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酒 第八十四章:云散了
今日徐怀谷一战过后,算是成名了。
本来曹知春算是这次道会里仅次于殷子实、樊萱、沈峨眉等夺魁人选的人,可是依旧被徐怀谷所击败,未免让众修士对这个清风谷出来的无名剑客刮目相看,而这次道会也随着徐怀谷的出全力而变得更加有意思了起来。
不过众修士觉得徐怀谷的实力虽然强,但也只能止步于此,与殷子实等人依旧没法比。事实上,徐怀谷今天对阵曹知春,也确实算是把自己除了心湖飞剑以外的看家本领全部施展了出来,最后也只是靠那一柄出人意料的左手剑才险胜曹知春。参会之人中确实卧虎藏龙,这不禁让徐怀谷也对道会重视起来。
接下来第三日的比试只剩下卢苇和庄野云二人。
庄野云对阵樊萱,自然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于是这天夜晚,她又偷偷来了徐怀谷的阁楼,二人并肩坐着,在屋子里闲聊。
徐怀谷对她说:“你可以放心了,这场我赢了下来,就已经进入前二十人,就算之后输了,也不会妨碍你去中土。”
庄野云感激地点头,随后温顺地靠在了他肩上,任凭徐怀谷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和发丝。
徐怀谷把视线从她的脸移向别处,问道:“你说我们这关系,到底算什么?”
庄野云说:“你想是什么,就是什么。若你愿意公开,我做你道侣也可以,若你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也不会说出去,就这样也好。不过既然我心里认定了你,自然今后行事会收敛的,你不必担心我。”
徐怀谷低头,有些羞愧地说:“可我已经有道侣了。”
庄野云惊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是谁?难道是柳婉儿?”
徐怀谷摇摇头,说:“不是,柳婉儿与我仅仅只是朋友而已。是另一个人,你并不认识。”
庄野云叹了一口气,说:“好一个拈花惹草、风流倜傥的剑修。我这么一个后来者自然是管不到你,可我得提醒你,你说柳婉儿与你只是朋友,到底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那几天喝酒我坐在你身边的时候,她的眼神就差没把我给杀了,一个普通朋友会这样做?徐怀谷,有女子爱慕当然不是坏事,可若是把这爱慕当做享受,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对你的好,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这一句话恰好说中他的痛处,徐怀谷惘然,许久才点了头,说:“知道了。”
气氛到这有点沉默,徐怀谷心里在想别的事情,庄野云把身子挨得更近了些,才让他把心思回转过来。
徐怀谷问她说:“那你明天面对樊萱之时如何,直接认输吗?”
庄野云摇头道:“直接认输未免太难看了,我会尽全力和她一比,也试一试这东扶摇洲最杰出之人的实力究竟有多厉害。反正有那一名九境修士在,不会死就是了。”
徐怀谷稍微舒心了些。若是庄野云打算直接认输,他自然不会不遵守承诺,可却会失望。而现在她的抉择,才是徐怀谷心里所认同的。
她本心并不坏,资质也尚好,日后去到中土修行,避开东扶摇洲的纷争,说不定会有一番成就。到那个时候,她就不会仅仅因为一件事,如此委屈自己了。那个时候的她,如果徐怀谷再遇见的话,应该会更喜欢,所以徐怀谷有点期待二人以后的相遇该是如何。
不过现在,她就在自己的怀里。
徐怀谷搂住怀里那温香软玉,暂且不去想别的事情,就这么安静地拥着她,好似岁月就不曾流逝了。
庄野云给他的感觉是与众不同的,与余芹和柳婉儿都不同。
对于余芹,他更多的是责任与关心,而在男女情爱方面,倒有些欠缺了。而柳婉儿虽然与他谈得来,而且心灵纯净,资质也极好,与徐怀谷有点门当户对的感觉。而在庄野云这里,徐怀谷感受到的是一种释放,可以在她面前变成一个不加掩饰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恶人。
庄野云确实
很能调动徐怀谷内心的罪恶一面,这种野性的释放,令徐怀谷有点着迷,这是独属于庄野云的魅力。
徐怀谷想到这,突然咧嘴一笑,似乎不再在乎那些仁义道德、君子慎独了,只想享受这一刻的**。
是的,这种最简单的**,却最令人难以抵挡。
他喜欢的仅仅是庄野云的相貌,她也知道。所以徐怀谷在这一刻像是冲破了一道枷锁,他的手从庄野云的脸颊一路向下,划过锁骨和肩角,搂住她的腰。
庄野云害羞得红了脸,徐怀谷低头吻了下去。
在这一刻,庄野云突然脑子里一片空白了,似乎比上一次鱼水之欢时的感触更加热烈。
上一次二人只是交易,以及纯粹的**,可是徐怀谷的这一吻,是有了真正情感的。原来爱一个人的外在,也能有真情。
庄野云心中有感动在逐渐生起,她彻底认定了眼前这个人,哪怕他喜欢的是自己的外表。
她闭上了眼,热烈的回应着,便又是一夜缠绵。
……
昨夜已经过去,现在是白天了,徐怀谷在五雷台下,看向即将开始的庄野云与樊萱之间的比试。
台下看客极多,都是想来瞻仰这一位紫霞宗的大道种子的手段。樊萱在上一场的比试中,对阵之人直接认了输,导致樊萱至今还尚未出手,因此今日看客中好奇之人居多。
不过徐怀谷并不好奇樊萱的手段,他只是来看着庄野云打完这一场比试。就算要输,也不能轻易就输。
樊萱就是上次画像上的脸色苍白女子,不过真人比画像显得更加冷清。从台下到台上,她没有和任何一个人说过话,没有与任何一人对视,甚至没有正眼看过任何一人。似乎这些看客对她而言都是不值一看的蝼蚁,而只有她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神。
徐怀谷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他皱眉,依旧看着她。
庄野云从另外一边上台了,立在樊萱对面,有点紧张地咬住嘴唇,额头上急得有汗水渗出。
比试在时小枫的主持下开始了,可是许久,樊萱都没有出手,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樊萱不动,庄野云自然更加不敢轻举妄动,她想了想,对樊萱说道:“我不认输。”
樊萱微微点头,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有细小的电弧在她的指尖跳跃。那电弧很快变大,成为一道淡蓝色的雷电,对着庄野云而来。
那一道雷电速度极快,转瞬即至,比起徐怀谷的剑气亦或是心湖飞剑都要更快,徐怀谷不禁在心里为庄野云捏一把汗。
庄野云急忙也使出一道白色灵气抵挡,虽说勉强接住了这一道雷,可是她却觉得自己的手臂都被雷电的力量所侵蚀,有些酥麻之感。好在至少接下了樊萱一招,庄野云心里还觉得庆幸。
这一招过后,樊萱又一抬手,顿时雷电之力更加澎湃,五雷台上的空气里都充满了电弧,眨眼间又是几道雷电凝聚。
那雷霆之速哪里是人能比拟?好几道雷电过去,庄野云只堪堪躲过一道,另外几道被她用自身的灵气和法宝硬生生抵挡下来,自己便元气大伤,有些狼狈。
已经接下樊萱两招,徐怀谷觉得差不多是时候认输了。再打下去,于她而言一点好处都没有。
可是庄野云似乎并没有现在就认输之意,她还想再多坚持一会儿,徐怀谷有点为她心急。
樊萱已经使出两招,第三招她没有再藏掖了。她摘下右手腕的一条银链子,轻轻注入雷霆之力,那一条银链子便如被激活的野兽一般,苏醒过来。
那银链子是一道极好的上等法宝,一被催动,立马化成了一条雷鞭,带着狂暴的雷霆之力,奔向对面的庄野云。
这一招的雷霆之力,绝对是杀招。徐怀谷在心里早已急不可耐,想着庄野云为何还不认输,难道她是想要那一名九境修士救她?
面对那雷鞭,庄野云皱紧眉头,死死咬牙,同样祭出一件上等法宝,想要看她的雷鞭究竟威力有多大。
当雷鞭与这件法宝碰撞之时,顿时爆发出极其耀眼的光芒,台上在这一瞬间亮如那空中的太阳,根本无法直视。
那一道雷鞭的威力太大了,徐怀谷自问在不出心湖飞剑的情况下,绝对拦不下这一道雷鞭。
殷子实也看见了这一道雷霆之威,心里不免一沉,他从现在开始才觉得,自己的实力与樊萱似乎还差了一点。这次道会,应该是她为魁。
可是庄野云却还在台上,这道雷霆之威,绝不是她能接下的!
徐怀谷焦急地看着台上,只能寄希望于那一名九境修士的保护。从道会开始到现在,众人所经历的生死一刻有好几十次,都被他一一救下,可是徐怀谷心里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许久,雷霆的耀眼光芒终于散去,那台上露出两人的身影。
徐怀谷心里那一根绷紧的弦刚松下去,却见除了樊萱之外,另外那一名身影不是庄野云,而是那一名九境的修士!
庄野云去哪了?
徐怀谷心头不安之意更加浓烈,他挤着人群,往里面走去,柳婉儿和卢苇则在后面焦急地跟着,想要一探究竟。
待得他走得近了,看清台上之景时,便眼神枯槁,心如死灰。
那台上分明躺了一人,不是庄野云还能是谁。
徐怀谷头脑一片空白,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急忙跑到了台上躺着的庄野云身边,蹲下身子,看着她已经被雷电击的焦黑的侧脸,心头间悲酸苦楚竟不知从何说起。
那九境的老修士愣在原地许久,才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施了一些术法,让庄野云的样貌变回了原样,可是人却是已经没有了呼吸,再也救不回来了。
卢苇此时也跑上了五雷台,看见庄野云竟然死了,只好蹲在她身边,嚎啕大哭。
那一名九境修士愧疚说道:“是老夫失手了,只能让她走得好看些吧。”
徐怀谷愤怒地起身,盯着那人,吼道:“你失手之人为何是她?为何偏偏是她!”
在场之人都被徐怀谷的语气给吓到了,那老修士可是九境啊,平时紫霞宗主也得对他以礼相待,竟然被这么一个五境小修士吼?
好在那老修士脾性还不错,并没有责怪徐怀谷,而是沉重地解释说:“樊萱的雷太快了,比起之前你们所有人的术法都快。道会比试本来就是生死自负,老夫这一失手也并不是有意为之,你也请节哀吧。”
徐怀谷转头看向樊萱,却见她依旧冷着脸,似乎对庄野云的死毫不在意。
他恨得咬牙切齿,当即拔剑出鞘,指向樊萱,说:“我问你,你为何杀她!”
樊萱冷冷道:“她自己不愿意认输,又技不如人,还能怎样?”
徐怀谷听了这一席话,不禁怒极反笑,骂道:“好一个紫霞宗的天才,竟是个如此冷血的牲畜!好,很好!我前些年见到紫霞宗行事鲁莽,这几年过去,依旧如此!在场之人不妨说说,杀人之后没有丝毫悔改,这天理何在!”
樊萱怒目看向徐怀谷,那之前还和善的老修士也有了怒意,盯着徐怀谷,不过他丝毫不惧。
只是那台下众人听到徐怀谷的话,之前还在沸沸扬扬的议论声全都消失,几百人的场下,鸦雀无声。
在紫霞宗的面前,没有人敢说天理,紫霞宗的道理就是天理。
原来如此。
徐怀谷从来没有对这个世界如此失望过,他把剑尖指向樊萱,说:“我会在道会上杀了你,一命偿一命。”
樊萱冷笑,道:“无名之辈,能闯到道会的最后再说,我会送你去见她。”
花间酒 第八十五章:酝酿
正在徐怀谷和樊萱对峙之际,有一道笑声打破了寂静。
“哈哈哈,原来紫霞宗就是这么一个草菅人命的宗门?这次回去,看来我得和江湖上的兄弟们好好说道说道!”
这声音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与狂傲,有一名男子在众修士的目光下大步走向了台上,直到和徐怀谷并肩站着,看向樊萱。
徐怀谷瞥了一眼,那是姜承错。
姜承错对徐怀谷说道:“徐兄弟,这场下的修士都是有名有派的仙家,怕死,怕宗门被牵连,不敢说话。可我姜承错是野修,以江湖为家,怕紫霞宗个屁!我来说句公道话,今日之事,樊萱大错,徐兄弟骂得好!”
樊萱脸色愈渐冰冷,姜承错冷笑着回应,徐怀谷依旧死死盯住她,杀意凛然。
闹剧至今,除了这一名九境老修士,还没有紫霞宗的高层出现,甚至连梅花宗那一名带队的老妪都不知身影。庄野云的死,连她的宗门都不愿意出手,只有徐怀谷和姜承错来出头。
徐怀谷的杀意已经抵挡不住,心湖飞剑跃跃欲试,他在考虑自己能否一剑杀了樊萱,至于后果,他不去想。
柳婉儿见他情绪太激动,赶紧走到他身后,提醒道:“徐怀谷,你冷静一点!现在杀不得她,紫霞宗的宗主还有其他长老都盯着这里,你现在出剑,必死无疑。再过几日,我们从长计议,必然会为她报仇的。”
徐怀谷咬牙,狠狠瞪了一眼樊萱,最后收剑回鞘,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柳婉儿看向台上的庄野云,心里同样悲痛。尽管二人之前并不和睦,可无论谁看见一个今早还鲜活的人,眨眼间就死了,那种通性的感伤还是不可避免。
她叹了一口气,走到还在哭泣着不知所措的卢苇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不知道该说什么劝慰的话。
这一场看似只是修士之间切磋比试的道会,从死了第一个人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
道会的第二轮过去了,以庄野云的死结束。可是一个人的死只作为谈资议论了三两天,酒楼里面的话题又都转向了夺魁之人,仿佛死者不曾存在过一样。
梅花宗因为这一件事,退出了这一届道会,庄野云的尸首也被她的宗门之人带了回去。为了安抚梅花宗,卢锦和卢苇都被算进了前二十人,有了去中土的资格,可是这资格,是庄野云拿命换来的。
卢锦听说这件事,哭得死去活来,可也拿紫霞宗没有办法。毕竟那是樊萱,是紫霞宗百年难遇的天才,紫霞宗绝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对她如何,最多只是表面上的一些惩处罢了,谁叫梅花宗与紫霞宗的差距这么大呢?
徐怀谷觉得世间的道理不该这样,规则不应该只由强者所决定,弱者只配服从和妥协。
几年前他与李紫和慕容狄对峙的场景再度出现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已经冷下来的对紫霞宗的恨意,再次高涨,比起以前更甚。只不过这些年过去,他已经会把愤恨隐藏在心里了。因为他知道,有恨意并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只有把心中的恨意发泄出去,真真切切地杀了樊萱,问剑了紫霞宗,那才值得骄傲。
但现在他还不够资本。
徐怀谷孤身一人坐在一处僻静的山崖上,看着远方的景色,心头间五味杂陈。有悲伤,有愤怒,也有迷茫和无助。
庄野云与徐怀谷虽说只是有过露水姻缘,但也是他身边重要的人,何况那一夜的吻,徐怀谷是动了真情的。他还期待着二人以后在中土的相
遇,转眼间竟是永别了。
他提起酒壶,狠狠给自己灌了一口,再次陷入回忆之中。
那两晚的缠绵悱恻,徐怀谷以前还可以释怀,可现在他知道,他是真的永远也忘不了这个让他享受罪恶的女子了。
柳婉儿不知何时找到了他,静静站在他的身后,就看着他佝偻着身子,一口接着一口地喝酒,像是苍老了许多岁。
她走了过去,坐在徐怀谷身边,关心地看向他,说:“我知道你心里痛苦,但你一定得振作起来,这么一直喝下去总不是个事。”
徐怀谷摇摇头,怅然说:“婉儿,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是这样的。修行和实力可以凌驾于道德之上,而那些天天把仁义道德说在嘴边的人,才是最不讲理之人。”
柳婉儿皱眉,说:“这个世界没有你想的那么糟,不要对它太失望了,徐怀谷。这只是一个意外,那名九境的老修士确实不是有意为之。”
徐怀谷愤怒说:“他不是有意为之,那么樊萱呢?再者,不是有意为之便可以无错?那么这件事到底是谁的责任,天底下的理还能说清吗?”
他摇头,道:“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柳婉儿担忧地看着他,似乎徐怀谷有心结在庄野云身上,再这样沉沦下去,心魔就要滋生了。
她关切地问徐怀谷:“你有事情瞒着我,你到底是怎么了?”
徐怀谷愤然说道:“庄野云她曾经找过我,想让我帮她去中土,我答应了。她的本心并不坏,那些我们曾经见到她的所作所为,只是因为她想要活下去,仅此而已。可现在一个只是想要活下去的人,却死了,你明白我的心情吗?”
柳婉儿试探着问道:“你是觉得世道不公?”
“如果一个人仅仅是想要活着,都是一种错误,都有人要拦着她的路的话,那我不喜欢这个世界。”
徐怀谷痛苦地别转过脸,落了两行泪,又赶紧拭去,说道:“我是多么希望这样的一个人能好好活着啊!不为别的,只为了她求生的心。可是事已至此,她死了,必须有人付出代价。”
柳婉儿担心地问:“你想要干嘛?”
徐怀谷猛地把手中的酒壶掷向地面,砸得粉碎。
他冷冷说道:“我说过,一命偿一命,我要樊萱死!”
……
紫霞宗群山的一处不知名树林里,有一名白衣女子躺在一棵参天大树的树枝上,晒着太阳,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她已经有好几日都住在这树上了,没办法,下面有紫霞宗的弟子在巡山,严格得很,她想要不被发现,只能躲在树上。
突然,她抽了抽鼻子,像是嗅到了什么,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看向树林的一处。
她的眼睛很美,柳叶细眉下,那是一双浅绿色的眸子。
有一名男子从树林的那个方向走了出来,他边走路边仰着头,往树上四处打量着。
白衣女子看见他,终于来了兴趣,轻声说:“姓姜的,我在这,快点上来!”
姜承错转过头,赶紧跳上了那一条粗大的树枝,与白衣女子对坐。
白衣女子好奇地问他:“还没到我们上次约定的时间,你来找我干嘛?是不是道会输了,找我一起回去?”
姜承错神色焦急,说:“白师姐,压根就不是这事儿,是你上次嘱咐我好好关注的那个叫徐怀谷的人,他出事了。”
白衣女子脸色一变,严肃
起来,问:“什么事,快点告诉我。”
姜承错说:“昨天道会的时候,有一轮比试,是梅花宗的庄野云对阵紫霞宗的樊萱。那叫做庄野云的女子自然不敌,但又没有及时认输,而那负责保护道会不出人命的九境老修士也失手了,庄野云便意外死在了樊萱手下。”
樊萱的名头,白衣女子自然知晓,而这叫做庄野云的人,她却从未听说,这结果并不意外,只是道会死人一事确实不光彩。
她赶紧催促姜承错:“你别卖关子,赶紧说,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这在众人心中傲然不可一世,又来历神秘的野修,在白衣女子面前却毫无脾气,继续说:“谁知徐怀谷与那一名死去的女子相识,似乎关系还并不一般。他当即就跑上台,痛声斥骂紫霞宗和樊萱,还说要樊萱偿命。我这寻思着他想让樊萱偿命,紫霞宗还不得先要了他的命,便赶紧告诉白师姐你来了。”
白衣女子略皱秀眉,问:“徐怀谷他现在实力如何,当真有本事让樊萱偿命?”
