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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果不水     每月一个新角色txt下载     每月一个新角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二章 阁中护书

    长生阁四方八角,高有八层,堂堂正正,不雄不奇,周围也是普通的平地,地上铺有花草,植有佳树,引来苍山听天泉水流成小河,聚做荷塘,长生阁在楼下设店铺售卖一些护书抄写临摹的仿本,阁前形形色色的人群来往,与平常闹市无异。

    阁中一层存放的多是书画工艺物件,是逍遥界历代留下的影迹,不对外设阻,在门口花上三十枚铜钱购买凭证就能进去,凭证是一枚食指粗细的精致竹简卷雕刻,进入阁中会有护书给凭证刻字,每次进入刻上一个,四个小字“明心见道”刻完之后就失去凭证作用,只能当个进过长生阁的纪念。从第二层开始,就不是能够随意出入的地方了,哪怕是选入太学院的优秀学子,也要像高长令那样通过韶风令或者长生学士的保举才能暂时获得出入二层之上的资格。

    第二层存放的是百年内发生的大事记录,每年整理一次,将其中有代表性的事物送入第三层,其余做概述保存,第三层记录的都是属于逍遥界重大转折的事件,最久能追溯到五百年前,无一遗漏,哪怕外面有些事随时间流逝消磨了许多痕迹,都能在这一层找到详细记录。第四层保存数千年历史,一些外界已经当做传说的人或事,若是能登上四层长生阁,却能在里面找到那些传说存在过的证据。第五层保存的是各行业巅峰作品样本,人类追求的终极意义都能在这里一一得到印证。

    第七层据说是存放着上古法道留下的痕迹,但是只有长生阁护书以及界御皇帝有资格登上七层,外界都不清楚里面的具体情况,大多数人都觉得那是讹传,认为那不过是长生阁护书生活区域,没有人见过有护书走出阁外,他们一切日常活动都在长生阁解决,的确需要很大的空间。

    至于第八层,那里从来不曾向外界显露过,张直一人改变逍遥界,权势无二,连第七层都没有登上,知晓自己没有登七层资格后他不再进入长生阁,那里的东西对他再无益处。昕天圣武功盖世,想凭借武力硬闯,也是被护书数语劝阻,绝了一探究竟的心思。

    他们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没有时间也不敢将时间浪费在一座记录自己功绩的长生阁,他们的事迹随着最后“卒与某年某月某日”终结,却在长生阁中得到长久保存,生命意义得以延续,这就是长生二字的意义,因为长生阁,许多风流人物离开人世的时候少了许多遗憾,凡人碌碌,没有打扰长生阁的本事,更对长生阁的存在习以为常,忘了怀疑它本身的存在是否合理,长生阁记录历史的时候,也将自己与逍遥界的根源牢牢联系,已经成为构筑逍遥界稳固的一部分,它本身的历史也已经能存放到第六层,法道之下,王道之侧。

    若是只论本事,久居长生阁的护书在外界也算是能独领一方风骚的人物,未必不能在阁内留下自己的一笔,但是他们都放弃了追求自身名利,有言不发,有论不谈,一心做着无名的历史维护者,也是因为这一点,世人对护书的态度都十分敬重。护书大多数在韶风令中选出,韶风令则是在考太学院落选的学子之中选取,保证他们有足够的学识记下准确无误的记录。因为护书不能再出阁外,一身本领最

    后也只能死留阁内,许多人对此避而远之,落榜学子宁愿重考或者另寻出路也不愿走上护书一途,陈玉等人对萧若佩的惋惜也由此而来。

    高长令则在恩师卢平口中得知萧若佩并非落榜,当初考试时候他的文章被长生阁截走,存入了阁中,还没等太学院放榜就成为了韶风令,导致那篇文章连身为主考官的卢平都没看上一眼。

    当初来考场截走萧若佩文章的就是如今正在高长令眼前的人,长生阁有史以来年纪最年轻的韶风令,韩娥,今年过了天光礼刚到九岁,四年前,她五岁时候就做了人皇城韶风令。

    在别人还对童学院启蒙书籍感觉到头疼的时候,她已经跟随同为韶风令的父母登上了长生阁六层,并在那里将百年前文豪水清先生留下记录张直变革的第一手笔记抄本吃得一干二净,她丝毫不顾自己幼稚的笔锋与抄写文章的护书之间差距有多大,打算躲在角落再写一份作假隐瞒罪证,并已经完成了一小半的时候被人发觉,年仅五岁的稚童居然能将看过一遍的长篇记得一字不差,且笔迹模仿出色,这种专门为长生阁出生的人才到了阁里还能再让她走了?于是在人皇城韶风令的职位以及随意进出长生阁的条件连续诱劝中,她成为了最年轻的韶风令。

    旁人或许不会如此轻易的答应,但是韩娥有个奇怪的癖好,她喜欢吃书,写上了好文章的纸张对她的诱惑力胜过世上任何美食,另外她能把吃掉的书籍记得一字不漏,被护书笑称“过腹不忘”,随意出入长生阁对于她来说是个无法拒绝的诱惑。

    这特殊的癖好被人发觉之后,周围的文人无一不希望自己写的文章能被韩娥看上,因为对她有吸引力文章都有资格存入阁中,但是她的“口味”很是挑剔,太学院学生一般文章在她话里只是“草木”香,写出来算没有侮辱纸张材料,不配入口,对于不著文章的卢平,她倒是很感兴趣,不时拜访,只等着有一天这位“文首”的第一手新鲜文章能落到她手中,一来二去高长令也跟她熟悉了,熟悉不等于亲近,韩娥并没有因此区别对待,高长令的文章也是“草木”级别。

    今天的韩娥和往常不一样,看他的眼神不像是往日里那种看“草木”的冷漠,眼底下掩藏着难以抑制的凶饿气息,高长令还在长生阁门外就被从里面冲出来的韩娥和她身上那股气势吓到,不禁倒退了几步,撞到后面洛月轩伸出的手掌才站稳,他定神说道:“韩…韩韶风这是有什么急事吗?”

    “哈!”韩娥张开双手,做出饿虎扑食的模样冲了过来,手掐成爪往斜挂在他肩膀的绢袋抓去,高长令还没从她的变化里反应过来,一时间忘记躲避,好在还有洛月轩这位高手随后,就在韩娥指尖触及绢袋之时,他已经伸手按住了女孩的额头,以九岁女孩的力气,丝毫撼动不得他入意武者的手掌,韩娥竭力前倾,发觉自己只是在原地打滑,只得气嘟嘟站起来盯着挡下她的人。

    高长令在身周急剧变化的情况之中缓过气,韩娥已经打量过两人了,她捏着小小的下巴,冒着灵气的眉间轻蹙,倏忽再展,与之同时展开的还有孩童特有的天真笑

    脸:“你是洛月轩吧?你想看兵院与张直的事情,还是关于耀日城的?”

    洛月轩摇头道:“御院。”

    “三层东角秘阁,拿我的令牌上去,还以为你要上第六层呢。”韩娥从挎包里取出一方只刻了名字的小木牌,递给洛月轩然后道:“你先上去,不走我就继续说了,我可不保证说出来的能不能让他听见。”

    洛月轩拿了木牌后毫不犹豫地大步往长生阁内走进,留下尚不清楚他为何这么配合的高长令:“洛师叔,你怎么就走了?御院是什么?”

    韩娥这下笑得更加欢乐,她拦在路上张开手掌道:“拿来,我让你进去,还附送一条小小的消息,关于陈家小姐的,保证只有你知我知陈玉知。”

    陈玉出身陈氏大家,姿容秀丽,因为不擅长打扮,没有那种大家出身的雍容华贵,气质显得平易近人,又是双十待嫁年华,更未传出她与哪位男子有过密切的交往,是人皇城内诸多年轻男子梦寐以求的良人佳偶。比起周围打扮得千娇百媚的同龄女子,陈玉这种不经雕饰的璞玉之美,更是难能可贵,不少青年才俊都在明里暗里打听有关陈玉的消息,以期能比旁人更接近一步,在人皇城青年之中,这些信息往往比金银钱财更有价值。

    “韩娥!”长生阁大门内传出一个宏厚如钟的声音,将她接下来的话打回肚里,听到这个声音之后,原本还大局在握的她瞬间没了兴致,瘪着嘴低头转身回去,高长令抬头见到发话人,正是韩娥的先生,九十高龄的崔护书,当初被韩娥吃下去的那一本抄本,正是崔护书亲笔,韩娥做最年轻的韶风令是有条件的,就是在成年之前都要以学习为主,与之相对的奖励是在学习期间由崔护书提供文章“美食”,韩娥可以在别人面前仗着聪明伶俐讨好处,但是对这位“衣食父母”,再多的小心思也只能收起来。

    “崔护书。”眼前老人是长生阁内有数能走上七层的人,绢袋里的东西没有比交到他手里更令人安心,高长令取下长条绢袋,这次是真的如释重负了。走进阁内,双手将绢袋递过去边说道:“这是青松镇韶风令萧若佩托我带来的,路上开封五次,并无损遗,请护书验收。”

    对外人崔护书脸色好许多,他微笑着接过袋子笑道:“原来是萧韶风,难怪小娥忍不住。”

    “酥雪,酥雪!”韩娥在背后不甘心地嘟囔着,然后扳着手指懊恼:“没了,吃了四年白米饭,什么零食都没吃到!”

    “别捣乱,等会我抄一份给你。”崔护书拿绢袋轻敲一下她的小脑瓜。

    “米饭就算做成酥雪的模样还是米饭味啊!”也许是憋了太久,韩娥这次居然敢顶嘴了。

    高长令身为“草木”级别的人在这种“高级食物”的对话里根本没有地位,倒是崔护书不理韩娥牢骚,将绢袋收好后先问他:“高公子这次一路辛苦,有什么事情我们能帮上忙的,定无推辞。”

    高长令答道:“晚辈想找一些关于武道起源的资料。”

第四十三章 以人作字

    “高公子没有打算长留长生阁吧?”崔护书反问道。

    “长留长生阁?”高长令一愣,想到深处略为吃惊,武道的存在居然关系到逍遥界的稳固?来此之前他只是觉得天光礼上昕言出现十分蹊跷,并没有想到如此深度,连忙摇头否认。

    崔护书虽然九十高龄,说话时候依旧中气十足,动作也不见迟缓,他点头道:“那省了我带你上去的力气,你跟小娥去三楼就行了,我看看这画卷能放几层,韩娥,你带高公子上去,回来过几天再给你一份。”说完转头见到垂头丧气的韩娥还在一根根手指数着这些年漏掉的“零食”,又是说了一句:“口腹之欲虽然是人之本能,但是放纵**却是人之劣根,回来先抄写《心诫》,今年不得外出游学,省得你惦记着去打野食!”

    心思被说破,韩娥后颈一悚,那点假装不满的小动作立刻收起来,乖乖“噢”地应了一声,目送崔护书远去之后,她又朝着背影做了个鬼脸,然后从精致的小挎包里掏出一团纸,高长令见状眼中一亮,外界虽有韩娥喜欢吃文章的传闻,却不多人亲眼目睹,他也不是好事之人,没有去深究,但是这明显白看的又不一样了,博课主要的就是增长见识嘛,虽然先生曾说过只有传言无实证的奇趣轶闻不算见识,但也说过长生阁内都算啊,与先生的教义不违背,这可以看!

    韩娥毫无察觉,继续将手中纸团展开,里面居然包着普通的果脯,韩娥从其中挑出一块,又将纸团包好放回挎包,然后扭头对着有些失望脸色的高长令“哼”了一声,将手里零食放嘴里,含糊着说:“跟过来。”

    长生阁设施繁杂,一般人进来没有人指引都要迷路,一层高长令来过多次,不至于不辨东西,但是二层之上,却只能跟在韩娥后面,阁内各层分四面八方八个区域,每个区域又有内外二段,外段光线良好行走方便,摆放经常要翻阅观看的物件,内段严密闭塞,存放的是需要精心保管,不轻易对外展示的事物,高长令所寻找的武道历史就在外段,洛月轩要看关于御院的资料在内段秘阁中。走到半路他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疑问,哪怕知道韩娥此时不太高兴,他依然开口了:“韩韶风,你在门口与洛师叔说的‘御院’是什么?”

    “秘阁之内的东西,无关之人不能查看,我知道是因为我吃过了长生阁藏书目录,具体消息你去问你洛师叔去。”韩娥潦草回答,然后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赶紧呸了两口,又取出一块橘饼放进嘴里大口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那东西真难吃,现在想到都怕。”然后看看左右没有护书,她又接着诉苦,两手伸出盈开约有三寸道:“那么厚几十本,我吃了之后三天都吃不下饭,饿了只能喝粥,满嘴都是木头渣味。”

    “他们逼着你吃吗?”高长令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难道长生阁在这件事情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韩娥神色更加凝重了,再次看清楚情况,确认没有其他人在附近,这才低声说道:“没有,我自愿吃的,点菜前总要先看菜单吧?”点头表示赞同的瞬间,高长令都有点为周

    围琳琅藏书担心起来,要是等这一位真的成了护书,长生阁还有多少藏品能保留原本下来?韩娥又说:“我将秘密告诉你了,你是不是也该和我说说那幅画?”

    原来她还惦记着画的事,高长令将自己所见描述,韩娥只是略微构想已经知晓了大概,她略微惋惜地说道:“只剩下最后的画面了啊?”若是完整,那可是三天三夜的绝顶武技对决盛况,区区一卷画是不够的,就算真留下来,恐怕萧若佩也不够精力完全画出。

    “其余都随青玄峰掉下去了,这么多年早就化作尘土了吧。”百年前的绝顶风流,最后也只能落与尘埃,这种面对时光的无奈,就是促成长生阁存续的原因。

    韩娥接着说道:“既然是武之绝艺,原本应该会放在五层,其中涉及的是百年前的事情,崔先生画的副本会放到第三层补充,五层我暂时没有办法上去,又不能外出,难道要等萧大哥回来述职…”原来她还是沉浸在对食物的幻想之中,高长令只觉得自己一声叹息白费了,当然他也不会认为韩娥年纪小就不懂其中道理,她的天分是卢先生也极为赞赏的。

    卢先生曾经说这个世界由俗人掌握,所以像韩娥这种天赋异禀的人,要么将自己隐藏起来,让旁人不能察觉他们的异处,要么将自己的天赋带来的好处舍弃,不能凭此为自己谋来利益。就像韩娥,无论以后她如何熟读诗书,人们也只会觉得她是靠着天赋死记,不会承认她是聪明好学。卢先生对她癖好另有见解,曾说如果不是爱极,谁又能自愿将寡淡无味的纸张吞入腹中?世上终究平凡人多,像是韩娥这些人若是尊居人上,凡人辛苦更难为人知,上下连接不稳固,就会影响到逍遥界的平稳,所以他们都注定了与王道搭建的治世高楼无缘,更与凡人苦寻的道业极境无缘,哪怕他们触及了那个境界,也很难被人承认。

    韩娥之幸就是她本喜好文字,又有如此天赋,将来道行,怕卢先生也不能及,不幸也在此处,哪怕多年之后韩娥文盖天下,她的文章也只有长生阁能存放得下,世人难以见识到,依旧推崇凡人之中的“文首”,以他人的成就来证明自己也能凭努力压那些天赋异禀的人一头,这又是凡人之哀。

    长生阁的教育方式经过刚才崔护书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不仅寡淡无味,规矩还死板,又没有同龄人相陪,一般小孩留在这里早就不耐烦了,韩娥不仅能够忍受这成年人也不一定能够忍受的孤苦,还对崔护书的处理方式没有任何怨言,可见她对长生阁的喜爱已经超过了这一切,这种喜爱成痴的固执,又有几个人能体会?卢平自认不及,高长令也记得自己在韩娥这么大的时候还把学堂当做世上最可怕的地方,那时候的先生相比崔护书已经和善了不知多少。

    一路思考,不知不觉已到三楼,韩娥带他走到东面外,给他开启了武传门,惯例吩咐他不要损坏物品之后就离开了,看她兴致不高的样子,应该是要回去崔护书那里抄书。

    武传阁内资料分八州分别讲述,高长令对于这些后来分开的类别兴趣不大,他想看的是武道起源,以及

    其中涉及到耀日城的事情。别人看到昕言再次出现,只想耀日城又有动作,高长令却觉得此事不简单,昕言早就无敌天下,何必多此一举到青玄峰闹事?他借助耀日城之威,足不出明州都能造成更大的影响,却选择抛弃耀日城的力量只身出山,直到现在逍遥界整个武道都因为他出现暗潮涌动,明州却依然没有任何躁动的苗头,这是很不正常的。武道的乱象因为此事很快就会传到王道之中,然后涉及到平民百姓,在此之前,他要弄清楚昕言的真正意图。

    卢先生给他说过人交互之中有无数的规则,虽然大多数都被文道指引,但是文道从来不是这些规则的来源,他们所学所做,不过是记录以及将那些规则展露出来,之所以能长久存在,都是因为人能看懂,能接受它对规则的解释,他反对许多繁杂的因礼仪需要强行塞进人道之中的规则,也反对因为过度强化字义特意将一个简单的文字复杂化,其根源皆是由此论来,文道一旦成为不能被人接受,不能看懂的东西,就是人类抛弃文道之时,文道昌久之路不止在人前,更在人后。

    文道展示的是人与人,人与天地自然的交互,文以载道所以称作文道,武道同样,它不可能展示世上不存在的道理,武道展示的则是人与气,人与韵,人与天地道的关系,武道在展示的环节里,人的作用代替了文字,将某些规则写明白让人看懂,以人为字写出的规则,写给谁看?谁正在看?

