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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予春风     怀剑行txt下载     怀剑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无鞘剑 第三十一章:枯木逢春

    徐怀谷眼睁睁看着应崖弹指间划出一道汹涌黑雾冲向道士,紧接着天上一名蓝衣青剑女子也是凌厉一剑斩下,剑光挡住黑雾去路。

    本来会两道法术轨迹会抵消,但黑雾没来由的一次闪烁就跳过剑光,直冲低下三人而来。

    徐怀谷脸色大变,大叫道:“李紫,小心!”

    李紫何尝没有看见黑雾袭来,但她知道一切已是无用,他们已经毫无生还可能。

    她转过头对徐怀谷,背对着疾驰而来的黑雾。

    黑雾将要来袭,一阵劲风迅速吹过,树林里较高的大树通通拦腰折断,“噼啪”声不绝于耳。

    李紫眼神带着绝望,不甘心地看着徐怀谷,背后苍天夜幕星穹像一场幕布将要合拢,揭示将要结束的人生。

    风起兮,尘土飞扬。

    风落兮,尘土亦落。

    李紫突然没来由对着他,嫣然一笑。

    一刹那间,就像漫山遍野的桃花尽皆盛放,就像春天的清风化过积雪成融水,就像月华如洗照耀到哪处离人。

    有春风十里桃花尽开,也有高山大岩莲花盛放,亦有寒冬墙角梅花朵朵开。

    这一笑的风情,荡过了密密丛丛十里芦苇浦,荡过了在湖面上轻轻击起涟漪的小木浆,再荡进某人的心湖里。

    真是世界上最美的一幕。

    徐怀谷看见这灿烂笑脸,突然一下也仿佛没了死亡的恐惧,痴痴回笑了起来,也不晓得这临死前的一笑在李紫眼里又究竟是怎样。

    徐怀谷握紧手里的剑,闭上眼睛,安详等待咫尺瞬间的到来,心里想到的还是那一抹笑容,再容不下其他。

    他突然有点贪恋生了。

    如果时间足够的话,应该还能再看一眼她吧?

    他睁开眼睛,眼神从绝望转为震惊,他看见了令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李紫面色安详,正对着他,眼睛闭着,似乎是从容等待黑雾来临的那一刻。

    但是她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而是身体缓缓升起,发丝随风狂舞,衣裙飘飘猎猎作响。

    她的眉心处一颗小小金色鳞甲逐渐突显出来,愈发明显。随后身体顿时一震,头颅昂起,金光散发,形成一座强大气场。

    徐怀谷怔怔看着黑雾在她身后三尺处碰撞到那一座气场,就开始疯狂消散,再不得寸进,就像一团水汽撞击到墙壁般无力。

    黑雾终究有尽,一番轰击之后逐渐散去,李紫也恢复了正常,猛地摔落到地上。

    徐怀谷赶紧过去把她轻轻扶起来,脸上留下劫后余生的泪水,然后拨开她脸颊上的凌乱发丝,连忙关切问道:“李紫,你没事吧?”

    李紫“咳咳”咳嗽了一阵,虚弱地指了指膝盖上从高处摔下来擦出的鲜血,颤抖道:“疼……好疼……”

    徐怀谷松下一口气,只是皮外伤,不打紧的。

    他慌忙询问她:“刚刚在你眉心处的那一只小鳞片是怎么回事?就是它抵挡了这一团黑雾!”

    李紫身子猛地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徐怀谷,紧皱着眉间,好像很紧张,额头大汗淋漓,支支吾吾道:“是……是师父给我的贴身宝物……”

    徐怀谷看她这幅样子就知道她在撒谎,也不想为难她,而且此时也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

    他看向四周,夜幕之下星光依稀,可以清楚地看见周围已经被这一团黑雾打作了一个深坑,只有他们站立的地方附近高高

    耸起,没有遭到任何伤害,其余地方都已经化作了尘土。

    徐怀谷不禁唏嘘,一人一击之力便可移山倒海,生杀予夺。虽然这黑雾是邪道,但这种力量还是令人心神往之。

    他再赶紧看向天空那一场战局,一道黑雾滚滚匆忙逃窜天际,留下无尽黑烟扰人视线。正道这边还有三个人和一把剑飞在空中,胜负结果已经分晓。

    三人齐齐看向这一边,都惊讶地发现道士竟然免于这一击,旁边还站了两个小孩子。

    三人一剑慢慢飞过来,徐怀谷这才看清剑上还有一个昏迷的蓝衣女子,正是之前使出青光剑气拦截黑雾而不成的那个人。

    梁辰,慕容狄和罗忾然都飞过来,落到道士身旁,审视地看着毫发无损的三人,那眼神简直要看透你内心里的最深秘密一样。

    慕容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甘心,仅仅是一闪而逝,但却没有逃过旁边两名宗主的眼睛。

    罗忾然叹了一口气,随时准备出手拦截慕容狄。

    东扶摇洲山上人都知道紫霞宗和孙祥虽然是同属道家,但是与孙祥实在是仇恨深重,这就牵扯到他个人和紫霞宗早年间的一桩山上秘史了。

    反正紫霞宗的宗主和孙祥最是不共戴天,所以这次借着闭关突破没有过来,而是派出慕容狄来,也不知是真的闭关还是另有所图。

    但既然罗忾然和梁辰在这里,就不会允许正道在妖族入侵之前先起内乱,那对谁都没有好处。

    慕容狄也知道这时候是万万杀不了孙祥的,干脆把仇恨转向了那两个站在孙祥身边的孩子。

    她眯起狭长双眸,扫视徐怀谷和李紫,冷漠开口道:“你们刚才是怎么挡住了应崖那一道黑雾?”

    李紫更加紧张,垂下脑袋,不敢直视她。慕容狄看见小姑娘这幅模样,心头疑虑更重。

    她突然秀眉一皱,怒喝道:“你们该不会与妖族是一伙吧?所以他才会放你们一马?”

    罗忾然和梁辰有点头疼。慕容狄明明知道这不可能,偏偏还要说出来,就是要为难这两个小孩子,真是没有堂堂大宗长老的风范。

    徐怀谷也知道李紫的秘密绝对不能被别人知道,手里握剑力度更甚几分,鼓起勇气直视她,挺起胸膛,也大声辩解道:“绝对没有!是他的金丝挡住的,与我们无关!”

    慕容狄看着眼前这个突然硬气起来的男孩子,浑身威势散发,逼得他退了好几步,故意刁难道:“我不信,除非你们让我搜查筋脉。”

    罗忾然觉得她和小孩子作对,实在落下了正道的气度,就劝她说:“慕容长老,你和小孩子怄什么气呢,面子上也不好看嘛。”

    慕容狄气势不弱丝毫,反驳道:“贵宗邓长老今日能来援助,我很感激,但是这事关乎妖族再中域的布局,我还得谨慎一些,请多多担待。”

    什么,还牵扯到妖宗布局了?这可真能胡扯,分明是和孙祥身边的小孩子过不去嘛,还拿出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来。

    罗忾然一向心直口快,登时鼓囊了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话音未落,天边雷云翻滚,慕容狄神色愤怒,道:“罗宗主这是要比试比试?”

    罗忾然这人就是管不住嘴巴,这一下子嘴皮子痛快就得罪了人,顿时没了气势,打着哈哈说:“你也知道我就这性子,毛糙得很,总是胡乱说话,慕容长老还请不要怪罪啊。”

    嘴上这么说,他心里更加坚定了这个念

    头。

    慕容狄狠狠剜了他一眼,再看向徐怀谷二人,道:“既然你二人清白,那就给我探探筋脉就可以明了了。”

    徐怀谷愤怒地看着她,心里慌张又担心,不知道李紫的金色鳞片能不能瞒过眼前这个女子的窥测,若是不能,恐怕会有大麻烦。

    慕容狄看见徐怀谷一脸愤怒看着她,心里也不爽快。平日里就算是身边两个大宗宗主对她也得尊敬几分,偏偏在这个少年郎身上看不到半点,只有对她的愤恨。

    慕容狄冷着脸瞪回去,道:“你这是什么态度,给我放尊重点!”

    不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他愤怒得无法抑制,徐怀谷的神色不仅没有缓和,反而更加冰冷,还是直视她,说:“我信不过你,不准你试探她的筋脉。”

    慕容狄怒不可遏,她能不能杀他?

    当然可以。但是后果很严重,不仅在道士那边不好交代,而且只会严重损坏自己的名声。

    堂堂紫霞宗大长老,为了口角之利杀了一个一点修行没有的九岁孩童,算怎么回事?还不得被天下人诟病死。

    这就是正道宗门的一处软肋,很注重名声。换作是魔门妖宗的话,就没有这么多顾虑,杀了就杀了,反正天下人早就把他们看做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空气中有了浓重的火药味,一名九岁孩子竟然和慕容狄对峙起来,谁也奈何不得谁。

    梁辰见局势不对,赶紧上去拦在徐怀谷面前,作和事佬,道:“慕容长老也是为中域大局考虑,这是没错的,给她试探一下筋脉也是合理,你们若是清白,自然不会诬陷你们。既然你们不愿意,那就由我来给你们探筋脉,怎么样?”

    徐怀谷看了眼眼神要杀人的慕容狄,又看了一下梁辰,心里综合推倒了一番,让步道:“好,不过让我先来。”

    梁辰看着慕容狄,慕容狄也点头,他就开始操作。

    梁辰走到徐怀谷背后,用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按压在他的后颈中心,徐怀谷瞬间感到有一股绿色灵气从他的手指里散发出来,进入自己的后颈。

    绿色灵气缥缈如雾,逐渐汇聚成一束绿光,然后再分散,开始从后颈四散开来,一一进入不同的筋脉,顺着筋脉迅速流动。

    他的身体里突然感觉到一股冰凉,顺着脉络网状很快布满全身,他立马提高了警惕,咬牙有点害怕梁辰会对自己不利。

    但随着绿色灵气的扩散,也没有别的事情发生,就是绿色的灵气对他身体每一个角落都走了个遍,毫无任何秘密可以隐藏。

    做到这一步,梁辰松开了手,冰凉触感随之散去,身体又恢复温暖,徐怀谷松了一口气。

    梁辰看着他,还好心提醒一句道:“以后千万不要随便给别人探查筋脉,只要别人歹心一起,或是把控灵气的技术不够好,对筋脉造成损伤,那可要修行大损,很难修补了。”

    徐怀谷看着梁辰挺好心,就笑着点点头,然后梁辰走向李紫。

    李紫脸上也有点慌张,徐怀谷知道最关键的部分来了,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李紫的秘密会不会在探查之下暴露出来,徐怀谷很没有把握,他毕竟是轻身体会过了探查筋脉的厉害。

    梁辰把手搭在李紫后颈处,不消片刻,便脸色震惊起来。

    李紫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身子猛然一抖。

    徐怀谷心砰砰直跳,紧张地看过去,等着梁辰开口……

无鞘剑 第三十二章:少年求剑

    梁辰似乎很惊疑,看向李紫的眼神都愈发古怪起来。李紫以为是他发现了那片鳞甲的秘密,顿时吓得手足无措,一下子跌落到地上,脸上满是委屈,看样子又要哭出来。

    众人都看向梁辰的古怪表情,好奇他发现了什么。徐怀谷尤其紧张,他的直觉告诉他那块鳞片一定有很深的秘密,李紫连他都没有告诉,想必更加不会想别人知道。

    梁辰看见小姑娘被自己吓得不轻,赶紧一抬手,李紫就被一股无形力量给扶了起来。

    慕容狄脸色焦急,抢着问他:“梁宗主,你在这小女孩身上发现了何种异样,快点讲出来。”

    梁辰回答道:“慕容长老别急,梁某当然会讲出来。别的异样倒是没有,就是我发现这小女孩脉络之间疏通活络,主干大脉雄浑大阔,灵气流通极其迅速,毫无未修道之人的停滞阻塞,一看就是修行的好苗子,所以才会惊叹。”

    徐怀谷有点没转过弯。他刚刚还以为李紫的秘密暴露出来才会导致梁辰反应惊讶,这样看来梁辰不仅没有发现那块鳞片,还鉴定出李紫是修道的天才,真是出人意料。

    期望差距有点太大,徐怀谷一下子还不知道怎么接受。

    慕容狄也有点惊讶地看了一眼李紫,能被梁辰说是修道天才的人,就是放到他们紫霞宗也一样是天才,她不禁有点吃惊。

    但她很快就平复了心情。毕竟是大宗的长老,眼界还是很高。天下修道天才何其多,紫霞宗每年都能招到几个天才人物,被各大长老甚至宗主收为弟子,但那又怎么样?到今天为止,紫霞宗还不就是只有两个九境修士?

    慕容狄惊讶过后还是有点不甘心,皱眉问梁辰道:“梁宗主刻有彻底探查仔细?千万不要一时大意遗漏了。”

    梁辰信誓旦旦道:“梁某好歹也是九境,探查普通人经脉这点皮毛功夫还是绰绰有余的,慕容长老不要多虑了,想来就是孙祥的金梭符法在危险前爆发,挡住了应崖的黑雾。”

    罗忾然也附和道:“金梭符法乃是太华山看家道术,妙用无穷,有临死前爆发护主的本领也是很正常的,慕容长老不要太过于纠结这个问题。倒是孙祥重伤,一时半会可能还不能构建阵法,如何在南方再次构建防御妖族的阵线才是当务之急。”

    慕容狄听见罗忾然说到金梭符法,登时有了一点醋意,忽略掉后面的正事,争论道:“太华山的金梭符法很厉害吗?我们紫霞宗的五雷天法难道比他们差?”

    说完似乎心里也挺没有底气,不置可否,转身就脚踏空中,几步就没了影子。

    梁辰和罗忾然默契地相视一笑。

    怎么说也是上百岁数的人了,还是个小孩子脾气,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真不知道她是怎么修炼到九境的。

    他俩都没把这放在心上,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而已。

    但徐怀谷不这么认为,先前慕容狄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表情他都记了下来,深深刻在脑海里。还有之前黑雾来临时的绝望无助,他也再不想品尝。

    他这一刻突然很渴望力量,就像应崖,青剑女子那样的无所匹敌的力量。到那个时候,他才有资格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还有......和慕容狄面对面平等地讲出自己的道理。

    他会很期待那一天。

    徐怀谷斜眯眼看着慕容狄远去的身影,手中握剑的力度更甚几分,被长剑压得有点晃荡的身子也突然挺直了。

    少年手心里隐隐生出些许汗意,莫名有些兴奋,在心里默默立下一个无人知晓的志向。

    ……

    三天后的清晨,徐怀谷躺在一间金碧堂皇的屋子里,坐在柔软丝绒大床上,屁股深深陷进被子里。他慵懒地打了一个呵欠,稍微站起来,又一下子坐下去,在大被子上弹来弹去好久。

    他此时还不太清醒,睁着惺忪睡眼,迷迷糊糊看着窗外一缕阳光射到他脸上,顿时睡意又来了,便随即倒下,躺在大被子上打滚。

    唉,这皇家的生活果然就是不一样,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有好吃的,有好睡的,还有好多漂亮小姐姐给他端茶倒水,用扇子扇风,弄得徐怀谷浑身不自在。

    反正夏天过了好多年,自己也没怎么扇过风,还让别人扇风,怪不好意思的。他就让她们一起坐下来吃吃东西,喝喝茶之类的,还能聊聊天。

    徐怀谷可喜欢和她们聊天,可以知道这世界上好多没见过奇妙东西。刚开始宫女们还有点拘谨,后来看见这孩子心气很温和,又好说话,皇家也是极其看重他,就不在意那些繁琐礼节了。

    没错,徐怀谷现在正在大余国的皇家夏季行宫里享受腐朽的帝王般的生活。

    自从上次滨西一战,道士重伤,就一直在皇家行宫里养病,李紫和徐怀谷也就被皇家接到了宫里,以贵客礼仪相待。

    这可是滨西城目前最安全的地方了,不仅星月扶摇两大宗主和紫霞宗大长老在这里,还聚集了皇家最优秀的战力,两名八境武夫和数十名七境武夫,日夜守护皇家安全。

    事实上,正道三宗对于大余国的做法十分恼怒。当时那一战就发生在滨西周边的山上,皇家竟然也不派人参战,就任着他们打起来,实在很不符合礼节。

    虽然你大余国就两个八境武夫,对战局没什么影响,但连个样子都不做,样貌也着实太难看了点。

    所以这三天里,三个宗门大人物每天都和大余国皇帝林宏治各种条件,要从大余国捞到更多好处。

    林宏治也知道他之前的做法确实不妥当,但是大余国的八境武夫的确是珍稀,每一个都是生死血战里磨炼出来的。

    如果把他们送上去参战,要是被应崖打出个什么意外,大余国高端战力大损,那可就很危险了。

    林宏治被这几个人逼得头疼,拿出了许多皇家珍藏的灵器法宝赔偿,还把他们当做祖宗一样对待,想要什么应有尽有,就差没给他们上灵牌烧香了。一个皇帝能如此低下脸面来求人,这份心志也算相当不俗。