姜承错不确定地说:“在这一轮的比试中,他对阵的是金刚宗的曹知春,最后虽然是险胜,但也看得出来他实力不俗。只不过对上樊萱,胜算估计还是不大,更别说要杀她了。白师姐你这么关心他,要不去劝劝?”
白衣女子仔细想了想,问:“师父她现在在哪?”
姜承错一拍腿,急得满头大汗,说:“白师姐,师父她老人家还在白芷洲,你要把她找来东扶摇洲,就为了救这姓徐的?那师父还不得怪罪死你。”
白衣女子摇摇头,说:“你来师父门下时间晚,还不知道几年前在兴庆的时候,师父曾经与这人有过善缘。现在他出落得不错,资质也好,说不定愿意在他身上加大点投资呢?而且我认他做弟弟,那你们也是兄弟,师父若是怪罪下来,难道要我一个人扛着?你这做师弟的拉的下这个脸吗?”
姜承错无奈地听着师姐扯歪理,只好叫苦不迭地答应了下来。
白衣女子从袖口里捻出了一柄传信小飞剑,约莫两寸长,用信纸写下事情原委,系在剑上。她放开飞剑,那传信飞剑便如入水之鱼,转眼消失不见了。
白衣女子做完这一切,才舒心起来,继续躺了下来,揉了揉眼睛,似乎又要睡觉了。
姜承错心里有点后悔,他本来只是把这事作为谈资和白师姐一说,哪知就要惊动师父了。这要是师父知道事情是他告诉白师姐的,自己还不得掉一层皮?
他哭丧着脸,像个小孩子一样,与那众人眼里的姜承错判若两人。
白衣女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坐起身,摸了摸他的脑袋,补了一句:“你顺便去查查那个叫庄野云的女子和徐怀谷是什么关系,要是樊萱杀了我的弟媳妇,我也饶不了她。”
说完这一句,也不等姜承错回答,女子把他的脑袋顺势一推,便把他推下了树枝,掉到树下去了。
白衣女子闭着眼睛躺下,想着几年前那个在兴庆城里为了几两银子而发愁的孩子,现在已经可以提剑对着东扶摇洲最杰出之人,要她杀人偿命,白衣女子的心里就很欣慰。
只是他成长得太快了,快到她这个姐姐都有点始料不及。
她还记得他当初告诉她的话。
若是有人与你为敌,便就是与我作对;若是天下人与你为敌,我便帮你问剑天下人!
她嘴角微微上扬,浅笑起来,她会很期待那一天。
花间酒 第八十六章:决战
有人死了,但更多人还活着,道会依旧在继续进行。
徐怀谷还在参会,当时他说过,要在道会上让樊萱偿命,可不是说说而已。所以之后几天里,他便从沉沦的状态中脱离出来,认真地炼化那一颗剑丹,而他的修为也在这夜以继日的努力修行之下,成功到了五境中期。
虽然只是一小点进步,但已经属实不易了。寻常修士想要从五境初期突破到五境中期,起码得花上一年半载,而他仅仅在半月内就做到了。
徐怀谷最近几天练剑宛如疯魔,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什么人也都不见,急得柳婉儿都没心思顾着自己的比试了。
她知道徐怀谷那犟脾气,最是固执,只要心里认定一件事,除非心结解开,不然谁的话都是耳边风。
她百般无奈之下只好写了一封信,以飞剑带回清风谷,询问谷主是否相救。只不过柳婉儿觉得谢卿云并不太可能救他,况且紫霞宗主可是十境修士,若是他出手,谢卿云也救不走徐怀谷,柳婉儿也只能如此死马当活马医,聊以慰藉罢了。
姜承错这几日也刻意与徐怀谷走近,他来拜访过好几次徐怀谷,不过都被柳婉儿以徐怀谷在练剑为由推脱了。那天晚上她看见姜承错和妖待在一起,更加不敢相信这个所谓野修,不想在情况如此复杂的风口浪尖上再添麻烦。
接下来便又是一轮轮的比试,在前二十人中排出名次。
柳婉儿止步前十便为止了,而徐怀谷则是下了十分的狠劲,一路披荆斩棘,竟然进了前四。话说后来几场徐怀谷赢得着实艰难,尤其是最后一场,两把剑齐出,打了整整两个时辰,才胜了对面那一名修士。可见虽是天生剑胎,但也不乏有人天赋与之并肩。
只不过虽然勉强进了前四,他却是真的已经把自己的手段压榨得干干净净了,除非出心湖飞剑,否则对上樊萱,依旧没有胜算。而看徐怀谷那油盐不进的模样,柳婉儿觉得他肯定是下定决心要出心湖飞剑,奈何自己劝不动她,只能干着急。
那前四人除了徐怀谷,分别是姜承错、殷子实和樊萱,与预测的结果差不多,而星月宗的沈峨眉则是被姜承错淘汰了出去,令得众人对姜承错的实力再次有了新的估计。在众修士眼中,目前夺魁希望最大的,就是姜承错和樊萱,连殷子实都落了第二等。
在四进二的比试中,徐怀谷抽中的是姜承错,而殷子实则是对上樊萱,整场道会已经进行到了最激烈的时刻。
所有的修士都热血沸腾,想要看这东扶摇洲的第一人会是从这四人中的哪一位选出。
……
殷子实对阵樊萱的场次。
台下看客人山人海,那放在一城之中都稀罕的修士,在这盛会的吸引之下聚拢而来,也泯然众人而已。
这一场比试,早已代表的不是殷子实与樊萱二人,而是扶摇宗与紫霞宗争夺东扶摇洲第一宗门的比试!不过在绝大多数修士的心中,胜利的天平倾倒向了樊萱。
比试刚一开始,二人都没有任何藏掖,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
樊萱右手腕那几条银色手链全部解下,顿时场中雷声滚滚,蓝色的电弧跃动着,充斥了整座五雷台。若不是有那一
座法阵的保护,估计雷电还要殃及台下的看客。
而殷子实则是祭出了自己的一柄重剑,只不过寻常剑修难以掌控的重剑,在他的手中宛如一柄轻剑,力道与技巧并重,极其难缠。
殷子实提剑想要近樊萱的身,可是樊萱立在原地,身边一道接着一道的雷霆劈过来,逼得殷子实不得不躲避,也就没了近身的办法。
他一剑又一剑的递出,可是樊萱对雷电的操控很精妙,每一次都能以刁钻的角度逼退殷子实,这么耗下去,殷子实觉得自己没有胜算。
在这关键的时刻,他想要冒一次险。
作为扶摇宗的年轻剑修第一人,他有自己引以为傲的资本,那就是他的体魄。
他修习过类似金刚宗炼体的方法,所以体魄很强,这也就是为何他能轻易使用那把重剑的缘故所在。而现在,他想要硬抗一击雷电,换取一次近身的机会,只有这样,他才有些许胜算。
不过想起那天被樊萱杀死的庄野云,殷子实都有点胆寒,只能说服自己,以自己的体魄最多重伤而已,死是死不了的。
他提剑而上,就在快要接近樊萱之时,果然有几道雷电从四面八方而来,要逼退他。他咬牙,抗下最前方一道,顿时感觉浑身滚烫,如被烈焰烘烤一般,而且这雷霆击打在身上,便感觉一阵酥麻,几乎要昏过去。此时若是一昏,可就没有任何活路了。
自己亲身体验过,他终于明白了为何庄野云会死。别说是她,就是扶摇宗的其余人被雷电直接击中,也必死无疑。
殷子实已经没有了退路,他怒吼一声,努力挥动手中的重剑,一剑对着樊萱的身子斩出。
场下众修士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以身犯险,这是真正的搏命!
殷子实这一剑也是杀招,樊萱绝对抗不下这一剑,若是躲不开,她便只能退场了。
樊萱依旧站在原地,似乎没打算躲这一剑。当殷子实看见这一幕时,他知道自己要输了,樊萱肯定藏了手段,所以才能有恃无恐。
樊萱抬手,露出自己的手掌,只见那上面是一颗蓝色的雷球。
殷子实身子猛地一震,那是掌心雷!
没想到樊萱仅仅只是五境,就已经练会了这一招,要知道,那可是紫霞宗五雷天法中杀伤力最高的一招!
就在此刻,那一名九境老修士出现在了台上,一手握住樊萱即将脱手的掌心雷,一手止住殷子实的剑,叹气道:“别再出人命了。殷子实,我问你,你觉得自己能否扛下这掌心雷?”
承认就相当于认输了,殷子实虽然心有不甘,但知道胜负已定,便也坦然了,说:“是我输了。”
樊萱听到这句话,从来没有面部表情的她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殷子实敏锐地察觉到,冷笑着对她说:“不过赢了我,你还不是道会的魁首,别忘记还有一场。我相信无论是徐怀谷还是姜承错,都会给你一个惊喜的。”
樊萱稍有笑意的脸立马冷下来,说:“输了的人,没资格说这话。”
殷子实仰天大笑,转身离场,朗声说道:“樊萱,我等着徐怀谷说的话是否会实现!”
……
徐怀谷对阵姜承错的场次。
二人一上台,徐怀谷便手握短剑,背上背了另外一把长剑,随时准备抽出,丝毫不敢懈怠。
姜承错见着这一幅模样,痛心疾首,赶紧解释道:“徐兄弟,何必这么紧张,我们之间谁和谁啊,还用得着比试吗?”
徐怀谷以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没有收剑。
姜承错说:“你是不知道,这几天里我每天都去找你,结果那个和你走的近的女剑修死活就是不让我见你,所以我有话憋在心里,还没说给你听。”
徐怀谷皱眉,问:“你究竟是什么来历?婉儿那天晚上瞧见你和另外一名白衣女子私会,她是谁?还有,你说我们俩认识同一个人,那又是谁?”
姜承错见徐怀谷终于愿意和他说话,便赶紧说:“那天和我见面的是白师姐,我们认识的人也是她,她还特意托我告诉她你的消息。至于我的身份,不瞒你,我既然叫她白师姐,那我就是白师姐的师弟啊。”
徐怀谷心中大概有了猜测,问道:“白小雨?”
姜承错重重点头,说:“就是她,她是我的师姐。”
徐怀谷恍然:“难怪,难怪婉儿说那天和你私会的女子有妖气,原来是白姐姐。怎么她也来了紫霞宗?”
姜承错嘿嘿一笑,说:“原本只是我一人要来紫霞宗参会,你也知道我们妖宗不受待见,我就假装成野修来参会。师父不放心我一个人来,就叫白姐姐陪我一起,要是出了事,她起码能带我跑掉。”
妖宗……白小雨当年在滨西消失之后,果然是去了妖宗,徐怀谷的猜测证实了。
可那又如何?白小雨依旧关心他,依旧是他的姐姐,不论她变成怎样的人,徐怀谷都只站在她的身边。
这下子事情的来龙去脉可算是全部弄清了,连着那些迷惑的疑点一起展开,姜承错的身份之谜也是解开了。
以上二人的谈话自然是心湖传音,所以在场下人看来,二人还在原地站着,相互对视,时不时面部表情变化,古怪得很。
和徐怀谷说完这些,姜承错突然对着他拱手一笑,不再心湖传音,而是开口说道:“上次见到徐兄弟不畏强敌而出剑,我姜某人实在佩服。今天有幸能与徐兄弟一战,我本不应该浪费这机会,只是徐兄弟与那樊萱有仇,我不敢消耗你的精力和剑意,就当结交你做朋友,我姜承错甘愿认输!”
徐怀谷也跟着笑了。
好个姜承错,演戏都带有始有终的。估计在场下看客的眼中,他还真是那豪情万丈,讲江湖义气的野修。
徐怀谷点头答应,于是姜承错又说道:“徐兄弟保重,给那只会拿鼻孔看人的女的一点颜色瞧瞧!”
场下众修士哄笑,樊萱脸色阴沉得要杀人,若不是碍于颜面,她现在就要对姜承错出手。
至此,姜承错已经认输,徐怀谷自然顺利进入最后二人。
他看向站在台下的樊萱,嘴角上扬,露出挑衅的笑容。
樊萱脸若冰霜,强忍住杀意,冷声对他说:“我绝不会输给你。”
徐怀谷摇摇头,说:“不,你会。”
花间酒 第八十七章:只分生死,不分对错
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料想到,这次紫霞宗道会竟然会以一场生死之战作为终局。
樊萱杀了庄野云,徐怀谷对她恨之入骨,而徐怀谷让高傲惯了的樊萱颜面丧尽,樊萱也想让他死。二人之间的仇恨没办法调解,也没有人愿意调解。
毕竟这就是修士界,恩怨情仇本来自然,只看这一场比试究竟是谁更加技高一筹。
不过那一位九境的老修士还是摆明了态度,尽量不让这最后一场比试闹出人命。只不过樊萱的掌心雷,亦或是徐怀谷的心湖飞剑,都很快,至于能否快过那九境老修士的出手,也尚未可知。
殷子实见到徐怀谷最终还是进了最后一轮,要与樊萱生死交战之时,也无可奈何。但他留了一个心眼,以小飞剑传了一封信回扶摇宗,说明紫霞宗道会的情况,至于邓纸鸢是否会出手,又会怎么做,那就不是他所能考虑的了。
他只希望徐怀谷能够静下心来,最好与樊萱和解,毕竟那确实是一场意外,他与樊萱和紫霞宗交恶,没有任何好处。
距离最后一场比试的时间越来越近,柳婉儿愈发焦急,那一封寄回宗门的信宛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音。而殷子实和白小雨这边也是如此,不禁令二人都有些着急。
徐怀谷还是没日没夜地练剑,他下了决心的事,谁也劝阻不了。
时间一日一日地流淌,马上就到了比试的那一天,徐怀谷一大清早便和柳婉儿、杜乐湛一起前去五雷台。
这天天气很好,清晨的微风凉爽,天空湛蓝如海,万里无云,是个极好的大晴天。
柳婉儿一路上都蹙着眉,她发现徐怀谷真的是倔得像头牛,无论她费多大力气劝他,他就是不搭理,气得柳婉儿干脆都不想管他。可是今早,她还是陪他来了。
杜乐湛没怎么劝徐怀谷,他尊重徐怀谷的决定。生死由天,且看今日结果如何吧。
到了五雷台下,只见底下修士人山人海,比起之前任何一场比试都要多出好几倍。还有一些长老们也早早地开始等候着,看得出来,众人对这一场比试极其热情。
柳婉儿心情沉重,转头对徐怀谷说:“你知不知道你面对的是谁?要是你出了闪失,不仅谷主她是白救你了,余姐姐她该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你想过吗?”
徐怀谷坚定地说:“我不会死,她会死。”
柳婉儿被气得冷笑:“徐怀谷,不仅是樊萱冷血,你也好不到哪去。你走吧,我管不着你,要死要活都由你自己!”
徐怀谷转身想要走,柳婉儿又说道:“等一下,你回来!”
徐怀谷转头,疑惑地看向她,只听柳婉儿说:“我那块给你的平安无事牌,还在身上吗?”
他摇了摇头,说:“取下来了,挺长一段时间没系上了。”
柳婉儿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摊开手掌。
徐怀谷从包裹里拿出那一块木牌,放在她手心上。
柳婉儿弯下身子,帮他把平安无事牌系在腰间的衣裳上,挂好了。
徐怀谷浅笑道:“系得真好,比我自己系得好多了。”
柳婉儿抬头没好气瞥
了他一眼,泄了气,最终还是关心地说:“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今天务必小心点,别出事了。”
徐怀谷向前走一步,抱住了柳婉儿,轻声说:“等我回来。”
柳婉儿愣在原地,就这么手足无措地被徐怀谷拥着,许久才说:“好。”
徐怀谷松开她,转身走向那一座五雷台,脚步快而坚决,好似樊萱于他而言并不足为虑。
柳婉儿看得有些痴,不知为何便泪水盈眶了,喃喃道:“徐怀谷,千万要回来。”
……
台上,徐怀谷和樊萱相继登台,比试已经开始了。
只不过与以往比试不同的是,那一名九境老修士还站在台中,对徐怀谷说:“你何苦如此?那只是那一场意外,樊萱确实做错了,但也不是故意要杀她。若你实在要责怪,怪老夫就是,为何一定要樊萱偿命?”
樊萱冷声反驳道:“我没有做错。”
徐怀谷盯着她,道:“就算是意外,也要有人要为意外付出代价。今日我和她登上五雷台,便只分生死,不分对错,你不必再劝我了。”
老修士叹气,说:“罢了罢了,现在的一辈,傲气得很。我管不了你们,随你们去吧。不过规则依旧在这里,如果你们的手段快不过我,我是不会让这场比试出人命的。”
说完,他便消失在台上,只剩下这生死之战的二人。
徐怀谷握住短剑,猛然发力,身形快速朝着樊萱过去。他不像殷子实那般有重剑,只能靠剑术和技巧取胜。还有就是他的底牌,那一柄尚还无人知晓的心湖飞剑。
樊萱也同时出手,顿时台上再度电闪雷鸣。那几条银色手链被她尽数解开,一条条雷鞭宛如野兽,在台上肆意横行,限制住徐怀谷的去路。
由于突破到五境中期的缘故,徐怀谷的身法比起之前又有了精进。他的剑术本就是速度与力量并重,善于在近身厮杀中在对方身侧游走,伺机出剑。而现在,身法已经被徐怀谷催动到极致,只有如此,才能在雷鞭的封锁之中,找到前进的路。
徐怀谷还没打算开场就亮出心湖飞剑,那是他的底牌,他必须保证能用心湖飞剑一剑杀了樊萱,否则,在紫霞宗的地盘上杀她,绝无可能。
他的身法比殷子实更加迅捷,因此殷子实不能做到近樊萱的身,徐怀谷可以。
他在那雷鞭的封锁之中找到一条缝隙,当机立断,便从那交错的雷鞭之间冲过,仅仅只差分毫,雷鞭就会落在他的身上。他可不像殷子实那般炼体过,要是被这雷鞭击中,只怕生死难料。
但这风险是值得的,他终于和樊萱挨得近了,当即果断一剑斩下。
樊萱丢下一张符箓,身形再度出现在几丈之外,让徐怀谷的剑落了空,趁着这机会,樊萱操控雷鞭都朝着徐怀谷的方向重新汇聚而来。
徐怀谷咬牙,再次冲上前去,在挥动着的雷鞭之间穿梭,想要找到近身的路。
又是一次机会,徐怀谷两面开弓,右手持剑对着樊萱一剑斩下,左手拔出背后长剑,对着一道背后而来的雷鞭而去。
就在徐怀谷这一剑即将落下之时,樊萱猛地
抬手,手中那积蓄已久的掌心雷便飞出,对着徐怀谷斩向自己的剑而去。
掌心雷杀伤力极大,又在樊萱手中酝酿已久,徐怀谷单凭手中一剑之力绝对抵挡不下,可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若此时不杀樊萱,后面只怕更难。
樊萱此时丢出掌心雷,却见徐怀谷依旧一剑对着掌心雷劈下,不禁心头冷笑。
掌心雷乃是精纯的雷霆之力所化,便是高一境界的修士硬接,都要花费不少气力,而徐怀谷想要以一剑止之?可笑至极。
徐怀谷拼尽全力将所有的剑意全部逼到剑尖,以剑尖刺向掌心雷,希望用剑意来阻挡这雷霆之力。
徐怀谷的剑意也不是凡物,与掌心雷相碰之时,顿时那雷球之中的所有能量都被剑意所激发,化作漫天雷电爆炸开。台上又是一阵炫目的白光,像极了庄野云死的那一幕场景。
台下修士看不见台上的场景了,心中不免一寒,难道徐怀谷也要被樊萱所杀?
