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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予春风     怀剑行txt下载     怀剑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无鞘剑 第十六章:缘起前世

    王浩丞看着白小雨走向自己,心里慌张,却又莫名的有一点期待。

    他假装睡着了,一动不动。

    白小雨自然知道他是醒着的,但没有拆穿,只是拍拍他。王浩丞慢慢睁开眼睛,看见白小雨的美丽容颜,心颤一下,说:“白姑娘叫醒我干什么?”

    白小雨轻声说:“出去走走吗?”

    王浩丞刚想说外面危险,不能走出法阵的范围,但眼前又是一个绝好的与美人共处的机会,怎么说也得把握住。他纠结了一下,回答道:“好。”

    初夏的夜里,生机已然很旺盛了。四处虫鸣不绝,草木茂盛,高空一轮皎洁白月悬挂,但并不完整,偏偏缺了一分,别具美感。

    王浩丞正使劲猜想白小雨这么晚叫他出来干什么,她就已经开口了:“对不起,今天那句话不是说给你听的,是我莽撞了。”

    王浩丞听见她亲口道歉,哪里还有半点脾气,温和地说:“白姑娘不必如此记挂,今天下午我也有错。”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气氛十分尴尬。

    看白小雨没有再说话的打算,王浩丞就问她:“白姑娘这么晚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事?”

    白小雨没有接话。

    他失望地看向前方。

    算了,和她走一走路也挺好,不必期待更多。

    他疑惑地揉了揉眼睛,刚刚好像看见有一道红衣人影闪过。正想问白小雨看见没,红衣人影眨眼间已经到了几尺前。

    王浩丞大惊失色,回过神赶紧大喊:“是鬼啊!”他下意识向后跑去,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了红衣鬼正在他眼前。

    他知道是跑不掉了,自己一个普通人哪里跑得过鬼?他只能害怕地看着那女鬼,但女鬼也不靠近他,似乎在鼓起勇气,说:“王浩丞,你还记得我吗?”

    王浩丞听了这话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他觉得鬼怪行事不守规矩,自己千万不能上当,于是回答:“我与你从无瓜葛,哪来的记不记得之说?”

    女鬼有点失落,手伸到长长的发丝间,抽出一只木质的簪子,递给他,问:“还记得这个吗?”

    王浩丞不敢去接,退后了几步,越来越搞不清楚这个女鬼在干什么了。

    女鬼慢慢靠近他,说:“我不会伤害你的。”然后把手里簪子放到他手心里,他好像莫名对这个鬼没那么恐惧,反而有一种亲切感觉,似乎冥冥之中早就有了缘分。

    木簪子质地很粗糙,是很普通的木头做的,做工也很粗糙,但被人积年累月地把玩,已经磨得很润滑了。

    他略带疑惑地把手中木簪子放到眼前观看,夜色很深,他看不太真切,只能看见三个较大的字“赠冰冰”。

    这三个字一出现在他脑海里,顿时掀起一片浪潮。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袋里呼之欲出,但又偏偏差了那么一点火候,不上不下的感觉憋得他很难受,脑袋感觉要炸开。

    女鬼心疼地看着他

    这幅模样,凑上来对着他的耳朵,轻声说:“文水心,我爱你。”

    文水心......这个名字终于击破了他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之前一切虚幻的片段在这一刻全部变得真实,短暂的记忆碎片重新复合,他记起了前世与她的所有来回。

    文水心是他前世的名字,他出生在绰浪洲的一座小城镇里,也是一个有点才气的书生。那一年进京赶考的路上,他在京城最大的酒楼里遇到了她。

    她没有名字,从小被酒楼里的老板收养,只取了一个艺名作冰冰。那一年的歌舞里蓦然看见了一双惊慌得不知所措的眸子,与周围的人群格格不入,带着一点点羞涩的书卷气闯进了她的心里。

    不知道是实力还是运气,书生那一年科举选上了探花郎,草鸡飞上枝头成了凤凰。名誉,金钱,权利随之而来,但他一直秉守本心,不被外物干扰丝毫。

    中举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再去那座楼阁里。没有人知道他是探花郎,所有人只当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也只是去欣赏那个女子的琴声歌舞。事出巧合,一个京城当地的富商看中了她,花了大笔的银子强行买了下来。

    那天富商带着一帮人前去楼里闹事,要求女子快点出户,女子不肯从他,他就带着混混们砸场子。楼里混乱不堪,看客惊慌,都作鸟兽散,唯独文水心大声怒斥富商无良行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挡道,自然是被一帮人打的鼻青脸肿。这一打可不得了,当众殴打朝廷的探花郎,惹怒了朝廷,很快富商就被朝廷抓起来,家底也被抄了个干干净净。

    富商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可是文水心和冰冰却因此结识,最后相爱,准备成婚。婚事受到了所有人的反对,一边是大名鼎鼎的探花,另一边却是一个酒楼里的艺伎,身份天差地别,没有人会祝福这桩婚事。文水心强行压住所有人,操办婚礼,最后老母亲在大堂上公然发怒,砸破酒杯。文水心一怒之下放弃所有,带着冰冰远走他乡。

    一个美好的爱情故事,说不定到这里就结束了,但很不巧的是,老天爷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这个故事以极度的巧合开始,也以最荒谬的方式草草收尾。

    在一次乘船渡河的时候,文水心不小心滑倒,跌落进大江里,他不会游泳,他的名字水心也没有保佑他,他就在这条不知名的河流里淹死了。

    冰冰伤心透顶,觉得人世间毫无留恋,也准备跟着去死。只是在死去之前,她发誓必须要找到文水心的尸骨,年复一年的寻找没有任何结果,这条河流把文水心吞进去,连渣都没有吐出来。

    岁月流逝,风霜把这个美貌的女子摧残的不像人样,所有人把她当做是一个疯子。

    直到有一天,一个老头子在河边看着她漫无目的地在河里游荡,问过了她的故事,告诉她去东扶摇洲大余国南边山林里的一座小庙,在那里等待二十年,找到一个叫王浩丞的人,就是文水心的转世。

    她心里也是不相信的,但这是她最后一点念

    头,就像一根浮在水面的稻草,明明知道没什么作用,溺水的人也会拼命想要抓住。

    绰浪洲到东扶摇洲,茫茫山海阻隔。

    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

    她从绰浪洲出发,靠着一点点弹琴的技术死死撑住,一路流浪到海边,但却坚强的活了下来。

    她坐不起跨洲渡船,没关系,她在最底层的黑船上过日子。黑船上的人都嫌弃她肮脏丑陋,她不在乎,从一个小岛去往另一个小岛,最后到达东扶摇洲。

    东扶摇洲多山,她不在乎,一个人穿着磨烂的鞋,一步一步从北边走到大余国南边,在山林里找到了这座寺庙。

    几年的艰苦行路把她折磨得不成样子,枯黄的脸不复当年的倾城容颜,身体骨瘦如柴,疾病缠身,她也不在乎。可是,她害怕他在乎。

    她不知道自己靠着这幅躯壳能否熬过二十年,她很惶恐。她在路上听说人死过后怨恨执念深重者可以变成鬼,存在于世间,直到执念消去。凭着这不知真假的流言,她甘愿赴死,没有任何犹豫。

    后面的故事也就很明了了。她执念太重,死后果然成了鬼魂,在这偏僻的小庙里苦苦等候了二十年,终于盼来了眼前人。

    这么多年的辛酸痛苦,寂寞孤独终于能在今天得到回报了吗?

    想起来所有的王浩丞怔怔地看着女鬼,那个等候了他二十年的鬼。

    他内心极其复杂,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

    前世终究是前世,现在他们面对面之时,却是人鬼两隔。

    王浩丞能够清楚地看见女鬼的容颜极其丑陋。披头散发,一身破烂衣裳,面容消瘦枯黄,疤痕遍布。

    他内心很矛盾,不知道该怎么答复。

    女鬼看着他不做声的样子,心里有了几分猜测,惶恐地说:“你是嫌弃我这幅面孔?”

    王浩丞正视她,叹息道:“前世是我对不起你,可是如今你是鬼,我是人,且不说将来如何,便是天理也不容。”

    白小雨早就满脸泪水,对着他大吼:“你个混蛋!她为了你甘愿经历非人能忍受的折磨,甘愿去死,你却轻飘飘一句天理难容?都是借口,是你自己容不下吧!”

    紧接着她又斥骂:“那你为何对我好?无非是这一张皮囊。我对你不理不睬,你还凑上来;姐姐为你付出那么多,你就这样对她?这就是你这个混蛋的天理!”

    王浩丞不说话。

    女鬼面色更加凄惨,看得白小雨心疼的要命。她对女鬼说:“姐姐,这样的人不值得你等他,让这个混蛋滚吧!”

    女鬼什么也没有说,就悄然飘去。

    白小雨恶狠狠盯着王浩丞,眼神简直要杀人。她抹去脸上一把泪水,一个人径自走了。王浩丞也摸了摸脸颊,却一滴眼泪都没有。

    道士还躺在地上没动,似乎在睡觉。他突然皱起眉头,朝着那个方向吐了一口唾沫。

无鞘剑 第十七章:背叛,选择

    白小雨和王浩丞回到营地后再也没了睡觉的心思,各自想着心事。

    白小雨真正对他厌恶到了极致,不住地在心里咒骂他,同时也为姐姐感到悲哀。

    王浩丞也很无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被牵扯到这样一件古怪的事上来。就算前世与那个冰冰再相爱,可也不管今生的事啊。而且那女鬼着实丑陋了点,如果她有白姑娘美貌,说不定自己就同意了。

    想到这里,他又猛地反应过来,狠狠给自己骂了一句混蛋。自己本心竟然里是个爱慕色相的人,以前怎么没有察觉出来?

    骂完之后他又开始给自己找借口,心想:罢了罢了,哪个才子不爱佳人?自己这么做合乎人之常情嘛,也不算错。

    世人多愚昧,在错事里给自己加上一个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似乎就变得天经地义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认错之路就终止于此,永远在错误的泥沼里越陷越深。

    天不久就明亮了,阳光照射到这片营地,一切美好祥和,似乎昨晚什么也没有发生。

    李紫今天最早起来,看见白小雨神色落寞,一个人坐在一边,就屁颠屁颠笑嘻嘻跑过去,说:“白姐姐,你不要不高兴啊,我师父这个人很奇怪的,昨晚的事你不要怪他,实际上他肯定很喜欢白姐姐的。”

    白小雨看见天真可爱的李紫,心情也就没那么坏了,拍了拍她的脑袋,指着还在睡觉的徐怀谷,刺回去:“呐,我看徐怀谷也很喜欢你啊,送给你的石头都比我的漂亮。”

    李紫笑着说:“我又不喜欢他,他喜欢我管我什么事。”

    白小雨想到了昨晚的事,有点好奇她会怎么做,就问她:“那如果徐怀谷有一天甘愿为你而死,变成了鬼来找你,你还会不会喜欢他?”

    李紫吓了一跳,说:“姐姐口里怎么动不动就死不死的,多晦气。”

    白小雨抓着这个话题不放,问:“那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呢?”

    李紫认真回答:“那我还是不喜欢他。”

    “为什么?你不觉得这样子很残忍吗?”

    李紫羞红了脸,说:“反正我就是不可能喜欢他。”

    白小雨痛心疾首地一拍脑袋。

    得,这个小姑娘跟她赌气来了。拿这个小姑娘真是没办法比,小姑娘和她关心的根本不是同一个问题。

    何况,这个比较的大前提就不对。李紫是喜欢徐怀谷的,而王浩丞压根就不喜欢冰冰。

    道士刚好也醒过来了,一大早就听见什么喜欢不喜欢,顿时来了精神,调笑李紫说:“怎么,你不喜欢徐怀谷,难道喜欢王浩丞吗?”

    李紫不想理他,求助地看向白小雨。白小雨当然仗义,狠狠地瞪了一眼道士。道士直接白眼一翻,如遭雷击,向后倒地不起,抽搐道:“姑娘好武功,在下佩服佩服,求求姑娘念我们同行一路情义,放过我吧。”

    白小雨笑道:“那你要我怎么救你?”

    “不瞒姑娘,我从小练了一门绝世武功,可以听歌疗伤。姑娘只要为我唱一首歌,我伤就好了。”

    白小雨想起上次他就叫自己唱歌,再次炸毛,大怒:“又要我唱歌,你就这么想听我唱歌?”

    然后她气冲冲跑过去,狠狠地踢他一脚。结果一脚还在空中,就被道士反手抓住了小腿不放,道士满脸贱笑,看得白小雨直恶心。

    白小雨这下真的生气了,大叫道:“你个登徒子!”然后另一只脚抬起,把他的手踩到地上,还扭了两下。

    这下是真的痛。之前那一脚还手下留情,这一脚是真的用了力气的,道士当即吃痛大叫,抓着手在地上滚来滚去。

    堂堂龙虎山大修士,在地上厚脸皮地撒泼打滚,换做是龙虎山的老祖宗知道了,气得都能从坟墓里爬出来。

    徐怀谷被打架声吵醒来,第一眼就看见道士在地上打滚,立马就清醒了,震惊地说:“呀,你这是发癫痫了吗?”

    道士怒吼:“你才发癫痫,你全家都发癫痫!”

    白小雨哈哈大笑,李紫笑得肚子痛,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王浩丞在旁边看着这一出戏,也笑了起来,但却显得与众人格格不入。

    美好的一天从清晨开始。

    清晨一场胡闹过后,大家的心情也都好了一些。接着又是一天枯燥的赶路,直到傍晚才看见了前面一处大江。

    大江不宽,但两岸尖石林立,水流很湍急,击打在岩石上啪啪作响。

    这条看起来并不是很大的河就是东扶摇洲的最长河流,淇水。

    淇水在这一处还是属于源头范围,因此流量并不大,但是却格外湍急。

    再沿着淇水向下走一段距离就到滨西,但现在太阳已经快落山了,众人决定先在这江边歇息一夜,明天再去滨西。

    四处突起的石架很适合作床,直接睡在上面就可以,很舒服。

    一天的劳累很快把众人都带入梦乡。但白小雨睡不着,她思考的问题有很多。

    一是王浩丞与姐姐的问题。姐姐昨晚心灰意冷离开后不知道去了哪里,但她总感觉姐姐似乎还没有完全放弃,所以她今天才跟着他们一起走到这里,想和姐姐再思考一下办法。

    二是道士的问题。道士这个人一点都不正经,长相令人如沐春风,心思却很坏。这不是问题所在,这样的人她在庙里也见得多了,主要是她发现自己好像对这个道士有了一点依赖。不仅不生气他的调戏,还有一点享受,难道自己喜欢上了他?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一团乱麻,越扯越乱,扯得她心思全部纠缠在一起,烦人……不不,是烦蛇得很。

    她躺在一块石头上,在这初夏夜里,天气有了一点炎热,石头却冰凉凉的,很舒服。

    她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看向身后,一袭红衣站在离她不远处。白小雨叹了一口气,姐姐还是放不下这个书生。不过也对,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姐姐也应该没这么容易放弃。

    白小雨悄悄地站起身,走向红衣。

    白小雨有点怜悯地说:“那人如此绝情,姐姐还想要怎么样?若是姐姐还有什么主意,我一定帮忙便是。”

    红衣女鬼慢慢靠近她,没有讲话。

    白小雨觉得姐姐今天很奇怪,还以为是昨晚的事伤透了她的心,关切地说:“姐姐,那人终究不是文水心了,没必要……”

    “呜……”她突然哀叫一声,低下

    头,不敢相信地看向自己腹部,一把匕首插在身上,血流如注,鲜红色在白衣裳上迅速扩散开来。

    女鬼靠近她的耳朵,带着歉意说:“白小雨,对不起,我需要你的容颜,我必须要和他在一起。”

    白小雨震惊地看着这个和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姐姐,她是真的把女鬼当做姐姐,但最后是自己大错特错。

    她恍然大悟。一个人可以为了书生愿意跋山涉水,跨海过洲,自愿赴死,这份毅力和坚持根本没有世间任何东西可以比拟,所以连她也可以舍弃。

    红衣女鬼认真地对她说:“我真的把你当做我妹妹,今天也是,但是为了他,我愿意放弃你。”

    白小雨握住匕首,刺骨疼痛几乎要使她失去知觉,她泪如雨下。愤恨,后悔,怜悯,悲哀,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化作眼泪流下。

    她绝望之际却听见后面一声大叫:“你这鬼物,不要伤害白小雨!”

    道士一个人拿着一把桃木剑冲过来,姿态却很笨拙,一剑对着女鬼狠狠劈下,却被女鬼轻巧地躲过去。道士愤怒地用剑再刺过去,可惜剑术实在太浅薄,根本伤不到女鬼。

    女鬼毫不惊慌,冷静地看着手持桃木剑的道士,狠狠地说:“今日阻我者,只有死!”