    那个在最后时刻与应崖换伤的青剑女子邓纸鸢也已经苏醒,修为跌落到九境,还损失一把本命飞剑。但她却也豪爽得很,直言说以她的一境修为换走应崖一条手臂,是铁定赚了。

    道士此时在皇家密室里养伤,厚重的石门密室里全是金线和符箓,金线如树干枝桠一般丛丛迭生,往往一根金线延伸之后又分出另外几根,就如树枝生出树叶,玄妙至极,在地上铺出一道美丽风景。

    他面色比起前几天已经红润了很多,面貌看起来也年轻许多,已经不是垂垂老矣的老头子模样,而是中年男子,待得他伤势完全痊愈以后,就能恢复到以前的漂亮青年样貌了。

    孙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吃下一枚丹药,周身树林草丛般的金线不断吸收天地间灵气,再转化到他的身体里。他把金色灵气吸进去,再吐出来一股股浊气,慢慢疗伤。

    ……

    日上三竿,徐怀谷还在大床上半睡半醒,他心里想着要怎么样才能变强,但却苦于没有门道。

    他原本是打算练剑,但是白小雨送给他的那一把剑实在太沉,他只有拿住剑身才能勉勉强强提起来,要是拿住剑柄,则是半点使不上力气,提都提不起来,更不要说修习剑术。

    他这两天就在为这件事苦恼,想要一把合身的剑,但又不知道向谁开口。那和他们玩了一天的仓央公主还来看过他一次,徐怀谷本来想找她帮忙,结果话到嘴边又觉得怪不好意思,结结巴巴就没说出口,终归还是脸皮太薄。

    徐怀谷正想着等道士伤好了以后再求一下他,门外突然想起了“咚咚”的敲门声,他下意识想到是李紫来了,赶紧一蹦跳下床,连鞋也懒得穿,小跑去打开了门。

    们还没完全打开,他就打招呼道:“早上好啊,李......”

    徐怀谷突然停顿下来,抬头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青衣女子。

    这女子身材很高大,比道士都还要高出一截,此时站在门口几乎要挡住整个房门。她身穿一件宽大青色袍子,袍子上没有任何花纹装饰,鼻梁拔高,眉目宽阔雄浑,全然不像一个柔弱女子,更有一种巾帼不让须眉的英茂气势,让人印象深刻。

    徐怀谷把她全身打量了一番,心里有点疑惑,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女子开口,声音也并不尖锐,而是带着一点低沉,说:“你是叫徐怀谷吧,还记得我吗?前天我可是看见你在山林里练剑。”

    徐怀谷恍然大悟。他前天正焦急,想要试一下自己的剑术。但是行宫里面又到处是人,熙熙攘攘,他害怕丢脸,就一个人偷偷跑出去,找了山坡一个僻静之处练剑。

    说是练剑,其实他拿不起剑,就用了那一把匕首做替代,在树林里胡乱按着自己心意挥舞,结果还被一个人给撞见了。

    徐怀谷当时觉得特别丢脸,心虚得很,没敢看清来人的容貌就一溜烟跑走了,没想到今天她竟然还找上门来。

    毕竟看过自己的丑态,徐怀谷有点不好意思,回答道:“没练剑术,就是拿着一把匕首随便摆弄摆弄......”

    青衣女子对他点点头,说:“那你想不想练真正厉害的剑术?”

    徐怀谷兴奋地脱口而出:“当然想啊!”

    青衣女子脸上出现一抹笑意,然后自顾自走进了徐怀谷房间,给自己不紧不慢地倒了一杯茶。

    她吹一吹茶杯里的蒸腾热气,小抿了一口,迎着徐怀谷期待的眼光,开口说:“那我可以教你。”

    徐怀谷当即欣喜过望,连声应和道:“好啊好啊,那你教我吧!”

    女子放下茶杯,说:“先别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邓纸鸢,纸鸢是风筝的那个纸鸢,我是一名剑客。”

无鞘剑 第三十三章:传道授剑

    徐怀谷仔细听了这个名字,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吓得几乎要跳起来,惊讶地说:“你叫邓纸鸢!就是上次在天上那把青剑的主人?”

    徐怀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脸上满是震惊看着慢悠悠喝茶的青衣女子,心怦怦地跳动,差点就要尖叫出声!

    那可是邓纸鸢啊!

    他虽然当时并不知道天上那青剑女子的姓名,却也在后来几天与宫女们的谈话里知道了她。东扶摇洲最强者,扶摇宗的邓纸鸢!

    徐怀谷闭目沉息了好一会才喘过气,站在门口看着她,也不敢走过去,手脚无措。

    他委实是不知道该怎么对待邓纸鸢,害怕一不小心就得罪了她,到时候自己还不得哭死去?

    邓纸鸢慢慢品茶,说:“对,就是我。还有,你不用这么怕我,我就是看你一个人在树林里练剑,不得其法,有点惋惜。反正我这几天还要待在滨西,不如教教你剑法,让你少走一点弯路。”

    徐怀谷一听更加激动,这是天大的好机缘砸到自己的脑袋上了。他不敢怠慢,赶紧学着弟子的模样,双膝下跪,手作抱拳状,恭敬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邓纸鸢随手一动,徐怀谷的膝盖就再也跪下不去,他有点疑惑看着邓纸鸢,心里暗道不妙,难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对?

    邓纸鸢道:“想做我的弟子可没这么容易,我也就看你我有缘分,传授你一二,要是真想做我的弟子,要求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徐怀谷忙问:“那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当上前辈弟子?”

    “我等会传授给你一套剑修法门,然后再交给你剑法,你自己勤加练习。如果你能够走遍东扶摇洲,从大余国一直往北来我们扶摇宗,到时候来见我,我才会再加定夺,决定是否收你做弟子。”

    徐怀谷听见自己还是有机会,毫不犹豫道:“多谢前辈给我机会,我一定会做到!”

    “好,”邓纸鸢把茶碟连同茶杯放在桌面上,面对着他,“不过你现在还没有合适的剑可以使用,我就送你一柄吧。”

    她抬手到发丝间,手心在发髻里一抽,便有一把两尺长的小剑出现在她手里。

    徐怀谷瞪大眼睛看向她的发髻,才发现她的发髻上扎满了许许多多的小簪子一样的玩意,但又和一般的簪子有很大区别。徐怀谷眼睛一瞪,突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这不会都是她的剑吧?

    邓纸鸢也不掩饰,笑着说:“猜的不错,这都是我的剑,随时带在身边。”

    徐怀谷也笑了起来,觉得这个主意很古怪。把自己的剑插在发髻上,还真是闻所未闻的佩剑方法。

    不过看那密密麻麻的小簪子,估计着也得有三四十柄,要是齐齐出动,还不把人刺成筛子?

    邓纸鸢先没急着把手里那把袖珍小剑给他,而是有点严肃说:“下面我要跟你说剑道修行的基本事项,你可千万要听清楚。”

    徐怀谷也把脑袋里稀奇想法给压下去,正襟危坐,庄重点点头。

    “修行一途,道路千万。目前人族主流的修行道路

    有剑修,修士,武夫三类。当然也有很多其他修行路途,比如鬼修,毒修,魔道,刀师,阵师等等,但这些修炼道路很少,一般只有远古的少量法门可供修习,也没什么大型宗门,力量大多在个人手里。而人族之外,也有妖族和鬼族的修行法门,相对应的妖族鬼族可以修炼,亦可成大道。

    天下无论哪一条修行大道,均可分为十二个境界,便以一境到十二境称呼,每一境都是一道分水岭,往往是相隔一境就是云泥之别。

    法门是修行的前提,无论是哪一条大道,法门是引你进入一境的口诀,必不可少。也有人天赋异禀,可以自创法门,那都是那一道上的天才人物,凤毛麟角。

    我现在再和你讲讲剑修的修行问题。剑修以剑为道,孕养一口剑气,日夜与剑为伴,修行终点当是人剑合鸣,不分彼此。

    剑修极重杀伐,一往无前,出剑绝不能后折,遇强敌绝不可退缩,便是以快、准、狠三字为诀窍,在敌杀你之前杀敌!不是你死,就是他活!

    剑修五境之下只能佩剑,六境之时便可炼化一把剑做本命飞剑,无需悬挂,心念一动,剑就在手。八境之时可以炼化第二把飞剑,但要特别注意,本命飞剑与剑修息息相关,若是本命飞剑受损,剑修也要受大伤甚至跌境,因此务必要保护好飞剑。”

    邓纸鸢说完这么一大堆,徐怀谷还在皱眉认真听着,一句句仔细理解,不敢遗落任何一句话。这毕竟还是他第一次系统地知道修行到底是如何回事,以前在道士那里只靠着只言片语学到了皮毛。

    这关系到自己以后的前程,不能不认真。

    邓纸鸢也觉得讲的有点太多了,其实修行路上很多东西还需要他自己去体会,自己多说只会让他畏首畏尾,反而无益。

    这就是山上所言“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她站起来,庄重地把这一柄无鞘小剑递过去,道:“徐怀谷,现在我赐你一柄剑。身子站直,双手接住剑身,不可触碰剑柄!”

    徐怀谷照做。

    手掌触碰剑身的一瞬间,冰凉的感觉袭来,他努力使自己的手不被压下去,兴奋地端详起这柄剑。

    剑长约两尺,比一般的剑短了许多,宽约二指,通体银白,是经典的款式。明晃晃的剑刃和剑锋就在他手边,一眼看过去薄如蝉翼。一段华美的绸缎悬挂在剑首,作为这把剑的剑穗,甚是漂亮,宛如一件精美艺术品。

    邓纸鸢继续道:“剑名沧水,剑意重纠缠阴柔,擅长化解对方招式和卸力,灵活柔动,剑法飘忽不定,适宜初学者。”

    徐怀谷挺直身子倾听,只觉得这一刻十分肃穆,从语气里可以听出邓纸鸢对于每一把剑都是极其尊重的。

    说完这一切,徐怀谷突然觉得双手里的沧水不由得阵阵颤动,抬起头惊疑地看着剑身,不知发生了什么。

    邓纸鸢似乎有点欣慰和宠溺,笑着说:“这是它认可你了。”

    徐怀谷一听,脸上也真心笑了起来,看着这把属于自己的剑,心里说不出来的激动。

    徐怀谷抬起头看着

    邓纸鸢,笑脸灿烂若桃花,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练剑?”

    “现在就可以。”

    徐怀谷兴奋地握住这一把无鞘之剑的剑柄,握得很重,生怕它要不经意逃掉一样。剑柄入手冰凉,他拿着也恰到好处,不轻不重。

    看着徐怀谷迫不及待要出去一试,邓纸鸢想起了以前自己好像也是这般模样过来的,不禁有些唏嘘。

    她指着放在徐怀谷床上的那一把长剑,道:“那把长剑你也要背着,以后无论是练剑还是赶路都不准取下来。”

    徐怀谷心里有点疑惑,但很快被拥有新剑的兴奋冲散,立马跑过去,迫不及待地把白小雨送给他的那把剑负在背上,沉重感再次袭来,他却努力直起身子,心里想:真正的剑客是不会被剑折服的!

    邓纸鸢率先出门,徐怀谷跟着她,心里想着白小雨送给他的这把剑也该有个名字才好。他早就找遍了这长剑每一处,都不见刻字,现在有了一把沧水,那长剑该叫什么名字呢?

    小雨晓雨,那就叫晓雨吧。

    ……

    初夏滨西城外的山顶上,烈阳似火,把山顶的一片石子晒得滚烫,而徐怀谷此时就赤脚在滚烫的石子上练习剑术的走步和剑法。

    滚烫的石子就是最好的监督,只要他一停下来,不过一个呼吸脚上就会被烫得耐受不住,因此他只能不停地练习,再练习。

    身边是邓纸鸢的喝声:“夫为剑者,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

    “剑给我握直,不要抖!”

    徐怀谷咬着牙跨出另一步,剑锋由下转上,做出一个刁钻的挑剑姿势,背后长剑突然好似千斤重,一下子压得他起不来。

    “把身子站直,不要管你身后是什么,只管出这一剑!”

    徐怀谷实在筋疲力竭,还是站不起来,邓纸鸢冷着脸道:“这一下起不来,你就在这站着不许动!”

    脚下滚烫温度袭来,徐怀谷算是咬紧了牙关,大喝一声,终于把剑尖朝上一剑刺出,身子也直了起来。

    邓纸鸢终于满意地点头了,左手不经意的松下来,那股加在背后长剑上的力气也撤开了去。

    徐怀谷满身湿透,已经成了一个汗人,气喘如牛,看向天边那一抹艳红云霞,知道现在已经快要天黑了。

    邓纸鸢道:“今天的修炼就到此为止,我以后不会再来指导你,这些基本的剑招我也教给了你,以后全靠你自己练习。”

    徐怀谷仿佛讲话都没了力气,惜字如金道:“好。”

    邓纸鸢转身就走,徐怀谷看着她远离,如释重负,长呼出一口浊气,顿时感觉腰间疼痛无比,第一时间就想把身后的长剑解下来。但随即又想到邓纸鸢告诉他赶路的时候不能取下来,一时间有点犹豫不决。

    抬头看看,邓纸鸢已经走的远了,徐怀谷皱眉犹豫片刻,还是咬了咬牙,把长剑重新背在背上。

    他原地打坐休息几息,再次迈着沉重步伐,迎面对着绚烂的晚霞,擦一把汗水,下山去了。

无鞘剑 第三十四章:琐碎杂事(一)

    山坡上的皇家夏季行宫里,徐怀谷拖着和铅一样沉重的脚步慢慢走进去,路上有好几个小宫女见着了他身负两把剑,一幅愁苦面孔,不禁有些莞尔。她们笑嘻嘻地打了几句招呼,徐怀谷也都苦着脸回应。

    一个绿衣服宫女见着他背后背着一把长剑,手里还多出来一把短剑,身上骨子看起来要散架了一样,面上却还透着几丝兴奋,有点害怕他练剑着了魔,就担心地问到:“徐怀谷啊,又一个人偷偷跑出去练剑去了?”

    徐怀谷见到了绿衣宫女,也开心了几分。绿衣宫女就是这一座宫殿里宫女的主管,这几日里和徐怀谷玩的最好,对他也最是亲切,像极了母亲一般,却也不知有几分真心。

    徐怀谷只当她是真心待自己,开心地说:“绿竹姐姐,我今天可是拜了个师父呢,她教了我剑术,还送了我这一把短剑,拿在手里刚刚好。等我剑术有成,一定帮你去竹林里多削几只绿竹子,好给你做竹筒饭吃。”

    绿竹晓得是他拿名字嘲弄自己,也不恼,宠溺地揉了揉他脑袋,指着不远处他的住所,道:“还整天想着练剑呢,李姑娘可是在那里等你大半天了,都快急死了,你还是多想想怎么和李姑娘交代吧。”

    徐怀谷正想告诉李紫这个好消息来着,听李紫就在屋子里,匆忙与绿竹挥手作别,就快步走去房子里。只听见绿竹在后面提醒道:“换洗衣服和热水很快就给你送来,记得把你乱糟糟头发也给洗了!”

    徐怀谷头也没回,回道:“好!”

    李紫在房里已经听见了外面动静,“腾”地一下从软绵绵的床上跳下来。本来想出去接他,想到自己辛苦在这里面等了他一天,就觉得可恶,却又一点怒气都生不出来。

    小姑娘一想到自己生不出气来,猛地却有点恼怒了:李紫你真是鬼迷了心窍,怎么会变得这么好欺负?