柳婉儿更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神焦急地看向那一个方向,默默祈祷道:“千万别出事,千万,千万……”
正在台下众人为徐怀谷揪心之时,台上的局势却在猛烈地变换着。
那掌心雷不负虚名,果然杀力极高,徐怀谷的剑意几乎是在碰到雷球的一瞬间,便彻底破碎开去。而那雷球释放的狂暴雷电四散而开,徐怀谷只能赶紧再次聚拢剑意围在身边,可是雷电太强,徐怀谷置身其中,只觉得有如被烈焰烘烤,全身上下都有酥麻的感觉传来,情势极其不妙。可徐怀谷也知道,这一刻他身处险境,落尽下风,正是樊萱心神最松懈的时刻。
他想起了那个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女子,那个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人,她死在樊萱手里。
徐怀谷还想起自己这些天为她流过的泪,与她的每一点滴回忆,还有今后再相遇的期待,都被眼前这人无情碾碎。
本来被雷霆击得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了,他的全身依旧在被痛苦地折磨着,可是心中的愤怒却让他忘记了疼痛,只记得自己的目标。
杀了樊萱。
有一柄雪白色的小剑从他的眉心穿出,一出来便化作了一柄飞剑,那飞剑上还刻有华美的莲花花纹。
飞剑速度很快,比起樊萱的雷电更胜一筹,何况她在飞剑出现的时候还愣了一瞬,周围没有雷电能赶上来救下她了。
这一柄飞剑,带着徐怀谷置身雷电中的痛苦,带着庄野云死去之时的绝望,带着二人之间的丝丝缕缕,径直刺向了樊萱的咽喉。
在台下聚精会神地看着这场比试的老修士,在心湖飞剑出现的一瞬,竟然也迟疑了。他因为震惊而迟疑,随即他马上意识到樊萱接不下这一剑,赶紧要使出神通上台阻拦,可此时那柄飞剑距离樊萱的咽喉不过咫尺之遥。
他也拦不下这一柄飞剑。
这一剑,樊萱躲不开,也接不下。
她的瞳孔因为恐惧而放大,她下意识想要后退,可是怎么可能会有飞剑快?绝望,如潮水一般淹没了她。
原来徐怀谷出心湖飞剑之时,生死已定。
花间酒 第八十八章:崔枯
徐怀谷嘴角扬起,冷笑着看向被吓得惊慌失措的樊萱,似乎觉得从来没有如此舒畅过,他的心头间有什么东西在滋生。
再过一瞬,樊萱必死无疑。复仇的快感充斥了他的脑海,至于他杀了樊萱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他压根没去想。
负责救人的老修士眼睁睁看着飞剑就要刺入樊萱的咽喉,可奈何自己神通有限,实在是抢救不下来。那一柄飞剑的速度,太快了。
可就在这飞剑要杀死樊萱的一瞬间,有一股不知来由的力量却干涉进来,对着飞剑轻轻一拍,于是飞剑方向被打偏,一剑刺入了樊萱的肩角。
樊萱痛苦地嚎叫一声,后仰倒地,捂住肩角的伤口。鲜血不断流出,染红了她的半边衣裳。
徐怀谷惊疑地往四周张望,却看不见一人。
连九境的老修士都无能为力,那莫名的力量究竟是谁使出的,难不成是崔枯?
直到这时,那老修士才出现在了台上,看向倒在血泊中,脸色愈渐苍白的樊萱,脸色冰冷。他狠狠瞪了一眼徐怀谷,随后赶紧拿出符箓为她疗伤。
此时,台上那由雷电制造出的白光也尽数散去,众修士都看见了台上的三人。
徐怀谷还站着,樊萱已经倒下,肩膀上插着一柄剑,浑身鲜血,那一位老修士在为她疗伤。
谁胜谁负,自不必多说。
就在众人为徐怀谷的胜利惊奇之时,天空中有一道惊雷响起,随后便有一女子怒声传来:“徐怀谷,你竟敢杀她,找死不成!”
徐怀谷冷眼看向空中,那个声音他有点熟悉,没听错的话,应该是在滨西曾经见过的慕容狄。
徐怀谷并不惧怕她,他心念一动,那一柄还插在樊萱肩角的飞剑便飞了回来,落在徐怀谷的身侧,剑尖朝下,滴着血。
伤势本来就重,徐怀谷抽出这一剑,樊萱又是惨叫一声,听得下面众修士心里都有点发寒。可现在众人的关注点并不在此,而是齐齐迷惑地看向那一柄飞剑。
这飞剑的出现委实匪夷所思,台下众修士纷纷议论起来。
“不是说剑修要六境才有本命飞剑吗?为何这小子有,难不成他悄悄晋升六境了?”
“怎么可能,若是晋升六境,紫霞宗的长老们难道探查不出来?这飞剑到底是什么,难道是仙兵?”
“不一定吧,不是说那天生剑胎心湖就是飞剑,三境之时就有飞剑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顿时引起周围一群修士哄笑。
“我说你想多了吧,天生剑胎哪一人不是鼎鼎有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徐怀谷这个名字呢?”
众修士人多口杂,一时间争论来争论去,也争不出个结果来,倒是殷子实等内行人看出了点端倪。这柄飞剑并不像本命飞剑,也不是那仙兵,只是他也没见过天生剑胎,不敢下定论。
徐怀谷拔出飞剑,冷笑着看向空中,说道:“慕容狄,怎么样?我这飞剑还合你的胃口吧?”
又有一道惊雷声响起,天空中乌云开始盘踞,遮住太阳,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只
能依靠乌云中落下的闪电才能看清周围景色。
慕容狄杀意腾腾,落在了五雷台上,与徐怀谷对立着。
这就是九境修士的神通,连天地都为之变色。
众修士被这么一出吓得都不敢作声,紧紧盯着五雷台上对峙的二人,紧张地想要知道接下来事情该如何收尾。
慕容狄脸色难看到极点,对徐怀谷说:“好个天生剑胎,以为有这身份,我就不敢杀你?”
众修士愕然,慕容狄的话竟然坐实了那一个最不可能的结果,徐怀谷竟然是那极稀少的天生剑胎!
徐怀谷冷笑着回应她:“我徐怀谷要是怕死,会上这座五雷台?今日唯一可惜的就是没能杀掉樊萱,若不是有人在暗中助她,她已经死了。”
慕容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差点杀掉樊萱,又如此羞辱紫霞宗,她绝不会让他活着走出去。就算紫霞宗要为此担负杀掉一名天生剑胎的罪名,也在所不惜。而且今天要是不杀他,今后只恐怕机会更加渺茫。
慕容狄抬手,乌云中有白光在闪烁着,里面酝酿着一道雷电。这一道雷电落下,徐怀谷必死无疑,绝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九境修士对阵五境修士,差距实在太大。
徐怀谷依旧站在原地,没有打算去躲。
柳婉儿看着这一幕,泪如雨下。她算是知道了,徐怀谷今天登上五雷台,就没有打算活着下来过。那一句等他回来,是徐怀谷骗她的。
她绝望地喊道:“你们还要不要脸!以九境杀五境,好无耻!”
身边人都怜悯地看向她,只不过慕容狄早已下定决心,那一道雷电酝酿好了之后,便化作一条银色闪电,正对着徐怀谷劈落而下。
柳婉儿泪流满面,怔怔地看着那个方向,早已心如死灰。
可就在这时,有一道浅红色剑光从远处飞逝而来,宛如一颗流星,以极快的速度落在了徐怀谷上空,一道红色剑气生出,划破长空往上,为徐怀谷挡下了这一道雷!
柳婉儿一惊,好熟悉的剑意!那是谢卿云的剑!
随着这一道剑气而来的是一柄黑色飞剑,飞剑之上站了有两人,一名是谢卿云,另一名是穿着白色法袍的左丘寻。
左丘寻一眼找到徐怀谷,怒声痛骂道:“出息了是吧!这才多久,惹出这么大的事,真以为自己的命不是命?”
徐怀谷没反驳,眼角隐隐有泪花,那是感动的。
谢卿云从黑色飞剑上走下,接回自己那一柄淡红色的剑,对着慕容狄说:“慕容长老,他是我清风谷的人,我不能看着他死,希望长老能够谅解我出剑。”
慕容狄这必得的一击被飞剑挡下,心中怒火冲天,说:“他不能死,难道我紫霞宗的萱儿就该死?今日之事不必多说,必不可能善了。谢谷主既然已经出剑,不妨出到底,看是我紫霞宗的雷法厉害,还是清风谷剑术更胜一筹!”
说罢,空中乌云更密,雷声滚滚而来,好几道闪电都在同时酝酿着,慕容狄动了真怒。
左丘寻骂过了徐怀谷,顿时祭出心湖飞剑和凤羽剑
,两把飞剑围绕在她身边。
众修士不禁震惊叫道:“两柄飞剑?十境剑修!她是谁?”
心湖飞剑“青丝”由一柄化作千万柄飞剑,环绕住整座五雷台,这诡异的场景又让众修士目瞪口呆。
慕容狄反应过来,惊讶道:“苏涒!竟然是你!”
这个名字一说出来,一些年纪大见识广的修士已经想起她是谁了。
苏涒就是那一名隐匿而去的飞鱼洲天生剑胎,心湖飞剑是那一把“青丝”,有一剑化千万剑的神通,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出现这副古怪场景。
她今日穿着法袍立在此地,天生剑胎的威名,加上那两柄不可小觑的飞剑,她足可以匹敌一名八境修士。
慕容狄不肯退步,谢卿云也下定决心救下徐怀谷,便沉声说:“那就依慕容长老所言,我出剑到底,定要护住他!”
那一柄淡红色飞剑脱手,化作一道红色流光在空中穿梭,随时可以出剑。
本来明了的局势在谢卿云和左丘寻的出手之下,再次不可捉摸起来。
慕容狄气得浑身发抖,说道:“谢谷主就不为清风谷考虑考虑?再说,今日我紫霞宗下定决心要杀他,就算你全力出手,也不见得能把人带走!”
谢卿云知道慕容狄所说的是崔枯,他已经十境。若是他不出手,谢卿云虽然不一定胜得过慕容狄,但起码可以救走徐怀谷,不过谁知道他到底出不出手呢?
谢卿云说:“总得试试才是。”
慕容狄冷笑道:“好,很好!我看你们今天,谁能好好离开我紫霞宗!”
顿时空中那几道酝酿的闪电当头劈下,谢卿云连出几剑,拦下闪电,左丘寻则是把徐怀谷带上飞剑,准备御剑离开。
飞剑起来的一瞬,谢卿云也跟着起身了。她跟随在这把飞剑旁边,为它保驾护航。只不过慕容狄的雷电愈加快速地掉落,谢卿云一剑又一剑挥出,额头上有些汗珠渗了出来,显得有点吃力,但还应付得过来。
慕容狄仅凭自己的五雷天法,是留不下谢卿云的。
飞剑一路往上,很快就要出了紫霞宗的范围。面对身前这一道护宗大阵,谢卿云猛地又出一剑,在那大阵上强行打开一个口子,准备通过。
若是紫霞宗手段到此为止,徐怀谷就能被顺利救走了,只不过事不如人愿。
就在飞剑即将通过护宗大阵的一瞬,似乎被神通所拘束,竟然停滞下来,再不能前进半点。
左丘寻一咬牙,努力催动飞剑,可是那一股力量太强,左丘寻的实力在他面前,宛如螳臂当车。
有一名矮小的黑衣道士坐在云端,说话的声音清脆,宛若稚童,道:“来者是客,何况还有两名天生剑胎,更是贵客,不着急走。”
徐怀谷和左丘寻都看向那边,明白过来那就是紫霞宗的宗主,十境修士崔枯。
谢卿云面露为难之色。
果然,他还是出手了,紫霞宗全宗上下都下定决心要杀徐怀谷,今天的事难办了。
花间酒 第八十九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崔枯端坐在浓厚的乌云之间,说道:“两个小孩子不懂事,才想要匆匆离开,但谢谷主不该不懂事,怎么也这么着急走,不帮着我留着他们?”
谢卿云沉默了,在崔枯面前,她最好的选择是不讲话。
崔枯继续说道:“我知道谢谷主宗门事务繁忙,就不留你了,谷主可以自行离去。只不过这两个孩子却要留下,我紫霞宗得好好招待一番。”
谢卿云与左丘寻和徐怀谷对视一眼,随即说道:“谢某人饭量小,也不爱喝好茶,不用特意好茶好饭招待,坐坐就行,崔宗主不必急着赶我走。”
崔枯笑道:“好,那就都留下。”
他伸出右手食指,有雷电从他脚底的乌云中蔓延开,化作一只雷网,毫不费力便困住了三人。
崔枯继续说:“谢谷主为自己宗门之人出剑,并没有过错,我不怪你。苏涒,你更是成名已久的天生剑胎,为朋友出剑,我也无话可说。可是徐怀谷,你为什么出剑?是为了一己私欲,还是为了出剑复仇的快感?”
徐怀谷反驳道:“我为了死去之人,为公道出剑。”
崔枯冷笑道:“那按照你的说法,一命偿一命,今天要不是我出手打偏你的飞剑,樊萱现在已经死了,你要不要为她的死偿命?你自以为所做是对的,但是为了一件意外之事杀人,当真对吗?我问你,当初你与孙阳秋对阵之时,那两柄被你弯曲方向的风刃,要不是刘长老及时出手,孙阳秋该是死了吧?为何到了樊萱这里,同样是杀招,只不过刘长老无意失手罢了,就要偿命了?说到底,还是庄野云与你关系不一般,你为她出头罢了,换做是陌生人,你会为他这样出剑?”
徐怀谷哑口无言。
崔枯说道:“一个人最可怕的时候,就是他以为自己有审判他人的权利之时。徐怀谷,你出剑的时候很畅快吧,你已经有心魔了。”
徐怀谷大惊,仔细想去,似乎真的有某种东西在内心滋生着。
左丘寻看向徐怀谷,发现他的慌张神情,顿时心中了然,崔枯所说之话果然不错。她好奇,到底在紫霞宗的道会中,他与那叫做庄野云的女子发生了什么,会让他生出心魔。但现在他们还在紫霞宗内,不是谈论这件事的时候。
“说实话,我并不想一位天生剑胎陨落,但是你与紫霞宗结下如此死仇,我作为一宗之主,不得不杀你。”
徐怀谷一言不吭,倒是左丘寻皱眉,怒声说道:“你想干什么!”
崔枯冷哼一声,道:“看看,徐怀谷都已经一心求死了,你这个外人却还抱着希望,不过这不妨碍我杀他。”
他轻轻一抬手,徐怀谷从谢卿云和左丘寻的身边离开,到了崔枯身边的一朵乌云之下。
左丘寻焦急骂道:“崔枯,你要是敢杀他,我苏涒迟早有一天要问剑紫霞宗!”
崔枯随意道:“随便,等你有问剑紫霞宗的实力的那一天,东扶摇洲是否还安在都是个问题。不过眼下,你还拦不住我。”
谢卿云轻声劝道:“算了,我们尽力了,我们拿崔枯没有办法的。”
左丘寻气得咬牙切齿,而徐怀谷头顶那一朵乌云中白光开始出现,有雷霆在其中酝酿。
崔枯问他:“还有什么遗言吗?”
徐怀谷说:“我当时上了五雷台,就没打算活着走下去,若有遗言,早就交代好了。”
崔枯大笑道:“视生死如无物,看来心魔已经不浅了。也罢也罢,我就送你去见那女子,免得你今后遭受心魔摧残之苦。”
一道雷电就要从乌云中诞生了,徐怀谷闭上了眼,准备迎接最后的死亡。崔枯的雷法很强,足以一击毙命,应该不会有多少苦痛。
就在众人希望就要破灭之时,有一道碧绿色剑气从紫霞宗山脚下生出,带着浩荡无比的剑意,一剑竟然破开了紫霞宗整座护宗大阵!
从最低阶的弟子到长老,紫霞宗的所有修士都感受到了这一剑的威势,纷纷愕然地看向剑气生出的那一边。一家一流宗门的护宗大阵,足以阻挡十境修士,可现在竟然被一剑破去。这一剑,比起谢卿云的剑,强上了不止一星半点!
有女子怒道:“姓崔的,你敢杀徐怀谷,就不怕我打烂你的紫霞宗?”
一把碧绿色飞剑从山脚处拔地而起,载着一名高大的青衣女子,立在了紫霞宗的上空。
那女子浑身剑意凛冽,好似冬日里刻骨的寒风,稍一接近,便会被刺痛。她一剑向上,那笼罩在紫霞宗头顶的厚重乌云便如潮水一般散去,露出湛蓝的天空,阳光洒下。
她的气势,在这一刻甚至盖过了崔枯,像是神一般。
殷子实憧憬地看着那一名女子,自语道:“终究还是来了。”
下面众修士中不乏见多识广者,看见那女子和她脚下的青剑,顿时忍不住惊呼出声:“那是邓纸鸢,扶摇宗的大长老!”
此声一出,场下修士皆是目瞪口呆。可那女子竟敢与十境的崔枯对峙,又是剑仙,东扶摇洲除了邓纸鸢还能有谁?
一名区区五境剑修,虽说是天生剑胎,但竟然会引来两名十境修士的争斗,实在是意料之外。而场下众修士不禁热血澎湃,毕竟这十境修士之间的争斗,可不比五雷台上的比试,那可都是一生难逢的场面啊!若是有所感悟,说不定对修行也很有裨益。
徐怀谷看着邓纸鸢护住自己,一时间心头温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崔枯见邓纸鸢前来,惊了一瞬,随即便怒极反笑,道:“好,好个邓纸鸢邓剑仙!竟然说要打烂我紫霞宗,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今日,我下定决心要杀他,就算是你,也拦不住我!”
邓纸鸢冷着脸,脚底青色飞剑自行抽出,化作一道青色霞光飞向崔枯。而崔枯则再次施法,空中乌云又聚拢,比起之前尤有胜之。
乌云厚重得渗不进丝毫光亮,这紫霞宗群山之间,只剩下黑暗。而唯一的亮光,便是空中那一柄穿梭着的青色飞剑划破长空的光芒。
飞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碧绿色弧线,挡下一次又一次的雷电。
邓纸鸢不敢冒险向崔枯出剑,她害怕崔枯当即就要杀徐怀谷,因此只敢挡下那落下的雷电,场面一度僵持。
又是一柄雪白色飞剑从邓纸鸢眉心飞出,她已然重新晋升了十境,自然又炼化了一把飞剑,所以她有两柄飞剑。
这一柄飞剑落在徐怀谷身边,时刻守护着他。
邓纸鸢说:“你们宗门那樊萱也没死,看在我的面子上,要不今日就到此为止,你我各退一步,如何?”