    道士拦在白小雨身前,轻蔑地笑出来,说:“你来试试。”

    女鬼被激怒,一步直接越到他眼前,另一脚踢掉他手里的木剑,随后一只手拎住他的脖子,把他丢到一边。

    这一丢力道很重,道士在地上滚了几圈,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起不来,只好趴在地上看着女鬼。

    打斗的动静太大,把另外睡觉的三个人也吵醒来了,正在茫然地看着这一处打斗。

    女鬼缓缓走向道士,显然是想先杀他。道士有些害怕地看着女鬼靠近,但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女鬼走到他眼前,蹲下身子,拿手掐住他的喉咙,开始用力。道士脸色一下子变得狰狞,拼命用手挣扎,却无济于事。

    “等等!”白小雨猛然大喊。

    女鬼停下手里动作,看向她。

    白小雨眼里一抹决然,突然拔出腹部的那把匕首,顿时鲜血狂涌。

    她不在乎,忍住剧痛,把匕首对准自己脸庞,威胁道:“你放了他,否则,我划破这张脸,让你也得不到王浩丞。”

    女鬼惊讶地看着她,许久才说:“妹妹也变得和我一样了吗?为了一个男人,愿意做出这样的牺牲。”

    她停顿一下,说:“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答应你。”

    女鬼放开道士,转身走向白小雨。

    白小雨用尽最后力气指着自己的胸口,说:“来,给我一个痛快!”

    女鬼摇摇头,问:“你还有什么要对那个道士说的吗?”

    白小雨突然觉得自己死了,是应该留下点什么东西才对。

    她下意识想问:“你可喜欢我?”结果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果然,你我终究人妖殊途,走不到一起去。记住,是我救了你的命,不要忘了我。”

    说完这句话,她不等道士回答,举起匕首对准心口重重刺去……

无鞘剑 第十八章:缘灭今生

    所有人都看着那一把匕首离她的胸口越来越近,这一瞬间仿佛化作了永恒。

    徐怀谷和李紫茫然地看着,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红衣女鬼眼里闪过一抹失落和无奈,更多的是渴望和兴奋。

    王浩丞面色惊恐,只敢远远地看着,不敢稍有动作。

    白小雨绝望地闭上眼睛,心中释然。该说的也说了,这个世界本来能让自己留恋的只有姐姐,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不对,还有一个问题。自己是妖,死后会不会变成鬼?

    算了,无所谓了,匕首已经停不下来了,很快就知道结果了。

    没有人注意到道士嘴角却扬起一抹诡谲的笑容。

    这一幕戏演的差不多,是时候结束了。

    白小雨发现自己的手突然不受使唤的停下来了,她睁开眼,看见匕首已经切开胸口的衣裳,刀尖刚好到胸口处停下。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女鬼疑惑地看着她,然后就准备掠出,送她最后一程。但她惊恐地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女鬼害怕地到处张望,却看见道士慢慢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却让她觉得比寒冬腊月更让人心寒。

    道士挥一挥手,女鬼感觉自己身上的束缚被打开,又可以自由活动,但她不敢有丝毫动作,只是紧紧盯着这个突然发难的道士。

    道士没理睬她,走到惊呆了的白小雨身边,把她手上的匕首拿开,丢在一边。又拿出一张符箓,放在她腹部伤口处。

    符箓化作一点点灵光钻进她的身体,伤口迅速愈合。白小雨震惊地看着身上的变化,那一点点灵光如同甘霖浇灌她的躯体,伤口的疼痛瞬间消散,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很快伤口就完全愈合,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但比起伤势,白小雨现在更在乎的是眼前这个道士是怎么回事。

    道士处理好一切,站起来对着红衣女鬼。

    女鬼先是震惊了好一会儿,然后率先开口:“前辈神通广大,我心服口服。临死之前,还有一句话要问,希望前辈能够允许。”

    “你说。”

    “你会不会杀王浩丞?”

    道士没有急着回答,反而问她:“是不是我说不杀,你现在就要烟消云散?”

    王浩丞在那边听见了他们在讨论要不要杀自己,吓得腿都软了,害怕得要命。

    红衣女鬼直接跪下来,把脑袋恭敬地贴到地面,乞求道:“这一切大错都是我一手酿成,前辈道法通天,请留住他的性命。”

    王浩丞看见女鬼为他求情,也一下子跪了下来,流泪道:“道长高义,是在下

    有眼不识泰山,请放过在下吧。”

    道士叹气,问她:“你为何如此痴傻?看看你后面,那个人知道你耗费两辈子辛辛苦苦来找他都没有流泪,现在才流泪!他值得你如此?”

    红衣女鬼没有抬头,依旧把脑袋埋在地上,痴痴地说:“值得,为他做一切都值得。”

    道士气愤,竟然仰天大笑起来,说:“值得你做一切的是文水心,不是他王浩丞!还不明白吗?”

    女鬼猛地抬头,疑惑地看着他,问:“你究竟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文水心?”

    道士直视她,一双眸子浩瀚得如同星辰大海。

    女鬼猛然醒悟,惊讶地说:“是你!你就是那个告诉我在这里等二十年的人!”

    道士点点头,说:“是我。我当初早就劝过你,文水心已经死了,不要再苦心追随。喝过了孟婆汤,走过了奈何桥,他就再也不是你的文水心,而是完完全全不相同的另外一个人了。不过没想到你真的走过了两大洲来到这里,是我失算了。”

    “那前辈告诉我来这里等候,为什么今天还要来阻止我?岂不是戏耍我?”

    道士叹息道:“我当年确实被你感动,所以才透露了一点点天机。你可知道,透露天机是有重大灾祸的,结果已经必然。如果我们一行人今天没有来这里,你们三个人,白小雨,王浩丞,和你,都要死。当年是我的错误,我种下的恶因,必然要让我亲手结束。”

    女鬼喃喃自语:“所以,王浩丞就是王浩丞,文水心已经真真切切地死去了吗......”

    道士没有回答他,反而说:“先不说这个,我再给你一次选择。你死,王浩丞活下来。或者,我杀了王浩丞,你再等候二十年,可以等来他的下一世。别急着选,先慢慢想好。”

    王浩丞跪在地上,听了这话,身子猛地一抖,哀求道:“道长,求求你放我性命!我这一辈子实在没有做过什么死罪,唯一的就是我不开眼惹了白姑娘,但也不至于死吧。道长神仙一样的人物,还请高抬贵手!”

    道士冷漠地回答:“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你即使没有罪,我杀了便也是杀了,你能如何?”

    王浩丞听了这话,心如死灰。他心里只能使劲祈祷,盼望老天爷能留他一命。

    女鬼还在沉默,想了好久才回答:“我愿意死,不用杀他。”

    道士释然,赞叹道:“你终于醒悟了。人死就再也不能复生,莫说是我,就是我师兄太华山山主也改变不了,死了就死了,没必要再纠结于此了,快活去往后生吧。”

    女鬼低下头,使人看不见她脸上表情,说:“我执念已消,不烦请前辈动手了,自己消散即可。”

    道士笑着点点头,说:“好,我为你引一段路,下辈子去个好人家。”

    女鬼抬起头,展颜一笑。这不知多少年没有过的笑容美得令人难以置信,就像是一颗小小的种子穿过土壤的新绿,又似无尽乌云之下刺出的第一束光芒。

    道士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把雪白的拂尘,向着前方一挥,一条锦绣大道就出现了。

    大道上姹紫嫣红,鲜花繁布。地面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云朵,还有漂亮的鸟飞翔歌唱,众人看的都如痴如醉。

    道士指着路的尽头,说:“走吧!我以太华山第八代传人孙祥敕令:祥云直上,锦绣大道,神鸟齐鸣,恭贺新生!”

    女鬼没有再停留,义无反顾地走上了路,走了一半她却停下来,笑着转头与众人告别。

    白小雨抑制不住,哭着大叫道:“姐姐!”

    女鬼笑得更灿烂,点点头,一路向前,消逝在道路尽头。与此同时,不知名处一个婴儿呱呱坠地。

    道士收起神通,看着旁边的众人百态。

    王浩丞正庆幸自己劫后余生,开心得不得了。白小雨哭得撕心裂肺,泪如泉涌。李紫和徐怀谷则看得不是很明白,但李紫也哭了。

    白小雨哭完过后,突然对着道士歇斯底里地大叫:“臭道士,我喜欢你,你准备怎么办?”

    道士一点都不意外,冷静地说:“白姑娘喜欢的只是和你嬉闹笑言的那个道士,不是现在这个草菅人命,无情无义的道士。”

    “我不管!反正是你先调戏我的,你要是不给个交代,我就到处宣扬你的事迹!你叫孙祥是吧,还是太华山的道士,我第一个就去太华山!”

    道士眼皮猛地跳了一下,痛心疾首道:“白姑娘这是何必呢?太华山是道家圣地,以姑娘一个白蛇妖的身份估计还没走上山,就得先走到别人家的酒坛子里去了。”

    白小雨指着自己心口,大声说:“那你杀了我啊。你不杀我,我就要去太华山,就算进了别人的酒坛子我也要告诉天下人你就是个死负心汉!”

    道士不眨眼地盯着她手指着的心口处,好心提醒道:“白姑娘,之前你好像用匕首……”

    “⊙?⊙!”

    白小雨反应过来,怒号:“滚吧,你个禽兽!我喜欢谁都不会喜欢你!”

    晚上光线昏暗,其他人都看不见发生了什么。

    徐怀谷正在好奇他们再讲什么,突然旁边伸过来一只小手,吓得他赶紧用力把那只手抓牢,温温软软的。

    王浩丞心里五味杂陈,感觉自己被世界所遗忘,感叹道:“我与春风皆过客,谁共明月赴长生。”

无鞘剑 第十九章:初到滨西

    第二天一早众人起来的时候却发现王浩丞不见了。在他睡觉的地方有一块小纸条被压在石头下,正被晨风吹的飘扬。

    纸条上写着:“经历这么一件事,我也没有心思去滨西参加科举了。想必大家对我也已经失望透顶,我就不打扰各位的好心情,在这晚上就此作别回家乡去。如果大家以后路过乌凉,也不用来找我,就当我不存在吧。”

    一早上被这书信弄得挺悲凉。白小雨也硬是要跟着他们一起去滨西,奇怪的是道士竟然没有阻止,就让她跟着一起去。

    徐怀谷和李紫还是打打闹闹,在岸边浅水互相泼水玩。看着和往常一样,其实大不一样,毕竟昨晚还是牵过了手的,虽然两个人也没什么感觉,但终归还是不一样的。

    两个孩子经历这件事却也知道了道士的厉害,对他崇拜得很。

    徐怀谷还想再看一次昨晚的那条漂亮道路,求着道士再变一次。道士笑他:“那是死人才走的路,你也要走?”

    徐怀谷呸呸呸了好久,然后一个人打着赤脚走到浅水里去,边踢水边赶路。

    白小雨位置很尴尬,她既不能做到两个孩子那样当做什么也没发生,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深不可测的人,一时间乱了分寸,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正午时分,滨西终于出现在大家面前。

    一座磅礴大城墙隔绝了滨西和山林。城墙很高,士兵们在城门口和城墙上走动巡逻,远远看去只能看见一个个的黑点移动。

    高耸的城墙是大余国城池的特色,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大家都以为是为了更好地应付战争,其实没有错,只是应付的是妖族,而不是人类。

    滨西坐落在这偏僻之地,但依然算是大余国南部的一座重城,就是源于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

    淇水自滨西起,水流就开始变得平缓,适合船只通行。而且滨西坐落在附近几座大山的中心地区,能够很好地与周围山里面进行物资交流,使得许多山里面的奇珍山货都聚集在滨西,再顺着淇水用船只运送一路向下,可以牟取暴利,因此滨西就成为了一座典型的码头商业城市。

    滨西还有着美食之都的美誉。沿着

    淇水各地的商人来来回回在水路经营许多年,自然也有商人在滨西定居下来。慢慢的,各地的人来到这里,也带动了各地特色美食的发展。

    可以说,在滨西,你就能吃遍淇水沿岸的所有美食。

    滨西常年有重兵把守,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当今大余国皇帝林宏治在滨西绿华山上还有一座夏季行宫,每年暑期就会来滨西,届时奏章书文也会上报到滨西城,皇帝就在滨西处理政务。

    滨西位于群山之间,风景秀丽,气候宜人。别说皇帝喜欢,有许多大臣富商也都在滨西有居所,导致滨西的官场十分混乱。往往是滨西城主官职还不如来滨西入住的大臣,城主对于很多不合规矩的行为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这些都是政治家们应该考虑的问题,与这个时候在城门口的四个人完全没有关系。

    徐怀谷和李紫是第一次到大城市来,被巨大的建筑物所吸引,正张大嘴巴,惊叹城市的规模庞大。

    白小雨也从来没有见过大城市,她活了二十四年,一直都是在那座小寺庙里度过,也只是从偶尔借住的的山林赶路人嘴巴里听说过一些城市里的繁华,但与亲眼所见完全不同。

    她现在努着嘴唇,绷紧脸色,正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吃惊,免得在道士和两个孩子面前落了面子。

    道士心里自然了然。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去中土落云城的经历,也是和他们一般心态。那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大城,从东至西整整有二百里,全是密密麻麻的楼阁商铺。

    落云城天上还有一座城市,以法阵导引建造楼阁在云间,是修士们专门居住的地方,能在那个地方拥有一套大房子真的是修士们专属地位的象征。

    门口的士兵看见一行人中男子和女子都气度非凡,他们也是见识过世面的,不敢不恭敬,好生把他们迎进了城,还贴心的告知了客栈和美食街的位置,然后就站住,看着他们不走。

    白小雨和两个孩子都有点懵,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道士究竟还是个老江湖,朝他们温和的笑一笑,在身上搜搜刮刮了半天,才拿出了两枚满是锈迹的铜钱,一人打发一颗,然后就带着他们走了。

    其中一名士兵看着生锈的铜钱,有点失望,既害怕弄脏了自己的手,但丢掉又觉得可惜,只好暗暗骂道:“看着有钱的样子,真是吝啬。”

    另一人把铜钱在衣服上蹭一蹭,再装进口袋里,劝说道:“算了,咱们工钱也没多少,有一颗是一颗吧。”

    天色正午,这个时候炎热得很,街上行人并不多。一行人在山里赶路了几天,吃的都是携带的干粮,只能填饱肚子,算不上好吃的,现在到了滨西,头等大事就是要去找好吃的。

    顺着这条大街向下走,两边的商铺林立,摆满了各种小巧物件,有玉石珠宝,也有金银雕刻的各类首饰,还有小风车、手链这等讨喜玩意儿,一下子就把三个没见过世面的人的眼睛黏上了,顿时忘了肚子还饿着,任道士怎么催促也走不动了。

    不过大多数店铺老板都没理他们。看那好奇的样子,就是山里面来的土包子,买不起什么东西,却也不赶他们离开,让他们看够了,自然就走了。

    渐渐的,日头西斜,已经快到黄昏了,三个人还在乐此不疲地观赏各类稀奇玩意。

    道士回头一看,今天中午进来的那座偌大城门还在不远处。走了半天,连一里地都没有走出。

    他不会急,上百年的修行早就把他的急躁磨得干干净净。想起当年还是个小孩子,和师父一起去落云城天上居所的时候,也是这般好奇,恨不得把里面的仙家器物全都装到自己口袋里。

    还有一家商铺名叫“奇石斋”,里面全是各色石头。有些比人还要大,石质光滑,文理细腻。也有小块小块的石头,大多是五颜六色,呈讨喜的小动物模样,都明码标有价格。

    徐怀谷进了这家店子就真的走不动了。这里石头五花八门,远远不像泠江里边的石头那样成千篇一律的红色绿色,徐怀谷看了就喜欢上了,可惜囊中羞涩,买不起。

    他拎了拎临走时父母给他的那一袋铜钱,估摸着有一百多文,但是店里最便宜的石头也要一百文,买了就要倾家荡产了。

    徐怀谷克制住手痒的冲动,只用眼睛去观赏每一块石头,不住地赞叹,但是却不是自己的东西。

无鞘剑 第二十章:闹事不断

    白小雨看见这里面也有石头,就起了好胜心,把徐怀谷送给她的那一块拿出来,递过去,问那店铺老板:“你帮忙看看这块石头怎么样?”

    老板是个青年男子,一袭儒衫,正在看一本书,听见有人问话才抬头,看见是问石头的,眼前顿时一亮,马上接过那块亮红色石头,放在眼前仔细端详。

    似乎是嫌光线不太好,他又走到外面,把石头对准太阳,仔细查看里面的纹理和杂质。

    石头在阳光照射下更亮了,里面纹理极其精美,一条条金线在穿梭其间,而且遵守章序,恰到好处。石质很重,十分稳实,可以看见一点一点的颗粒物在阳光下反射光芒,华美异常。

    是一块上好佳品!

    男子出自书香门第,祖上一直靠贩卖山里面各处的奇石为生,他从小耳濡目染,对石头十分热爱。而这块石头,虽算不上他见过的最好的石头,也可以排进前五之列,他对这块石头可以算是志在必得!

    看了好一阵子,他才怀着激动的心情放下来。

    男子深知越是想要,越是不能暴露出自己的想法。他假装随意的把石头还给白小雨,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问她:“姑娘也是爱石之人吗?”