    她快步走到桌边,端起一小杯绿茶,喝了一小口,像是要浇掉心里那一团无名火,但又无甚作用。她眼珠一转,想到一个鬼点子,便往桌上另一只茶杯里倒上了一整杯滚烫茶水,又拿盖子小心斜盖住茶杯,让那蒸腾的雾气出不来。

    门外传来“哒哒”声,是徐怀谷走上青石台阶的声音,似乎还挺急切。小姑娘用手撑着下巴,侧着脑袋,听见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嘴角稍稍上扬了一下,又不动痕迹地落下来。

    徐怀谷走到门口,顿了一顿,把背上的重剑晓雨摆正,又把手里无鞘沧水的华美剑穗在手腕上缠了几圈,整理好衣冠,把长发挽到肩后。他这才轻声敲门,道:“李紫,我回来了。”

    里面好半晌才传来慵懒的声音道:“进来吧。”

    他推门而入,看见李紫坐在桌子上,真努力撅着嘴巴,恶狠狠地看着他,很不高兴的样子。徐怀谷到底了解她,一眼就看出来小姑娘没有真正生气,顿时心里石头就落下来了。

    他陪笑道:“小梨子啊,今天我确实有事去了,你来没找到我,是不是生气啦?作为赔偿,要不明天我带你去城里面玩去?”

    李紫努力绷紧面皮,看着他手里多出来一把陌生短剑,有点疑惑,但还是强忍住好奇,撇一撇嘴,不理他。

    徐怀谷笑脸走过去,又把手里短剑放在桌上,静静看着她,不讲话。

    李紫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模样,知道十有**自己没生气的事又被他看透了,就率先开口,却不是问他那一把短剑的来历。

    “你渴了,先喝口水吧。”

    嗯?日头从西边出来了?小姑娘今天好像格外体贴嘛,桌上还有一杯茶。他确实有点渴了,出身小村子里使他也没有文人茶师饮茶品茗的那么多繁琐讲究,用手抓起来便灌了一大口。

    若是懂茶人在此肯定要跳脚大骂了。这茶可是御贡的红坊小雀,出自大余国西部的雨城红坊,是难得的一种湿茶。这种茶最忌讳晒干,一旦晒干失去水分就毫无滋味。茶叶湿润,容易变质,必须在变坏之前尽快饮用,这就使得这种茶格外珍贵了。红坊小雀茶味浓郁,清香扑鼻,安神祛火,是上好的茶叶佳品。

    不过把这茶给徐怀谷来喝,必然是要牛嚼牡丹,暴殄天物了。滚烫茶水刚刚入口,便是一阵火辣辣的灼痛,痛得他猛地起身,把口里茶水喷了一地,张开嘴巴不住地哈气。

    李紫看见他上了当,也不再装下去,捂嘴大笑道:“哈哈哈,徐怀谷你蠢死了,本姑娘的茶水味道怎么样,还合你口味吧?”

    徐怀谷“呸呸呸”吐尽茶水,装模作样追打了她好一阵,然后再开始嬉笑着互相拆台。

    到最后,玩的力竭的徐怀谷躺在床上,李紫坐在床沿。玩够了的小姑娘早就把那一点小烦恼给丢到九霄云外去了,问他道:“徐怀谷,你是不是又去练剑了?还有那一把短剑是怎么回事?”

    徐怀谷得意洋洋看着她,故意卖了一个关子,道:“我的确是去练剑了,但是这一把剑你知道是哪来的吗?”

    李紫没好气:“我怎么会知道。”

    “你猜猜呗。”

    李紫有了一点小脾气,从床沿上站起来,做出转身要走模样,道:“看看你这得意样子,要讲快讲,再不告诉我可就走了。”

    徐怀谷赶紧从床上起来,绕到李紫前面,神秘兮兮说:“还记得上次在天上大架的那些神仙吗?”

    李紫一下子来了兴趣,睁大眼睛惊奇道:“诶……难道这剑是他们送给你的?你怎么和他们认识到一块去了?”

    “哈哈哈,这剑就是那个蓝衣青剑女子送给我的。她还教了我一套剑术,叫做《春酒山沧水剑录》,就是这把短剑沧水的前几代主人的习剑经验和剑术,可厉害了!她还说要教我一套剑修法门来着,今晚就会来找我的。”

    徐怀谷笑言道:“你说是不是因为我是那天生的练剑好胚子,连咱们东扶摇洲的第一人都要教我剑术。到时候等我练剑有成,修出本命飞剑,就可以带你飞到天上去了,再到云海里吞吐云雾,和苍鹰作伴,是不是很有意思?”

    这大话说的,李紫听得都有点为他感到不好意思。她也不甘示弱道:“别忘记老道士了。我是他的弟子,到时候学了他的法术,也能飞起来,谁带谁去天上还不一定呢!”

    “那肯定是我先带你去!以你那脑瓜子,哪次不是我轻易把你玩的团团转,当然是我比你聪明,我肯定会先学剑成功的。”

    李紫翻了个白眼,鄙夷道:“说什么大话,道士当初可是收我做的弟子,可没有收你。话说,那青剑剑仙愿意收你做弟子了?”

    一说到这个,徐怀谷就有点赧颜,有点心虚道:“暂时还没有,但是她说了,只要我走到扶摇宗去拜访她,她就会再考虑的。”

    李紫开心笑道:“嘻嘻嘻……那不就是还没有答应你,你得意得这么早干什么?”

    徐怀谷满脸自信,说:“不管你信不信,反正迟早我一定会做到的。”

    李紫也回答道:“我信啊,我怎么不信,我从来没有不信你。”

    徐怀谷展颜,李紫也眉眼弯弯,露出酒窝。

    她慢步走到那把短剑旁边,手握住剑柄,凑上去看了一眼剑身上的蝇头小楷“沧水”二字,有点沉醉其中。她低声默念:“浩然沧沧大水,被人以天大神通拘缚,化作一把长剑,真是厉害。”

    徐怀谷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但在已经昏黑的山林间靠着一颗大松树,嘴巴嚼着一片小叶子的十境女子却讶异道:“观物件前世来历,窥术法于无形。没想到这小姑娘本事还挺大。”

    她好像挺开心,吐掉嘴里叶子,又随手在身后松树上撕下一小块松皮,丢进嘴巴里,眯着眼睛道:”算是臭王八运气好,收了一个好徒弟。”

    ……

    夏季行宫的地底密室里,金丝海洋依旧,白袍道士眉间展开一株小小白莲的印记,莲花花瓣从九瓣变成十瓣,又消融到眉间不见。

    他也笑着开口了:“好久不见,大风筝。”

无鞘剑 第三十五章:琐碎杂事(二)

    夜色已经深沉,苍穹像一只倒扣的砚台,倾泻下无边浓墨。

    山坡一侧的树林里,邓纸鸢随手摘下一片梭状小叶子,丢进嘴里。她的嘴唇不停开合,细细咀嚼这一片不知名草叶。

    草叶很润,吸饱了夏日的甘露,不过味道有点古怪。苦苦涩涩的,弄得人舌尖还有一点酥麻。她略微皱眉,吐掉小叶子,看着前方一抹在黑夜里显眼的宽大白色道袍在黑夜,恍然无言。

    她停下脚步,默默看着他。来人好像也没有讲话的打算,就突兀地站在树林中间,一动不动。

    她心里起了一丝涟漪,不动声色从白色道袍旁边走过,连一眼也不去看。走过了道袍,她好像又有一点不甘心,冷冷开口说:“你到十境了?”

    回声也同样没有感情:“是。”

    邓纸鸢嗤笑出声:“死过一次,因祸得福到十境。我是知道了,你这一身狗屁修为就是要放下生死,才能晋升到第十境,对吧?那晋升十一境要放下什么,十二境呢?是不是要把整个世界都丢掉,再把自己也给丢掉?要我说你这个垃圾道法就是个放了几百年的狗屁,还被一群自以为是的蠢货好好拿着玉瓶子给收起来。看谁有喜欢闻狗屁的恶好,就把狗屁送给他,时不时让他神清气爽一下。你说是不是这样啊?狗屁好不好闻?”

    道士神色没有改变丝毫,冷漠道:“说够了吗?”

    她愈加愤怒,横眉怒皱,盯着身边这个比她身材小了整整一号的人,骂道:“没有,你个老混账!你来东扶摇洲,可有告诉我?是不是境界高,谁也不当回事了?一个人孤孤单单在这世上,到底滋味如何?什么都只会躲着,修你个王八蛋的道!”

    道士还是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说:“一别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没变,我骂不过你。”

    “呵,你要骂过我作甚?不是十境了吗,不是出息了吗?来来来,我这区区九境还真就捱不过你几招,有本事杀了我啊?“

    她走到道士身前,与道士比起来,她的高大身躯如同一座高塔,猛然就是一巴掌狠狠抽在白衣俊俏少年的脸上,嘶吼道:”给个话啊!到底杀不杀?你他娘的杀不杀我?”

    道士没有施展任何术法,生生挨了这一章,面上就多出来五道手指印,他被抽得后退两步,脸上没有任何不满,只有麻木。

    邓纸鸢见道士一幅油盐不进的样子,也泄了气,叹了一口气,说:“一笔糊涂账,算了几十年也算不清,我现在也懒得跟你去计较。我只问你一件事,那个名叫隋昶的女子后来怎么样了?”

    道士依旧没有表情,宛如无灵魂的走肉,说:“隋昶她二十四岁入七境,二十九岁遭遇大劫,跌境到六

    境,大道心境碎成渣滓,此生修为再不能寸进,在九十三岁时羽化逝去。”

    “呵呵,你记的倒是很清楚。她二十九岁时你什么境界?”

    “七境。”

    邓纸鸢气急反笑,道:“好,很好,你不愧还是你,姓孙的。你和她结成道侣,借她渡劫,斩却六尘,得道成就,让她就这么夭折在大道上孤独终老,你当初离开紫霞宗的时候是不是就有这样的想法?”

    这次出乎意料的没有回答。

    邓纸鸢从无言里得到答案,点点头,自言自语说了一句古怪的话:“那我是不是还应该庆幸一番?”

    她花了一会平复心情,又转身对着白袍俊秀少年说:“不得不说,你这幅模样真让我恶心。既然你已经斩尽红尘,要一心一意做那出世山上人,这是你的道,我不拦着你,我们也没有感情好讲,那就谈交易。这次是我救了你的命,这份人情该值多少价钱,你心里有数,我们得公事公算。”

    “这件事我没有异议,你想要什么尽管从我身上拿。便是我没有,我也去太华山上面去尽力拿,我这一个老头子的命在世上多少还是值点钱的。”

    邓纸鸢也不客气,伸出三根手指,道:“我只有三个要求。第一,我要太华山的《太瞿神算十二易书》,送给紫霞宗作为当年那件事的赔偿。第二,我要你赠送给徐怀谷一件大机缘,不要小气,拿出点货真价实的好东西。第三……”

    她顿了一顿,一字一句缓缓道出来说:“我要那个古怪姑娘,李紫,二十岁的时候和徐怀谷结成道侣。”

    这句话音刚落,道士便有了一点怒容,急促说:“狮子大开口也不是你这么开口的。那本《太瞿神算十二易书》本就是太华山七书三经之一,有多珍贵你也清楚得很,我要拿出来会受到多少阻力你也知道。你要我送给徐怀谷机缘,我也能满足,这两点我都可以接受,但这最后一点是绝对不可能!便是李紫她自己愿意,我也绝对不会同意!”

    “为何不可以?你要李紫去走你那一条忘情忘欲的老路?你以为你那样就是对的吗?你那一条道太极端了,大道本不该有这么绝情。你二十岁入七境,三十岁入八境,五十六岁入九境,算是古今都算是奇才了吧?但是你在九境徘徊将近八十年,你可知为何?”

    “大道走到了极端道路,越是向后走,你的人性已经缺失的那一块只会被无限放大,使得你越加处处险象迭生,难以更上一层楼,这一点你还没有参悟吗?你没有发现你在人间游历这么多年,性情只是越变越差了吗?你一直想要重新找到那一份你早就已经忘却的人世情感,看遍了世间百态,却还是没有作用。从你带着徐怀谷和李紫在身边,再到那

    座山野寺庙里的故事,都是你想要找到人情的尝试,可惜也都是无用功。你一直让自己太过高不可攀了,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来客,只是冷眼看人间的旁观者。不曾为局中人,何以解局?”

    道士还是沉默,这些话其实和他这些年来的心境所差无几了,果然邓纸鸢毕竟是晋升过十境的人,说话的眼界已经很是开阔。

    她再次讲话说:“你听不听我讲的话,我管不着,但是我这个要求,你必须现在给我答案。”

    道士回答:“我们各退一步。徐怀谷二十岁时如果能够达到七境的修为,这件事我就允许了。但是他与李紫结成道侣以后,必须要记录进太华山的祖师牒谱,从此以后是太华山人氏。”

    “不可能,徐怀谷不可能加入太华山。”

    道士有点嘲讽意味地笑道:“你这是把赌注都押到这小孩子身上了?你想要好好亲自打磨这一块璞玉,然后收他传香火?”

    高大女子眼里鄙夷之色跟浓,说:“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只晓得做那商人之间唯有利益的勾当?我帮他,便是我高兴,觉得有眼缘,再加上看你不爽,这机缘就算他不要,我都得灌到他肚子里面去,与香火无关。不过以那个孩子的性情,是断然不会因为任何一件事收到拘束的。你想要让他入山,其实大错特错。”

    道士说:“随便你怎么折腾,反正我只管做你我的交易,机缘我会给这个孩子准备好,至于以后他是死在哪里就不关我的事了。”

    邓纸鸢反讽:“人家还年轻,死在哪里不重要,但肯定是要死在你后面的。”

    道士懒得和她再斗嘴,低声说:“紫霞宗的崔枯也已经到十境了,我这几天马上就要秘密离开,不然可能就要走不掉了。”

    邓纸鸢眼里闪过讶异。难道真是因为天下即将要大难临头,最后的气运尽皆释放,才导致最近破镜的人特别多?说不定她也能顺应这一条大潮再次晋升十境?

    大有可能。

    看来这次回宗门又要闭一次死关。

    邓纸鸢闭眼吸了一口气,再抬头,白衣少年就已经消逝不见了。嘴巴里没东西可嚼,总觉得不太舒服,她就又随手扯过了一把松针送进嘴里。

    松针清香,味道还行,就是有点扎舌头。她不自觉想起好久以前那个在紫霞宗附近草地里打滚的小孩子。自己比他大了十岁,他也总是没大没小地和她瞎闹。

    他也是唯一一个叫她大风筝的人,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风筝了。

    邓纸鸢低头,心情很失落,呢喃道:“快看啊,小风筝飞的真高。大风筝,你什么时候也能够和小风筝一起飞上天呢?”

无鞘剑 第三十六章:金梭子母符

    李紫和徐怀谷在房间里玩够了之后,便也不再停留,两人在作别后,就回到了各自的房间里休息去了。

    窗外圆月已经到了夜幕正中央,正值午夜时分,一片漆黑,四处皆是喑哑无言。

    白袍道士孙祥来的毫无征兆,就突兀地出现在了徐怀谷的房间里。徐怀谷只感觉到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点触动,也在这一刹那睁开眼,抬头就看见了桌子边端着一小杯茶放在嘴边轻轻品了一小口的道士。

    道士转头对着他,直接进入正题:“有人要我送给你一桩大机缘,我承了她的情,答应了她。你来我这边,我传授给你我这一脉独承的金梭符术。”

    徐怀谷很疑惑,不敢相信他,觉得道士今天一如既往的古怪,他有点心怵,小心询问:“是你那一天操控那些金线的法术吗?”

    “没错。”

    徐怀谷疑惑地摇了摇头,小心地说:“我不想学,你没有理由肯定不会教我,是谁要你这么做的?”

    邓纸鸢也无声出现在窗边,窗口不知何时被她打开,一泻银光撒进了屋里。

    她说:“是我,你尽管放心学。”

    徐怀谷还是不明所以,问道:“我又没有任何功劳,也不是你的弟子,和邓前辈你更是没有任何渊源,为什么你要送给我这么大的机缘?”