崔枯怒声质问道:“为何你如此护着那小子?当初在滨西也是,那时你并不知他是天生剑胎,究竟为何护着他?”
邓纸鸢说:“我曾经说过,我与这孩子有眼缘。当时我就告诉他,若是他能走到扶摇宗,我可以收他做弟子。那时仅仅只是我喜欢他的性子,可现在,他既然还是一名天生剑胎,我更加得收他做弟子。崔枯,停手吧,这样下去对我们都没好处。”
崔枯冷笑:“怎么没好处?出我心头这一口气,不算好处?我告诉你,邓纸鸢,就算你有两把飞剑齐出,也不是我的对手。这可是在我紫霞宗的地界上!”
他抬手,那群山环绕着的雷池开始沸腾起来。五雷台边的众修士感受到那雷池的异动,都大惊失色,纷纷祭出各类法宝,争先恐后地逃离,生怕被殃及。
邓纸鸢眯起眼睛,冷声道:“给你台阶你不下,这是要和我分生死?”
崔枯道:“你自己掂量着,我有这雷池相助,你还是我的对手?我劝你不要再管今日之事,一名剑道天才死了也就死了,倒是你,免得又像几年前那般再跌一境。”
邓纸鸢被这句话彻
底激怒了。
那跌境的一剑本是为孙祥所出,她知道因为早年间的事,紫霞宗与太华山结下大仇,尤其是崔枯和孙祥二人,仇怨尤其深。孙祥离开东扶摇洲之时,就是被崔枯所截,此时他又拿这件事来刺邓纸鸢,她如何不怒!
雪白飞剑载着徐怀谷到了她身边,崔枯并未阻拦。反正徐怀谷能否活着走出紫霞宗,不在这几步路,而在于邓纸鸢能否拦得下他。
雷池之中都是最精纯的雷霆之力,此时一被唤醒,顿时有紫色的雷电从池中生出,不断汇聚到崔枯的掌心。
这雷池中的雷电乃是紫雷,与天上的雷电并不相同,不过紫雷的力量更加狂暴,杀力更高,崔枯要借紫雷来酝酿一道掌心雷。
邓纸鸢面色凝重,两把飞剑都迎了上来,顿时一青一白两道飞剑带着浩然剑意,对着崔枯而去。与此同时,崔枯的掌心雷脱手了。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飞剑和掌心雷,那两道杀力绝高的术法相碰,只听见一声巨响,剑意与雷霆都被互相冲散开,这一击的余威扩散,谢卿云出剑,慕容狄也使出符箓阻挡,才为紫霞宗场下之人抗下余威,免得伤及无辜。
邓纸鸢咬牙,身形后退好远,牙缝间有丝丝鲜血渗出。
果然,崔枯与她同是十境,又有着这天地造化的雷池相助,连邓纸鸢都确实不敌。
那两柄飞剑都受了重创,剑光黯淡许多,飞回了邓纸鸢的身边。
崔枯却像没受到任何影响,说道:“也许在扶摇宗,你能借助宗门剑意,我不如你,可是在我紫霞宗,就算是十一境,也讨不到好处!”
邓纸鸢骂道:“放你娘的狗屁!还十一境,十一境修士看都不会看你紫霞宗一眼!有本事先杀了我,否则别想杀徐怀谷!”
崔枯身形瞬间消失,出现在徐怀谷面前,抓住他的咽喉,冷笑道:“杀你?杀你做什么?我还不想和扶摇宗不死不休,我只想杀他而已,无需拿扶摇宗压我!”
徐怀谷面目狰狞,看着崔枯,说:“我就是死了做鬼,也与紫霞宗不共戴天!”
崔枯摇头,讥讽道:“我紫霞宗神雷专克鬼物,你不会有做鬼的机会的。”
徐怀谷咬牙切齿,周身剑意想要运转,可是在崔枯的雷电之下,毫无抵抗之力。
徐怀谷恨意到了极致,只可惜自己奈何不得他。
猛然,他想到自己心湖中的那一枚剑丹。那是清风剑客的毕生剑意,若是全部释放出来,崔枯绝对会吃大苦头。
可他也会死。
那又如何?反正被崔枯所杀也是死,不如最后再让世人为他惊奇一次!
正当他决绝之时,他看向了场下,努力想要找到那些自己相识之人。
左丘寻还被雷电所困,她一剑接一剑挥出,凤羽剑上伤痕累累,心湖飞剑也折损了许多,可是雷电分毫不为所动。
谢卿云在场下,无奈地看着他,似乎在说,她已经尽力了。
殷子实看着他,眼神中有赞许和敬佩,可始终没有出剑。
余芹不在这里,应该是左丘寻觉得危险,不让她过来。也好,免得让她看见自己这落魄的样子。
还有柳婉儿,她还在无助地痛哭着。徐怀谷觉得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只可惜那一块平安无事牌,虽有真情,但依旧保不了人平安。
徐怀谷最后看了这世界一眼,把这一幕场景刻在脑海里,再闭上了双眼。
心湖中的那一颗剑丹颤动起来,表面上开始出现了一些裂痕,就要被引爆了。
崔枯握紧了手,徐怀谷的脸色顿时由红转青。
有一黑一白两名女子诡异地出现在他身后,黑衣女子的手搭上了崔枯的肩膀,崔枯猛地回头,匪夷所思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她轻声说道:“他死了,你就去死。”
花间酒 第九十章:落幕
崔枯看着那一名黑衣女子,恐惧在他的脸上慢慢生了出来。
能悄无声息地从一名十境修士身后出现,崔枯不敢想黑衣女子的修为究竟到了怎样的层次。
场下众人都看见了黑衣女子的忽然出现,随后只见她走到崔枯的身后,似乎在和他说点什么。
谢卿云皱眉,大感疑惑,问慕容狄道:“那是谁?”
慕容狄同样困惑:“我不知道,从未见过。”
连两名九境修士都不知道她是谁,更别说场下众修士了。
女子面容很安静,闭着眼,但是崔枯能感觉到她的修为,比自己更高。他也很疑惑,在他预料中,此时不该出现这么一位大修士才是,他好奇这女子的身份。
崔枯只好沉下气,把手从徐怀谷的咽喉上拿了下来,问道:“前辈也是要救他?”
黑衣女子说:“不是我要救,是我徒弟要救,所以我就来了。”
她身边的白衣女子顺势对着崔枯一笑,那笑容里满是讥讽,看得崔枯又是愤怒,但又不敢盲目出手。
徐怀谷的咽喉被释放,赶紧呼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才看向黑衣白衣女子那边。却见白衣女子正关切地看着她,可不正是白小雨!
而她身边的黑衣女子,自不必多说,是徐怀谷在兴庆见过的她师父。
以前他只知道白小雨的师父修为极高,又很神秘,可没想到就算是十境修士崔枯,在她面前也不敢造次,难道她是那十一境的修士?
十一境修士,天下寥寥数人而已,有谁不是威名赫赫?连东扶摇洲这一洲之地,也没有一位十一境修士,就能看出十一境的修士该有多稀少了。
崔枯只得好声好气对黑衣女子解释道:“这孩子要杀我紫霞宗的天才,老夫想要杀他,这不为过吧?”
黑衣女子笑道:“那你要杀我徒弟想救的人,我杀你,为不为过?”
崔枯哑口无言。
这黑衣女子口气极大,似乎压根就不把崔枯放在眼里。
崔枯仔细一思索,便让步道:“既然前辈要救他,只能算他好命了,我不敢留下他。只不过前辈光临我宗,能否留下尊姓大名?”
黑衣女子说:“我不像你们人族有姓名,不过以前在江湖混迹之时,有人给我取过诨名。”
崔枯露出疑惑的表情,似要询问,却见黑衣女子终于睁开了她的双眼,崔枯登时大惊失色。
那一双眸子是漆黑的,如虚空一般深邃无垠。崔枯只看了一眼,感觉心神都要被拖入其中,赶紧念起清心的法诀,把头转向一边。
这黑衣女子的身份,他有一些猜测了。
崔枯不确定地说:“前辈的诨号,是叫黑瞳?”
女子笑起来,说:“还算有点见识,十境的修为果然不是吃白饭吃出来的。”
果然如此,崔枯心头暗暗叫苦。
黑瞳的名号他如何没有听说过?那可是他的上一辈修士们心中的噩梦,从前经常听紫霞宗的长老们念叨过。只不过后来她销声匿迹,不知去向。还以为她已经兵解离世,没想到却依旧活在世间的阴暗处。
不过那白衣女子身上的妖气,崔枯自然也感受出来了。难不成这位在修士一界掀起过血雨腥风的黑衣女子,是加入了妖宗
?崔枯不知道答案。
黑衣女子问他:“那我今日带走这个人,你没有异议吧?”
崔枯只好摇头,道:“前辈既然出手,我区区小辈哪里敢留下他?全听前辈处置就是。”
黑衣女子听了这话,心情尚佳,点点头笑道:“果然是识时务的,明明能好好协商的事情,为什么非得以修为来解决?既然你态度好,我也不为难你,走了。”
她后退一步,就有一道黑色的裂缝在空中生出,裂缝里面是一片漆黑的虚无。
她就这么走了进去,头也不转地对着白小雨说道:“我在此地不能久留,那男子就交给你了。处理完这边事情以后,早点带着你师弟回中土。”
白小雨笑容灿烂,答道:“知道啦,师父!”
虚空缝隙合上,黑衣女子消失不见,白小雨脸上的笑容也随着消失,她眼神转为淡漠,看向在场众人。
白小雨走到徐怀谷身边,拉着他的手,从空中落下,然后大步离去。
崔枯没有拦着,邓纸鸢和谢卿云同样也没有,只有姜承错向着白小雨离开的那个方向大步追去。不过眼下这局面,也没有去管这么一个五境野修。
邓纸鸢收回飞剑,好奇地问道:“姓崔的,那个黑衣女子是谁?”
崔枯没好气地答道:“你没见到她的眼睛,所以不知道,她就是黑瞳。”
邓纸鸢脸色陡然一凛,惊疑道:“黑瞳?徐怀谷怎么会与她有关系?”
崔枯冷笑道:“何止是黑瞳,看见黑瞳身边那个白衣女子了吗?那是妖,也是黑瞳的弟子,黑瞳正是受了她的委托,才来救徐怀谷。徐怀谷与妖有不浅的渊源,你要收他做弟子,可得擦亮眼睛小心着点,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邓纸鸢冷哼一声,道:“你管得着?”
崔枯无奈地摇头,说:“你还是以前那脾气,半点没变过。今天的事到此为止吧,你也别怨恨我,我也是为宗门考虑,不得已为之。”
邓纸鸢不再理会他,倒是看向白小雨和徐怀谷离去的那个方向,思索着什么。
大战已然落幕,谁也没讨到便宜。
紫霞宗失了颜面,樊萱也重伤,谢卿云和左丘寻算是白忙活一场,邓纸鸢则是白跑一趟。敢情徐怀谷的背后还有一名十一境的修士相助,那还有她们的什么事?
崔枯没趣地看了一眼周围人都已经逃走,显得有些冷清的雷池,从空中落到了五雷台上,带上受伤的樊萱,回了紫霞山上的祖师堂。
邓纸鸢落地,找到了扶摇宗的一行人,问了一些道会的概况,也就无话可说了。
谢卿云和左丘寻也找到了满脸泪痕的柳婉儿,还有面色沉重的杜乐湛。这几人虽然知道徐怀谷得救,可是却对那黑衣白衣女子不甚了解,也不知道徐怀谷被白衣女子带去了哪,还在思忖着是否去找他。
这一番波折下来,当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先是徐怀谷要杀樊萱,引起慕容狄的出手,谢卿云和左丘寻因此为他出剑。随后崔枯出手,邓纸鸢前来相救,直到最后神秘的黑衣女子到来,才算奠定了局面。
紫霞宗道会的最后一战,竟然惊动了一名十一境修士,两名十境修士,和两名天生剑胎。这等大手笔,是东扶摇洲除了滨西一战,许
多年未曾有过的了。
清风谷一行人还在讨论着黑衣女子的事情,能够让崔枯不敢反抗她,她的身份着实令人费解。原来一路走来,徐怀谷一直都有所隐瞒自己的经历,左丘寻算是对徐怀谷背后藏着的东西越来越感兴趣了。
谢卿云又问过了庄野云究竟是谁,又和徐怀谷有怎样的关系,才会让他如此不要命地出剑。
柳婉儿心头也对此事感到疑惑,但还是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引得左丘寻冷笑了好几声。
原来那徐怀谷也是风流种,一离开左丘寻和余芹二人,便开始招蜂引蝶,左丘寻平生最恨此类人。不过以她所知道的徐怀谷的性子,多半与那庄野云并无多少瓜葛。因为一路上走来,徐怀谷都是极其沉稳的,绝不是那好色之人。只不过她却不知,徐怀谷的心境在这道会之中已然改变,就像崔枯所说的,有心魔在他身上。
正当清风谷一行人讨论此事之时,白小雨和徐怀谷已经走出了紫霞宗,往最近的一座镇子上走去。
姜承错已经赶到了二人身边,跟在白小雨的身后,不住地笑着说:“白师姐,师父和你真是好威风!你们一出场,我看到那之前还嚣张得不行的崔枯,马上就变了脸色,只得与师父好好说话,真是痛快啊!下次有这种出风头的机会,能不能让我上?”
白小雨瞥了他一眼,说:“好好修行,等你有了我这境界再说。”
终归是没马上拒绝,姜承错立马答应下来:“好勒,七境而已,不出几年我定能达到,到时候白师姐你带我去威风去!”
徐怀谷惊奇地发现这在紫霞宗来历神秘,狂傲不羁的姜承错,在白小雨的面前很乖顺,一点脾气都没有,这落差让他觉得有点好笑。
白小雨转头问他说:“话说你与那庄野云到底是什么关系,何至于为了她出剑,连命都不要?”
徐怀谷一愣,惭愧不已。
如果说在左丘寻和谢卿云面前,他还需要顾忌的话,那么在白小雨面前,他是真的可以摊开心扉的。
姜承错在二人身边,听见白小雨这么一问,顿时也好奇地凑了上来,想听听着里头有没有什么隐情。
徐怀谷涨红了脸,思来想去,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长叹了一口气。
白小雨试探着问:“你是喜欢她?”
徐怀谷略皱眉,回答:“应该算是喜欢。”
“那你二人可曾确立过道侣的关系?”
徐怀谷叹气:“不曾,我愧对于她。正是因为如此,心绪才更加烦乱,冲动之下想要出这一口气,才有了今天的事端。”
白小雨也有点闷闷不乐,提醒道:“徐怀谷,你对此应该有心结吧?”
徐怀谷点头道:“我也感觉到了,心头无论如何咽不下这一口气。本来以为今天出剑之后,就能好过来,只不过现在伤了樊萱,那一口气依旧憋在胸口,很不是滋味。”
白小雨有些担忧地看着他,说:“心结容易滋生心魔,有了心魔之后,修行之路便寸步难行,你告诉我所有的事情,我帮你分析症结到底出在哪里。”
徐怀谷点头答应。
只见那一座离紫霞宗最近的小镇就在三人眼前了,白小雨领着他和姜承错到了一家茶馆的门口,说:“进去吧,我们坐下说。”
花间酒 第九十一章:人人皆有心魔
小镇里的茶水很朴素,仅仅是这周边山野间出产的绿茶而已。
三人坐下不多时,便有一壶烧的滚烫的茶水和三只陶瓷大碗被店小二端了上来。
这三只大碗就是做茶碗用,碗沿上还有几道豁口,并不雅致。来这家茶馆的人基本都是行路口渴之人,没那么多讲究,能解渴就行。
白小雨先给自己倒了小半碗,用嘴轻轻吹着茶汤的热气,抿了一小口。徐怀谷给自己的碗里也倒上茶,顺便帮姜承错倒了一碗。
喝了热茶,白小雨才开口说道:“说说你的故事吧,庄野云和你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徐怀谷心中惭愧,不再隐瞒,便把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包括庄野云与他在阁楼里的那两晚。
白小雨听得眉头紧锁,姜承错倒是像是在听故事一般,越听越有趣。
徐怀谷说完这些之后,便赶紧红了脸,又说:“我知道我自己做的确实不对,所以才更加想要为她争回这一口气。”
白小雨摇头道:“你并未做错什么。”
徐怀谷疑惑,说:“我已经与余芹结为道侣,却在外与庄野云有了肌肤之亲,难道这还不算错?”
白小雨皱眉盯着他,严肃问道:“你是真心喜欢余芹的吗?”
徐怀谷困惑地说:“我自然是喜欢她的,不然为何与她结为道侣?”
“我听你的故事说来,总感觉余芹和你的感情有些奇怪。真心的喜欢,应该是每见到她的时候,都像是看见了天底下最美的景色一样,那种纯粹的快乐和心跳的感觉,你对她有过吗?”
徐怀谷仔细回想着,没有说话。
“你们之间的感情掺杂了太多外物,比如余安对你的救命之恩,比如余芹对你的顺从和关心。”
“真正的喜欢,应该是抛去对方对你的好之外,你还能够愿意和她继续走下去。在每一次见到她颠沛流离之时,都想着要为她丢下这一座江湖,只想与她安度余生。”
白小雨反问他:“这些感觉,你有过吗?”
徐怀谷哑口无言。
许久,他惭愧道:“确实不曾有过。上次想把她送去扶摇宗修行,一心也都只想着让她能有一个好的未来,至于离别的伤痛,还真没有多少。”
白小雨问:“那你和她结为道侣,是在可怜她,然后感动你自己吗?”
徐怀谷脸色大变,眉头紧锁,在细细品味这白小雨的话。
白小雨有些忧郁地说:“你也许不太相信,可我觉得事实也许就是如此,只是你的内心不愿意承认罢了。余芹和柳婉儿毫无疑问地都喜欢你,可你对她们的关心,是建立在她们关心你的基础之上的,你要明白,这不算喜欢。而你与庄野云的关系却不同,那恰好是一种平等的态度。你的内心是有些喜欢庄野云的,只不过道德告诉你,你不该喜欢她,所以你从心底里就否认了自己喜欢她这一说法,连你自己都没有发觉。直到庄野云死在樊萱的手下,这感情才终于爆发了出来。”
徐怀谷不知如何回答白小雨,只是不住叹气。
她接着说:“你知道吗?天底下的修士,十有**都有心魔。而那些没有心魔的修士,反而不是那些九境十境的大修士
,恰好是那些一二境的小野修。一名大修士活了起码**十年,历经世事沧桑,难道不曾为哪名女子动过情,不曾与朋友亲人生离死别过?在世事这坛子酒里泡久了,多多少少会带上一点俗世的味道。只是他们之所以能够继续一路修行的缘故,却不是斩却了心魔,也是压制心魔。”
“心魔一旦滋生,便如同烙印一般刻在心间,没有办法斩除,只能压制。便如那与你一路北上的左丘寻,你可知道她真实身份是飞鱼洲的天生剑胎苏涒?”