    白小雨摇摇头,说:“这是我的朋友送给我的,我也不知道这石头怎么样,所以才来请教你。”

    男子笑了笑,说:“原来是这样,姑娘这块石头虽然漂亮,但是很不巧,里面有一条我们这一行讲的鲤鱼须,是赏石头的大忌讳。有了这一条须,就算石头再漂亮,材质里也只能算下等了。”

    “姑娘请看”,他把石头举起来对准太阳,阳光照出了石头里的一条金色长线,“这就是鲤鱼须,横贯整块石头,姑娘以后要是买石头,记得提防点,不要被别人骗了。”

    其实金色长线只是男子把石头摆出了一个特殊位置,金线重叠在一起才看起来是那样的,其实并不是鲤鱼须,而是石子里罕见的美人丝,价值很高。

    白小雨仔细看看,确实如此,不免有些失望,准备把石头收起来。

    男子又喝了一小口茶,润润嗓子,对她说:“姑娘要不要考虑卖了这块石头?虽然有瑕疵,但也挺值钱的。我出十两银子,怎么样?”

    白小雨扬起下巴,皱眉想了一下,有点疑惑地问他:“十两银子是多少,我不知道诶。”

    男子眼皮抽了抽。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人连银子值多少钱都不知道,难道是哪个老山林里面出来的?

    他说:“姑娘银子不知道,铜钱总该知道吧,十两银子可以值一千枚铜钱。”

    白小雨发现自己对现实世界的钱财根本就没有概念,连铜钱到底价值多少也不知道,就不纠结这个问题。她坚决地拒绝说:“我不卖,这是别人送给我的。”

    男子有点苦恼,既然石头是别人送的,不谈价值,那意义就不一样了,他只能抬高价钱,希望用价钱是这位姑娘动心。

    “那姑娘觉得三十两银子怎么样?”

    白小雨收起了石头,傲娇摇头道:“多少钱我都不卖。”

    她突然转头朝向了李紫,问她:“徐怀谷不是还送给你一块石头吗,你也拿出来让这位先

    生估估价吧。”

    李紫为难了一下,才从一个小锦囊里拿出那块一半翠绿一半火红的石头。

    店铺老板只看了一眼就惊为天人,目瞪口呆,连声说:“这石头……绝对是精品中的精品!就凭这颜色,就起码值五十两银子!”

    他到底是爱石的人,很激动,就想伸手去摸,李紫被他突然动作吓了一跳,赶紧把石头收起来,一脸警惕看着男子。

    男子也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正色道歉:“实在是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了,所以才会对小姑娘不敬,还请各位原谅。”

    白小雨挡在李紫面前,看他道歉还算诚恳,就说:“看在你还有诚意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我们走。”说完就拉着李紫要离开。

    “等等!”男子大喊,请求道,“能不能给我摸一摸那块石头,就摸一下,我愿意以店里一块石头相赠。”

    白小雨低头看向李紫,征求她的意见。

    李紫坚决地摇头。这块石头至今还只有徐怀谷和她摸过,可不能给别人。

    白小雨说:“看见没,小姑娘不愿意,说明你和这块石头没有缘分。无需多说,就此别过。”

    一行人跟着离开,剩下店铺老板皱眉无奈地拍着桌子,茶壶盖被他拍的叮当响。

    好不容易看见稀世珍品,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走了啊,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男子痛心疾首还没完,马上就有一名黑衣人走进店铺,却没有看石头,迅速走到男子面前。

    黑色的帽子遮住了来人的脸,让人看不见相貌和表情。

    男子先惊讶地看着黑衣人,顿时感觉到一股寒意。他知道不是好事,就要下意识逃跑,还没等他有任何动作,黑衣人的短刀就已经到了他的脖颈。

    他吓得大气不敢出,看着明晃晃的刀刃架在脖子上,死亡的恐惧弥漫全身。

    黑衣人声音沙哑:“告诉我你们刚才干了什么,以及每一句话,不要有任何遗漏。不然……”刀刃更近一分,“你就只能去地狱了。”

    男子瑟瑟缩缩,把与他们的对话和盘托出。

    与此同时,滨西一家豪华的酒楼里,四个人正吃的满嘴流油,不亦乐乎。

    徐怀谷嘴巴里塞满了鸡肉,讲话不太清楚:“小羊,这也太好次了吧,外面的菜都这么好次吗?”

    小羊是道士的称呼,徐怀谷觉得小羊山人名字太长,叫起来总是怪怪的,就干脆叫他小羊了,反正道士也不在乎。

    道士正在努力对付眼前的一条烤羊排,用牙齿仔细剔着骨头上的肉,吃相极其难看,根本就不搭理他,不过徐怀谷本来也没打算要答案。

    李紫也在疯狂吃饭,在山里走了好几天,吃干粮吃的脸都要绿了,有这么一顿大餐当然要吃个饱。

    白小雨很无语地看着桌子上的一群饿死鬼。两个孩子也就算了,你个太华山的仙家道士吃饭也这么俗气?鼻子都沾满油了……哇,还用袖子擦嘴巴?

    咦……真恶心。

    她开始对着道士翻白眼,道士假装看不见,她就再翻,道士还是不看她,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道士还在吃羊排,没理睬她。

    她气鼓鼓的,但是还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吃饭。人类不要脸,咱小蛇妖还是要形象的,至少在这一点上就已经比过他们了。

    大家吃得正开心,酒楼门口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青年男子冲了进来,神情倨傲,把腰上佩剑直接丢到一张空着的桌子上,大喝一声:“小二上酒!”

    顿时全酒楼的人都看过来。

    这个江湖剑客完全不在乎众人的眼神,还以为自己很豪气,抽出一张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对着点头哈腰的小二吩咐道:“来二两熟牛肉,两坛子酒,酒一定要最好的!”

    小二得了吩咐,转身去准备,心里还一直嘀咕:“又来了个穷剑客,还硬要装豪气,真是不知道为了什么。”心里这样想,但还是对剑客挺尊敬。

    这种剑客江湖上多了去了,他也经常招待,怀着一腔热血,在江湖上四处游荡。有钱的时候一掷千金,酒楼里大吃大喝,就图一个痛快。没钱就在路边啃两块烧饼,就着河水也能咽下去。

    店小二曾经也有这样浪迹天涯的想法,却被现实硬生生磨平,做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哪个少年的心里不曾装有一个剑与酒,美人与江湖的梦呢?

    剑客长眉英立,手握剑鞘,面容冷峻,环顾一周,眼神最终停留在了徐怀谷一桌人上。

    道士一眼就看穿了剑客的修为。三境的武夫,手拿一柄剑就把自己当剑修了?道士对这种人向来不屑一顾,随便找个地方大喝一声有妖怪,马上就能来一打这样的剑客争着要斩妖除魔。

    剑客的正紧紧盯着他们一桌人,眉头拧成结,视线最终落到白小雨身上不再移动。

    白小雨被他看得瘆得慌,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放,就停下了筷子,小抿了一口茶水,缓解尴尬。

    剑客突然发难:“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妖孽在酒楼当众饮酒吃饭,天下还有没有规矩?”

    妖孽两个字马上在酒楼里引起轩然大波,人人顺着他的眼神看向徐怀谷一桌人,有畏惧也有好奇。

    剑客似乎很享受众人瞩目的感觉,举剑横在胸口,气势十足地说:“大胆妖孽!往日里你作恶也就算了,今日遇上了我魏某人,就要把你就地正法!”

    白小雨很难受,被诬陷的感觉不好,自己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却要当众受到大声呵斥,委屈死蛇了。

    剑客才不管那么多,一脚踩上桌子,剑尖指向白小雨,豪气干云道:“受死!”

    说完一脚腾空而出,剑尖直指白小雨,一剑刺出。

    白小雨见势不妙,就要躲闪,但又突然想起道士就在身边,顿时起了个馊主意,想看看他会怎么做,干脆不躲了。

    剑客看见她一动不动,心里正疑惑,但剑已经刺出,没有折回去的道理,剑锋依然向前。

    道士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一只碗,和着茶水一起丢出去,砸在剑刃上。剑尖一偏,刚好顺着白小雨的小臂划过,刺在地板上。

    陶瓷碗打落在地,叮当摔成碎片。一大碗茶水撒在桌子饭菜上,一片狼藉。

    剑客转头狠狠地看着道士。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无鞘剑 第二十一章:猖狂剑客

    剑客看着他,十分愤恨,一字一句道:“你一个道家子弟竟然和这妖怪混在一起,可还要道家的脸面?”

    道士轻蔑地瞥了他一眼,说:“你个无根浮萍,凭着不知道哪里来的破烂法门,堪堪修到三境,有什么资格和我讲这句话?”

    剑客愤怒道:“天下仙家已经沦落到这样的境地了吗?和妖怪为伍,还如此大言不惭,你家宗门都要为你蒙羞。还不如我这个流浪剑客,本领虽然不大,但依旧要斩妖除魔,捍卫正道!”

    这话一出,酒楼里马上有人鼓掌喝彩起来,剑客更加傲气,昂起头颅看着道士,似乎在说你能把我怎么样。

    “少拿你的那些狗屁道德来压我。妖怪怎么了,你杀过几头妖,降过几只魔?说来听听啊。”

    剑客脸色一阵红,尴尬地说:“我等江湖剑客斩妖除魔,从来不记挂在心上,纵使力所不能及,只恨天下妖魔为何不到我面前来送死!”

    这人讲话实在难听,口气还忒大,白小雨忍不住反驳他:“你们人类只知道强加自己的观念,从来不管是非曲直!难道天下妖怪都是坏的,都杀了人?拿着顶大帽子到处乱扣,这就是你们江湖人的斩妖除魔?我看不仅是你的剑生锈了,脑袋里也全是锈!”

    剑客被彻底激怒,挥剑道:“牙尖嘴利!与妖怪果然没有什么好说的,有本事来做过一番,比比谁拳头更硬!”

    说完挥剑向前横扫,直砍向白小雨。白小雨及时弓下身子,躲过这一剑,那剑客不依不饶,又持剑冲上来要打斗,酒楼里桌椅四散飞开,碗碟纷纷掉落在地,打的稀碎。

    酒楼的掌柜见着了是真的心疼,这些个剑客都是降妖除魔后拍拍屁股就走人了,什么事都没有。自己的酒楼经过这么一闹腾,以后生意肯定就不好做了啊。

    人家即使是小妖,也没见着干了啥伤天害理的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嘛硬要赶尽杀绝呢。听说好多山上仙家还自己豢养各色精怪,你怎么不去斩妖?

    道士也有点动怒。这个剑客真是不知好歹,明明知道打不过道士,还硬要在人群里动手,为的就是让道士顾忌人们的舆论不敢出手,他好借机杀了白小雨。

    古语说人言可畏,道士在不在乎这些?

    一般的山上道士和仙家弟子当然在乎,但他不在乎。

    他这一脉讲究的道就是放下,只有放下才能走到道的巅峰,这一条道意蕴极深,很难修行,但以他的境界也早就已经放下所谓的人言,何来可畏之说?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只筷子,投掷出去,筷子被灌注了灵气,就像钢铁一样坚硬,在空中飞速划了几圈,重重打在剑客握剑的手掌上。

    可以听见骨骼断裂的声音。剑客吃痛,手一缩,剑就掉落在地。

    道士丝毫没有把那剑客看在眼里,走过去一

    脚一句话不说,就把他的剑踩断成两半。

    剑客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大口喘气。他的剑也是一柄下等的法宝了,攒了好几年的钱才买了回来,坚硬不可摧,但竟然就被这个人一脚踩断,他心里很惊慌。

    能有这样的实力,起码有六境的修为,再来十个自己都打不过他。但剑客已经沉浸在失去心爱的剑的悲痛之中,根本没有想到这么多,反而愤怒大吼:“你好不讲理!携带妖怪进城,还毁坏我法宝,这就是你们道家之理?你出自哪家宗门,我一定要前去讨回公道!”

    道士怜悯地看着他,说:“打不过就要去告状,你还是个三岁小孩?不妨告诉你,我家宗门就是中土太华山,有本事就去那里告状去。”

    太华山的名头如雷贯耳,剑客猛地一惊,不敢相信地反驳:“太华山乃是天下道家圣地,怎么可能会有你这样的恶人!”

    道士皱眉,冷冷地说:“聒噪。我今天心情本来不错,被你搅和成这样,但念你蠢得该死,我就留你一条命,只废你一臂。”

    道士抬手,地面上的断刃受到招引,颤抖着直直飞起,在剑客的恐惧脸色之中“嗖”的一声刺进他的肩胛骨,一声痛苦地哀嚎顿时传遍整座酒楼,众人不觉得猛地一颤,纷纷为之色变。

    徐怀谷看着满地流的鲜血,内心却没什么感想,大概是在青岭见多了大场面,已经不会再害怕鲜血了。

    李紫看着那个抱着肩膀大叫的剑客,感觉有点怜悯,还有一丝奇怪的兴奋。师父说的世人皆愚昧,大概就是这一类吧。

    白小雨还是挺开心,毕竟是道士帮她出头,感觉还是很好。至于对剑客,不需要有任何的怜悯,既然要杀妖,自然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道士不去管那剑客嚎叫,直接走向酒楼门口,后面三个人赶紧跟上。走到门口的时候,道士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对着酒楼里面扫视一圈,围观的人心中蓦然升起恐惧,都停下了讨论,呆呆看着道士,一时间鸦雀无声。

    道士不带表情,说:“店小二,我们这一顿吃了多少钱?”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小二,有怜悯,也有不知所以然。

    小二心里叫苦,哪里敢说要钱,也不敢不回答,声音细小如蚊呐,说:“这位爷,这顿就当是我们酒楼请客了,不要钱。”

    道士皱眉,说:“吃饭当然要付钱,天经地义,你不要怕,尽管直说。”

    小二惊慌,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回答:“这位爷,一共是四百二十一文钱,零头给您去掉,就算四百文吧。”

    徐怀谷和李紫吓一跳,这一顿竟然吃了这么多?两个孩子感觉心在滴血,比看到剑客手臂被废掉还要难过。

    道士点点头,伸手向后,对徐怀谷说:“把你的钱拿出来。”

    怀谷心虚,小声说:“我只有一百多文,不够啊。”

    道士有点头疼,只好又对李紫说:“小梨子,你还有没钱啊。”

    李紫更心虚,脸涨得通红,声音更小,说:“我也只有一百多文,加起来都不够。”

    白小雨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起来。道士痛心疾首,捂住脸,对着她说:“你个死没良心的,我帮你出头,现在没钱还笑话我!”

    道士又开始在身上抠抠搜搜,找了半天,找到一串铜钱,才十文。他腆着脸把钱全部丢过去,厚脸皮撒谎:“不够的话就去找那个拿剑的,先前与他打斗的时候他把我的钱袋子打烂了。”

    然后带着一行人风一样逃离酒楼,恨不得使上法术了。

    一行人一路逃到河边,吹着夜风,才感觉舒服了一点。徐怀谷和李紫都觉得面子丢尽了,再没有先前大酒楼里那般气势。白小雨还在笑个不停,倒不是因为出了一口恶气,而是纯粹看到道士那股尴尬模样,她就觉得很有意思。

    道士也缓过来,喘着气,哀叹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古人诚不欺我。”

    李紫突然反应过来,为难地问他:“那师父啊,我们没有钱,今晚睡在哪里呢?”

    道士一愣,仔细想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自己带着一群人到城里来,总不能住在桥洞底下吧,睡在大街上也不太好,所以当务之急是赚钱。

    道士究竟有没有钱?

    自然是有的,而且有很多,不过都是神仙钱。绿色的小珠子,红色的小珠子,还有彩色的小珠子,每一种都能在手里堆成一座小山。不谈政治影响,只要大余国肯卖,就是把整个滨西买下来都可以。

    不过道士觉得这样就很不近人情了。不能只仗着修为高,活的久,就为所欲为。偶尔体验一下世俗人间的生活也是很好的嘛,修养生息,还能时刻提醒自己既然还在俗世,就不能看不起俗世的东西。

    比如说赚钱。

    赚神仙钱还不简单,找个仙家交易所,把身上符箓一拿出来,不就变成了各色的小珠子嘛。但是挣铜钱就不一样了,你把符箓拿出来也没谁会买,毕竟一沓黄纸能干什么,能有柴好烧?

    道士觉得这个主意很好。

    赚钱嘛,谁不喜欢?

    于是道士很开心地抓了一把李紫的脑袋,表扬她说:“很好,小梨子,为师能收你为徒,是为师的幸运。”

    李紫突然被他表扬得不知所措。

    自己只是提醒一下他我们没有钱住客栈了,他就表扬自己?

    难道身上没有钱是一件很令人开心的事情?

    道士笑眯眯,指着前面一条在夜空下格外醒目的灯火长廊,猛地一拍手,兴奋大叫:“走,我们摆摊赚钱去!”

无鞘剑 第二十二章:风雨欲来

    滨西,作为南方的大城,夜市生活自然丰富多彩。

    万点长空星辰之下,也有人间万点星火两向照应。浩瀚无垠河汉流淌之下,也有人间川流不息步伐相对。

    天道与人道,好像一直就是相互对应的关系。一丝入一扣,一针引一线,天人合一,就是此间道理。

    而在此时的滨西夜色之中,四个人正坐在一株叶片稀疏的老梧桐树下,面容愁苦地抱怨。

    “臭道士,你到底出的什么馊主意,要我们在这树下面摆摊算命?现在一分钱都没有赚到,天上还下了雨,怎么办啊?”

    白小雨抱怨完,徐怀谷又赶紧附和:“就是就是,你说我们来摆算命摊子,可这大晚上根本就没人来算命,还不如睡到桥洞底下去呢,至少不会被雨淋!”