    邓纸鸢就看不惯他这幅犹豫不决的样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说:“这家伙欠了我一个天大人情,不还我心里过不去。我看你顺眼,就把这个人情用在你的身上,需要理由吗?还是说你觉得你有资格拒绝我的机缘?我要给你的,你就算不要,也得要。”

    这话有点蛮不讲理的意味了,徐怀谷自然不服,争辩说:“我学与不学,以后境界会有多高,甚至是死是活,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与你们无关。我想要掌管我自己的生活,而不是事事都听从别人。”

    邓纸鸢听完徐怀谷这一番慷慨言论之后,大笑起来,道士也微微有点笑意。

    邓纸鸢讥讽说:“哈哈哈,你说要掌管自己的生活?靠什么,难道就靠你这一张嘴皮子?没有境界和实力,拿什么换取自在,说什么掌控生活?莫说是你,你问问你身边这个刚刚跨入十境的老王八蛋,就算是我和他,有自在可言吗?还不是一样每天要跑东跑西,奔波厮杀。天地本来就是一座大囚笼,囚笼之下,人人都只是笼中鸟雀,只不过大小不同罢了。”

    她说得兴致高昂起来,指着外面的天空,“看见这天没有?想要大自在,想要真正掌控自己,就要一剑斩破这张盖在每一个人上面的天,飞升成仙,那才是真正大自在!”

    道士脸上难得地有了一丝心神往之的表情。她还是和当年一样,没有变太多。

    她紧接着又说:“你是从青岭出来的,你必然知道那里面的内幕。墨龙一旦出世,谁能有自在?整座东

    扶摇洲都要变成火海,谁家能幸免?到时候莫非还要靠你这一张嘴皮子和你与墨龙的一面之缘去和它求情,让它放你一条生路?”

    徐怀谷皱眉,认真思考这里面的利弊和学问。

    邓纸鸢说:“我是看你脾气还对我胃口,才和你说了这么多。不然你去看看那些在扶摇宗门门口日夜跪着,求我传授几句话,帮着指点几句剑道的人,谁不是那一郡一方都数得上来的俊杰?你觉得我会理睬他们吗?”

    徐怀谷思考之后,还是答应说:“好,我学。但是我还有一个问题,那条墨龙究竟有多少实力,整座东扶摇洲在它入侵以后会变得如何?而你们这些人又要何去何从?”

    邓纸鸢皱眉说:“这不是你现在要考虑的问题,以后也许会是,但是绝不是现在。东扶摇洲会怎么样,等那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你就知道了。而我们现在这一群所谓的山上人会怎样,你更不要管,反正只会比平民百姓下场更惨。”

    道士冷笑:“比百姓下场更惨……哈哈哈,一座大牢笼,能出去的不想出去,想出去的现在还被蒙在鼓里浑然不知,真不知道你们这样究竟是为何?”

    邓纸鸢没好气:“一洲气运使然,若是下层修士大量逃离,东扶摇洲岂不是更加摇摇欲危?”

    道士稀里糊涂念叨几句:“东扶摇洲……好一个东扶摇洲,扶摇洲就是扶摇洲,明明是位于中域的最西部,为何要加一个东字?”

    徐怀谷没听懂,邓纸鸢懒得理会他的明知故问,开口说:“快点教徐怀谷你那个什么什么法术,我在旁边监督你。”

    道士点点头,示意徐怀谷过来。徐怀谷走过去,心情还是有点兴奋。他知道在这两个人的看护下,自己的确是半点危险也不会有,他也就开始期待即将传授给自己的金梭符术。

    道士正襟衣冠,盘膝而坐,将雪白道袍铺在地上,手上掐出两朵莲花手印。徐怀谷也盘腿坐在他的对面,看着道士手上的莲花印。

    一缕一缕的金线开始从他体内渗透出来,道士手印也不断变化,以莲花印作引,再分别掐出太极印,泰山印,最后以天罗地网收尾。期间过程极其繁琐,那金线也就随着手势变换渐渐起舞,最后汇成一颗心脏一般大小的金色球体,还会有节奏的跳动。

    邓纸鸢也是第一次看见这太华山的看家秘书的根本宗旨。

    这法术的大概理念就是以符术拘缚天地间的这一缕缕特殊金色灵气,再以心脏孕养收容,就能够与修行人的性命连同在一起。金线存活人就存,人死金线也要死。说起来简单,但实际操作却不知有多繁琐,光是这一缕缕的金色灵气就不知道是用如何奇妙手段拘缚而来。

    道士二指做尖,指向金色涌动的那一颗“心脏”,随后指尖移开,大的金色“心脏”中便自觉分出来一小股金丝凝聚成的小球,再随道士指尖移动。

    道士

    二指猛地朝向徐怀谷胸口,金丝随之舞动,尽数灌进徐怀谷心口处。突如其来的这一步把徐怀谷着实吓了一跳,再加上金丝涌进,胸口痛楚难言,他当即一声疼痛嚎叫,就要拿手去捂住胸口。

    道士再以另一只手轻抬,徐怀谷想要抬起捂住胸口的手便不能动弹了。

    徐怀谷咬牙喊痛,道士冷冷说:“不准动,这点痛苦都受不了,便是机缘砸到你脑袋上你也接不住。我这以母符催生出子符,再传授给你手段,便是以我的修行嫁接给你了,我自己也要遭受修为的损失。这已经是最简单的方法,若是连这都做不到,谈何其他修行修心!”

    邓纸鸢冷眼旁观,倒是没有帮徐怀谷说一句话。

    道士所言不错,这机缘这已经是普通人几辈子都求不来的天大好事了。而且这也让道士也付出了一定代价,想要再孕养出那失去的一团本命子符也得花上一段不短的时间,送给徐怀谷恰好合适。

    这次道士做事还是果断,没有藏着掖着,让邓纸鸢感觉心情不错。

    金丝钻入胸口的痛楚持续了将近三炷香的时间,徐怀谷早已经满身被汗浸透,口里呜呜咽咽的不知在说写什么胡话,但也算是坚持了下来。

    有这两名大人物护阵,声音和动静自然不会传出去一星半点。等他尽数将子符里的金丝炼化为己用,身体便也消去了那份痛苦,反而变得充实,精力满溢。

    徐怀谷喘着大气,缓缓闭眼。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口处似乎有一股奇怪的力量,涨得胸口有点闷。而自己的全身筋脉骨骼也都宛如被甘霖浇透的旱土,痛楚消散,一身神清气爽,润泽通畅,光是呼吸一口空气都可作为一种小小享受。

    这就是修行的独有好处。取天地灵气化为己用,不仅延年益寿,也使得自身实力增强。这种境界和道法进阶的感觉真的尤其美妙,使得人一尝过甜头,便只会沉醉其中,只想着修为和道行,其余一切皆是外物了。

    从古至今,人人对于修行登堂入室都是趋之若鹜,大半功劳就是想要找寻这种极致的快感和**,境界越高越是如此。那些个活了百年以上的仙家人士,什么红尘俗事没有见过?何处的路桥没有走过?到了那一境界,便只会对修行和修心感到兴致盎然,其余的都是过眼云烟罢了。

    所以说邓纸鸢这一剑斩掉自己一境修为,还不心疼失落,已经是剑心极其澄澈光明。光是这一份敢于舍弃一大境修行的心境,在诸多十境仙人之中便也是佼佼者。

    修行与修心,同根而生,双方皆是互相扶凭。修行离不开修心,否则就要走火入魔。修心也是一种修行,于是就有那佛家子弟和道宗门人所言顿悟之说。

    于是就有道家诗云:

    “朝宿云山涧,暮观闲落花。

    一夕大彻悟,一步登青云。”

无鞘剑 第三十七章:离别,还有无重逢?

    徐怀谷沉浸感受身体的变化之中,对时间流逝浑然不觉。等他再次睁眼之时,从窗口里撒进来的已经由初升的朝霞替换了白月光,天空已经蒙蒙亮了。

    这一晚的感受委实奇妙无比,这是他第一次亲身感受到修行道路,竟然已经有点入迷之感。

    道士还在继续打坐,与昨晚模样无异。他也不睁开眼,便也知道徐怀谷已经醒了。

    道士对徐怀谷徐徐开口:“这一道金梭子符被我根植在你的心口里,从此以后便是你的本命物件之一。你现在的境界太低,这一道金丝符箓暂时还不是你能够驾驭,但是可以护住你的心口,此后你心脏暂且可以受一次致命伤而不死。至于你要是想要像我这一般操控这金丝,境界起码要达到六境,并且要不停用本身血气温养金丝。金丝本是天地间的最初最纯净的先天灵气,我教你一套法诀,配合你的子符便可以拘缚灵气。灵气聚拢得越多,这道术法的威力也会随之增强。”

    徐怀谷对昨晚的传道很是高兴,自然不会拒绝,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道士也不犹豫,果决地把中指的指尖轻轻触碰到徐怀谷的眉心间,便有一朵小小的淡紫色莲子印记出现在他眉间。就在这一瞬间,一套法诀也突兀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但是无论他如何想,也记不起这法诀的任何一个字,但是它又确实存在在他的脑海里,那种呼之欲出但又求之不得的感觉十分玄妙。

    徐怀谷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这应该就是上等仙家法诀的妙处了。仙家所言的“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根本意旨所在,估计便是这种奇妙神通。

    基于这一点,仙家之中也有一种简单的区别法诀法门的品秩高低的方法,便是看承载法诀法门的物件。

    法诀品秩由下至上便分为三大品,九小品,每一大品分别对应三小品。下品法诀以书籍竹册为载体,遇流水而腐,见户枢则蠹,容易损毁,是以为下品。中品的法诀则要以一人传一人的师徒制度为主,传授过程以及限制也要繁琐许多,不易流散开去。上品的法诀就更是以奇妙手段直接传入他人脑海,传入之人也只可以自己使用,没有接触到最根源的法旨,是不能传授给外人的。

    这太华山一脉的金梭符法,便是一种位列上品的法诀,大概可以被称为上一品的品秩。天下法诀以一品为最高,作为一品中的顶级,上一品的术法寥寥可数,除了金梭符法以外还有中土东边的佛家无量寺传下的山岳显灵术,那已经是一种更倾向于武夫以体魄杀敌的法术了。

    听闻有海上仙山之称的青离群岛那边还有一种古老术法,以交融日月精华的手段构成一种特殊的阴阳体质,平常阴阳处于精妙的平衡之间,但是一旦施展起来,便要自主破坏阴阳其中一方,使得阴阳失调,在短时间里修为大涨

    ,但是时间一久施术者就要遭到反噬。

    与其他洲儒释道三家鼎力的局面相比,东扶摇洲的佛家极其没落。就是因为当年佛家在东扶摇洲的主要下属宗门是在东扶摇洲的南部,那时候东扶摇洲山上世界便是以这佛道两大头唱主调。那个时候东扶摇洲还有“南佛北道”的说法,而儒家则一直是入世教派,儒家门生的主要战场一直都在庙堂国事,沙场纵横的调兵遣将上。

    后来妖族入侵,南部沦陷,东扶摇洲本土的佛家几乎全部覆灭,少数幸存者佛子也在北方浓厚的道家文化中待不下去,都去往了其他大洲皈依其他佛宗。

    回到当下,好半晌徐怀谷才从感悟法诀的过程里里回过心神。

    见他苏醒,道士就提醒说:“你眉间有一颗莲子印记,便是修行金梭符术的标志。等你正式跨入修行之门,莲子会盛开成莲花,此后一境一转一重天,多一境界莲花就会多开一瓣。还有,若非生死关头,一定不要动用这个术法。金梭符术是太华山不传外人之秘,若是使用被门人发现,就会有专门的掌管刑罚的人来抓捕你,到时候就算我要保你也很困难。更何况,你我本来也没有那么多香火情,我不会保你,反而还会把这件事撇的干干净净。你懂我的意思吗?”

    徐怀谷知道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道士还是天上的那个道士,不会在乎一个小人物的生死,也不想与自己有太多瓜葛。

    道士继续说:“我和李紫今晚就要离开,你就不用跟着我们了。李紫有更大更好的前程,必须要过你这一道心关。你也有你自己的道路要走,若是将来有缘你们迟早会重逢,不必在于这朝朝暮暮。”

    徐怀谷默然。

    他知道这一天终究要来临,而且就在他从道士手里收到那一道机缘之时,他深刻感受到了修士与凡人的天壤之别,于是这种即将分别的预感就愈发强烈。

    凡人与修士,这之间的距离已经不是沟壑可以衡量,而是一道天堑。修士之于凡人有太多太多的玄妙,而凡人也无法理解修士的奇妙世界,二者本身的价值理念已经大相径庭,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同样是人,好像就被“修为”二字生生分开成了两个不同的生物,注定没有多少交集,大道在这一件事上似乎出乎意料的薄情。

    而现在,李紫被已经是十境的道士收作弟子,大道前程万分光明,已经算是仙家的修士。而徐怀谷还只是一个背井离乡的孩子,手里有两把剑,仅此而已,境界更是一境也没有。

    两人目前看似差不多的光景,实则所差甚远。按照一般的情形下去,徐怀谷只能是去做那浪荡江湖的剑客。说起来潇洒仗剑游四方,其实也就是,并且也只能以潇洒安慰自己了。

    对了,徐怀谷还不

    会喝酒,那就更加不潇洒了。

    按照道家山头的规矩,十境修士能够被赐予一个真人的称呼。道士回去接受真人的座椅,山头所在世俗王国的皇帝也要出一份天大的厚礼,更何况那位皇帝最是信奉太华山的道教,礼物自然不可能不厚重。

    道士还能分到宗门里一座独立的灵气葱郁的山峰作为贺礼。到时候李紫在太华山修行,并且是作为这位十境修士的关门弟子,修行环境可谓优越到极点。

    天时地利人和集于一身,就算是个资质平庸之人都能堆出一个五六境,更何况李紫本身天赋就不低,还有那邓纸鸢都要惊叹的窥测物件跟脚的天生资质,九境算是手到擒来。至于上面的十境和十一境,那就要看她自己的机缘。十二境的话,希望就更加极其渺茫了,那个传说中的飞升渡劫境当今世界都无一人能够达到。

    于是徐怀谷心神落寞,但还是脱口而出:“我懂的,道长。我不会阻挡,也不会流露任何伤心神色,你就只管带着李紫离开便是。但是还请您在太华山一定要多照顾李紫,不要被别人欺负。还有,她喜欢在春节的时候扎一对纸人,再一起烧掉。若是太华山有烟花的话,也让她看一看,那个东西我们都只在书里面见过,还没有见过真正的烟花,她一直想看一次来着。”

    道士点头,欣慰地看着眼前这个孩子,心里大快意。

    徐怀谷果然还是一个聪明人,知道轻重缓急。虽然他对李紫确实是很喜欢,但是个人私情哪里有实打实的境界半点重要?小孩子间的打打闹闹算不得真,过些时间就会忘了。

    但他似乎忘记了,正是这小孩子间的打打闹闹培养出的感情,使得邓纸鸢匆忙从北边赶过来,舍弃一境境界不要,救了他一命。

    道士问道:“那你今天还要见李紫最后一面吗?”

    徐怀谷摇头,道:“不用了,见面有什么用,只是徒增伤感罢了。你尽量不要让李紫知道这件事,带着她离开便好,这样她虽然要哭一场,但其实过一段时间心里就不会有那么难受了。”

    道士说:“怎么带她走,我只会比你心里更有数。既然你这么说,我就遂你的愿,今晚我会带着李紫离开,就此作别吧。”

    徐怀谷轻轻“嗯”了一声,有些恍惚。等他再凝聚心神,道士早就已经走了。

    邓纸鸢还站在窗口边,倚着椒漆的墙壁,神色古怪得很,静静看着他。

    徐怀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对着邓纸鸢说:“前辈,请教我那一套剑修法门,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邓纸鸢点头。

    她还清晰的记得,当年的大风筝和孙小羊,再加上那个叫做隋昶的女子,当初也有过誓言承诺。但是好像这么走着走着,就突然说散就散了。

无鞘剑 第三十八章:江湖路从此有我徐怀谷

    法门的传承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完成的,更何况邓纸鸢传授给他的可不是一般的法门,而是扶摇宗剑修最高最妙的一套法门。

    扶摇宗的剑道被那儒家门生称为“天下剑术,天上剑道”的美誉。扶摇宗的一位祖师还以无上剑意雕刻在扶摇宗的一座山峰悬崖峭壁之上。从此就是一桩剑道与诗词的美谈,引得无数文人墨客和剑修前去参观拜谒。

    法门是人踏进修行路的必要之物,只要修成法门,就已经算是踏过了一境修士的门槛。此后成就和修行根本宗旨除了自身天赋努力以外,还会受到法门极大的影响。与野修一路修行法门传承混乱,品秩低下的问题相比,上等的法门就是仙家府邸英才辈出的最大资本。

    徐怀谷完全接受好法门,还没认真进行感悟,便着急着睁开眼四处张望,想要找到熟悉那个影子。

    窗口还是开着,一眼就能看见外面的夜幕深沉。星光点点闪烁,月亮相比于昨晚的完整也缺了一小角,徐怀谷不禁有点失落。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当真是古难全。

    说不去见李紫最后一面,难道心里真的就能够做到不去想,不去挂念吗?一段感情真的是想断就断,想断就能断的吗?