徐怀谷点头,说:“我在许多人的口中都听过这个名字了,她以前很出名。”
白小雨这才继续说下去:“我这些年来听说过一些关于她的事迹。飞鱼洲有一座小宗门,名叫新雨宗,在飞鱼洲的境内,连三流宗门都算不上,可想而知,这座宗门有多差。可是有一天,新雨宗的一名弟子,也就是苏涒,在破三境的时候发现了心湖并未生出,而是生出了一柄飞剑,把这个初入修行的孩子吓了一跳。她请教过了宗主之后,新雨宗主大惊,知道这是万中无一的天生剑胎,赶紧雪藏起来,把她当做新雨宗的宝贝一样小心呵护,并且亲身传授给她剑术。”
“苏涒在新雨宗迅速地成长着,也就是在这一座宗门里,她遇见了那一个喜欢的男子。二人很快私底下结为道侣,相互许下誓言,要陪伴对方走过一生。可世事难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苏涒是天生剑胎这件事不知由谁给传了出去,顿时整座飞鱼洲的修行界都为之震惊。由于新雨宗是小宗门,一些势力强大的宗门便开始插手新雨宗,在暗地里较着劲,千方百计想要拉拢苏涒,而自然,那一名与苏涒结为道侣的男子就成为了这场局之中的一枚棋子。”
“棋子是不会有好的命运的,在那些大修士们的较量之下,那男子成为了牺牲品,死去了,不过具体如何死的,我并不清楚,那件事只有极少数参与者才知道。这件事之后,苏涒大怒,愤然离开了飞鱼洲,销声匿迹许多年,再也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直到今天,紫霞宗道会的消息一旦被传出去,世人便知苏涒在东扶摇洲了。”
“此事过后,这男子的死就是苏涒的心魔,她离开飞鱼洲之时曾经放出过话,总有一天,她重新回到飞鱼洲之时,会问剑当年参局的所有宗门。你知道那代表着什么吗?一人之力与一洲对抗,只有十一境修士能够做到,那就是她的目标。”
徐怀谷听得发怔,许久之后说:“难怪,原来这才是左丘寻的过往,她从来没有和我们说起过。”
白小雨问:“你可知她一路上有什么修身养性之举吗?”
徐怀谷不假思索便说道:“她有一把琵琶,时刻都带在身边,有时遇见好看的山水之时,都会拿出来弹奏,我觉得很好听。”
白小雨点头说:“这就是了,这便是她压制心魔的方法之一。那把琵琶对她而言一定有很重的意义,所以才会如此重视。”
徐怀谷一想到这一层,才发现左丘寻其实已经很久都没有认真弹过一曲琵琶了。自从她去到清风谷之后,更加是夜以继日开始练剑,似乎有些入魔,难道是她的心魔快要压制不住了吗?
徐怀谷把这件事记下来,准备回去询问左丘寻。
他问白小雨说:“白姐姐,那我应该如何压制我的心魔?
白小雨说:“方法有很多种,只看哪一样适合你罢了。我问你,庄野云生前可有非常喜欢做的事?”
徐怀谷皱眉沉思起来。
他与庄野云相识并不久,其实还算不得十分了解她,只对她在酒楼中左右逢源之景尤其记忆深刻。难不成她喜欢交际?
不对,她曾经在夜里和自己说过,那只是她想要去往中土的一种手段,算不上喜欢。
那她所喜欢的,究竟为何?
徐怀谷幡然醒悟,她一直所追求的中土,可不就是代表着生吗?
徐怀谷有些激动地说:“她喜欢活着,她想要前去中土的原因就是因为知道妖族会入侵东扶摇洲,她最想要的,就是活下去!”
白小雨也笑道:“那你可知道该怎么做?”
徐怀谷有些疑惑地摇头。
白小雨说道:“继承她的遗志吧,让她在你身上继续活下去。你不觉得这很奇妙吗?在一个人的身上看见另一个人的影子,让那个人在你心里活下去。”
“徐怀谷,你要知道自己的命有多宝贵。不仅因为你是那世间罕有的天生剑胎,更因为这世界上有如此之多关心你,爱你的人,你才更应该好好活下去。余芹,左丘寻,柳婉儿,谢卿云,还有我,还有已经逝去的庄野云,都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所以你,务必不要让爱你的人辜负了他们的善意。”
徐怀谷惘然,抿了抿嘴唇,眼角似乎有一些泪花在闪烁。
白小雨笑着端起都有些冷了的茶碗,说:“不多说了,喝茶。”
徐怀谷喝了一大口,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白小雨说道:“那按照白姐姐你的说法,我岂不是还从未对谁动过真心?难道我从未真正喜欢过谁?”
白小雨说:“我只是说出自己的看法而已,究竟如何,还是看你自己心里是怎么觉得的。不过要是今后遇上了我所说的那样,就千万不要错过心爱的女子了。”
“如果真有一天遇上了,余芹和柳婉儿她们该怎么办?”
白小雨摇头道:“由你自己来决定。”
徐怀谷闷闷地一口喝尽茶水,又倒了一碗。
那边姜承错听着二人的对话十分有趣味,嘴角带着笑,早就向店家要了一碟花生,正在抓着吃。
徐怀谷又是一口喝尽碗中茶水,好奇地问白小雨:“白姐姐你说天下修士十有**都有心魔,那你有心魔吗?”
白小雨正在喝茶,喉头不自觉一滞。
随即,她没有停歇,把这一碗茶饮尽,对着姜承错说道:“姜师弟,向掌柜的再要几个烧饼,结了账,我们就走。”
姜承错苦着脸,说:“白师姐,怎么又是我结账?”
白小雨瞪了他一眼,没好气说道:“凭你这多要的一碟花生,就该你结账。”
姜承错遇到这歪理,自然没话可说,赶紧屁颠屁颠跑去前台结了账,还真拿了几个烧饼。
白小雨转身离开茶馆,走在最前面,没有回答徐怀谷的问题。
她不想让徐怀谷知道,她的心魔,就是当初她加入妖宗的初心。
也就是徐怀谷和李紫二人。
花间酒 第九十二章:尾声
出了那一家茶馆,徐怀谷对白小雨所说的话有了一些感悟,他边走着,边细细咀嚼那些话里的意思。
白小雨还并不急着回中土,况且他与徐怀谷再次偶然在紫霞宗道会上相遇,目前为止都还没好好熟络感情,便想着再陪徐怀谷一段时间。
姜承错倒是无所谓,反正只要白小雨在他身边,他什么都听这一位白师姐的。
白小雨便问徐怀谷:“你接下来打算去哪?我跟着你再走一段。”
徐怀谷想了想,说:“还是回清风谷吧,左丘寻和余芹应该都还在那里。只是邓纸鸢这次过来救我,我都还没有和她好好说过一句话,心里愧疚得很,如果能找到她的话,顺便也能请她把余芹带到扶摇宗去,如此就是最好了。”
白小雨说:“邓纸鸢可不清闲,此番你被我救走,她若是不来追上我们,应该就是直接回扶摇宗了。”
徐怀谷说:“若是如此,那也就没有办法了,只能让余芹和我一同北上,再去扶摇宗。”
姜承错其实是中土人士,并不是东扶摇洲本地人,还从未去过清风谷,自然有些兴趣,问:“清风谷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徐怀谷思索了一会儿,笑道:“清风谷好玩的地方也就那么几样,你别抱太大希望就是。大小落霞峰两座山峰的落日之景,堪称绝美,算是清风谷的招牌。此外本来还应该有一块剑石,只不过现在清风谷封掉了竹剑山,你此次前去,应该是看不到了。”
徐怀谷本来话已说完,像是突然想起一物,问:“你喝酒吗?”
姜承错一愣,大笑道:“徐兄弟,你这记性着实不好,你忘记我们第一次见面不就是在酒楼吗?那时,我可是喝了一桌子的酒!”
徐怀谷被这么一提醒,倒也恍然大悟过来,大笑着回应道:“原来如此,那看来是同道中人!清风谷的酒,比起紫霞宗的好上许多,我带你去喝个痛快!”
白小雨笑道:“徐怀谷,我记得你在兴庆的时候还不爱喝酒的,怎么这一路走来,天底下倒是又多出一名大酒鬼了?”
徐怀谷有些不好意思,说:“身边之人都爱喝,久而久之,自己好像也就爱喝了。白姐姐,你喝不喝酒啊?”
白小雨摇头说:“酒是拿来浇愁的,我还是喜欢喝茶。”
姜承错听到好酒,心里有点馋,便迫不及待地说:“白师姐,你不是有师父赏赐下来的那一只可以飞行的蒲团吗?要不我们坐蒲团去清风谷吧?”
白小雨看透他的心思,说:“想得美,清风谷距离紫霞宗也不过一旬的脚程,走路去还能看山看水,不好?这么急着想喝酒,小心师父知道。”
姜承错哭丧着脸,说:“白师姐,我发现你对我的好压根就比不上徐兄弟。我对你百依百顺,还落得这么一个苦下场。”
白小雨知道他在故作矫情,懒得理他,自顾自往前迈开步子,走进了一片葱郁的树林间,往清风谷的方向而去。
徐怀谷笑着拍了拍姜承错的肩膀,不说话,也往前走。
姜承错见二人都没打算等自己,也就收起哭丧着的脸,朝白小雨的方向翻了个白眼,赶紧跟上了二人。
……
紫霞宗里,局势有些混乱。
连宗主崔枯出手,最终都没有拦下徐怀谷,不免让紫霞宗颜面扫地。而此时,樊萱还在重伤之中,只能安静养伤,况且徐怀谷最后那要杀她的一剑,给这位不可一世的女修士心中所留下的阴影,后患之多,难以言说。
道心蒙尘,说的就是如此。
而且今后樊萱若是再遇见徐怀谷,估计只会更加惧怕,紫霞宗这么一个难得的好苗子,算是有一半毁在了徐怀谷的那一剑上。
对此,紫霞宗上下都是极不甘心。尤其是她的师父慕容狄,本就与徐怀谷有过节,这件事情一过,更加对徐怀谷恨之入骨。只不过碍于最后那出手的黑衣女子,实在是没有办法对徐怀谷如何,不然若是惹来那一位十一境修士的盛怒,紫霞宗真的承受不起。
这一日,紫霞宗的高层举办了一次宗门大会,特意来商讨此事。
慕容狄虽然有怒火,但是知道就算说出来,紫霞宗也不能怎样,遂也作罢。只不过这一场宗门大会上,慕容狄一直都是眉头紧锁,一句话也不说。
那负责道会安全一事的刘长老站了出来,愧疚地请罪道:“此番我紫霞宗元气大伤,我刘某人是第一个逃不脱责任。要不是萱儿那一场比试中,我没有救下那女子,这后来之事,都不会发生了。”
崔枯说:“刘长老没有错,你尽力而已,无论是于心,还是于宗门,都应该无愧,不必说这些话。”
慕容狄冷哼一声,道:“这也无错,那也无错,错的难道是我萱儿?”
崔枯见慕容狄心情不佳,便劝道:“我觉得这件事其错有二。一是那徐怀谷,蛮不讲理,硬要出剑,在道会上掀起这风波,罪魁祸首就是他。其二,就是我们紫霞宗的实力还是不够强。若是能有人实力能与那黑衣女子比肩,难道还会这么眼睁睁地放徐怀谷走不成?”
“此事不仅要责怪外人,也应当内省。凡事遇对错,都应该如此。不能把错误都推给外人,那只会使我们双眼被蒙蔽。但同时,也不能把责任都揽在自己头上,终究要给自己留一点余地。否则愧疚积攒,终有一天会爆发。”
众人皆应道:“是。”
崔枯冷笑道:“而且,我们并不是完全拿徐怀谷没有办法。明面上的出手,自然不行,但是暗地里,我们可操纵的力量就多了去了。”
众人疑惑地看向崔枯,崔枯才继续说道:“传我命令,安排一些看客把此事传播出去,尤其是徐怀谷是天生剑胎,还有与白衣女子那妖族关系不浅,都可以大作文章。最好是找那些小野修,还有说书客,在修行界中传播出去,务必少与紫霞宗扯上关系。”
崔枯戏谑地笑道:“我看他在如此舆论之下,该如何在修行界立足?”
……
此时已是夜晚,扶摇宗一行人,包括邓纸鸢,都还留在紫霞宗的阁楼里,暂且不急着回宗门。
此次道会,紫霞宗四人之中有三人进了前二十,唯一没进的就是那在清风谷就被徐怀谷重伤的叶冷,这一切都还得怪那带队的陈长老。
殷子实把一路上的事情都如实禀报给邓纸鸢,邓纸鸢自然没给陈长老好脸色看,不过也仅此而已了。毕竟那还是一位长老,仅仅因为一名弟子没有进前二十的事情而过多责怪的话,于情于理上都不太好。
其实邓纸鸢这一趟来的心情算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那徐怀谷竟然是世间罕见的天生剑胎,而自己早就与他结下善缘,如果不出意外,他会顺利地拜入邓纸鸢门下,成为扶摇宗的剑修。这是扶摇宗的一件天大好事,天生剑胎的实力,在五境之时其实还未完全体现,所以在不出心湖飞剑的情况下,他与殷子实的实力堪堪持平。但是若是到了今后,那多出来的一把心湖飞剑,还有飞剑的天生神通,可就是天生剑胎在对阵他人之时最大的依仗。
很简单的道理,若是七境的剑修与七境的天生剑胎出剑,那普通剑修只有一把飞剑
,天生剑胎却有两把,一把用来缠住对方飞剑,另一把就可以轻易取人性命。
但她也同样忧虑,就是为了那与白衣女子与徐怀谷的关系。白衣女子是妖,能拜入黑瞳门下,资质和来历绝不简单。与这种将来必然修为和地位都不低的大妖有了这说不清楚的纠葛,对于扶摇宗这等正道宗门而言,实在是风险太大。
邓纸鸢忧心忡忡,她害怕若是真收了徐怀谷做弟子,会像崔枯所言,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殷子实没有这么多的想法,他只是觉得徐怀谷此人很对他的胃口,是个可以结交之人,他能活着走出紫霞宗,殷子实由衷为此感到高兴。
就在这扶摇宗一行人相聚之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殷子实上前打开门一看,外面是谢卿云和左丘寻。
谢卿云此行是专门为了邓纸鸢而来,她走到了邓纸鸢面前,行了一礼,说:“多谢邓大长老为我们清风谷徐怀谷出剑,此番情谊,我清风谷会谨记在心。”
邓纸鸢会意,笑道:“要说徐怀谷就徐怀谷,怎么就变成清风谷徐怀谷了?据说所知,他应该还没有加入清风谷吧?”
谢卿云笑道:“邓大长老有所不知,这孩子在清风谷的时候,用他那一柄心湖飞剑吃掉了清风谷祖传下来的剑石,从此之后,他的剑意中都会带有清风谷剑意的影子。虽未有名,却已有实,也能算半个清风谷的弟子。”
邓纸鸢觉得好笑,这就开始忙着拉扯香火情了,看来谢卿云也不是个厚道的主。
邓纸鸢说:“我看他吃你这一块剑石,你倒是乐意得很。”
谢卿云一笑置之,又问:“只不过他还尚在清风谷之时,我便看见他手里那一柄短剑,曾是邓大长老的佩剑,却不知邓大长老与他有何渊源?”
邓纸鸢随意道:“不过是在滨西那一战之时,就已经碰见了他。当时他还尚未跨入修行,我见他有意练剑,又合我眼缘,便传授给了他剑修法门和那一柄短剑。我还告诉他,若是他想要好好练剑,可以走来扶摇宗,我会给他一个机会,做我的弟子。”
那时徐怀谷尚还未展开羽翼,邓纸鸢就敢说出这样的话,着实令人费解。
谢卿云有些讶异,说:“原来如此,难怪邓大长老愿意千里迢迢赶过来,为徐怀谷出剑。”
谢卿云自知与徐怀谷这关系怕是抵不上邓纸鸢了,便赶紧换了个话题:“邓大长老可还记得明心玉簪一事?”
殷子实已经和邓纸鸢说过这玉簪,邓纸鸢自然是极乐意看到这情况的。只要余芹加入扶摇宗,徐怀谷在正道也有了牵挂,正好与那妖族女子相制衡。况且这对于扶摇宗而言,又是一桩不小的香火情。要知道余芹的母亲,也就是曾经帮助过扶摇宗的那一名中土女修,在修行界身份和地位都是极高。
邓纸鸢答道:“殷子实已经告诉过我了,余芹此时应该还在清风谷吧?”
谢卿云点头说:“是,那邓大长老有何打算,是准备把她带去扶摇宗?”
邓纸鸢摇头道:“不急,我还想再听听徐怀谷的想法。”
至此,谢卿云无话可说了,便坐到了一边,喝了几口茶水。
邓纸鸢有些怜悯地看向谢卿云身后的左丘寻,说:“苏涒,听说两年前新雨宗主死了。他一死,新雨宗没了主心骨,祖师堂的传承香火都要断了,你不回去看看吗?”