    人被当成了字,那自然不会是给人看的,难怪崔护书说要留在长生阁才能看完整的武道历史,他们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即使如此,他们却不曾向外界透露过!甚至打算将秘密隐瞒在长生阁内!长生阁是真心维持人类历史存留吗?

    放下了手中武道历总览,高长令陷入了久久的沉思,长生阁的大门依然大开,人群进进出出,热闹依旧,此刻他却觉得此门进出的艰辛,这才仅仅第三层,其上又隐瞒了什么?就算成为了护书,花一辈子时间看长生阁中书,也不见得能完全看清。难怪卢先生明明有资格却不愿经常来这里,长生阁能够蹉跎人一生的时光。

    武道从明州起,那看武道的‘人’也与明州有关,又有不知来历的昕天圣,最早出现的地方也是明州,他的出现才让武道真正的显露在世人面前,真正的让逍遥界有了需要武道的理由,之后耀日城的作为,与其说是镇压武道,更不如说是镇压明州,将‘人’看字的眼睛蒙上,然后一直到天光礼上昕言出现才将那一层蒙蔽撕开,他的行为无异于在昏暗之中点亮了一盏明灯,令武道这幅字画更为清晰。

    高长令到此时才知晓萧若佩已经察觉到了明州的特殊,所以放下手里事情选择了明州之行,以他的观察力,此行必有所得,之后也应该会到长生阁将此行见闻带来,与长生阁的资料结合,那时候就是真正解开明州面纱之时。

    “天地间的大道,你能看得清楚吗?”想到萧若佩画卷之中那刺人精神的剑意,他心中安宁下来:“你又怎么知道字不能伤人呢?”凌云留下的白羽剑意,不正是用来刺伤看字人的武技么?

第四十四章 射落星辰

    洛月轩对御院的认知大多数停留在张照玉留下的资料里,与现实情况已经不太相符,他手里所有的情报也只能确认有御院的存在,曾经的御院因为太多势力的渗透,早已脱离的太学院的掌控。

    作为曾经的对手,御院知道活着的张直不可怕,锋芒再盛的剑,只要能看得见就有办法抵挡,应对无数看不见的细针,就算再强大的人也会遍体鳞伤。所以在张直死后,御院对外宣告解散,彻底的隐藏起来,在明面上已经找不到存在的痕迹,连长生阁对他们的记载都到此为止。

    但是在昕言离开之前留下的消息以及经过恩师的确认,洛月轩已经肯定御院没有解散,对“御”一门的研究已经走偏,他们不满足于统御人类,更想要将天地都掌握在手中,对逍遥界的传说存在怀疑,苍圣,天境屏障,这些不可捉摸的事物在他们眼中都是虚妄,认为人要走出苍圣覆盖下的阴影,才能见识到真正的天地。

    他们正在研究坠星箭,想要射落天上星辰,打破天境屏障,粉碎苍圣的神话,将逍遥界拿回人类手里!与之相比,百年前御院想要培养人类自主选择的界御,不过是区区小事。

    凡人弓箭射出百步之外已是好射手,武者利用强弓也不过三百步,材质从根源上决定弓箭只能用来对付山林野兽,谁敢想将箭簇对准天上星辰?

    御院敢,他们的信心来源于一份关于地脉的情报,以地脉为弦,射出的箭枝拥有击落星辰的威力!那份情报自然是出自明州神女峰血灵密洞,这是引诱御院走上歪路的野火,也是御院转变为皇院的源头。

    消息出于昕言之口,他从血灵密洞出来曾袭击耀日城,在杀死莫青儿之后有了一瞬间清醒,留下情报后凭着剩余的理智远离了耀日城,这就是莫青城不顾封洞大计也要派洛月轩到中州的原因。

    血灵密洞如果有消息外传,那么除了昕言应该还有其他的城主从洞里出来,为了保证计划的顺利完成,此时他必然守着坠星箭,洛月轩明白自己入意不过一年,绝不是武功镇压当世的耀日城主对手,从安合庄的动静来看,那边也已经意识到他此行目的,早有了防备,他利用安合庄的信鸽找出了皇院据点,这边有利的情况如今只有他清楚认知了对方实力,对面却不清楚他的动向。

    界御皇帝是逍遥界最高统治者的代号,四字分别代表不同的意思,界乃疆域,御是治理,皇自天命,帝为人望,御院之名由其中御字衍生出来,后改为皇院,已经表示了他们从研究治理的御转换成要代天行道的皇,有统治逍遥界能力的御,如果没有人望的托举和天道的护佑,容易引导人类自我毁灭,这是张直曾经看到的事情,所以他对御院的打压程度高过武道。

    情报一旦确认,洛月轩知道自己必须快且准地给皇院造成巨大的麻烦,让他们无暇他顾,只要将坠星箭之事拖延到耀日城空出人手,联合赶来的援手击杀那位耀日城主,摧毁有关坠星箭的一切才算彻底了结。皇院已经扎根在逍遥界百年了,凭一方力量要清除极为不易,但只要借此机会将它暴露在世人眼中,根本不需要耀日城动手,张直留下的‘针’就能让他们无立身之地。

    “坠星箭涉及地脉,必须要有筑,算,器三门的参与,太学院不止有兵院一条手臂。”测地脉需要筑院的向门,稳固地脉要用到定门,计算星辰位置以及箭枝方位需要算院,打造坠星箭需要器院,三者缺一不可。洛月轩放下手头御院的事情,转下二楼翻阅另外三院这些年的动作。

    “果然有问题。”近年越来越多商人到太学院吸收筑,算,器三院学生,三院都出现了轻微缺口,好在太学院中人材储备充足,这些年才没有什么大问题出现,三院招收学生的力度一直都在加大,只是入不敷出的情况没有扭转过,尤其是去年算院第一的钟问龟未等学业完毕就退学离去,更是算院最大的一次人才损失。

    钟问龟此人从小就是个传奇人物,十二岁时候就将天空划成二十四区然后准确数出星辰数量,十五岁破格录入太学算院,短短三年将算门计,卜,星,理四课融会贯通,并且自称对器院科目有所涉猎,涉猎的程度是他制作了一对飞翼,从苍山顶上滑翔下来,在人皇城上空绕了一圈后准确的落到自己舍院门口,一时轰动整个人皇城,作为这件大事的主角,他卸下飞翼之后进屋吃饭,与往日没有半点区别,第二日就向自己导师提交了结业离院申请,从此销声匿迹。

    钟问龟计算星辰数量的方法早有前人先例,所以没有收进长生阁,只是记载了此事,他制造的飞翼图纸存放到了长生阁五层,虽然旁人也能仿造,却再也找不到一个有胆量从苍山顶上滑翔同时又能准确计算风向力度调整飞翼角度的人来操纵了。

    三院都是太学主院,人材众多,皇院没有办法全盘掌控,只能以吸收学生的方式借助三院的力量,这是在王道的治世大厦之中抽砖偷瓦,王道势力不可能发觉不到,那他们是默许了皇院的做法,还是直接参与了其中?被苍圣选中,拥有看穿逍遥界万物天眼的界御皇帝又如何看待此事?

    一个旧耀日城主,一个钟问龟,盘根错节的皇院,汇聚在一起的三院精英,袖手旁观的界御皇帝,不怪皇院抛弃了兵院,在这样庞大的体量面前,兵院实在是微弱不堪的点缀,甚至是多余的摆设,耀日城莫说要留下大半实力应对血灵密洞,就算倾尽全力,也很难清除已经渗入各行各业的皇院根须。

    “须得快刀斩乱麻。”洛月轩看清楚形势,已经下定了决心,情报已经确认,他丢下还在看书的高长令离开了长生阁。自钟问龟之后,三院人才流失有了一定的缓解,这就说明坠星箭的制作进度已经快完成了,至少是没有更大的困难需要借助外力来解决。

    “大量吸收过三院人才的商会有三十二家,其中与景州铸造有关系的八家,同时还掌控了景州地中城的商会有一家,与明州密切来往的商会有三家。”经过一下午调查,洛月轩面前已经摆上了四份情报,第一份重点标注的就是掌握景州地中城的那一家商会,名为恒金,信鸽也是落在这家商会名下地产,虽然其他三家也有可能,但那位耀日城主的线索最大几率能顺着这条线索找出来。

    余下三份都是与明州有密切来往的商会,建造坠星箭必须要用到明州的材料,只有明州的材料有足够强韧的脉

    纹承受地脉激发的冲力,不管是取出还是运进大量物资,这三家都有实力掩人耳目。

    相当明显的目标,是皇宗觉得无人能够阻碍他们的计划所以不需掩饰还是故布迷阵?这些洛月轩都已经没有时间去验证,他能做的,就是迅速将这三家商会敲打一遍,这是最快逼出他们原形的方法。

    束紧腰带,洛月轩握刀越窗出去。

    中州在八大州之中人口最多,管理相对更为规范,非特殊时期有晚上“客不出街,商不过道”的规矩,虽然不是死规矩,但是单独携带武器夜晚走街过巷的人很容易受到巡防武者的注意。洛月轩不想将事情闹大,只能隐秘行事,当一个入意武者刻意隐藏行踪进入天人一体的状态时候,寻常武者根本无法感知他们存在,一路上波澜不惊。

    当他顺利到达第一个目标点时候,却见前方灯火通明,除开无人来往之外,这里一切都像是大开财门喜迎宾客的景象,两种不同的气象对冲,形成了一股怪异的气息将隐藏在阴影之中的洛月轩笼罩。

    “他们早已料到!”见此情形,洛月轩哪能不明白他的行踪已经暴露,来到人皇城不过一天,皇院就彻底的掌握了他的动向,甚至连他选择的目标都已经确认,皇院对人皇城的渗透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

    他索性大方走出阴影,来到商会大门前,对面台阶下也有人沉稳走了上来,时间刚好,洛月轩走到门前时候他就站到最高点,加上身高优势,很干脆利落地将洛月轩的气势压制。

    不是昔日的耀日城主,是一个嘴边胡须都没长出硬茬的年轻人!

    “钟问龟!”洛月轩对他的印象深刻,那种自信的态度,一般人可无法表现的这么强烈,他怎么说也应该是皇院极为重要的人物,会被派到前锋阻拦一位入意武者?

    “是我。”对面的人答道。“你来得比我预测里还要早,好在还是我能计算的范围之内,若是你过了今晚再来,我也不用面对你,说实在,我还没有做好打败入意武者的准备。”

    没有做好准备的意思就是有可能了?洛月轩得知的情报里面,没有任何他习过武的证据,他何来打赢入意武者的信心?不过听他说话好像是赶上了,今晚不出意外,或许能够将坠星箭的计划拖延下来。

    哪知钟问龟看出他所想,摇头道:“坠星箭已经制造完成,缺的是我,他们需要我去指明射出方向,拦下我,你有一半的机会阻止他们,当然我事先给他们留了一些数据,我没有回去他们也有一半的机会选择冒一点风险。”

    洛月轩看出一些问题来:“你是特意留下来要和我交手?”

    钟问龟笑道:“不是,我是来接收最后一批物资,然后听到你的消息才临时起意留下来的,了解入意武者,我的计算才能更加准确,只要对手入意就行,不管来的是谁。”

    入意武者也是可能计算的数字?洛月轩不清楚一个人能够自大到什么程度,但是钟问龟无疑是他见过最为自大的人,莫非皇院的人都和他一样,所以才会有射落星辰的狂妄想法?

第四十五章 却鳞奇兵

    “却鳞。”钟问龟抬起手中刀,见那短刀不过两尺,除开锋刃雪白,刀身上密密麻麻像是贴着一片片大小不一的青黑鱼鳞,从刀尖小如米粒到护手端大如指甲,鳞片交接处以亮银色填充,组成张由细到大的网格,大小不一的铁鳞交错排列,隆起不同弧度,鳞面有一层层泛黑光的圆弧,像是刀身上贴着一块块铁疙瘩,使得刀身并不美观,还显得很厚重,不仅如此,厚厚的刀背上还罗列了一排由低到高的狰狞锯齿,齿尖锋锐,散发着冷冷的寒光,好似择人吞噬的森森獠牙,与外表看起来谦谦君子的钟问龟很违和,两者交融形成了一股诡异的气势,就像这个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的商行,压迫得人无处可躲,令人心底发毛。

    “这把刀身上每一片鳞片都能卸去不同的力道,只要你的攻击能让我看到,我就能计算出来并用最小的力气挡下,刀上锯齿能折断不同材质的武器,最多来回五招,我就能找到你武器最薄弱的地方,第六招开始我就会想办法摧毁它,并且在三招之内达成目的,你有八招的机会能打败我。”钟问龟毫不在乎地说出自己的战略,末了还接着说:“我除非意招,否则无懈可击。”

    这就是他的倚仗?靠着计算能力以普通人之躯对抗武者?洛月轩在此之前不要说遇上这样的对手,连想也不曾想过有这样自信的人存在。

    “血筋。”洛月轩将手中黑刀横着伸出,拔刀出鞘,“由当年兵院骨意枪加上血灵石重铸,材质你已经知晓,可以从后三招开始计算。”他毫不示弱。

    “你彻底将兵院那些断骨散气打碎了重铸,还加入了耀日城的东西,不知道兵院前辈如何作想?”钟问龟听到他说出手中刀的来历,脸上狠厉神色凝固,他盯着洛月轩道:“还以为你会因为什么与兵院脱离,原来是觉得大义在耀日城,你不知道皇院的对手是谁,也不知道以前的兵院有什么样的气骨!你就这样把他给丢掉了!”

    洛月轩不发话,跃起朝阶上人抬刀直刺,钟问龟手中刀一扬,两刀相交,擦出一溜火花,洛月轩手中一滑,只觉得一股诡异的力道将他的攻击带偏,他想调整回去的时候,又接来第二次力道变化,两次的偏斜,使他的刀锋再也触及不到钟问龟,一招轻易地被对面破解了。“一,你不要试探,我不会再留手了!”

    刚才接触的位置是……最尖端如米粒大小的鳞片!虽然那一刀洛月轩有试探的成分在内,但那也是一个入意武者出招,像安立命这种入意之下赫赫有名的人都不敢大意,他居然能用米粒小的一个点准确接住了?这是何等的胆大心细?他不敢小看,折身三刀几乎同时斩出,分袭对手双臂和颈脖,却见对面也与他一模一样三刀迎上,三声连响,洛月轩只觉得手中刀一紧,像是被什么卡住,他急忙抽刀,虽然吃力,但还是在钟问龟用锯齿将血筋折弯之前将刀抬出,狭长的刀身在离开钳制之后剧烈颤抖,强烈的表示刚才的凶险,也不知道他的刀是用什么材料,居然坚利如斯,要是慢上些许,血筋少不得

    留下一道缺口。

    “二,我经过耀日城主指点,你不要用耀日城那一套来对付我。”钟问龟接下三刀,并反给他造成不小威胁,脸上云淡风轻,不像是花费了很大力气。

    “哪位城主?”洛月轩不急着出招,能在此打听到那位城主信息对之后的行动也有所帮助。

    “告诉你我的计划就有了纰漏,这是不可能的。”钟问龟摇头,却没有因为洛月轩手势放松,仍然紧盯着那把刀不曾移动目光。

    “你是以完美的计算阻拦我的攻势,不涉及意,认为我不会因此发动意招,所以自信能挡住我?”洛月轩不仅势,连身形也彻底放松,好像没有了争斗的**。

    “莫非你也能和昕言一样能随时发动意招?”钟问龟反问道。

    洛月轩摇头,他入意不过一年时间,那个被昕言称之为“耀”的境界,如何能够触及?但是不表示他不能在没有入意对手的情况下发动意招,他还有另一层身份,兵院弟子。太学兵门借势!