    人心情感这一事自古以来最是复杂,种种千丝万缕,种种挂念,种种羁绊,说不清道不尽的纠葛缠绕。难道真是境界高就能压制,剑术好就能斩断?天下最擅长攻心的人,不仅不敢说算尽人心,反而只敢对人心更加敬畏。

    徐怀谷发愣了好半晌,失魂落魄。邓纸鸢在一边轻声提醒了一句道:“出去看看吧,不然就要错过一场好戏了。”

    徐怀谷不知所云,但他莫名相信她的话,便顺从地站起来,慢慢踏着照进地面的月华,推开了宫殿里那一扇厚重的朱漆大门。

    窗外夜色一如既往的美。华美的行宫建筑群在月色苍穹下更显妩媚。各处宫殿檐角飞扬,钩刁奇美。红砖黄瓦,突显着皇家的威严,怎么看都是一处平静的月下皇宫图。

    邓纸鸢也走了出来,眼睛眯着眺望远方。徐怀谷疑惑问她道:“前辈,你说外面有什么好戏?我怎么什么都没看……”

    不等他话音落下,天空之中忽然就是一道平地惊雷。一瞬间,狰狞的雷霆把天空照亮得如同白昼,轰隆巨响把整座皇宫都击打得不停震颤。

    天地之威,便是这样的可怕。但是之前天空中还是星光遍布,万里无云的大好气象,无缘无故哪里来的惊雷?

    徐怀谷马上就反应过来了。他愤怒问道:“这雷是不是那天施展雷法的人所引来?她的目标是李紫和道士?”

    邓纸鸢看着远处随着落雷而出现的金色光芒,光芒耀眼,如同一轮薄日喷涌

    而出。她回答道:“差不多,不过这次出手的是紫霞宗的宗主崔枯,他也是瞒天过海,隐匿了破境的气象偷偷到了十境。如今出手便是杀招,是要道士的性命。”

    徐怀谷怒眼毫不遮掩地看向那个方向,拳头紧握,狠狠地说:“他敢!若是李紫有半点事情,我必定要生生踏平他的紫霞宗!”

    邓纸鸢也不转头,还是看着那边,语气平静地说:“不用担心,道士这次因祸得福,也晋升了十境,胜算不大,可是自保完全没有问题,就是得灰不溜秋地逃出东扶摇洲了。倒是你这份想要踏平紫霞宗的想法,是谁给你的实力和勇气?”

    即便知道李紫不会出事,徐怀谷依旧是愤恨得咬牙切齿,道:“我现在没有实力,终究有一天会有。到时候,我必然要好好与紫霞宗谈一谈我的道理!”

    年轻人就是容易血气方刚,被一时之恨冲昏头脑。邓纸鸢摇摇头,反问道:“可那如果到了那一天,你突然发现自己才是错的那一个人呢?如果道士本来就该死,你去与紫霞宗讲道理的时候是否还能够理直气壮,是否还有心气能够一剑一往无前,毫无顾忌?那么多年的努力,到最后才发现自始至终都是你一个人错了,你还有能保持完好的心境吗?”

    徐怀谷听得一怔,低下头陷入沉思,不知道该怎么作答。

    邓纸鸢继续说:“堂堂东扶摇洲三大宗门之一,宗主亲自出手要杀一个人,真的只是杀一个人这么简单吗?其中有多少隐情与内幕,你又知道多少,就敢说要踏平一大宗门?假如你有了这样的实力,思虑却还是停留在这种地步的话,也只会是一场祸事,对世道有害而无一益。”

    “你现在年纪小,但这绝不是你不知道这些道理的理由。我与你空谈这些大道理你体会也不深,还是得自己走一趟江湖才会亲身体验到,世间事情繁琐错杂得比一团乱麻还要乱麻,许多时候都是你一个人以主观的臆断去猜测别人罢了。看似自己占尽道理,实则大错特错。”

    徐怀谷皱紧眉头,似懂非懂。

    远处的战斗已经停歇下来。随着那道金光的远遁,雷电也悄然消失,天空中积聚的乌云散开,露出漫天星辰,一切恢复宁静,电闪雷鸣之声仿佛只是一场夜晚突如其来的暴风雨。

    一道黑色道袍的人影忽然就出现在徐怀谷和邓纸鸢两人的眼前,徐怀谷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大惊讶。毕竟这几天他见到各种高人四处突兀出现,已经见怪不怪。

    黑色道袍之下是一个矮小的身躯,黑夜太深,看不清来人的面貌,却只听见他的声音如同稚童一般清脆,对着邓纸鸢道:“我敬你的剑心和勇气,旁边这个小孩子的言论就不去追究了。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是如何能够放下对孙祥的恨意?如果是我,我早

    就一剑刺死他,天地便就清净了。”

    邓纸鸢冷笑道:“我当他是个屁,说放就放了,还能怎么样?”

    崔枯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又或许是因为被道士逃走的愤怒,他的语气更加凛冽,道:“你难道能忘记那些事情?他就是个势利又心机毒辣的小人!只要一想到隋昶的下场,还有你的被驱逐,我就恨不得杀了这个叛经离道的混蛋!”

    邓纸鸢面色阴沉,语气也不善,道:“我如何被驱逐,都是我自愿的,与你无关。要是你因为隋昶的缘故恨他,我无话可说,你想杀便杀。但若是杀不了,就别到我面前来吐苦水,我恶心!”

    穿着奇怪的黑衣道袍人沉默一会,随机冷哼了一声,配合着孩童般的声音显得十分诡异。他一挥长袖,就飘然迅速离开。留下完全没有听懂他们之间对话的徐怀谷,惆怅的剑仙女子,以及一片大好夜色江山。

    徐怀谷感觉气氛格外古怪,便也不敢自作主张去询问身边这位大修士,只是陪着邓纸鸢一起看山林间的夜色美景。

    邓纸鸢怔怔自言自语道:“墨龙出世,大劫在即。可是整个中域内部却还有一堆扯不完的情仇,人人只为自己利益,该如何是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可是这世界却无人愿意担负起这个责任。黑夜将要来临了,我却看不见日出的希望。”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徐怀谷听不太真切,便问道:“前辈你在说什么?”

    邓纸鸢平静地回答:“我说什么并不重要,我马上也要离开滨西,此后你就一个人在这世上闯荡吧。记住多去看看东扶摇洲的美丽河山,多去认识一些好人善人。最重要的,多喝一点……不对,是很多好酒,这才是你应该过上的日子。不要去想后面的生活会怎么样,你我都只是蝼蚁,珍惜当下才是最对的。

    要是想来再见我就来扶摇宗,若是江湖路上改了主意,想在哪里安静定居,便在哪里住下来。觉得与哪个女子投缘,便大胆去做,只不过有了家事以后就不要再闯荡江湖了,江湖太险恶,是随时要死人的。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千万不要觉得自己身上有道士给你的金梭子符和我的剑修法门,便觉得一定要闯出个名堂来,否则愧对于我。我给你这份机缘是想要你好好生活下去,不是要给你定目标的,更不是让机缘成为你人生的枷锁。成仙固然好,但是安安静静活过一辈子也半点不差。”

    徐怀谷看着这个说了一大堆道理的人,感激涕零,千言万语到嘴边只说了三个字:“我会的。”

    于是女子就不再拖沓,当即乘风而去,那柄青色剑“青女”跟随在她身后,划破长空,发出刺眼的青光。

    邓纸鸢呢喃道:“希望还是渺茫,但我愿意赌这个万分之一。”

无鞘剑 第三十九章:大余国事,管我何事?

    邓纸鸢当晚就离开了滨西,扶摇宗的宗主罗忾然和紫霞宗长老慕容狄也随着离开,留下皇宫里的人一片惊慌。

    大余皇帝林宏治算是对这群只是打了一架,夷平了好几座山头的修士彻底失望了。

    这次妖宗作乱,导致大余国不仅没有建立起南方的防线,反而失去了最后一次好好和谈的机会。想要下次再把这些个眼高于顶的大修士一起请来,怕是不可能了。

    林宏治在心里已经把这次来的所有修士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可他也明白得很,这样做只是无可奈何的表现,于国家有什么好处呢?

    因此他现在非常不安。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再和东扶摇洲北方的另外三大国家一起联合,集聚半座东扶摇洲的兵力,然后在南方以兵力构建防线阻挡妖族,但这实在是下策。那些大修士的实力哪里是普通人用数量就能抗衡的?便是随便一个神通,这边就要承受无法想象的损失。

    他现在忙得焦头烂额,整天都要应付下面官员的各种奏折。

    他要招兵买马扩建军队,户部尚书就上奏说地方各地男丁已经很少,再扩建就要放开年龄限制。于是礼部的人又反驳说招徕老幼男人不合礼法,实在过于残忍。

    国家大难当头,还管什么礼法?林宏治要被礼部的人给气死了,想要发火,偏偏礼部的尚书还是一名服侍两朝的重臣,说不得重话。

    这件事情被他好不容易一人强压下来,那边财政署的人又说军队太多,种地的人少了,粮食不够吃,要花钱到屯粮的大商人手里去买。结果商人们嗅到了这股风头,更加大力屯粮,一时间米价飞涨,平民百姓便吃不起粮食了,这又是个天大问题。

    本来私自屯粮只是处罚,也不是死罪,但林宏治这时候快要被逼得丧失理智了,直接杀了好几个富甲一方的大商人,抄了家补贴国用,也是杀鸡儆猴让其他商人不敢效仿。

    但很快这件事就被有心之人大做文章,说林宏治杀人不合律法,还大肆征集口粮和男丁,穷兵黩武,荒淫无道,是几百年一遇的大昏君。

    底层人民哪里知道政治,他们只知道最近的赋税和劳役明显增多,便也在舆论操控下跟着起哄,一时间民怨滔天。

    于是今天早朝就有几个翰林院的读书

    人在金銮殿下跪了两个时辰,请求他们的皇上一定要恢复清明,励精图治,还天下百姓一个安居乐业。林宏治坐在皇位上被气得发抖,破口大骂:“你们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我励精图治,还要保全国家,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翰林院的几个读书人只会照搬书籍上面的文字,平时做点附庸风雅的诗词,这次跪着进谏也只是想在天下人面前搏一个好名声,哪里会治国?他们只好照着古籍上的文字,说了一大通不着实际的空泛大道理,结果被更加气愤的皇上给轰了出去。

    林宏治大发脾气,在早朝上直接对着文武百官大骂:“你们这一群废物,朕养着你们有什么用!”

    百官惶惶不可终日。

    高层官员是知道墨龙逃脱一事的,但他们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来保护国家。而下层官员更是连这件天下大事都不知道,还在猜测着以前温和谦逊的皇上怎么变成这幅暴戾模样,一时间官员惶恐,人心涣散。

    而最近唯一让林宏治感到欣慰的事情就是中土洲那边终于来人管事了。

    来人是一名老者,名叫陆子衿,隶属于在中土洲的兵家圣地玄武山,在中土洲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自身有九境修为不说,更厉害的是他的兵法和纵横术造诣,被誉为“兵家神才,纵横无二”,这可是他凭借着多年行兵调将的经验挣来的。

    当年中土有两大国家的最后一战,其中一国式弱,这位兵家老祖使用谋略攻心,又屡出奇兵,硬生生以五千兵甲拖垮对方七万精兵,成就一段旷世的兵家佳话。

    这次林宏治得了这位老者的帮助,可谓是终于有了一点希望,但眼前朝堂上还有一大堆破烂事等着处理。若是处理不得当,不说要寒了这位兵家老祖的心,说不定大余国在妖族入侵之前就要内乱。

    不过这些个天下大事自然有高人去做,怎么也落不到在山野外背剑游历的徐怀谷的头上来。

    此时他已经离开滨西两月有余,一直在沿路北上,游历大余国各处的风土人情。

    那座极其有趣的雨城红坊,便是他路上的一座必经之地。

    红坊真不愧是雨城之名,他还没靠近城池十里地,便已经开始下起瓢泼大雨。等他淋成一只落汤鸡一般走进城门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了城门

    牌坊上的巍峨狂草题字“龙王居所,雨师后院”,笔锋间气势浩荡,若是凝神仔细端详则能够感受到一股磅礴气势。

    这种玄妙感觉在普通人身上是不会出现的,徐怀谷能看见是因为进入一境以后,他与天地间的灵气有了些许沟通才能够瞥见一二。

    这一路上,他也不停地在感悟自己踏进修行道路后有什么与众不同的能力,结果令他很失望。他似乎只是身体的力量强了一些,视力和听觉等感官也灵敏一些,并没有他所想的那种操控雷电水火这类的神奇本领。

    事实上,像紫霞宗那般操控雷电的法术要求极其严格,不仅要长年累月地学习感悟,而且境界必须够高,否则雷法反噬施展之人,不死也是重伤。

    而道士教给他的那一套拘缚源初灵气为己用的法诀,他也一直在练习。虽然他很努力,但心口处那一道裹住心脏的金丝一直没有增长,倒是他睡眠以及精气神都比以前好了很多。

    这就是修行神仙术法的反哺作用,使人头脑清明,延年益寿。等境界再高到一定程度,便是道家所言的辟谷之境。到那个境界,便可以不用吃饭喝水,居住在山谷溪涧之间,餐风饮露,仙风道骨。

    徐怀谷静静感悟着“龙王居所,雨师后院”这块大牌坊,对于一年有整整十个月在下雨的红坊而言,这八个字真是道尽了红坊的天气。

    最让徐怀谷感到惊奇的是,整个红坊的人都早已经习惯了在雨中生活,人人都披着一种特殊的蓑衣,带着斗笠,或在雨中沿街叫卖,或在雨中悠然漫步。

    不过这对于初来乍到的徐怀谷还是很不习惯,湿热的天气闷得人难受。

    还好出滨西的时候,皇上有意与他交好,便送了他一万两白银的银票,所以他现在可谓财大气粗到了极点。于是他专门租了一顶轿子,出门的时候就坐轿子里,免得被淋雨。

    在红坊尝过了闻名大余国的十两银子一杯红坊小雀以后,他意外发现这竟然就是他在皇宫里喝过的茶,不过还比不上皇宫御品那种口感清香。

    喝过了名茶,又游览了附近几座有名的山头和道观,看看红坊的俊山美水。

    做完这一切,他也就离开了红坊,继续北上,准备一边游历一边修行,前去扶摇宗。

无鞘剑 第四十章:小江湖客和美人

    日子就在这样枯燥的赶路生活中悄然流逝,不知不觉间夏天就已经到了尾巴。不过它似乎还想发出最后一点威严,所以这几天的天气特别炎热,空气干燥得简直要冒出火来,让人口渴难耐。

    徐怀谷顶着烈日,苦着脸走在树林间的黄沙道路上,汗水不住地从脸颊上流下,再从下巴滴落在地上,这便是这天气里唯一的水了。

    他举起羊皮做成的水壶,仰头倒尽了最后一口水,使劲抖了几下,确认没有水剩余以后才慢慢地盖紧水壶盖。

    徐怀谷舍不得一口把水咽下去,而是先把水在口里含住,润湿了嘴巴,才小口吞咽。

    经过这两个多月的游历,徐怀谷早已经不是那个幼嫩的稚童了,他现在的模样大概连李紫都要认不出来。

    肌肤已经被晒成桐黑色,一身灰黑色衣裳,戴着一只斗笠,让人看不清面貌。身后背着一把带竹鞘的长剑,手里还提着一把无鞘短剑,还有一只匕首被他插在衣袖上。再加上他身躯本来就高大,尽管只有九岁的他这样打扮起来就像一个游历江湖的矮小剑客。实际上他可没有几两真功夫,打扮成这样子也就是为了伪装自己,免得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找上门。

    徐怀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又把身后的长剑扶正。两个月来他一直听从邓纸鸢的嘱咐,日日夜夜背负长剑晓雨。

    在这重剑的磨炼下,他的体魄也进步飞速,已经远远不是一个九岁孩童可以比拟的了,再加上修行的缘故,大概能和一名成年人相当。

    前面的道路依旧漫漫无期,看不见尽头。徐怀谷砸吧了一下干燥的嘴唇,咽了一口唾沫,埋怨道:“这是什么鬼天气,在红坊就被淋雨淋得要死,在路上又被渴死,真是古怪!”

