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酒 第九十九章:疑是故人来
淇阴城的那间院子里,徐怀谷自从那一夜与左丘寻说话之后,便回了房间练剑,一练就是三天三夜。
白小雨知道必然是左丘寻和徐怀谷说了些什么,他才会这样,可是奈何不知道究竟说了什么,所以也只是徒劳担心罢了,想不出好办法来解决。
但她也不可能这么看着徐怀谷入魔一般一直修炼下去,便想了个主意,准备让徐怀谷休息一会儿。
拿好了主意,她就轻轻推开了徐怀谷房间的门,走了进去。只见徐怀谷盘坐在地上,一长一短两柄剑放在身子两侧,有丝丝剑意从徐怀谷身上散发出来,那是五境剑修才能有的剑意化作实质的本领。
白小雨挨着徐怀谷坐下,以些许灵气推开他身边的剑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让他清醒过来。
徐怀谷缓缓睁开眼,看向了身边的白小雨,又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沉下心来,问:“白姐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白小雨担忧地说道:“你这练剑一练就是三天三夜了,也不知道休息会儿,怎么能行呢?”
徐怀谷说:“可我不修炼又能干什么呢?淇阴也就这么大点地方,我们都差不多走遍了,难道还去看花不成?”
白小雨摇头,说道:“不是叫你去看花,是有另外一件要紧事和你说。”
徐怀谷好奇地问:“什么事?”
白小雨开口说道:“你现在已经是五境中期的修为了,以你这修行速度,一年之内足够突破六境了。剑修破六境是要炼化一把本命飞剑的,你想好炼化哪一把了吗?”
徐怀谷拿起短剑“沧水”,说道:“我已经想好了,就炼化它。它不仅陪了我这么多年,而且又是上等法宝,很适合炼化成本命飞剑。”
白小雨却说:“你是世间罕有的天生剑胎,飞剑肯定得要最好的才行,凭这把剑的上等法宝品秩,还配不上你的资质。”
徐怀谷苦笑,无奈地说:“我也想要仙兵,可那仙兵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奇物,连修士市场都没有卖,我这一时半会我上哪里找去?”
白小雨笑道:“修士自然不会在市场上交易仙兵,可是我最近知道了一个消息。过几天,淇阴会有一场修士的拍卖会举行,在这一次拍卖会上,有一把上等法宝品秩的剑会被拍卖出来。这把剑的来历不小,据说以前曾经是仙兵,只不过受到了重创,跌到了上等法宝的层次,以后若是有机缘,可以想办法修复成仙兵。我们就买下它,把它炼化成本命飞剑,这把短剑你用了这么多年,也顺手了,做外剑也不错。”
徐怀谷顿时眼神一亮,说:“还有这种好事?可这消息应该不止你一个人知道吧,到时候拍卖会上争抢起来,价钱岂不是很高,我怎么买得起?”
白小雨说:“我大致估了个价,两枚彩珠应该就能拿下这一把残剑。而且就算你身上没钱,我也可以先借给你。”
徐怀谷想了想,说:“两枚彩珠我身上还是有的,只是买了之后,可就真倾家荡产了。”
他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问道:“白姐姐,那既然是拍卖会,我能不能卖东西?”
白小雨好奇道:“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可以卖?”
徐怀谷笑道:“我在去紫霞宗道会之前,在白海帮了白海城的县令一个忙,他就给我送了两斤白海特产的雪玉。那雪玉只对道修很有用处,对我这剑修并没有大用,所以一直存着,应该也能卖不少钱吧?”
白小雨沉思一会儿,说:“雪玉确实珍贵,一般都是以两来贩卖。我记得前一段时间雪玉特别贵,不过最近价格又降下
来了,现在应该是十枚大珠一两雪玉,你这两斤,可以卖两枚彩珠。”
徐怀谷惊喜道:“这么多钱?那可就太好了,我一直想买一件法袍,应该也能有着落了。”
白小雨看着他笑起来的样子,也觉得心里开心,说:“好,那过几天我就带你去那一家拍卖会,不过雪玉就不用在那里卖了,就在修士市场里卖给药店就行。”
徐怀谷点了点头,说:“好。”
白小雨又笑着说:“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就带你去修士市场里逛一逛,把雪玉卖了,顺便买一件法袍,到时候再带你去拍卖会。”
说罢,她就起身准备离开,但是走到门口之时,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堆着笑说:“对了,姜承错已经和我坦白了,你们上次一起去喝了花酒,对不对?没想到你这小子离开我几年,本领没怎么长进,倒是学坏了不少。”
徐怀谷羞得脸上发烫,哑口无言。
白小雨爽朗笑道:“看你那害羞样,我也没责怪你,知道你是被姜承错骗去的。不过听说那里不仅酒好,茶也是上上品,今晚我和姜承错打算一起去一趟,你要不要一起来?”
徐怀谷挑眉,问道:“白姐姐也会去那种地方?”
白小雨说:“身处的地方如何不是问题,问题是能否守住本心。就算在青楼里,我只喝茶,不为外物所扰,何尝不是一份清静?”
她的话里其实还有一层意思,说的是她身处妖宗。
不过徐怀谷的思虑哪有那么多,只是点头答应道:“那我也跟着去,上次去喝了那里的酒,味道着实不错。那次走得急,没好好品尝,这次一定补回来。”
见徐怀谷答应下来,白小雨也就放心走了出去。到傍晚时分,她叫上了姜承错,于是三人便再次前去那一家醉花苑。
一路上,他们聊的都是三日后的那一场拍卖会,据说那一把压轴的残剑还是一把有名的古剑,具体是哪一把现在还没有风声透露出来,但毋庸置疑肯定是好剑,令得徐怀谷心里很是期待。
进了醉花苑,三人摆明了身份之后,便又入座了最高层。只不过这次白小雨特地吩咐了,所以没有陪酒的姑娘前来,只是有几名丫鬟端着酒和茶,陪侍在一边,三人便自斟自酌。
喝了几杯酒,姜承错问徐怀谷道:“徐兄弟,你不是说上次那姑娘腰间的令牌对你有大用吗,这次要不再叫她上来,你和她再好好谈谈?”
徐怀谷坚决地摇了摇头,说:“算了,她既然不愿意给我,我也懒得低三下四问她,到时候我自有办法让她交出来。”
姜承错点了点头,给徐怀谷斟了一杯酒,二人互相敬了一杯,便开始谈论些其他事情来。
徐怀谷问身边一个小丫鬟道:“我们两次前来,都是在最高层,你们这最高层是不是只接待修士?”
小丫鬟赶紧回答说:“回这位仙人,不仅接待修士,也接待一些大客人。只不过最近来我们这里的修士尤其多,这最高层的房间都满了,几位要是再来晚点,都只能排到下面一层去了。”
徐怀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难不成是因为这一次的拍卖会?可是一场拍卖会而已,不至于惊动这么多外来客吧?”
白小雨解释说:“那是因为这次拍卖会和以前的不一样,那一件压轴的残剑既是一把名剑,又是可以晋升仙兵的剑,所以引来这么多修士也很正常。不过修复残破的法宝其实很困难,没有方法的话,根本找不到门路,不然也就不会有人把这把残剑拿来拍卖了。不过众修士都是这样,抱有一丝侥幸,说
不定就被自己修复好了呢?因此为这把残剑前来之人特别多。”
徐怀谷觉得好笑,就问道:“那白姐姐你就对我这么有信心,觉得我一定能修复好?”
白小雨敲了敲他的脑袋,说:“少说点丧气话,凭你这资质都找不到办法修好,还指望谁去?反正这残剑,难得碰见一次,拿到就是赚到。”
徐怀谷笑着摸了摸头,说:“白姐姐,有话好好说,你打我干什么?”
白小雨浅笑,不理他,姜承错在一旁看着,也笑了起来。
三人之间,依旧很美好。
房间里,喝茶的喝茶,吃酒的吃酒,各人都放下了束缚,尽情谈天说地,却听见房间外面似乎传来了喧闹声,不禁有些好奇。
那喧闹声是从第一层的大堂里传来,三人放下了杯子,走到窗户边往外边看了几眼,却见那一名在大堂里弹古琴的女子面纱不知何时被掀开,正尴尬地用两只手捂住脸颊,其余几名乐伶也慌了神,台上有些狼藉。
徐怀谷远远看去,可见那女子脸颊上有一块不小的烧伤印记,无论她怎么死死捂住,都会露出一点。这女子的古琴弹得极好,本以为长相也一定与她的气质相符,只不过如此看来,确实是有些可惜,而那大堂底下一群人更是已经开始不怀好意地坏笑起哄。
“原来这位姑娘长相如此丑陋,难怪整天遮着面纱!”
“别说了,再说下去,我这刚喝下去的酒都要吐出来了!”
那一名女子听见这些话,正是戳中她的痛处,不禁急得泪水都流出来了。偏偏那面纱不知如何,怎么也戴不上去,她只得用手捂着脸,凭着泪水从指缝间落下。
徐怀谷看去,那女子身边并无其他人,一定是有修士施了法术,故意要嘲弄她,不禁心中有点恼怒。
姜承错也看不下去,不悦道:“是修士做的,也不知道是谁,都入了修行界,还玩这些无聊的小把戏。”
白小雨抬手,有一丝灵气从天地间聚集,飘向了舞台,为那女子将面纱轻轻戴上,顺便擦干了她的泪水。
就在白小雨出手之时,大堂里却有坐着的一人猛地回头,惊讶地看向了徐怀谷三人所立之处。
白小雨瞪了他一眼,姜承错也不屑地说道:“就是他干的,无耻之人。”
徐怀谷本来也想说他几句,只不过看见那人的相貌之后,突然像是触到了记忆中的某个点,总感觉这人很是面熟,像在哪里见过,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人的名字呼之欲出,但又差了那么一点意思,徐怀谷仔细想去,猛然醒悟过来。那人竟然像极了他从小在青岭的玩伴,张小禾!
但是他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徐怀谷又想起邓纸鸢让殷子实带给自己的话,她说张小禾在青岭消失了,不知去向。难道今天如此凑巧,那就是他?
徐怀谷急着要确认这一猜测,又赶紧看向那人,却见那人已经消失在人群中不见了,只剩下一个空座位在原地而已。
白小雨和姜承错见风波已经平息,就又回到了房间里坐下,开始喝酒喝茶,说起之前那人的行径来。其中不免谈到了那在修士界中属下流的野修,还有人心品性。
徐怀谷的目光又在大堂里寻找了好几圈,依旧是看不见那人的影子,只好带着疑惑坐了回去。只是虽然坐着喝酒,却没了喝酒的心思了。
白小雨看见徐怀谷神色有些落寞,便关切问道:“怎么了?”
徐怀谷回过了神,抿了一口酒,掩饰地笑了笑,说:“没什么。”
花间酒 第一百章:外来客
这在醉花苑的一个夜晚,徐怀谷终究还是没能再见到那形似张小禾的男子,但他悄悄把此事放在了心上,没有和任何一个人说起。虽然觉得希望不大,但他还是觉得说不定以后二人能在淇阴相见。
说起张小禾,徐怀谷对他一直心怀愧疚,还是因为当时在青岭,他承了李紫的情,才能跟着孙祥走出去。但是当时已经失去了父母亲人的张小禾,却不得已只能留在青岭。一个十来岁大的孩子孤身一人生活,究竟要经历怎样的苦楚,徐怀谷不敢去想,反正只会比自己更多就是了。
如果今天那个人是他,徐怀谷心里还会稍微安稳一些。毕竟看到他还好好活着,又能有修行,不管是如何得来的,徐怀谷心里的愧疚都能减轻一些。
从醉花苑回去的第二天,白小雨带着徐怀谷前去了淇阴的修士市场,把那两斤雪玉卖了出去,换了两枚彩珠。她又去了一家法宝店铺,徐怀谷在里面挑选中了一件下等法宝品秩的黑色法袍,花了一枚彩珠。
不是不想买更好的法袍,只是法袍实在太贵,一件普通的上等法宝只要一枚彩珠即可,但若是上等法宝的法袍,就要五枚彩珠。徐怀谷实在是囊中羞涩,而且还得留些钱去买那一把残剑,只好退而求其次,买了这下等法宝品秩的法袍。
至此,徐怀谷还清算了一下手里的神仙钱,一共是三枚彩珠,二十几枚大珠,小珠钱也有一小堆,但是一百枚小珠才换一枚大珠,所以他也就没有去细数了。
说实话,对于一名五境剑修而言,徐怀谷手里的钱还算富裕的。主要是上次在白海城大赚了一笔,不然的话他还真要揭不开锅了。而且在这次的修士市场中,他还在药店铺子里看见了石精。那才巴掌大的一块石精,竟然就标价十枚大珠,让他不禁想起上次在杭旬秘境中拿走的那一块,有一个三四岁小孩那么大,起码值好几枚彩珠。黄善手上有那石精,在中土的日子应该也能稍微过得好些。
出了这修士市场,就是等待两天过后的拍卖会了。说起来,徐怀谷还从来没有进过拍卖会,不禁很好奇里面到底是怎么样。而且白小雨还说参加拍卖会的修士必须要严格守好自己的身份,免得引起杀人越货的事,这就让徐怀谷更加紧张和期待了。
两天不长,眨眼间便过去了。于是这天清晨,白小雨就带着徐怀谷和姜承错,一起前去那引来众多修士的拍卖会。
话说这拍卖会的场地还是在那修士市场里。和兴庆城类似,在一处僻静的院子里有一道传送法阵,通过传送法阵就能进入修士市场。
白小雨带着两人进去之后,徐怀谷便立刻发觉到今天这里面的人比起两天前多了许多,而且有许多灵气波动强烈的修士混杂其中,那些都是境界比较高的修士。看来为了这次拍卖会,还真有许多修士从外地闻名前来。
白小雨拿出了三幅白色的面具,一边给自己戴上,一边交给徐怀谷和姜承错,说道:“现在就戴好面具,免得被别人记住相貌。等会儿拍卖开始之后,千万别说话,就以心湖传音给那位拍卖者就行了,他会报出最高的价钱。如果开口说话,容易被人惦记。”
没想到这拍卖会竟然还有这么多讲究,这都还是徐怀谷头一次听说,他赶紧点了点头,又戴好了面具,白小雨才继续带着他们往前走。
拐过几条小街,一座恢弘高大的棕褐色建筑就出现在了一行人眼前。
那一座建筑占地极宽,高有三层,在这周围的小店铺之中鹤立鸡群。这座建筑的正门口处上书了“清凉楼”三字,早已有
许多带着面具或面纱的修士进进出出,看来众人为这拍卖会都做足了准备。
白小雨指着眼前这座宏伟建筑,说:“这就是这次拍卖会的举行之地,清凉楼。其实清凉楼是淇阴当地修士市场的店铺中最负盛名的一家,符箓丹药,灵器法宝,甚至是法门,这里都有卖。这次拍卖会倒不是清凉楼举办的,只是清凉楼规格较高,所以承办了这次的拍卖会。”
徐怀谷问:“那这么说起来,这把残剑不是清凉楼所有,还有其他来历?”
白小雨点头说:“对,其实听消息说,这次拍卖会的背后之人是来自飞鱼洲的一家宗门。他们想要卖出一些宗门里积攒下来的不用的物件,但却跑到了东扶摇洲来,估计还有些隐情在里边。而且飞鱼洲有那一座万剑冢,这把残剑说不定就和剑冢有关。”
徐怀谷从没听说过剑冢,便疑惑地问:“万剑冢是什么?”
姜承错见自己终于有说话的机会,便抢着回答:“顾名思义,剑冢就是剑的坟墓。远古时期的飞鱼洲有这么一个风俗,死去剑修的本命飞剑,不能传给别人,只能放进这一座万剑冢里。于是千百年积累下来,万剑冢里埋葬的剑,不说真的上万,好几千肯定是有的。只不过现在万剑冢也变了味了,竟然成了那飞鱼洲第一大宗门水云宗的私家产业,而万剑冢里那些积攒下来的飞剑,都被用作淬炼新剑之用,而水云宗就专门靠着这在万剑冢里锻剑的手艺,挣了不知道多少黑心钱。”
他眉飞色舞说道:“说到万剑冢的名剑,那一对情侣用剑,‘龙泉’和‘凤眼’,肯定是要说道的了。据传那是一对十一境的神仙道侣之用剑,两人经过百年磨合,剑意早已不分彼此,但又有着各自特色,所以那两把剑在万剑冢里,是最好的两把。”
白小雨惋惜道:“只不过可惜啊,几十年前,一次事故中,两把剑同时失窃了,不知下落。当时还惊起了修行界不小风波,只是最终四处寻找,都没有寻到。就如那两名神仙道侣,到头来终究也得兵解离世,两把剑最后也是天各一方,不知去向。”
姜承错冷哼一声,说:“鬼知道是谁偷去的,我看就是水云宗的人监守自盗罢了。”
白小雨说:“也别这么说,水云宗虽然独占了万剑冢,但是好歹作为飞鱼洲第一宗门,这点脸面还是要的,偷剑之事应该不是水云宗所为。况且水云宗是道修宗门,又不是剑宗,要那两把飞剑也没什么大用。”
姜承错有些不服气,不过这么争论下去显然毫无意义,三人又恰好已经进了清凉楼的正门,便噤了声,小心为上,不再说话。
清凉楼的第一层里尽是各色符箓和花花绿绿的丹药,再就是一些卷轴,不过那些卷轴都有专门的人守在一边,应该是较为珍贵的法门。有不少修士在第一层里闲逛着,寻找合适的丹药和符箓。
三人此行目的不在此,徐怀谷匆匆看过了几眼之后,就在白小雨的带领下上了第二层。
只见那第二层中的修士比起第一层少了许多,有许多精致的盒子摆放在各处,每一处都有专门的人守着,这盒子里应该就是灵器和法宝了。有负责买卖的老修士和一些买家在交谈着,有人买到了自己心仪的法宝,也有人听过了价钱之后,只能失落地转身离开。这一层里,倒是像极了世俗的市场买卖。
只是拍卖会依旧不在此举行,而是在那第三层。
三人走到前往第三层的台阶处,却有一名胡子花白的老修士拦住了几人的去路。
徐怀谷疑惑地看向他,只
见老修士和蔼地笑着,问为首的白小雨道:“这位道友,今天我们清凉楼的第三层有一场拍卖会,不能随意出入。若是道友是为拍卖会而来,不妨让我看看你的境界,只有境界足够的道友才能进入。请放心,我们清凉楼一定为道友保密,这是我们店的信誉保证。”
白小雨伸出手,撩开白色衣袖,那老修士就如同郎中看病一般,二指并拢,搭在了白小雨的手腕上。随即,他露出笑容,说:“几位请进,老夫我也是按规矩行事,若是有冒犯,请道友多多担待。”
白小雨点点头,便跨步上了台阶,姜承错和徐怀谷依次跟上。
徐怀谷好奇地问那老修士说;“话说要参加你们这拍卖会,要几境才可以?”
老修士说:“六境即可。”
六境,也是不低的境界了,看来这拍卖会规格确实比较高。要不是有白小雨带领,凭徐怀谷和姜承错,还真就进不来。不过这么说起来,之前在外面所见那么多戴着面具和面纱之人,都起码是六境以上?看来这场拍卖会还真是不简单,这么多高阶修士一同前来,只怕竞争会很激烈。
徐怀谷进去第三层之后,却见正中央是一处高台,周围布满了座位,已经有不少修士落座其中。
这些修士或孤身或结伴,但都无一例外戴着面具,把自己的灵气波动隐匿得极好,而且相互之间有意坐得很开,留下了许多座位空着,可谓谨慎至极。
白小雨选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带着徐怀谷和姜承错落了座。
这座偌大的拍卖场中鸦雀无声,显得尤其诡异,显然,其余修士都是在心湖之中交谈。
白小雨环视了周围一圈,忽然笑了,以心湖传音给徐怀谷道:“瞧见左前方的那个女子没,是否有些眼熟?”