    道士也很无奈。本来以为凭着自己漂亮的脸,一定可以诱拐到几个女孩子来算姻缘,还能顺便揩揩油。可没想到姑娘没有来,倒是来了几个街头混混收保护费,看着白小雨长得漂亮,争着在美人面前表现,还讲了几句不正经的话,就被白小雨狠狠打了一顿,给撵走了。

    道士不知道的是,哪个良家妇女晚上会一个人出来逛街?就算有,也是和青梅竹马一起来的,看着道士漂亮也就多瞅两眼,不会在情郎面前和别人讨好,也不会去花那冤枉钱。

    到最后连老天也不帮他们,还下起雨来,道士只能感叹一句“赚钱养家不易”,然后看着在雨里大声吆喝着的李紫,感觉自己真是收了一个好徒弟。

    不过就是傻了点。

    哪个算命先生不是故作高深?能一句话解决的绝对不说两句;能四个字解决的绝对不说七个字。她还跑到街上去大喊大叫,别人不把他们当成骗子还能当成什么?

    千盼万盼,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客人,是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青年小伙子,穿着一身黑衣劲装,脸上棱角分明,面容坚毅,站在眼前给人踏实稳重的感觉,一看就是习武之人。

    不过这个小伙子从远处走过来,眼睛就没正经过,一直在往衣服有点湿透的白小雨身上瞟,瞟得道士给他翻了一路白眼。

    他明明看见了道士对他翻白眼,偏偏还不当回事,硬是走到了摊子前面,才看向道士,问:“道长是帮人算命吗?”

    道士狠狠剜了他一眼,没好气说:“我只帮姑娘算命,不帮男人算。”

    白小雨皱眉,给他轻轻踹了一脚。有生意上门还这么傲娇,不赚钱,大伙都去喝西北风去啊?

    小伙子一听,这是道士吃醋了,又看见白小雨跟着道士在这外面淋雨,就说:“

    道长,雨这么大,孩子和姑娘淋湿可就不好了,容易得风寒。恰巧我在城里有一座房子,不如道长一起去小住一晚?”

    道士耍脾气,胡口乱诹:“不去。贫道算过了你的命格,命里今晚有血光之灾,我和你一起去岂不是要连累我?”

    青年人不恼怒,反而笑道:“道长好算术,我都还没有告诉道长我的姓名和生辰八字,道长就能算出我的命?”

    “我道法高深,信不信随你,反正我就在这里不走了。”

    男子笑着说:“那就由着道长自己吧。”

    他走到白小雨面前,把自己手里的伞收好,递过去,说:“姑娘身子骨看着就柔弱,被雨淋得生病可就不好了,这把伞就送给姑娘了,不用归还。”

    白小雨皱眉,本来是不想要的,但是徐怀谷和李紫都在雨里,她想着把伞给他们打,就温和笑了一下,说:“那就多谢公子了。”

    白小雨刚把伞接到手里,那男子突然笑了一下,猛地伸手抓住她的小臂,道:“姑娘手真漂亮。”

    白小雨被调戏,顿时炸毛,秀眉怒皱,赶紧想要抽出手,却发现男子力气大得惊人,抽开不得。

    道士皱眉,有点疑惑,斜着瞥了他一眼,然后伸出二指作刀,由下往上划出。刀刃划破空气,空中直接出现一条金色长线,迅速划过男子的手腕。

    男子却也没有惊慌,还是抓住白小雨手臂,金线并没有想象中的一划而过,而是受到了阻碍,停留在男子手腕处。

    道士眯起眼睛,认真打量着这个男子,接着又张开五指,一掌向下,一道金色丝线织成的大网直接从天上落下,直对着男子而去。

    那男子也不敢大意,松开白小雨手臂,扎出一个拳架,一身恐怖气势不再收敛,如潮水般四散开来。

    他看向天空那张网,脸上满是兴奋和战斗的渴望,一拳向上递出,空气被他带的炽热,与那张金色罗网相碰撞。

    一道巨响如平地惊雷,轰然传入每一个人的脑海。那男子陷进地上一只脚踝深,尘土飞扬,喷出一口血来。

    只一回合就落入下风,他也知道打不过道士,丝毫不恋战,拔地而起,化成一道虹光飞去。

    道士不想放过他,手作掌刀,一刀向着他逃跑的方向挥去。一瞬间,空间被撕裂,就真的有一条刀痕凭空出现,穿越空间直接到了那男子身前,男子面色不甘,心疼地地丢出一件宝甲抵挡,宝甲直接被打碎,他也借机逃遁。

    道士很不高兴地看着他远去,冷冷地说:“告诉你家姓林的,少来试探我,要想合作就给我拿出

    诚意来,不要再来钩钩探探!还有,下次要是让我再见到你,必杀汝!”

    道士气呼呼地赶走了男子,又坐下来摆摊。周围的人群看见了之前的一场打斗,都聚拢起来,围在远处对着道士这一行人指指点点,却没人敢上前来。

    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客人,敢情还是来砸场子的,这一砸还真就没了生意,人人都眼神怪异看着他们。

    白小雨有点担心现在的境遇。刚来滨西就已经打过了两场架,感觉并不是巧合,而且按照道士的说法,派遣第二个人来的幕后人是姓林,这个姓氏就很有文章了。在这风口浪尖上搞事情,而且明显知道道士的身份,很可能是当今皇帝或者是哪一位皇子。

    不过就连道士也并不知道,还有一伙神秘组织也早就盯上了他们,正在远处观看完了整场战斗,整理着有用的信息。

    未名楼楼顶,苍月霜光寒冷,和着淅淅沥沥的雨落在两个人的身上。两人一前一后,身份尊卑一眼明了。他们都身穿黑袍,长长的帽子连着黑袍遮住脑袋,黑袍角被夜风吹得狂舞,衬着身后如墨苍穹,极尽神秘。

    两人静静看完了梧桐树下的整场打斗,默默不做声。

    前面那个黑衣人抖擞一下身子,把黑袍上的帽子取到肩后,露出一张极其可怖的脸。面部坑坑洼洼,尽是疤痕,两只眼睛里亮着凶残的眼神,嘴唇还被切断过。他取出一只半黑半白的面具戴起来,在月光下诡异瘆人。

    他率先开口,声音沙哑尖锐,带着傲气和轻蔑,说:“看来孙老头行走天下,游戏红尘这么多年,道行一点都没涨,不足为惧。你宋戾,只管带着人看好滨西各处的动向,盯紧那几个老家伙,有事情就告诉我。尤其是扶摇宗那个新晋升十境的家伙,如果他来了滨西,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名叫宋戾的男子不敢抬头,问他:“那朝廷那边呢,要不要我继续跟进?”

    他扶了一下面具,让面具贴近脸颊,不紧不慢地说:“朝廷这次做的太愚蠢,还真不把孙老头当回事,以为拉拢了几个正道人,就万事无忧了。派人来试探孙老头,得罪了他,这下自食其果,估计要被狠狠坑上一笔。不过你不要掉以轻心,朝廷那边也要盯着,看看他们究竟想怎么捞好处。”

    宋戾低下头,双手抱拳,尊崇地说:“一切听从您的吩咐,妖使大人。”

    男子笑了笑,望着脚下繁华的滨西,跺了跺脚,好像是要把滨西踩碎在脚底,自顾自叹息道:“自从那场大战以来,东扶摇洲最大的局面,就在今天这小小的一城之间了。”

无鞘剑 第二十三章:赚钱不易

    雨越下越大,四个人在稀疏的梧桐树下终究抵挡不住,还是落魄地躲进了一家人的屋檐下面,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身上被淋湿,还吹着夜风,这个初夏的夜晚大概是徐怀谷过得最冷的一个夏夜了。

    他蹲在墙角,和李紫并排挨在一起,闭上眼睛打算小睡一会。

    夜色已经很深了,再加上这大雨,街道上早就没有了行人,四周重归黑暗与寂静。唯有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绝于耳,远处还传来老更夫的卖力大喊:“三更半夜,小心火烛!”

    徐怀谷不知道这么大的雨天哪里还会起火,哪里又需要小心火烛,但他这么一动念头,心里就被搅动得一团糟,更加睡不着觉了。

    白小雨毕竟是小蛇妖,昼伏夜出惯了,晚上不睡觉也很正常,此时正借着月光在梳理湿了的头发,把发丝盘在肩后,再用细带束起来。

    徐怀谷睁眼,看着身侧李紫。她刚刚入睡,但睡得很浅,眉毛微微蹙着,似乎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她睡得很凌乱,头发在雨里淋得湿透,有几束遮在小脸上,更显可怜。

    徐怀谷看着这一座遍布亭台楼阁的城市,感觉陌生又孤单。似乎滨西的一切都那么的遥远,明明近在眼前,却与自己无关。

    皇家的夏季行宫里,被道士打回去的那个男子正站在皇帝的台阶下,对着台阶上方沉声说:“属下无能,被那道士仓促打了回来,请陛下定罪。”

    大殿之上的一袭珠帘里,紫檀香烟渺渺,努力安定着皇上林宏治的心神,却毫无作用。

    林宏治抬抬手示意身旁的宫女走开,使劲锤了一下自己疼的要命的脑袋,强行忍下不安和焦虑,说:“齐将军本来就不是那道士的对手,这次也只是帮寡人试探一下他,现在已经完成任务,何罪之有?”

    齐朝树这才抬起头,说:“多谢陛下恕罪。”

    林宏治被这檀香熏得脑袋晕得很,很想发脾气,可下面这位已经是大余国的最强战力了,一名八境的武夫,他理智地知道不能随便责骂他,说:“齐将军还请说一说试探孙祥的结果。”

    齐朝树正色说:“孙祥如果没有可以压低境界,就还是九境的实力,与已经来到滨西的各位宗派代表属于同一战力,不会破坏平衡。不过他看出来我是陛下的人了,已经对我们有所反感,还说……下一次见到我,一定会杀我。”

    林宏治头更痛,手臂青筋暴起,砸了一下桌子,愤怒地说:“老道士真是烦!怎么什么都看得出来?还要靠他来在边疆南部布置阵法,抵挡妖族,这下子怎么办?”

    齐朝树看见皇上动怒,既不害怕,也不愤怒,而是很怜悯。

    皇上林宏治本来就不是管理天下政务的料,只想当一个悠闲富裕的王爷。奈何天道逼人,另外四个皇子在争夺皇位的时候大打出手,结果被二皇子杀掉了其余三个,林宏治没有争劝之心,本来以为就是二皇子上位,然而二皇子突发恶疾,遍访天下明医无果,就留下皇位撒手人寰。

    林宏治这时还在南边赋诗作画,被消息震惊得连夜赶回了兴庆,不得已之下才做了皇帝。

    他纵有管理好天下的心,却实在不是这一块料。

    齐朝树劝告说:“既然事已至此,我看我们还是放低姿态,给他道歉,再给他足够的好处,应该能够及时止损。”

    林宏治已经做不出任何抉择,拳头握紧,咬牙答应道:“好,那就这样,务必拿出我大余国最高的礼数接待他。”

    齐朝树低头,说:“遵旨。不过陛下,我另有一事想禀告。经过我的试探,孙祥似乎对他身边的一个小妖很在

    乎,我们是否要利用这个小妖做一点什么?”

    林宏治听到这消息,用手揉了揉太阳穴,清心思考了一下,才说:“不必了,既然需要他,我们就不要再弄小动作。没必要用什么来威胁,也不要惹怒他。”

    底下齐朝树松了一口气。皇上几天没有睡觉,心里焦虑不已,他做臣子的也很担心他会做出重大错误,但如此看来终归还有一点理智。

    如果这时候还去惹孙祥,只会让局面更加一团糟,正道之人不团结,让妖宗有可乘之机,那大余国估计还没等到墨龙率领妖族攻进来的那一天,自己就差不多玩完了。

    真不是他夸大事实,以滨西现在这个大炸药桶的局面,所有人都绷紧了弦,很可能因为一些小事就炸开,这也就是林宏治几天都睡不着觉的原因。

    哪个皇帝都不想看着祖祖辈辈建立起来的帝国葬送在自己手里,何况是他这样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皇帝。

    滨西现在看起来一片风平浪静,实则局势非常混乱。人们还有时间在外面游玩,那是因为普通人不知道这等天下大事。如果平民百姓知道了,肯定争着逃走,到时候更加守不住城。

    青岭大阵破封,动静实在太大,连中土强者都瞬间察觉,何况东扶摇洲本土的宗门?只是他们实力太弱,不敢贸然前去青岭,只能让中土那边的人打头阵。

    而现在中土的人走了,龙也没留下,大家都知道墨龙逃走了,那么东扶摇洲就很危险了。如果妖族再进攻,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东扶摇洲,而且大余国首当其冲。

    不要对中土的强者有太多指望。东扶摇洲的南半边都已经在五百年前的条约里割让给了妖族,那么东扶摇洲就已经失去一半了,妖族完全可以把半边洲的领土作为跳板,轻易地运送补给和士兵,东扶摇洲很难守住。

    在中土那些下着最大的棋的博弈者手里,东扶摇洲很可能就是一枚弃子。他们最好的选择是把东扶摇洲牺牲掉,然后以大海作为阻隔在其他洲多建造防御工事,这样才能有最大的收益。

    但是这个消息对于东扶摇洲的人来说简直不要太残酷。他们世世代代居住在东扶摇洲,宗门也不是可以说搬就搬的,只能拼死守护。

    再加上他们的一洲之地本来就被割掉一半,气运不足,强者稀少,只有一个月前扶摇宗的大长老邓纸鸢晋升十境,总算有了一点底气,却又碰上墨龙复出,可真是惨。

    现在滨西城聚集了各大宗门的代表,聚在一起商讨对付迟早要来的妖族的办法。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建阵法,以逸待劳。阵法最大的好处就是威力巨大,但是布置时间长,而且很耗费钱财,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只要防住妖族就是好的。东扶摇洲本土的阵法大师不多,所以还得依靠孙祥来建阵。

    所有人都在等待这一个关键的人物入局。

    而孙祥现在在干什么呢?

    他正在那家人的屋檐下呼呼大睡。

    雨依旧不停,徐怀谷和白小雨都没有睡着,无聊地看着雨点。

    道士本来睡得挺香,结果突然坐了起来,眼睛看向这条街道的最尽头处,那里还是一片漆黑。

    徐怀谷和白小雨也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很快就出现了一团黑影,渐渐逼近。

    黑影慢慢地显现出轮廓,是一辆很豪华的轿子,在夜晚由几名壮汉抬着,靠近徐怀谷一行人。

    这一幕在晚上看起来是挺诡异的,但是有道士在这里,他们都觉得再可怕的东西最后都会变得好玩。

    这一辆轿子很不一般。轿子很宽大,木头一看就是贵重的楠木,而且上了漂亮的朱漆,看

    起来很端庄高雅。轿前的帷幕还是用金黄色的绸缎做成,上面绣着一条金黄色的大龙,张牙舞爪地腾飞。

    很明显,这个是皇家的标志。

    轿子来到他们躲雨的屋檐下就停了下来。壮汉们弯下身子,把轿子轻轻放下,帷幕被一只纤手拨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华美宫装的妙龄少女。

    她一步步走下来,姿势文雅,又不失贵气,素养很好。她本来不是很漂亮,但这一番气质就突显得她美貌非凡了。

    道士看见是一个美女,马上笑嘻嘻地说:“仓央公主也要来贫道这里算命?真是让贫道这里蓬荜生辉啊。”

    徐怀谷默默吐槽:这又不是你家,都没有蓬荜,哪里来的生辉。

    当然他不会说出来,因为李紫在他旁边被道士的讲话声吵醒了,正疑惑地看着这个陌生女子。

    仓央公主没有反驳,温和笑笑,说:“那就麻烦道长了。”

    道士客气地回答:“不麻烦,不麻烦。”

    反正也是胡乱编几句,一点都不麻烦。

    他说:“请公主伸出手,给贫道看一看手相。”

    仓央公主心里暗骂一声色胚,算命还顺带揩油。她晚上被叫醒来接这个道士去宫里,就是为了显出朝廷对他的尊敬。

    她也知道父皇为正道结盟这个事操心了好久,如今能为他分忧,她也很高兴,没有推辞就出来了。

    心里这么想,当然不能表现出来。她没有犹豫地伸出左手,递给道士,说:“道长请。”

    道士先是假装正经看了一段时间,兴许是晚上灯火不好,他抓住她白皙的手,把手掌放到眼前来好好看了一阵,才不舍地放下,厚脸皮说:“贫道观公主手相,似是有红鸾星动,有姻缘要成啊。”

    公主语气有一点冰冷,说:“那道长还请说道说道。”

    “公主乘坐轿子来的时候有没有在路上看见有男子在别人家屋檐下躲雨?那人就是公主命中注定啊。”

    仓央公主知道他在说他自己,故意说:“一路上倒是没有看见,只在道长这里才看见有人。难道道长说的是那个小孩子?”

    孙祥有点尴尬,被刺了回来,看来这公主还是有一点嘴皮子功夫的。

    他就故作神秘地说:“说不定呢,天机不可泄露。”

    “不过公主既然算了命,想必不会吝啬贫道几两银钱吧?”