    话音一落,林间便随着响起了几声鸟鸣,似是附和他的抱怨。

    徐怀谷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赶路。似乎是好运眷顾了他,埋怨过后没多久,一间小木屋便出现在路边林间的隐匿处。

    他顿时眼前一亮。

    行走江湖两个月可不是白走的,他现在知道了很多江湖的规矩和故事。

    像这样的路边小木屋都是给过路客歇脚的地方,当然还会有茶水和简陋饭菜提供。对于粮尽水绝的他而言,这无疑是最好的消息。

    没有犹豫,他立马就向小木屋方向走去,还向下压了压斗笠的帽檐,更好地遮住脸,以免被人看出自己的稚嫩脸庞。

    他走到木屋门口,特意加大力度,重重地敲门,把声调刻意压低,在门外叫嚷着:“店家,快点出来开门!我在外面快被热死了!”

    里面立马传来“笃笃”的脚步声,还有一个女子的埋怨声:“来了来了,不要急!”

    徐怀谷置若罔闻。

    只等那名女子开门,他便忽视了站在门口的女子,看也不看一眼,直接一脚跨进店里。再把手里短剑放在最近的一张桌子上,对着女子道:“店家,你这里可有客房可以居住?”

    女子被他这一通蛮横无礼举动弄得很是恼火,但看着他手里还有两把剑,气质也颇为不俗,就噤了声,反而带着一点妩媚语气回答道:“有的,只要客官需要,我这店里什么都有。”

    她显然把徐怀谷当做了一名真正的江湖客,在说“什么”二字的时候特意加重了音调。不过徐怀谷哪里听得懂她的暗示,只当是店家在自夸,于是他回答道:“那给我来一间客房,只要茶水不要酒,至于饭菜的话尽管来最好的就是。”

    女子在心里轻“咦”了一声。这竟然这是个财大气粗的主,不过江湖客不都喜欢喝酒吗?这个剑客打扮的人怎么和书生一般喝茶水?

    她疑惑归疑惑,还是没有问出来,而是轻轻抚顺了头发,巧笑着说道:“既然客官是要住宿,那我们抬头不见低头见,还允许我介绍一番。我叫姜姗,就是这凤头山上的本地人士,在这里开这个小店铺已经好几年了。平日店里就我和这个孩子。孩子名叫三狗,不是什么好名字,只是他爹娘早逝,我随意帮他取的,还望客官不要介意。”

    徐怀谷点点头,以作明白的意思。他有点疑惑,一个弱女子和孩子竟然也能在这荒郊野岭开店好几年,这世道何时这么太平了?

    名叫姜姗的女子见徐怀谷都没抬头看她,只觉得无趣,便收起了那股媚人风情,对着店里另外那个十来岁模样小孩吩咐道:“三狗,去给客人端上茶水来,再去做几个好菜。”

    三狗一言不发地去准备,姜姗见这个江湖客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也转身离开去准备房间,徐怀谷这才趁机抬头看了一眼女子。

    女子背影看起来颇为漂亮。身材窈窕,着一件灰色普通面料的对襟襦裙,头发披散在肩后,插着一支普通木簪子。虽然是一身打扮朴实无华,但是容颜却姣好,年纪也合适,不知为何没有嫁人。

    徐怀谷懒得想这么多,等到那个名叫三狗的小男孩端上茶水,早已经口渴难耐的他直接一口气喝了整整三壶,又把羊皮水壶灌满,才打量起面前这个小男孩来。

    三狗黑黑瘦瘦的,十来岁年纪与徐怀谷相仿,但是身高却足足矮了一个脑袋,身躯也很瘦弱,一看就是平日里生活过得不好。

    徐怀谷有点同情这个小孩子,就从随身带着的锦囊里拿出一小锭银子,丢给他,随意说道:“这锭银子送给你了,就当做是你帮我倒茶的赏钱。”

    三狗瞪大眼睛看着徐怀谷丢出一块银光闪闪的

    东西,急忙伸手去接,还真的是一块银子!他一时间慌了神,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怎么办。

    银子他是见过的。姜姗每做完一笔生意,总会有银子进账。不过他也知道银子是很贵重的东西,姜姗从来不让他碰。当下他也不知应不应该收下,就这么捧着这一锭银子,求助地看向在柜台边的姜姗。

    姜姗也吃惊地看着徐怀谷,心里讶异。没想到这个人出手竟然如此地阔绰,她的震惊没持续多久,便又恢复了平静。

    她眉眼弯弯笑道:“三狗,既然给你的你就收下。好好藏起来,以后做你的老婆本,不要忘记谢谢这位财神老爷。”

    三狗仔细抓紧这锭银子,放进了衣兜里,再次看向徐怀谷。结果他好像是有点羞涩,直接就跑到外面林子里去了,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姜姗陪笑道:“小孩子不懂事,这位老爷大人有大量,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徐怀谷心里腹诽一番,没好气道:“叫什么老爷,我有那么老吗?我姓徐,名叫怀谷。”

    姜姗第一次听见这么奇怪的名字,但是还是笑着说:“好勒,徐公子,您的客房已经准备好了,饭菜马上就好,您是要在桌上吃还是回客房吃?”

    “就在桌上吧。”

    姜姗听见答复,却没有走开,而是站在桌边笑眼看着徐怀谷。徐怀谷知道这个意思,随口说道:“不就是银子吗?我既然都能打发给小孩子,自然不会少了你的房钱和饭菜钱。说吧,一晚房钱和这些饭菜要多少钱?”

    姜姗回答道:“二两银子。”

    这价格实惠。

    徐怀谷没有犹豫,拿出一只锦囊钱袋,找了好半天,在钱袋里找到最小的一锭银子也有十两。这……钱太多好像也挺麻烦的。

    女子姜姗在一边看见他的钱袋,有些惊讶。鼓鼓当当的全是银子,起码有好几百两。知道这人有钱,可是有钱也不是这么有钱的法吧!

    这么有钱,为什么不去租一辆马车,还要在炎炎烈日里步行赶路?真是令人费解。

    当然她并不知道徐怀谷的包里还有一万两的银票……

    徐怀谷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这里没有小银子了,这一块就给你吧,其余的就当做给你的赏钱吧,多给三狗买些好吃的,小孩子长身体要多吃肉。”

    女子愣了一下,眼神更加古怪,没有去接银子,而是皱眉看着眼前这个斗笠遮住面庞的江湖剑客,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怀谷担心自己的真实年龄被她看破,正要说话缓解僵局,便听见外面有人大喊一声:“掌柜的,老规矩,给我来一坛好酒,兄弟们都等着开酒荤呢!”

无鞘剑 第四十一章:我不杀人,世道来杀

    姜姗和徐怀谷一起转头去看那喊话之人,却见一名穿着破烂大褂的黄脸瘦弱男子大步跨进店里。

    瘦弱男子面黄肌瘦,一进店便看见姜姗站在一名男子的旁边,先是一愣,没有想到这店里竟然有外人。等他回过神来,便调笑道:“怎么,今天掌柜的从哪里找来一个俊俏小哥,偷着续情呢。看来我来的真是不巧,不过以后要成了好事,我也算个见证人,记得要发点喜钱给我。”

    男子口气极其轻佻放荡,似乎和姜姗十分熟稔。

    姜姗怎么想徐怀谷不管,但他不爱听这话。于是他猛地一拍桌上的短剑,顿时“沧水”铮铮作响。

    瘦弱男子却丝毫不惧,走到徐怀谷跟前坐下,笑着说:“小哥别生气啊,我就嘴贱喜欢开玩笑,莫要放在心上。平日里这店里可没什么人,也就我这个老酒鬼经常来这里买酒喝喝,不信你可以问问姜掌柜。掌柜的,是这样吧?”

    姜姗脸色冰冷,对着徐怀谷说道:“他就是这凤头山上的一个小山贼,不用理会他。”

    徐怀谷一听山贼,其实就是俗称的土匪,便下意识有点紧张。但他强装镇定说:“你买酒就买酒,别来招惹我便是,否则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

    男子果然识趣地不再和徐怀谷讲话,而是苦着脸对着姜姗说:“掌柜的,咱们这次买酒还是老规矩好不好?”

    姜姗跳脚骂道:“你还要赊账?你已经欠了我五坛酒了,还有脸来我这里买酒?竟然还好意思说老规矩,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没想到这个瘦弱男子脸皮比城墙还厚,不仅不恼怒,反而哀求道:“好掌柜,你就再赊我一坛酒吧。我这兄弟们个个都嗜酒如命啊,没酒的话该怎么过日子?”

    女子冷笑:“说起来你们这一群人真是废物,连酒都喝不起。我可是听说你们欠了葫芦山那边的土匪一百两银子呢,人家都该讨债到你们家门吧?我就好奇你们能拿出什么东西来还债?”

    瘦弱男子撇撇嘴,一脸愁苦,没有反驳。

    徐怀谷有点看不过去,便发了善心,问道:“掌柜的,你这里酒多少钱一坛?”

    姜姗回答:“一两银子。”

    “那我给足房钱和饭菜钱后剩下的银子,就当做给这个人的酒钱了。大家江湖相逢一场,便是缘分嘛,几两银子算不得什么。”

    这次轮到这个瘦弱男子惊讶地看着徐怀谷。

    能说出几两银子算不得什么东西的人,一定是十分有钱。但看着这人的穿着也不豪奢,反而配有两把剑,真是大有古怪。然后他便不再讲话,似乎在仔细思考。

    姜姗对徐怀谷的大方见怪不怪,去准备酒去了。那名瘦弱黄脸男子见姜姗走远,便悄悄凑到徐怀谷耳边,小心翼翼问道:“小兄弟,你是刚开始行走江湖吧?”

    徐怀谷听见小兄弟这个称呼,身子猛地一震,立刻抓住短剑,恶狠狠地说:“注意你的话。我给你买酒喝是看得起你,若是不领情的话,可别怪我下手狠!”

    男子叹了口气,道:“你是哪一家在外游历的公子哥吧。出手这么阔绰,谈吐也不凡,哪里是那些在外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江湖剑客?不用再装了,你的表现还是太明显,不用说我,那个姜姗也已经看出来了。”

    他又往四周看了看,没看见姜姗在附近,便又压低了一分声音,说:“你以为这个姓姜的女人在这里开店这么久,真只是个柔软女子?那还不早就被生吞活剥了。实话和你说,我也就是这山上的一个小贼,平日里和兄弟们做些抢劫绑架的勾当,但从来不曾害过人命。但是这个姜姗……她做的可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的一本万利生意。”

    他扬了扬下巴,小声道:“明白我意思吧?”

    徐怀谷还是有点糊涂,不是很明白他在说什么。姜姗这时已经走近了,眼睛细眯着,极其不善地打量正在和徐怀谷讲话的男子。

    她面色阴沉得像雷雨前的乌云,带着威胁的意味对男子说:“拿了酒,就赶快滚吧。下次再也不要到我这里来买酒!”

    男子看见这幅状况,显然也是很忌惮这个女人,不敢再讲一句话,唯唯诺诺拿了酒,赶紧离开了。

    他一离开,姜姗脸色瞬间好转,对着徐怀谷笑道:“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了你。这小贼就是个老酒鬼,总是爱疯言疯语,也就我这里愿意给他卖酒喝。不瞒徐公子,我先前就是想给他点教训,才呵斥了几句,就算徐公子不出钱,我也会给他酒喝的。”

    徐怀谷有点疑惑地点点头。

    他也觉得这个黄脸男子很古怪,说不定还真是有点疯癫,便也不再把这个突然乱入的男子放在心上了。

    好饭好菜被端了上来,徐怀谷还邀请姜姗和那个名叫三狗的孩子一起吃。三狗平日里肯定是极少吃到好东西,一上桌便开始大吃大喝,只不过看起来兴致还是很低落,也不知是为什么。

    姜姗拒绝了徐怀谷的好意,站在一旁笑着看他们吃,模样极其温和婉约,有一股大家风气。这让徐怀谷对她印象又好了几分。

    吃过了饭菜,三狗似乎还是不高兴,咿咿呀呀地对着徐怀谷胡乱讲着含糊不清的言语。徐怀谷这才发现三狗这孩子竟然是一个哑巴,心里更加怜悯。

    姜姗在一旁皱眉,有点同情地说:“这孩子命挺苦的。七年前的冬天,我在路边捡到了他,也不知道孩子父母是谁,估摸着是看见孩子是哑巴,便丢弃了去。我就收留他,当时他正好三岁,我就取了个名叫三狗。现在这世道终究还是太难,穷人家养孩子可不容易,不像公子这般有绝世武艺,不差那几个钱。在饥荒年里,普通人家饿死人也是常见的事。”

    徐怀谷皱眉。

    饿死人的说法,他一直只在书里见过,这倒是头一次真正听见过。那些在青岭的日子,清贫是清贫了些,但是很安宁,吃的倒也基本不愁。要是实在有困难,邻里亲戚互相帮扶着,也就过去了,饿死人是不会发生的。

    徐怀谷心情有点沉重,对姜姗说:“以后多给孩子吃点好东西,不

    要太省了。”

    姜姗笑道:“公子是个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徐怀谷自嘲笑笑,道:“算不上好人,只能说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平时到底是怎么个光景,我也不知道,只是猜测几句罢了。自己良心尚且觉得不安,谈何好报?”

    姜姗点头道:“公子是真正明理的人。不像某些庙堂上的人,只晓得说空话,泛泛而谈,对于民生没有半点好处,还以为天下百姓都沾了他的光,这种人最可怕。”

    徐怀谷没有说话。他的钱可还是大余国的皇帝给他的,拿人手软,吃人嘴软,背地里说人家坏话还是不好。于是他就辞别了姜姗,一个人去了后屋客房里休息。

    木屋仅仅只有一层,因此客房只能安排在后院里。好在后院也是一片大林子,虽然装饰很简陋,但是环境倒是清幽,场地也开阔,适合练剑,徐怀谷对此很满意。

    他独坐在一株树干足足有合抱大小的樟木下,迎着树林间清凉的阵风,开始慢慢修习道士交给他的金梭符法诀。

    他迅速进入了忘我的境界,随着一句句的经文念诵出口,似乎天地之间的一股神奇力量受到了牵动,一点一滴地灌注进他的心口里的那一张金梭子符里。

    金梭子符在他的心口里熠熠生辉,那团包裹住他心脏的金色丝线也如同活了一般开始流动,但也仅此而已,金丝的条数还是没有任何增加,相对应的威能也没有增长。

    徐怀谷没有失望,因为他在两个月里已经习惯了这种状况。刚开始他还为此感到很恼怒,后来慢慢地就接受了。

    但是尽管没有作用,他也一直没有放弃,每天都要练习法诀,这是他的性格使然。他一直都是一个很执着的人,为了做一件事情,他会很努力,不管有多少艰难险阻,他都不会退缩。

    就像少年曾经的豪言。说要踏平紫霞宗,便一定会去做,而且是不遗余力地去做。虽然不一定能办到,但他绝对不会放弃。

    这就是徐怀谷的道理。

    ……

    木屋前门处。

    三狗正站在姜姗面前,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

    姜姗板着脸,劝道:“还要拦着我吗?这个姓徐的可是块大肥肉,只要做过这一单,我们就真的有钱了。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这次过后,我们就去城里,盘一座铺子,正正经经做生意,以后就当这里的事再也没有发生过,好吗?”

    三狗着急地拿手比划了一阵,然后目光灼灼地看着姜姗。

    姜姗讥笑一声,似乎在嘲笑世界,又好像在嘲笑自己。

    她开口道:“好人有好报,这话就是拿来唬鬼的。若真是好人有好报,我姜姗会沦落到如此?你又怎么会被父母抛弃?那些个死去的亡魂难道就没有人是善良的?”