    钟问龟不是入意武者,势不能压制他,但是却可以压制入意的洛月轩,他可以借势压发动意招攻击钟问龟!

    借商会门口那对镇邪石狮的势!从一开始,他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停!”就在洛月轩准备将想法付诸现实时候,钟问龟却忽然想到了问题所在,伸手拦住了他的动作问:“你能针对死物发动意招?”

    洛月轩虽然奇怪钟问龟能看穿他的打算,但他还是回答道:“意无处不在,势无处不在,只要以兵势引之,万物皆灵,万物皆兵。”

    钟问龟听他如此回答很是满意,他也不顾正在打斗,收起手里奇怪的却鳞刀,然后对洛月轩说道:“三天后再跟你打,我确保没回去之前他们不会射出坠星箭,你可以跟着三天,地点我挑,到时候你就是入意也有办法对付,这个办法需要三天来完善,期间你保护我的安全。”

    说话时候他眼神诚挚,直视洛月轩,那清澈的眼中没有半点刚才算计洛月轩时候的精明。

    “随时可以跟着?”那可是有可能看到皇院真正的秘密,远比知道一个旧耀日城主名字更为大的纰漏,他就不怕?

    “我需要你的意保护,当然随时。三天后,我不仅给你以普通人的身份击败入意武者的方法,更会将这一切背后的东西展示给你看,还有兵院真正对抗的目标。”钟问龟又抛出一个条件。

    “背后?”普通人对付入意武者的方法虽然令人好奇,却因为有兵院在前,洛月轩并不奇怪,但是可以让钟问龟不顾皇院大计,连坠星箭也得为之让路的大事,就足以令他想一探究竟了。

    “到时你自然知道。”钟问龟十分自信,显然将一切掌握的姿态。看见洛月轩收刀,他自信脸色更浓厚了。

    “既然你觉得我的意

    能护你安全,我便给你多一点信心吧。”却不料洛月轩收刀后身上锋芒更炽,口中话音刚落,数道刀光突然出没,将大门口两具石狮切割,石狮分裂,碎石摊落一地。“这些本来应该你承受的。”

    钟问龟终于愣了一刹,刀光出现毫无预兆,以他的观察力都没有发觉到洛月轩由何处发力,观察不到的攻击如何抵挡?他防不下来,只是他的惊吓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就被散落地上的碎石吸引,他不顾虎视眈眈的洛月轩,毫无防备地蹲下放开却鳞,在地上两手各捡起一块碎石仔细观察,“干净利落,确实是意招的程度,针对死物发动意招,我有十成把握将背后的东西逼出来了,好!逍遥界总该要剔除那些超过人类认知的怪物!第一步就是要接触,只要能接触,能认知,他就逃不过计算,逃不过被杀死!”

    看他的样子已经是对周围情况两耳不闻了,为了测试他的真伪,洛月轩走上前去将他落在地上的却鳞拿起,听到响声,钟问龟终于醒悟过来,看见将他的武器拿走的洛月轩,他也不生气:“你要看就看,这三天有什么看不懂的都可以问我,在我承受的范围之内都能回答你,比起那些东西,耀日城不值一提。”

    “你就不怕我对你动手?没了这把刀,你连我一招也挡不住。”

    “你和我说话开始,就只剩下一半的几率会杀我,到现在你那一半已经只剩下一点点,我没有表露敌意之前,你应该不会对我动手了。”钟问龟对自己的猜测十分自信,因此他放下了一切防备,继续看着手里石头。

    洛月轩将刀递回去,等钟问龟放下石头接手后,他才说道:“不论是为耀日城的任务,还是兵院弟子的直觉,我都觉得你必死不可,但是我却很难说服自己向你出刀。”

    钟问龟笑道:“很简单,不管是耀日城还是兵院,他们都被蒙蔽了,你对付我并非是出于他们本意,只是因为他们被蒙蔽产生的误会,你不能向我出刀,是身为人类的本能,接触到我,就等于将蒙蔽的揭开一层,已经感觉到他们的存在了。”

    “他们?”钟问龟已经提过几次,洛月轩虽知道此事极为机密,但也止不住好奇。

    “我已经说过他们超出认知了吧?现在说了你也不信。”看洛月轩还是想要追问,他接着说道:“我可以给你另外两个消息,抵消这一个问题,皇宗有两个入意高手,一个是曾经的耀日城主,昕明影,二是剑起飘雪的宁仙心,她也看到过真相,对外说潜心修行,其实是在思考对付他们的办法,直到影城主到来,我们才确认他的存在。”

    耀日城主守卫坠星箭,连钟问龟这种大忙人都被安排来应对洛月轩,还有一位神秘的宁仙心,不可能平白无故加入皇院,也不可能被皇院弃置不用,此时她正在做的事情很可能真的关于钟问龟口中背后的势力。

    “好,三天。”洛月轩答应下来,他很好奇,皇宗究竟在与什么作对。

第四十六章 人皇天命

    两天时间过得很快,钟问龟也没有躲开洛月轩,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底下,这两天他都留在商行个人房间内很少出过门,房间很特殊,并非是洛月轩想象里的复杂,对比钟问龟的性格学识和地位而言,摆设十分单调。房间很大,里面除了一张只有床架和床板的硬木板床之外什么家具都没有摆设,初春时节床上也仅放着一床薄被,床头放着夏天才用的瓷枕,睡上面没人会觉得舒服。

    但房间并不空荡,巨大的白色扁石板整整齐齐堆满房间,两日里钟问龟就一心趴在地上用炭笔在石板上写写画画,石板上逐渐被填满,在旁人眼里都是些毫无关联的数字,还有一些是随意画出的简单符号,和小孩子信手涂鸦毫无二致,但他奇怪的行举,却让商行因此停止了一切活动,大门挂起歇业的折半钱信号,偌大的商行内连日寂静,除了到点递茶送饭,就只在钟问龟需要时候喊一声才有人进来听候,没有人有任何异议,连带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的洛月轩,也没人质疑他的来历,可见钟问龟在皇院的地位。

    写满的石板会有人抬着竖起来靠在墙上,偶尔钟问龟会停下来看,他看这些东西的速度很快,常人眼里的鬼画符,在他眼中却是一个个浓缩的信息,符号包含的意义只有他知晓,洛月轩也不能从中得到太多内容。

    两天后,房内的石板被用的差不多了,他也停下了动作,跟洛月轩说了一声“休息一天,醒来再告诉你我做了什么事。”然后倒头大睡,两天里他几乎没有睡眠的时间,到现在可以说是洛月轩见到他第一次休息,可见他的成就不止来源于天赋。

    洛月轩这两天里也没有闲着,既然皇院没人阻止他,他就四处打探,将这家商行的行动打听得七七八八,皇院的策划也能凭此一角猜出模糊,虽然目的还不清楚,可如果他们只是为了和那位造成耀日城百年死守神女峰的存在合作,确实不需要这般大动作,他们有自己要做成某些事情的理由,其谋求之大,不下于耀日城对抗的压力,皇院内人人一心,令行禁止,这种行事效率和执行力度,连耀日城远远不及,可以看得出来,皇院做事的目的性很强,有了深一步的了解,洛月轩心里对钟问龟的话也更信了三分,如果不是为了引出幕后之手,皇院没有如此大费周章的必要,与那位的合作,更多像是两方互相利用。

    他还外出找了昕明影的资料,昕明影是耀日城第四位城主,他做城主的时间比较长,有近十年,在他上一任是第一位没有张照玉辅佐的耀日城主。失去了他的辅助,三代城主昕镇没有明确应对血灵密洞的方向,只能选择杀掉大势未成的人形血灵。昕明影从他手里逃脱,进入明州群山躲避,无人能为他做出武道上的指导,也无人在他面前遮挡风雨,他只能随野兽学会隐匿捕猎的本领,以图躲开来自血灵密洞的压力和昕镇的追捕,后来还救下了同为逃脱昕镇跳入金鳞湖的昕妄水。

    昕明影入意之后,昕镇进入血灵密洞,耀日城群龙无首,下一代的昕妄水尚未成长起来,预感到自己不可

    逃避的命运,他不再躲藏,从明州群山出来,接替了城主之位,十年后,昕妄水入意,他也和其他耀日城主一般,失去自我意识,进入了血灵密洞中,他对昕妄水如师如父,所有耀日城主的承接关系都不如二人,因此昕妄水对吞噬了昕明影的血灵密洞十分痛恨,下任城主入意之后,他不等意识消散,主动冲入洞中,只做了三年城主。

    昕明影的意,就是隐藏自身,在他全盛时候能够做到“当面不见影,背后不闻声”的程度,明州最为灵敏的豹猫也不能发觉到他接近,何况灵识不如动物的人类。如果是他,能够做到不惊动任何人出入耀日城就不足为奇了,也能证明他的目的确实只有送信和侦查,昕明影的意几乎没有杀伤力,正面对敌他可能还不如洛月轩。

    既然最后一天白天钟问龟用来休息,看来他打算晚上行动,洛月轩也要养足精神应对变化,当即把皇院根据钟问龟吩咐送来的几根有明州脉纹的木枝带上,据钟问龟说这些脉纹木是用坠星箭的余料做成的,是这次行动必须的物品,如今商行只有这几根,将它带在身上,就不怕钟问龟会独自行动。

    做好准备之后,洛月轩在旁边安静房间躺下,这一睡就到了傍晚,入意之后念根连接天地,神识感知周围一切,如果有人想趁他睡着偷袭,那更合他心意,到时候就可以直接捣毁这座商行,将钟问龟擒住,先剪掉皇院羽翼,然后问出皇院的事,将他们公之于众,皇院不攻自破。

    可惜等到傍晚洛月轩睡醒皇院都没有动作,看来他们要对付的不是一位入意武者,也不是耀日城,这就足够将他心中的最后一点疑虑放下。

    过了不久钟问龟醒来,见到坐在房间中央盯着石板的洛月轩,他站起来解释道:“我在计算长生阁附近的脉纹走向,这里四十多条脉纹,其中有五个重要的交结,每个交结能装设一支小的坠星箭,激发之后的威力能给长生阁造成足够大的毁伤。”

    洛月轩听到浑身一震,他回头盯着钟问龟:“你们的目的是长生阁?”

    钟问龟却摇头:“是法修,长生阁是唯一的线索。”他的眼光从石板上收回来,迎着洛月轩看他的眼睛问:“如果世上真的存在法修,你觉得他们对我们是什么样的看法?”

    什么看法?驱妖震灵,裂地分界,法修如果真的存在,那些远古传说就是真的,有改天换地的法修大手段,会对人有什么看法?洛月轩被他一语点醒,想起血灵密洞,那显然不是普通人类能够做到的事情,如果是法修呢?他们对人类善意的话,早就应该出来解决掉了,但是他们没有,这就值得洛月轩怀疑了,如果往更深一层想,血灵密洞就是法修造成的呢?有朝一日耀日城有能力将它彻底压制的时候,法修会不会横插一手?

    “长生阁之外,人岁八十已算长寿,到九十还能登八层楼的人除了武者没有几个,但是在长生阁,九十岁以上的护书却有四五人,人人健朗,不见老态,自有长生阁以来,

    这种情况就一直存在,这不奇怪吗?界御皇帝的天眼虽说是苍山所赐,可又有谁能保证那是天地认可,不是某些人摆弄手段?五行灵台巩固逍遥界,为何只升不降,它们究竟通往何处?”钟问龟一个个问题将洛月轩的想法挤到一个答案之上,那个答案……他想到也不敢承认,钟问龟却敢说:“法修!如果他们存在,这一切就可能是他们在操纵,只有将这种可能打消,才能决定逍遥界的天地有看起来那么干净!”

    皇院在对抗法修,那血灵密洞要针对的,又是人类吗?洛月轩陷入沉思,耀日城可以为守护天地付出伤亡,却不可让牺牲毫无意义。

    “御院改变的原因不是研究御道走偏,出于想要培养真正属于人类界御皇帝的时候,感知到与那冥冥之中的意志有冲突。从研究御道发觉到左右人类命运的暗手以后,御院就不可能只是御院了。”

    “张直说过你们比武道危险。”

    “武道只会令逍遥界动乱,我们可能会让人类毁灭,也有可能让逍遥界真正属于人类,他当时一心平定逍遥界的动荡,没有余力,如今不同,逍遥界安定,我们有足够的力量承受变局。”

    “又或者你觉得皇院会借此机会名正言顺的出现在人眼前,你想的对,逍遥界如果真是另有内幕,我们就真的需要一个皇院了。”

    “兵院之刀,能否为如今的皇院所用?”

    洛月轩摇头道:“耀日城对抗的东西清晰可见,我能从中找到挥刀方向,你们要对抗的东西虽然庞大,却还没证实,兵院无法向虚空之处落力。”

    钟问龟笑着伸出手:“就在今夜,我会向你展示出他们的真面目。”

    洛月轩迟疑了一下,将手中几根血纹坠星箭枝还给他。钟问龟接过,出了门外,此时天色渐暗,随他的脚步,一点点黑幕正在将人皇城笼罩,哪怕是有街上明灯如星,黑影还是厚厚的压在他头上。

    钟问龟不停步经过长生阁,到了背后的苍山脚,苍山之上虽无建筑,作为封禅之地,虽然平时没有神异之处,山上天心顶也时常有人逗留,夜登苍山没法掩人耳目。

    “选界御皇帝当天,天心顶五色云彩聚拥,这叫人望化云,接下来天降细雨,称为恩泽成雨,最终雨聚于一人之身,朝阳照射,五色云彩披他身上,那就是人望恩德最重之人,受恩泽雨洗涤,朝阳入目,天眼自开,从此天下事再没有他看不透,天下人再也不能隐瞒他,在他引导之下,人类不可能走上歪路,千万年来一成不变,直到武道出现。”钟问龟边登山边解说,这是逍遥界共知的大事,莫说洛月轩,就是三岁小孩也有听闻,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接受了,但是此时听钟问龟的语气,却不像是那么简单,“他们看不清武道带来的变化,很奇怪吧?武道的出现,带来的新的规则,排除于法修掌握之外的规则,这就是为什么需要有入意武者的守护我才敢对长生阁出手的原因。”

第四十七章 不可见道

    “张直的出现弥补了界御皇帝的缺失,他有办法压制武道,但他只有一个人,一个人再厉害,都比不上一群人。”钟问龟边走边说,上山不久就取出一根脉纹木箭,将木箭一头往空中一刺,两头尖锐的箭枝刺在空中悬着不落,刺落的那头竟随他用力逐渐隐没,钟问龟嘴里喃喃有词:“偏角琅星位七格,力度一十三。”轻微调整木箭方向对准长生阁,缓缓旋转按下,终于整枝尽没入虚空消失不见,一边的洛月轩早已知晓坠星箭的事情,这是找准了气脉交接点,以筑门“定”学将木箭刺入其中,与血灵密洞定脉针如出一辙,钟问龟的全才他也清楚,对此景见怪不怪。

    “划分星域数出星辰数量的方法早已有人知晓,以星位定向,千里无差的本领,却自我而起,这是张直也无法企及的地方,皇宗一半人都有独特的本事,有七人本领不下于我,我们都在等,等一个可以掌控我们的人,等一个可以让我们付出全部的人,等属于我们人类的界御皇帝!”钟问龟一直都很冷静,唯独在说出这话的时候语气激动,明显看得出他很兴奋,不仅仅是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更因为他需要验证的答案将于不久之后揭晓,叫他如何冷静?事到如今,他唯有前行,脉纹箭一旦刺下,只有气脉激发才能跳射出来,他没有退路了,“我在苍山顶上滑翔飞下的时候,就察觉了气脉,托举着我的,是风?是气?是我做的那对翼?是空气中看不见的承载力,空气并非无形无质,它的形质如何?又是什么支撑它们弥漫天地,充斥呼吸?是看不见的脉。地龙起伏,是有地脉,水柔载舟,是有水脉,气脉又从什么地方显示出来?大风起为天地呼吸,风过之处卷沙伏草,风无形无质,是什么卷沙?又是什么伏草?气中有脉流动。苍山之高,承人道气运,但也阻了周围平壤的风,风中脉纹就缠绕在苍山周围,成云成雾,最好观察,这是活脉,时时流动,不可预料,明州脉纹被山石草木所固,是死脉,它能与活脉相连,也被活脉排斥,我将它刺进活脉交接之处,那股排斥之力积郁其中,等积累到足够力道,就会将刺在其中的脉纹木激发出去,这一箭,就算长生阁也无法对……”说话的声音忽然停下来,钟问龟激昂摆出去的手悬在半空中,像被人定住了一般,洛月轩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黑沉夜色之中,一位玄衣白胡老人站在道路中间,长长的及胸胡须随风斜摆,双目发出清冷的光芒盯在两人身上,更奇怪的是在此之前洛月轩的感知之中没有多余的人存在,直到看见,他才感受到那种如同天上星辰俯视世间的气势,那种静观岁月的时间沉淀感,即便是意境强者也无法抵御老人眼光的扫视。

    此时天上虽然有星月,但苍山道路树高叶厚,将天空遮得严实,不要说一个老人,武道高手仅用眼睛也看不清楚道路,两人上来没有带火,钟问龟记熟了道路,洛月轩能感觉周围的势,行走无碍,这位老人又靠什么走到了这里等着两人?