徐怀谷顺着她的话看去,却见不远处确实有一名身材匀称的女子孤身坐着,穿着一袭淡蓝色云纹袍子,头发梳成一条马尾,正闭着眼在假寐。
乍一看,徐怀谷还真没认出来,但仔细端详之后,那束着马尾的白色丝带还是出卖了她的身份。
那一条白色丝带是左丘寻的剑,在兴庆出手刺杀朝廷官员之时,就是用的这一把,那么这女子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
徐怀谷还想要和她打个招呼,却想起来她上次所说,再见就是陌路人,已经张开的嘴便又合了回去。
他只是在心里默默想着,不知道左丘寻看见他们三人没有。
这伪装得极好的女子,身子坐得笔直,连往侧边都没有看一眼,似乎没有发现徐怀谷。可是谁又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到底有没有发现徐怀谷,有没有过纠结,有没有后悔那天和徐怀谷说的话呢?
没人知道。
有一名男子在淇阴的这座修士市场里转了许久,终于走到了清凉楼的门口,然后走了进去,直接上到了第三楼。那名在台阶处站着的老修士照例拦下了他,说:“道友若是来参加拍卖会,不妨让老夫看看你的境界。请道友放心,我们清凉楼一定会为你保密,这是……”
老修士话还没说完,男子就有些不耐烦地伸出了手臂,老修士便搭上了他的手腕,随后脸色猛地一惊,嘴唇微微张开,被吓得竟然说不出话来。
男子笑道:“说好了要为我保密,要是泄露了出去,你知道后果的。”
老修士唯唯诺诺点了好几下头,那男子往周围看了一圈,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也就跨步走进了拍卖会。
花间酒 第一百零一章:龙泉剑
这拍卖会还是徐怀谷头一次参加,不禁一切都感到好奇。在等候开场的过程中,他一直在四处张望着,看着周围的修士越来越多,直到场外传来了三下悠远的钟鸣,代表着现在已经是正午时分,才终于有一名羊角胡子的小老头走上了拍卖台。
那小老头个子不高,身材更是干瘦,但一双眼睛却狡猾有神。他一上台,便点头哈腰地对周围众修士问了好,像极了一名奸商。
徐怀谷好奇地看着那人,听见他赔罪似得笑着说:“让诸位道友们久等了,拍卖会马上就开始,我相信这次的拍卖品一定不会让各位道友失望的。”
他提了提嗓子,说道:“虽然各位应该都不是第一次前来拍卖会了,但以防万一,在拍卖会之前,我还是和诸位说一说规矩。”
“在拍卖的过程中,诸位道友务必安静,若是要出价,心湖传音给我即可,我保证公平公道,这是我们清凉楼的信誉担保。其次,在拍卖会结束之后,买了物品的道友可以先行离去,我们清凉楼随后会上门将拍卖之物奉上,以免不必要的争斗。请诸位道友放心清凉楼的信誉,这是我们数百年来一直在淇阴城里屹立不倒的根基。”
那小老头最后咧嘴一笑,说:“我再在最后唠叨一句,这次的拍卖品不是清凉楼所有,而是受了飞鱼洲红香宗的委托,卖出红香宗历年积攒下来的一些物件,所以品秩与真假,都是有仙家宗门的保障的,诸位大可不必担心买到假货。而且最后拍卖的那一把残剑,据说是万剑冢里的一把古剑,很有来头,红香宗本来并不打算卖掉,但是却实在找不到办法修复,所以那把剑才能出现在这次的拍卖会上,诸位请拭目以待就是了。”
这小老头子的一番话刚说出来,顿时众修士的眼神都有些变了。虽然没有人说话,但是场中的气氛,却似乎开始热闹起来了。
徐怀谷疑惑地问:“那红香宗是什么宗门?”
白小雨传音给他:“红香宗是飞鱼洲的一家佛家大宗,算得上是飞鱼洲佛家的集大成者了。红香宗不仅佛法高妙,而且实力也很强,是飞鱼洲前几的一流宗门,所以这些修士才如此惊讶。而且果然不出意料,那一把残剑是万剑冢里的剑,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位远古剑仙的遗物了。”
徐怀谷心里激动,可也有些担忧,说道:“可既然这把剑这么厉害,我还是担心钱不够。”
白小雨豪爽回道:“没事,他事先没有放出这把剑来自万剑冢的消息,所以应该没引来**境的修士,这里的人应该都是六七境而已。凭我们俩身上的钱,拿下这把剑绝对没问题。”
徐怀谷听到这话,放心地点了点头,笑了起来。
很快自己又能拥有一把剑了,何况这一把还是万剑冢之中的残剑,是有希望晋升仙兵的。虽然红香宗都没有办法修复它,但谁知道徐怀谷不能呢?想到这里,他不禁心跳加速,万分期待起来。
那小老头子说完这些话,便朗声说道:“下面我们就请出第一件拍卖品,功德念珠!”
徐怀谷从未听说过这东西,顿时来了兴趣,前倾身子,好奇地看向台上。只见有一名貌美的女修士端了一张碟子,走了上来,而那小老头则拿起碟子上的一串念珠,满面春风地笑道:“这功德念珠乃是红香宗特产之物。我们都知道,修士杀了人是要担负因果业障的,红香宗宣称这功德念珠就有消除此因果业障的作用,所以要是有曾经犯下过错的修士,不妨购买一试。只
不过我们清凉楼得提醒一句,只是红香宗宣称它有这种奇妙效果,至于究竟有没有用,像因果业障这等玄乎其玄的东西,谁也说不清。”
徐怀谷眨了眨眼睛,觉得这东西真是奇怪。以前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神奇之物,今天倒是长见识了。
白小雨也笑了,心湖传音说道:“这东西好古怪,我跟随师父这么多年,都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东西。这老头子把这古怪玩意儿放在第一个拍卖,当真是狡猾得很。功德念珠就是一个噱头,这下子吸引住了大伙儿的眼球,后面的东西就好卖了。”
那小老头说道:“起拍价,二十枚大珠,最少加价五枚大珠!”
场中一片安静,但大家都在心湖中进行交谈。很快,那小老头就笑着说:“有人已经出价到了三十枚,各位道友有想要此物的,快点传音给我吧!”
“三十五枚,已经有人出价到三十五了,还有没有更高的?”
小老头奸猾笑道:“四十枚!依旧是之前那位道友,看来这位道友确实渴求这功德念珠,该不会是以前犯下错事太多吧?”
场中有低笑声响起,毕竟规矩说不许讲话,但没说不许笑出声来。而且这老头子说话极有意思,徐怀谷都被他激起极大兴趣来了。
“若是没有道友再加价的话,可就成交了?”
他停留了片刻,没有人再加价了,于是他猛地把手中的小锤往台上一敲,高声说道:“成交!恭喜这位道友,以四十枚大珠的价钱,买下功德念珠!”
小老头把念珠放回碟子里,于是那位貌美的女子对着台下嫣然一笑,抛了个媚眼,便走下去了。按照规矩,这件功德念珠将在拍卖会结束之后,由清凉楼派人送给买家。
之后接连好几件拍卖品,都是灵器和法宝,只不过果然如白小雨所说,相对而言比较普通,没有功德念珠那么古怪。而且都是些外面市场上也能买到的东西,所以出价的人并不多,只不过却也没有流拍的,都卖了出去,看来红香宗的面子还是有几分用处的。
又是一件拍卖品被端上来,只不过这次却不是年轻貌美的女修士上台了,而是一个十来岁左右的可爱女孩子。那女孩子粉雕玉琢,红扑扑的脸蛋,扎了两只羊角辫,穿着一袭红色的衣裳,显得轻灵可爱。
她头上顶着一块石头,笑着走上了台。负责拍卖的小老头费了不小劲,才把石头从她脑袋上搬到了拍卖台,随后他指着这石头,眉飞色舞地讲解起来:“这一件拍卖品与之前几件就不同了,这是一块磨剑石,别看它品秩很低,像是一般小剑修拿来磨剑的,但是它却大有来历。”
“大家都知道飞鱼洲有一名天生剑胎,叫做苏涒。她在未成名之前,用的一直就是这一块磨剑石,一直用了八年之久。诸位道友不妨想想看,那天生剑胎何其稀有,许多修士终其一生也难得见到一次。而现在,这样的机会就摆在面前,只要买下这块磨剑石,你甚至可以参悟几分天生剑胎在上面留下的玄妙剑意!依我看,这是人生多么难得的一件事,而且不贵,起拍价十枚大珠,最少加价三枚!”
徐怀谷听到他这么一说,顿时一惊,赶紧看向淡蓝色袍子的那位女子那边,只见她依旧端坐着,让人看不清脸上表情。
那小老头说得很起劲,只不过这件磨剑石却没有人有大兴趣。虽说有苏涒的名气在里头,但是却是件没什么用的物品。毕竟那一块磨剑石的品秩太低了,在场的
都是六境以上的修士,买回家去只能当做摆设收藏起来,花十枚大珠买这个,着实不划算。
这小老头本以为这件磨剑石肯定会有人想要,却没想到半天过去,竟然没有一个人出价,不禁令得他有点失望。难道这磨剑石要成为今天第一件流拍的物品?
徐怀谷见那小老头半天不说话,知道是没人出价,自己赶紧以心湖传音道:“十枚大珠,我买了。”
那小老头报价说:“已经有道友愿意出十枚大珠买下苏涒用过的磨剑石,还有道友要加价吗?”
心湖之中一片沉默,那小老头有些无奈,正要把“成交”二字说出口,却听见一道淡漠的女声在自己心湖中响起:“我出一百枚。”
徐怀谷正以为没人和自己争抢,磨剑石就要到手之时,却看见那小老头面色一滞,心中顿时暗道不妙。
那小老头面色古怪,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有道友直接把价格从十枚大珠加到了一百枚,现在磨剑石的价格是一百枚大珠,还有人出更高价吗?”
徐怀谷一惊,面露疑惑,下意识地往四周看去,却见场上的修士都十分吃惊,也都面面相觑,满是疑惑。
明明没什么人争抢这磨剑石,偏偏竟然有人愿意花一百枚大珠买下来,而且还是直接加价翻了十倍,怎么能不令人吃惊?
徐怀谷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赶紧看向左丘寻的方向,却见那淡蓝袍的女子并没有像其他修士一样左顾右盼,而是依然端坐着。
看到这,徐怀谷的心里像是有了答案。
那块磨剑石,或许只有在她的眼里,才价值一百枚大珠吧。
那端着石头上来的小女孩见到磨剑石卖出高价,也喜出望外,开心地笑着给众修士施了一礼,才把石头放回头顶,依旧是带了回去。
经过了这么一次风波,拍卖会的气氛愈发热烈起来。接下来好几件物品都卖出了高价,徐怀谷也禁不住诱惑,尝试着买了一张烈阳驱鬼符。那是一张三品的符箓,比起在林仓央那里得来的四品紫霞宗雷符还要高上一品,自然价格极其不菲,花了他五十枚大珠,买下来之后,徐怀谷都心疼了好久。
但是自从那一张雷符在鹿城被用掉之后,徐怀谷一直觉得自己身上除了心湖飞剑之外,没什么底牌了。这张三品烈阳驱鬼符不仅对鬼物和精怪有很强的克制,对一般的修士杀力也极高,比起那张三境以下必杀的雷符不遑多让,所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买下这一张符箓,以备不时之需。
随着一件件物品被拍卖出去,日头也渐渐西沉了,拍卖会逐渐进入到了尾声。只不过越是到最后,众修士的心情越是激动,因为作为本次拍卖会的压轴之物,那一把出自万剑冢的残剑,就要登场了。
终于,那小老头卖完了除残剑之外的所有物品,便深吸一口气,沉声对着众修士说:“诸位道友,我知道你们很多人远道而来参加这一次拍卖会,都是为了这最后的一把残剑。我说过,这把剑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的厚望,说到做到。”
他转身,背对着众修士,肃穆地看向拍卖台的后场,说:“请原谅我们清凉楼事先没有告诉大家所有关于这把残剑的消息,其实这把剑的剑名,我们是知道的。”
众修士的心随着这句话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听着。
他激动地抬手作邀请状,高声道:“那么,接下来让我们有请,龙泉!”
花间酒 第一百零二章:天价
龙泉二字如同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狠狠地砸在了在场每一名修士的心中。有人甚至忘记了拍卖的规矩,惊呼出声道:“你说什么!龙泉?怎么可能!”
那小老头瞥了一眼说话的那人,点点头说:“没错,我们清凉楼反复请人确认过了,就是龙泉剑。”
众修士愕然,就连徐怀谷三人都目瞪口呆。那传说中镇压万剑冢的两剑之一,龙泉,怎么会出现在这么一场拍卖会里!要知道这一把剑可是十一境剑修的遗物,放在外面,就算是十境剑修也万分心动,就在这么个小拍卖会里出现了?
徐怀谷有些没缓过来,困惑地看着台上,却见那小老头表情严肃,不似作假。
于是这拍卖会的场面有些失控,他严肃地喊道:“诸位道友请安静,安静!若是不安静下来,恐怕诸位就见不到龙泉剑了。”
顿时,场中鸦雀无声,人人惊讶而又好奇地看向台上,期待着他能如何把这一把绝世名剑给请出来。
他朝着台后挥了挥手,这次不再是女子,而是有一名高大的男子背着一块剑匣,腰间系了一把剑,冷着脸走上了台。他一上台,顿时浑身剑意散发开来,笼罩住这一座拍卖场。
这一名背剑男子修为高得可怕,所有修士都被剑意包围,只要他稍一动念头,就会被剑意侵袭而死,顿时众修士面色肃穆起来。
那小老头赔罪地解释说:“恕我们清凉楼无礼,可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拍卖龙泉剑,牵扯太大了。这位是红香宗专门请来护送龙泉剑的剑客,乃是一名来自中土的十境剑修,他会向诸位说明拍卖龙泉剑的情况的。”
那男子咧嘴一笑,接下小老头子的话,说道:“诸位应该都对在这一次拍卖会上出现龙泉剑感到很疑惑吧,我来简明说一下情况。自从三十年前,龙泉和凤眼两把绝世好剑在万剑冢失窃之后,各地的剑修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寻找。直到十年前,这一把龙泉剑,终于被我的师兄,也就是现在红香宗的宗主鸿德大师,在一家邪宗的宗门里找到了。但是由于那邪宗之人使用了不知什么诡异的手段,往这柄龙泉剑里灌入了许多其他杂剑的剑意。他们本意是想要提升这把剑的品秩,却不知道其他的剑都不如龙泉,所以剑意混杂,反而使得龙泉的品秩从仙兵跌到了上等法宝。我师兄鸿德大师痛心之余,花了整整十年的功夫,都没有找到办法把混杂的剑意剔除出去,但又不想把龙泉剑放回江湖,担心引起大修士之间的血雨腥风,所以就请我护送这把剑来拍卖会,想要把它卖出去。”
“这次拍卖龙泉剑,事关重大,就由我来进行。规则依旧和之前一样,有人报价,就心湖传音给我,我会挑选出最高报价成交。不过诸位在出价之前最好事先想清楚,我的师兄鸿德大师花了十年都没能把它修复,你们有几分把握?若是不能修复,以龙泉剑现在的境况,和一把普通的上等法宝无异。”
他突然轻蔑一笑,说:“不过据说龙泉和凤眼相遇之时会有共鸣,诸位要是有在茫茫中域寻找凤眼剑的雅趣,不妨买回去,应该会有用。还有一事,如果不出意料,龙泉剑的价格应该会提得很高,诸位要是有谁敢胡乱报价,到时候又出不起的话,我的剑可就不乐意了。诸位虽说放在外面的修士界,也能算一方豪杰,可是在我的剑下,说句难听的,六七八境应该没区别,因为连一剑都抗不下。”
这神秘剑客的一席话无疑是给众修士浇了一盆冷水,大伙被从见到龙泉剑的狂喜中拖了出来。冷静下来过后,仔细思考一番,便觉得世上果然没有白掉下来的馅饼,这龙泉剑并没有那么好拿。何况那位红香宗的宗主都修复不了这把剑,更别说他们了。
那男子看着众修士脸色逐渐从欣喜转变为平静,觉得有些好笑,便说道:“该说的话我都说完
了,那现在就开始拍卖这一把龙泉剑吧。起拍价一枚彩珠,每次至少加价五十枚大珠。”
说罢,他就开始闭眼,静等着场下修士的出价。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立马就有人出价了一枚彩珠,随后又有人加上五十枚大珠,几番抬价下来,价钱很快就涨到了三枚彩珠。出价的人这才开始犹豫起来,放慢了加价的速度。
徐怀谷在听到这把剑乃是那传说中的龙泉剑之后,也和那其余修士一样,惊得瞠目结舌。只不过他心里想到的还是,为何如此厉害的一把剑会出现在这种小地方。不过听那名神秘剑客讲解完龙泉剑的故事之后,他才觉得有些可信。
而且最令徐怀谷欣喜的是,龙泉剑之所以会跌到法宝层次的原因是掺杂了别的杂剑的剑意。按理来说,每一把剑的剑意都是独一无二的,只有剑的主人才能操纵。那龙泉剑里混进了不知多少杂剑的剑意,所以就算是红香宗的宗主鸿德大师,也对此无能为力。可是徐怀谷不同,他有一把心湖飞剑,而且那神通可不就是吞噬别人的剑意?
如此说来,如果他可以用心湖飞剑吞噬掉龙泉剑里的杂剑剑意,不仅可以巩固自己的修为,还可以把龙泉剑重新晋升为仙兵!
这天大好事砸在脑袋上,徐怀谷喜得头脑都有些空白。他连忙心湖传音给白小雨:“白姐姐,我有办法修复这把剑的品秩,这把剑,我们务必要拿到手!”
白小雨正为此事发愁,突然听到徐怀谷这样一说,顿时放下心,高兴地答应道:“好,你能修复这把剑是最好了。龙泉剑可是天底下赫赫有名的好剑,有这把剑炼化做本命飞剑,可了不得!我身上还有不少钱,一定可以拿下它!”
就在二人说话间,龙泉剑的价钱又已经涨到了五枚彩珠,可出价之人并未停歇,还有人在不断出更高的价钱。徐怀谷和白小雨暂时还未出价,只是在一旁观望着,看这价钱究竟要飙升到何处才为止。
价钱一直上涨到八枚彩珠,终于没了出价的人,那神秘剑客有些不满意说道:“才八枚彩珠,你们也太小气了吧,简直是侮辱了这把剑。”
这剑客心里不悦,要不是师兄鸿德大师特意叮嘱过他,不许大修士拿到这把剑,他都想出个价钱把龙泉剑拿走了,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何用意。不过剑客其实也并没有多在乎这把龙泉,因此他的剑鞘里藏着的那一柄,不比这把剑差。
徐怀谷虽然心疼,但是知道这把剑对于他的价值,简直算是无价之宝。毕竟别人买了这把剑还要承担着修复不了的风险,但是自己买了,那可就是真正的一把龙泉剑啊!无论价钱是多少,绝对都是自己赚了。
他打算加价到八枚彩珠五十大珠,白小雨拦住了他,劝说说:“在拍卖会上看到必得之物时,就有魄力点,气势上要足。”
白小雨直接心湖传音给神秘剑客,说:“我出十枚彩珠。”
那剑客冷声说道:“有人加价到十枚彩珠,还有人继续跟吗?”
有人说:“我出十二枚。”
剑客重复道:“十二枚。”
白小雨冷下脸,说:“十五枚。”
剑客有了些笑意,报价出来道:“十五枚了,想要这把剑的赶紧报出来。”
那人犹豫了半晌,才说:“十六枚。”
剑客说:“十六枚,还有人继续吗?”
白小雨展颜一笑,知道这人是快要没钱了,所以只加了一枚彩珠,她志在必得,说道:“二十枚!”