    仓央公主皱眉,思忖着送什么东西才合适,既不能太贵重,也不能太轻薄。

    最终她拿出了一块贴身的玉镯子,晶莹剔透,宛若有流光穿梭,漂亮极了。

    道士一眼就看上了,厚着脸皮收下,却直接丢给了身后的的白小雨,说:“别说我没赚钱了啊。半年不开张,这一开张就够吃一辈子了。”

    白小雨不好意思收下,打算还给仓央公主,却被公主拒绝道:“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道士笑了,对着仓央公主说:“还是公主明事理,那在下就和公主走一趟皇宫吧。”

    仓央听见道士答应,满心欢喜,说:“那道长快请吧。”

    “贫道哪能和公主坐在一间轿子里呢?还是公主自己坐在里面吧,贫道自有办法。”

    仓央以为他要施展法术直接飞到皇宫里去了,结果……

    三个人看着道士死皮赖脸,费了好大劲儿才爬上了轿子车顶,淋着小雨躺下去开始睡觉。

    仓央坐在轿子里,觉得这人古怪又好笑,心情似乎都好了不少。

    轿夫动了,载着两人远去……

无鞘剑 第二十四章:杀机四伏

    道士走了以后,大家总算睡了一趟安稳觉。结果清晨刚起来就碰见了一个小混混前来挑事,被白小雨扇了两耳光就仓皇跑了。

    暗道一句“世道真不太平”,三个人就开始合计着今天该怎么在滨西好好玩一天,当然一切的前提是得有钱。

    李紫还在惦记着昨晚那家酒楼的美味饭菜流口水,徐怀谷脑袋里满是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白小雨想的则是亮闪闪的珠宝,反正人各有志,只要有钱都能买!

    可是他们并没有钱……

    只有一只玉镯子。

    还别说,那只玉镯子真是讨喜得很,玉质碧绿苍翠,流萤飞舞其间,好生漂亮,三个人看了半天,没有一个人愿意把玉镯子当了。

    这种宝贝可遇不可求,卖掉简直是暴殄天物。

    幸好这时候林仓央又来了,想必是舍不得昨晚的玉镯子,拿了一大袋子的黄金把玉镯子换回去。众人觉得很好,一次性解决了两个问题,玉镯子要戴在仓央公主手里才最是般配呢。

    为了表示歉意,林仓央还特意带着他们一起去逛滨西,好好玩了一整天。

    或许是压抑太久,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公主殿下在玩的时候可真是放纵得很。

    从在街边和别人比拼填词作对,最后比不过,就编流氓诗来气别人;亦或是在店铺里赌石,看着店家切开一块块毫无价值的石头的失落;再到在街边的小摊贩桌子上与众人吃的满嘴是油。

    没有哪一点像昨晚那个贵气雍容的公主,也因为这个,她很快就和大伙打成了一片。

    晚上,疯玩了一天的仓央公主在亲卫的保护下和白小雨他们依依不舍做了别,回皇宫里去了。白小雨则带着两个孩子去住客栈,来到了一座名叫“福临门”的地方。

    客栈是比较高档的,有三层楼高,纯木质建成,红红的灯笼挂满了客栈,十分喜庆。而且房间整洁大方,就是价格很贵,不过对于一夜暴富的三个小土豪,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

    他们就要了一间三楼的天字号大房间。迎面走进去,房间有两张柔软大床,还有茶几,藤椅,茶具等等家具,各色小吃也全部摆在桌子上,一应俱全。

    尤其是打开镂刻着精美窗花的窗户,月色入户,星辰垂挂,滨西一片灯火繁华,尽收眼底,简直是人间仙境,令人生出无限惬意,不想再动弹。

    徐怀谷突然觉得要是再让自己过那种在山林里一天走到晚,啃干粮喝溪水的日子,真不知道要怎么过下去了。

    当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两张床,白小雨睡一张,徐怀谷和李紫两个孩子睡一张,反正两个小孩子在山里面的时候也总是挨着睡。

    白小雨觉得没什么问题,倒是小姑娘害羞不同意了,硬要和白小雨睡在一起。

    白小雨笑得花枝乱颤,晓得她那点小心思,懒得去揭穿。

    徐怀谷也是个痴傻货,还觉得一个人占一张大床睡得多舒服,何必要两个人睡。

    徐怀谷今天买了不少东西,有一只石头雕琢出来兔子,两颗眼睛处恰好是两点红色,其余身上都是深灰,灵动活现,可谓把这块石头特色运用到

    淋漓尽致了。

    他还买了一把小匕首,大概有他小臂长,造型很漂亮。不用的时候就放在皮鞘里,别在腰带上,显得英姿飒爽。其实他半点不会用这只匕首,买回来只是纯粹觉得很厉害而已。

    想起以前看过的武侠小说里,江湖客都要把匕首刀剑放在枕头边才睡觉,夜晚有敌人偷袭便是一刀取人性命,毫不拖泥带水。

    想到这个,他就有点小激动,也把匕首好好放在枕头边,确保自己能第一时间抓到。做完这一切,他才安心躺下来睡觉。

    白小雨和李紫也睡在床上,不过她们好像还在讲着什么话,徐怀谷听不太真切,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那边床上,白小雨一脸笑容,对着怀里的李紫说:“小梨子啊,你是不是喜欢那边那个人?”

    李紫马上把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一样,辩解道:“没有啊。”

    白小雨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第三个人,这件事只有咱们俩知道。”

    李紫犹豫了一下,说:“我不喜欢他。”

    白小雨就伸手去摸她的脸,火烧火烧的,知道了她在撒谎,顿时眼睛笑眯成一条月牙。

    李紫恨恨地推开她的手,还故意咬了她一口解恨。

    屋内一片祥和。

    屋外杀气腾腾。

    那名昨晚在酒楼里闹事的剑客此时就站在三楼走廊的一处阴影里,面容憎恶,恶狠狠地盯着白小雨那一间房间,他的左臂只剩下一条空荡荡的袖子,受伤极重。

    在阴影里的还有两名剑客,都是和他一幅模样打扮,灰衣灰袍,戴个斗笠,腰间系剑,手指按在刀鞘上。

    其中一人有点担忧,问那个断臂剑客,说:“魏屹,你确定那道士不在这附近?要是他在,咱们可就得全折在这里了。”

    魏屹坚定地说:“不会的,舒哥。那道士已经走了,今天我跟踪他们一天,那道士都没有出现。”

    舒三刀还是不放心,说:“这可马虎不得,要是出了岔子,赔上的可就是我们的命了。”

    魏屹皱眉,义愤填膺道:“舒兄害怕了?杀妖乃是我们江湖剑客的义务,岂能够因为一点小风险就退缩?那我们剑客的名声还往哪里放?”

    这是激将法,魏屹也知道这么做有风险,但他已经被仇恨蒙蔽了理智。损失一条手臂,直接打断了他的剑道,他愤恨,即使是赌上性命,也要让道士付出代价。

    旁边另一个更年轻的剑客没想这么多,只听得热血澎湃,拍着胸脯说:“就是就是,杀妖便是,管他这么多!”

    舒三刀毕竟是老江湖了,一眼看出了魏屹的想法,皱眉沉思一番,说:“这事我不会去干,你们俩自己去,我在楼底下接应你们。”

    年轻剑客有些不解,问他:“舒大哥,今天怎么这么多顾虑,以前你可是说上就上的。”

    舒三刀看了年轻剑客一眼,说:“人越老,顾虑也就越多了,不像你们年轻人那样豪气冲天。”

    年轻剑客笑起来,说:“舒大哥哪里话,以后还要跟着你混的。做完这件事我们就去大和国去,听说那边山里鬼怪特别多,机缘也多,肯定能有我

    们一份。”

    舒三刀今年已经三十岁了,算是中年了,看着眼前这个刚入江湖没多久的后生,心里感慨不已。

    自己当年也是这般想法,哪里有机缘,哪里有妖魔鬼怪,就往哪里去。天下之大,何处不可为家?

    直到现在才知道,天下虽大,却真的无处可为家。

    要自己放弃江湖生活,去安心成个家,他又很不舍。但继续在江湖里行走,不说一辈子能不能混出个名堂,指不定哪天就死了,连个墓碑都不会有。

    他也不知道怎么选择。

    舒三刀不再多说,转身下了楼,手指从那一柄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剑上拿开,背影沧桑落魄。

    年轻剑客不解,疑惑地看着他离开。

    福临门客栈楼顶,风月之下,有两名黑衣人站在木梁尖端,俯瞰整座滨西,楼下的剑客们之间的谈话声音很小,但却清晰地进入他们的耳中。

    其中一人,正是那天与面具男子一起谋划的宋戾,身边另外一人,是一名女子,宽大黑袍之下,看起来和男子没有任何区别。

    宋戾开口说:“你也感受到了吧,那个小女孩身上的圣龙气息。”

    女子咬着嘴唇,坚定地说:“正是,绝对不会有错。”

    宋戾笑起来,说:“这就是我们的一线希望,一定要好好保护起来,说不定以后就会成为我们的伞。”

    女子也很兴奋,说:“有一天,我们也可以不用受那些人的气了吗?”

    那些人......

    指的并不是天下人族,而是妖宗里面的大人物。

    妖宗毕竟是人族里面的宗门,虽然是供奉那一条墨龙,但是顶尖的强者都是人类,权利被人类架空。他们也收留真正的妖,有专门的法门和资源给他们修炼,但妖怪们最终的成就不会太高,因为高层人族不会允许妖族强者诞生而自立门派这种事情发生。

    像宋戾和身边这个叫做烛尔的女子,都是血脉纯正的大妖。

    宋戾是妖宗驻扎在东扶摇洲的一洲之主,负责妖宗在东扶摇洲的各项事宜,也只有九境的修为,全妖宗里就只有一头十境的大妖,已经不能够再多了。

    妖宗的宗主,名叫凫水,十一境的强者,和天下最大的几个宗门最强战力同一个水平。但妖宗最强的战力还不止于此,就是那一天从黎宗主和秦宗主手里抢去转日塔的薛生贵,十一境巅峰,天下最强者,绝对不是空谈。

    论单个宗门而言,妖宗绝对是最强,否则也不会在天下其它所有正道宗门打压里生存下来。

    烛尔是宋戾手下最忠诚的手下,现在还只有五境的修为,但她还年轻,宋戾有的是时间和财力慢慢培养她。最重要的是,她是一头蛟,身上还有一点烛龙的血脉,是当年妖族里遗落到中域妖族的后代,潜力无限。

    烛尔看着楼下还一无所知,蠢蠢欲动的剑客们,蔑视地说:“怎么处置这几个人,要我直接杀了他们吗?”

    “不用,随他们先杀进去,我们再出手,让那个小女孩卖我们一个人情。”他奸邪一笑,“虽然我不喜欢人,但人情真的是个好东西。”

无鞘剑 第二十五章:算计之中

    夜深了,繁华的滨西也逐渐进入了睡眠。

    亮丽的灯火歇息了,川流的人群也进入了梦乡,但福临门的两名剑客可没有休息。

    他们在白小雨三人的门口听了好一阵子,没听见任何响动,确认他们都已经睡着了后,就准备开始行动。

    魏屹猛地一脚踹开房门,随后那一名年轻剑客闪身而入,面目凶煞,拿着一把短刀就冲向白小雨床头。

    屋内还在睡觉的三人被巨响吵醒,白小雨睁眼就看见有一人拿刀冲向自己,她没时间思考,下意识把李紫护在身后,然后迅速侧过身子,那把短刀插进原先的心口处,深深嵌进床板里。

    白小雨吓了一跳,这人下手狠辣,丝毫不留情,这是要取她性命!

    她赶紧一腿扫在剑客身上,击中他脑袋,把他打在墙上,正要起身,魏屹又单手拿剑,凶神恶煞地冲上来,丝毫不管是否会伤到无辜的李紫,一剑从上而下斩落,势大力沉。

    白小雨咬牙躲开,那年轻剑客又冲上来,两个人把她围住,怀里的李紫吓得脸色苍白,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切。

    白小雨被两人逼到角落里,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反而沉着起来,说:“你们想要我性命,尽管来,放过这两个孩子。”

    魏屹得意洋洋的看着她哀求的样子,心里很快意,嘲笑说:“怎么这下也会求情了?昨天不还是一幅高高在上的模样,还断我一条手臂,今天就让你付出代价!哈哈哈......”

    年轻剑客却有点疑惑,心想妖不都是冷血无情,杀人饮血的吗,这个妖怪不仅和小孩子生活在一起,怎么死到临头还为别人求情?

    其实他也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妖,那些对妖的看法都是听前辈们说的,已经在他脑海里根深蒂固了。

    魏屹拿剑对着白小雨心口,狂傲地说:“如果我不放过,你又能怎......”

    话没说完,他就感到腹部一阵剧痛,转头看去,是徐怀谷拿着那一把匕首狠狠扎进了他的腰间。

    徐怀谷第一次动刀杀人,即使在这危急关头,他也感到很害怕,惊慌失措,但依旧抓着匕首死死不肯放开。

    魏屹一声哀嚎,愤怒到极点,什么也顾不上了,直接把剑向后划去,剑锋划破空气,直奔徐怀谷。

    徐怀谷眼睁睁地看着剑锋上的白光离自己越来越近,根本无法思考,手脚也忘了动弹,就呆呆站在那里。

    白小雨震惊地看着这一幕,怀里的李紫痛苦嚎叫出声,拼命要挣脱,无助地看向徐怀谷。

    千钧一发之际,生死存亡之间。

    一声金石碰撞的尖锐打断了魏屹前进的剑。

    一名女子诡异地出现在徐怀谷身前,手里一柄柳叶刀,挡住魏屹的剑。

    魏屹这一剑用了十分的力气,被这么一挡顿时剑身颤抖不已,震得他手臂发麻,但又不敢丢掉剑。

    但那个神秘女子柳叶刀动也没动,就冷漠地看着他惊讶的样子,然后迅猛一刀。魏屹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砍掉了头颅。

    年轻剑客看着这一幕,吓得腿发软。他也没见过多少江湖血腥场面,这一场景对他极具震撼力。

    一名三境

    的剑客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一刀砍掉脑袋。虽然也有魏屹措手不及,又身负重伤的缘故,但这一刀也很不俗,换做是他,也未必躲得过。

    他刚刚想到这一点,还没准备跑,那女子又是极其阴狠地一刀直冲着他腰间砍去。

    他慌忙间赶紧拿着短刀挡住,结果短刀被砍得脱手,旋转几圈扎进一处墙壁上,而他自己也被沉重的力道打在墙上,吐出一口鲜血。

    年轻剑客绝望地看着那一道死神一般的身影,生不出任何侥幸之意,只突然默默想到:自己出道江湖也就一年多,就要死在这里了。江湖果然险恶,并没有前辈们讲的那么美好。

    仗剑行天下,匹马游四海。

    无数个怀揣着各样梦想的江湖客就和他一样,早早淹死在了江湖这潭不知有多深的水里。

    至少他还死的很痛快。

    那女子下手毫不含糊,一刀根本看不清踪影,他就已经身首异处。

    女子长得本来很妖冶,但是长久的杀伐让她眉目间尽是杀意和英气,又穿着一身密不透气的黑衣,神秘又庄严,逼得人不敢直视。

    她转身对着白小雨,看着她。

    白小雨也感觉到了,这名女子的身上气息根本就不是人类,她也是一只妖。

    见女子不想说话,白小雨拉着李紫和徐怀谷的手,把他们护在身后,才稍微放心一点,小心试探着问她:“前辈也是妖吗?”

    女子冷冷看着她小举动,皱一下眉头,说:“是。”

    白小雨双手抱拳行礼,当即跪下:“多谢大妖前辈出手救命,白小雨永记在心!”

    “哈哈哈……说什么前辈,说起来她还比你小了几岁呢。”一道男子放荡的笑声响起。

    白小雨猛然抬头,看见一袭黑衣从窗口翻进来,站在了他们面前,正捋着胡须笑意浓浓。

    他一进来,这间屋子里的气场就不一样了。

    那名拿着柳叶刀的女子直接双手抱拳,弓下身子对他行礼,模样十分恭敬。

    白小雨在这个男子身上没有感觉到丝毫的修为,一脸笑意盈盈的样子也似乎没有威胁,像极了那个扮猪吃虎的道士。但她给白小雨的感觉又像是一座大山压在头顶,内心里不由自主想要生出臣服。

    白小雨立即意识到,这男子也是一头大妖,而且血脉和修行很高,可能和道士都差不多了。

    男子笑着开口说:“既然大家都是妖,在人世间躲躲藏藏,自然要互帮互助,你不必太感谢我们。顺便给你介绍一下,我叫宋戾,这边是我的部下,烛尔。”

    部下?这个称呼很有意思,难道他们还是一个有组织的妖兽团体?

    白小雨想了一下,起身指着身边两个孩子说:“我叫白小雨,是一个小蛇妖。这是徐怀谷,这是李紫。”

    宋戾点头说:“名字很好,白小雨。这里刚刚有打斗,马上就会来人,很不安全。要是信得过我,就随我来,我们在滨西还有一处藏身之地,可以一起躲躲。”

    白小雨心中闪过一丝犹豫,但随即想到他们如果对自己有恶意,早就可以动手了。而且现在也打不过对方,别说请你去,就算抢你去都可以,自己实力不够

    ,只能迁就他们。

    于是她点头果断答应:“再次谢过前辈,还请前辈带路。”

    宋戾也不再多说,直接大手一挥,黑袍里似乎有一股很奇特的力量散发出来,徐怀谷瞬间感觉身体不受控制,脚离了地。

    他惊吓不已,使劲蹬了几下,结果碰触不到地面,他低头看见自己的脚正离地面越来越远,心里不禁害怕,大叫道:“哎呀!这是怎么了?”