    “洛侠士,我们又见面了,还有小钟,你近年了少来长生阁,也有一年不见了吧?”两人还

    没开口,老人先发话。

    洛月轩也终于看清来人,他放下戒心从钟问龟身后出来恭敬抱拳道:“见过护书。”

    钟问龟被夹在两人中间,见两人态度也没多想,他有把握洛月轩不会泄露消息,长生阁也没有足够的吸引力,崔护书的出现在是他能察测之外,这里面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因素,最重要的是崔护书做了一个动作,他一手虚握,放到耳边听了一会,然后伸手将开口对着两人,钟问龟谈论风脉的那一段话从他虚握的掌洞传出,完全和他说的一模一样,连语调都没有差别!崔护书放开手,声音消失。

    “这是法!”钟问龟很肯定,所以他说话很大声,一直想要证实存在的东西轻易出现在面前,他花了数年时间准备的计划,如今不过才插下第一枝脉纹箭,想要追求的真相就主动出现了,好比一个武者与人对决刚握起拳头却已经被对手击中了要害,这种实力的差距非但没有让他沮丧,更激起了他的斗志,本来他以为追寻真相已经差不多到了结局,从崔护书的出现看来不过是个开始。

    “准确的来说,是微法,微灵感应法。”崔护书似乎并不怕秘密被人知晓,他直接答道:“灵感应能顺着看不见的脉络寻找到事情根源,无论声音还是图像都能随时展现,甚至可以通过蛛丝马迹推测到尚未发生的事情,包括界御皇帝天眼在内,都属于微灵感应法。其上还有操控灵气的小五行术法,涉及逍遥界稳固根基的大天衍真法,掌控天地所用的上玄清境法。你确定要顺着我这条微末之道扯出玄清境法么?”

    “为何不能?只要能看见就能测算,就有漏洞,就能被击败!”钟问龟没有感觉到不可逾越的压迫,情绪甚至更加激动,“顺着这条路能接触到苍圣,那我更要走下去,只要没死…”

    “还有超越苍圣,掌握源界的太初源界法。”崔护书接下来一句话打断了钟问龟想要说的豪言壮语,“你所观测的东西都在苍圣的掌握中,更何况在这之上,掌握太初源界法,一念就可以让源界归于虚无,你确定能超越?你确定超越之后能把持得住高于世界的力量?”

    “超越苍圣之上…”苍圣事迹在逍遥界流传已久,普通人是对这位天道执掌者敬重,在钟问龟这类人心目中,苍圣展现不多的手段是他们前进的目标之一,能接触到苍圣已经是他们最大的愿望,连钟问龟这般自负的人也只想察测到苍圣的错漏推证苍圣并非完美,得出世上不存在完美无缺的结论,得出逍遥界还能更完美的结论,苍圣之上却从来没人敢想过,普通人不能,钟问龟不能,就算有法道,那些法修也不能。

    连法修都不能想的事情,崔护书口中轻易的说出来,并且定了名字,也就是说他或者长生阁早已经观测到了那种力量!钟问龟终于想到了漏洞,他眼中光芒凝聚,直视着崔护书问:“你的身份,长生阁的来历!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你以为人类在法

    修之下?”崔护书没有回答,反问出一个奇怪的问题。

    钟问龟差点没经过考虑就要问出“难道不是”来,但是看见崔护书的表情,他知道答案和他想的不一样。

    “人类道路分成两条。”崔护书伸出两根手指,接着说道:“修可见之道与不可见之道,像我们这种盯着某种目标企图追及或超越的,修的就是可见之道,法道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可见道追求的是世间已经存在的道理并利用,超越不了天地,超越不了已知。”他看着惊讶却依旧心存希望的钟问龟,也没打算将他这点希望之芽留下,接着说道:“你或许觉得只要超越了就能看见更高的山峰,可以继续攀爬,我可以告诉你,没有,这条道路的终点是虚无,你超越最终目标到终点之后找不到任何东西了,那时候就是可见道的灭亡之时。”

    “那不可见道呢?”钟问龟终于放开了紧握的拳头,距离崔护书停下说话有半盏茶时间才将他话里的深意梳理清楚,这是钟问龟蒙学时期也不曾有过的体验。

    “不可知,所有不可知都是修不可见道。”崔护书很干脆的回答,“武道走的就是不可见,无人知道上限,武者层次划分不明显,就算入意,也是掌握了不可见的道,入意武者就是得道人,所谓的借天地之力发动意招,也是以武者为主引导,人在才有意,可见道是道在才有法。还有百年前的张照玉,凭凡人之智与天地对抗,这是法修都不能做到的事情,所有未踏上武道法道之中的凡人,修的也是不可见道。”

    “你的意思是修不可见道的人上限会比可见道的高?所以普通人境界在法修之上?”钟问龟领会了崔护书话中的意思。

    “小钟你的领悟力的确是我近年见过最高的一个,不错,我就是此意。”崔护书点头赞许。“可见道因界存在,界因不可见存在,我们存在是为了界,界存在是因为他们。”

    “那我从可见之道寻求超越,你为何要拦下我?我之后还有后人看见我们所在的顶峰,自然会再次超越我们,代代无穷,迟早达到不可见的终点。”钟问龟依旧没有死心,他试图说服拦路者。

    “这不是我们的极限,是可见道的极限,是天地的极限,只要还存在此世就无法超越。”崔护书让开了道路,然后说道:“属于人类的界御皇帝将诞生于不可见道中。”

    正要踏步往前的钟问龟停了下来,转头望着不再阻拦的老人。

    崔护书指了一下洛月轩:“我们与他们虽然在同一界中生存,但却是不相关的两个群体,所以说到不同道的时候,他们听不见,属于他们的道自动隔绝了限制他们发展的信息,你可以明白孰高孰低了吧?”

    钟问龟这才反应过来自他与崔护书谈话开始洛月轩就没有了动静,回头一看,却见洛月轩虽然在身后不远,但是感觉中的距离却让精于计算的钟问龟也看不出具体!

第四十八章 法修凝星

    “界御皇帝已经出现,我之所以要保留这副身躯的顽健,是要等萧若佩到长生阁接替我来指导他,等你…有足够的权势来辅佐他。”

    钟问龟摇头:“我对权势兴趣不大。”他之所以选择皇院,是因为这是一条便捷的道路,更与他志向相合,并没有把皇院当成登天的云梯。

    崔护书却说道:“你选择了可见道,将来就已经被固定,谁都改变不得。”

    钟问龟没有动摇,他反问道:“我听闻萧若佩在武绝峰一剑入意,御使天光,他入了武道,也是可见未来吗?”

    “他比你更加牢固,你是看不见将来走上这一条道路,他是看见了自愿走上去,况且剑御天光不是武道,是萧若佩将之融进武道之中,这是属于稳固源界的天衍真法,法修不能挪移太多天地力作私用,武道可以,所以萧若佩将那一剑以武道之力使出。”

    “他也是法修?”

    “如果我说他和苍圣一样代行天职,你能接受吗?”

    钟问龟哂笑道:“如果你的界御皇帝需要他来指点,那你的界御皇帝还是活在天之下。”

    夜色黑沉,崔护书脸上的表情没人能看清,但是说话语气没有因为钟问龟的讥讽发生变化:“微灵感应法虽然是最基础的法道,运用却十分巧妙,小感应灵气,中预知吉凶,大可见命数,我并非开玩笑,萧若佩的将来是执掌一部分天职,他指导下的界御皇帝,就和苍圣指导的人皇萧遥一样,他也正如我所预料,进入长生阁是迟早的事情。”

    “你见到了长生阁今晚有此一难吗?”钟问龟张开手掌将脉纹箭摆在他眼前,“如果界御皇帝由你们长生阁来决定,和苍山选择有什么区别?我等的是能掌控我的人,不是要我辅佐的虚皇,你去教导你看出来有人皇命数的人,我继续测量这有尽头的天地有多高,界御皇帝不管是萧若佩还是长生阁都不够资格指导。”崔护书的话语刺激到了钟问龟,培养界御皇帝一直是皇院尽心尽力进行的计划,但是长生阁却以另类的方式曲解了皇院和他的追求,长生阁已经是不是同道,没有合作的必要了。

    “这有何难?”崔护书伸手指往刚才脉纹箭没入之处一挑,气脉凝结显现的云雾滚动猛然加剧,转瞬完成了蓄势,木箭从虚空之中激发射出,弦断声由木箭发出的虚空中绷响,一股锋利的气旋在气脉绷断之处四射,洛月轩第一时间感应到那股气势,武意自然激发,借势与气旋相击,意与气旋互相抵消,撞出的气浪四散,周围树木像大风刮过般摇摆,近在咫尺的三人正迎着那股气浪,尤其是体力不佳的钟问龟,被撞得后退了两步。

    激发脉纹箭的余波就有如此威力,箭枝本身的锐势又如何能抵挡?三人是看不见这一箭落下的后果了,刚才如猛虎出笼一般的脉纹箭,此刻已经在崔护书手心上滴溜溜地打转,箭枝上凝聚的力势旋转消弭时候

    不断扫出的微风,吹得护书须发飘扬,衣袂翩翩,谁也看不出这一箭刚才气势多么凶猛。

    “小五行术法,短暂改变灵气,经过对周围物质再构或摧毁来达成需要的结果,只要修行到了小五行术法阶段,就能做到心想事成,点石成金,化朽为新皆不在话下。”崔护书将已经静止下来的脉纹箭放在钟问龟手上。

    “不是这一枝。”钟问龟平静的收起失效的箭枝,没有因为崔护书显露的手段惊讶,他望向山顶:“我说过法也看不清武道,我刚好认识一位善于隐藏的武者。”转头看向长生阁:“你说的界御皇帝应该在那里吧,试试他能不能活下来?”

    说话间远处长生阁一角轰然碎裂,裂开的楼角闪过柔和光彩,被突然出现的脉纹箭炸裂的碎片在白色柔光之中凝固,柔光正是从裂开的楼角中显露出来的一个少年手中溢漫出来,包裹着那枝突然出现的脉纹箭,使它无法造成更多的破坏。

    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来,仿佛是长生阁主动打开迎接宾客,碎裂的是从来不对外人展露的第八层,钟问龟相信此时应该很多人盯着长生阁了。

    “那就是你选的界御皇帝?”钟问龟问道,他准备的脉纹箭不止一枝。

    楼角那人似乎能听到几人对话,几人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年轻的声音,好像有人和他们站在一起交谈:“逍遥岛,萧河,钟问龟,你无须怀疑,法道没有介入界御皇帝之事,法修也不能当人皇。”

    逍遥岛,在上古时期灵精与妖异交战时候人类最后的存身地,人皇萧遥带领裂地分界的法修大能的归隐地,高于传说的庇护所,从这位籍籍无名的少年口中确认存在,长生阁八层居然与人类传说中的圣地有关!

    “大天衍真法,稳固逍遥界所用,咫尺天涯,时光回溯,要维护小小一个长生阁,当然万无一失。”碎片逐块回到原位,炸开的楼角在白光之中恢复如初,崔护书解释道:“你已经顺着我这条微末小道见到了天衍真法,法修修炼到上玄清境法的时候,自身与修炼的道合为一体,在界中以星辰的姿态展示,每一颗星辰都是一个练成玄清境法的法修,他们修炼到越高深境界,自身与追求的道之间契合更深,直至以身化道,然后被追寻的道所禁锢,寸步不能移动。”

    “我们被道禁锢,道被天地禁锢,天地被太初源界法禁锢,这是可见道的极限。”

    长生阁被脉纹箭炸裂的楼角已经恢复原状,平平无奇的高楼又隐没在夜色之中,钟问龟曾经俯视过它,世人眼中的高楼在他的眼里也不过是地面上比较大的小盒子,他今夜本打算将他所见展现给世人,让人知晓长生阁并不特别,如今他见到了这个小盒子的真面目,自身却已经被装入了其中。

    钟问龟十二岁的时候就确认了天上星辰有整数三十六万,这些星辰每一颗都是修成上玄清境法的法修,微灵感应法令他

    的所有计划无地遁藏,小五行道法可以让他当面无计可施,大天衍真法将他精心计划造成的后果消弭于无形,就算三十六万个普通人,也能把皇院拆得一干二净,让逍遥界天翻地覆,三十六万个掌握了上玄清境法的法修又是一股多巨大的力量?

    钟问龟无法想象,但他知道皇院在这股力量之下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他们建造了坠星箭,想要将那三十六万法修凝聚的星辰其中之一射落,只是为了验证有没有外力干涉逍遥界,法修如果真要干涉的话,凭这股力量什么事情做不到?

    有做不到的,禁锢了天地的太初源界法,将三十六万法修压得不能动弹。

    武道能打破这种禁锢吗?