剑客报价二十枚,那人果然后继无力,终于死了心,没有再继续跟下去了,但却有另外又有一个陌生声音传过来说道:“我出二十一枚。”
剑客报出二十一枚,白小雨
顿时紧锁眉头,想着这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但无论这加一枚彩珠的人究竟是谁,白小雨都一定得拿到这把剑。于是她说道:“那我跟二十二枚。”
那人直接报价二十五枚,惹得白小雨有些恼怒,她虽然有不少钱,可也没有这么多啊。二十五枚彩珠,一家三流宗门百来名修士,一年的流水都没有这么多,白小雨要不是有那财大气粗又护短的师父,哪来的这么多钱?可尽管如此,她和徐怀谷加起来身上总共才二十五枚彩珠,怎么继续加价?
可是这样眼看着那人把龙泉剑拿走,白小雨哪里甘心?她一咬牙,便说道:“二十五枚彩珠,加一把仙兵!”
剑客眼神一亮,说道:“有人加价了,二十五枚彩珠,加一把仙兵。我喜欢这个主意,从现在开始,有仙兵的也可以当做神仙钱加价。”
众修士不禁为这加价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二十五枚彩珠也就算了,可还出一把仙兵,可就着实厉害了。要知道,仙兵是市场上从来没有卖的,要极大的机缘才能获取,这人出一把仙兵和这么多钱,只是为了一把极有可能修复不了的龙泉剑,怎么算都划不来,除非这人财大气粗,准备买这把天下名剑回去作收藏,那就另当别论了。
姜承错听得白小雨之前出价之高,早已在旁边痛心疾首了,都捂住耳朵不忍心听下去。没想到这下子她还加了一把仙兵,把姜承错吓得脸色苍白,赶紧劝道:“白师姐,你千万别逞一时之快啊!仙兵可都是无价之宝,你身上那两件都是师父赏赐给你的,要是没了,回去怎么交代?还不得被师父打死啊!”
白小雨脸色冷若冰霜,说:“仙兵的价值我知道,可龙泉剑却是可遇不可求的绝世名剑。我们这次遇见它,是走了天大的运,无论如何,必须把它拿到手!我就不信我都出仙兵了,还有人出更高的价钱!回去之后,我自然会和师父请罪,不会牵扯到你!”
姜承错叹息了一声,不再劝阻。徐怀谷知道这是白小雨为他才会出仙兵,心里很过意不去,道:“白姐姐,我看要不算了吧,用一把仙兵和二十五枚彩珠买龙泉剑,我觉得不划算。”
但白小雨却志在必得,坚定地说:“我都已经报出价格了,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到时候这把剑你拿着,以后对你的修行有天大的裨益。”
徐怀谷不再说话,但心里却默默记下来这一份情。将来,他一定会以加倍报还的。
就在白小雨等人以为龙泉剑必得之时,那名神秘剑客突然又笑了起来,说道:“有意思,有意思。竟然又有人加价了,二十枚彩珠加两把仙兵,换龙泉剑,还有人继续出价吗?”
白小雨和徐怀谷心头为之一震,而周围的众修士也是如此,虽说没有人说话,但各人心湖之中早就炸开了锅,纷纷议论着这出价两把仙兵的高人究竟是谁。
白小雨抿了抿嘴唇,脸色冰冷,心中纵有万分不甘,但也只能这样了。她身上只有两把仙兵,出不起更高的价钱。只不过这人着实太狠了些,竟然拿出两把仙兵来,实在令人惊讶。
神秘剑客满意地说:“这才对,龙泉剑值这个价钱。这么看来,是没有人出更高的价钱了,就按二十五枚彩珠和两把仙兵,龙泉剑成交!事后,我会亲自把剑带给此人,各位也坐了大半天了,这次拍卖会就散了吧。”
他背好剑匣,大步走回了拍卖台的后场,只不过他刚一消失在众修士视线中,就立马往台上的一个方向瞥去。
那里有一名男子孤身坐着,周围已经有许多修士起身准备离开,但他还坐在原地,似乎在等着什么。
神秘剑客皱了皱眉,疑惑自语道:“不该啊,以这次拍卖会事先的规格,不该引来九境修士才是,这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花间酒 第一百零三章:乱人心者,陈年,杂事
拍卖会结束后,徐怀谷和白小雨心情失落地回了家,但姜承错却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感,只不过碍于白师姐的脸面,不敢表露出来。
姜承错故作叹息,惋惜道:“唉,如此绝世好剑,白师姐都出一把仙兵了,竟然都还有人抢。不过没事,我敢打赌,那人肯定修复不了龙泉剑!他这就是花两把仙兵买一把上等法宝,亏不死他!”
白小雨没理会他,徐怀谷也死了拿仙兵炼化本命飞剑这条心,心里不断劝慰着自己“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要是真的被自己修复好了龙泉,又加上天生剑胎这么一个名头,还不得被推上风口浪尖?何况他身上还藏着许多秘密,到时候会惹来不知多少麻烦,徐怀谷也不愿意看到那个结果。
只是劝慰归劝慰,要说心头没有失望,肯定是假的。不过好在这次拍卖会也不是一无所获,还有一张烈阳驱鬼符,被他买到了手里。
回到家里的第二天,就有清凉楼的修士上门来,把烈阳驱鬼符拿给徐怀谷。
徐怀谷好奇地捻着手中那一张三品符箓,只见符箓之上金光灿灿,有金色的光彩在符纸之内流动,好似活物一般。这就是三品的符箓,有很强的神意蕴藏其中,所以杀力也尤其高。
而在徐怀谷收到烈阳驱鬼符的同时,那一名护送龙泉剑的神秘剑客也找到了那买家,两名男子在一家仙家客栈里相对而立。
买下龙泉剑的男子脸上堆满笑意,拱手笑道:“没想到竟然还能在这穷乡僻壤见到岑前辈,实在是晚辈的荣幸。”
姓岑的剑客来了兴趣,说道:“你认识我?听你这语气,也是中土的人?”
那男子说:“晚辈天河宗陈景山,见过岑前辈。”
岑姓剑客恍然大悟,说:“原来是天河宗,不过你好歹也是九境,怎么跑到东扶摇洲这拍卖会来了?别告诉我你早就提前知道了要卖龙泉剑,这是绝不可能的。”
“晚辈前来东扶摇洲确实另有事情要办,只是恰巧看见了龙泉剑,就顺手买了下来。还要辛苦岑前辈一路护送,还把剑送上门来,实在是折煞了晚辈。”
岑姓剑客随意说:“没事,受我师兄之托,尽本分罢了。只是你来到东扶摇洲,有什么事情要做?难不成是想要去南边的事上插一脚?”
陈景山连忙摇头,说:“南边之事哪是我能插手的,晚辈修行不高,知道哪些事能做,哪些不能。实不相瞒,我这次前来东扶摇洲,是为了杀一个人。”
岑姓剑客露出好奇的表情,陈景山便继续说道:“一年前,我的徒弟和一名宗内的长老在东扶摇洲被杀了,当时我正在破境,所以没能及时赶来。现在已经晋升九境,也是时候报仇雪恨了。好在我已经找到了那人的踪迹,她就在这一次的拍卖会里面,所以我才进了拍卖会。只不过恰好碰到龙泉剑,实在是意外之喜,我就买了下来。”
剑客点点头,说:“原来如此,杀人报仇的事我不会管。只不过还是提醒你一句,南边的事,你想都不要想插手,不仅是你,就算是天河宗主,也还差得远了。”
陈景山后退一步,拱手给岑姓剑客鞠了一躬,恭敬说道:“谨受教。”
岑姓剑客露出满意的笑容,把背后背着的剑匣交给他,说:“龙泉剑就在这里面,我就不停留了,今后有缘再去天河宗
坐坐。”
说罢,他就离开了这座仙家客栈,留下陈景山。
陈景山把手中剑匣放在桌上,轻轻拨开机关,剑匣便打开了,亮出里面的一把古铜色长剑来。
长剑长约三尺五寸,浑身泛着棕褐色的光泽,有些地方甚至发黑,看起来像是已经病入膏肓,毫无名剑该有的锐利之气。
陈景山惋惜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可惜了这把好剑啊,被人糟蹋成这个样子。虽说我拿着也没什么用,但也绝不能流落到他人手中。”
他转手把剑匣关上,收到自己的袖口中。原来他穿的这件衣服其实是一件法袍,那袖口上特意有一处储物的空间,和黄善的手镯类似,只不过这件法袍的空间比起黄善多了许多,而且里面可不是堆得瓶瓶罐罐的酒酿,而是陈景山大半辈子积攒下来的神仙钱和各色符箓丹药。
陈景山收好龙泉剑后,便开始坐下来,看向窗外一处高楼,冷笑着低声说道:“敢杀我徒弟,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死定了。”
……
离陈景山所在的仙家客栈不远处的一座高楼,是淇阴城里久负盛名的一家酒楼,名作“白象轩”。在那最高层,有一名女子独坐着,面前摆了两坛子好酒,还有几碟下酒菜。
她一个人自斟自酌,喝酒喝得很快,倒是那几碟上好的下酒菜,却没动两筷子。
耳边传来酒楼里沸沸扬扬的喧哗声,还有那大堂中乐伶们弹奏的歌曲,她不觉想起了在兴庆城酒楼里弹琵琶的那一段日子。也就是在那里,她结识了徐怀谷、余芹、黄善和伊芸。只不过现在匆匆一年过去,物是人非,那些并肩走过的路依旧还在,只不过那群人,却已经天各一方了。
其实她没有继续待在淇阴的理由,但却又迟迟不愿意起身离开,连她自己也都有些迷茫无措。
她看向窗外,那是淇阴的城景。
大大小小的街巷林立,古朴的二层小楼是这座城市的主打色,几乎占了淇阴的半壁江山。再往北边看去,有一座巍峨的城墙耸立,依稀能看见许多小黑点在城墙上移动,那是淇阴的将士们。
城墙之外的更远处,是一片五颜六色的草原,绿色的是草,红色、黄色、白色的是花,有一条柔顺的白色丝带落在草原之上,像是牛奶被泼在了地面,那是淇水。
难得,她今天的思绪不在修行,而在这东扶摇洲的风景。可有一名小女孩子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走到了她的身边,打扰了她,以稚嫩的童声说道:“这位姐姐,我是清凉楼的小蝶,昨天我们在拍卖会上见过的,我专门给你送来磨剑石。”
左丘寻回头,果然看见一个红衣小女孩儿站在酒桌边,手里端了那一块磨剑石,眉毛弯弯,笑嘻嘻地看着她。
左丘寻接过磨剑石,浅笑道:“多谢你,这石头这么重,也难为你走这么远给我。”
红衣小女孩儿使劲摇了摇头,开心地说:“哪有?还多亏了姐姐出一百枚大珠,我也能小赚了一笔呢!”
拍卖会的规矩,端着拍卖品上场的女子,若是物品卖出了远出寻常的高价,是可以分到一笔神仙钱的。这也就是为何那端着拍卖品的女子大多都是貌美之人,而且多半在物品卖出之后,还要感谢场下买客的缘故。
左丘寻把磨剑石揣在怀里,细细地
端详起来。她温柔地抚摸着这块石头,看着石头表面上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沟壑,甚至还能记起来那些沟壑的来历。小时候磨剑的记忆,包裹着新雨宗还有那个死去的男子,都愈渐清晰起来了。
这块磨剑石就如同她的老友,老友相见,总是有说不完的旧话。
她指着上面最深的一道沟壑,笑着告诉小女孩儿:“你瞧这条,是师父给了苏涒新剑的时候,苏涒开心得不得了,整整磨了三个时辰,把那把剑磨得都有些豁口了,才停下来。结果好好的一把锋利无比的新剑,被她这么一折腾,反而没那么锋利了。”
小女孩儿听得有些糊涂,问:“姐姐你在说什么呀,你怎么知道这沟壑的来历?”
左丘寻说:“姐姐以前是飞鱼洲的人。”
小女孩儿眸子亮晶晶的,崇拜地问:“那姐姐难道认识苏涒?你知道吗,我和我的朋友们都觉得苏涒特别厉害。不仅因为她是天生剑胎,而且她出走飞鱼洲之时,敢说要回去的时候问剑整座飞鱼洲!这气魄,我可羡慕了!”
左丘寻紧锁眉头,心尖好像在滴血一般。
小女孩儿赶紧又问道:“姐姐,那你知道苏涒她人现在在哪里吗?是不是已经修为很高,马上就可以杀回飞鱼洲了呀?”
左丘寻落寞地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我和她很久没有见过了。但以她的天赋,想来应该也快了吧。”
小女孩儿喜出望外,说:“那就好!对了,姐姐,你下次要是见到她,能不能帮我要她帮我刻一枚印章?我记得剑修赠人物品,都喜欢送印章,毕竟可以刻进去自己的剑意。要是我能有一枚苏涒刻的印章,就算是这辈子修行都不再寸进,我也愿意得很咧!”
左丘寻心乱如麻,胡乱说道:“好,下次见到她一定帮你要一只印章。要是她敢不给,我就一剑削了她。”
小女孩儿天真说道:“姐姐你可真会说笑咧,要是她不愿意给,那就算了。那也是因为我修为太低,配不上她的印章。”
左丘寻被这一席话搅得心思越来越乱,默念了好几句清心法诀,竟然都无济于事,只得赶紧抱起那磨剑石,收进了包裹里,说:“我拿到了磨剑石,你也赶紧回去吧,一个小女孩子在外面,也不安全。”
小女孩儿点点头,起身,小碎步跑了出去,还不忘提醒她说:“姐姐你一定要记得啊!”
左丘寻点了点头,她才离开。
左丘寻胡乱灌了几口酒,还有些下酒菜吃都没吃,扔下了几两银子,便神色慌张地走出了酒楼。
淇阴,她是待不下去了。至于接下来去哪,暂时还不清楚,待得她在路上再慢慢想。
只不过她刚一出酒楼,就有一名男子站在门口,拦住了她的去路。左丘寻正是心烦气闷之时,开口便骂道:“哪来的浪荡子,闪一边去!”
那男子咧嘴冷笑,抬起头看着左丘寻,说:“还记得杭旬山上死去的华杉和魏屹吗?”
左丘寻心中陡然一惊,当机立断要祭出本命飞剑,却感觉到男子身上的澎湃灵气已经从四周涌来,退无可退。
境界差距太大,没有办法弥补。
陈景山冷冽地说道:“他们二人,一人是我的弟子,一人是我宗门的长老。我陈景山前来复仇,且看你接不接得住!”
花间酒 第一百零四章:缠杀
淇阴城不知名小巷最深处的那间院子里,徐怀谷三人围坐着,面前摆了一盆炭火,有一只漆黑的陶瓷茶壶放在这盆炭火上,里面的水早已被烧得滚烫,蒸汽止不住的呼噜呼噜从壶口里冒出来。
这茶壶着实不大雅观,说起来,它原本并不是漆黑,只是用来烧水久了,就被炭火熏成了漆黑一片。
白小雨拿来了三只大碗,依次放在地上,又从一只随身的锦囊里用手捻出不知道名字的干花,给每一只碗里都放了一些。
干花不止一种,有鲜红的,有碧绿的,也有橘黄的,总而言之,这看起来压根就不像茶叶,倒是像富人腰间系的香囊里的香料。而这,就是白小雨要请几人喝的茶。
徐怀谷看着碗里花花绿绿的一片,心头有些担忧,说:“白姐姐,你确定这能喝吗?”
姜承错也同样表示疑惑:“白师姐,你这干花看着不像能吃啊,吃死了我倒不要紧,要是把徐兄弟吃死了,那天下可不就少了一位天生剑胎?你这么糟蹋老天爷的造化,想把他给气死啊。”
白小雨给两人翻了个白眼,撇撇嘴道:“瞎说,这茶怎么就不能喝了?告诉你,当初我还在大余国那座破庙的时候,就经常吃这几种花。怎么现在泡成水,还能把你们这两名五境大修士给吃死了不成?提前说好,这是我自己做的蜜茶,还是头一回做,就算是不好喝,嘴上也不能说出来。”
姜承错苦笑道:“白师姐你怎么老爱整些稀奇古怪的名堂。我记得师父那里是不是还有好几把油纸伞来着,也是你的手笔吧?我看挺漂亮的,要不送我一把?”
白小雨叹气道:“你想得美,油纸伞难做啊,伞骨和伞叶都是极其难得的,还是从师父那里求来的。师父和那些山水神灵有过约定,只要手里有那油纸伞,路过一地,可以求得当地山水神灵的庇护,可是个好东西。总共才几把,你想要,自己问师父去。”
一听到山水神灵,徐怀谷又来了兴趣,说:“话说天底下到底有没有山水神灵?我一直听见说有,但是却从未亲眼见过,好生玄妙。”
姜承错正经地回答道:“当然有,师父她老人家就是专门和山水神灵打交道的。一般人肯定是看不见山水神灵,就算是修士,要是没有修习过专门的功法,也是看不见的,除非他们显露真身,自愿给你看见,你才能看得见。不过师父不一样,师父那一双眼睛很奇妙,反正种种玄妙功用,数不胜数,看见山水神灵自然不在话下。不过那是天生的,我们也羡慕不来。”
白小雨又给徐怀谷解释道:“你看那城隍庙,土地庙,或是山神水神庙,就是山水神灵的地盘。只要有人有信仰,有香火,就会有神灵。”
姜承错问道:“白师姐,我记得你好像练的就是香火神道?”
白小雨摇摇头,有些严肃地说:“不要提及此事。”
姜承错赶紧闭上了嘴,手上控制
一丝灵气,想要把滚烫的茶壶从炭火上拿下来,白小雨却直接打断了他的那一丝灵气,责怪着说道:“喝茶就好好喝茶,不许用灵气,自己不会想办法用手拿下来?”
姜承错哭丧着脸,说:“这可不是用灵气用习惯了吗?以后我改就是。”
白小雨去屋子里找了一块手帕,又用凉水淋湿,一手提着袖子,一手拎着湿手帕,把那滚烫的茶壶提了下来。
她给每人都倒了一杯茶,滚烫的白开水倒进陶瓷碗,那干花蜜茶顿时被开水激发,碗里的茶水很快就变成了琥珀色,丝丝甘甜气息在空中散发开来。
白小雨先行小抿了一口,觉得味道还不错,就说道:“有修行固然好,但也不能事事都靠着修行。比如烧火煮饭,煮茶洗衣,这些琐碎的事情,用手做起来还真是不易,但用上了灵气之后,就很简单了。只不过用灵气做这些事,终究失了烟火气,没有了俗世的韵味,反而不美。”
姜承错皱着眉点了点头,似懂非懂,倒是徐怀谷深以为然。
俗世有俗世的生存之道,修士有修士的求生之法。但在修行之外,应当多多感悟俗世生活,因为那是天底下所有修士的根。
喝茶间,却突然听见淇阴城南边一声巨响传来,三人都停住手中的茶碗,齐齐看向那边。只见一条黑色弧线划过天空,有人御剑出淇阴。
白小雨叹气道:“世风日下,刚刚说到此事,就有剑修不按规矩,竟然在人间城市中御剑出城。纵使他剑术再好,也已经落了下乘。”
可这事情还远未结束,姜承错转眼间又敏锐地察觉到那御剑出城之人的身后,似乎有许多把小剑跟着,顿时困惑道:“你们看那人的身后是些什么?”
徐怀谷站起身子,往那边眺望,果然看见那人身后跟了许多把小剑,心中顿时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测。
又是一声巨响传来,城中有一人的身影拔地而起,以极快的速度飞上天空,向着那黑色飞剑的方向而去。令人诧异的是,那人仅凭肉身的飞行速度,比起黑色飞剑,竟然丝毫不输!此人的修为,定然极高!
黑色飞剑之后的诸多小剑纷纷涌起,对着追杀的人而去,但是每一次接近,都只被那人轻轻一挥手,便打散去许多。此消彼长,小飞剑越来越少,那追杀之人的速度越来越快,迟早下去,那御剑之人会被追上。
小飞剑,黑色凤羽剑,徐怀谷几乎敢肯定,那人就是左丘寻无疑,可是她身后那一名追杀之人是谁?她与谁结过仇?