左丘寻冷笑一声,道:“前辈说笑。苏涒早已经死了,站在这里的是左丘寻,与新雨宗素无瓜葛。”
邓纸鸢叹了口气,也坐下喝茶了。
花间酒 第九十三章:人间自在天
随着紫霞宗道会的收局,这一场东扶摇洲修行界的盛会就此落幕。而它的结果对于众修士而言,自然是极有意思的。
不仅是那东扶摇洲前二十名大道种子被选出,而且最后徐怀谷对阵樊萱的一场比试,以及后来所引起的风波,更是激动人心。
两名十境修士,两名天生剑胎,此番盛景,当真是稀世难求。
那道会所推选出的前二十人并不住在紫霞宗,而是回了各自宗门。待得半年之后,他们将再次集结,带着东扶摇洲的修道火种,前去遥远的中土。
这其中包括柳婉儿,卢锦以及卢苇,但是徐怀谷却被有意无意地排除在了之外。
他此时正在淇水边闲庭漫步,身边是白小雨和姜承错二人,而方向,则是大和国的都城——淇阴。
本来这一行三人是打算回清风谷的,但是清风谷与紫霞宗虽说同在大和国内,距离却着实不近。白小雨所说的一旬脚程,是指日夜不停地赶路,这三人显然还要游山玩水,所需的时间就要另当别论了。而在紫霞宗与清风谷的路程之间,必不可少地会经过大和国的这一座都城淇阴,所以白小雨便提议在淇阴歇脚两日,再做打算。
所谓山南水北为阳,山北水南为阴,那么淇阴顾名思义则是在淇水之南。
淇阴是一座古都,历史比起妖族入侵都还要多出几千年,厚重的文化历史底蕴是这一座城市的特色。而且淇阴十分出名的一点在于它的气候,这里常年温暖潮湿,因此有益于花卉的生长,所以被称作花都。
与此同时,利于花卉生长的气候,也利于仙草灵药的生长,有专门的修士在淇阴附近的山中开辟药圃,种植各类仙草灵药,因此这里的修士市场中,以仙草和灵药居多。
仙草和灵药是炼丹的必不可少的材料,而丹药又是修行界必须的消耗品,因此在淇阴种植药草的修士大多十分富裕,神仙钱都是如流水一般进账。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这神仙钱,想让修士推磨也未尝不可。这些因为仙草灵药生意而富裕的修士,尽管自己境界也许并不高,但却能雇佣修为高的修士,因此也是不可小觑的一股力量。
只是这仙草灵药都是修士界之物,如兴庆城那般,只有隐秘的修士市场中才有售,因此淇阴的城景,除了许多古老的建筑,看起来也与一般城市差别不大。
徐怀谷三人走进这一座城时,天空正下着绵绵细雨,一路走来,街道上都是撑着伞的人埋头行走,少了街头商贩们的叫卖声,这里很安静。
比起兴庆的闹市之景,这淇阴更像是一名温婉的女子,静静的端坐着,别有一番韵味。更有那撑着花伞的姑娘们,略施粉黛,在雨中街上安静地走过,恰似淇阴这一座城的气韵。
白小雨这些年早就把东扶摇洲的大城全都走了一遍,这时带着徐怀谷和姜承错在淇阴的街道上拐来拐去,轻车熟路地走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巷子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行而已,两边的墙不高,但都是由青石砖所砌。砖与砖的缝隙间有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泥土,苔藓和爬山虎在这墙上生长着,也有些不知名的柔弱小花开放着,大致看去并无稀奇,而若是贴近去仔细观赏,兴许还能见到几只昆虫在花蕊中偷偷采蜜,那又是一种别样的微观世界了。
苔花如米小,亦学牡丹开。生命之
奇特,不是大小所能衡量的。
三人排成一路往巷子深处走去,白小雨在前,徐怀谷位居其中,姜承错走在最后。
姜承错在这狭窄巷子里走着着实不舒服,便埋怨道:“白师姐,这巷子是去哪里啊?”
白小雨说:“这里面的尽头,就是我们在淇阴这几晚的住所了。”
姜承错惊喜道:“是那仙家客栈,对不对?我就知道,这些仙家客栈就爱开在这偏僻人烟稀少之地,也不知道白师姐你怎么找着这破烂巷子的,有什么秘诀,下次告诉我,我有机会也去试试。”
话虽如此说,但是姜承错其实惦记的是仙家客栈里的仙酿酒水,不知道淇阴这鲜花盛开之地的仙家客栈,是以何入酒?想来别有一番滋味。
白小雨摇头道:“那你可得失望了,这里面并不是仙家客栈,是我一位朋友的居所。”
姜承错疑惑道:“朋友?白师姐,你这朋友是隐居的修士吗?”
白小雨说:“修士?修士有什么意思,她并不是修士,只是我在这淇阴所认识的一名普通人罢了。”
姜承错抓了抓头发,困惑道:“你这朋友连修士都不是,怎么做到你的朋友的?”
白小雨白了他一眼,说:“一定要是修士才能做朋友?师父有教过你这句话吗?我有告诉过你这句话吗?”
姜承错一愣,摇头说:“没有。”
“那就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
姜承错愣愣的点头。
“就你那笨脑子,自己琢磨的东西十有**都是错的,还敢说出来。既然我和师父都没有说过,那世间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姜承错恍然状,说:“难怪师父说我将来的成就一定不如白师姐,原来我在脑子上就不如白师姐聪明。”
白小雨心情不错,打了个响指,说:“还有点觉悟,看来你比起昨天,多聪明了那么一点点。”
姜承错故作好奇问道:“一点点是多少?”
“大概……就和这苔藓上长的花差不多吧,就这么一点点。”
徐怀谷被两人夹在中间,谈话自然听得一清二楚,此时正捂着嘴巴,使劲憋着笑。
白小雨与姜承错当真是绝配,二人一路上搭话闲聊,都极有意思。幸好有这么一个跟屁虫一样的师弟,白小雨应该也不会觉得修行路无趣吧。
如此是最好了,徐怀谷总觉得自己在这一点上,还远不如白小雨通透。
巷子虽然很深,但总有走到尽头之时,而这巷子的尽头,是一间破败的大院子,那一只生满锈迹的青铜大锁彰显着这间大院子的年代久远。
院子看起来很大,院门两侧大柱子上的朱漆早已脱落,那正上方本来应该是额匾的位置却落了空,显然是有人故意把它取了下来。一切都在显露着,这间大院子在历史岁月中也曾经拥有过一段属于它的辉煌。
白小雨走到门口,重重地叩了叩青铜大锁,响起的沉闷金铁碰撞之声,在这无人巷子里,显得古老而悠远。
过了好一段时间,才有脚步声在院子里响起,随后有人打开了这一扇大门。
徐怀谷好奇地探头去看,却见那门里站着的是一位极美的女子。女子一身雪白青纹的长裙,眉毛弯弯,眼波含情,眉眼
间满是看不尽的风景。
女子一见着白小雨,便讶异地叫了一声,随后才反应过来,赶紧笑着把白小雨迎了进去,说道:“你怎么今日来了?”
白小雨回道:“我当初说过的,来淇阴的时候,一定会来找你,我说话算数得很。”
女子心情很好,又看见白小雨身后有两名男子,便露出疑惑神情,问:“这两位是?”
白小雨介绍道:“这二人都与我熟识,你不用担心他们是坏人。站在前面的是徐怀谷,你便把他当做我弟弟吧。后面这一人则是我的师弟,与我在一起朝夕相处一年多,虽然有时候不太正经,但本心并不坏。”
女子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二人,听到白小雨介绍之后,便笑着点点头,往院子里面叫道:“柳郎,柳郎,家里来客人啦!”
有男子声音回应,随后一名身穿儒杉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见到是白小雨,连忙一惊,说:“白小雨,是你,你怎么来了?”
白小雨只得再一次耐心地解释道:“来淇阴有些事要办,自然便来看你二人,顺便瞧瞧你俩这日子过得怎么样了。”
男子笑道:“挺好的,比起以前在村子里的生活,好了不知多少倍。还得多谢你,否则我与萧儿,绝不会走到一起。”
白小雨摆摆手,说:“举手之劳,倒是你们俩这神仙日子,我整天东奔西跑的,都还羡慕不来。不多说了,我来淇阴逛几天,顺便带着这二人在你这暂住,应该没问题吧?”
女子高兴地一口答应道:“你要住,别说几天,长住下来也随你的便!”
白小雨笑得很开怀,带着徐怀谷和姜承错往院子里面走去。只见转过一座小屋,那院子角落里便有一座小药圃,药圃里面种了好几种草药。徐怀谷走近之时,便闻到一股略带苦味的异香传来,倒是清新得很。
那被称作是萧儿的女子笑着解释道:“这是我在外面铺子里买的草药种子,自己种出来的,有些也能拿出去卖,可以稍微补贴一点家用。”
白小雨问:“是卖给我告诉你的那人吧?”
女子点点头,白小雨才也点头说:“那人也算厚道,卖给他,不会少你的钱。”
女子就这么一直和白小雨碎碎叨叨着,白小雨也不恼,就与她闲聊这些家常琐碎之事,乐在其中。
徐怀谷与姜承错二人走到一边,在一块石墩上坐下,看着两名白衣女子言笑晏晏。
徐怀谷只觉得这一景真是绝美,问姜承错道:“白姐姐她现在几境了?”
姜承错伸出一只手还不够,再伸出两根手指,说:“七境。”
徐怀谷讶异,道:“七境?她才修行几年,就能有七境了?天底下还有修行这么快的人吗?”
姜承错笑道:“白师姐不仅天资好,性格也极随和,心境很平。你瞧她二人虽然身份天差地别,但白师姐也是真心对那女子好。再瞧樊萱,虽然天赋高,但性情却着实不怎样,因此才五境而已。所以说为何我师父曾经说过,我远不如白师姐,便是在这心境一事上。”
修行修心,徐怀谷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看着白小雨与那女子闲聊时的笑容,那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快乐,他有所感悟。
徐怀谷喃喃道:“心无烦恼愁思去,便是人间自在天。”
花间酒 第九十四章:为畅快出剑
一行人在这淇阴的不知名小巷中的院子里住了下来,打算跟随着白小雨,在淇阴游玩两天。
白小雨是这深居淇阴的夫妻二人的难得稀客,他们自然要好生招待。那被唤作柳郎的儒杉书生去了城里买好酒好菜,女子则留在家中,忙着烧起柴火,给几人煮茶水。
女子在一边忙碌着,徐怀谷见她不仅漂亮,干起这些活计来也颇为熟练,不禁对她又生好感。不过这好感,却是感慨天底下有如此贤惠端庄的女子,也仅此而已了。
白小雨三人为客,女子没让他们帮忙,他们三人便搬了几张小板凳,倚着院墙坐着,看着这间夫妻二人所住之所。
徐怀谷对他们的身世好奇,便问道:“白姐姐,他们二人是何来历?”
白小雨说:“他们都是很普通的人,没什么大来历,不过是才子佳人,那些说了不知道多少遍的故事罢了。”
姜承错笑着说道:“这才子佳人的故事,在说书人的口中最是寻常。我以前听得多了,便觉得厌烦,陈俗滥调之事,不足一谈。只不过今天亲眼所见,他们却生活得很幸福,才知道原来这种故事真的在现实中也是存在的,不禁让我有点改观。”
白小雨继续说:“这二人本来是在大和国北边一座小镇里生活,自小青梅竹马,玩得很好。后来男子要求功名,出走他乡,女子不舍离别,便想着跟随。只不过你们也见着了,萧儿出落得极美,她的父母便打算把她嫁给当地的一家富人。那富人品行并不坏,娶她也是做正室,只不过萧儿无意于他,奈何父母逼催,便进退两难。我便掺和了进去,和她父母说清道理之后,又在淇阴为他们找了这一间宅子,于是男子既可以继续他的功名,女子也能与他生活在一起了。”
这本是佳话,徐怀谷却问:“我见那男子依旧在攻读经书,像是没有考取到功名。那这二人生活所需的钱财,从哪里来?”
白小雨叹气,道:“自然是我在背后相助,不过我只是通过一些隐秘手段给他们钱罢了,他们应该还未察觉到,给的钱也不过只能够二人在淇阴过上清贫的生活。今天我见他们二人给我们买好酒好菜倒是大方,可见人心。话说男子来到淇阴也有四五年了,还是在读书,女子跟着他,肯定吃苦了的。不过他们乐在其中,确实难得。”
徐怀谷说:“若是在话本里,男子该是中了进士做大官,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请那女子当诰命夫人了。”
白小雨摇摇头说:“人间之事,难得圆满。”
天地间没来由地起了一阵大风,徐怀谷正觉得凉爽,却见变故陡生。随着这大风而来的,有一名高大的青衣女子从院墙上跳了下来,站在了徐怀谷身边。
那还在煮茶的萧儿听到响动,看向那边,脸色一惊,连忙要问她为何闯进院子,但白小雨却对她笑了笑,说道:“没事,这也是我的客人,只不过行事有点鲁莽,所以唐突了。你煮你的茶,她一会儿就走。”
萧儿作恍然状,答应了下来,于是继续转头去煮茶。
白小雨以一道灵气围住这边四人,与萧儿分隔开来,她便听不见这边的响动,也看不见里面所发生之事了。
来人是邓纸鸢,她正以审视的目光看着白小雨,缓缓开口道:“我查清楚你们的身份了,你是妖宗的白小雨,而你身边的姜承错,也是妖宗之人。身为妖宗之人也敢擅闯紫霞宗道会,胆子倒是不小。”
徐怀谷一见到是邓纸鸢,便欣喜着要与她说几句话,但一听她语气不善,顿时一惊,才明白
过来她是为白小雨和姜承错的妖宗身份而前来。
十境剑仙的剑意散发开来,笼罩住这一块院墙边的角落。剑意锋利刺骨,白小雨和姜承错咬牙,才算是坚持下来。可是只要邓纸鸢心念一动,二人生死只在眨眼间。
徐怀谷赶紧劝道:“邓前辈,他们虽说是妖宗的人,但是心地并不坏。难道仅仅是因为宗门缘故,不论对错就要杀人?”
邓纸鸢说:“你不懂妖宗的危害在中域何其重大。想那当时的滨西一战,若不是我出手,带你走出青岭的孙祥岂不是就要死在妖使应崖手里?那当时还只是九境的梁辰,还有慕容狄,难道又能逃?整座东扶摇洲上层战力损失一大半,妖族入侵之日,东扶摇洲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你不过与他二人相识,就要拦下我杀妖宗的人?”
徐怀谷起身,站在白小雨身前,坚定地说:“我不管天下大义,我只知道白姐姐为了救了我,愿意死,那么我就算死,也不会让她受到伤害。邓前辈若是要杀她,先杀我就是。反正我能走到现在,也都是靠着邓前辈的法门和剑,我徐怀谷担保,不会对邓前辈有丝毫抱怨。”
邓纸鸢死死盯着他半晌,才收回了剑意,顿时白小雨和姜承错都如释重负,喘了一口气,抬手去擦额间的冷汗。
姜承错下跪在地,对邓纸鸢恭敬道:“晚辈谢过前辈不杀之恩。”
白小雨瞥了他一眼,没有任何动作。
徐怀谷也拱手谢道:“多谢邓前辈不杀之恩。”
邓纸鸢看向别处,淡漠道:“不是为了徐怀谷而不杀你们,只是今天看你们在淇阴这一间院子里的所为,放过你们罢了。”
她冷声说:“如此一来,白小雨,不仅是你成全了这夫妻二人,也可以说是这夫妻二人救了你的命。从此以后,你与这夫妻便算是两不相欠了,这次离开淇阴,就不要再回来看他们。我们人族该如何在天地间生活,还轮不到你一只妖来管。”
白小雨问道:“前辈这是怕妖族入侵以后,他们会因为与我的关系而受牵连?”
邓纸鸢冷哼一声,不作答。
白小雨说道:“既然前辈开口,那我也不敢违逆,今后便算我与这二人缘分已尽,再不相见了。”
徐怀谷心中可惜,只是邓纸鸢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徐怀谷不指望别的什么。
邓纸鸢继续说:“其实我也并不是刻意追踪你们,只是有些话要和徐怀谷交待,所以才过来。碰巧遇见了这么一桩奇事,便看了一会。原来妖族之人,心也不算全坏。”
白小雨无奈笑道:“哪有人心全坏之人,便是有,也是那疯子罢了。只不过人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妖同样也有,从不同立场与角度看来,是非对错便交错混杂,难以说清了。便如妖族那一只墨龙,杀人无数。可域外妖族原先所居之地被破坏,他不得已才入侵了中域,他的愿景,只不过是为自己的族群谋求生息繁衍之地。再如中域的人族,痛恨妖族,也不过是为自己一族的性命与利益所担忧,可有错?两者从自己角度看来,都是无错,但是从对方眼中来看,都是大错。此间道理,谁能讲得清楚?”
邓纸鸢颇为赞许,道:“小家伙,你将来前途不可量。”
白小雨笑道:“前辈眼光极好,我师父曾经说过,起码十境起步。”
邓纸鸢啧啧赞叹一声,道:“好个十境,还敢这么说出口,不怕我反悔杀你?”
白小雨摇头道:“不怕,前辈说的话,自然是一
言九鼎,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邓纸鸢说:“那就暂且不论你,我还有一些话要问徐怀谷。”
徐怀谷赶紧说:“前辈有什么想问的,我一定尽数回答。”
“我从殷子实那里听来明心玉簪和那一名叫做余芹的女孩子,你说想把她送去扶摇宗修行,主意是否已定?”
徐怀谷有些为难,道:“我是想让她去,可是终究自己的眼光太狭窄了些,不知道这样是对是错,前辈觉得应该让她去吗?”
邓纸鸢劝说:“还是修行更好些。乱世就要来了,无论如何,有能力保护好自己,总不是一件坏事。”
徐怀谷恍然着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那就依了前辈的话,还请前辈带她过去扶摇宗吧。”
“我在扶摇宗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越早回去越好,你二人还要相见作别吗?”
徐怀谷沉思一会儿,说:“不了,怕到时候受不住离别。”
邓纸鸢笑道:“当初你在滨西与那一个叫做李紫的姑娘作别之时,似乎也是这么个光景?”
徐怀谷也笑了,说:“是啊,只不过当时有几分是孙祥所逼的,可是现在自己想来,孙祥所作所为确实是为我与她二人好,也觉得本应该如此。”
“我辈剑修离别,就应该快刀斩乱麻,那种扭扭捏捏的小儿女作态,我实在看不很来。徐怀谷,你能想到这一层,还算不错了。”
徐怀谷无奈地笑一声,算是谢过了邓纸鸢。
邓纸鸢最后看了一眼这一妖二人,还有那在忙碌着烧火煮茶的萧儿,心中有些感慨,准备离去。
邓纸鸢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何要收剑,那白衣女子现在要是不杀,今后必定是人族的隐患。可是剑要出鞘时,她竟然觉得依道义二字,不该杀。
不仅是邓纸鸢不知自己为何收剑,可谁又能想到,白小雨无意间结下的这一道善缘,在今天,竟然能救了她自己?
修行之道,一饮一啄早有定数,似乎可以从中略窥一二。
邓纸鸢把这些思绪暂且放在脑后,轻轻一拂袖,便有一柄青色飞剑落在了脚底,竟是打算御剑出淇阴。
徐怀谷看邓纸鸢离去,猛然想起一事,赶紧道:“前辈!可否告知我玉簪的原先主人是谁?”
邓纸鸢停留了一瞬,摇头说道:“女子姓杨,是剑修,你知道这么多就够了,以后自己再慢慢去寻找答案吧。”
说罢,不管徐怀谷心中疑惑,一道青色剑光拔地而起,宛如水彩画上的一笔青墨,在空中划过。
煮茶的萧儿连忙回过头来,讶异地看着那青色的弧线,再看向白小雨一行三人,满是疑惑与不解。
出去买酒和菜的柳郎此时走在了回家的小巷子里,看着这一道冲天青虹从自己家中而起,顿时目瞪口呆。愣了一瞬后,他赶紧加快了脚步往家里赶,生怕萧儿会出变故。
不仅是这夫妻二人,整座淇阴的百姓都看到了这一幕,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观看起来。
有大和国皇室的武夫一拳对着青虹而去,怒声道:“何人胆敢在我大和都城如此嚣张行事!”
一道白色剑气轻易将他击退回原处,他惊疑地站在那里,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
堂堂九境武夫,这一道剑气只是击退回去,却并没有伤到他,对他而言有些羞辱之意。
他抬头,有女子声音从剑光消失之处传来。
“你管不着!”