    宋戾有意给他们留个好印象,看着他吓得惊慌的样子,笑道:“怕什么,我修为还是可以,不会让你摔死的!”

    陡然间速度激增,寒冷的夜风飞快划过徐怀谷的脸庞,他害怕地看了一眼地面,足足有四五层楼高,吓得他赶紧又把眼睛闭起来。

    冷风吹了好久还没有停,他适应了一些,又睁眼看了一下四周。

    四周此时漆黑一片,唯有天上皓月,脚底虫鸣还在提醒着他这不是梦,他竟然真的飞起来了。

    他看向地面,黑乎乎的树林和小山岭在他脚底下一晃而过,又回头一看,远处有一大团金黄色的亮光,正是滨西的夜晚,这样看过去,好像一团火焰在一片黑暗混沌中间燃烧,颇为震撼。

    他看的入迷,还没转头,突然一下就落地了,顿时适应不过来,趔趄着前行了好几步,最后没掌握好平衡,脸朝下摔在地上,可怜兮兮。

    他暗叫倒霉,抬头一看,一座隐蔽的洞穴藏在着丛丛树木藤蔓之间,黑乎乎的,看起来很吓人。

    洞口仅有一人大小,杂草四处生长,还有一层厚厚的苔藓,昨晚的雨水不停地流淌下来,显得阴暗潮湿又晦涩,一看就让人没好感。

    宋戾和烛尔走在最前面,烛尔还是一幅冷冰冰的样子,还回头看了一眼徐怀谷摔倒在地的样子,充满了嘲讽。

    李紫总是对这些神秘的东西感兴趣,笑嘻嘻地看了一眼他,跟着跑进去了。最后还是白小雨把他拉起来,牵着他的手进了洞穴。

    洞穴里面和外面简直天壤之别。外面看起来潮湿阴暗,里面实际上很干燥,还暖和一些。

    走进来很长一段路都是一人通过的甬道,四周还有整整齐齐的稿子挖掘的印记,很明显是人造的一处洞穴。

    在往里走,洞室逐渐开朗,空间越来越大,也有越来越多的火把熊熊燃烧,照亮洞穴。洞穴里有很多岔道口,宋戾带着他们一个个地进去,走着走着,里面就逐渐热闹起来。

    有许多人在里面不分黑夜白昼地忙碌着,毕竟在这洞穴里也没有黑夜白天的观念。

    也有手持兵刃的士兵,维持着洞穴里的秩序。但他们无一例外都穿着一袭黑袍,身体上任何一个部位都没有露出来。

    那些人看见他们一伙人,都和见了瘟疫似的迅速地避开,显然是忌惮这个名叫宋戾的人。

    一路畅通无阻,总算走到了洞穴的最深处。

    徐怀谷跟在最后面,钻过一个矮矮的岔道。头一过洞口,眼前突然一片光明大盛,就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徐怀谷眼睛刺痛,赶紧闭上。想象着会见到怎样的情景,心情激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睛,他不禁被眼前这一切所震惊……

无鞘剑 第二十六章:介子恶念

    徐怀谷睁眼看见的是一个巨大的空间,四周是石壁,就像在山腹里生生凿出来的一样。

    穹顶整整有十层楼高,最顶上垂挂着一颗发着强烈亮光的物件,整座大堂里里的光明就是靠它来维持。

    那件东西简直就是一颗小太阳,核心光芒极其刺眼,徐怀谷根本无法用眼睛直视,连用手遮住眼睛都看不见。

    然后就是大堂里的装饰,全是鲜红和黑色绸缎悬挂,也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他从没见过的东西。房梁是朱漆红木,房子顶上铺的都是琉璃瓦,极尽豪华。

    大堂面积很大,有许多处房门,把下面隔开成许多小隔间。里面就是各位东扶摇洲的妖宗上层人员的办公场所,算是妖宗在东扶摇洲的总部了。

    大堂之上有九层高台,一层比一层更大,成旋涡状建造在四周被挖空的山腹里。每一层又有许许多多个小洞,上面刻有各种城市的名字,有兴庆,烟和,淅城等等......

    而徐怀谷所处的位置正是第三层的一间小洞里,小洞上方雕刻有“滨西”二字,标出了小洞通往的去处。小洞也很神奇,从外面完全看不到洞里面的景象,只有一团茫茫白雾,令人遐想连篇。

    妖宗在东扶摇洲的总部就是这里。这里当然已经不在滨西,而是在东扶摇洲某处大山老林里,靠着这一座座传送法阵联系起整座东扶摇洲各处分地。

    即使是有一处被发现,那些人也操控不了法阵,不会威胁到总部,损失不会太大。

    要是有懂阵法的人来到这里,一定会被吓得惊叹。

    传送法阵是出了名的难建造,而且内部空间很不稳定,必须要靠大量的钱财维护。一些小宗门连一座都构建不起,像这种几十座的法阵大手笔,就连正道大宗门也要伤筋动骨。

    因此正道宗门都是派人驻扎在各地,有急事就用飞剑传讯,而不是像妖宗这样大肆挥霍钱财建造传送法阵。

    妖宗也有难处,它没有办法像正道一样光明正大地驻扎人手,只能采取下策,不过妖宗的实力也由此可见一斑。

    李紫和徐怀谷还在好奇地观察着这一座宏伟的大堂,白小雨在惊叹过后却有了更深的想法。

    这么强大的宗门,显然不是什么简单组织,背景肯定强的可怕。白小雨又不傻,他们这样子被他们邀请进来,估计是被当做制衡道士的人质。

    宋戾一眼看出了白小雨心中所想,随意地说:“不用担心孙祥那边,我们找你们进来和他无关,过一段时间就会让你们回去。”

    白小雨心里担忧,不敢相信他的话,宋戾也不管这么多,带着他们来到一间房子里让他们住下,又吩咐过来了好吃食给他们,以宾客礼节相对待。

    白小雨搞不懂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反正肯定不是真的为了给妖族同胞提供庇护这么简单。但以她的实力也反抗不了,只能乖乖听从安排。

    李紫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劲,问白小雨道:“白姐姐,他们是什么人啊,怎么会把我们带到这里来?”

    白小雨摇摇头,说

    :“我也不知道,但希望不是什么坏事吧。”

    ……

    大堂地底下一间最深的密室里。密室里有两名男子,正是那天在未央楼楼顶窥测道士的两人,宋戾和那个十境妖使,名叫应崖。

    应崖坐在一只躺椅上,喝了一小口猩红色的饮品,用脚有节奏地轻轻打击地板,左手摩挲着右手,听着宋戾的汇报。

    “按照我们的情报,东扶摇洲各大宗门的代表都已经到场了,分别是星月宗的宗主梁辰,紫霞宗的大长老慕容狄,扶摇宗的宗主罗忾然。中等宗门也来了水镜宗和清风谷的宗主,今天在林宏治的夏日行宫里召开了大会。但是会议途中有灵气暴动,法术光芒冲天,是有人在行宫里动手,他们的会议商讨结果应该很不愉快。”

    “嗯……”应崖沉思了一下,“这个林宏治倒还很果断,他把会议设在行宫里就是在赌一把我们会不会和他撕破脸皮。他以往和我们合作都很顺利,这次是关系到国家存亡,就马上表明了立场要站在正道那边,也不怕我们揭露他那点腌臜事?”

    宋戾分析说:“林宏治坐上皇位已经很久了,朝堂被他稳定下来。而此时又刚好在风口浪尖之际,就算我们捅出来他与我们谋划争得皇位,朝堂百官就算心里清楚,也只会打压下来,不然只能让大余国局势更糟。”

    世人还真以为林宏治是个没有野心的富贵王爷?

    不过是他隐藏的好罢了。

    他在南方游山玩水,实则与妖宗的人联系,帮他谋取了皇位,不然以他二哥的深谋远算能无缘无故地病死?

    应崖站了起来,说:“这件事先不要公布出来,公布只会让他们以为我们要沉不住气了。孙祥是这次会议的关键,我们要么制住他,防止他构建法阵。要么直接以雷霆之势袭击他们一波,让他们元气大伤,都是可取之策。宋戾,你怎么看?”

    宋戾低头恭敬地说:“我一介粗人,哪里有大人这么深谋,只听大人的吩咐就好。”

    应崖满意地点点头,说:“好,依我看,我们实力碾压对方,大可以直接打一仗。宋戾,你去布置一下门下势力安排,就在这几天发动袭击。还有,那个跟在孙祥身边的女孩子,你带给我看一下。”

    “遵命。”

    不一会儿,李紫就一个人满脸泪痕地被带过来了,一步三回头,进了门口,就不敢再多靠近一步,只是站在大门口死死盯着那个在座椅上坐着的人,十分害怕。

    应崖觉得有点好笑,墨龙难道选了这么一个胆小的孩子作为那一枚关键棋子?

    他运用了神通窥测李紫,看了一整圈都没有发现宋戾所说的圣龙气息。他又打开妖眼,才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小女孩额头眉心处有一块小小金黄色鳞片,散发着墨龙气息,是墨龙亲手所布下无疑,隐藏的很深。

    他随意说道:“小姑娘别怕我,我只是问你几个问题罢了。你见过一条浑身岩浆流动的龙吗?”

    李紫抬头皱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吱声。

    应崖不恼怒,而是故作优雅举起

    手里的杯子,慢慢倾倒,血红色的浓稠液体流落到地上,溅起一朵朵鬼艳的花朵。

    然后他轻轻把杯子放到嘴唇边,喝了一小口。

    他喝人血?李紫顿时感到恶心,垂下脑袋,蜷缩在角落里,像一只待宰的羔羊,恐惧地看着他。

    应崖看出来她内心想法,举起酒杯,笑着说:“你觉得这是人血,对不对?”

    李紫还是不讲话。

    应崖不置可否,道:“你今年九岁,看见红色的液体就觉得是人血,还没被吓得哭出来,你见过多少死人?”

    李紫心头一颤,想了一下,才猛地记起见过的死人应该有几十个了,但她不会说出来,只是更加警惕地看着这个男人,不知道他这些奇怪的问题究竟是要干什么。

    应崖突然把手里的杯子丢在地上,摔得粉碎,把她吓了一跳,然后一步步走到李紫眼前,眼神极其严肃,皱着眉头,道:“你既然不愿意说,那我再换个说法。”

    他蹲下身子,和李紫面对面直视,以审问的语气开口道:“你......杀过多少人?”

    像是触碰到了她的逆鳞,李紫勃然大怒,狠狠瞪着他,大声反驳:“我从来没有杀人!”

    应崖还是以审问的眼神,似乎要看穿李紫,他狞笑着嘲讽她:“你说你没有杀人,当真如此?那你为何这么愤怒,难道不是我说出了你内心的想法!”

    他歇斯底里怒叫道:“李紫!你杀了人!你心里一清二楚,不需要我多说。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认为,但我知道你杀过人,杀过无辜的人!”

    李紫再也抑制不住自己,面目狰狞,愤怒地看着眼前人,眼神里要喷出火来。

    愤怒冲破她的恐惧,她不再蜷缩,而是坚定地站起来,随后突然发难,用她瘦弱的手狠狠地掐住应崖的脖子,心里理智全失,只剩下疯狂:“我李紫从来没有杀人!既然你硬要说我杀了人,那就和他们一起去死吧!”

    应崖看着李紫手臂青筋暴起,面目凶煞。即使对自己丝毫造成不了伤害,她也使出了全力想杀死自己,顿时放肆大笑起来,说:“看看你自己现在这副模样,不是杀人是在干什么?”

    李紫没有回答,依旧死死掐住他。

    应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伸出手在李紫后颈点了一下,李紫顿时失去了力气,瘫软下去,面目逐渐祥和,恢复了她那清纯无害的容貌,昏睡过去。

    应崖很快意,大声笑起来,说:“面目善良,心里也善良。可惜有这么一粒介子恶念,反复在心间不能挥散,极难发现,难怪孙祥也不知道。只要稍加诱导,终究会有那么一天心灵被恶念所侵占,沦为杀人嗜血的疯子!”

    他低头又喃喃自语:“圣龙本领果然名不虚传,不仅修为逆天,杀人诛心更是如此。”

    “这个布局,从它破开封印的那一刻就开始了,那群家伙估计还想着怎么防范圣龙,却不知危险已经进入了他们内部!”

    沉默了半晌,应崖喟然长叹:“幸好我不需要和这样的人作对。”

无鞘剑 第二十七章:天下大势

    徐怀谷一个人害怕地坐在宋戾给他们安排的房间里,焦躁难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已经来回换了好几回了。

    他焦虑无助地挠着头发,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那一扇紧缩的大门,几乎要忘穿那扇朱漆纹有金线龙凤的厚重大门,可是还不见白小雨和李紫回来。

    他这下算是知道了,这群人救他们根本就是另有所图。

    先是李紫被不情愿地叫走,然后就是白小雨,当他在这里等着被叫走的时候,却似乎被人遗忘,没有人来管他了。

    这不仅没有安慰到他,反而只能使他更加着急害怕。

    要是被叫去也就算了,至少还能知道她们的状况如何。现在被留在这里,只能干着急,却又做不了任何事情,这种无力的感觉真是难受。

    一万个念头又在他的脑海里闪过,他不停猜测着后面会发生什么,但都被他一一否决。

    焦急占据头脑,一瞬间和一年一样漫长。

    他把耳朵贴到地上面,听着来来回回的脚步声,靠近又逐渐走远,但没有一个熟悉的。

    他觉得他要被逼疯了,在这个房间里来回踱步。

    突然门咯吱一声被打开了,徐怀谷猛地回头去看,只是一个老人端了几杯茶进来。

    他失望的转过头,但随机又想到什么,连忙跑过去,满脸希冀地问那个正在把茶倒进茶杯的人:“老伯伯,你知道之前和我一起进来的两个人去了哪里吗?”

    茶水的热气蒸腾,映出碧绿的清澈茶水。那个倒茶老人坚定地摇摇头,一句话也不说。

    不是不想说,而是他确实不知道。就算是几句安慰这个孩子的话,他也不敢说。

    这一波人是宋舵主亲自带进来的,那可动不动就是一洲的大事,要是因为他这个被抓进来的仆人而出了差错,妖宗就算死也不会让他死得痛快。

    老人端茶倒完水就走了,留下徐怀谷一人在房间里怅然。

    过了不知道多久,门终于又被打开了,徐怀谷赶紧去看,是李紫被一个人抱着送了回来。

    徐怀谷狂喜,边跑过去边叫了一声:“李紫!”

    却没有声音应答。

    徐怀谷上前一看,李紫却是昏迷。他顿时惊怒,看着那个把她抱进来的人,愤怒地质问:“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那人把李紫放下,面无表情,也没有搭理他,就迅速离开了。

    徐怀谷又气又急,不知道李紫状况如何,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她抱到了床上。

    李紫表情很宁静,就像在睡一场觉一样,但是偏偏就是任徐怀谷怎么摇晃也不醒,这可急得他满头大汗。

    徐怀谷茫然无助,不知道该怎么办,死马当活马医,干脆拿了茶淋在她脸上,想让她清醒一点,也无济于事。

    忙活了好一阵也没有任何起色,徐怀谷失望地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无奈又无助,像极了被世界遗落的一个人。

    他无声呜咽起来,晶莹的泪珠穿过手指间的缝隙流下。

    ……

    宋戾专用的一间密室里。

    宋戾坐在白小雨身前的一张椅子上,烛尔侍奉在他身边,

    白小雨面对着他们俩,面露犹豫。

    宋戾耐心地说:“我知道你的来历,是南边寺里一条小白蛇吃了香火修炼而来,但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白小雨不解宋戾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里来,又问出这样的问题。尽管宋戾救了他们的命,但她对宋戾发自内心没有好感,只是此时形式逼迫之下不得不低头。

    她摇头道:“我不知道,还请前辈明示。”

    宋戾看着她,鼓励地说:“这意味着你是一条修了香火神道的白蛇,天下稀少,具有极好的修炼天赋。”

    白小雨皱眉,很疑惑地问:“香火神道?这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你从小就没有人指导过修行,没有听说很正常,我来告诉你。”

    宋戾正了正身子,说:“天下大道万千,终点殊途同归,无非是成神飞升去另一片天地。

    天下修炼路途有修士,有剑修,有武夫,有大妖,也有鬼物,三界众生俱全,这就是大道的宽容。但还有一条道路鲜为人知,就是我所说的香火神道。”

    “你可知世间当真有神灵?许多人以为这是无稽之谈,但我们上层修士都知道神灵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人类有灵,草木鸟兽也有灵,难道江河湖泊就不能有灵?世间大道难道就只能让有生命的物件走?那未免太过狭隘。我们所说的神灵就是山川湖泊本身孕育出来的精怪,天生拥有掌握本身的能力,他们的诞生依靠自然,修行却要依靠人类。

    人类在山里建山神庙,在河里建水神庙,城里建城隍庙,就是此类。神灵能依靠人类的香火和虔诚信念增长修为,就要保护一方水土平安,这就是天道对于人类的偏爱。”

    宋戾站起来走到白小雨面前,严肃地说:“但是你……是一个很奇怪的例外,身为活物竟然也修行的是香火神道,我只在古籍里见过几次,十分罕见。”

    白小雨听了他一番话,还是云里雾里,大概只知道自己修行的话应该很厉害?