    “如果还有疑问,可以随时到长生阁中找我,你可以直接到六层了。”崔护书说完便缓步越过两人向下山的道路走去。

    洛月轩没有听到崔护书谈论可见道与不可见道,但是其他的内容他却听到了,尤其是三十六万修炼了上玄清境法的法修,连这种事情都知道,那么有关耀日城血灵密洞是不是也能从长生阁中找到答案?他没有急着追上去,刚才钟问龟口中说出了他认识那位善于隐藏的武者,定是昕明影无疑,刚才那一箭从天心顶射出,设下脉纹箭的人也应该还在上面,这是耀日城的私事,必须优先解决。

    山顶一声轰响,洛月轩抬头望去,天心顶上此刻激荡起狂风,一声鹰唳穿透夜空远去,随之传来巨浪翻江之音,在那人皇封禅的神圣之地,如同三春云河起潮,惊涛拍岸,大浪穿云,这股浪势到达两人所在之处,依旧让人摇摇欲坠如江心浮萍,但是它所针对的对手,却一丝气势都没有散发出来。

    “这是…莫龙啸来了吗?”洛月轩顾不上与钟问龟打招呼,借着头上传来的浪势腾身跃起。

    今晚见识了法道的底蕴,山顶的入意武者交战很难在钟问龟心中激起波澜了,虽然这股浪势让他身形不稳,但是他也清楚凭这样的力度,还不足以撼动禁锢了三十六万法修的太初源界法,何况昕明影与耀日城之间的恩怨他不想插手,皇院借助他的手来铸造坠星箭,如今坠星箭已成,却失去了目标,昕明影也就对皇院失去了作用,帮助他对皇院没有任何好处,还会将这两天好不容易在洛月轩那里留下的一点好印象消耗,断绝了和耀日城合作的可能。

    昕明影的意令人难以捉摸他的存在,一般入意武者连他在哪里都很难感知,但是不妨碍力道打在他身上,刚才激发脉纹箭的时候,他显露出一点存在的迹象,立刻被发觉了他踪迹的江无浪盯上,他从神鹰背上跳下来,半根聚集了两重意境的钓竿在天心顶上一挥,层层浪势肆无忌惮的拍上刚隐藏好的昕明影,将他身上的意拍散。

    “影城主,请随我回耀日城。”江无浪满脸疲惫之色,手臂稳稳当当的抓住半截钓竿指着一袭黑衣几乎融进夜色之中的耀日城主。

第四十九章 冥境瑶山

    钟问龟和崔护书之间的对话洛月轩没有办法参加进去,但是他记了内容下来,将三十六万修成上玄清境法的法修禁锢得寸步难移,太初源界法的强大毋庸置疑,武道如今境界最高的人,只在昕言与莫青城之间,以他所见,就算二者也不是施展了小五行术法的崔护书对手,但是看崔护书的意思,是想借助武道之力打破对法修的禁锢,难道武道意境还有其他的作用?界御皇帝之事法修没有插手,血灵密洞却和武道相关,如果说法道没有看见,洛月轩是不信的,但是没有一个法修看在耀日城百年磨难出手相助,反想着武道对他们的益处,今天钟问龟逼出法修,可见他们并非不能干涉逍遥界,只是符合自身的利益的时候才会出手。

    既然有利益需求,那么就有弱点,洛月轩已经在登山的路上将法道列为了防备的对象,并且开始寻思着克制他们的办法。血灵密洞存在对他们有益,所以法修袖手旁观,等耀日城占了上风时候,说不定就要多一个对手了,不能不早做准备。

    此刻苍山天心顶上,昕明影的意被初出茅庐的江无浪全面克制,江无浪不是入意武者,不清楚如何使用意,只管找准了昕明影所在就将钓竿之中互相激荡的两股意境拍过去,一个水势无孔不入,一个浪势摇山如舟,昕明影在两股大势之下无处可躲,无力能当,因为江无浪本身没有入意,昕明影根本找不到自身意境作用的目标,尤其是在他感受到半截钓竿拍出那股熟悉的感觉之后,少许的抵抗彻底放弃,也没有打算依靠自己的长处逃脱,洛月轩上来就见到被双重意境压制得无法动弹的旧耀日城主,另一边不是因为失去了女儿一夜白头的莫龙啸,却是随水流入金鳞湖的江无浪。

    耀日城一定发生了很多事,此时也没有时间详谈,江无浪的意势虽然强大,但用力过重势不能久,洛月轩急忙赶上借助江无浪散出的意凝聚在自身武意之中,转化成自身控制的势,然后准备用势帮助江无浪,就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他才发觉感知里并没有昕明影!意境武者知觉的作用大于视觉,昕明影不在感知范围之内,他无法发动意招!

    耀日城主果然一个都不能小看,如果此时在这里的是他和莫龙啸,只怕两个人都不能将昕明影留下,一旦被他从视线里逃脱,想要再找出来就困难了,还得时刻防备他的偷袭,被动承受一个入意武者的进攻,谁都不能保证全身而退。

    “妄水,他死了吗?”洛月轩的出现让江无浪稍微放松,昕明影得以开口。

    “是。”江无浪略微一愣,随后回答道,“我们给他升起了石棺。”

    “既然如此,我就安心了。”昕明影抬头问道:“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江无浪看了一眼洛月轩,见他点头才回答道:“江无浪。”

    山顶上少了树木遮挡,三十六万道星辰之光倾泻无阻,武者的眼力凭星光能将周围看得清楚,昕明影的脸庞在星月光芒下显露,但洛月轩还是看不清他的模样,虽然他的

    五官脸型能与其他人分别出来,但整个人的神如同一盘散沙,令人无法将他的形象聚合成影在记忆中留下印象,他的意已经渗透到了外表,影响到旁人的观感了。

    “妄水…无浪,你既然取得了妄水的意,就能替代他记住我,妄水是我意境唯一的缺口,我入意之时只有他在我旁边,也只有他能看穿我的意,你代替他补上我的弱点,血灵密洞就没有办法寻到我的踪迹了,我的意才能离开他。”

    “你还有意识?”洛月轩终于忍不住将心中疑惑问出来。

    “我们都有。”昕明影仰躺在地,“意是我们留下的影,只要意还在,我们就还在,这一点他都不知道,我们都是他创造的,这具身体归他所有,他有权利驱使我们的身体和意,却无法感悟,为了避免他发觉,一般我们的意识都会潜伏,只有在察觉到能彻底摆脱他的时候,潜藏的意识才会醒过来。”

    江无浪和洛月轩都明白何为彻底摆脱,昕天圣借助白羽剑意磨灭了灵魂才做到。

    昕明影继续说道:“他的视线无法寻到我,没有办法再驱动我的身体,我们本是已死之人,失去了根基,自然回归冥境,我的意特殊,能让冥境忽略我一段时间,让我多说几句话。”

    “坠星箭的目标不是星辰,是之上的天境屏障。”昕明影说完这句,终于松了一口气,只吸气一下,就见丝丝生命灵气在夜风吹动中从他身上溢出,整个人转眼已淡薄如同烟雾。

    “世上无人再能察觉我了。”昕明影轻轻合上双眼,最后一口气呼出,随风消逝在夜空之中。

    江无浪收起意势,精气神也一时间垮了下来,他不是入意武者,无法像莫青城一样借气果腹补神,也是第一次被单独外派,第一次承担如此沉重的任务,这一路赶得匆忙,是真的又困又饿了。

    洛月轩见状将坠星箭的事情按下,先让他下山休息,自己留下来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发觉其他痕迹留才离开天心顶。

    苍山之下有逍遥界最受人敬重的宗门陈氏医宗,陈家医术绝妙,传承千年,因为从苍山领悟了元胎功跟武道有了联系,虽然他们并不在意对武道的影响,依然被敬为武道八大宗门之一,并且是最受尊敬的一派。

    陈氏甚至不算是一个宗门,它只是陈家老宅改建的医馆,千年不曾扩散,许多医师仰慕陈家名声前来求教,陈家来者皆不拒,逐渐吸纳了各方各地医术之长,记录成册,写成有逍遥界医学总纲之称的《瑶山灵药经》。

    瑶山是冥境之山,传闻其中长着能令人长生不老的灵草,只可惜冥境必须死后才能进入,死人服下长生不老的灵草当然没有任何作用,灵药也成了妆点瑶山的普通花草。

    陈家归纳的医经敢带上瑶山和灵药二字无人反对,当然衬得上名副其实四字,陈家不像其他宗门那般广纳门徒,接受过他们指点的医师都以陈家弟子自称,实际情况是

    陈家不过是居住在苍山脚下的大户之家,连教习弟子的大型场所都不具备,太学院成立之后,陈家传人都是在太学医门之中正式传扬医道,举一教之名行教习之责。

    这种不居功名权势的姿态,令其声望更隆,于是世人将出身陈家的年轻男子称作“灵草”,女子称为“瑶花”,到这一代的陈玉,更是陈家千年来最为娇贵的一朵。不仅是因为她单传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她的天分和努力,自她冠以医师之名正式行医开始,只要她说可救之人,就算只剩一口气都能被救回来,如果她说了不可救,那谁都没有办法,医术还欠些经验,但是医道上的眼光已经少有人能及。

    陈玉单传,又是个女子,陈家当代家主陈玉的爷爷陈神苏自然很着急她的终身大事,于是在她十八岁时候就将她送进了太学院做医道教习,让她多接触一些年轻俊彦,然后…她更多的时间与教习们互相探讨,沾染上了一股老成气,整个太学院的学生都将她当成了先生,也不是没人有非分之想,但是迫于陈玉的气场,少有人敢接近,陈神苏下了一着臭棋,只得经常以年老力衰的理由让她代替自己处理陈宗外务,好让她无暇应付太学院的事情,果然颇有见效,那些年轻学生醒悟到院内少了那朵瑶花,只有中年先生的学院是多么寡淡,于是时不时三两结群到陈氏门口晃荡,陈玉为了躲避这群急于展现的年轻人,经常找理由外出,于是有了天光礼之行。

    她回到陈宗也才两天,手头上事情刚办完,今晚难得清闲下来准备好好休息,翻开她记录萧若佩的天光元胎功变尝试接引天光,眼中神光忽然消失,精神恍惚了一下,然后她站起来到窗前,抬头望着苍山山顶,“居然能感应到冥境与灵魂的连接,天道,你创造的武道,极点是什么?”

    此刻正是山顶昕明影消失的瞬间。

    “陈玉”回到书桌边上,看了一眼翻开的内功修行记录,“我借你身躯万年将冥境构筑完全,如今冥境稳定下来,你本能与我共掌冥境,却急着找到他选择了转世,可惜,我是瑶山,不能到人世间陪你走一趟,就帮你洗净冥境留下的冷清吧。”

    虚空之中浮出数点荧光,荧光化丝缠绕在陈玉身上,然后逐渐隐没。

    “有了天光的引导,你就能悟出独属于他的本领,与他更加接近,但是你也明白,万年前他没有选择的权利,万年后依然,你什么都得不到,他只能沿着父亲铺下的路越走越远。”

    “谁又能逃脱你的算计呢,苍圣…”

    悠悠叹息之后,陈玉眼中神光回转,望着桌上翻开的书籍,察觉身上有些奇怪,她仔细搭了一下脉,抬手背贴到额头上,“没生病啊?”走到梳妆台上仔细看过脸色,这才肯定的点头:“嗯,没事。”却没有发觉到即便只有微弱烛光,镜子上她的脸庞依然散发着明艳的光彩。

    长年的医道研习,陈玉眼中的人只有健康与否,忽略了容貌带给人感官上的愉悦,包括她自己的。

第五十章 皇院结盟

    “你白天睡了一天,精神正旺,又解开了多年困惑,今晚肯定是睡不下的。”

    钟问龟回到商会不久,洛月轩就找上门来,这次不是带着刀,带来了酒水宵夜,像是访友的姿态,倒令钟问龟心喜,难道洛月轩已经对他放下了防备?与耀日城合作给世人演场大戏让皇院合理出现看来也有可能了?钟问龟已经开始想到该用怎样的姿态出现才能让皇院显得堂正自然。

    于是他像接待朋友般笑容满面的迎了出来。

    谁知道洛月轩上句还是问候,举酒下句就是:“你是等我灌醉你再套真话出来还是先谈好了好吃好喝?”

    钟问龟开门的手像是被门粘住了,老半天才滑得下来。心中腹诽着“难怪他长得不高,看来是少了肚子里的那团花花肠子,怎能不短人半截?”笑意满盈的嘴里发出的却是热情话语:“自然是边喝边谈。”

    洛月轩进门直接问道:“昕明影说坠星箭的目标是天境屏障,你们做了几枝?”

    “皇院还没有阔气到做个测试也需要花数倍的精力,我们只有一枝,这我可以确定,目标是天上星辰,今晚你也见到了,整个计划就是笑话。”钟问龟请他坐下之后自己坐到桌子对面,他的神态没有半点受挫的沮丧,还有心思好奇反问:“昕明影他怎么样了?”

    “死了,这是耀日城私事,你不应该多问。”洛月轩放下了手中酒瓶,将包着熟食的油纸包撕开放到桌上。

    “他是教我武艺的人。”酒香肉香开始弥漫,钟问龟没有伸手。

    “他也是耀日城主,哪怕你不在乎他曾经是你的老师,也要考虑我们会不会拿他来做交易。”洛月轩将东西推到他面前。

    钟问龟太过自傲,太过精明,从来不肯吃亏,也不想别人从他这里占到便宜,所以洛月轩今晚带来酒过来就是两个意思,要么他喝酒之后吃人嘴短将消息透露,要么强灌他喝醉之后再行拷问,钟问龟却要他用昕明影透露的消息交换情报。

    对面钟问龟捻着手指思考了一会,然后伸手将酒提过来,打他是打不过了,便宜还是要占的,这瓶期月楼酿的醉潭酒绝对没有洛月轩的份了。

    “明州的死脉没有办法射出坠星箭,中州脉纹稳重欠缺激烈,射一下长生阁没问题,打不到天境屏障,炎州云州脉纹太活跃难以测算,唯有景州,地脉坚韧稳固,我们在那里安放坠星箭,如果有第二枝,也一定是在景州。”钟问龟酒入喉头,意犹未尽:“你应该买期月楼用酒糟喂出来的醉鱼才不浪费这酒。”

    洛月轩并没有接他的话,他到人皇城的时候钟问龟的爹都是个小屁孩,怎么吃还需要他教?“大概地点你应该能算出来吧?”景州那么大,找出来不知道要何年何月,但是可以循着地脉去找,目前逍遥界对地脉计算测量最有研究的人可能就是眼前的钟问龟,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舍近求远。

    “八大地中城屹立千年不倒,地脉

    滋生出来的精铁取之不竭,是建造和发射坠星箭的最佳场所,他也没有千年时间来建第九大地中城吧?断金,斩铁,开山,裂石,破风,映雪,夜霜,无华,我们掌握了破风地中城,你放心相信皇院的渗透力,那里连几个蚂蚁窝我们都清楚,其他七个你可以去看看。”言下之意就是皇院不欢迎外人打扰,除了坠星箭他们还有其他秘密不方便外人知道。

    要翻遍七个由巨大山脉挖空建成的地中城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耀日城应付血灵密洞已经捉襟见肘,没有余力向外扩展势力,洛月轩必须借助外面的势力才能做到彻底排查,皇院在景州经营多年,不过看钟问龟样子,他们会帮忙的概率不大,需要付出不少代价才行。

    其实要打听景州消息还有另外的选择,断金地中城,八大武道宗门之一,八大地中城锻造兵器各有特色,推断金城兵器为首,那里出产的兵器只有一个特性,锋利,无物不断的锋利,这也是兵器唯一的需求,其他领域方面断金城贡献就薄弱了许多,整个逍遥界最基础的工具农具,都是无华地中城的最好,断金城虽然势大,无华才是景州的中心。

    不管无华还是断金,他们在景州势力虽大,却少了皇院的隐蔽,一有所举动就会打草惊蛇,他们与耀日城利益交集不多,请动他们的几率更小,远不如眼前的皇院适合。

    钟问龟一边喝酒一边等洛月轩开口,他也知道皇院此刻是最好的选择。

    “你们要耀日城做什么?”他个人出不起价,皇院若有所求,必然是对耀日城。

    钟问龟放下送到嘴边的熟肉笑着开口道:“我给你一个真消息,你替我们确认一个假消息,如今武道不是在准备对付耀日城么?到时候我们站你们那边,公开的,事先需要一些铺垫,当然这些我们能做好,并且会做真,耀日城将会获得一个真实且强大的盟友。”

    “然后和你们一起应对张直留下的暗针?”洛月轩宁愿面对整个武道也不想尝试张直死后布下的手段,要知道他是强迫了整个逍遥界接受他想法并以之作为前进方向的人,暗针之中最明显的就是凌家,凌家那块白羽玉侠令已经等同整个武道,虽然如今凌家已经没有凌鼎山一人把持全权时候那般强盛,却依然是个庞然大物,只要他们有所偏向,不知道有多少势力会朝着他们的偏向倾斜,凌家庞大的体量,连界御皇帝都不敢轻易去碰触。

    凌家的地位来自于本身的正直与超然,他们不会轻易出手,但只要有一点他们的对手是皇院的可能,耀日城就不能和皇院有联系。

    “我们顾忌张直,张直也有顾忌,他所做的之所以被承认和使用,大部分是因为他顺应大势,他比大势早了一点,就成为了主导大势的人,但他不能逆势而上,如今世上,又有谁会比皇院更精通于导引大势?我们可以限制住张直的暗针,只不过需要一个苗头。”钟问龟将酒菜推到洛月轩面前:“如果皇院属于武道宗门,就在张照玉订立的规则保护范围之内,王道不能插手武道之事。”

    “你们可以加入耀日城对面。”洛月轩抬眼看着气势逼人的钟问龟,虽然酒食是他带来的,但是他没有一点动口的意思。

    钟问龟反问道:“你想看到长生阁有关耀日城的记载封卷保存?没有了对手的武道就会将目标换成我们,萧若佩说得不错,武道太多人了,不找点事做就闲得肉痒。”

    “我亏了多少,给耀日城的资助里面添上。”洛月轩收起桌上的酒菜打包带走,临行还骂了一句:“崔护书没看错人,你应该掌握皇院权势,然后接受辅佐界御皇帝的命,我想看你给人当手下是什么模样。”

    “什么意思?”钟问龟还在想着最后那句,“计算得失有错吗?想光明正大的说我皇院要做大事有错吗?怎么就成了对权势有想法了呢?”回头看到清洁溜溜的桌面,他摸摸肚子自语道:“怎么吃了东西肚子还更饿了?”砸了咂嘴,“半夜三更吃起来感觉别有滋味?”想着不由自主的走向门外,往还没有打烊的期月楼走去。

    酒还是那些酒,熟食也是平常的熟食,只是应该看就着什么东西来吃。

    洛月轩已经对钟问龟产生了敬畏,以单纯的计算能力对抗练习武技数十年的武者,测算气脉交节点,脉纹箭的构思,凭普通人之躯对抗入意武者不落下风,说不定附近就有他埋下的脉纹箭,出其不意将人射杀,入意武者被他算计,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尤其是他在谈论大势的时候,坐在他对面的洛月轩感觉就像要被他连着酒食吞下,提出的建议也让人无路可退,这还是他在不自知的情况之下的不经意流露,这样人居然甘心屈居人下,希望找一个能驾驭他的主人?