他突然想了起来,杭旬山上华杉和魏屹二人被杀一事。左丘寻一直担心天河宗之人的追杀,所以想尽量低调行事,可是在紫霞宗的道会上,她为了自己出剑,身份暴露在全天下人眼中,肯定就是因为此事,天河宗的人才找到了她!
这么说来,左丘寻是因为自己才会被天河宗的人追杀的。
徐怀谷心
中的愧疚涌上心头,他放下茶碗,脸色阴沉,咬牙切齿说道:“那是左丘寻,她是因为我才被追杀的,我得跟上去。”
姜承错愣了一下,不禁质问道:“你瞧见身后追她的那个人没?以那人的身法速度,起码是九境修士!你们哪里惹来的这么大的祸事?”
徐怀谷横眉倒竖,心中气愤到了极点,语气冰冷地说道:“有人要杀我们,若是不杀他,我们就会死!这应该是他身后的宗门报仇来了,今日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的本事,能否吃得下我们!”
说罢,他竟也是什么都顾不上了,二话不说,直接祭出心湖飞剑,一道白虹从院子里直冲云霄而起,向着那二人的方向追了过去。
姜承错看着徐怀谷又是御剑出去,无奈地看了一眼他,又焦急地看向白小雨,说:“白师姐,这可怎么办啊!他这一去可不就是送死吗?”
白小雨绷紧了脸,似乎在压抑心中的怒火,不带感情地说道:“姜承错,你觉得我们俩过去,加上他们,打不打得过那个九境修士?”
姜承错傻了眼,连忙喊道:“怎么可能打得过!那可是九境啊,我和徐怀谷两个五境,对他压根就没威胁。只能靠你一个七境,还有那个六境的剑修,哪来的胜算?”
白小雨没理他,眼神锐利地看向那边,手指轻轻敲打着碗沿,似乎在权衡。
姜承错见她有过去的意思,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慌乱说道:“白师姐,这找死的事你可千万别叫上我,我还只有五境,还有好多地方都没去过,还有好多酒没喝过,还有好多青楼的姑娘在等着我,我现在不能死啊!”
白小雨还是转头问他:“你觉得如果我现出真身的话,能不能打得过?”
姜承错瞠目结舌,急得一跺脚,骂道:“你和那死小子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了他现出真身,到时候引来全东扶摇洲的修士追杀?不值得啊,白师姐!”
白小雨坚定地看着他,说:“这么说来,你也觉得我现出真身的话,是有胜算的?”
姜承错忙道:“不是,这话不能这么理解啊!你要是现出真身,就算杀了那个人,我们也死定了!”
白小雨摇摇头说:“放心,死不了。”
一把银白色飞剑落在了她脚下,她一把拉住姜承错,自己跳上飞剑,顿时淇阴城中又是一道白虹闪出,对着左丘寻逃跑的方向追去。
一黑两百,加上追杀的那人,淇阴今天可谓是热闹非凡。那驻守在皇宫里的九境老武夫坐在一间高楼的屋脊上看着,自从吃了上次邓纸鸢那一剑过后,她都不太敢去拦着他们了,任凭几道飞剑飞出淇阴,往北边而去。
左丘寻,徐怀谷,陈景山,白小雨,姜承错。
五人齐齐出城,向北而去,一场大厮杀即将在东扶摇洲的大和国与流苏国拉开序幕。
花间酒 第一百零五章:有我徐怀谷在
却说左丘寻一见到陈景山,哪里敢有丝毫懈怠,当即祭出了凤羽剑,一剑从陈景山的灵气封锁之中划出了一条口子,又祭出那一件从华杉身上拿来的白玉印章抵挡,才终于没有被他当即斩杀在酒楼门口。凭着这一瞬的余地,她便踩上飞剑,凤羽剑便从灵气的缺口中如箭一般飞出,划过一道黑色的弧线,从淇阴城上空远遁而去。
陈景山也并不是没有下杀手,而是左丘寻反应迅速,又是同时祭出两把仙兵,所以才让得她有了这一丝逃生的希望。只不过当陈景山见到那本该是华杉的白玉印章之后,失去弟子的怒火,在他里心里越烧越旺。他更加坚定了决心,左丘寻必须被他亲手杀死!
陈景山乃是九境修士,这一催动身法,速度之快,左丘寻的飞剑都不及。而徐怀谷境界还低,心湖飞剑速度连左丘寻都还不如,这一追过去,只能大致地看清楚他们二人远去的方向,但那两人的身影却在天空中越来越小,最终以至于消失不见。
无论徐怀谷再怎么努力催动飞剑,那两人都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心里不免有些丧气,但一想到左丘寻是因为自己才会被天河宗的人发现而追杀,心中愧疚与愤慨不允许他停留,他便狠下来心,继续御剑对着那方向而去。尽管知道自己也许帮不上什么忙,但是那天在紫霞宗,左丘寻为自己而出剑慕容狄,徐怀谷便知道,自己纵使不敌陈景山远矣,但这一剑还是必须要出。
他想起来当时还在兴庆之时,左丘寻在劫牢狱之前说过的话:“有些事情不是有十足胜算才能做,仅仅是有胜算,就已经够了。”
而还左丘寻那天在紫霞宗为自己出的那一剑,对于徐怀谷而言,就是这样的事。
他目光坚毅,看着二人消失的方向,加快了飞剑速度。
雪白色的心湖飞剑宛如一道离弦之箭,在白云之间穿梭,向着远方无尽的云海而去。
……
左丘寻还在飞速逃亡,身后的心湖飞剑“青丝”依旧在不停地扰乱追杀而来的陈景山,可是那些经年辛苦积攒温养下来的小飞剑,在陈景山的攻势之下,显得那么弱小无力,而且越来越少了。而陈景山则是不急不忙,紧紧地跟在左丘寻身后,并不打算以雷霆之势杀了她,倒是有些享受这种追杀猎物的乐趣。
左丘寻还在冥思苦想破局之法,只是她身边已经再没有了能够救她的人。
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徐怀谷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有谢卿云,有左丘寻,有白小雨,都愿意舍身出剑救他,可是当生死危险落在左丘寻自己身上时,却没有了人来救她。
若是放在以前,尚还未与飞鱼洲各大宗门闹翻之时,自然有人愿意为她出面解决,不过现在,肯定是冷眼旁观了。
她想到此处,不禁冷哼了一声,却并不后悔当年所做的决定。在她的眼里,若是不出那一口气,她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陈景山距离左丘寻越来越近了,她还在苦苦思索着,可无论怎么寻找破局之法,都不尽如人意。最终,她还是只想出一条稍微有些生还可能的办法,那就是跨海往西,去往那一座西扶摇洲。
上官川曾经在忘川中与徐怀谷交谈过,听起徐怀谷所说的东扶摇洲,便困惑不已。在上官川的那个年代,也就是一千二百年前,中域是只有扶摇洲的,并无东西之分。只是在五百年前,妖族入侵之后,扶摇洲才开始分东西二洲。
至于一洲为何变作两洲,就要从那妖族的墨龙与中域各位十二境大修士之间的大战说起了。
那惨烈的一战,打得扶摇洲陆地下沉,海水倒灌。海水从扶摇洲下沉的中心涌入,硬生生把一洲分作了两洲,于是从此扶摇洲分裂,就叫做西扶摇洲和东扶摇洲。东扶摇洲的北边依旧是人族的领地,南边是妖族的领地,而西扶摇洲就整洲都沦为妖族的土地。
左丘寻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是实在没有了丝毫生机,死马当活马医。中域之大,却没有一处能够让她安身,她只能从绝境中逢生,期望去到那一座妖族的领地。届时飞剑和陈景山的动静必定会引出西扶摇洲的大妖,她便有机会趁乱逃离。
只是一旦引出大妖来,左丘寻自己能逃离的几率更是微乎其微。她是天生剑胎,妖族绝不会放任这么一名心腹大患安然回到中域,她也会死在西扶摇洲。可是那又如何?终究比自己被陈景山斩杀要强上百倍。于是她便咬了咬牙,抱着必死的决心,调转过飞剑,往西边径直而去。
陈景山见她往西边逃遁,心中有了几分怀疑。他猜测到了左丘寻的意思,咧嘴森然一笑,对着前方的左丘寻喊道:“小兔崽子,难不成还想去妖域?那里离东扶摇洲还有数百里的路程,你确定还能活着走到那里?今日你必然只有死路一条!”
说是几百里,但以飞剑之速,也只需一盏茶时间便至。陈景山还不至于狂傲到觉得自己能活着从西扶摇洲走出来,顿时加快身形,一拳对着左丘寻的背影而去。
这一拳夹杂着澎湃的灵气,呼啸着划过云端,顿时四周云海如见了天神,像潮水一般散开。这一拳在浓厚的云海之中,打出了一条通道,直奔左丘寻的飞剑而去。
左丘寻心中察觉,当然不会坐以待毙,飞剑转瞬便往高处飞去,陈景山那迅猛的一拳在左丘寻的脚底穿过,掀起云海间的汹涌浪潮。光是那余威都把飞剑震得剑身颤抖,若是被这一拳碰到,毫无疑问,她必死无疑。
她没了退路,顾不上危险,飞剑依旧朝西。只是陈景山又从袖口中拿出了一把笔直长刀,握在手中,几刀对着左丘寻虚划而去,便有刀影转瞬即至。
这把长刀又是一把仙兵,虽说为了买龙泉剑,陈景山花了两把仙兵,但是身为一名九境修士,又是天河宗的重要长老之一,他身上并不缺仙兵。
这几道刀影的角度很刁钻,每次左丘寻躲过一道,下一道刀影便如同早就预测好了她的轨迹一般,正对着她而来。如此几刀下来,她被折腾得颇为狼狈,只得操控了飞剑在原地躲避,却没了精力继续向西。
等到她勉强把这几刀躲过,一抬头,便见到陈景山落在她前方仅仅几丈处,冷笑着看着她。
陈景山轻蔑地说道:“就凭你这境界,想逃到妖域去,还差得远。要不是我不想那么早杀你,你早就被我追上了。”
其实他心里清楚,在察觉到左丘寻要逃去妖域的那一刻,他就不敢再拖延了。
妖域不像中域,中域之中还有一些妖族残留,那是因为妖族化形成人,难以被普通人和低阶修士察觉。但是在西扶摇洲那片土地上,妖族都是以妖身生活,只要见到有人形,那便是人族。所以一旦有人去到妖域,就好似黑夜中点亮的一把火炬,想让妖不察觉都难。而后果,必然是引来大妖的合力追杀,就算是陈景山,也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逃掉。
为了给一名弟子复仇而冒生命危险,陈景山还没那么愚蠢,而他现在之所以敢追杀左丘寻,是因为他确信左丘寻不可能杀得了他。
左丘寻被追上,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除了背水一战,别无他法。她虽然有自信分生死之时,可以与八境修士抗衡,可面前的是一名九境修士,生还希望何其渺茫。
可她必须出剑。
已经所剩不多的心湖飞剑汇聚在她身边,那本来成千上万、声势浩荡的飞剑,现在只剩下寥寥几百把而已,颇有一种残兵败将、山穷水尽之感。
手上的两把仙兵,是左丘寻最后能和陈景山对抗的底牌了。她抽出发间的白剑,踩上它,好让凤羽剑能抽出身来,这是她现在最强的攻伐仙兵了。
陈景山还在啧啧称叹,阴阳怪气道:“好一个天生剑胎苏涒啊,销声匿迹世间这么多年
,也才堪堪六境,两把仙兵作伴而已。还说要问剑飞鱼洲,现在在我的手里都过不去几招,何况那些宗门里的老怪物?要我是你,肯定都惭愧得要求死了。”
左丘寻闷闷不语,凤羽剑落在肩侧,白玉印章悬浮在胸前,剩下的小飞剑则围绕在她周围,随机应变。
陈景山被逗笑了,说:“你这是来打架的,还是耍杂技的?”
一道黑色剑气奔着他飞去,他只是以右手的食指与中指轻轻一夹,这剑气便准确地被他捻取在手中,稍稍费了些力,便消散而去。
既然剑气无用,那就飞剑来补上。
凤羽剑嗖的一声飞出,对着陈景山的心口而去。他一掌拍去,浩瀚的灵气如同一片大海,顿时把飞剑往侧边击退好远。飞剑又是一剑刺出,他这次更是直接握住了剑身,对着脚底云海便掷去。
陈景山惊疑了一刹,自语道:“这飞剑竟然不是普通的仙兵,是把好东西,可惜你却发挥不出它的实力!”
左丘寻只觉得飞剑在这一刻似乎失去了她的掌控,疯狂下落,而陈景山已经闪身到她身前,一掌探出。
白玉印章感受到危险,急忙为左丘寻挡下,但这一掌力量之大,不仅把白玉印章打得直接失去控制,左丘寻的身体也遭受重创,一口殷红鲜血喷出,身形便如断线的风筝一般,从天上落下。
好在身边的小飞剑有灵性,自觉回到她身边,托住了她,不至于从这万丈高空中摔下去。可是仅仅是一招而已,她就已经落尽下风,手段全失,与那待宰的羔羊无异了。
九境和六境,差的太多,多到没有任何手段可以弥补。
左丘寻不甘心,咬紧牙关再次操控凤羽剑,从身后又是一剑对着陈景山刺去,可惜九境修士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那飞剑再度被一掌拍飞。
左丘寻面色几近疯狂,还想要再出剑,可那冰冷的刀锋就已经落在了她的脖颈。
刀锋挨得很近,只是呼吸之间,她的脖子上就有了一道血痕,只要刀锋再前进一分,她就死了。
她抬头,眼神冷酷地看向陈景山,那眸子里有不甘心,但更多的是失落与迷茫。
作为一个将死之人,许多不记得的陈年旧事再度涌上了她的脑海,一生的回忆,她好像在这一瞬又走了一遍。
她曾经与这个不公平的世界抗争过,但输得一败涂地。
一滴眼泪,痴痴地从她的脸颊落下。
陈景山说:“死的滋味不好受吧?你杀华杉和魏屹的时候,他们也是你这样的感受。好了,不延误你的痛苦,与这个世界作别吧。”
刀锋似乎要开始逼近了,左丘寻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在脑海的最深处,有人好像在焦急地叫着她的名字:“苏涒!苏涒!”
很熟悉的声音,是那个人,那个她一直以来想要为他复仇的人。他张开着嘴巴,焦急地喊着自己的名字,似乎后面还讲了些什么,但左丘寻都听不太清楚了。
她苦涩地笑道:“对不起,我没能帮你报仇,不过我就要见到你了,我们就要永远在一起了。”
过了一会儿,刀锋似乎还没有落下,左丘寻睁开眼,阳光刺得她眼睛有些睁不开。
隐隐约约,好像看到有人从远处御剑过来。那人一边御剑,一边怒喝道:“老混蛋,你要是敢杀她,我和你拼命!”
也是个熟悉的声音,左丘寻知道那是徐怀谷来了。
她坐在小飞剑中央,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泪水如溪水一般从脸上落下。
原来在她最落魄的时候,还有一个人惦记着她,愿意为了她而出剑平心中的那一口恶气,可以连命都不要。
偏偏这个人,是徐怀谷。
花间酒 第一百零六章:白蛟
徐怀谷御剑前来,正好看见陈景山的刀锋架在左丘寻的脖颈,顿时心中怒火冲天,管不得三七二十一,大骂道:“老混蛋,你敢杀她,我和你拼命!”
陈景山自然在他看见自己之前,就已经察觉到了这一名五境小剑修的靠近。若是一名平常的五境剑修,此时妨碍他,说不得要被他一巴掌拍死,但是徐怀谷可不是一名普通的五境剑修,他在紫霞宗那最后一战中,是出了名的,因此陈景山有点兴趣,想会一会这名所谓的东扶摇洲第一人。
徐怀谷到了他眼前,见到陈景山在眼前,一剑挥出。只不过这一剑还未落下,那眼前人影就已经消失,再又出现在几丈之外,饶有兴趣地打量起他起来。
徐怀谷赶紧御剑到左丘寻跟前,见她满脸是泪,顿时心里慌得不行。
左丘寻在他眼前一直是何等人物?纵使自己现在的境界只与她相差了一境,但是一路以来所经历的种种事迹,却让左丘寻在徐怀谷的心中,比起那九境的谢卿云,亦或是十境的邓纸鸢,剑术都要更高更厉害。可她现在竟然宛如一个孩子一般,见到自己便大哭,这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得徐怀谷的心尖都在发酸。
这让得这个御剑几百里来到这里,出口便大骂九境修士的剑修,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
他手忙脚乱地把她从飞剑堆里扶起来,放在自己的剑后面,看见她还在不停地哭,困惑地挠了挠头,只好略显尴尬地安慰道:“你哭什么,我都没哭。”
左丘寻泪水依旧是止不住落下,看得陈景山笑意更浓,别有意味地说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俩还是一对戏水鸳鸯?”
徐怀谷大骂:“闭嘴!我和你说话了吗!”
陈景山一愣,脸色登时就铁青,握紧了拳头,杀意抑制不住地四溢。左丘寻听了也是诧异了一瞬,随即更加张狂地大笑起来,心中快意,比起喝酒高上十倍百倍。
如果说徐怀谷第一句骂人的话只是冲动之下,下意识说出来的,那么这一句话,就是当真没有把陈景山放在眼里丝毫了。
陈景山何曾受到过一名五境小修士如此的羞辱?他涨红了脸,咬牙切齿道:“小子!别以为我第一时间没杀你就是不敢杀你!就算你背后有邓纸鸢撑腰,她也管不到我天河宗!”
徐怀谷冷脸道:“我看不起你,和我的境界无关,和邓纸鸢无关。我今天跟着过来,就没打算活着!反正我横竖一条命,你要拿走就拿走,骂你几句怎么了!”
陈景山愤怒到了极点,声音颤抖着说:“好,好!你这么求死,我偏不让你死!我给你开开眼,仙家宗门里折磨人的手段!”
徐怀谷昂首,傲然道:“请便!”
陈景山身形飞掠而出,直冲着徐怀谷而来,此时天空中又传来一名女子的叫声:“且慢!”
陈景山为之一滞,斜瞥着看向天边那女子。只见一名白衣女子踩在一把银白色小剑上,身后站了一个战战兢兢的男子,快速赶往这边。
他感受到空气之中的妖气似乎越来越重,顿时一惊,喝道:“你们是妖!”
说话间,白衣女子已经赶到战场,笑眯眯地看着陈景山,说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天河宗的陈景山陈长老?怎么不在中土好好待着,跑到东扶摇洲作乱来了?”
陈景山狐疑地看了女子一眼,问:“你怎么认识我?”
白小雨笑道:“我师父带我去过你们宗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还和你们宗的宗主相谈甚欢来着,对吧?”
陈景山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站在场中,很是尴尬。
天河宗与妖宗是有一些往来的,陈景山作为长老,不可能不知道,只不过宗主任云岫全权将与妖宗的来往派给了那一位宗里的老人,他自己倒不是很清楚。此时白衣女子突然站出来说出此事,他不免要留个心眼,既要担心坏了与妖宗的关系,又要谨防这女子是在狐假虎威。
他试探着说道:“笑话,我天河宗屹立中土上千年,向来是名正言顺的仙家宗门,怎么可能会与妖宗有关系?你别在此地信口雌黄!”
白小雨摇摇头,说:“是与不是,你自己心里有数。不过场下这两个人我保定了,你回天河宗吧,回去我和我师父说一声,让你们宗在我们妖宗的布局里位置更好一些就是,你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陈景山心里还是怀疑,特别是这女子要保下徐怀谷和左丘寻,更是令他有些不可思议。按理说,妖族与人族应当相互仇恨才对,可这妖族的女子却想要保住二人性命,着实令人费解。
杀了自己的徒弟,且不说他花费大心思一路追踪过来,徐怀谷还对他还出言不逊,这口气怎么能忍?