花间酒 第九十五章:却道天凉好个秋
邓纸鸢一离开淇阴,那击退皇室九境武夫的一剑,自然在大和国掀起了不小风波。大和国的朝堂和宗门都在纷纷讨论着这起码有十境的一剑,还有那在淇阴城中不按规矩御剑出城的剑客,只不过这些朝堂与宗门都万分关心之事,知情的徐怀谷三人反而并不那么在意。
姜承错和白小雨算是逃过一劫,对此,姜承错十分感激,想着自己是走了运气,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回来。不过白小雨倒是并未有多大反应,心境仍然平静,不禁让徐怀谷称叹,果然二人之间的资质差距,在心境之上最是能够体现。
萧儿已然煮好了茶,柳郎也买了好酒好菜回来,见院子里的几人都没事,也暂且放下了心。一行人在院子里抽了几张板凳,围坐下来,开始喝酒吃菜。
这顿饭随着青衣女子的出现以及御剑出淇阴,气氛变得微妙起来。夫妻二人对视几眼,心照不宣地没提起,只是心中已经有了心事,这好酒好菜,也不那么好下咽了。
白小雨看得出他们的心事,心情有些沉重,对他们二人说道:“你们别怕,之前那青衣女子虽然是修士,但是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是当时心中有些不痛快,所以才要御剑出淇阴。不过她走之前,必然是打理好了这边的事,不会牵扯到你们的。”
那萧儿怯怯地抬头说道:“修士?白姐姐你不是说她是你的朋友吗,你认识修士?”
徐怀谷和姜承错对视一眼,敢情这二人连白小雨的修士身份都还不知道,看来白小雨帮人帮得还真是透彻,不露丝毫名声。
白小雨低头,轻声道:“其实我一直以来都骗了你们一件事,请你们不要介意。我本不是人,我是妖族。”
萧儿与柳郎顿时眉头一皱,萧儿疑惑地问道:“妖族?妖族……是什么?”
白小雨苦涩一笑,道:“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妖。”
萧儿端着茶杯,愣了许久,才说:“白姐姐是妖?可是白姐姐你这么漂亮,心地又善良,这么可能是妖呢!”
她转头疑惑地看向身边的柳郎,他也困惑说道:“我在书中所写的妖,都是吃人血肉,杀人如麻。可是白姑娘既不杀人,还如此通情达理帮助过我们,不可能会是那人人喊打的妖啊!”
原来就算是自己承认是妖,也有人不愿相信,白小雨心头间有些暖意。
姜承错皱眉不悦道:“怎么,你在书上看见妖吃人血肉,就当真如此?古时候不是有圣贤说过,尽信书不如无书吗,你都没有亲眼见过妖,就不能妄下定论。再说,那些书本还不是人族刊印出来的,政治上的思想控制尚且令人难以察觉,何况是种族之间?其中是非黑白,早就不是几本书能说了算。”
柳郎被他说得脸色有些涨红,微微张着嘴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却没有开口。
白小雨又喝了一口茶,说:“你们不必争论,人妖之间的矛盾早就是亘古以来就不曾改变过的,不是这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只是我确实是妖,这点你们二人可以相信了。你们若是害怕,不愿意我住在这里,我即刻就可以离开,绝不怨你二人丝毫。”
萧儿一听这话,赶紧焦急起来,紧锁眉头看向柳郎。而那柳郎还涨红了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萧儿心急白小雨,便不管丈夫心中所想,赶紧说道:“白姐姐,你尽管留下
来就是!我夫妻二人虽然只是布衣百姓,不知道什么人族妖族的,可是却知道以恩报恩,以德报德。就算你是妖族,但我知道你心地是好的,至少对我们夫妻二人是如此,那就不管别的了。只要你不嫌弃我,你就永远是我姐姐!”
柳郎见妻子说出这些话,便也回过了神,说:“萧儿和姜兄说得都对,我们只是小百姓,虽然不懂什么事理,但是以恩报恩,却是绝对不能违背的!”
以恩报恩,好个以恩报恩。
白小雨这些年在妖宗之中摸爬滚打,有了现在的身份与境界,其中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当真是数不胜数。以恩报恩这个词,对于修士,特别是妖宗的妖而言,实在是太遥远了。但是这一对生活在淇阴的普通夫妻,却深知此理。
白小雨眼角有些湿润,轻声说道:“那好,那我就住下来,只不过以后,我应该不会回淇阴了。若是有人问起是否认识一名我这么白衣女子,尽管否认,只说从来没见过我。只有这样,你们才能好好活下去。”
萧儿紧张地看着白小雨,没问缘由,轻轻落了泪,说道:“我知道白姐姐你一定有难处,也是真心为我们考虑,若是以后有人问起,我不会说。只是我说过,只要白姐姐你不嫌弃我,你就永远是我姐姐,你以后要是实在不能来看我们,我定然也会把你记在心里的。”
白小雨别过头,眼眶中盈满泪水,但又死死压住不让它们流出来。
她起身,从腰间掏出一块紫色的令牌,交到萧儿手上,萧儿惊疑地瞪大眼睛看着她。
姜承错一看见那令牌,顿时满脸惊讶,说道:“这这这……这师父给你的妖宗长老牌,你就这么送出去?”
徐怀谷也好奇地看向那令牌,只见那紫色令牌晶莹剔透,不是木料,倒是有些像水晶的样子。令牌之上上书了长老二字,象征着持有者的身份。
白小雨用另一只手握住萧儿的手,让她把那令牌握在手里,说道:“这东西你留着,今后天下大乱的一天,它能保住你们的命。”
萧儿疑惑问道:“大乱?现在正是和平盛世,哪来的大乱?难不成大和国与大余国又要打仗了?”
白小雨轻声道:“不是大和国和大余国,是别的战争,不会太远了。”
萧儿苦着脸,说道:“又是战争,那得死多少人,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啊!为什么天下一定要有战争,好好生活不好吗?”
白小雨摇头说:“萧儿,你不懂。战争是所有生灵都不想要的,不管是人是妖。但是战争是一种手段,是达到一些目标的唯一手段。因为最后的那个目标,战争才有了意义。有些祸事能避就避,但有些战争,不打不行。”
萧儿低着头,不再说话。
白小雨怅然,继续劝道:“听我的,不管外面怎么乱,你们二人过好自己的生活就是。身边永远都有一个人陪伴和依靠,你们真的很幸运,有时候我也羡慕你们啊。所以,收好我的令牌,记住我今天说的话,好好活下去。”
萧儿哭红了眼睛,低下头,重重地点了好几下,泪水滴落在地上。柳郎也低头,诚心谢过了白小雨。
短短一日之间,徐怀谷便了解到了白小雨与这夫妻的真挚情谊,但是又转眼之间随着邓纸鸢的干预,又赠送令牌出去,他知道白小雨是下定了决心要与
二人断绝往来了,往后必然是缘分殆尽。
徐怀谷尽管对此有些扼腕叹息,但也知道这样的结局对白小雨和这对夫妻,都是最好的结果了。
不愿朝朝暮暮相陪作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徐怀谷胡乱喝了几口酒,觉得索然无味,顿时思虑随着身边吹来的风逐渐飘远了,飘到了那还在清风谷的几人。
邓纸鸢御剑速度极快,此时一顿饭时间,肯定已经赶到清风谷了。
不知道余芹知道自己不愿与她作别的决定,心里会不会怨恨自己?
其实做出这个决定,徐怀谷还有一点私心,就是听了白小雨对他说的关于情爱一事之后,他觉得有几分道理,所以才对余芹愧疚难当,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便暂且搁下。
既然相见之时又是扯不清头绪,不如不见,等自己理清了关于本心的思绪,再做打算。当初答应与余芹结为道侣,他觉得错一次也就罢了,但第二次绝不能再错了。
柳婉儿半年之后就要前去中土了,徐怀谷对她自然还是有不舍。
毕竟还是那个给自己喂了整整一月汤的人,那一块平安无事牌还吊在腰间,时刻提醒着他柳婉儿的对他的感情。
当时自己抱着必死的决心踏上五雷台之前,对柳婉儿所说的“等我回来”,本就是一句谎言。只是阴差阳错下,自己竟然没死,不过还没来得及和她说上一句话,就和白小雨离开了紫霞宗。现在到了这淇阴,更是打算不再回清风谷了,不知道再与柳婉儿相见,该是何年何日了。
希望那时,她的身边能跟着一个真正喜欢她的人。不管境界,不管资质,但一定要真心实意对她好,愿意给她熬好喝的蘑菇鸡汤,还要加上葱花,那便是最好了。
徐怀谷想到这,嘴角不禁微微上扬,浅笑起来。
还有左丘寻,她与徐怀谷同行的初心是陪着余芹北上。只不过现在余芹前去扶摇宗,不知道她将要去向何处。
难道是她的家乡,飞鱼洲?
徐怀谷觉得不大可能,飞鱼洲的事是她心里的死结,以左丘寻的高傲性子,必然会说到做到。不到可以问剑整座飞鱼洲宗门的境界,她是不会回去的。
那她应该会去中土吧,毕竟中土机缘最多,提升境界更容易。至于她和自己一起北上,徐怀谷还真没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他知道,左丘寻对自己虽然也算感情深厚,愿意在紫霞宗为自己出剑而不惜暴露身份,但是她应该更向往孤独的生活,剑客的生活。而且徐怀谷既不像黄善那般话痨,又不像姜承错那般有趣,到时候左丘寻和他走在一起,肯定是一天都难得说上几句话,那样的尴尬日子,还不如分开过的好。
希望她能早日报仇,如果自己实力够的话,最好也能和她一起问剑飞鱼洲。她这次帮徐怀谷在紫霞宗出剑,徐怀谷承了这一份情谊,会还的。
那这么看来,接下来去扶摇宗的路,他极有可能又要一个人走了。
正在思索间,远处似乎传来了孩子们读书的朗诵声:“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如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徐怀谷猛然间惆怅若失,喃喃道:“却道天凉好个秋。”
花间酒 第九十六章:青楼巧遇
徐怀谷待在淇阴已经三天了。
紫霞宗道会本就是在盛夏时分开幕的,而中间好几轮比试下来,也用了两月有余的时间。所以此时已经到了快入秋的季节,淇阴的夏花之景只剩下一些尾巴了。
白小雨带着初次前来的徐怀谷和姜承错在淇阴的大街小巷间游玩了好几天,看尽了淇阴的鲜花,又喝过了花茶和花酒。只不过此花酒非彼花酒,乃是以各种鲜花入酒,再以仙家秘法酿制,入口甘甜醇香,回味无穷。不过花酒的花粉气太重,徐怀谷不太喜欢,倒是姜承错喜欢得紧,还说要带几坛子会中土喝。
淇阴的特色也并非只有花,还有那撑着花伞,一颦一笑间勾人心魄的女子。说到此,那又是别样的寻花问柳之美景了。
这几日里,姜承错早就留意到了那些开在小巷僻静处的各式青楼,心里痒痒的,只是迫于白小雨在身边,看都不敢多看一眼。但是忍耐终究有限,早就起了色心的他便暗暗记下了一家看起来颇为豪华的“醉花苑”,预备着以后前去。
这天,他便特意寻了个由头,白天没有出去,和白小雨、徐怀谷一起待在了院子里。一直到了傍晚时分,他才悄悄溜到了徐怀谷的房间里,坏笑着问他说:“徐兄弟,夜里闲着没事,我们去喝花酒不?”
徐怀谷正在房间里练剑,一听姜承错说去喝花酒,顿时皱了眉,说:“姜兄,那花酒有啥好喝的,味道太重了,我实在喝不来。你自己一个人去吧,我还要练剑,就不去了。”
姜承错笑眯眯地凑到徐怀谷耳边,轻声说道:“不是你以为的那个花酒,是那个花酒,你懂吧?”
徐怀谷困惑道:“上次喝的好像是桃花酒,这次难不成换了口味,是杏花?梨花?桂花?”
姜承错痛心疾首,抚掌嗟叹道:“徐兄弟,你是真糊涂啊还是装糊涂,我哪里和你说这什么梨花桂花的,我说的是女人啊。”
徐怀谷恍然大悟,指着姜承错,讶异道:“原来你是去喝那个花酒!”
姜承错赶紧捂住他的嘴巴,紧张地看了看门外,轻轻点头说:“正是,千万别被白师姐听到了,不然我非得被她打死不可。”
徐怀谷疑惑道:“你不是仙家修士吗,怎么还看得上这些凡世间的风尘女子?”
姜承错说:“徐兄弟,这你可就有所不知。天下万物,自然都是以修士界的更好。譬如修士本身,就高人一等,又如灵器法宝,也都不是普通的刀剑可以相比,但是唯有一样,这女人啊,还是俗世的更加动人。有烟火气,你懂吧?”
徐怀谷摇摇头,示意不懂。
姜承错小声说:“你看看白师姐,多美貌,多漂亮,可是至今还是孤身一人,没人喜欢。就是因为她太高傲了,谁也看不上,所以就少了点烟火味。”
徐怀谷笑道:“你就不怕我告诉白姐姐,让她打死你?”
姜承错神色一凛,一拍胸脯,庄重说道:“徐兄弟这说的是哪里话?你和我是何等关系,难不成我还害怕你告我的密?那我姜某人也太小心肠了,对吧?”
徐怀谷笑着摇摇头,说:“这些话我不告诉白姐姐就是,只是你去喝你的花酒,我就不去了。那些藏污纳垢之地,我不想去。”
姜承错不信,悄声问:“徐兄弟是不是从来没去过,所以不太敢去?没事,有我带头,保管你喝得满意。”
徐怀谷依旧摇头,不愿意去。
姜承错眼珠子一转,便想到一个好主意。于是他故意叹了一口气,沉重地说:“不瞒你说,我其实也不是那好色之人,只是青楼中的酒酿着实好喝。你知道吗,那些有名气的酿酒之人,都与青楼有商议,最好的酒都先卖到那里边去了,卖给我们市井坊间的都是次一等。我们二人一同前去,不要姑娘,只要好酒,一起喝个痛快,如何?”
徐怀谷听这话好像还有点理,而且来淇阴这几天,喝得都是那味道浓重的花酒,他并不爱喝,所以现在一听到好酒,心里还真有几分馋。耐不住姜承错这么劝说,徐怀谷也就勉强答应道:“那行,那我和你一起去。但事先说好了,我们不点姑娘的,而且喝完尽早回来,不能过夜。”
姜承错豪爽地一拍胸脯,道:“绝对没问题!”
其实他心中则在暗暗笑道:“去了那地方,任你如何谨慎,几杯酒灌下去,又有美人作陪,难不成还能如那圣人一般不动丝毫念头?”
想到这里,他心中快活异常,比真喝了花酒还要高兴许多。
世上有瘾之人似乎都是如此,爱酒之人劝人喝酒,爱茶之人劝人喝茶,爱书之人劝人看书,劲儿都十足。便例如黄善和左丘寻爱劝酒,徐怀谷最初学着喝酒就是他们俩带的。
于是二人准备出行,恰好走出房门,便遇见白小雨蹲在院子角落里给那块药圃除草。
她看了一眼两人,问道:“你们去哪?”
姜承错冷汗都要吓出来了,但还是故作镇定道:“我和徐兄弟去喝点酒,白师姐要不一起来?”
白小雨瞪了一眼他,说:“我不喝酒,你们自己去吧。”
姜承错连忙点了头,拉着徐怀谷走出了院子,才舒了一口气。
徐怀谷看着姜承错的脸,笑道:“姜兄,你出了好多汗啊。”
姜承错赶紧一把抹去,尴尬地笑道:“是啊,天气有点热。”
徐怀谷给他留了点面子,没再追问,边向前走边说:“话说俗世间既然有青楼,修士界里有没有这等风尘之地?”
姜承错说:“有是有,我曾经在中土见到过,只不过那地方里面的仙子都是卖艺不卖身的,况且前来的客人也都不是贪图色相,而是真心喜欢仙子们的才艺罢了。总之与这青楼相比,差远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对着徐怀谷说:“而且那种的地方最是花钱,光是入场费就得这个数。”
徐怀谷试探着问:“一枚小珠?”
姜承错瞥了他一眼,说:“小珠?那也太寒碜人了吧,是一枚彩珠。”
徐怀谷吓了一跳,吃惊道:“彩珠?一枚彩珠够买一件上等法宝了吧,谁会花这冤枉钱去那种地方?”
姜承错感慨说:“所以说那地方不是我们这种修士能进去的,进去的都是起码七八境的神仙了,还是俗世的青楼更好,物美价廉。”
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着路,不久便到了那一家姜承错惦记已久的“醉花苑”门口了。这一家青楼在淇阴城里都是鼎鼎有名的,大门正上方有一块大匾额,上书了“醉花苑”三字,旁边还有一副对联,上书“花和月色不怪,酒与美人最好”。
徐怀谷仔细想了想,才明白过来对联指的是什么,不禁一笑,觉得有趣,对这青楼好奇了起来。
没有他想象中的混乱,这青楼之中其实秩序井然。一走进去,便是亭台楼阁鳞次栉
比。楼阁之间空隙处,种满了各色花卉,在淇阴的特殊天气之下,开得极鲜艳饱满,散发着花香,让这青楼里的气氛暧昧了起来。
姜承错一看就是来过不少这类地方,带着徐怀谷轻车熟路到了一间高楼前,然后走了进去。
这一座高楼里的第一层是大堂,已经有许多人坐着在喝酒了。大堂正中央是一处舞台,有一名蒙着面纱的女子在舞台正中间弹古琴,周围有各色弦歌器乐的乐伶,也有翩翩起舞的舞女,都和着中间女子的琴声而弹奏起舞。徐怀谷不是很懂这些,只是觉得乍一听起来,还不错。
有一名中年女子见到徐怀谷二人前来,赶紧上前来招呼,巧笑着说道:“二位爷面生得很,是头一次来我们这?”
姜承错从袖口里掏出几枚小珠钱,放在中年女子的手心,笑道:“别的不要问,规矩你懂,来最好的。”
那中年女子见了小珠钱,顿时眼神一亮,赶紧谄媚着笑道:“原来是两位仙人大驾光临,恕小女子不知,没能提前欢迎,二位请跟我上楼。”
徐怀谷不悦地看了一眼姜承错,说:“不是说好只喝酒,不点姑娘吗?”
姜承错解释说:“我说的是来最好的酒,哪里说姑娘了?徐兄弟别冤枉我。”
徐怀谷觉得姜承错说话不对劲,但奈何人都已经进来了,也不好出去,只得跟着姜承错和中年女子的步伐,上了最高层,在一间房间里落了座。
房间装饰得极其豪华,座椅面料都是精美的绸缎铺的,还有那角落里焚的香,也是奢侈香料,弄得徐怀谷在这里面坐得浑身不舒坦。
不多时,就有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几名小丫鬟,端着两壶酒和滚烫的茶水,在徐怀谷二人身边落了座。
姜承错的目光在为首的女子身上打量了好几眼,眼神中满是赞叹之意,这女子的身段和相貌,都是极好,可以说得上是完美无瑕。不过徐怀谷只看了一眼,便不再看她,而是盯着姜承错,似乎在质问他。
姜承错连忙说道:“这女子只是给我们温酒而已,并没有其他意思。”
徐怀谷依旧是不悦,说:“酒喝冷的也无妨,你热你的就是,我直接喝就行。”
说罢,就从小丫鬟的盘子里拿走一壶酒,仰头便灌下去好大一口。
那女子从容笑道:“这位俊俏小哥倒是豪爽,只不过酒喝冷的伤胃,还是让妾身为你暖一壶吧。”
她起身,挨着徐怀谷坐下,从他手里接过酒壶,又从一名丫鬟盘子里取来滚烫茶水,把酒壶轻轻地放在茶水里。
她见徐怀谷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便问他道:“这位小哥看起来对我不太满意,是妾身哪里做的不好吗?还是嫌弃妾身不够美貌?”