    怕不是要做张直第二。

    安合庄,长生阁,皇院,一路见闻让洛月轩知道逍遥界变天了,外界蠢蠢欲动的东西,比血灵密洞更加凶险。

    原本以为回到生活了三十年的熟悉地方,没成想是来到了另一个天地,法修,星辰,天境,源头还是耀日城人人熟知的血灵密洞。

    “世人看不见传说,因为世界由传说创造。”张照玉书中有这句话,他之前并不了解,到现在才明白究竟说的是什么。

    耀日城的人手还是太少了,这一趟和皇院结盟,他需要亲自回去和莫青城商量,加上法修的事情也要考虑,江无浪见识尚浅,不足以承担如此重任,让他一个人去景州调查坠星箭之事也不放心,两人一同回明州又浪费时间,该给江无浪找个信得过的人一同行动,这个人不需要太高的武艺,却要见识广博,精明伶俐,保证不会被人欺骗,洛月轩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影,高长令,有他跟随想必江无浪不会出事,高长令那种身处危机决然舍弃祸源武绝峰遗迹画卷的洒脱,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证安全,洛月轩打定了主意,此行调查坠星箭以皇院为主,江无浪只要保护好自己同时增长一些见识就是最好的结果了,他们两人先到景州做点准备,等自己从明州赶回来时候接手接下来的事情也不会太匆忙手忙脚乱。

第五十一章 血脉传承

    萧若佩半个月时间能从青松镇赶到耀日城,如果用上如今已掌握熟练接引地脉天光的本事,这段路程不需要五天,身为韶风令,萧若佩对苍圣教给自己的本领十分喜爱,可惜老天还给他身边挂了个锁,让他有力不能使。

    苏流穗,她禁止了自家哥哥一切神异的手段,严令他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动用,虽说经过天光洗礼萧若佩的身体有了很大的强化,即使与入意武者正面对战也完全不虚,但是半个月才将明州路途走一半还是让他感到疲累,这种慢悠悠的走路方式如同叫一个大力士捏着嫩豆腐不许掐破一点皮,小心翼翼的生怕露出一点力气将前面所有努力白费。

    一路上苏流穗都在游山玩水,似乎对明州奇景很有兴致,但萧若佩看得出来她有点生气,大概是因为没有打一顿莫青城给她出气。避免再惹到她,途中萧若佩大多时候顺着她的意思,只要不太过分的事情都不会阻拦,韶风令的述职肯定要推迟了,好在此行在明州收获颇大,长生阁那边应该不会太难应付。

    女孩子适度任性能延长她们年轻活泼的保质期,萧若佩不想她过早渡过这段最美好的年岁太早成熟,如今苏流穗已经青玄宗弟子,总有一天会成为人人敬仰的女侠,能为她承担的机会越来越少,萧若佩希望她能保持着天真走向属于她的繁华,却不想她的天真变成不谙世事,所以路上由着她的任性让她吃了几次小亏,导致苏流穗对他的称呼已经保持连名带姓的“萧若佩”五天没有变过了。

    这次的事故也来源于苏流穗打算抄近路直接翻山,这样可以跳过三个集会点,省下不少时间,真实原因是她坐不惯木板马车,又不愿让萧若佩通脉托举她,宁愿拿包袱垫着,即使连萧若佩的包袱都被她抢过去了还是颠得疼,坐过一次之后她就想办法借抄近路之名举逃避坐车之实。

    谁知下午一场山雨倾盆,好在萧若佩接着雨水隔出一片水幕给两人遮挡,不然非得淋成落汤鸡,赶路是不用想了,大雨蒙山,苍茫一片,两人可不敢在明州的山里迷了路。

    等到傍晚雨停,时间已经不够他们赶到目的地,苏流穗显得很兴奋,甚至准备夜宿深山,可惜找半天也没有找到起火的干柴,一场大雨之下能休息的干燥地方都没有。

    眼看两人就要落得冻饿一晚的结局,萧若佩记得刚进入明州时候遇上那个话多的车夫小哥说过,在深山迷路望着高大树木能找到明裔村落,他登上块光鲜的岩石眺望四周,发现不远处谷地中的确有棵大树,大树占据中央,附近稀疏树林掩映中有房屋显露,夕阳照射下袅袅炊烟升起,隐约能见到人影来往。

    “那里有人家,今晚借宿吧。”萧若佩指了指方向从岩石上跳下来,苏流穗有点担心地问道:“听说他们对外面的人不太友好啊?我们不会被赶出来吗?”

    “耀日城的大部分人都是明裔,他们不挺好相处么?”耀日弟子不但没有对两人有过排斥

    ,临走时候还不少人来送别,感激两人的相助,江无浪还给了苏流穗一颗扶云明珠,两人从小到大到手的礼物加起来都没有那珠子值钱。

    明裔外表与其他人差别不大,只不过看起来比一般人高大强壮,寡言少语的性格让他们看起来有十分压迫感,加上外界的确与明裔有过不愉快的过往,因此被误解也不奇怪,他们又不习惯与外人交流,误会就这样慢慢加深了,不少人已经把他们看成异类。听萧若佩如此说,苏流穗总算放下一半心。

    为了预防雨后山路滑跌,萧若佩一直连着两人周围的脉,通脉劲在锻炼中越来越熟练。

    路上教苏流穗辨认花草,又采了些木耳嫩笋和野果,找了个大叶子包起来,他很清楚借宿的规矩,过去采风经常在外边借宿,除非是入住客栈酒楼,很少主人会接受钱财,不如带些本地少见的食物与主人分享,还能借题发挥能打开话头拉近关系,打听起事情也方便许多,有小孩子喜欢的零嘴效果更好。两人没有准备零食,但有一身酒楼长大的厨艺拿得出手,尤其苏流穗,她剑术要有厨艺一半水准,灌注天光的那剑莫青城绝对躲不开。

    两人急赶了一阵,总算在天黑之前到达大树下的村子附近,脚下已经是搭好石墙木篱围住的曲径,雨水洗得铺路石块干净滑溜,成年累月积淀的泥沙牢牢将乌黑发亮的踏脚石之间缝隙填满坚实,山风带来雨后新鲜空气,周围树木因为靠近人烟看得出打理痕迹,杂而不乱的分布在村寨周围,数十座吊脚木屋散落在树木之间的空地,围着中间的高大树木成一个圈子,雨后山雾缭绕村庄,俨然一座世外桃源。

    明裔力气大,建筑用料都比外面大上一号,两人穿着身型在这里都显得精致和格格不入,难以言喻的排斥感让苏流穗又紧张起来,放低了落脚声音,细细的怕人听见。

    “俩山娃,迷路了?”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苏流穗猛地一跳,缩到萧若佩身边。

    “哈哈。”后面的声音爽朗地笑着跨着大步赶上来:“山娃,明州大山爱你们哟。”

    萧若佩回身,入眼是一个穿着麻布衣的壮实汉子挑着一担水大步流星走在石路上,两边水桶不摇不晃,水面上各浸着从村中大树上折下来的树枝,那人走到两人身边停下,一手稳住半人高的水桶,一手从桶里提出树枝,轻轻一抖,清凉的水珠溅射到两人身上脸上,萧若佩按着苏流穗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各地习俗不同,但是不管在哪里,作为生命之源的水都有祝福的意思,这人的举动怀着好意。

    他安静等待那人将树枝放回水桶才开口问:“我们兄妹在山中躲雨误了时间,冒昧打扰…”

    “那是留客雨,山娃呀,明州的大山希望留你们住下来。”汉子垫了垫肩,将挑水的扁担放到着力的位置对两人笑着道:“跟我来,刚好赶上了春芽节,多住几天也不妨,什么冒昧的我可听不懂意思,外边的人尽费心造了这么多词语

    ,绕来绕去怎么有时间打猎?”

    萧若佩并没有纠正他打猎的问题,这人虽然看起来粗糙敦实,但眼中灵光明亮,不像是没见识的人,他言语中两人的借宿请求显然已经得到同意。萧若佩感激拱手垂首作谢:“多谢贵地收留,免我兄妹饥寒之灾,感激不尽。”

    那人没有回答,挑着水走了,萧若佩再次因为过于古板被人嫌弃…

    两人跟着汉子,萧若佩追上去道:“刚才听您说起春芽节,有需要注意的规矩吗?我们初来乍到,对此地不甚了解,问清楚免得有冒犯之处。”

    那人放下水桶坐到路旁的青石墩上,似乎有长篇大论的迹象,他打量一番萧若佩然后捏了捏下巴道:“你倒是可以参加,不过要带走明州的姑娘不太容易,像你这般性子,难度挺大的,所以不要乱看省得动心。”他可知道村里少女喜欢养乖乖的小兔子,萧若佩身上带着外来的新鲜感又能吸引到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不得不防着他把人拐跑了。

    见两人不解,那汉子张嘴笑道:“春芽说的是青春姑娘,到春芽节她们会盛装打扮坐在树上,小伙子就是采春芽的人,对姑娘有心意就要把握机会,爬上大树得到姑娘的认可,取得姑娘喜欢的信物,才能把心仪的姑娘从树上带下来,但别想姑娘肯跟着你下来就会跟你走了啊,这只是让那些害羞的小伙子放开心意的手段,当初我也是被他们给骗了,以为能娶最漂亮的那个…”

    “我家若佩哥哥才不参加!”苏流穗听明白春芽节的仔细后急忙出声阻止汉子继续说下去,萧若佩性格安静很少主动,就怕他一时冲动,都说女人翻脸如翻书,但男人变起来就不是脸的事情,而是整个人都换了。虽然苏流穗年纪小小,也听师姐们说过男人一旦心动了,能从谦谦君子变成吃人野兽,进入那种状态的男人拉都拉不住,她不能不防。

    “小女娃,你可别小看里面的学问啊,我明州人是妖裔,体内有一半妖异的血,记忆多在血里流传,说不定春芽节出现时间还比你们祖先还早呢。”

    听到秘闻萧若佩顿时来了兴趣:“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什么先生什么大名?”对萧若佩汉子可没有这般耐心:“明州不比外头那么讲究来历,咱对外都姓明,叫个单名山,你就叫我明山,看得起我年纪叫声大哥也成。”

    “明山大哥。”生怕听漏,萧若佩上前两步,“敢问血脉记忆具体是怎样的?”

    明山对这一声大哥颇为受用,坐姿也放松了几分,他两手叉腰爽朗笑道:“你们外边来的就是会说话,要不是走两步就到家,我都怕多说几句被你们骗出去,可惜你不是明裔,我接下来说的可能对你来说没有根据…”明山顿了顿起身走到水桶边上,单手平举将一担水横举过肩,“咱明裔能从地下脉纹借力的本事可是天生的。”将水担回肩头,毫不费力的往前走还扭转头对两人说话,“这就是血脉里的传承。”

第五十二章 树下雪秀

    萧若佩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候说出自己不仅能够连接地脉,还有风脉水脉在他的感知之中依旧随时为他所用。

    说起来他出生血灵密洞,应该也算是明裔,为何却没有察觉到血脉之中有记忆传承?还是从血灵密洞之中出来并不算纯正的明裔?又或者因为昕言在他身上做过手脚?

    如今事情的真相,只有在木灵天光那里的昕言清楚。

    三人走进了村庄,入眼是那株只要视线无阻隔着几座山都能很容易在明州密林之中分辨出来的巨大的老橡树,树冠覆盖的面积足够再建一座能住下这么多人的村庄,夕阳光被层层树叶和山雾梳洗的整齐干净泄落在地,昏黄的光线如金丝纱帐将树荫笼隔了一层又一层,嬉戏的小孩在如梦似幻的金纱之中时隐时现,树荫之下被村民打理得花草整洁,树下蝶飞花舞,自成一界。

    三人刚到村口就被人发觉到了,靠着山谷边的大石上跳下一个轻灵的身影,看见来人是明山,从石上跳下的女孩脸上露出欢乐颜色奔上前来:“明山大哥挑水回来了?”又见后面还跟来俩陌生人“还带客人了?”

    女孩穿着及膝的短裙,裙上厚厚的挑起十几朵白花,裙腰右侧搭着一个大兜袋,兜袋上绣着精美花草纹饰,非但没有突兀破坏衣裳整体美感,兜袋摆动之中还让衣裙像是活在人身上一般,身上短袖黑衣看起来略显宽松,衣袖下露出半截嫩藕般的小臂,衣服与短裙之间特意留出一线展示少女妙曼腰肢,裙下扎着贴合少女小腿的腿袜,宽松衣服将少女身形苗条玲珑完全展现。脚下黑色平底布鞋,鞋子脚尖开口,透气美观同时又不失实用,她蹦过来的时候,鞋底被短草遮盖,露在外面的脚趾像是两串白寇花苞遗落在路上,短裙翩翩,宛如一只黑色凤蝶翩然来到三人身边。

    “俩山娃迷路了,明州留下来的客人不能怠慢,雪秀你带他俩去树屋,我把水挑去婆婆那,准备明天用的春露。”明山停下脚步吩咐道。

    明州刺绣手法独特,听明山说过要举行春芽节,想来小姑娘身上的衣服也是节日所用,难怪如此精美,连萧若佩也被她身上的衣服吸引,萧若佩和水墨打量着少女同时,女孩子也在看着他俩,对于明裔来说他俩身上又何尝不是充满了新鲜感?

    “我叫萧若佩,她是苏流穗。”没有等到明山介绍,萧若佩终于记得自己还没有自报家门,站在村口互相看来看去不太合适,于是他主动开口了。

    “我叫明雪秀,是守卫哦,没有一个野兽能逃过我的眼睛闯进村里,我才是第一个见到你们的人。”黑衣女孩报上姓名后上前拉着苏流穗,“流穗姐姐好漂亮,今晚你到我家去,大哥哥一个人住树屋好不好?”

    明裔这么直接的吗?