陈景山坚决摇头,说:“这两人和我有死仇,绝不可轻易罢休。你年纪轻轻就有七境修为,要好好珍惜自己性命,劝你不要掺和此事。”
白小雨说:“那我要是说非要掺和呢?”
陈景山冷声道:“那就只有连你也照杀不误!”
一道刀影又扑面而来,徐怀谷焦急喊道:“白姐姐小心!”
白小雨灵巧一躲,祭出那一道蒲团,把吓得哇哇叫的姜承错直接一丢在蒲团上,让蒲团带着他离战场远点。而自己则是直接站在空中,脚底下银白色飞剑化作一道流光,对着陈景山的刀影而去。
刀光剑影相碰,自然是白小雨的飞剑略逊一筹,银白飞剑被打向一边,而那刀影却也削弱了几分,被白小雨躲过。
陈景山看着白小雨凭肉身便站在空中,便知道她的妖身一定是会飞的妖。无论是人族的修士,亦或是妖修,都只有在八境的时候才能不依赖于法宝飞在空中,而有一种妖是例外,就是天生会飞的妖。比如东扶摇洲的妖宗分舵主宋戾,妖身是一只胜遇,就是天生会飞。
陈景山沉声说道:“我念你虽然是妖,但是修为不易,若是你现在离去,我可以不追究,但是你要是硬要掺和进来,那也只有死路一条!”
白小雨没说话,飞剑笔直冲着陈景山而去,算是给了他答复。
陈景山冷笑道:“蜉蝣撼树,不自量力!”
他一手虚握,顿时白小雨的那一把飞剑便被灵力控制在了空中,左右不得寸进。她赶紧一挥手,袖口处便飞出一道白绫,赶紧把飞剑拉回,总算是摆脱了陈景山的控制。
随即,陈景山便身形一闪,就有一拳对着白小雨头顶直冲而下。
白小雨急忙往身边飞去,堪堪躲过这一拳。她稳住身形,焦急喊道:“我一人不是他的对手,你们也别都看着,随我出剑啊!”
徐怀谷总算被这句话弄得缓过神来,顿时御剑到了姜承错身侧,跳上了蒲团,说道:“姜兄,借你蒲团一用!”
说罢,也不管他同不同意,便从飞剑上一跃而起,稳稳落在了姜承错身边。
这一块本来就小的蒲团上站了两名男子,显得更是拥挤,在云端不断颤抖着,似乎随时就会掉下去。姜承错吓了一跳,赶紧施展灵气,稳住了蒲团,心里才稍微安定一些。
徐怀谷跳
上蒲团之后,心湖飞剑便自由了。他操控着心湖飞剑靠近陈景山,但又不敢太过接近,毕竟他的境界低,飞剑也跟弱小,害怕陈景山把他的飞剑废掉,因此只在外侧围着他,伺机出剑。
左丘寻看到白小雨等人前来,赶紧收回了眼泪,也没再哭了,而是凝聚心神,再度把那已经遭受重创的凤羽剑收回到身边,对着陈景山而出剑。
于是在这大和国北境的天空中,就有四人围着一人,激烈地斗法。三把飞剑围绕着中间那人,但中间那人却丝毫不慌张,只是一掌一掌地把想要靠近自己的飞剑全部打回去,手脚不急不慢,颇有一种闲庭信步的自得从容之感。
时间慢慢过去,尽管有三把飞剑的夹攻,也没有一剑能够刺中陈景山。天边的云霞逐渐变红,是快要日落了,但围攻陈景山的几人更加不敢掉以轻心。毕竟他们相继出剑,伤不到陈景山,但若是被陈景山找到机会反扑,那就是有性命危险的了。
三把飞剑配合得还算默契,知道难以伤到陈景山,飞剑的阵法便转攻为守,陈景山被三把飞剑挟持住,也施展不开拳脚,局面一时间有些僵滞。
夜幕渐渐落下,像是为大地这一名温婉包容的女子盖上了一件黑衣。几人身处云端,那些往日里在地面上看起来遥不可及的星辰,似乎都要落到他们头顶来了。这一幕的壮观,足以让世间每一个初见之人都为之惊叹,但是这几人没有时间欣赏风景,因为生死斗法还在继续。
已经好几个时辰过去了,徐怀谷出了不知道多少剑,早已经精疲力竭,那一把往日顺人心意的飞剑,在这灵气即将枯竭的情况下使出来,都像是有千斤重,速度也慢下来许多。反观白小雨和左丘寻那边,总归是境界比自己高,疲倦之意没有他这般厉害,只是这么继续耗下去,迟早灵气也要枯竭而死。
陈景山早就开始不耐烦了,但是三人的飞剑对他确实有一些威胁,他不得不谨慎对待。仅仅只是几名在他眼里不值一提的小修士,却一再阻挠他的攻势,令得他有些厌烦,他不想再耽误时间了。
天河宗所修的法门,与天上星河有关,此时又值夜色降临,正是陈景山的优势所在。
他使出秘法,顿时天空中有一颗星辰亮了起来,随即,这一颗星辰宛如落入草原的火种,火焰迅速蔓延,周边的星辰也都开始发亮,有一丝丝的灵气不断从星辰之中汇聚,往陈景山的身上而去。徐怀谷赶紧加快出剑,只是依旧近不了陈景山的身,那些星辰之力汇聚得越来越多,他在酝酿着最后一招。
白小雨见到此景,终于眸子蓦然一亮,说道:“好机会!他在施法,没机会防御,我们一起出全力,杀了他!”
徐怀谷怀疑地问:“杀得掉?”
“来不及解释,能杀!”
在这危机的一刻,徐怀谷本能地相信了白小雨。他赶紧祭出在拍卖会上买的那一张三品的烈阳驱鬼符,心湖飞剑也灌注了最后的灵气,孤注一掷,对着陈景山刺去。
左丘寻凤羽剑划出一道黑色残影,也正对着他而去。
白小雨嘴角一笑,白绫全部施展开来,顿时一条条白色丝带铺天盖地一般,和着她的那一柄飞剑,直指陈景山。
只不过光凭这些手段,却是还差了些火候。
徐怀谷正觉得杀不了陈景山之时,却猛地感觉到左侧一道大风刮来,顿时往左边惊疑地看去,只见一条巨大的白色蛟龙盘踞在空中,身躯直冲着陈景山扑去。
徐怀谷惊得目瞪口呆,喃喃道:“这是……这是什么?”
花间酒 第一百零七章:杀与被杀
一条身形庞大的白色蛟龙盘踞在空中,像极了徐怀谷在忘川秘境里所见的云海蛟龙,只不过那云海化作的蛟龙面相凶恶,这一只白蛟看上去却温和柔顺,祥瑞得当。
所谓蛟龙,与真正的龙还是有区别的。蛟龙背后生有一对小翅,而且有四只脚,而龙是没有翅膀的,身躯也没有手脚。在民间传说里,蛟是龙的幼年时期,待得成长之后,便有希望晋升为真正的龙。
徐怀谷见这蛟龙平白无故出现在空中,而白小雨也随之消失不见,顿时意识到这可能是白小雨的真身了。但是当年在破庙里相遇之时,白小雨分明还只是一条蛇妖,怎么现在的妖身就已经变成一条蛟龙了?
来不及多想,徐怀谷的符箓和飞剑毅然出手,没有留给他多余思考这些的心思。无论如何,先杀了陈景山再说,这些事以后再议。
白色蛟龙一出场,顿时徐怀谷这边的气势便足了起来。那蛟龙在空中怒吼一声,浑身雪白尖锐的鳞片竖起,猛地扑到陈景山身上,锋利的爪子切割开他的护体灵气,强壮有力的尾巴也缠绕上去,把陈景山整个包围了起来。
几把飞剑从护体灵气的裂缝中穿了进去,陈景山本来还在酝酿最后的杀招,这突然出现在空中的白色蛟龙把他吓了一跳,一时间竟然留给了那几把飞剑空隙,刺了进去。
不过陈景山似乎并不只是单纯的道修,还修炼过增强肉身的功法,徐怀谷的飞剑只是碰到他的皮肤,便如同刺中了岩石一般,往侧边弹开。倒是左丘寻和白小雨的飞剑更锋利,一把刺进了他的肩角,一把从他的脸颊划过,带出一条惊人的伤疤,鲜血流淌而出,顿时陈景山便成了半个血人。
徐怀谷喜悦,好歹终于伤到了他,要是这都奈何不得他的话,自己这边可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好在陈景山受了伤,徐怀谷的精神也为之一振,没有之前那么绝望了。
白色蛟龙的爪子还在陈景山的护体灵气上抓挠,那一道护体灵气越来越虚弱,似乎就要破碎了。可就在这时,白色蛟龙却猛地放开了陈景山,扑翅一振,怒吼一声,便往更高处飞去。
徐怀谷会意,飞剑顿时收回,载着他以最快的速度往高空飞去,左丘寻也收回飞剑,紧跟在他身后。
他们刚一往上飞,陈景山所立之处便如同烈日灼空一般,爆发出一股巨大的白光,顿时黑夜亮得如同白昼。
周围几十里的云海尽数被这一击驱散,露出惨败的月色流转而下。而在陈景山的身边,甚至连灵气都被这恐怖的一击蒸发了。要不是白小雨及时提醒,他们一行人只怕会在这一击下,全部重伤。
这就是陈景山施展天河宗秘法,酝酿已久的杀招。
徐怀谷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名九境修士的怒火,竟然威力至于斯。看来扶摇洲被墨龙和十二境修士们打作两洲,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能。
他仔细看向白光爆发的正中央,却见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心里陡然警惕,大喊道:“小心!陈景山要出手了!”
果然,他话音
刚刚落下,只见有一人的身影如闪电一般,飞到了最上空,对着白色蛟龙的头颅便是一拳而下。
雪白鳞片翻飞,蛟龙长啸一声,尾巴怒拍而来,把陈景山往一边打去,随即振翅一飞,对着那方向再次冲杀过去。
看来陈景山虽然受伤,但是还有一战之力,而且这也激发了他全部的怒火,这是要真的来分生死了。
与九境修士分生死,徐怀谷还从来没有想过。但是到了这真正的生死一刻,早就杀红了眼,哪里还管得到对手是谁?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管他是谁,出剑就是!
又是三把飞剑陆续而至,围在陈景山身侧与他缠斗。白色蛟龙有了这三柄飞剑的相助,明显好受了许多,虽然在陈景山的刀锋和拳头下,锋利如剑刃的白色鳞片被打得掉落不少,但陈景山的身上也被她的爪子和鳞片所伤,血痕满身都是,也吃了大亏。
陈景山双眼血红,大口喘着气,手中的刀柄在颤抖。他万万没有想到,本来必杀之局,竟然被左丘寻一步一步扳回了平局,现在来看,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但是他也同样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心里只想着杀,顿时不再犹豫,刀影一闪,他就随之到了白色蛟龙的身后,一刀对着蛟龙后颈斩下。
白色蛟龙反应极其迅速,赶紧侧身一躲,但那刀影何其快?这一刀没有落在虚处,而是一刀切开了蛟龙的一只翅膀,顿时血肉横飞,断翅从空中坠落。
白色蛟龙吃痛,怒吼一声,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锐的獠牙,便对着陈景山一口咬去。
一直不太愿意出手的姜承错见到白色蛟龙一只翅膀被斩,心中怒火一股脑全涌了上来,痛声骂道:“死畜生!你敢伤我师姐,老子把你天河宗拆个干净!”
一座小塔从他的手掌中生出,那是一件仙兵。
他猛地伸手,将手中小塔对准陈景山,那小塔便自行飞出,落在他头顶不远处,黑色的幽光从塔中倾泻而下,陈景山的动作被塔所影响,变慢了一拍。
徐怀谷一见这是机会,连忙怒喝道:“出剑困住他!”
三把飞剑应声而至,拦住陈景山的去路,而白色蛟龙则恰好一口咬合而下,把陈景山竟然衔在了獠牙之间,随后努力振着身后仅剩的一只翅膀,对着地面便俯冲下去。
云端之下,远处有几片亮光,那是灯火通明的大城市,而正下方刚好是一座山脉,似乎是大和国与流苏国交接之山。有一座高峰耸立在群山之中,似一把利剑,直指苍穹。这一座高峰的顶端积满了白雪和玄冰,终年不化,是一座极高的雪山。
白色蛟龙带着巨大的身躯,愤怒地对着那座山峰的尖端冲去。
陈景山被困在獠牙之间,夜风飞快地从他脸颊划过,他使尽了浑身修为,可是已然重伤的他,再也没有力气从蛟龙的嘴巴里挣脱出来,于是一人一蛟宛如疯了一般,对着雪山直接冲了过去。
雪山就要近了,白色蛟龙的速度丝毫不减,看得追上去的徐怀谷一阵胆战心惊。
轰隆!
巨大的碰撞之声宛如平地惊雷,响彻这两国之界。应着这一声巨响的,是雪山的崩塌。
雪山的山顶在冲击之下化作齑粉,千年不化的玄冰被震碎,巨大的石块如夏季暴雨的雨点一般密集而迅速地翻飞落下。
尘土飞扬,周围几十里的山脉都是厚厚的灰尘,无数参天大树被拦腰折断,无数猛禽野兽瞬间就被这一击的余威和天空落下的石块杀死。
白色蛟龙和陈景山的身影都隐匿在尘土之中,徐怀谷心急如焚,飞剑从他身边掠过,他一跃而起,从蒲团跳到了飞剑上,笔直对着那座最高的雪山而去。
进了那被扬起的巨大灰尘之中,徐怀谷才发现,雪山早就不是雪山了,这里既没有雪,也没有山。有的只是四处散落的白色鳞片,还有不知是人是妖的鲜血。
在这一座山的废墟之上,有一道巨大的白色身影立着,她的尾巴上缠住了一个人,那是陈景山。
她伤痕累累,美丽的雪白鳞片已经失去了大半,身上许多处血肉模糊,伤口深可见骨。被她的尾巴缠住的陈景山也是如此,但他只是奄奄一息,还没有死。
徐怀谷御剑落在白色蛟龙身侧,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鳞片,蛟龙轻轻吼了一声,大口喘气。
左丘寻和姜承错也落下来,姜承错一见到蛟龙现在的模样,顿时指着徐怀谷和左丘寻,失声大骂:“都是你们干的好事!我白师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一个也脱不了干系!我让师父把你们全都杀了!”
蛟龙似是呜咽着吼了一声,姜承错听得心都要碎了。
徐怀谷神色凛然,心湖飞剑就已经指向了陈景山的脖颈。缺失了护体灵气,徐怀谷的飞剑要杀他,就如刀切豆腐一样简单。
陈景山见到飞剑就在眼前,竟然放声大笑,似是在嘲笑这天地。
他本来就满面是血,狂笑起来之后,面目更加狰狞,宛如那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恶鬼。
徐怀谷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道:“我杀了你!”
陈景山疯狂大笑,浑身颤抖,说:“杀,来杀了我!这世间只有杀!今天你杀我,明天你也要被别人杀!这狗日的天!”
徐怀谷的飞剑早已忍耐不住,没有人阻拦他,飞剑一闪而逝,切割过陈景山的头颅,鲜血喷涌而出,头颅应声倒地。
堂堂一名九境修士,竟然就这么陨落在东扶摇洲的一座雪山之中。修行百年,到头来终究不过一坯黄土。
可就在他终于解了心头大恨,以为可以舒一口气之时,突然却有一道残影从陈景山的身上如离弦之箭一般射出,直接刺向左丘寻。
徐怀谷慌忙转头去看,却见一把刀穿过她的左胸,鲜血立马就染红了半边衣裳。
他呆立在原地,痴痴地看着鲜血从左丘寻的身上流下来,染红了白袍。
好红的血。
花间酒 第一百零八章:人心如火,终有熄时
徐怀谷眼睁睁看着那一把刀从已经死去的陈景山身上弹射而出,刺向左丘寻。可是当场众人没有一人想到,陈景山死之前竟然还留了这么阴毒的一手,他对于左丘寻的恨,竟至于此。
这一把刀直接撕裂法袍,从她的心口刺入,又从后背穿出,出来时已是一把血刀。
好狠的一刀,心口被搅碎,若是没有徐怀谷那样的金梭符法附在心脏处,纵然是修士,也是生机断绝,必死无疑,而左丘寻目前就是这个状况。
她只感觉心脏处一阵刺痛,随后全身一股冰凉之感从脚底袭来,那些经年累月修行积攒下来的灵气,在不受控制地离她远去,反哺回到天地间。
她悲哀地看了一眼胸口,那里血流如注,但却感觉不到疼痛了。她不禁问自己,这是快要死了吗?
周身的心湖小飞剑开始颤鸣,一把一把地回到左丘寻的心湖里,她能感觉得到,这些一直陪着自己的小飞剑的剑意在一点一滴地丧失。
应该是快要死了吧,左丘寻在这一刻终于像是解脱了一样,大口呼吸着空气,胸口开始止不住地火辣辣疼,但她不在乎了。
徐怀谷痴痴地看着她,把手中长剑插在地上,跪下来,失声痛哭。他哭得很大声,很放肆,像个无所顾忌的孩子一样,发泄着内心的情绪。
姜承错叹了一口气,白小雨伤势过重,没办法化身人形,只能颤抖着声调,哀怨地轻声叫着。
左丘寻平静地问道:“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徐怀谷痛哭着摇头,说:“没有,你不会死。”
左丘寻摇了摇头,说:“我不傻,我知道我死定了。不过是还有一些灵气留存在我的身体里,所以还能缓一会罢了。”
徐怀谷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乎在绝望之中找寻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他忙擦干了泪,说:“不,我能救你!孙祥在我心口里留了一道金梭子符。我把金梭子符的金丝借给你,可以救活你的心脏。对!一定可以救活你的!”
“六境……只要我突破到六境,就可以操控金梭子符,就可以救你!”
他忙盘坐下来,温养剑意,口中不停念叨着孙祥教给他的口诀,比起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快上数倍。心湖之中的那一把飞剑一剑又一剑刺向剑丹,渴求着剑丹里面那些剑意,只要再多些剑意,再多些,他能破境的,一定能破六境的!
左丘寻苦涩地摇摇头,说:“算了,徐怀谷,你才五境中期,不可能这么快破六境的。我不奢求活着,我有些话想说给你听,你一定好好听着。”
徐怀谷一边闭着眼睛流泪,一边颤声说道:“不……你不要你现在说给我听,等我把你救活了,你再说!”
左丘寻全然不像一名将死之人,她温和地笑了,柔声说道:“徐怀谷,你知道吗?当陈景山追到我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快被他杀了。我左思右想,想要找到一个可以求助的人,可是却发现自己早已众叛亲离,没人在我身边了。可是啊,当你御剑来到我身边的时候,我才明白过来,原来你还惦记着我,原来你还愿意为我出剑,不惜去死。之前在淇阴说的话,是我错了,我以为你背叛了余芹,是个生性凉薄的负心汉,可你不是,你是这天底下最讲义气的人。”
“我们走过的路不远,从兴庆到这里,也才堪堪一年而已。但是我们经历过的事,却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段回忆。人啊,只有在将死之时,才会明白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对她而言最重要,我现在明白了,我所遇见的每一个人,每一段捉摸不透的缘分,都是最宝贵的东西。”
徐怀谷泪流满面,还在默念着吸纳灵气的法诀,心
湖中的飞剑疯狂对着剑丹,似乎是要把剑丹砍碎一样。
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六境……六境……只有到了六境,才能救左丘寻!
左丘寻的手搭上了徐怀谷的肩膀,她温柔地说:“徐怀谷,我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可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现在的我也算放下了。那些仇恨,那些恩怨,那些感情,都是枷锁。天地是一道囚笼,七情六欲是笼子上的锁,我悟破得太晚了,以后希望你引以为戒。”
“我死之后,你……”
徐怀谷哭着哀求道:“不许说死,你不会死的!”