徐怀谷冷声道:“只是不喜欢这污浊地方而已。”
女子笑了,说:“小哥是修士,看不起我们这陪酒的女子也是正常。不过我们醉花苑的酒确实是好酒,小哥喝点酒,也不算枉来一趟。”
徐怀谷没说话,女子便又抬手,端起温热的酒壶,送到了他手上,给他接着。
徐怀谷一把接过酒壶,却匆匆一瞥看见了女子腰上似乎系着一块红色的牌子,看起来颇为眼熟。
他有些好奇,便多看了几眼。只是仔细看后,却把他惊了一跳。
那红色的牌子上刻着花纹,正是那盛开的彼岸花!
花间酒 第九十七章:两女相逢
徐怀谷一见到那彼岸花令牌,心中自然大惊。要知道,这块令牌关系着忘川秘境中那一扇生死门,里面关着的可是十二境的上官川!
十二境修士是何概念?在中域中,尚未一人达到。
没想到在这淇阴的青楼里,自己竟然会碰到这么一枚令牌,当真是巧合至极。
徐怀谷当即想要伸手拿住那令牌,女子却猛地起身走开,笑道:“小哥刚才不是还瞧不起妾身吗,怎么这就急着上手了?”
徐怀谷立马起身,拱手道歉说:“对不住姑娘,我无意冒犯!我是看见了姑娘腰间的那一块令牌,恰好知道那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所以一时情急,才莽撞了,还请姑娘不要怪罪我。”
女子拿起红色令牌,疑惑地问道:“你说这东西?”
徐怀谷赶紧点头说:“正是!可否问一句,姑娘这令牌从何而来?”
女子笑道:“这是我祖上一直传下来的,父亲传给我的时候,再三嘱托我要好好保管,于是我便随身带着。不过我曾经接待过其他修士,也请他们帮我看过,这东西一点灵气都没有,不是什么灵器或者法宝,小哥应该是看错了。”
徐怀谷拿出自己的一黑一白两块彼岸花令牌,给女子看,欣喜说道:“姑娘请看,这令牌本是五枚一套,现在流落世间各处。我手上有两枚,本来还以为找到其余令牌的希望渺茫,没想到今天能在姑娘这里遇到,真是大幸!”
女子仔细对比令牌之后,也好奇起来,说:“有趣,当真是一套的,只是不知道这一套令牌有何用处?”
徐怀谷一愣,摇头说:“牵扯挺大的,恕我不能说。”
女子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高兴,便无奈地说道:“小哥是修士,不愿意说的东西,妾身自然也没办法。那就请小哥继续喝酒吧,好让妾身尽职陪侍。”
徐怀谷有些焦急,说道:“这令牌对我确实有大用,姑娘能否行个方便,把令牌转交给我?”
女子冷哼一声,道:“笑话,我管你有什么大用,这是我祖上一辈一辈传下来的,难不成凭你一句话,就转交给你?”
徐怀谷说:“姑娘开个价钱,无论多少钱,我都买了。”
女子冷笑更甚,道:“我知道小哥是修士,不差这些世俗钱财。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作为后人不能随意变卖。我虽然身份低贱,流落到这醉花苑里,但是这个道理我还是知道的。无论你开多少价钱,我都不卖。”
徐怀谷急不可耐,姜承错则是在一边喝着酒,看着徐怀谷焦急模样,再看那令牌,若有所思。
徐怀谷从来就不是个会讲话的人,心里一急,便说道:“那你用这令牌,换你自己一命,可还愿意?”
那女子神色一冷,讥讽道:“哟,这就开始想要杀人越货了?你们俩该不会是那下贱的野修吧?实话告诉你,就凭你们俩,还威胁不到我。我这么多年当醉花苑里的头牌,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修士,我都认识不少人。你要是想杀我,看看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淇阴!”
徐怀谷赶紧解释道:“不是说我要杀你,你
今后有灾祸之时,我救你一命,你拿这令牌来换,可以吗?”
女子骂道:“你就知道我今后会有杀身之祸?该不会是你自己想要杀我吧!瞧你这模样周正,说出来的话却如此阴阳怪气。遇见你算我倒霉,我今天就不伺候了!”
说罢,她气冲冲地走开,摔门而去,那几名丫鬟也跟着赶紧离开,留下徐怀谷愣在原地,哑口无言。
许久,姜承错才叹了一口气,说道:“徐兄弟,我说你既然有求于人,可不能这么跟人家说话啊。她误解了你的意思,怕是对你印象坏到极点了,这下子你想要拿到那东西,怕是难办。”
徐怀谷心里烦闷,无奈地坐了下来,喝了几口酒,沉默着没说话。
姜承错试探着问道:“徐兄弟,可否告诉我那些令牌究竟有何用处,说不定我也能帮你的忙?”
徐怀谷闷闷不乐地把酒喝尽,摇了摇头,不愿意说出来,姜承错也只好耐着性子,将此事作罢了。
不久,之前那一名在楼下接待他们的中年女子就着急地走进了房间,弯腰低头,谄媚着对姜承错笑道:“仙人莫要责怪,那女子就是个有眼无珠的小贱人,还请二位稍微体谅些。要不我马上换一个人前来,这次一定会服侍好二位仙人的。”
姜承错摆了摆手,说:“不用了,被这么一弄,还有什么喝酒的心情?”
那中年女子连声答应了几声“是”,唯唯诺诺站在一边,像是等候着姜承错的发落一般。
姜承错说:“我且问你几句话,你如实回答,包你没事。”
中年女子如释重负,赶紧道:“那是自然,仙人有话问我,我绝不敢隐瞒。”
“之前那女子的来历如何?”
中年女子迟疑了一会儿,说道:“那女子是我们的醉花苑的头牌,名叫宋蕊,青楼里的艺名就叫蝶蕊。说起她的来历,倒也有几分古怪。她是我们青楼的一位大客人送来的,说是在外出游猎的时候,在荒山野岭中碰见。当时她一个人流浪在山间,饿得面黄肌瘦,那位大客人见她身段和相貌的胚子好,就把她救活了。只是大客人已经有了家室,不能把她带回家,所以送到了我们青楼来养着。后来那位大客人出了事故,倒了台,于是她就开始在我们青楼挂牌迎客了。”
“说起她的家乡,我们也曾经问过她。她说是来自南边的大余国,但是我们都听得出来,她绝不是大余国的口音,所以她应该是骗了我们。至于她真正的来历,我们也就不知道了,还请仙人不要怪罪我不知情。”
徐怀谷问她说:“那位大客人究竟是谁,又是在哪里找到她的?”
中年女子吓得脸色苍白,连声说:“说不得的,说不得的,说了我们醉花苑会糟大祸的。”
姜承错疑惑问道:“不是说那人都倒台了吗,他又奈何你不得,为何还说不能说?”
中年女子使劲摇头,为难地说:“希望仙人恕罪,实在是不能说啊。”
徐怀谷若有所思,道:“连倒台了都不能说,那一定是皇家了。”
姜承错恍然,道:“难怪,他既然喜欢
那女子,也不能当做妾娶回去,原来是皇家的人,这就解释得通了。”
中年女子如遭雷击,跪下来哀求道:“二位仙人高抬贵手,不要再刁难我这老妇人了。要是传出去丝毫风声,我就是死也不够平息事端的啊!”
姜承错笑着看向徐怀谷,徐怀谷摇了摇头,于是姜承错也就摆摆手,说:“你去吧,今日你我的谈话,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我说到做到。”
中年女子感激地磕了好几个头,便不再逗留,离开了房间。
姜承错好奇地问:“那件东西不是对你来说很重要吗,怎么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徐怀谷说:“没必要,她只是局外人,把她牵扯进来,确实不太好。况且那女子既然不愿意给,我也不愿意用下三滥的手段拿到,就看今后缘分吧。”
姜承错笑道:“徐兄弟啊,要我说,你就是心地太善良了。若是你能心狠手辣些,现在的成就绝对会更高。”
徐怀谷摇头,道:“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是必须要坚守的原则和底线。若是我没有这底线,早就死了很多次了。”
他知道自己一路走来经历无数生死险境,每一次都能有人相救、死里求生的原因,就在于自己有原则和底线,所以邓纸鸢、左丘寻、谢卿云等人都愿意救他,余芹、柳婉儿、庄野云才会喜欢上他。这是为人立身的根本,不能丢。
姜承错问:“那我们还继续喝酒吗?”
“不了,天色也不早了,赶紧回去吧,别让白姐姐担心了。”
姜承错自无不可,虽说没喝到花酒,但看上这么一出戏,又见识到了那彼岸花令牌,他觉得并不亏。
入秋的月亮很圆很亮,今夜是个好夜,二人行走在清冷的街道上,不多时就拐进了那条狭长的小巷,准备回院子里去了。
徐怀谷正看见了院门,要加快脚步之时,却听见耳边响起衣裙擦过风的声音,随后有一个黑色身影从小巷的墙外纵身一跃,便到了二人跟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姜承错看见黑影,有些紧张,有灵气聚集在手掌间。徐怀谷虽然有些讶异,但并不惊慌,因为这一道身影对于他而言实在是太熟悉了。
徐怀谷轻声问道:“左丘寻?”
黑衣女子抬头,一双丹凤眼在黑夜下打量着徐怀谷身边的姜承错,随后眨了眨眼,便有一把黑色飞剑悄无声息地悬在了姜承错的脖颈边。
姜承错手掌中的灵气消散而去,他大气不敢出,咬紧牙关,汗意岑岑。
徐怀谷焦急问道:“你这是干什么,他是我的朋友!”
白小雨冷声道:“他是妖宗的人。”
徐怀谷急得一跺脚,还要上前拦住左丘寻,却听见不远处的院门发出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一袭白衣站在门口,说:“他是我师弟,放开他。”
左丘寻挑了挑眉,道:“不放,如何?”
白小雨脸色冷下来,说:“你可以试试。”
花间酒 第九十八章:追杀
左丘寻听见白小雨这句话,冷笑一声,那把黑色飞剑更靠近了几分,姜承错被吓得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可是飞剑紧紧跟上。
白小雨怒了,道:“苏涒,你这是在找死!”
左丘寻不屑道:“谁能让我死?是凭你,还是凭你师父?”
白小雨愤然抬手,一道白绫从她袖口里飞出,速度极快,还不等飞剑有动作,顿时便缠住黑色飞剑,让它动弹不得。
虽说凤羽剑来历着实不凡,但那白绫好歹也是一件仙兵,两件仙兵对碰,局面便开始僵持。飞剑无法动弹,白绫也被缠住,没有任何一方愿意退让。
徐怀谷急忙上前,劝左丘寻说:“他们二人虽是妖宗的人,但心并不坏,连邓前辈都没有出剑杀人,你这又何必呢?”
左丘寻其实本来杀意并不重,只是想要给白小雨二人一个下马威,既然已经出剑,自己也占不到便宜,便顺了徐怀谷的意思,收回了飞剑,白小雨也同时将白绫召回。
姜承错满头大汗,见飞剑撤去,终于如释重负一般,大口喘着气,跑回了白小雨身边,面色阴冷地看向左丘寻,左丘寻自然不怕他,同样回以冷眼。
徐怀谷在左丘寻和白小雨二人之间立着,往哪边走都不是,一时间境况有些尴尬。
白小雨看出徐怀谷的境况,便冷冷地瞥了一眼左丘寻,转身带着姜承错进了院子,把门用力关上,将徐怀谷和左丘寻留在外面。
徐怀谷心里无奈,知道白小雨和左丘寻之间的矛盾一时半会肯定是化解不了,便问她说:“话说余芹和柳婉儿现在在清风谷里怎么样了?”
左丘寻背靠在巷子的墙壁上,随意答道:“那天邓纸鸢找你之后,当夜就到了清风谷,说明你的意思之后,便带着余芹去扶摇宗了。至于柳婉儿,知道你没事,还待在淇阴城里,便想来淇阴找你,只不过被谢卿云拦住了。现在肯定是来不了,而且她半年之后还要去中土,诸多事情都需要开始准备了。若是你们二人还想相见,只能再等几年看看了。”
徐怀谷有些失落地点点头,又问:“那你来淇阴,是和我一起北上吗?”
左丘寻冷笑一声,道:“我曾经说过,平生最恨之人就是负心汉。徐怀谷,我且问你,你与那庄野云究竟是什么关系?不仅如此,你又与柳婉儿纠缠不清,之前和那妖宗的人前去的地方,我都看在眼里。以前以为你还算个专情之人,如今看来,是我瞎了眼看错了人。我今天最后来看你一眼,就是告诉你,你的行径有多可耻!我们两人就在淇阴作别,你去你的扶摇宗,我走我的野修道!”
徐怀谷百口莫辩,只得低下头,默然承认了这些话。那好不容易被白小雨的言论平静下来的心,又有愧疚开始滋生了。
徐怀谷羞愧道:“你说得对,是我负了余芹,我确实可耻。”
左丘寻怒气还未消,又说:“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现在的名声有多臭?紫霞宗道会的消息传了出去,现在几乎全中域的修士都知道东扶摇洲新出了一名天生剑胎,却与妖
宗的人纠葛不清,你还有脸面在中域修士面前握剑,还敢说自己为了世间道义而出剑吗!”
徐怀谷握紧拳头,低头不语。
左丘寻叹气说:“总之,你自己好自为之吧,接下来的路我就不陪你走了。今后若是再相见,你我就是陌路人。”
她决绝地转身,黑色的袍子被在夜风中飘摇着,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出了小巷,转过巷角,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徐怀谷呆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远去,心中一股难以抑制的情感似乎就要喷薄而出。
他想起初见左丘寻的时候,那舞台上的绝美琵琶声。还有一行人一路北上,进过杭旬秘境,也在鹿城杀过鬼,吃过火锅。直到紫霞宗道会的最后一战,她还愿意为自己出剑而不惜暴露身份,可现在这一席冰冷的话,却提醒着徐怀谷,左丘寻瞧不起他,二人前缘已尽。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左丘寻于他而言就是他心中所向往的江湖的缩影。在他心中的江湖,那里有鲜衣怒马,有快意恩仇,有酒有剑有美人,可现在这座江湖随着左丘寻的唾弃,被打破成碎片了。
从前那样围坐在篝火旁,欢笑着喝酒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不仅是左丘寻,余芹也走了,谢卿云也不允许柳婉儿与徐怀谷继续交往了,黄善和伊芸已经到了中土,听到自己与妖宗关系不明,应该也会失望吧。
从前身边总有一群人欢笑,现在只剩下自己形单影只。这就是人生境遇吗?徐怀谷自嘲地想到。
他站在原地,想着这些东西想了很久。不知为何,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处突然被刺痛一下,可马上,那种刺痛的感觉就消失不见了,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徐怀谷开始觉得麻木,对于左丘寻的离去,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他面无表情地转身,走进了巷子更深处,推开院门,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盘坐下来,开始练剑。
或许徐怀谷自己都还没有察觉到,那心脏突然一下刺痛的感觉,是心魔已成。
……
大和国与大余国的边境山脉间,有一名男子在山林里走着。
奇怪的是,这男子只是孤身一人,但这片林子里成片杀人饮血的野兽,离着男子还远远的,就都如受了惊吓一般跑走了,不敢靠近半步。于是男子一路走来,连野兽的影子都没见着一只,这片山林似乎很祥和。
他很有耐心,目光如鹰一般锐利,在山林间一寸一寸地搜寻着。
突然,他像是看见了什么,大步向着一处松树林走去。到了一棵老松下,他用脚拨开树根边的厚重松针,一把银光闪闪的刀就藏在下面。
他拿起刀,端详了一番,自语道:“是魏屹的刀。”
男子把刀收了起来,细细感受了一番,便转了头,看向杭旬秘境的方向,皱了皱眉,一步步走了过去。
这名男子很快就找到了一座藏在山谷间的小小村庄,他斜眯着眼,看着这只有几十人,十来间房屋的村落,脚步一移,便站在了村落的
中心。
有一名小女孩从推开门,从一间屋子里走到他面前,对他说:“这里是杭旬山,我们不欢迎陌生人,你要是迷了路,我可以带你走出去。”
男子摇摇头,说:“我没迷路,我是专门到这里来的。”
卓彩面露疑惑,心中顿感不妙。
男子拿出背后的刀,问小女孩:“你见过这一把刀吗?”
卓彩抿着嘴唇,摇了摇头。
男子笑了,环视周围一圈房屋,又问:“那我要是把他们全都杀了呢,你还认不认识这把刀?”
……
天色傍晚,对于鹿城的人们来说,辛苦一天的劳作终于结束了,他们可以在梦乡中得到片刻安宁。自从上次有几人把鹿城的鬼驱逐出去以后,鹿城的日子就恢复到以前的太平了。鹿城的百姓都衷心感谢那几人,要不是他们几人,鹿城的苦日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可今天,这座小城里来了一位客人,一名生面孔男子进了鹿城,走街串巷,不知道他究竟想去哪里。
对于外人,百姓们自然都以为是为鹿城的鹿肉火锅而来,便有人好心提醒道:“我们这的火锅当属食野萍的最好吃,你刚来不熟悉鹿城,去那里吃火锅准没错!”
男子点头称谢,便去了那一家食野萍。
食野萍二楼的墙壁上,还留着许多条纵横交错的划痕,那是细微剑气所劈砍出来的。自从上次那一名白衣剑客为孔雄出剑,老板就一直没有修缮这墙,毕竟是剑仙的手笔,说出去也算一桩轶事,倒还能给小店添上几分名气。
这名陌生男子点了火锅,在二楼坐下,看着墙壁上的剑气划痕,陷入沉思。
不多时,当那店小二要上来招呼他时,却发现男子凭空不见了,而那桌上的火锅也还一如刚刚端上,竟然一口都没有吃。
店小二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自己犯了癔症,压根就没有这么一名客人,这都是自己的想象?
他想到这里,便觉得有些心慌,赶紧跑去问了其余几名店里的人,是否看见了那男子。
……
紫霞宗的山脚下,还是那一名男子,他在林子里随意散着步,看着鸟雀栖息在竹林间,似乎十分悠闲。
一名穿着黑衣道袍的矮小老人出现在他身前,那男子赶紧停下步伐,给老人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自报家门道:“晚辈中土天河宗陈景山,前来拜谒老先生。”
黑衣道袍问他:“何事,直说就行。”
男子从手里拿出一缕被拘缚的剑意,问道:“老先生见过这剑意吗?”
崔枯仔细感受了一下,有些吃惊,说道:“问这个干什么?”
男子笑道:“晚辈弟子被此人所杀,所以特地前来东扶摇洲为他报仇。”
崔枯笑了,指着北边说:“你可算来对地方了,那人此时就在淇阴城里。”
男子又鞠了一躬,看向北边,笑道:“多谢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