    见少女一上来就动手动脚,已经准备离开的明山停步骂她:“少麻烦客人,一个看门的还敢叫守卫,关了寨门今晚收拾整齐了,省得明天春芽节好男人看不上你。”

    明雪秀“哼”了一声:“我才16岁,还有四次春芽节可以参加呢,等我长大了像明月姐

    姐那么漂亮,还怕没人要?”嘴上说着,她还是听从明山吩咐将木头大门关好,用一根碗口粗比她人还高的大木棒将寨门闩上。

    因为木门太大,萧若佩和苏流穗看她吃力,都上来帮忙,三人关门之后关系亲近不少,明雪秀不愧她的名字,笑起来露出两排白如雪的细牙,好看的眼睛即便是因为笑容半眯着依然透出灵秀的光彩,她上来拍了拍萧若佩的臂膀:“看不出来你这么瘦,力气还挺大。”两个女孩子推一扇门,萧若佩因为提着苏流穗的包袱,只用一个手都比她们轻松,所以引起了小姑娘的注意。

    “哼哼~”苏流穗脸上挂起得意的笑容,听到别人夸萧若佩嘴角都快翘上天了,“那块大石头我哥都举得起来!”她手指着刚才小女孩跳下来的大石,那可是围有三丈足足四个萧若佩身高的巨大岩石,说出来就吓住了明雪秀,她连连摇头:“不信。”

    “快,萧若佩你被人小看了,举给她看看!”刚才对着外人一口一个“我哥”的苏流穗转头向萧若佩说话瞬间换了连名带姓的叫法。

    “举不动。”萧若佩没有给她面子,将苏流穗在新朋友面前炫耀的想法直接打消。

    “我就说吧,没有人能举得动那么大的石头。”明雪秀得出结论,接着转对萧若佩说道:“明月姐姐好像说过能举得起这块大石就可以娶她,你不去试试吗?明月姐姐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呢。”

    门口大石头是明裔防止野兽入侵的手段,平时守卫站在上面警戒,如果寨门不能保证村落的安全,村民会合力推倒巨石堵住谷口,能单独推倒这块石头的人都没有,明雪秀不相信有人能将整块石头举起来。

    她口中的明月姑娘多半因为长得漂亮,经常被人纠缠,不堪其扰设置了一个高门槛让年轻小伙知难而退,像这样的女人很大可能是因为心里有了爱慕之人才会将众多条件不同的合适男子拒之门外,萧若佩自然不会凑上去自讨没趣,倒是苏流穗听到有这种规矩之后不敢再开口提此事了,也让萧若佩省心不少。

    两人跟随明雪秀往大树走去,进入树荫之下后,斜照夕阳光线尽在身侧,缕缕金线好像伸手就能抓住扯下来裁成衣服披上身,明雪秀见惯了,没有觉得特别,苏流穗和萧若佩却震惊于这奇景之中。

    树下花草像是镶了一层金色透明的琉璃,流光飞霰之中轻盈飞舞的小虫清晰可见,变得不像平日里那么可憎,烦人的飞虫扑翼“嗡嗡”细声此刻像是一个个美妙的音节,将安静的树下变成一座外界人无法想象的幻境。

    “好美啊!”苏流穗情不自禁地赞叹。

    明雪秀转圈面向两人背手倒退着行走,“姐姐你喜欢可以多住两天嘛,我们房子很多。”

    苏流穗摇头道:“多住两天我就不愿走了。”

    明雪秀嘻嘻笑着:“那你明天可以和我们一起到树上,挑个好的哥哥跟他处一段时间,合适就嫁我们这里呗?”明州姑娘直接大胆,婚嫁之事在她们口中说出来也落落大方,明雪秀又长着一张天真可爱的笑脸,加上她正值

    花开烂漫的年纪,丝毫不引人反感。

    苏流穗连忙摆手拒绝:“不用了不用了!”

    萧若佩走在最后面此时看不到苏流穗比天上晚霞还红润的脸颊,明雪秀却看见了,她看了一眼后面的萧若佩,脸上浮现出狡黠的笑容,拉着苏流穗加快脚步走到一边,临走还叫萧若佩不要靠近,感觉距离足够远了,她附在苏流穗耳边轻轻的说了几句话,苏流穗脸上红晕更深,轻轻附和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若佩哥哥你自己去树屋,往这条路一直走到头就是,我带流穗姐姐去我家,今晚她和我住,明天还你。”明雪秀得到苏流穗同意之后兴高采烈地拉着她跑了。

    萧若佩独自一人留下,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别跑这么快!”苏流穗的声音已经渐去渐远,层层金纱阻碍了视线,眼中已经看不到两人身影。

    两人离开之后只剩下萧若佩一人,他也不想多事,先找到明山和雪秀口中的木屋安顿下来才有闲心逸致继续观赏美景。

    到了树屋他才知晓为何明雪秀这么大胆相信不用带路也能认得出,路的尽头是村中大树的另一边,前方有座搭建在树上的木房,十分显眼,虽然附近吊脚楼都是木头制作的,这一幢却独具一格,它建在依然生长的大树上,并且对比起明州其他的房屋略显精致,这是平常小孩子们玩耍的“树屋”,提供给萧若佩他们歇息却刚好,他的体型在外面算标准,在这里却跟明裔少年差不多。

    从环绕主干搭建的回旋木梯登上树屋内,萧若佩扫视四周,这里墙壁上挂着是弓箭,对于明裔来说弓箭是童年最好的玩具,床上铺着厚实兽皮,有了兽皮铺垫,即便是晚上也应该相当暖和,缠树而生的老藤被人扯下来精心编成吊床,不过看起来更像是从猎网变更而来的编织技术,躺在上面整个人都会陷进去,舒服到手脚都不想动。

    明裔果然不是外面传闻的粗野,春芽节,树下花卉打理,树屋,他们相当会调理生存之余的生活状况,传承知识更多了血脉记忆,比人类更有优势,从明州开拓之后不过几百年时间就已经能融入逍遥界,显然野蛮排外并不适合形容他们,为什么在明州开拓之前明裔却过着茹毛饮血的蛮野生活方式?

    根据张照玉推测明州封闭是因为旧天道被埋葬在这片土地上,明裔也是因为此事失去了大部分理智吗?旧天道的苏醒从明州开拓开始,明裔在这个过程之中渐渐恢复灵智,其中是否有联系?明裔体内有妖异血脉,妖异是旧天道时期第一个产生灵智的生灵,他们是否曾见识过即使人类先祖也不曾见到的世界并保留在血脉记忆中?

    萧若佩思考间不知不觉外面黑夜已经降临,寨门处点起了火把,大树北面树叶稀疏的地方有一块广场,此刻人声鼎沸,还燃起了篝火,火光照出一片人影。

    “叩叩”楼梯传来上楼声响,萧若佩低头看见明山正往上走,他庞大的身躯挤在小楼梯十分不便,见萧若佩注意到,他也懒得上去了,只在楼下喊:“我们在聚餐,流穗妹子已经到了,你也快来。”

第五十三章 夜里明月

    萧若佩跟着明山到火堆旁边的时候,人群已经准备好野兽肉块架上火堆,他们分工明确,有人掌控火势,有人准备调料,有人主持烧烤,还有人和明雪秀一样等吃。

    “好香,流穗姐姐,就凭你的厨艺,找到好男人根本不是问题。”她盘坐在石块上,两手抱着交叠的脚踝,眼巴巴望着调山菇香料的苏流穗,看着她将料汁细致涂上串好的肉块,再裹粉将调汁锁在肉内静置一段时间,等肉块将料汁完全吸收才放到涂油的烧红石块上炙烤,比起周围明裔粗糙洒盐巴香料明火直接烧出来的烤肉好看不知多少,吃起来也更加香嫩可口,明雪秀已经不再对火上架着的烤肉有兴趣了。

    “雪秀,你占着流穗妹子够久了,该还他哥了吧?”明山走到她后面大声说道,此时此地不大声不行,火堆周围人们笑声和交谈声夹着油脂掉进火堆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吵成一片。

    明雪秀看见两人到来急忙跑到苏流穗身边抱住她手臂:“不还!若佩哥哥,你家妹妹送给我好不好?”

    萧若佩见她调皮,不由取笑道:“可惜你不是男子,只能当春芽,不能摘春芽。”

    苏流穗听到脸色羞红,倒是明雪秀听出他取笑意味来,提高语调“哈”了一声,手掌掐成爪状道:“什么不能摘?我就摘给你看!”伸出手指在苏流穗纤细腰肢上掐了一下,嘴里嚷着“我就摘我就摘”在苏流穗身上掐个不停。

    受到突袭的苏流穗“呀~”尖叫一声,手里肉串掉进粉堆,不顾手上还沾着油腻急忙伸手拦住明雪秀。

    苏流穗好歹是被青玄宗看好的武道苗子,三两下就抓住了明雪秀乱伸的爪子,防备了少女的骚扰,却也腾不出手来继续调理食物了,“若佩,你来做饭,我让她明白谁才是摘春芽的那个!”说着两个少女又继续打闹,将食材摊子留给了萧若佩。

    两人见面不到一个时辰吧?就已经如此熟络了,从小到大萧若佩也不曾见过几次苏流穗表现出今天这样活跃,不过他倒是乐于见到这种情况,所以没有去阻拦两人嬉闹。

    大概是明裔长居山林,明雪秀身上保留的一丝野性感染了她,苏流穗其实并不是安静的人,只是被学院教化压制了本性,她又喜欢跟着萧若佩,萧若佩是喜静不喜动的性格,难免会影响到她,长久以往形成习惯让她慢慢向温婉柔和的方向改变,苏流穗脸上明显越来越少像今天这样开心的笑容,今天难得将她本性激发出来,萧若佩可不想又压回去,所以才放任她们。

    看了看苏流穗留下的食材,想不到居然还有些稻米,看来是明雪秀照顾到他们口味特意准备的,野鸡一只,油盐酱醋基本调料俱全,还有一些香料是苏流穗调汁所用,明裔并不会像这样混杂的调味。

    萧若佩利用手头的材料做了几份鸡油淋汁竹筒盖饭,将洗好切块去骨的鸡肉与稻米同时放进竹筒内蒸熟,鸡皮炒油加山菇调香,路上采来的木耳春笋炒菜解腻,蒸饭的竹筒被他以通脉劲连上脉纹,里面香气一丝不漏,全被锁在了食物之中,蒸煮过程中萧若

    佩还以气脉将热气散布均匀,打开竹筒,饭香随雾气蒸腾而起,闻之令人食指大动,米饭倒出盛碗,撩拨松散,香气愈发逼人,最后把混着山菇炒热的鸡油淋上,蒸熟的鸡肉迅速吸收了浓郁的汤汁变得油光水滑,一碗端上桌时候还在“滋滋”作响的盖饭,每一粒米饭都在勾动食欲。

    “好了。”萧若佩洗干净手招呼众人开吃。

    闻到香味少女们停止了打闹,明雪秀将眼睛从饭碗上移开,水汪汪的大眼中映着萧若佩的身影:“若佩哥哥,我把明月姐姐介绍你认识,你也留下好不好?”

    苏流穗夹起烤肉塞进她嘴里:“有吃的还不停嘴。”

    明雪秀的小嘴被塞得满满当当,“呜呜”好一阵才将嘴里肉块吞下,溢出满嘴油脂也不擦,“我想以后也有吃啊。”

    “可以和流穗学,她做得好。”萧若佩盛了一碗饭递给她,“学会了什么时候想吃都有。”

    听到萧若佩不想留下来,虽然在意料之中,苏流穗还是朝明雪秀挑起眉毛得意的翘嘴“哼”一声。

    明雪秀伸长脖子左右转一圈,眼光凝聚,似乎找到了目标,她留下一句“你等着”端起饭碗往火堆另外一边跑去。

    萧若佩烹饪食物的时候,明山也没有闲着,他在火上架了一条野猪腿,此刻火候正好,切开的野猪腿表层,焦黄表皮下是肥瘦适中的腿肉,明山抽出腰间猎刀切下一大块叉到萧若佩面前:“到明州吃的肉少不了,你尝尝?”

    接过明山递过来的猎刀切一片肉盖到自己饭碗里,又切了一片给苏流穗,剩下的肉块萧若佩没动,正常的一餐这些肉已经够了,他俩不像明裔吃惯了大荤。

    肉一入口他就发现了不同,明州的野味不像他以前吃过的那般肥腻,肥肉酥软中有些许韧弹,夹着瘦肉的鲜嫩和表皮的焦香,辅以明州香料浓郁滋味,十分爽口。

    “好吃!”萧若佩如实评价,如此新鲜的野味也就是明州能尝到。

    明裔实在,说得天花乱坠不如简单“好吃”两字,明山听了高兴,脸上神色不免有些得意:“你来的时候不对,如果到秋天,我们有秋猎节,那时候的野味才真的将山中精华淬入了一身肉里。”

    萧若佩正好想了解有关的事情,于是顺着他的话头问下去:“明山大哥,明州还有那些节日传承许久的,我对你说比人类祖先还早出现的事情很感兴趣,说不定你们节日里能找到一些线索。”

    “你这山娃,问得可多了,我嘴笨说不清楚…”

    明山话还没说完,一道柔软的声音插进来:“萧若佩,我来说可以么?”周围喧闹依旧,却压不住轻柔的话语,每个字都仔细的传进了众人耳中。

    香风隐隐,一个身穿月白裙裳的女子坐在了右席,她身上有种奇怪的气质,好像她一坐下,那个位置就成了上座,身后篝火映照的光芒仿佛也被她吸引,在她周身轮廓描出一道金圈,将她的醒目程度再提升一分。

    她很漂亮,漂亮到即使背光依旧无法遮掩她的神采,只需要有光落到

    她身上任何一点,看到那个点就足以让人知道这是一个完美无瑕的女人,此时她整个人就坐在离萧若佩不到三尺远的地方,连头发也丝丝可辨。

    如果说单纯的长相,萧若佩不至于感到惊艳,重要的是她那种气质,她安静的坐着,有着月亮的皎洁,却不像月亮那般高远冷清,如同无云凉夜之中飞流的月光,亲近也不可捉摸。

    “我把明月姐姐叫来了。”明雪秀在明月后面出现,“若佩哥哥,重新考虑一下我的意见呗?”

    萧若佩之前还觉得明雪秀所说的好看只是限于一村,没想到是这般世间少有的美人,他也是生平仅见。

    “不会妨碍明月姑娘吧?”周围的小伙子看这边的眼光已经不对了,萧若佩初次应付这种情况,被人审视的感觉的确不好受。

    明月没有半分拘谨,她伸手端了米饭,用勺子舀一小口送入嘴里细嚼慢咽,连吞咽食物喉咙的轻微抖动都勾动人心的完美:“嗯,你做的饭完全是外边的口味,尝得出来,你并不习惯留在明州。”

    “明州美景就如明月姑娘,得见已是有幸,不敢奢求长留。”只吃一口饭就将明雪秀打发,明月优秀的地方不止容貌,萧若佩也就借梯下楼了。

    明山看了萧若佩一眼,又看看明月,好半天才明白两人说的什么意思,他一拍大腿站起来道:“那这山娃交给明月姑娘,我到那边去了。”

    明雪秀脸上满是沮丧,她好不容易拉来的强援居然倒向对面,苏流穗也不是很高兴,盯着萧若佩,眼睛里“你还想长留?”的隐语都快瞪出来了。

    “我是山巫婆婆的后代,也是山巫继承人,山巫和外边的先生老师差不多。”明月放下手中勺子端坐开口,举止随和自然,一举一动都像是受到夜风牵引,与周围天地互相呼应。

    “脉。”萧若佩见状瞬间明白过来,与平常明裔从脉中借力不同,自称山巫继承者的明月有通风脉的本事!

    不过她同样局限于取之中,明裔从地脉取力,山巫从脉中取感,明裔像是手脚,山巫就是耳目,与脉相通也受周围气脉牵引,周围有动静,他们也会随之有感,随势而动。“这也是血脉传承吗?”

    “你没有通过血脉记忆也学会了与脉连接,还相信明裔传承只靠血脉吗?”明月笑起来的时候恍如天上银月挥洒光芒。“连接地脉只要获得明州承认,并没有限制明裔血脉,明州的山会告诉你应该知道什么,不需要你去寻找,既然你是被春芽节前的雨留住,那就是明州想要你知道有关春芽节的事情,多余的事情知晓了对你也无用。”

    “什么意思?”萧若佩不解,听明月所言之意,他领悟通脉劲源头不是苍圣,而是明州地下埋葬的旧天道?还是明州的土地有知,希望借他之手对付旧天道,所以才承认他授予通脉的能力?一句话两个意思,稍微理解偏差就是相反的方向,萧若佩不敢妄下结论。

    “具体明州想让你知道什么,等春芽节自然清楚,明月不打扰了,明天见。”明月朝他轻轻颔首,起身离开。

第五十四章 迷中若佩

    明月那一番话如果是有真实的依据,萧若佩的处境就很难琢磨了,他更加相信是明州有灵的说法,被埋葬的旧天道没有可能会传授克制他的本事,明州埋葬着旧天道,其脉尽死,却有活着的意识。

    苍圣教他犹有依据可循,明州为何为要选择他?如果非要选择一个人来压制即将苏醒的旧天道,怎么看莫青城都是更好的对象,他有决心,耀日城也抵御了血灵密洞百年时光,除他之外,还有明裔,还有山巫,明州的意识偏偏选择一个外来人?