左丘寻浅浅一笑,说:“好,那我答应你不死,你暂且把我的话听完。”
“我如今已经放下我的仇恨了,那些过去的事,既然我都已经死了,那也让它们随着风远去吧,没有人会再愿意想起了。徐怀谷,我身上的东西你全部都拿走,两把仙兵,一件法袍,神仙钱,都给你。我只求你一件事,把我的骨灰,还有那一把琵琶和我发间的白剑,带去飞鱼洲的新雨宗。”
“新雨宗的后山上有一座千江山,千江山上有一片紫色花朵的花海,在那里的江边,有一座小坟,是一名叫做席铭的修士的坟墓。我的琵琶和白剑,都是他送给我的。也许你早有了一些猜测,我便都告诉你,席铭就是我所爱之人,我一生所爱之人。”
说到这里,左丘寻的声音才不复平静,她有些激动地说道:“把我的骨灰葬在他旁边,琵琶和白剑和我一起陪葬。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能去新雨宗南边的青山镇上,在仙家客栈里买几壶乌叶酒,祭在我和他的坟前。不贵,一枚小珠一壶,那个时候的我们,都很爱喝。只不过离开飞鱼洲这么久,尝过万水千山的酒,都不如乌叶酒,见过熙熙攘攘的人,都不如故人。人和酒都好久没见了,所以想念得很。你帮我买点,我在黄泉之下都会感激你。”
“还有,我曾经答应过小蝶。你见过她的,就是清凉楼拍卖会上卖我磨剑石的那个女孩子,给她一块苏涒刻的印章。我本来觉得苏涒已死,没有必要再在世人眼里留下任何东西了,但是还是没忍住刻了一块,就放在我法袍的储物空间里,请你带给她。”
“这世界很美,你千万不要对它失望。多去这个世界上看看,你会……”
左丘寻的话说到这,已经哽咽了。身体里的灵气再也支撑不住她继续的生机,她眼中的光彩逐渐消散,瞳孔紧缩,脸色更加苍白。
她无奈地闭上了眼,一滴泪珠带着她对这个世界的不甘心从脸颊上滑落。
天地间有一声细微的轻叹响起,泪珠落地,这一瞬,便成了永恒。
徐怀谷还在抓紧时间突破,心湖之中的飞剑竟然一剑刺穿了那一枚剑丹,滔天剑意涌入心湖飞剑,被飞剑吞噬,化作了他的修为。
五境中期……后期……巅峰……突破六境了,徐怀谷猛地睁眼,终于六境了!
他慌忙睁开眼,喊道:“我六境了,六境了!我能救你,你再等等我!”
没人回应他。
他慌乱地四处看着,左丘寻已然靠在他的肩角,脸色祥和,长长的睫毛沾满泪珠,那一双灵动有神的丹凤眼,再也睁不开了。
白蛟仰天长啸,哀鸣一声,月色如寒霜撒下,好个凄凉人间。
姜承错缓步走到徐怀谷身边,看着他慌忙无措的眼神,轻声道:“你晚了一点,她死了。”
徐怀谷抱住左丘寻的躯体,脑袋埋在她的发间,眼泪如雨水一般落下,声嘶力竭地哭着。哭声里带着绝望与死寂,那痛苦的感觉,好似心尖被刀一片一片切
割下来。
左丘寻是徐怀谷心中的那一个永远忘不了的梦,在他眼里,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快意的江湖。
不过现在她死了,徐怀谷心里的江湖也死了。他的心,也死了。
但沉浸在悲伤中的在场诸人,似乎并没有发觉,有一道模糊的光芒从左丘寻的身上闪起,转瞬间飞向天边,消失得一干二净。
……
飞鱼洲新雨宗,山头没来由地下了很大的雨,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后一刻雨水就倾泻而下,老天爷的怒火来得太突然了。
还在外山修行道术的弟子们被这大雨淋得浑身湿透,争先恐后地跑回了各自的房子里,准备在自己住所里,继续修行。
一间破烂的小平房里,正对着大门处立着许多块灵牌,上面写着新雨宗死去的历代宗主与杰出弟子的名字。若不是这些灵牌和正门口上挂的“祖师堂”牌匾,没人会把这座破房子与仙家宗门的祖师堂联系起来。
这平房里的一间偏房里,有一只蜡烛在燃烧着。偌大的偏房,就只有这一支蜡烛,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有些诡秘异常。
似是受到房外风雨飘摇的影响,这一支蜡烛的火光忽然开始忽明忽暗。火苗闪烁着,似乎在不断挣扎,但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最终还是熄灭了。
这是一盏本命魂灯,日夜耗费的都是神仙钱,价钱很贵,整座新雨宗只有这一盏,为苏涒而留。
一名拿着扫帚的老人在安静地打扫着这一间祖师堂,他在按照日常擦完灵牌之后,便走到这一间屋子里,准备开始打扫。可他还没进房间,就看见并没有亮光从房间里照射出来,心底不由一沉。
他丢下扫帚,焦急地快步走进去,痴痴地看向蜡烛那边。这一盏本命魂灯,终究还是灭了。
老人心急如焚,赶紧跑出了祖师堂,也顾不上那瓢泼大雨,就这么站在雨中,看向天边远处,似乎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
等到他全身被大雨淋得湿透,老人依旧皱眉苦脸,却见天边忽然闪过一丝亮光,好似流星坠落,顿时眼神清明,颤抖着身子,默然凝视着那一道亮光。
亮光正是对着新雨宗而来,它飞速地穿过了祖师堂的破烂砖墙,落进了那一盏本命魂灯里。
焦急等候多时的老人赶紧颤颤巍巍地跑进房子里,从祖师堂灵牌之下一处暗格里拿出了一只匣子。匣子雕龙画凤,灵气盎然,是一件很精美的法宝。他打开匣子,里面装着一只翠绿的玉瓶,些许水被封存在玉瓶之中,在翠绿玉瓶的衬托下,好似天上的琼浆玉液。
他带着玉瓶走到那一支蜡烛旁,把玉瓶小心翼翼地放在熄灭的烛火之上,打开塞子,顿时有一丝黑色的烟雾从蜡烛头升起,随后钻进了玉瓶里。这玉瓶是一件极其难得的养魂瓶,里面的水,是那忘川河的河水,据说每一滴,都有千斤重。
本命魂灯带回了苏涒的一魂一魄,留下了生的火种,这只玉瓶里的忘川水足够供养她的魂魄十年。十年之后,若是还找不到滋养魂魄之法和转世肉身的话,就是十二境飞升的修士来了,也救不回。
他沉默着把玉瓶藏在祖师堂灵牌下的暗格里,看了看天色,竟然已经放晴了。
老人闭目,沉痛地垂下了头,自言自语道:“苏涒啊,过去好多年,你终于回新雨宗了。”
老人摇了摇头,孤独一人走开了。几日后,一块新的灵牌立在了新雨宗的祖师堂里,在最中间的位置,上面写着“新雨宗弟子苏涒之位”。
于是天下哗然皆知,那么一名大道可期的天生剑胎,竟然死了。
花间酒 第一百零九章:来人负前愿
却说雪山之上,徐怀谷抱着左丘寻的尸体哀怨痛哭,那哭声中的撕心裂肺,听得白小雨心疼不已。
得要是有多深的感情,才会哭成这样?白小雨不知道他们二人从兴庆至此的经历,也无法猜测。她与左丘寻相交并不深,因此她心中想的更多的不是左丘寻的死,而是惋惜徐怀谷的前程。
剑丹本来被谢卿云压制得好好的,只要徐怀谷取之有道,完全可以晋升七境。可现在他强行刺破了剑丹,吞噬了全部的剑意,换取短时间的修为提升,因此剑丹中剑意全部都吸收,境界也还只有六境而已。并且这种快速依靠外力的突破,后患无穷,对修行根基的损伤极大,徐怀谷今后的修行路,必定会要雪上加霜。
可惜世间九万字,唯有情之一字最是难解,最是捉摸不透。虽说徐怀谷与左丘寻二人并非那男女之情,但却是真真切切经历过生死的友情。朋友之情,也算是情。为情所困之人,外人没法干预,只能靠自己破开牢笼。只有内心清明,方能脱困。
一行人还在为左丘寻的死唏嘘不已之时,却见远方有几道流光闪过,从漆黑的天际飞来,每一道流光都是一名大修士。
毫无疑问,这一场厮杀的阵势太大,从大和国的都城淇阴一直打到了大和国与流苏国的交界,又把这一座高大的雪山夷为平地,而且陈景山这么一名九境修士都陨落了,说要附近的宗门没有人察觉,那是不可能的。
白小雨伤势过重,不能化作人形,依旧还是那妖身的白色蛟龙,人族的修士只要一来,她必定是在劫难逃。可徐怀谷还沉浸在悲痛之中,浑然不管其他任何事情,也没看见那些前来探查情况的修士,急得姜承错差点就要跳脚大骂。
那几道流光飞速而来,很快就落了地,把徐怀谷一行人团团围住,顿时场中的气氛再次开始剑拔弩张起来。
白色蛟龙对着那五名前来的修士不断怒吼着,但那些修士都是见过大阵仗的人,知道她已经重伤,还不至于被几句吼声就吓退,倒是对白蛟的出现起了兴趣。
有一名老人紧紧盯着白蛟,饶有兴趣地说道:“好生奇怪,老夫活了一辈子,都还没见过世上有真正的蛟龙。没想到今天竟然能在这里遇见,真是奇妙!”
另外有一名老妪附和道:“我也是头一回见到蛟龙,但是我记得蛟龙之属,应该算是妖吧?”
其余三名修士纷纷点头,明显对白蛟已经有了几分敌意。他们又见到白蛟尾巴上缠着一名无头尸体,更是猛然大怒道:“妖孽!你竟敢杀人!”
白色蛟龙抬头,逆鳞竖起,怒吼回去,又把尾巴上的陈景山猛地一甩而出,砸碎了周围好几块巨石,才停了下来。
那几名修士见到此景,赶紧分开后退几步,摆出阵型,围住徐怀谷一行人。他们手上结印,口中默念法咒,开始施展灵气,想要结阵先行困住白蛟。
徐怀谷抱着左丘寻起身,怒然瞥着那几人,眼神冰冷地说道:“人是我杀的,和她无关!”
有一名老者眯着眼,威胁着说道:“小子,你知不知道这白蛟是妖,竟然还敢偏袒她!你是要与妖为伍,背叛我人族吗?”
徐怀谷不屑地哼一声,反问道:“我们之前被这人追杀之时,没见到你们前来维护公道,这下子人死了,便来充好人?你们还要不要脸?”
那老者气得脸色铁青,对着其余几人喊道:“别管他,我们结阵,定要斩了这白蛟。不然等到她将来化龙之时,又是我人族的一场浩劫!”
其余几人点头附议,顿时手中结印,周围的灵气在阵法的牵动之下,都往这边聚拢而来,想要困住一行人。
徐怀谷一手拉着左丘寻,一手提剑,对着阵法一剑斩去。却见剑气一碰到阵法边界,便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根本破不
开阵法。而身后的白小雨重伤,姜承错和徐怀谷实力相仿,眼下情形,竟是没有人能够奈何这几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本地修士,不禁让徐怀谷有些龙游浅滩、虎落平阳之感。
但姜承错看起来似乎并不着急,他仔细看了看前来的五名修士,暗暗记下他们的脸,阴冷地说道:“诸位今日的所作所为,我姜某人记下了,来日必有报还!”
为首一老者怒声道:“小子,阵法已成,你已经是瓮中之鳖,今日绝无可能逃过我们的掌心!还谈什么来日!死来!”
姜承错不理睬他,从袖口中掏出了一张黑色的纸符,从容地捻在手心。
寻常的道家纸符虽然种类有别,甚至有千万种,但都是以黄纸符作符纸,而这黑色的纸符倒还是徐怀谷第一次见。
不仅是徐怀谷,那几名修士也看得惊奇,赶紧施展阵法,抽干阵法之中的灵气,想让他没办法施展符箓之术逃遁。
可是姜承错还是不急,他展开这一张卷好的纸符,顿时滔天灵气从纸符之中倾泻而出,一道传送法阵蓦然出现在他身侧。
“糟糕!那不是符箓,是卷轴!”
有一名修士惊呼而出,顿时其余几人也都目瞪口呆,被卷轴这个词一说,竟然不知道怎么去防备。
那失传已久的卷轴之术,没想到天地之间竟然还有人会制作使用,何其不让人诧异?
就在那几名修士还在震惊之时,姜承错转头对着徐怀谷说道:“徐兄弟,之前的话是我说重了。只不过你要知道,我师姐变成现在这副模样,那都是为了你,而不是为了左丘寻。这次我们侥幸逃得性命,所付出的代价,也就是这一张卷轴,你根本无法想象它的价值有多大,说是不亚于一件仙兵也不为过。所以陈景山的那一把仙兵品秩的刀,我就拿走了。还有,这次回去之后,师父必然大发雷霆,今后白师姐想要再出来,怕是比登天还要难。今后有缘还能再见,若是无缘,估计一辈子也见不了。”
说完,他漠然把目光从徐怀谷身上收回,再冷冷地环视那几名修士一眼,愤然拂袖,走进了传送法阵中,消失不见。而白蛟则跟着他的步伐,踏着受伤的爪子,走了进去。不过最后,她还是回头依依不舍地看着徐怀谷,直到传送法阵彻底消失。
白蛟那幽怨的眼神,看得徐怀谷心中一片茫然。
随着二人的离去,阵法之中便只剩下了徐怀谷和两个死去的人。
那五名修士见白蛟脱困,也只得无奈地叹气,收回了阵法,看向场中失魂落魄的徐怀谷。
那一名老者环视了一圈四周,看着遍地碎石和玄冰,叹息道:“如此宏伟的一座雪山,还有周围山上的无数生灵,就被你们这样打没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徐怀谷不作声,抱起左丘寻的尸体,不顾场中还有那五名修士,自顾自往一边走去。
那老者不悦,叱问道::“小子,你与妖族为伍,就打算这么一声不吭离开?今天不把事情交代清楚了,你别想走!”
徐怀谷回头,淡漠地看了一眼那老者,指着陈景山的那一具无头尸体,说:“是我徐怀谷杀了他,与白蛟没有关系。”
一名老妪皱眉困惑道:“徐怀谷?好熟悉的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有一人猛地想起,说:“你是紫霞宗道会上要杀樊萱的那个小子!当时就有传言说你与妖族勾结,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徐怀谷不做辩解,还要继续走,那一人忽地出现在他身前,阴沉着脸说道:“小子,纵使你本领再高,也好歹得有些礼数不是?我们几人也只是感受到这边的动静而来,况且既然那蛟龙已经逃走,也没刁难与你,只是要你说明情况而已,也这么难?”
徐怀谷心里正烦闷,听他这么语气不善,便
站直了身,和他对视起来,没有丝毫服软的意思,更别说说出情况了。
那人神色逐渐难看,正在这二人较劲之时,那为首的一名老者赶紧快步走到了二人中间,劝解着说:“诶,我说郑老弟,何必和一个小辈斤斤计较呢?话说他还是那不可一世的天生剑胎,你是没见着,在那紫霞宗里,那是连慕容狄和崔枯都没给过一个好脸色的,我们何必在这和他怄气呢?”
那人很是不悦地说:“肖宗主,本来以我的脾气,肯定要给他一个教训的,但今天看在您的面子上,就暂且放过他!下次若是再让我遇到,那我可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被称作肖宗主的老者笑了几声,又打发走了其余几名修士,只剩下他和徐怀谷二人留了下来。
徐怀谷依旧没好气问道:“你帮我干什么?”
老者摇摇头,说:“你这脾气也真是,要是还不改,迟早要吃大亏。这么和你说吧,他们叫我肖宗主,其实我就是梅花宗的宗主,肖玉。”
徐怀谷愕然,口中喃喃道:“梅花宗……”
老者长叹了一口气,说:“唉,年轻一辈的事,倒是让我这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骨头感慨不已。卢锦和卢苇回到宗门以后,和我大致说了一下庄野云与你的事,我心中也有了些推测。我得替她好生谢谢你,你能不惜性命为她出剑,她便是在九泉之下,都会记挂着你的。”
左丘寻刚死,徐怀谷还尚未从悲伤中缓过来,就又提起庄野云,顿时心中怅然之情更加油然而生。
他低下头,死死咬住嘴唇,说:“是我对不起她,没替她报仇。”
老者慨叹道:“年轻人,终究还是年轻人,这一股热血,我是早就没有咯!也不是一件坏事,要是少年就暮气沉沉的,那才不妙。”
徐怀谷没说话,二人沉默一会儿,还是老者打破沉寂,道:“卢锦和卢苇都有了去中土的名额,这件事上,也算我梅花宗欠你一个人情。”
徐怀谷颤声道:“不是欠我,是欠庄野云。”
老者无言以对,说:“无论如何,紫霞宗道会的对错之分,我梅花宗都站在你这边。”
徐怀谷点头,说道:“老先生还有指教吗?若是没有,晚辈就先走一步了。”
老者指着陈景山的尸体,说:“那人修为是九境,你就这么杀了他,他身后宗门不会善罢甘休的。今后行事,低调小心为妙。”
徐怀谷拱手行了一礼,说:“多谢老先生提醒。”
老者神色落寞地看了眼徐怀谷肩上的左丘寻,终究没有再问什么,转身离去了。
徐怀谷面无表情,走出好几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走回到陈景山的尸体旁,扒下穿在他身上的那件法袍,随手握在手心里,然后就这么把陈景山晾在了山野之间。
堂堂九境大修士,竟然沦落到苍狼啃食的下场,不禁令人唏嘘。
徐怀谷还有些事情要做,他还要去淇阴一趟,把左丘寻刻的印章交给清凉楼的小蝶,算是了却左丘寻的一桩遗愿。
他在左丘寻法袍里的储物口袋中找到了那一枚印章,夜色很深,他把印章贴在眼前,才终于看清上面所写的字。
“不忘前愿,却负来人。”
徐怀谷身形陡然为之一滞,惊得面色苍白,细细咀嚼着这八个字里面的含义。
前愿是问剑飞鱼洲,来人应该是指江湖路上所遇的缘分,包括徐怀谷自己。原来她死的时候,终究对这个世界还是有太多留恋的。
徐怀谷感觉胸口气血翻涌,似乎憋着一股气,怎么也发泄不出来。许久,他才在黑夜中说出一句没人听见的话。
“那么,就由我来负起你的前愿,问剑飞鱼洲!”