    那么他是要拉拢自己?

    果然,宋戾开口说:“白小雨,鉴于你优异的修炼天赋,我劝你加入我们妖宗,我们可以给你最好的修炼资源,保证你在大道之上平步青云,证道成仙指日可期,如何?”

    白小雨疑惑之色更浓,然后猛地转为震惊,问道:“你们是妖宗?就是供奉那一条域外墨龙的那一宗?”

    宋戾点头道:“对,就是我们。”

    对于妖宗的大名头,白小雨还是有所耳闻。

    天下第一强宗,她已经在寺庙里听江湖客们讲过无数回了。只不过他们提到妖宗,都是一身愤恨,恨不得杀遍妖宗所有人。

    白小雨很怀疑这个宗门是不是一直做一些伤天害理的勾当,于是她又问:“我一直以来听说你们在江湖上的名声不太好,这是为什么?”

    一提到这个,烛尔就愤怒的抢先出声道:“不过是因为我们是妖族罢了,人类天生就歧视我们!”

    宋戾皱眉看了看烛尔,烛尔一幅怒气未消的样子,宋戾不禁头疼。

    他一直想把烛尔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但是烛尔从来都是暴脾气,尤其讨厌人类。只

    有修为高是成不了大事的,他爬到这个位置上更多靠的是八面玲珑的本事。

    他也并不责怪烛尔,他知道许多妖族都是这个想法,天生如此,和许多人类天生就恨妖族一样,刻进骨子里的仇恨,很难改变。

    他告诉白小雨说:“烛尔脾气不好了点,但大概意思没错,人类恨我们大多都是因为我们的宗门名字和身份。我们宗门是天下第一强宗,这点毋庸置疑,你加入我们自有锦绣前程等你。”

    白小雨很犹豫,她思考了很久,才叹气说:“多谢宋前辈的提携,但白某习惯了和人类相处,也没有什么远大志气,只想过平静的日子,不想再有变动了。”

    宋戾见利益诱惑不成,口气也严肃起来,说:“你想过平静日子,这是不可能的了。你不是喜欢那个道士吗,你知不知道那道士是什么身份?”

    “我只知道他是太华山的道士。”

    宋戾嗤笑:“你对太华山又知道多少?天下第一大道教宗门,门人千千万万,遍布天下各处,他孙祥就是当代太华山山主师弟!九境大修士,符箓大宗师,阵法大师!你配得上他吗?”

    白小雨惊了一下,本来知道那道士很不俗,但也不知道竟然有这么大背景。

    她叹了口气,说:“既然如此,便是我配不上他,也不必要强求,缘分不到罢了。”

    宋戾摇头说:“那你想不想保住他的性命?”

    白小雨心里又是一惊,连忙问道:“他有生命危险?你们要杀他?”

    “不是我们要杀他,而是天下大势要杀他。”

    宋戾沉重地说:“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来大余国南部这种荒凉地方?不妨告诉你,他就是来处理墨龙逃离的后事的。”

    “什么!”白小雨惊呼出声,“墨龙逃出来了?”

    “没错,他逃出来了。天下大势已经可以预估出来,少则十年,多则二十年,墨龙实力恢复,必然带领域外妖族进攻,到时候整座天下尽皆被毁,他逃得过?只有加入我们妖宗,墨龙才会放我们一条生路,你还看不清局势吗?”

    白小雨皱紧眉头,迅速思考这么多信息。

    她问:“那你们就有把握墨龙一定能够杀进来?说不定他打不过正道呢?”

    宋戾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傲然大笑说:“你知道当年他们镇压墨龙花了多少气力吗?两名赖着不飞升的十二境修士,加上十一境修士五人,才合力将墨龙镇压。也只是镇压,他们根本杀不了!”

    “而现在呢?天下一个十二境修士也没有,最强的两个十一境巅峰,其中一个还是我们宗的大供奉长老。人族式微,早就不复以前强盛,拿什么和墨龙来打?”

    “你弄清楚,只要你加入我们妖宗,我们包你大道直上云霄,在墨龙麾下谋得一个好位置,到时候才能庇护你想要庇护的人。不然靠你现在这身本领,灾劫一来,便只有一条死路!”

    “你想清楚吧!”宋戾狠狠摔下这句话,带着烛尔离开了密室。

    白小雨一个人在密室里,恍然如梦。

    宋戾的那句话还不停回响在她脑海里,震得她心神紊乱,不知所思。

无鞘剑 第二十八章:大战骤起

    白小雨失魂落魄地回到小房子里,一路上都是忙忙碌碌的人四处奔走,见到她都匆匆避开。

    她拨开黑色绸缎遮住的帘子,里面有一扇木门,她站在门口痴呆了好久,终于有勇气轻轻推开了那一扇门。

    屋子里陈设依旧,桌上的几杯茶也冷了,徐怀谷在床沿下累得睡着了,李紫平躺在床上,一床丝薄的红白毯子盖在她身上,一切很美好。

    白小雨突然很害怕这样属于两个孩子的美好有一天会失去,她不敢相信妖族攻进中域那一天此地还会怎样,她也根本不敢去想。

    白小雨看着这一幕,内心五味杂陈。她原先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但在这一刻她突然有了决定。

    世间大势我挡不住,便随他去吧,只要管好自己爱的人就好了。

    白小雨内心一酸,眼泪就要落下。她赶紧抬头揉了揉眼睛,把盈眶的泪水收回去,抽一下鼻子,走到一张书桌前,从抽屉里抽出了两张纸,还有一支准备好的毛笔。

    她挽起衣袖,轻轻研墨了好久,墨汁浓稠到快要干涸,才以左手托住右手的袖子,蘸了蘸浓墨,在其中一张白纸上郑重书写了“赠李紫,徐怀谷”的字眼,然后停笔了好久,思考着该如何开头。

    两只手都有了事做,就没法去遮掩眼泪了。先是一滴,然后便像决堤的洪水一般,一大股一大股涌出来,滴落到白纸上,打湿了漂亮的小楷“紫”字。

    泪水在白纸上迅速沿着纤维展开,她的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字迹了。

    心情烦乱,她无助,猛地把笔投掷在桌子上,拿着袖子捂住眼睛和嘴巴,失声痛哭。

    毛笔上的浓墨在桌子上溅开,有意无意间泼出了一幅绝美的浓墨画,点点墨汁四散开,凄美决然。

    ……

    徐怀谷只感觉这一觉睡得很舒服,一扫之前所有的疲惫和焦虑,醒来的时候一身神清气爽。

    他贪婪地呼吸了一口空气,丝丝甘甜从鼻翼进入,混杂着花草的芳香,一口就让他清醒。

    他睁开眼,第一眼是满天的树叶,透过缝隙间可以看见蔚蓝天空颜色,还有几朵白云悠哉悠哉。

    他意识到自己是在野外,赶紧观察四周。李紫平躺在他身边,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一件红白相间的丝绸袍子。衣袍上白色如泼进红色海洋的一缸狂舞,毫无规律的穿梭其间。做工极其精美,穿在李紫身上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李紫安详地躺着,三千青丝被一条红色束带扎得精巧,打出一个漂亮蝴蝶结。白皙面孔安宁,琼鼻挺立,眉毛弯弯如远山,眼睛悄悄闭上也掩盖不住那股清纯风情。

    徐怀谷看的有点痴迷,伸手去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拂过鬓角稍微长了点的发丝,再到柔软的耳垂,最后是尖尖的下巴,宛如一件最巧夺天工的画中人。

    李紫还没有醒,徐怀谷再看向身上,自己也换上了一套红白袍子,和李紫的是同一件款式。

    他不知道是谁帮他们换上了新衣,疑惑地看了看周围,是一片林间开阔小平地,举目皆是翠绿树木,花草缤纷,鸟鸣啾啾。

    他看见在他身边横放着他那一只匕首,还有一柄不知从何而来的长剑。

    剑长三尺四,已经有他大半个身子高了,剑身归没在一柄藤蔓编成的剑鞘之中,看起来很朴实无华。

    徐怀谷过去有点疑惑地拎起来,顿时手臂一沉,这剑果然很重。也亏得他从小就身子骨好,力气大,不然以他九岁年龄的力气肯定是提不动这把剑的。

    但他此时的注意力却不在这柄奇怪出现的剑上,而是剑身下压着的两张对折的白色宣纸。

    他好奇地把白纸抽出来,用嘴用力吹去宣纸上的尘土,宣纸上还有几处地方被水湿润,浸染了墨迹,有些字已经辨认不清了。

    第一张纸上写着“赠李紫,徐怀谷”,他急不可耐地把纸打开,慢慢念出上面的清秀小楷字迹。

    “徐怀谷,李紫,不管是谁现在在读这一封信,亦或是两人都在读,但我一定不在你们的身边了。

    请一定要记住,待在你们现在在的地方,千万不要去滨西,那里很快就要遭遇一场很大的战争。你们在原处等着道士来找你们就好,一定要保重安全。

    我因为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不得已暂时要离开你们,必须要与你们说一声抱歉。不用来找我,也不用担心我,我非常安全。

    或许很多年以后我们还会在相遇,我相信那个时候的你们也肯定不是现在的你们了。

    那个时候,徐怀谷会有一柄天底下最厉害的宝剑,斩尽鬼魔邪崇。李紫也能有最漂亮的首饰和衣服,还能吃到天下最好吃的美味,不会在滨西一座酒楼里吃的满嘴流油。

    原谅我的不告而别,下次我们再见面时一切或许一切都将灰飞烟灭。希望你们到时候还能记住以前那个白小雨,也不要嫌弃那个或许已经陌生了的白小雨。

    对了,我还给你们置办了一些东西,就当做离别礼物啦。身上的衣服漂亮吧?送给你们的情侣装,不要问我哪里来的,希望你们今后能永远开开心心在一起。

    我还给徐怀谷买了一把剑,给李紫买了一个漂亮的手镯,都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我也没什么多的钱啦,不要怪我寒酸……

    最后,还是要说一句肉麻的话,我爱你们。”

    最后几个字被水打湿了一大片,徐怀谷很勉强才看清楚。他呆滞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那个爱穿白衣在破庙吓唬他们的人,那个和他们一起走过远远淇水说说笑笑的人,那个在客栈里把他们护在身后的人,现在已经走了,变成这一封薄薄的纸张了。

    心里顿时各种感情如滔滔江河水怒卷而下,愤恨,后悔,悲伤,把头脑洗的一片空白。

    身后有抽泣声传来,是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的李紫。

    她垂下脑袋,把脸埋在宽大的袖子衣料里,失声痛哭,身体一颤一颤,鼻涕眼泪一大把一大把流下。最后哭得没力气了,就直接倒在了地上,对着天空,在清脆愉悦的鸟鸣声里嚎啕大哭。

    徐怀谷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也流不下泪。

    他咽了一口唾沫,抬头望天,眨巴眨巴眼睛,好把眼泪收回去,对着李紫安慰道:“好了,白姐姐也说了,我们以后肯定还会与她相遇的,到时候我们……”

    没等他说完,就突然出现一声巨响,“嘭”的

    一声,就像什么东西极速划过天空刺破空气,然后是是更加剧烈的震耳欲聋的爆炸。

    爆炸声听起来传过了很远,但落到他们耳里还是如同一道惊雷响彻天空。伴随爆炸,地面惊惧的颤动,鸟儿们瞬间飞起,四散逃走。

    徐怀谷和李紫都停下了伤感,震撼地看向爆炸声传来的方向。来不及思考,他一手提起白小雨留给他的那一柄长剑,把两封书信收起来,抓起另一把匕首,身形被剑拖累得有点踉跄,对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跑过去。李紫赶紧摸了摸泪痕,也追上去。

    没跑出多远,眼前突然一片开阔,视野突破繁茂树林的遮掩,豁然开朗。

    徐怀谷和李紫站在一座山峰的峰顶,前面几丈远就是高耸得看不见底的山崖。

    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是远处一座大山峰,半山腰处是有什么东西直接撞击进去,灰尘滚滚,雾霭漫天,笼罩得山腰以上一片灰白。

    山顶的土石不断向下疯狂掉落,苍天大树在这股力量面前如同割麦子一般毫无招架之力,纷纷倒下。

    火焰开始熊熊烧起,瞬间吞没了半座大山,然后却在这滔天火焰里有金色的线条陡然出现,层层飞舞起来,织成一张大网,对着尘土最中心笼罩进去。

    徐怀谷睁大眼睛看着这场大战,一丝一毫也不想错过。

    尘土之中似乎有一根金线迅速射出,飞升向天空。金线绝美,与地下的火焰形成强烈对比,金线的尽头,好像还有一个小黑点在随着金线向天空爬升。

    徐怀谷认得这金线,正是道士那天用出来的手段!

    那么天空那人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

    他一路飞翔,几乎到了云海才停了下来,随后全身金光大盛,不知何数的根根细丝线随着他手指划动而凭空冒出,然后聚集在一起,向下方爆炸中心射去,一时间如同一条金色瀑布倾泻而下。

    那处爆炸中心还有不停的打斗声传来,每一声都像是山岳对碰的怒吼,惊天地泣鬼神。

    山腰处尘土越打越多,里面显然还有人在斗法。天上没来由地聚齐乌云,雷声滚滚,竟然直直对着山腰处劈去。道士在高空肆意挥洒金线,远程支援这场战斗。

    徐怀谷内心无比震惊。

    这样打下去,这山都要被拦腰打断了,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到这种地步?

    似是回应他的猜想,一颗巨大的火球裹挟着大量土石,从战场中心飞出来,打到了身边另一座山峰,土石噼啪碎裂,火光漫天。

    战局继续焦灼,各样的神通都被使了出来,徐怀谷眼前突然白光一闪,耀眼至极,他一时看不清是何物,只感觉对着他们而来。

    “小心!”李紫大吼,拉着他向左边跑去,然后一起猛地向前一跃,双双扑倒在地。

    “轰隆!”一声巨响……

    徐怀谷震惊的看着那一道白色剑光就在眼前一丈远,削山如泥,直接利落地斩开大山,没有丝毫停滞,又奔着更远处苍穹而去。

    而距离他脚底一丈远的土地上多出了一条缝隙,山岩被笔直切开,切口整齐得如同刀切豆腐,这一大块山角没了支撑,斜着向下倾滑而去。

无鞘剑 第二十九章:一剑霜寒

    徐怀谷和李紫都怔怔看着大山一分为二,随后脚边的土石也开始松动,他们不敢久留,马上跑到安全的地方才继续观看战斗。

    山坡处尘土被风逐渐吹散开去,徐怀谷看见了里面的景象。那座大山早已经不翼而飞了,只剩下地上烧焦的黑红的土地和被剑光劈砍出的道道纵深沟壑,满目疮痍。

    那处战场最中央,有一团黑雾久久不散,三个人围着黑雾拼命施展各种法术神通,却如同泥牛入海,那些能够开山断江的力量被黑雾吞噬得一干二净。

    围攻黑雾的三人正是星月宗的宗主梁辰,紫霞宗大长老慕容狄,和扶摇宗宗主罗忾然。

    慕容狄是在场唯一一名女子,修习五雷天法。紫霞宗是东扶摇洲本土的道家大宗,擅长使用五雷天法,以符箓沟通天地,凝聚神雷,先前天上那厚重乌云和惊雷都是她借道法召来。

    道家有几招绝世神通,除开各色诡异符箓以外,重杀伐的还有紫霞宗五雷天法,道士孙祥太华山一脉修习的金梭符法,白芷洲桃叶宗的疾风刃法,龙甲洲三龙山的搬山神人等等。

    除开这些天下一流的杀伐道术,还有许多小宗门修炼的各类火法和水法,种类繁多,甚至还有宗门借鉴了剑修御剑术的飞剑道法。

    这些道法也是借助天地衍生的灵气杀敌,却都已经没有了一流道术沟通大道的精髓,杀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一名中年男子手持长剑,眼神凌厉地看着黑雾,正是罗忾然。

    他是扶摇宗的宗主,宗门坐落在东扶摇洲最北方的扶桑国境内。扶摇宗以一洲之名作宗派名,手笔不可谓不大。而它也确实是东扶摇洲最大宗门,让妖宗十境妖使应崖都忌惮的邓纸鸢,东扶摇洲唯一一名十境修士,就是扶摇宗的供奉太上大长老。

    扶摇宗在东扶摇洲以剑修出名,作为宗主,罗忾然也是一名九境巅峰的剑修,一口本命飞剑名作“浩然”,取正大光明之意,杀敌堂堂正正,信奉的是一剑破万法的浩然杀力。先前那一剑劈开大山,就是他所为。

    梁辰作为星月宗的宗主,这场战斗他一直游走在边缘,伺机偷袭那团黑雾。

    星月宗是大余国的本土宗派,宗门祖师堂在大余国东部,拥有大余国最强实力的同时也是被大余国尊崇为镇国大宗。

    但在东扶摇洲三大宗派里,星月宗成立最晚,底蕴也最薄弱。

    星月宗的前身是大余国境内的一家专门行刺杀任务的门派,以口碑信誉出名。本来实力只能算一般,后来出了一位天纵奇才,大道主练暗杀,生生修到到十境修为,专攻刺杀大修士,生生让整个修行界高层感到恐慌,最后被仇家集结偷袭而死。

    尽管如此,他留下了大量钱财和法门,神兵利器,也带起了整座宗门发展,直到成为东扶摇洲的第三大宗。

    由于刺杀之事最见不得光,大多在黑夜里动手,肩负星月夜幕行事,就取名为星月宗。

    只不过星月宗现在也有点没落

    了,没有一个十境修士,只有宗主梁辰是九境,擅长使用的一把兵器也是刺客标配的一把仙兵匕首。

    道士孙祥站在高空俯瞰下面的战场,两根金线托起他的的身体,手指飞快做出各种动作,金丝在他的精妙控制之下威力发挥到极致。

    他知道盲目攻击没有效果,干脆不攻击那团黑雾,而是将金线一道道插进黑雾周围的地面,慢慢编制成一座金色囚笼,把黑雾锁在里面。只要耗得时间够长,他们四个人使用车轮战,消耗应崖的灵气,就有机会击败应崖。

    时局就这样稳步推进。

    应崖化作的黑雾左冲右撞,一边应付地面三人的攻击,一边还要破坏道士编制的金线,他每一次攻击,黑雾四溅,金线都要被破开一个大窟窿,然后又有其他金线涌进去填补。

    应崖虽然很强,但在四个人的合力包夹之下也慢慢力不从心,显得左支右绌,总体来看还是正道这一边占上风。

    黑雾突然不再动弹,但黑雾面积却陡然增大,还有紫黑火焰跳跃着附着在黑雾上,应崖似乎在酝酿杀招。

    梁辰神色一下子变得肃穆,大声提醒道:“小心,他要出全力了!”