    姜姗重重叹了口气,似乎要把这些年积攒的浊气一吐而尽。

    她缓缓开口。

    “不是我要杀人,是世道要杀。”

无鞘剑 第四十二章:月色与佳人,皆可入剑

    徐怀谷这一次修炼法诀,呼吸吐纳持续了将近三个时辰,等他再醒来时天空便已经是繁星点点。

    几片树叶掉落在了他的肩头,又被微风轻轻拂去。听着耳边夜莺的鸣叫,看着满天星辰和无边月色。夜幕沉沉,树林向远方无限延伸,一座小木屋在眼前不远处孤独立着。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徐怀谷很享受这种感觉,这便是他在练剑和修行之余的最大乐趣了。行走江湖总是能让他有一个又一个的惊喜,就像是把各种书里的故事和风景都在现实中重演一遍,那种新鲜感令他沉醉。

    他在外面树林里吹了好一阵快风,感到天色已晚,才回到客房里休息。

    客房很小,大概只能容下一张床和一只小桌子。床上的被褥是棕黄色的,一看就是使用了很多年,有几处还打了补丁,布料摸起来也粗糙磨手。

    小桌子上只有一只小茶壶和一只土黄色的小杯子,一盏油灯在一边燃烧着,这便是这间林间客房里的所有物什了。

    徐怀谷没有感到丝毫不适应。

    世道本来如此,平民百姓家里就是差不多这样的日子。他在皇宫里过的日子豪华奢侈,喝名茶食肉糜,但那种处处不自在,对他而言那更像是一种拘束之感。

    比起皇宫里的不自在,他更喜欢这种村野之间的土房,虽然简陋,但睡起来踏实亲切。

    习惯性地把短剑和匕首放在枕边,他才上了床。小屋子里只有一盏昏黄的老油灯在燃烧,熏出一股奇怪的味道。火焰跳跃着,还不时发出“呲呲”的燃油声。

    小屋里没有窗户,他一吹灭油灯,四周便一片漆黑。诡异的寂静充斥着整个小屋,徐怀谷翻了个身,却没有睡意,思念起远去其他洲的道士和李紫来。

    想着想着,他又不自觉想到了张小禾。

    这个和徐怀谷一起玩大的伙伴,当初好像并没有离开青岭。他的亲人都因为那件事死去了,只剩他孤孤零零一个人。几个月过去,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徐怀谷心里一想到他心情便开始沉重起来。当初为何是他徐怀谷离开青岭,而不是别人?自己在外见识了世面,而张小禾在青岭只能过着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甚至还是饥一顿饱一顿,徐怀谷如何不难过不愧疚?

    徐怀谷对他的感情一直很复杂。有在一起疯玩的快乐,也会有对他悲惨遭遇的同情,更会有对不能带他一起离开青岭的愧疚,现在还多了不能见面的思念。这些情绪交叉杂乱在一起,任凭他再怎么努力也理不清。

    如此一来,他更加心烦意乱。

    反正修行金梭符术以来,他的精神好了许多,就算一晚不睡也不会有很大影响,只是多年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他每天都准时睡觉。

    今天例外,他静静坐在一片漆黑之中,也不去点燃油灯,仅仅就这么枯坐,想着回忆里的人和自己茫茫无期的未来江湖路。

    有与喜欢的人的别离,也有对未来的憧憬。那个小小村落,现在只能够存在在他的记忆里了,那些平稳安逸的生活也只能是回忆,以后的江湖路还是得要处处小心,处处算计。只有自己算计到他人,才不会让他人算计到自己。

    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

    失去童真的美好安逸,得到更加广阔的天地画卷任凭自己去闯荡。

    对于一个月前才满十岁的徐怀谷来说,这个思想确实太过于早熟了些,但其实也并不是坏事。世道险恶,走江湖不多长点心眼,迟早得被吞得一干二净。

    他拿起那把短剑来,轻轻抚摸着剑身,能清晰地感受到“沧水”的森然锋利剑气,刺得手指有点发麻。

    这是徐怀谷进入一境后的新发现。这把“沧水”上的剑气极其浓重,几乎能够凝成实质。“晓雨”上的剑气稍弱些,但也能够感受到。至于那把在滨西一个寻常铁匠铺买来的匕首,则是半点都没有。光凭这个现象,他已经能够猜测出几分状况了。

    这把“沧水”和“晓雨”显然都不是凡铁兵器,应该算得上是仙家法宝一类的物件。其实真实情况与这差不多,不过还是有一点出入。

    凡铁铸造的兵器开外,就是仙家以各种其他珍稀材料和玄妙手段铸造的法宝器物。

    仙家器物一共分为三个大层次,九个小层次。器物的品秩由低到高依次列为灵器,法宝,仙器,这三个大层次中的每一层又要分为上中下三品,这便是三个小层次。

    每一件仙家器物的品秩分类都极其繁琐,需要从各个方面去考虑衡量。包括杀力,铸造的材料,甚至是铸造师也是影响一件仙器的重要因素。

    这天下间最好的铸造大师,便是公认铸造术天下无二的中土阮家。

    阮家一脉相承,从古至今每一代都是恪守铸剑的古技,以阮家后山上的一口古怪剑泉为铸剑的淬炼之物,再加以阮家世代传承的秘法把剑意凝聚在剑之中,便使得剑拥有无穷杀力。这样铸造出来的宝剑早已不是削铁如泥,便是与其他的法宝层次的器物对碰也是一刀两断的事。

    阮家能够铸造出绝世好剑的秘诀其实就在那一口剑泉之中。不知为何,那口泉水每一年只会流出一次泉水,多则两斤左右,少则几两。但无论泉水多少,每一滴都是蕴含了极其精粹的剑意,用来淬炼剑最为合适。

    阮家老祖宗发现这口古怪的泉水之后,便在此安家,开宗立派。以铸剑为立身之本,迅速就成为天下第一的铸剑圣地。这件秘史只有极少数的高手知道,否则阮家早就要被低级修士们给踏破了门槛。

    阮家每一代人只能有最杰出的一人能够学习铸造术,而且一生只铸造一把剑,这是因为每一次铸造都要花去整整五十余年的时间。

    阮家会选取最有天赋的少年学习铸造术,二十岁便开始铸造,等利剑成就之日,少年便已经成为了白发苍苍的老人了。

    没有人在乎铸造者的意愿,所有人都只会羡慕能够得到这个铸造机会的人。对他们而言,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是他们一生的追求和目标。

    阮家的剑向来都是传说,上一次有阮家剑现世便是五百年前的天下妖族和人族的大战里。

    号称天下第一人的剑修杨柳,本命飞剑便是由阮家铸造的“杨柳”,与杨剑仙同名。不过在那一次大战里,饶是如此上等的仙器也被墨龙以更加凌厉手段折断,杨柳也是遭反噬而重伤。

    幸好最后还是成功封印了墨龙,否则阮家就要因为这一把剑成为千古罪人。不过阮家也同样被诟病得不轻,自那以后再也没有阮家的剑出世过,不知道是被谁家高人雪藏,还是阮家从那以后再也没有铸造过剑。

    反正阮家铸造技术无疑是第一。自阮家再向下,才是天下真正看得见摸得着的刀剑圣地。

    一处是飞鱼洲的万剑冢。以埋藏了数万把剑的剑气和剑意淬炼铸造新剑,使得铸造出来的剑把把都是杀意凛冽,锋利无双。

    其中最出名的是一对情侣用剑,一把“龙泉”,一把“凤眼”。当初是为了为一对祝贺道侣双双晋升十一境修士铸造的彩头,不过现在随着两名神仙眷侣的兵解,早就已经流落失传了好多年。

    另外一处是龙甲洲的扶风刀林。龙甲洲民风极其剽悍,喜欢用那一往无前的重刀,而不是儒家所推崇的君子剑,扶风刀林便是依据此种风气而诞生的一处铸刀之地。

    在龙甲洲,人人皆可佩刀。上到帝王将相,下到平民百姓,都以配好刀重刀为荣。以至于那边的本地道家巨擘三龙山,道士都是以符刀作为符术和道法的根本。龙甲洲之人何其爱刀,如此可见一斑。

    而徐怀谷的“沧水”剑,便是邓纸鸢早年间用过的剑,位于上等法宝的层次。至于“晓雨”,则是一把中等品秩的法宝。

    这两把剑的品秩已经是极其高了,便是稍穷一点的六七境剑修都是没有这样的好剑,对于他这个小小一境剑修来说绰绰有余。

    徐怀谷开始感受“沧水”剑之中的细微剑气,不知不觉间就心神沉醉,渐入佳境。一丝一缕的剑气似乎从“沧水”上游离开来,进入徐怀谷的指尖,玄妙无比。

    这是他第一次与“沧水”取得沟通,自然是不敢不珍惜这次好机会。随着时间推移,“沧水”开始缓缓颤动,发出清脆的剑鸣声,这是剑与人发出共鸣的开端。

    徐怀谷丝毫不敢分心,仿佛整个人都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正在这紧要关头,“笃笃”的敲门声却骤然响起,把徐怀谷惊得猛地一颤,那种玄妙的境界也消失不见。

    他顿时心里万分恼火。

    强压住怒火,重新戴好斗笠,他问道:“是谁?”

    回应他的却是房门的“咯吱”一声被打开,以及门外如霜月光照耀下的曼妙身影。

无鞘剑 第四十三章:江山入怀我亦辞

    来人是姜姗。

    此时夜色已经很深了,天气夹杂着夜风微微有些凉意,但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纱衣,胸口和腿部有大块裸露肌肤,在月色下宛如霜雪,诱人心魄。

    她的发丝微微有些潮湿,似乎是刚刚出浴,还带着点水汽,衣角在夜风下吹起微微褶皱,更添几分妩媚。

    徐怀谷疑惑地看着门口姜姗,不知道她这么晚来是要干什么。

    姜姗一步步慢慢走进来,直到徐怀谷跟前才停下,小心问道:“公子这么晚还没有睡,可是有心事?”

    徐怀谷愣了一下,才回答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起以前分别一些故人罢了,有点伤感。”

    姜姗低下头,将精致脸庞靠近他。徐怀谷隐约能够感受到她呼吸的热气,顿时心跳加快,呼吸粗重起来。他赶紧伸手把斗笠压低几分,慌忙问道:“掌柜的这是要干什么,还请快离我远点!”

    姜姗不退反进,面上露出似乎有点羞怯的笑容,道:“公子江湖剑客剑术无双,杀人都不眨眼,难道怕我一个弱女子?我只是看着公子一个人行路寂寞,便想着来宽慰公子几分,好让公子江湖路走得更舒服些。”

    说完她竟然轻轻解开纱衣束带,对着徐怀谷靠了上去。徐怀谷顿时方寸大乱,心乱如麻,是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江湖险恶,他当即正色道:“我并没有其他意思,掌柜的还请自重!”

    姜姗却不管他言语,身躯缠绕上去。徐怀谷感受到姜姗体肤温热,浑身不自觉颤抖,头脑一片空白,竟然忘了枕边还有一把剑和一把匕首可以防卫。

    她伸出一只手,如蛇一般柔软,抚摸上徐怀谷的脖颈,然后以脸贴在他的脸颊上,对着他的耳垂呵气道:“公子是侠客,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难道嫌弃我这身子不干净,还是觉得我姿色不够侍奉公子?不管公子是怎么想,都先暂且放着吧,今晚便只是今晚,无需掺和其他念头,只需放纵即可。”

    徐怀谷还只有十岁,对这些东西迷迷糊糊的,却也感受到耳边一阵酥麻,顿时浑身没了力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便是在这一刹那,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闪过脑海!

    他顿时一惊,从迷糊里瞬间清醒过来,便看见一抹银光直刺自己面

    门而来。他下意识地低头,然后侧身翻滚一圈,躲过这一刺,惊出了满身冷汗。

    姜姗见本来必得的杀招竟然被他躲了过去,也是一愣,但是马上就调整步伐,手持那一把明晃晃匕首朝着徐怀谷冲杀过去。

    徐怀谷手里空无一物,距离枕边的剑也有些距离,顿时急中生智,把脑袋上的斗笠摘下,作飞镖一般丢了过去,正好挡住姜姗视线,他也趁机接近床边。

    姜姗竟然一只手猛地挥开斗笠,直接将斗笠撕成两半,看得徐怀谷又是一惊。明显这个女人力气过人,要么是练习过武术,要么是一名低阶修士。

    徐怀谷第一次面对生死之间的危险,哪里敢怠慢,几乎是飞一般跃上了床沿。

    他猛地抓起“沧水”,还没来得及向后转身出剑,便感觉到一股劲风吹来,脖子后有一股森森凉意。

    他暗道不妙,估计着匕首已经近在咫尺了。但他手中“沧水”还只停留在枕边,以剑回防是必然来不及了。道士说他的金梭子符能保他心脏一次致命伤而不死,可是这女人刺的是自己的脖颈啊,难道这一次就要把命葬送在这荒店里?

    他绝望反头,看见匕首的锋芒迅速逼近。这一刻,面对死神来临的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他忘却了一切,彻彻底底地什么也记不得了。

    就在这生死存亡的一瞬间,那把匕首却无故在空中停顿了一下。

    徐怀谷瞳孔微缩,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猛然发力,果断抽出“沧水”一剑反手斩去,直接击中姜姗手里那一把匕首的刀刃。

    一声清脆的金石碰撞之声响起,短剑“沧水”只停滞了一瞬,便直接劈开匕首,将其斩作两节。姜姗见匕首被一剑斩断,神色大变,赶紧抽身离开到一丈开外。

    徐怀谷也早就被姜姗的杀招给吓坏了,完全没有继续打下去的念头,只是慌忙背上“晓雨”和那一把匕首便夺门而逃。

    四面都是茂密树林。他害怕姜姗追来,不敢往大路上跑,只好往深山里逃去。

    黑漆漆的月夜里,少年负剑,匆匆奔跑,一步三回头。

    一棵棵的古怪形状的树木从身边掠过,树枝弯曲萦绕,诡谲异常。徐怀谷没有心思去管诡异的气氛,只

    是不敢停歇,一口气跑了五六里地。直到树林茂密得连夜半的月光都渗透不进来,他才惊魂未定地停了下来。

    环顾周围,诡异的寂静如同一团迷雾一般笼罩着整片森林,只有鹰隼夜间的长啸声划破长夜,提醒着他自己的处境。

    才逃离了那路边黑店,现在又陷入这无尽的深山老林里,徐怀谷倍感头痛。不过当务之急还是逃离姜姗的追杀,徐怀谷知道姜姗的武功绝对要比自己高,要是再让她来与自己搏杀一次,自己必死无疑。

    只是当时姜姗不知为何停滞了一刹那,徐怀谷又凭着手中的“沧水”锋利远胜过姜姗手里的兵器,才得以侥幸逃生。

    他紧张地四处观望,见那名叫姜姗的女人没有追过来,才松了一口气,决定暂时待在原地,等待第二天的黎明到来再做决定。

    徐怀谷盘坐在一处林间的平地上,心思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不光是周围茂盛草木扰得他烦躁,姜姗在他眼前褪去衣裳的画面更是反复出现在他脑海里,久久挥散不去。

    徐怀谷知道自己估计是一辈子忘不了这个女人了,毕竟这种事情还是太令人印象深刻了。

    他狠狠甩了甩脑袋,开始运行修行的法诀,清心静气,压下杂念,慢慢进入那清净天地。

    他平心静气地思考着。

    他想起来那最后时刻在他面门前停顿了片刻,才让得他有了一线生机的刀锋。

    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何姜姗会在最后一刻停下,而且并没有追过来。她这样放自己离开,难道就不怕自己去官府告状吗?

    总感觉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她似乎是故意要放过自己。

    这样想事情就更奇怪了。既然她本意不想杀人,那她为什么又要来到自己房间,先是企图做那事迷惑心智,然后再借机刺杀自己?

    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因为那一瞬间她看见了自己本来面貌,没想到是个小孩子,一时震惊才错失了时机?