(第二卷终)
第一章:再上江湖
春秋易逝,岁月流转。光阴从未停下她的脚步,此时距离左丘寻的死,已经两年有余了。同样的,徐怀谷离开淇阴,也已经两年多。
岁月催人老,徐怀谷虽说此时还只十九岁,远远算不上老,可两年的行走江湖,再加上他本来就丰富殷实的阅历,此时的他心理之成熟,早已远超了同龄人了。
徐怀谷正穿着一身黑色袍子,腰间一边系剑,另一边挂着一块平安无事牌。长发被束作一条马尾,一双棕褐色鹿皮靴子在刚落过雨的山林间行走自如,步伐矫健而有力。任谁看来,此人都是一名风流俊俏、游走山野的江湖剑客。只不过与一般剑客不同的是,他的身上多了一样本不该有的累赘,就是背后背了一只沉重的布袋。
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但远远看去,那布袋扎眼得很,所以显得人远没有那么潇洒了。
腰间的剑是“晓雨”,中等法宝品秩,是徐怀谷身上品秩最低的一把剑了。把这把剑展露在外,可以低调一些,掩盖自己的真实实力,加上他年轻的相貌,看起来也就像一名普通的三四境的剑客而已。
他身上的一席黑色袍子乃是法袍,是他在淇阴的修士市场里花一枚彩珠买来的。但他身上还有两件法袍,一件是左丘寻留下来的白袍,中等法宝品秩。另一件是从死去的陈景山身上扒下来的蟒红云纹青团袍,上等法宝品秩,但徐怀谷从来没穿过。理由是这一件蟒红袍子像极了宫廷里宦官武夫的打扮,徐怀谷一看见这袍子,心里就来气,只不过好歹价值十几枚彩珠,丢了可真是暴殄天物,徐怀谷就一直带在身边。
此时的他依旧是六境,和两年前为了左丘寻强行突破的修为相比,精进的很少。兴许是刺破剑丹的后患,亦或是心魔缠身的扰乱,徐怀谷这两年里愈发感觉到修行的不易了。
以前那种醉心其中的感觉,现在很少再出现过,大多数时候,当自己想要沉心修行之时,都会感觉到心中的不安宁,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他对此毫无办法,着急也没用,越是着急,心魔就越是气焰嚣张,这事急不来,只能看今后的造化,能不能打破这一道心中的枷锁了。
好在修为虽然不得进,但他的杀力却比起两年前,强上了不少。一是从陈景山的法袍里搜出来的龙泉剑,被徐怀谷用心湖飞剑吞噬掉杂剑剑意之后,已经重新晋升作仙兵了,而且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徐怀谷晋升六境所炼化的第一把本命飞剑。二是金梭符法,他现在已经可以稍微使用那些心头种下的金丝了,只不过远不如孙祥那样灵活自如,而且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使用,还是害怕被太华山的人发现。
只不过龙泉剑的锋利以及速度,虽说有仙兵的层次,但对上其万剑冢雌雄两剑之一,十一境剑修的佩剑,绝世名剑等等名头,还是显得名不副实。徐怀谷对此虽说有些困惑,但是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只能归咎于自己境界不够高,发挥不出龙泉的实力罢了。
除了龙泉,他身上还有凤羽剑和“沧水”剑,至于白剑和琵琶,那都是左丘寻的遗物,是要和她陪葬的,算不得是徐怀谷的东西。这些东西都被他放在左丘寻法袍的储物空间里,一路带着北上。
左丘寻死后,他本来应该遵守她的遗愿,即刻前往飞鱼洲的,但是东扶摇洲到飞鱼洲的路途太远,光靠御剑压根就不可能,他只能乘坐跨洲渡船前去。虽说大和国同样有去飞鱼洲的船,但是徐怀谷还是想去扶摇宗一趟,预备见过了余芹之后,从扶摇宗西面不远处的淅城乘船,前去飞鱼洲。
徐怀谷背上布袋里的东西着实不轻,但他背了
整整两年,早已习惯,于是脚下依旧健步如飞。他在林间穿行,绕了几个弯之后,便走上了一条宽阔的官道,向前走去。
这条官道很热闹,道上的车马络绎不绝,有达官贵人的精致小轿,也有那运送货物、马边站了好几名威武押镖人的商队。总而言之,这条官道是非常重要的一条交通线路。
这若是放在大余国内,徐怀谷说不定还要惊叹一番繁华盛世。但他一路走来,在位于东扶摇洲最北边的扶桑国境内,已经是屡见不鲜了,这东扶摇洲第一大国的名头还真是实至名归。况且此处已经接近了那一座东扶摇洲第一大城——淅城,自然比起别处更加繁华热闹。
徐怀谷继续快步赶路,不多时,一处隐匿在山林间的小镇便显露了出来。
小镇依山傍水而建,背后靠着一座直耸入青天的巍峨大山,面前则是一条碧绿江水。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不过如此。而且当地的房子都是山上出产的青石块砌成,看起来端庄而典雅,给人印象就好。屋子侧边的墙上无一例外都有着一副用浓墨画着的龙凤图像,应该是这小镇里的独特风俗。
徐怀谷早已查看过地图,这座小镇叫做东平镇,只要再走过小镇背后的那一座高山,就是东扶摇洲的第一大剑宗——扶摇宗了。徐怀谷打算在东平镇里歇一夜,明日再继续前去扶摇宗。
话说一进东平,他就觉得这座小镇当真是与众不同。
兴许是和扶摇宗挨得太近的缘故,这座小镇里的人都有着一股仙气,气质风雅,衣着谈吐俱是不俗。而且这里的生活似乎很祥和,徐怀谷在东平的小街上走了许久,耳边都只听见了莺儿们清脆的叫声,还有那忽远忽近、忽骤互缓的捣衣声,没有那世俗商脍之音。
在这么一种清新的环境之下,他的心不禁放松了下来。在镇上寻找了许久,他总算是找到了一家客栈,想着去里面住一夜,顺便喝一下当地的酒酿,也不妨为一件美事。
想到这里,徐怀谷便大步走了进去。走进去之后才发现,这座客栈其实并不大,第一层的酒楼大堂之中仅仅有四五张桌椅,再加上掌柜所在的柜台,显得拥挤得很。但他此时也顾不上这许多讲究,只想着住下来就好,便找了一张空着的桌椅坐下。
店小二见客人一来,立马就从柜台底下窜出来,像个猴儿似得灵巧地跑到了徐怀谷桌前,笑着问道:“客官是住店,还是吃些酒菜就走?”
徐怀谷坐下之后,背上沉重的布袋依旧没有放下,而是就这么坐着,回答道:“住一晚,酒菜也要,来半斤牛肉,两坛子酒,酒一定要你们这里有特色的,最好的。”
店小二点头哈腰,应了下来,便赶紧走去了后厨,叫厨子去准备了。
徐怀谷喝了桌上的一口冷茶,往周围挨得紧凑的几张桌椅一看,发现除了自己以外,就仅仅只有一桌人了。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见那一桌人总共是四人,一名青衫玉簪、手里攥着一把描金扇子的书生,一名身材高挑、眉宇间英气十足的少女,一名上了年纪、羊角胡子花白却穿着一身道袍的老道士,还有一人则是脸上有一道碗口大伤疤的精瘦老者。
徐怀谷心里觉得奇怪,这四人怎么看都是风格迥异,不像是一伙人,但偏偏这几人就是聚在一起,而且有说有笑,桌上推杯换盏,酒和茶不分彼此,都能喝就是了。
徐怀谷余光所至,感觉到他们似乎是在讨论着自己,并且不经意地指指点点着。
他心中不悦,他并不喜欢这样。但互相之间也不认识,这么贸然戳穿他们,
徐怀谷觉得有些尴尬,于是他也就静下心来,等着他们结束关于自己的话题了。
很快,他的酒菜也都被端了上来。半斤牛肉和好酒,标准的江湖剑客酒楼必点,只要是个人都把徐怀谷当做那行走江湖的剑客了,包括那店小二和邻桌一群人。
徐怀谷喝酒吃菜,那青衫白面的读书人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把说话声音压低到贴着耳朵才能听见,问:“秀杨,你说那家伙为什么吃饭的时候都还背着那个布袋呀?布袋看起来不轻,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被称作秀杨的正是那一名英气十足的女子,话说这女子生得也极妙,峨眉皓齿,杏眼桃腮。一对秋水杏儿眼若即若离,一双俊秀远山眉宜嗔宜喜,倒是可人得很。
她听了书生的轻声言语,俏皮地笑着说道:“我又没有透视的本领,哪里知道他布袋里装的是什么?哥哥你要是好奇,问他就是。别人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我们也别在人家背后乱嚼口舌。”
敢情这书生和女子竟是兄妹二人,听起来二人语气之间颇为亲昵,关系应该是极好的。
那书生果真是个洒脱的性子,当即斟了一杯酒,对着徐怀谷,敬酒说道:“这位仁兄,你我相见就是缘,我先敬你一杯酒。”
他仰头一口喝尽酒酿,将空杯对着徐怀谷一露,才笑道:“我见仁兄的打扮和举止,应该是那行走江湖剑客吧?不瞒仁兄,我对你们这种江湖剑客佩服得很,自己倒也想去走一趟江湖,但是鼓不起那个胆子啊。”
徐怀谷切了一大片牛肉塞进嘴里,又喝了一口酒,随意点了点头,没说话。
书生继续说:“仁兄来到东平这座小镇,怕并不是偶然路过吧?难不成是想去扶摇宗看一眼吗?”
徐怀谷又漠然点了点头,还是自顾自吃肉喝酒,没太多理睬那边的书生。
这两年里,徐怀谷的性情可谓是大变,由原先那个潇洒善谈的剑客,变得越来越心思深沉,寡言少语了。先是庄野云和左丘寻的死对他影响太大,再就是一个人行走江湖两年,他已经习惯了孤独,让他这么和一个自来熟的陌生男子讲话,他还真就不那么想讲。
那青衫书生见徐怀谷不太想讲话,只道是江湖剑客的孤傲脾气罢了,依旧满面春风地笑道:“那可就巧了,我们一行人也是打算去扶摇宗参观一番,仁兄一个人前去不免无聊,要不我们结个伴,共同前往?”
徐怀谷瞅了他一眼,又见他身边那英气女子有些揶揄地看着她哥哥,似乎在等着他碰壁出丑,于是徐怀谷本来并不打算答应的,却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青衫书生笑道:“多谢仁兄赏我这个脸了。我叫楚文泽,淅城人士,这边是我妹妹,楚秀杨,其余他二人是我的随从。不知仁兄怎么称呼?”
徐怀谷说道:“余不合。”
好个奇怪的名字,那青衫书生挠了挠头,心中暗暗想到:“果然不合,这个淡漠的脾气,与谁都不太能合得来吧。”
楚秀杨一听到这个名字,则是直接掩嘴笑了起来,被楚文泽眼神制止之后,他又说道:“余兄要不和我们一起来喝个酒?彼此也能熟络一下。”
徐怀谷晃了晃脑袋,起身说道:“不必了,我习惯一个人喝酒。”
他起身,摸出几两碎银子递给店小二,指着桌上酒菜道:“不用找了,把这些酒菜带去我的房间。”
说罢,徐怀谷扭头就走,那店小二得了小费,逢迎着笑了几声,赶紧端起酒菜,跟在徐怀谷身后也走了,留下唯一的一桌人在大堂之中。
第二章:一场闹剧
徐怀谷没给这位热情好客的楚文泽多大面子,只是堪堪答应了同去扶摇宗,便不近人情地一个人回房喝酒去了。
楚文泽是个脾气好的人,倒也不恼,反而问那老道士说:“顾大师您看看,刚刚那人怎么样?”
被称作顾大师的老道士眯眼说道:“殿下是问我他的人格品性,还是修为境界?”
楚文泽说:“大师不妨都说说。”
老道士说道:“此人人格品性颇为古怪,本来是喜欢孤身一人相处,却像是为了故意气一下公主殿下,才答应了同去的请求。至于境界,我倒是看不出太多,要么是压根就没有,要么是和我相仿,我不敢断言。”
楚秀杨一听说那人是故意气自己才答应同去,不禁来了气,鼓着腮帮不悦道:“他以为他是谁呀,我们扶桑国当今堂堂太子殿下邀请他,再加上顾大师和蔡宗师,他还敢这么耍脾气?竟敢还气我,我可说好了,明天见到他,我绝对没有好脸色,谁想理他呢!”
楚文泽知道自己这个妹妹脾性跳脱,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没怎么在意,笑道:“人家又不知道我们的身份,不知者无罪嘛,在意这些干什么。倒是他的境界,如此年轻就和顾大师境界相仿,明显是不可能,只能是他压根就没有境界了。罢了,就当是结交个普通剑客,走一遭扶摇宗吧。”
老道士提醒道:“但他身上穿的是一件法袍,腰间系的剑也是一件法宝,没有境界的人,不可能会有这些的。”
楚文泽眉头皱起,开始犹豫起来,说:“那这也不可能呀,如此年轻就和顾大师境界相仿,绝无可能。对了,大师能否看出他背后背的到底是什么?”
老道士摇了摇头,楚文泽只得把心里的好奇咽了下去。
楚秀杨有些担心地说:“哥哥,你可千万别只顾着结交朋友,把正事给忘了。这次我们来扶摇宗,可是受了父皇的旨意,要来办事的。”
楚文泽无奈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不过是一件芝麻绿豆大的小事,父皇早就和扶摇宗谈妥当了,派我们来只是给扶摇宗排面而已。唉,这些事情一点意思都没有。据说前两天,连我们扶桑国的大军都已经往南开拔了,这妖族和东扶摇洲的战事,最多两年就要起了。我这个太子当得不安生啊,到时候连还有没有这个位子都不知道。”
那位一直没说话的蔡宗师悄悄把这些话记在了心上。他是扶桑国皇家的一名老武夫,这次奉了皇帝的旨意前来,不仅是保护太子和公主的安全,还暗地里起了监督太子言行举止的责任。太子方才所说的这些话对扶桑国而言不太好听,他记下来是打算回去禀告那位龙椅上的楚氏皇帝的。
那英气十足的楚秀杨听了楚文泽一席话,皱着长眉,也忿忿不平,说道:“哥哥从小苦读经书,跟着学士们学习政务,现在都已经二十好几了。父皇不让你帮着处理政务不说,可我从小就学骑射马术,一身好武艺,一般的三境武夫连我的身都近不到,自保绝对绰绰有余。我想去南边从军见识一番,父皇也是不准,那还要我从小学
这些干什么?若是想让我在乱世中有自保之力,还不如去修行!”
楚文泽见妹妹脾气又上来了,赶紧劝道:“哪有皇家的人去修行的,那还不是闹了大笑话?父皇也是担心你的安危,你要知道,南边的战事一起,面对的可就不是人,而是那妖族啊!寻常修士杀妖都难,何况是你?父皇一世英名,在这种事情上不会糊涂的,我们静静等着吧,总有一天,都会有用武之地的。”
楚秀杨兴致被这么一搅和,也不高兴了,尽管听了楚文泽的劝,也只是匆匆喝了几口酒,就说身子乏了,先回去睡觉了。而楚文泽对她也没办法,和其余两名上了年纪的老人再说了客套话,也就上楼去睡觉了。
……
徐怀谷一夜未眠,他在打坐修行之中度过了这一夜。
只有在夜晚,他才可以把金梭符法的金丝放出,小心地操控着那些金丝,变换成各种奇妙形状的物件。在这样一次次的尝试之中,他对于金丝的操控能力变得越来越强,而且自从到达六境之后,孙祥所教给他的那一套拘缚元初灵气的法诀才开始慢慢显效,他心口的那些金丝在缓慢地增长着。假以时日,这无人知晓的金丝将再次成为他的一张底牌。
待到清爽的晨曦阳光从窗户照进这一座房间之时,徐怀谷才睁开了眼。静坐片刻之后,背上那一只布袋,挎好长剑,便走出了房间。
在那大堂里,楚文泽早已和那两名老者坐在了一张桌子上,面前摆了几只碗,碗里盛着的是杂粮粥,还有几只白面馒头。除此之外,便是一只茶壶。清早之际,宜喝茶不宜喝酒,何况今天还要去扶摇宗,喝酒更是误事。
徐怀谷昨夜拒绝了一起喝酒,今早也没有一起吃早点的打算,他就自己去外面街上买了几只肉包子,三两口吞了下去,就算是吃完早点了。
回到客栈里,那楚文泽三人也把桌面上的早点吃干净了,店小二正在收拾他们的碗筷,但是却依旧不见昨日里那英气女子楚秀杨。
徐怀谷往那边看了一眼,问:“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楚文泽赔笑着说道:“请余兄再等会儿,家妹爱睡懒觉,我刚催过她,这时候估计才已经起床了。等穿衣打扮好她自然就会出来了,不过她怕发胖,一向是不吃早点的,所以不会耽误余兄太多时间。”
徐怀谷点点头,坐在了楚文泽身侧,于是这一张四方桌便坐满了人。楚文泽见徐怀谷态度稍好,便和他搭话说道:“余兄,你这一趟前去扶摇宗是去干什么?仅仅只是去看看吗?”
徐怀谷说:“也没什么,就找几个故人说说话,差不多就走了。”
楚文泽一下子来了兴趣,好奇地问:“哦?故人?余兄原来在扶摇宗还认识修士,敢问是谁?”
徐怀谷想起那些往事,不禁有些怀念地说道:“殷子实,余芹,还有邓纸鸢。”
那楚文泽三人先是听到殷子实,顿时心里一惊,暗道此人竟然认识他,必定来路不小。余芹他们倒是不怎么认识,但听名字像个女子,至于听到最后的一个名
字,就更加吃惊了。
邓纸鸢竟然被眼前这剑客说成是故人,而且不称呼邓前辈或是邓大长老,敢直呼其名。要知道,就算是扶桑国的皇帝,那也得对邓纸鸢以礼相待,而他竟敢直呼邓纸鸢,两人关系恐怕不简单。
楚文泽脸上虽然挂着笑容,但心中不免狐疑,说道:“没想到余兄还认识这么多人,这殷子实和邓纸鸢的名头我们都是知道的,想不到都与余兄有交情,余兄当真是年轻翘楚,我辈豪杰啊。那位姓余的听起来像是个姑娘,应该是余兄的小妹?”
徐怀谷被这么一说,只好说道:“算是吧。”
徐怀谷这一句话说过,那两名老人明显对徐怀谷开始有了戒备,桌上气氛有些紧张,难以缓和。而就在此时,那众人苦等的楚秀杨终于穿戴齐整了,走了出来。
靴子轻踏木板的清脆脚步声响起,徐怀谷应声往台阶上看去,只见一名女子款款走下。
那女子今日穿了一身黑色长袍,头发被束作一条清爽的马尾,更令人惊奇的是,她腰间竟然挎了一张弓,背后背着一只装满翎羽箭的箭筒,配上那本就英武的眉眼,看起来活脱脱像一名俊俏男子。这股巾帼不让须眉的风情,落在他人眼里,又有不知多少人要惊叹了。
楚文泽第一个笑出声来,说道:“我说秀杨啊,今天既不是带兵打仗,又不是外出游猎,你穿着这么一身给谁看?难不成给扶摇宗的修士去见笑话?”
楚秀杨本来精心打扮成这样,心情大好,可却被楚文泽这么一笑话,顿时心里也有了点不自信。这会儿看见徐怀谷更是把她本来的位子给坐了,心里不禁把气全都撒在了这个人身上,阴阳怪气说:“哟,这不是剑客兄弟吗?怎么昨晚那么大的排场,还不愿与我们一起喝酒,今天这就坐到我哥身边了?该不是那半斤牛肉和酒把你身上银子给花光了,吃不起早点了吧?”
徐怀谷一听这讽刺的话,登时皱起了眉,冷哼一声。
楚文泽知道徐怀谷来历不小,此时更是想和他结交,哪知楚秀杨竟然出言不逊,情急之下他不禁快了几分声调,说道:“住口,休得无礼!”
这句话落到了楚秀杨耳中,就是**裸的斥责了。没想到自己一向敬重的兄长,竟然会为了一个刚认识的外人吼自己,楚秀杨哪里受过这么的气?她当即就气的满脸涨红,浑身发颤,眼圈中仿佛有泪花要落下,带着哭腔说道:“你凶我!这么多年你都没骂过我,现在你就为了这么一个外人凶我!我不和你走了,你一个人上山去吧!”
楚秀杨来了脾气,当即转身往楼上跑去,楚文泽则是懵了,一下子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看得那店小二和掌柜赶紧低头,把脑袋埋在账本里,暗暗偷笑。
楚文泽急道:“诶……不是,我不是那意思啊!”
他慌忙起身,和徐怀谷告罪一声道:“余兄,我这小妹脾气古怪,我去劝劝她就好了,马上就回来!”