    话音刚落,黑雾中有一个身影鬼魅一般掠过,操控一道紫黑色火焰把一处金线尽数烧掉,然后猛地冲出来,直奔防御能力最薄弱的慕容狄而来。

    慕容狄冷静分析局面,对着天上喊道:“孙祥,你掩护我!”

    随即也化作一道紫色虹光冲上天空。

    道士看着应崖追杀慕容狄,手掌一收,掌心一握。一大片金丝就随心所动,被齐齐收回来,化作一面护盾挡住应崖的身影。

    就在这道士施展这法术的一瞬间,心神专注操控金丝,注意力稍稍一分散,有一座山峰顶忽的窜出一道快得近乎闪电的红色影子,几乎一眨眼之间就到了道士身后。

    等道士刚刚察觉到有人袭击,红色影子已经给他发动了致命的一击。

    那红色影子是一只大鸟,通体羽毛鲜红,似火焰凛冽燃烧,尾羽很长,随风飘舞,正是宋戾的妖兽本体,一只血脉高贵的胜遇。

    而此时它的长长尖喙狠狠地扎进了道士的胸膛,暗红色的血液快速流出,染透了灰白道袍。

    道士动作一停滞,脸色瞬间苍白,漂亮白净的脸一下子苍老许多,大口喘气,随后皱眉,拼着用了最后一股力气把胜遇击走,然后再也支撑不住,无力地从空中向下坠落。

    金线似乎感受到了道士生机的流逝,尽皆自行收回,有灵性地疯狂涌进道士胸口,想要填补那一块血肉。

    有了金线的回哺,道士孙祥似乎好受了很多。他在在金线的托浮下慢慢降落到脚底的一片树林里,只剩一口残气,苟延残喘着。

    其余三人都惊讶地看着一道红色影子偷袭道士,道士身影慢慢落进树林,随后愤怒地看着天空上一人一鸟。

    应崖得意地大笑,道:“真当你们几个小宗门

    能阻挡住我宗行事?连中土大宗门加在一起也只能与我宗堪堪持平,我们的底蕴岂是你们能够想象?”

    三人都皱眉。

    他们三个人联手对阵应崖都不一定有胜算,何况妖宗还有一个实力不弱的九境大妖,综合实力远远超过他们。

    三个人也知道这时候再上去只是送死,都不敢率先动手。

    应崖面有嘲讽,道:“没人敢动手了?很正常。那臭道士还有金梭符术护身反哺,剩下一口气死不了,那你们呢?还有第二条命吗?”

    这是想消磨掉他们的战意。

    三人都是修行路上的佼佼者,不会这么容易被干扰,罗忾然当即义正言辞:“我们宁愿死战,也绝不会退缩,起码能换掉你身边那只胜遇!”

    宋戾听到这句话,有点害怕,如果他们真拼命发起疯来,应崖也很难拦住,确实有这个可能。自己许多年兢兢业业才好不容易混到这个位置,还不想死的这么早。

    应崖也皱眉。

    他不是吝惜这一头九境大妖的性命,事实上,以一头九境大妖性命换取三名九境修士的命,东扶摇洲宗上层战力全失,以后再攻打就不费吹灰之力,怎么看怎么赚。只是他作为上级,也不能够随便让属下送命,且不说宋戾同不同意,那都是要寒了下属的心。

    应崖知道该怎么做。

    他冷笑一声,说:“想挑拨离间?想的倒美。宋戾,这里不需要你动手了,你去守着孙祥,不要让他死了,我们妖宗还有大用。”

    说完这些,他才转头向着东扶摇洲三大强者,轻蔑道:“至于你们三个小喽啰……我一个人就能收拾。”

    三人被气得脸色铁青,怎么说他们也是东扶摇洲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被这样子蔑视,心里怒火滔天。

    罗忾然握紧手里“浩然”,怒声呵斥道:“别太自信了,小心栽在我们手里!”

    剑拔弩张之际。

    天边突然传来一名女子的豪放大笑:“应崖,不知道在你眼里,我算不算个小喽啰啊?”

    应崖脸色顿时冷下来,望向天边那一道青色剑气铺天盖地席卷过来,咬牙切齿道:“邓纸鸢,你也来凑热闹!十境修为还没稳固也敢跑过来,你是要葬送自己前程?”

    天际边没有回答,只有一道青霜剑气划出,带着冰天雪地的刺骨严寒,斩向应崖。

    应崖不敢轻视,使出滔天黑色巨浪与剑气对撞。剑气太重,连应崖都后退了好几步,凝重的看着那一抹剑气所停留的前方。

    一个深坑逐渐展露在众人面前,坑里面有一把青色古朴大剑,剑柄处有两个蝇头小楷作“青女”,是这把剑剑名。

    “青女”斜插在地,阵阵寒霜把周围地面染上冰雪,气势十足。

    邓纸鸢还在远处以虹光奔来,飞剑就已经落地杀敌。

    人未到,剑先来。

    好个大剑仙绝世风采。

无鞘剑 第三十章:十境交锋

    战场中央几位大修士斗法的同时,徐怀谷和李紫也看见道士被一只火红色大鸟袭击,如折翼之鸟坠落到了树林子里。

    李紫吃惊地看着在她眼里无所不能的道士直直从云霄坠落,金线从四面八方汇聚,如同一条水柱般涌进他的胸口,画面苍凉凄美。

    她担心道士的安危,当即焦急大叫道:“徐怀谷,我们快去看看吧!师父他被打落下来了!”

    徐怀谷捂住额头,皱眉,心里也很纠结。

    白小雨叫他们待在原地不要乱动,等着道士来找他们。可是道士现在也是自身难保,说不定还会有性命危险,自顾尚且不暇,哪来时间找他们?

    可是以他们的实力,现在贸然前往道士那里不仅不能帮上忙,还很危险,理智告诉徐怀谷待在原地。

    但徐怀谷只是思考了一瞬,就有了答案。不管能否帮上忙,道士把他们带出青岭,对他们也一直不赖。

    人非野兽,孰能无情?

    他把那把沉重的长剑背到背上,再一站起来,顿时被压的身形矮了几分,转头对着李紫说:“走,我们去看看!”

    ......

    树林里,道士躺在金丝织成的一座平台上,脸色苍白,面容也不复那股少年郎的清雅俊茂,更像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一般枯槁无力,鬓角和发梢也开始由青丝转成白发,与往日形象大为不同。

    这是因为他伤得太重,法力道行已经大为受损,无法维持原先的容貌了。

    金丝流光,飞速穿梭。从他的胸口伤口处进入,再从全身各处穿出,周而复始,把他全身都包裹起来,像一只金色的蚕蛹,散发着奕奕光彩。

    他连叹息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安静地闭上眼睛,抓紧时间疗伤。

    他估计自己很难生还,应崖还在,加上妖族一只九境大妖,已经是势不可挡,他又战力全失,能不能活下来都只能听天数了。

    果然,不消片刻,那偷袭他的宋戾就落在了他身旁,神色得意地看着这个被自己偷袭成功的九境猎物,今后他的功劳簿上又要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宋戾一落下来,一条条金丝如临大敌,纷纷想要远离那个浑身妖气的人,但又抛弃不下道士,只做出攻击的姿态,与宋戾对峙。

    宋戾毫不在意。没有了道士的操纵,金线仅仅凭靠本能作战,实在不足为虑。

    他正对着道士战立,任凭他恢复,顺便看向天空的战局。十境修士单打三名九境修士,这等盛大场景在中域也是很多年没有出现过的一场盛事了。若是仔细参详,说不定他还能有所领悟,修行更上一层楼。

    忽然,宋戾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向天边一道霜蓝色的剑气,寒意凛冽地急速飞来,他深深皱起眉头。

    这场布局里的最大变数,十境修士邓纸鸢,终究还是来了。

    伴随着剑气降落,周边草木都有结成冰渣的迹象,一股强大气场散发开来。

    宋戾知道,接下来这一场才是真正的大战,前面只能算活动筋骨。果然,他的心里响起应崖的沉声叫唤:“宋戾,不要再管臭道士了,快上来帮我!”

    宋戾眼神难明地看了一眼道士,然后化成妖兽本体飞升上空,一阵火焰留在他飞行的轨迹之下,久久不散,周围的树木顿

    时被蒸发掉水汽,留下焦黄的落叶和树干。

    ......

    徐怀谷和李紫还在树林里苦苦穿梭,向着道士坠落处赶过去。一路上地面全是稀泥,各种不知名的蚊虫疯狂乱舞,环境极其恶劣。

    先前那一道剑光他们也都看见了,威力十分巨大,也不知道是哪一位神仙又加入了战局,反正这些大事也与他们无关,他们能做的只是尽自己所能改变一点点小事。

    天上的战局逐渐白热化,人人都杀红了眼,剑光,黑雾和火焰相互混杂,肆无忌惮地到处飞散,每一次法术都落地都有一大块树林毁灭,连同着土石都碎成灰尘,连山丘都被夷为平地。

    远处的滨西也在他们攻击范围以内,滨西的百姓和贵族们都心惊肉跳地看着这一场战斗,现在他们的身份终于对等了。只要余威稍微波及,几百年历史的城市就要毁于一旦,没有任何人能够幸免。

    高手之间的战斗没有这么容易分出胜负,白热化的战斗已经从白天打到了黑夜。但天上的白光,雷霆,火焰却不绝于目,把黑夜的天空映照的亮如白昼,从极远处来看就像是一场美丽的烟火盛放。

    徐怀谷和李紫早就已经疲惫不堪,但还是憋着一口气艰难前进。

    早上还漂亮的衣服被泥土灰尘染得完全没了样,徐怀谷脸颊还有几处被树林里尖刺划伤,正鲜血淋漓,面容可怖。

    腿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徐怀谷终于在树叶间隐隐约约看见前方有金光在闪烁。他神色一震,欣喜道:“快看,那应该就是道士了!”

    李紫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神色兴奋,焦急地说:“我们快走,上去看看!”

    二人看见了目标,便加快脚步上前。眼前的金光逐渐明亮,一座金黄色的平台上躺着一个老人,伤口已经愈合,头发胡须尽皆花白,看起来没有一点像道士,唯一能够证明他的身份的就是衣服上的灰白鱼纹道袍。

    徐怀谷气喘吁吁地看着平台上沉睡的道士,心情复杂。

    他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也不敢贸然打扰他,就坐下来,背靠在一棵碗口大的松树上,解下了后背背了一天的沉重长剑,身子顿时像解放了一样,呼气都顺畅许多。

    李紫还站在老人旁边默默看着他,心情失落,小姑娘眼角又开始有一点泪珠,看来对这个稀里糊涂认的便宜师父还是有点感情。

    徐怀谷就没那么伤感,他对道士终究还是有点隔阂,只当他是把自己从青岭里拉出来的恩人,没有多少感情,他更好奇的是天上究竟哪一方会取得胜利。

    天上战局在邓纸鸢出现后就直接逆转了,现在局势对于妖宗一方很不乐观。

    应崖毕竟是十境的老牌强者,应付邓纸鸢这个新晋十境的同时还要对付梁辰的偷袭,慕容狄也站在远处,以道法雷霆攻击,限制住他的身位,也不得不防。

    宋戾那边只能对付罗忾然一人。他本来就是擅长袭击,以速度取胜,但罗忾然剑术大开大合,威猛无比,剑名又是“浩然”,对妖魅邪崇有天生克制,一直把宋戾压得死死的,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应崖和宋戾能够坚持到晚上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应崖见大势已去,知道这次正面击败正道已经是不可能了。但道士已经是重伤,南面防御妖族的阵法一时也搭

    建不成,他们此次行动的基本目的已经达成,也差不多可以撤手了。

    虽然有点不甘心,但应崖还是知道局势轻重缓急,提醒那边宋戾道:“事已不成,我们走!”

    宋戾在罗忾然剑下勉强抵挡,早就叫苦不迭,此时一听到撤退的命令,登时施展逃生秘术,全身如火焰般燃烧,“嗖”的一声就化作一团火焰影子消逝在天边。

    罗忾然还不甘心,驭剑向着他逃跑的方向一剑斩去,剑光如虹,一泻千里,奈何宋戾跑得太快,连剑气都追不上。

    应崖那边伸手又抵挡掉一击雷霆,手臂被震得有点发麻,再一侧身,锋利的匕首锋刃在眼前划过,割掉几寸飘扬的长发。

    应崖身处三人围困,浑不在意,大笑道:“你们能奈我何?我想走就走,有谁能留得下?”

    他眼神转而凶恶,看向树林里。就算是逃跑,也可以换掉树林里重伤的道士。

    本来上面有指示,叫他不要杀孙祥,宗门里留着还有用处,但此时孙祥奄奄一息,又有能杀他的机会。留着一个九境修士不杀,难道放虎归山,以后和自己作对?

    没有时间多想,他二指作刺,指向孙祥落地位置,顿时有浓浓黑雾迅速扩散,直奔孙祥。

    见他要杀道士,邓纸鸢一剑划出青虹,去抵挡黑雾,可那黑雾竟然诡异莫测地一闪,穿过青虹,继续奔着道士而去。

    距离太近,已经没人可以阻挡了。邓纸鸢看见这情形,当即神色一凛,横眉怒目对着应崖道:“混账,你今天休想走!”

    应崖才不理她,转身就逃。邓纸鸢大怒,驾驭剑气直接封锁他的退路,口中念念有诀,顿时天地之间寒风四起,凛冽入骨。

    应崖见这模样,先是一惊,接着带着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邓纸鸢,怒叫道:“你是疯了!”

    邓纸鸢嘴唇不停念叨这一道引咒,神色凄厉,全然不在乎他。随着她引咒结束,太阳瞬间湮灭失色,四周归于一片漆黑,人人心头如坠冰窟,恐慌不已。

    有一粒介子微光亮起,随后一眨眼之间穿破无尽黑暗,光芒耀眼得如同神邸降临,直刺进应崖的胸膛。

    应崖也使出了压箱底的本领,一门不知从哪里学来的邪术。

    他喷出一口黑血入掌心,顿时掌心血肉消融,一路腐蚀往上入小臂。手掌和小臂仅剩白骨,却似有了无穷力量,猛地握住掌心的那一抹光芒,生生把它从胸膛拔出,正是邓纸鸢的另一把剑,名作“曦和”。

    应崖愤怒大吼一声,用那一条白骨手臂握住“羲和”,竟然把这一把绝世兵器直接捏碎!

    随后他愤恨的看了邓纸鸢最后一眼,化作黑烟滚滚逃遁。罗忾然见状还要御剑去追,却被应崖一掌就打飞进了树林。

    邓纸鸢先是强行使出扶摇宗的禁技,又失去一把本命宝剑,也受反噬重伤,喷出一口鲜血,身躯直直坠落,那一把“青女”赶紧飞过来,把她身子托起来。

    旁观这最后一剑和一掌的各位大修士都不禁心神震荡,这交手余波竟然如此之强!

    这场战没有谁是受益者。

    十境剑修邓纸鸢遭到反噬,失去一把“羲和”,直接跌落到九境。

    十境妖使应崖为了抵挡那一剑,付出了手掌和小臂的惨痛代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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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里有人有妖,有仙有鬼。我原本只是凡人,奈何天下大势逼迫,妖族即将入侵,我只有踏上修仙之途。众人皆说修仙者当斩断情缘,一心唯剑,我偏偏以尘俗为剑,好教他们知道,如何一剑斩破九天!人间所有不简单的事,于我而言都很简单。不过三尺之间。我叫徐怀谷,我是一名剑客......怀剑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怀剑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怀剑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