    应该就是这样没错了。

    徐怀谷想通了问题根源所在,心里舒了一口气。他此时正处于深度冥想的状态,心里执念一除,很快困意就迅速袭来,他打了一个呵欠,竟然就这么盘腿睡着了。

无鞘剑 第四十四章:凤头上有山贼

    徐怀谷已经很久没有睡的这么沉了,大概是因为之前厮杀和逃命的时候神经太过紧绷的缘故,他这一放松下来,便睡了个天昏地暗。

    他揉了揉昏沉的脑袋,然后把手放在地上,感受到的却不是林地里的泥土,而是稍微有些泥泞的稻草。

    他猛地一惊,头脑瞬间清醒,第一时间就赶紧去摸腰间的短剑。

    腰间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他再去摸后背,却发现后背的长剑也不见了。

    他立马慌张起来,不过幸好衣袖里面藏着的匕首还在,多多少少给了他一点安全感。他毕竟还不知道怎么就来到了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便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迅速观察周围的环境。

    他此时身处在一间土黄色砖块砌成的小房屋里,墙面坑坑洼洼,有些砖块还被打破一角,极其粗糙难看。

    房屋正中央有一张木头桌子,桌面黑乎乎的,全是灰尘,很脏。桌子上有一只被火烧黑了的陶瓷碗,里面盛有一碗清水。

    房屋四面徒壁,除了年代久远的桌子,一件物品也没有。其中一面墙壁的的高处开有一扇小窗口,依稀可以看见窗外正在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晦涩的光线从窗口射入,照得屋子里晦暗不明。一股很久没有人打扫过的灰尘味呛得徐怀谷想要咳嗽,但又被他强行忍住,害怕被人发现自己已经醒来。

    他知道自己这是被囚禁了。

    窗口太小,只有一只猫左右的大小,不可能逃出去,那么这间房子里唯一的出口就是一扇厚重的木门。

    木门看起来很古老,边角处有一层厚厚的泥垢,甚至都已经长出了一层层油绿的青苔。在木门的把手处有一把长满了铜锈的大锁,把木门紧紧锁死。

    徐怀谷用力扯了几下,大锁非常牢固,锁舌与锁孔紧紧咬合,没有丝毫动弹。这把锁岁数不小了,但还是很好地发挥着它的作用。

    徐怀谷在心里骂了一句该死,皱眉开始思考当前的处境。

    肯定是昨晚有人趁着他睡着的时候对他做了手脚,拿走了他的两把剑,却漏掉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并把他带到了这里囚禁起来。

    他下意识觉得是姜姗干的。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自己一时疏忽大意,被这个可怕等我女人摆了一道,现在只怕是凶多吉少。

    正在

    他沉思之际,门口外似乎传来了脚步声,徐怀谷赶紧竖起耳朵,小心靠到了门口后,把耳朵紧紧贴在湿漉漉的门板上。

    他清楚地闻见了门板上的臭味,虽然很恶心,但现在是关键时刻,他不敢不认真对待,便强忍下难受触感,仔细偷听门外的动静。

    脚步声有一浅一重两个声音,还夹杂着草鞋与地面摩擦的“嘶嘶”声,以及踏进泥水里的声音。

    两个脚步声都很稳重,听起来应该是两个穿草鞋的男人。

    其中一人叹了一口气,声音听起来苍白无力,无奈道:“唉,那群人又来催债了啊。听说这一次他们硬是把咱们欠的银子加到了三百两,让咱们下周还清。要是不还清,就要以凤儿去抵债,这可怎么办啊。”

    另外一人很生气,狠狠地跺了一下脚,便有泥水四溅的声音。

    他气呼呼道:“去他娘的狗屁玩意儿,一群该下地狱的畜生!就算是让我去死,我也不会允许那群畜生抓走凤儿!再说,咱们大当家昨晚不是在脚下树林里抓来了一个小孩子吗?那小孩子手里可是有两把剑,雪亮雪亮的,一看就是好剑,家里肯定有钱的。等大当家弄清楚他的家世,再去敲诈一笔,一定能够还上欠的钱!”

    “唉,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那孩子这么小一个人在外背剑游历,不知道离家多远,哪里有这么容易找到他的家里?就算找到了他家,人家也不一定出的起三百两银子赎人。没有银子还钱,到时候凤儿不是还要被抓走?”

    另一人几乎是怒吼出来:“你还看不清楚吗?那群畜生根本就不在乎钱,就是冲着凤儿来的。还钱只是一个借口,咱们就算还上了钱,他们也不会放过凤儿!”

    道理一讲清,这下子两人就都不约而同沉默了。

    过了半晌,徐怀谷都有些不耐烦了,外面又隐隐约约传来呜咽的声音。

    呜咽声就是之前愤怒吼叫的人发出。他断断续续地抽泣道:“我是从小看着凤儿长大的,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他们把凤儿抢走。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上几个畜生一起死!”

    另一人语气也开始有点激动,安慰说:“老陈,你不要急,不到最后一步,千万不要说死!大当家好像从那个孩子手里搜到了东西,正在想办法,相信马上就会有办法的。”

    徐怀谷听到这,赶紧摸了摸腰间,那只装了银子的锦囊果然已经消失

    不见,但是藏在胸口内衣里的那一万两银票也安在。

    徐怀谷松了一口气。听他们的语气应该只是谋财而已,自己只要有钱,就还有谈判的余地。钱虽然重要,但哪里能比的上性命?

    门外对话又开始继续。

    被叫做老陈的男子悲凄说道:“你说大当家的在他身上搜出了东西,若是那东西真的有用,现在难道不会告诉我们?我看是没有什么希望了。要不你带着凤儿离开凤头山吧,我还有些私房钱,到时候你们离开远远的,让凤儿平平安安过完一生就好了。”

    那人摇头道:“我们能去哪里?现在凤头山脚下都是葫芦山那帮人的暗哨,他们是必定要带走凤儿,我们逃不了了。”

    葫芦山?

    徐怀谷猛地想起这个名字。当时听姜姗讲过这个名字,好像是说凤头山上的山贼欠了葫芦山山贼一百两银子来着,那看来这伙绑架他的人就是凤头山的山贼了。

    老陈悲愤地仰天长啸一声,说道:“一群畜生,他们怎么做的出来这种事!我总有一天要把他们全都杀了,全都杀了!”

    雨此时越下越大,水声哗啦哗啦尽情倾泻,外面的声音也变得模糊起来。

    徐怀谷又把耳朵凑近几分,想要再听他们的对话,却又听见一个有别于之前两人的浑厚声音响起:“你们都别说了,这件事由我一人引起,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老陈哀求道:“大当家,你当初的决定都是大家一起同意的,我们不怪你。但是现在他们要抓走凤儿,她可是我们一起看着长大的,而且又那么善良,我是真的舍不得!你一定要想想办法救她!”

    大当家说道:“我知道你对凤儿感情最深,我们都是真心喜欢凤儿的。这件事我一定会想办法,实在不行,就算拼了我的命也要保住凤儿!但是现在,我要先进去看看那个孩子。”

    这句承诺宛如一颗定心丸,那个情绪极其激动的老陈听了以后也不再讲话了。

    徐怀谷听见那个被称作大当家的男人要进来,赶紧离开门口,正对着门口坐回地上。

    他斜着眯眼死死盯住门口,右手故作不经意地缩回了袖子里,握紧了那一把匕首。

    “咔嚓咔嚓”的开锁声响起,过了好一会这把古老的锁才被打开。伴随着锁芯“啪嗒”一声落下,木门也被缓缓推开。

无鞘剑 第四十五章:满口胡言做买卖

    一名矮小男子出现在门口,面色枯黄,肌肤紧巴巴的,脸上已经长出了点点老年斑,一幅上了岁数的乡村中年人模样。

    他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一大缕长胡子,胡子上还扎了几只小辫,此时已经被雨水浸透,水滴正沿着长胡子不断滴落。

    这个男子身穿普通的布衣木鞋,双手交叉在背后,长眉粗壮豪迈,目光坚毅有神,完全没有山贼头子的凶恶莽夫之气,反而给人一种沉静稳重之感。若是换上一袭儒衫,再好好打扮几番,说不定便和那京城里的书香门第里出来的中年人更相似。

    男子看见徐怀谷已经醒来,也不惊讶,面容冷静,直接坐在徐怀谷的对面。徐怀谷知道他是有求于自己,便有恃无恐,率先问道:“就是你把我带到这里?”

    男子承认得干脆利落,他点头说:“是的。想必之前你已经听见了他们二人在外面的对话,但我还是介绍一下。我叫王达雅,就是这凤头山上山贼的大当家,昨晚是我看见你在凤头山下睡着了,便把你请了上来。”

    王达雅……一个挺有书卷气的名字,但是却用在眼前这个山贼身份的糟老头子身上。

    徐怀谷只惊疑了一刹,然后便怒道:“请我上来?有这样拿了我的剑,又抢了我的钱,还算是把我请上来的?”

    王达雅对徐怀谷的愤怒没有意外,解释道:“我们山上有规矩,除了必要的守卫以外,没有人可以携带兵器上山。至于你腰间装满银子的钱袋,确实是被我拿走了。那是因为最近我们山头很缺钱,以前我们从来不抢劫小孩和老人的。”

    徐怀谷冷笑道:“抢劫便是抢劫,山贼就是山贼,要这么多规矩有何用?若是真觉得自己应该做好事,不去抢小孩和老人的东西就能让你们心安?假善还是假的,别在我面前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若是真想做好事,就下山去,做些老实营生,才算对世道有益。”

    男子用一种惊奇的眼神看着徐怀谷,没有想到从这个孩子嘴里能听见这么有主见的言论。

    他回答道:“你是我见过的最早慧的人,但是想要做好人,却是要比活下去难上千倍百倍。你若是好人,坏人要吃你,官府要压你,连世道都容不下你,何其难也?我虽然落草为寇,但是还是订了几条规矩,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盗亦有道,我一直相信这句话。”

    徐怀谷也愈发觉得奇怪。按道理来说,这男子是山贼的话,应该没什么文化,但是他的言语谈吐都极其不俗,而且那一股处变不惊的儒雅气质更是做不得假。

    徐怀谷问道:“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我的钱已经被你拿走了,对你也没有价值了,既然你不杀我,也该放我走了吧?”

    男子反问:“就算我现在放你走,你会走吗?”

    徐怀谷瞬间眼神凌厉起来。

    他现在绝对不会走。那两把法宝品秩的剑还在这个男子手里,走了的话可就亏大了。

    徐怀谷面色阴沉,手里握紧了

    匕首,随时准备出手。他心里有一种极其不安的想法,问道:“你绝对不是山贼,你究竟是什么人?”

    男子苦涩一笑,说:“所有人都这么觉得,但是我确实是山贼。我年轻时也是大余西边的一座小城里的名门家族之人,但是家族里的长辈们在官场上得罪了京城里的大人物,我们一个小家族直接被胡乱安上罪名抄了家。本来我和我妹妹还靠着一点私藏的钱财远走他乡,准备开了一间小店铺维持生活,结果在路上却碰上了山贼打劫,钱财都被抢走了,连我妹妹……唉,也被山贼掳上了山,只有我仓皇跑了。后来我流落到凤头山,差点就被饿死。嘲讽的是,救我的竟然也是一群山贼。后来我就在这山上安了家,凭着读过几卷书籍,知晓治理才混到了今天这个位置。世道太乱,我妹妹被掳走也是十三年前的事了,现在估计已经死了。但是我现在在这山上活得好好的,这里的山贼也都是被生活所逼才不得已落草。有人是交纳不起赋税,有人是因为得罪了大家族,也有人单纯喜欢山上自由的生活,我觉得这里很好,比下面的世界好的多,便也安心在这上面生活。”

    徐怀谷听他讲完故事,更加心生怀疑。

    他的话太多了,他根本没有必要和自己讲这么多。

    徐怀谷直接问道:“你和我讲这么多干什么?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有什么目的,直说就是。只要你答应归还我的剑,我们可以好好谈这一笔交易。”

    男子倒也敞亮,说:“好,看来你很聪明,那我们就明人不说暗话。我现在急需一笔钱,只要你给我这一笔钱,我就把剑还给你。”

    徐怀谷不动声色,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问:“多少钱?”

    男子伸出三根手指。

    徐怀谷故作为难,道:“你要三百两银子?那我身上可没有这么多钱。这样吧,我两把剑抵押在你这里,我回家一趟去取银子,你觉得怎么样?”

    徐怀谷可不傻,他才不会告诉这男子自己身上就有这么多钱。他身上的钱太多,万一男子起了黑心,抢了钱还要杀人灭口,那可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男子竟然摇头。

    徐怀谷戏谑道:“是觉得我的两把破剑不值三百两银子?你放心,这两把剑对我有特殊的意义,可以说是无价。况且也只有三百两银子而已,对我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王达雅邪魅笑笑,声音压低几度,小声说:“恰恰相反,你的剑价值太大了,我这一座小庙根本就不敢收下啊。”

    徐怀谷听完便心底一沉,知道事情已经走向了最麻烦的地步。

    王达雅已经看出了这两把剑的底细,那么他就已经可以猜测出很多东西,这场心斗徐怀谷现在全面处于下风。他只能靠着对方忌惮他的身份,和他继续谈条件了。

    徐怀谷冷静下来,语气冰冷,威胁道:“既然你已经看出来了,那我也就不瞒着你。我这两把剑是我师父送给我的仙家法宝,我师父他现在有事要离开我一会。

    等他回来,若是发现我被你们伤了丝毫,呵……就算是你们整座山的山贼一起上,对我师父而言也不过就是一剑的事。”

    王达雅听完后,心里同样不好受。他原本看那两把剑气魄颇为不俗,直觉告诉他那是仙家宝物。但没想到两把剑竟然还不是那灵器,而是更高一级品秩的法宝。

    这下事情就很麻烦了,眼前这个孩子后台太硬,有恃无恐,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而现在自己把他贸然带到了山上,这是一件祸福相依的事。

    若是能够妥善处理好这个问题,说不定还能和这个孩子结个善缘,到时候自家山头也就不用总是被别人欺负。但若是与这个孩子交恶,那山头以后就有苦头吃了。

    俗话说输人不输阵,所以他当然不会把这种感情表露出来,而是说:“想必小仙人也不会想麻烦你师父来帮忙吧?那样的话岂不是在师父眼前表现得太无用?所以这件事我们各有所需,还是可以好好协商的。两把剑我已经帮你存放好了,相信三百两银子对你来说也不算什么。我们可以好好交易,不然的话那两把剑我可就不好向你交代。”

    徐怀谷思考一会儿,说:“可以,这交易我答应了。但是我还是那句话,我要下山去取钱。”

    男子说:“那小仙人取钱要多久?我们下周就要急用了,过了时限可就不是银子的问题了。”

    徐怀谷笑道:“我今天已经听见你们门口两人的对话了,急用钱是因为那个名叫凤儿的女孩子,对吧?一周的时间有点紧,我只能说尽快,不能保证能一周之内一定能回来。你可以接受这个条件吗?”

    男子皱眉思考半晌,才无奈地说:“小仙人的要求是情理之中,并无不妥。只是凤儿的确对我们山头有很重要的意义,这也是我冒死敢向你提要求的原因。不然放在平时,我哪里敢对仙人不敬?”

    徐怀谷对他一口一个“仙人”的吹捧不屑一顾,只是说:“对你们一群山贼来说也会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看来这个凤儿本事不小啊。不过我对她没兴趣,我只在乎交易。若是我的两把剑出了差错,你们的后果会很严重!”

    男子被徐怀谷的气势逼得连连点头,然后郑重地答应他会好好保护两把剑,徐怀谷这才罢休。

    男子走后,自然解除了对徐怀谷的囚禁。于是他一个人走出了这间小土房,准备到外面走走散心,顺便思考一下以后的对策。

    毕竟现在自己还是在别人地盘上,那个所谓的“师父”也根本就不存在。要是对方铁了心杀自己,他还真没有什么办法,甚至连报仇都做不到。

    他装作离开凤头山去取钱,实际上只是离开了几里地,到了一片小树林里。树林里有一条小溪穿行而过,溪水清澈甘洌,溪边长满了茂盛的绿草,还有点点繁花,看上去甚是赏心悦目。

    风景秀丽,又有水源,他还随身带了干粮,于是便决定在这片林子里勤恳修炼,以度过接下来的一周闲散光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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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剑行介绍:
这个世界里有人有妖,有仙有鬼。我原本只是凡人,奈何天下大势逼迫,妖族即将入侵,我只有踏上修仙之途。众人皆说修仙者当斩断情缘,一心唯剑,我偏偏以尘俗为剑,好教他们知道,如何一剑斩破九天!人间所有不简单的事,于我而言都很简单。不过三尺之间。我叫徐怀谷,我是一名剑客......怀剑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怀剑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怀剑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