徐怀谷心里觉得好笑,可脸上还是一股凝重之情,说道:“没事,你先去,我等着便是。”
第三章:白玉阶引事端
这客栈里的隔音效果并不好,徐怀谷在楼下桌子上都能听见上面又哭又闹的声音,还有茶壶砸在桌面的碰撞声,过了好一会才消停了下来。
徐怀谷在楼下听得哭笑不得,但偏偏自己还是那当事人,不太好意思笑,于是只好强忍住笑意,倒是憋坏了他。
那声音消停不久后,楚秀杨和楚文泽二人终于走了下来。徐怀谷抬头瞧见楚秀杨那泛红的眼圈和脸颊上的泪痕,咧嘴对着她一笑,气得楚秀杨直跺脚,狠狠剜了他一眼。
此时她虽然穿的还是那一身黑色长袍,却也把弓箭给放下来了。这女子哭后的梨花带雨模样,倒也有些惹人怜爱。于是徐怀谷便不再和她作对,径自把头转了过去,等着二人下来。
楚文泽一路小心翼翼地拉着楚秀杨走下来,生怕自己一放手,这位娇纵惯了的公主殿下又会马上跑回去似的。
他走到徐怀谷面前,不好意思道:“让余兄笑话了,耽误了你许多时间,我们即刻便出发吧。”
徐怀谷摆了摆手,示意没事。于是那楚文泽带着楚秀杨往客栈外边走去,徐怀谷跟上,那两名老者则走在最后。
一路上都是楚文泽在和徐怀谷找些话题聊,徐怀谷知无不答,至于有些不知道的,徐怀谷就听楚文泽细细说来。
翻过那一座小镇背后的山时,二人已经说过许多话。徐怀谷惊讶地发现楚文泽并不是那纯粹的书呆子,懂的事情还真不少。许多徐怀谷闻所未闻之事,尤其是东扶摇洲的历史和风俗,他都知道得极其详尽,而且从他口中说出来并不是那简单的知识而已,通常还会夹杂着楚文泽的奇怪想法,让人听起来很是有趣,这让得徐怀谷对这名青衫书生的好感大增。
而他身畔的楚秀杨,则一路上都一声不吭,看起来还在生早上的气。可是徐怀谷分明看见楚文泽在讲到几次好玩的事情之时,她分明嘴角都扬起来了,只不过少女似乎脸皮薄,不愿意这么快就原谅她哥哥,故作生气罢了。
徐怀谷心里暗暗想道,这女子倒也是个灵秀之人。
翻过这一座山,就已经过了正午时分了,但现在正是清明时节,天气并不炎热,就算是正午,也只让人感觉十分舒服罢了。
扶摇宗所在的山头逐渐显现出来了。这还只是最外面的一座山,就高耸入云,直逼青天。
徐怀谷从山下看去,这座山约摸从半山腰开始就云雾缭绕,比起他以前所见的杭旬山应该都要高上几分。至于清风谷和紫霞宗的山,比起这一座的高度,也只能是小巫见大巫,远远不及。
不过这座山比起徐怀谷所见其他仙家宗门的山还有一个更加显著的区别,那就是它热闹许多。徐怀谷见到山脚下围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有不少人都是从东平镇和周围其他乡镇上来的,聚集在山脚下,准备登山。
令徐怀谷好奇的是,这群人之中大多没有修为,竟然是那普通人,但观其相貌和穿着,却以儒衫读书人和年轻美妇人居多。
他身边这跟着楚氏兄妹的两名老人都是修士,而且寸步不离地守护,那兄妹二人明显来历不凡,去扶摇宗有事倒还情有可原,可是这许多普通人也登山上去,是做什么?没有修行,连扶摇宗的门都进不去,这可是徐怀谷在其他的仙家宗门都没见过的。
不过徐怀谷并不想发问,几人便继续向前走。进了山脚下的树林之后,一条汉白玉的台阶便显露在树林之中,远远看去,台阶一路向上,那一端直插了云雾,宛如一条从云雾
中垂下的雪白丝带,看起来圣洁而美好。
楚文泽指着汉白玉台阶,笑着说道:“余兄可知道这条台阶的来历?”
徐怀谷摇了摇头,说:“我初次前来扶摇宗,以前都没听说过这些,并不知道。”
楚文泽娓娓道来:“话说这一条汉白玉台阶乃是进入扶摇宗的必经之路,从山脚到山顶,一共一千五百四十二阶。这台阶的阶数还有来历,据说当年创立了扶摇宗的那位祖师爷,他在飞升之时,面对天劫雷霆,一共出了一千五百四十二剑,才斩破了天幕,飞升成仙。于是后来人就修造了这么一条台阶,以这个数字寓意着登高造极之意。”
他笑着指了一下周围那些人,说:“这些都是来参观这条白玉台阶的,登上顶端之后,便是那一座天下闻名的牌匾,是一名远古剑仙所刻的‘天下剑术,天上剑道’八字。他们虽然不是修士,但也想要瞻仰一番那剑仙光景,所以这里都快成了一出旅游胜地了。只不过那里还算不上扶摇宗内,想要真正进去扶摇宗,就要另外的凭证了。之前我就以为余兄你只是来看看这台阶和牌匾,但既然你在扶摇宗里认识人,想必进去就轻而易举了。”
徐怀谷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那这些登山客估计大多是文人雅士及其亲眷,难怪之前多见儒衫书生和貌美妇人。
楚秀杨见徐怀谷对扶摇宗一无所知,似乎终于找到了可以堂而皇之高他一头的理由,炫耀似的抢着说道:“这些个书生都不顶用,那一千多级的台阶,以他们那孱弱身子,一天都走不到头!简直是白白浪费钱!”
徐怀谷好奇问道:“浪费什么钱?”
楚秀杨见徐怀谷还问她问题,不自觉认为徐怀谷自认矮她一头,顿时气又消了一些,指着那台阶下面说道:“看见没?那台阶的最下面站了两名扶摇宗的弟子,专门收钱,一枚小珠一次呢!不然你以为人家这么漂亮一道台阶,你想上去就上去呀!”
徐怀谷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揶揄道:“扶摇宗缺钱缺到这地步上来了?赚神仙钱都赚到平民老百姓身上了,掉钱眼里去了吧!回去我得好好和他们说道说道。”
楚秀杨眉毛一挑,得意洋洋说道:“你懂什么?赚钱还是次要,要是不加限制,你看看到时候登山的人不把这台阶踩烂?到时候好好的仙家宗门,被糟蹋得一塌糊涂,那还哪来的仙气?”
徐怀谷心里暗暗想道:“若是扶摇宗怕人多的话,直接封了这一条台阶不就好了吗?哪还费什么心思搞收钱?只不过看上去这一天下来也有好几百人登山,每天都有几百枚无源之水的小珠钱进账,一年也可以净赚好几枚彩珠。况且一枚小珠也并不贵,一百两银子,稍微富裕点的人家省一省就能拿出来了,如此一来,倒也甚妙。”
徐怀谷心里偷偷把这个赚钱的好点子记了下来,到时候给清风谷说一说,让他们也效仿一下。毕竟白来的神仙钱有啥不好的,和谁过不去也不能和钱过不去呀?
徐怀谷心情大好,跟着楚氏兄妹继续往前走,很快就到了那台阶下,看见了两名站着的扶摇宗弟子。只不过此时那两名弟子身边站了许多人,似乎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
徐怀谷察觉到不对劲,微微皱了皱眉,楚文泽也觉得奇怪,说道:“走,我们过去看看!”
几人往前走去,好不容易才在人群中挤到了前面去,只听见那扶摇宗的两名弟子都快和前面的几名中年妇人吵起来了,徐怀谷不禁感到讶异。
有一名妇人
恶狠狠地指着那两名弟子,语气不悦道:“怎么以前这台阶都好好的,今天就不放我们进去?我又不是不出钱,你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有一名弟子苦着脸,赔礼道歉地说:“这位夫人,实在不是我不让你进去。你刚才也看到了,有一个人过来说了这些。那是我师兄报了长老的口信,说今天有急事,台阶和牌匾都不对外开放了。我这就一小小弟子,也只能听上面的安排呀。你就别为难我了,要不你明天再来?明天一定可以了。”
那妇人不依不饶,双手叉腰咬着牙说道:“说得好听啊,我走这么远的路跑到这里来,就这么一个破台阶和破牌匾,还要一百两银子,亏得你们想的出来啊,赚我们贫苦老百姓的黑心钱!这也就算了,竟然还不让进,要是明天来,又得多住一晚,房钱饭钱谁出啊?你来出吗!天底下竟有这样的理!”
这妇人气焰嚣张,立马就得到了周围几名中年妇人的附和,一时间逼得那两名弟子哑口无言,满脸通红不知道怎么回答。
徐怀谷见到这闹的,顿时心里又把那赚钱的鬼点子念头给打消了。为了一年下来的几枚彩珠,坏了宗门清净,糟了弟子的心,那可就得不偿失啊。但他心里依旧觉得好笑,那两名弟子分明是修士,那些个妇人合伙也打不过一个,可是现在二人却被逼的话都说不出,占尽下风。
虽说有修为,到底还是十几二十岁的孩子,和那些四五十岁的妇人比起来,脸皮不知道差到哪里去了。
于是那些妇人见了二人示弱,干脆钱也不打算给了,直接一股脑儿往前冲,想着闯进去。
那两名弟子平日在宗门里,师兄弟和长老们都是极其讲道理的人,哪里见过这阵仗?顿时二人都吓傻了眼。眼看要被一群妇人冲破防线,终于有一名弟子怒然拔出剑来,拦下了他们。
这铿锵一声拔剑出鞘,顿时把那些妇人吓得停住脚步。可这场面只安静了一瞬,还是之前吵得最凶的那名妇人,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说道:“哎哟喂,了不得了,了不得了!扶摇宗的修士要杀人了啊!我王翠花一生光明磊落,从来没做过半点坏事,连路边的野果都没摘过,我对得起天地良心!没想到今天要被你们这些破修士给杀了!我不怕死,有本事杀了我,杀了我啊!”
这一闹腾,底下围着的人群群情激奋,大骂起来。那弟子二人见了这场面,真是大开眼界,手中的剑出也不是,收也不是,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
这么一场闹剧弄下来,徐怀谷这么一行人也别想上山了。不过徐怀谷可没打算掺和这破烂腌臜事,今天上不了山,大不了明天上去就是,但要是惹了那几个脸皮比城墙厚的妇人,可就是黏上了牛皮糖,甩都甩不掉了。
徐怀谷很知道该怎么权衡,只不过他知道忍,有人却忍不了。
只听见耳边一道尖锐女声如惊雷一般炸响,斥责道:“你们好不讲理!人家有人家的难处,何必咄咄逼人?真是不要老脸!”
徐怀谷往身边一看,果然是楚秀杨挺着身子,义愤填膺地骂出来的。只见楚文泽看着自己妹妹忍不住插了句嘴,顿时惊得张大了嘴巴,急得焦头烂额。
这下可好,全场的人都看向徐怀谷这边。
徐怀谷看着那些个妇人眼里的目光,感觉被一群豹子盯上了似的,心底里凉嗖嗖的。
徐怀谷不禁叹了口气,暗暗心想道:“不仅得防着仇人恶棍,还得和老大妈唇舌相斗,江湖路真不好走啊!”
第四章:血迹
却说楚秀杨这一句话刚落下,不管是那两名手忙脚乱的弟子,还是那些蛮不讲理的妇人,都看向了这边来,顿时这几人便成了众矢之的。
哪知楚秀杨说了那些话,还觉得不够意思,便凤眼圆睁,愤然拂袖,甩开了楚文泽的手,走上前几步,和那几名妇人相对而立,说道:“人家扶摇宗是何等宗门,难不成还会诓骗你们?说了有急事,你们偏要上去,要是上面哪里跑出来个妖魔邪崇,人家正在追杀,你们也跑上去,找死不成?”
那几名妇人被楚秀杨的气势吓了一跳,但立马发现这女子竟然是孤身一人站着和她们说话,顿时那名坐着的妇人腾地一下起身,三步作两步走到她面前,骂道:“好个黄毛小丫头,你懂个什么呀?姐姐们说话,哪里轮得到你来插嘴?走开!”
说罢,那妇人向前走一步,猛地伸手向前一推,竟然想要动起手来。
徐怀谷心中暗笑出声,这妇人遇到比自己厉害的就撒泼打滚,一见不如自己的就急着动手动脚,果然是深谙此道。
不过楚秀杨可是习过武的,那妇人哪里是她的对手?楚秀杨刚好嫌自己没有用武之地,想一展拳脚,可那姓蔡的武夫宗师便闪身上前,抽出一把长刀,护住楚秀杨。
那妇人见了明晃晃的长刀摆在自己眼前几寸远,当即吓得脚都软了,把手收回来,气得说不出声。
楚秀杨虽说对蔡宗师为自己出手的行为有些不满,但也算帮她出了气,便昂头高傲说道:“蔡宗师,她冲撞本公主,按扶桑国的律法,该判什么罪?”
蔡宗师回道:“起码可以押入天牢三月。”
那妇人一听公主,又说什么天牢三月,更加惨白了脸。楚文泽见楚秀杨又要耍公主脾气,赶紧上前去一把拉回她,低声劝道:“你忘了我们出来的时候父皇说过的话了?就算捅出天大的篓子,也绝不可泄露我们的身份!”
楚秀杨憋着一股气,鼓着腮帮,又开始闷闷不乐。
楚文泽上前去,对那妇人说道:“你也见着了,今天确实有急事不能上台阶。家妹脾气着实不太好,说话也没个章法,之前所说公主乃是乱说的,请你多多担待。”
妇人见这兄妹二人气质不俗,又有人守着,心中不免存了疑虑。但既然别人给了她台阶下,她也就顺水推舟,说:“罢了罢了,就当老娘白来一趟吧!我走还不行吗?”
妇人哼了一声,大步走了。其余人见她作罢,也兴致缺缺,一窝蜂跟着她也走了,场下便留下了徐怀谷一行人。
只不过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有那好事之人早已暗暗记下了楚秀杨的容貌,还有她所说的公主一词。有时这种小事最能惹来麻烦,徐怀谷就深有体会。那时还在鹿城,要不是孔雄在食野萍里把徐怀谷的身份泄露给那位说书人,也能免去之后的诸多麻烦了。
那两名弟子见这一场混乱被平息,赶紧笑着给几人拱手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各位出手相助了,要不是你们,
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她们呢!”
楚秀杨眉飞色舞道:“这种人我见的多了,自己屁大点本事没有,无非是欺负你们不敢真的动手罢了。只要给她们点真颜色瞧瞧,她们就不敢嚣张了。”
两名弟子感谢过一行人之后,又对他们说:“诸位也是来登台游玩的吗?若是如此,几位也是通情达理的人,还是改日再来吧。”
楚文泽客气说道:“我们并不是来游玩,而是有事前去扶摇宗内,早已与贵宗宗主说好了的。请二位仙长帮我传达一下,有劳了。”
那两名弟子先是面露难色,面面相觑一眼,其中一人随即说道:“既然和宗主有关,想必是大事,我去一趟就是。”
那人提剑准备上山,山上却有一道剑光落下,有一名白发苍苍的长老御剑而来,身后跟了几名英俊的御剑弟子,落在了一行人面前。
那长老看向楚氏兄妹,自然是熟识的,不过当他看向徐怀谷之时,却脸色大变,徐怀谷面色也为之一惊。
这人好巧不巧,正是那道会之时带领扶摇宗弟子去清风谷找茬的陈长老!难怪徐怀谷和他认识。
徐怀谷面色古怪,颇有几分笑意。看来陈长老回去之后确实没得好果子吃,两年下来,已经从一名带领扶摇宗年轻一辈的长老变成一名待客长老了,估计被殷子实参得不轻啊。
陈长老见是徐怀谷,也心里大感尴尬。那些丢脸的事,明面上也不好说出来,他就不看徐怀谷,而是对着楚文泽和楚秀杨说道:“二位殿下,宗主已经久等了,请让老夫接二位上山休息罢。”
徐怀谷恍然大悟,微微颔首。听到陈长老称呼楚文泽和楚秀杨为殿下,这下子他基本可以确定了,这二位应该一位是皇子,一位是公主。只不过二人前来的目的,徐怀谷依旧不明确。
楚文泽如沐春风般笑道:“谢过长老。”
楚秀杨则是好奇地看着那些御剑的弟子,想着自己等会儿也能御剑上去,这还是一件她从未做过的新鲜事呢,到底还是个贪玩的人。不过一听到哥哥道谢,她也忙不迭反应过来,匆匆道了谢。
陈长老性情比起以往明显收敛了许多,他还留心问了徐怀谷一句:“你要不要我带你上去?”
徐怀谷笑道:“陈长老的剑,我还不敢坐呢,真是折煞我了。”
楚文泽惊奇,对着徐怀谷说:“你还认识这位长老?要不我们就一起上去吧?”
徐怀谷摇了摇头,拒绝道:“不用了,我难得走一趟扶摇宗,还想看看这台阶和牌匾,就步行上去好了。”
楚文泽说:“那好,那余兄,我们就先走一步,到时上面再见。”
徐怀谷点了点头,陈长老听见楚文泽叫他余兄,神色古怪起来,但也没说什么,嘱咐身后弟子注意安全,便带着兄妹二人御剑上山。只不过楚秀杨临走之时,还颇为得意地居高临下看了眼徐怀谷,不过徐怀谷才懒得搭理她,弄得小公主又有些不太高兴。
那两名弟子见到陈长老认识徐怀谷,而且他是前去扶摇宗里面办事,便放了行,徐怀谷一步步沿着台阶,向山上走去。
这一条长台阶果然不好爬,说是一千多阶,但是每一阶都很高,有小腿那么高。估计一名普通人,爬个几十阶就得气喘吁吁了,难怪楚秀杨说那些书生爬不上去。但是徐怀谷不同,他都已经六境,爬台阶自然不在话下。
此时已过了正午,要想在夜晚到来之前进入扶摇宗,得加把劲了,徐怀谷想着便加快了脚步。
身处这秀美山林之间,往上走不多时,松柏之类的针叶树便取代了山脚的落叶林,有一条泉水汇作的溪流从两峰之间泄下。徐怀谷置身其中,泉水击石的清脆声,树林阴翳间的啾啾鸟鸣,和着山风拂过松柏的沙沙声,宛若仙乐。
也好在今天这台阶被封了,不然若是放在平常时,人声喧哗,哪里还轮得到这自然的天籁?
徐怀谷在这清新的环境之中前行,全身的疲惫都被洗涤一般,他一边享受着,一边往台阶更高处走去。
不过走出一段路之后,他便发现了这台阶上似乎有一些端倪。
本来应该是雪白的汉白玉台阶,可越往上走,台阶却有一处似乎有丝丝红色渗出,不禁让他疑惑。
他见周围无人,便蹲下了身子,用手指在那红色的地方用力蹭了蹭,放在鼻尖一闻,顿时神色肃穆起来。
那台阶上的些许红色里,夹杂着一股腥味,徐怀谷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人血。
他起身,抬头往更高处望去,只见台阶上无一例外,每一阶上都有着这么一块轻微的血迹。
台阶上的血迹,这事情听上去有些令人发毛,只是在这扶摇宗的地界上,哪有鬼怪敢作祟?徐怀谷大感古怪,恰巧今天扶摇宗把台阶给封了,莫不是这里面出了什么不能外传之事?
徐怀谷心念及此,便没了欣赏风景的心情,当即一跃而起,飞快地往山上跑去,想要一看究竟。
再往上走,没见到游人,倒是见有几名弟子一路下山而来,手里拿了块手帕,自上而下地逐阶擦干这些血迹。
徐怀谷走上前去,好奇地问:“各位道友,请问这里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台阶上会有血迹?”
那几名弟子听到徐怀谷以道友而非师兄弟相称,不是本宗弟子,顿时警惕起来,质问道:“台阶不是已经被封了吗,你怎么进来的?”
徐怀谷好言说道:“我是来扶摇宗找几名故人的,在山脚下遇见了陈长老,我恰好认识他,那守门的弟子就把我放进来了。”
那些弟子恍然大悟,又喟然叹气说道:“原来是我们宗门的熟人,那没事了。唉,说到台阶血迹这事,其实也不算大事,只不过着实麻烦得很,我三言两语肯定是说不清,你不妨登上山去,自然就知道了。”
徐怀谷被他这么一卖关子,更加起了兴趣,当即告谢一声,身形飞也似的往山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