    萧若佩血灵密洞出生,身躯本质是旧天道傀儡,与明州相连的根被昕言斩断,旧天道也无法重新连接,又在青松镇长大,由外到里都不像是可以获得明州承认的人。

    不管想法是否正确,能确定一点是天道赋予他的使命并未完结。

    这些问题他没有摆到表面上来,吃过晚餐,明雪秀和苏流穗一起送他回到木屋之后结伴离开,两人依旧交头接耳,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大概这是苏流穗进入明州以来最高兴的一天,遇上完全合缘的朋友。

    目送两人离去,萧若佩登上木屋,为了厘清关系找出线索,他洗涤后没有直接休息,任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当风坐在树屋边上,将脚悬出屋外,望着夜色中大树的阴影陷入沉思。

    本能的他觉得明州要告诉自己的事情十分重要,如今他见过的非人之物已经不少,好像每个都有自己的打算,但是隐隐间又串连到了一起,将它们连接的线正是萧若佩自身,旧天道代表天地间可用之力,包括法修妖异灵精那种毁天灭地的力量,如今已被埋葬,新天道是苍圣,他代表的是以天境屏障和五灵源为主的稳固之力,两者关系必然是对立的,木灵源从属于苍圣,但他的目的是要创造一片天地,借天地初醒时候的莫大生机复活青萦,他能力不比苍圣弱小,并且表明了与苍圣站一边。

    最后的明州意识,来源却不清楚,如果是在埋葬旧天道之后苏醒的,那它必然被旧天道操纵,反之在埋葬旧天道之前明州就存在意识,那就是属于苍圣的阵营,它毕竟帮助苍圣埋葬了旧天。

    从能力方面分析,明州意识能力是控制明州的脉,通过山巫传达意志,听明月所言,那场大雨是明州有意为之,说明它还能控制气象,制造气象通过脉的确能做到,以萧若佩所学在算门卜课,以及筑门气课都能解释其中道理,只不过那一场大雨的范围实在太大,他想象不到控制那么庞大的脉群究竟是如何的宏伟气象,如果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控制如此庞大的气脉,从中借取的力量有多大?

    承载得起脚下大山吧?明州承认他的目的,是要他将山搬开?

    摇头暗笑自己的胡思乱想,萧若佩站起身来,心道:“流穗,我怕是要食言了。”

    真到了连接一片山脉甚至整个明州脉纹的地步,要怎样才能做到不露声色使用能力?

    翌日

    明州的空气确实养人,昨晚的萧若佩忧心忡忡,在风清气净的安抚下依然睡得很好,早上听到清脆鸟鸣,他自然清醒过来,睁眼就觉得浑身舒坦,神清气爽,整理衣着洗漱之后整个人神态焕然一新。

    与鸟儿竞声的是几位早起姑娘的莺声燕语,她们围聚在大树下互相帮忙梳妆打扮,不时有欢乐笑声传出,引得早起鸟儿以为有同伴在附近,纷纷聚拢到大树枝上,摇晃着眼睛四处寻找声音发出来的地方。

    看来是春芽节的预备活动,萧若

    佩下来树屋,既然明州有事情要在春芽节告知,他也不着急赶路,打算留下来见识一下明州风俗。

    村民正陆续往树下聚来,萧若佩看见了明山,朝他远远挥手,明山看见急赶几步,凑前身来怂恿他:“山娃,难得遇上,你不上去试试?反正少不了一块肉,又能与姑娘们亲近,多好?”

    萧若佩正打算摇头拒绝,却见到远处过来的苏流穗也正望着这边,与他目光一碰,苏流穗轻轻低下了头,脚步慢了下来,与她同行的明雪秀拉着她,走到中间那些穿着盛装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们中间,萧若佩一愣,她身上穿着的和那些姑娘一样,是绣花挑彩的精美衣裙,头上还插着一枝刚折下来的嫩芽。

    “明山大哥?”他连忙找到唯一认识的本地人询问。

    明山咧嘴一笑,朝着人群中的明雪秀竖起大拇指,脸上憨厚神色完全消失:“流穗妹子也是今天的春芽,你还上不上去?”

    萧若佩是韶风令,自然知晓有些地方风俗对于本地人的重要性,外人随意参加进去当作取乐,往往不了解内容被当成笑话,要么分不清轻重胡闹惹当地人生气,苏流穗既然已经参加了,他上去阻止就是有捣乱的嫌疑了,事到如今,他只能参加到春芽节中,与明州诸多青年一起争夺中意的“春芽”。

    “明山大哥?规矩是什么?”

    明山一指大门方向:“我昨天从那边五彩河挑了水过来,水给山巫婆婆调成春露给姑娘们化妆,信物就是河底的五彩石,青年们去取得河底五彩石带回来,姑娘肯用头上春芽为石头穿线,就可以将姑娘从树上带下来了,但必须赶在露水消失之前…”话未说完,身边已经不见了萧若佩的人影。

    村口传出一声撕裂空气的爆响,明州虽然不能接引天光,但能借助脉,他将力气灌注到气脉之中使之强韧,再连接远处借力拉扯缠在身上的脉,借助拉扯力弹射而起,直接跳出了村中所在的山谷。

    除了苏流穗,所有人都看呆了。

    明雪秀好半天才回过神,合上大张的小嘴转头问道:“你昨天说他能举起村口石头不是开玩笑呢?”

    苏流穗如实回答道:“不是啊,能举半个晚上呢,一只手举着,还能空出一只手来打架。”

    “你危险了。”明雪秀突然认真起来:“他能举得起石头,就入得明月姐姐眼睛,你有没有觉得昨晚明月姐姐对你哥很不一样?她有可能早就看上你哥了,如今这一条她自己订下的约定也完全符合,她可以顺水推舟直接答应了你哥哥。”说到这里她满脸严肃地盯着苏流穗道:“你敢说比明月姐姐漂亮吗?”

    昨晚她和萧若佩谈话的时候苏流穗都不敢插嘴,可见明月气场之强大,在她认知之内所有女子在明月面前都不可能与之争辉,单凭容貌陈玉应该可以,只是陈玉不会展现自身魅力,与明月这种连呼吸声都能勾人魂魄的女人无法比较。

    “我不参加了行不?”少女失去了自信。

    就在此时,人群呼声群起,明月一身盛装出现在树下,昨日简单穿着的她都让人自惭,如今特意打扮之后,苏流穗第一次认识到艳光逼人是形容什么样的女人。

    “惨了,明月姐姐来真的了。”明雪秀看见苏流穗脸色觉得好玩,她本来就看出了苏流穗脸皮薄,所以才想个办法激她,如果能扯下两人其中之一的脸皮凑合他们到一起,她明雪秀就是个大媒人了。

    “你放心,看

    若佩哥哥那么着急,应该是很担心你,怕你被人抢走,如果他连明月姐姐都不在乎,那肯定对你有意了。”她稍微安抚了一下苏流穗,“春芽节只是为了让那些不敢开口的小伙子放大胆去追求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并不是确定关系,咱明州人没有那么死板啦,来,沾上春露上树去,等着他回来就是了。”

    事到如今,苏流穗也只能见机应变了。

    萧若佩路上看见了途中取石的青年们,他们要防备山林中的野兽成群结队,也因为互相竞争而想尽办法争取优势,不说节日目的,光这一趟就将他们在明州大山的生存技巧熔炼了一遍。

    萧若佩不想节外生枝,身上气脉缩紧,人再次弹射飞出,将人群远远抛在后面。

    既然是叫五彩石,应该十分显眼,萧若佩很快就发现了目标,就在山谷不远处有条小河,河底石头呈现出五彩斑斓的色彩,小河犹如在晨雾之中蜿蜒游行的长蛇,萧若佩停落在河边,捋起衣袖伸手从河底捞了一大把石头。

    五彩石上由脉纹分割颜色,互不掺杂,萧若佩将其中颜色分布不均匀和缺少颜色的石头丢掉,挑选了五块出来,将其中脉纹截断,搓掉边角,五块颜色鲜明整齐,大小均匀的五彩石珠子就出现在手中。

    眼看后面的明裔青年就快到河边,萧若佩借助气脉弹射离开。

    回到村寨之后,“春芽”还没有完全登上树,她们利用树上藤条牵引直上,姿态十分优美,萧若佩一眼就看见坐在最上端的明月,她无论在哪里都是最吸引人的那个。

    苏流穗坐在右边,看见萧若佩回来,她脸上露出了期待与担忧的神色,还有些娇羞夹杂其中,这次是她任性过头,居然事前没有任何商量,下来得好好教训她才行,萧若佩用严厉的眼光扫了她一眼,吓得她脸上又多了畏惧之色。

    准备工作还没做好,萧若佩不急着登树,他再次找到明山,将五彩石拿给他看。

    明山见到神色古怪:“山娃你不要太贪心啊,我们都只要一个石头,表示一心一意,你居然找了五个,是要变五次心吗?”

    苏流穗没有因为胡乱举动惹得明裔生气,他倒是先因为不清楚内容闹了笑话。

    “这个不能丢了,取回来就代表了你的心意,等会上去给流穗妹子做个手串,就说意思是愿意无时无刻守护她,这样虽然不能表明心意,也不会落下笑话。”

    萧若佩点头受教:“我晓得了。”

    明山还是不放心:“我将整个过程告诉你稳妥些,等你到树上接下流穗妹子的时候,将她头上春芽取下带她下来,两人一起去山巫婆婆那里说出誓词,她会将明州的祝福与你们的誓词一起加持到春芽之中,让春芽坚韧长久,只要你们没有违背誓词,春芽生机就不会灭绝,到此春芽节才算圆满,之所以要你在春露消融之前回来,就是因为春芽的生机只在有春露的时候才能保存,超过时间春芽就不能用了。”

    春芽既然被摘下,那必然是已经断绝生机了,山巫能够把春芽的生机保存下来,这不是血灵密洞维持耀日城主不死的手段么?明州想要自己留下,就是为了将这种手段展示,再让萧若佩想出克制的办法吗?

    违背誓言生机断绝,耀日城主是以什么“誓言”禁锢了体内生机?

    萧若佩已经猜到明州要告知的事情,心中却依然有些迷茫,虽然这个答案是最贴切的,但他还是觉得这不是最佳答案。

第五十五章 树上流穗

    世间男女情事都有些欲说还羞的遮掩,唯独明州大张旗鼓将年轻男女之间暧昧种子隆重种下,将种下情种的日子取名为春芽节,少女们如含露春芽,娇嫩欲滴,年轻男子当折即折,稍有迟疑就是露消春芽老,那怕心中刚燃起一点情火,也会在周围火热的气氛里烧心如焚。

    “春芽”已经纷纷上树,路上那些青年估计也寻到了石头正在赶回来,明山告诉他的规则是不用等待,苏流穗已经在上面坐好,他可以随时上去把她给“摘”了!

    老橡树巨大而树枝虬结,伸展过长的树枝有些不堪重负弯到地面,成为大树的支撑,枝上又长枝,一颗树蓬开小山般大小的巨大伞盖,大树枝朝上一面还长满寄生苔群,浓浓郁郁,使得大树高龄依旧生机盎然,树上横生的粗大枝干像是条大路,不惧高的人应该走得十分坦然。再往上延伸的树枝有些小分叉刚好落得下人,姑娘们就坐在那些枝杈上。

    萧若佩从一条落在地面的树枝踏上,他的本意很简单,只是把苏流穗带下来,从这条树枝走上去绕过主干,正对着的就是苏流穗和明雪秀所在。

    他问心无愧,走得自然是大方阔步,然而才走几步,树上就传来姑娘们议论的声音:“小哥好心急,外面的男人都这般直接吗?”

    萧若佩抬起的脚又放下,回头望着明山,却见他在那儿吹着口哨,还吹得挺有韵调,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难道要走得稳重些?萧若佩放慢了脚步。

    “哎呦,走得这么慢,肯定不在乎姑娘。”

    明山口哨吹得更急了。

    萧若佩无奈,走快不行,走慢又不行,不用走的总行了吧?于是他使用通脉劲将自己托举起来,斜飞而上,他形象气质不差,此刻展示的神异手段,加上晨风吹动衣衫飘然,真个天下仅有的神仙男儿。

    “春来树上发新芽。”坐在最上方的明月歌声轻轻绽开,绕树而下,空中萧若佩闻声一定,以为又有什么规矩,不敢妄动。

    明月继续唱下去:“春芽沾露嫩娇娇,阿郎见到心喜欢,喜欢只能采一朵呀,莫要贪多。”周围树枝上年轻姑娘和声唱:“莫贪多。”

    这是明州山歌,萧若佩曾经听到,耀日城登上神女峰之后他们唱过,唱的是明州开拓,歌声豪壮,气概辽阔,那是一首气势与叙事都表现很好的歌曲,明月唱的这首是关于男女情爱的,听来又是一番心情,尤其是她歌声犹如天上传来,动听异常,周围和声的姑娘们怀着满腔心意,和声也十分优美。

    “阿妹正当春芽嫩,怕惹蜂蝶不敢开,枝头抱着心儿等,等郎把我轻摘下”

    “郎把我摘,轻摘下。”

    “春芽离了树枝,女儿离开妈,阿郎可要仔细看着她,真心像是河底石,水冲浪打心不移。”

    “心不移,水冲浪打不许移!”

    歌唱完毕,余音绕树绕耳,萧若佩感知中连周围死脉都被姑娘们歌声唱得有情有调,翩然活跃起来,当然这只是感知者的心意带来的变化,歌中已经不再有取笑之意,姑娘们应该允许自己去摘苏流穗这朵看着要长歪的春芽了。

    今天出了几次丑,都是拜苏流穗任性所至,事先没有任何迹象显露,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等会要教育一顿才是。

    他带着汹汹气势朝苏流穗所在的树枝飞过去,这股气势没有维持多久,他半途在主干附近停下,身上气势烟消云散。

    头上的轻声呼喊,让他有点迷糊,坐在主干上的是明月,她为什么要叫自己“哥哥”?还喊得那么高兴?

    萧若佩抬头望去,看到树上的光景,只一眼就完全失去了控制自己的本能,头上的明月此时周身发出淡淡白光

    ,周身晶莹剔透,像天上月亮一般散发出迷人光辉,那股光辉像是迎面清风从他看见的眼中往他全身灌注,一股熟悉的感觉在他身上冲刷,让他脑海中再没有考虑其他事情的闲余,不由自主地控制周身气脉带着他的身躯往感觉来源之处飞升。

    苏流穗起初看见他生气还有些忐忑,此刻又见他半途突然改变方向,心中一紧,正上方是明月,一点担忧无限放大,望着萧若佩上升的身影,眼中只觉得阵阵刺痛。

    “不要开玩笑,若佩哥哥…”她手紧紧握着。

    “你是谁?”萧若佩明白头上的人不是明月,而是某人借了她的身躯说话,并且这个人不是明州,但是这个人对他十分重要,重要到超过了整个明州。

    “你从血灵密洞出来见到昕言之前,已经失去了一半的根源。”“明月”轻声开口:“他们用你一半塑造了我。”

    昕言曾经说过他与明州的连接不稳固!

    原因竟然在此!

    “逍遥岛想借用你的力量。”“明月”目无表情继续说道:“我是你一半,所以叫你作哥哥。”

    “终于见到你了,等我修成实体就以真身去见你,到时候哥哥你时时刻刻都能见到我,见到你的一半。”话语里的欣喜之意漫溢,就是木头也感受得到说话之人的喜悦。

    “哥哥,记住,我叫…萧念竹。”

    “等等!”萧若佩伸手疾上,想要抓住自己身上正在溜走的那种完全感,只有刚才萧念竹与他说话的那一刻,他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身存在于此世,那种感觉正在流失,他明白萧念竹正从明月身上离开。

    “哥哥,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声音渐低,萧若佩身上的感觉流失殆尽,他抬头正对上明月愠怒瞪大的眼睛。

    这是萧若佩第一次见她表露情绪。

    “…”他没有办法解释,此时此刻也没有心情解释,碍于明月面子,只开口说了一句:“走错了,不好意思。”连在身上的脉纹放松,人落下到苏流穗所在的树枝上。

    落下来所有人包括萧若佩都大松了一口气,尤其是苏流穗,刚才萧若佩的手都快碰到明月的脸庞,就算是气她调皮也太过分了。

    这次没有再出意外,萧若佩平安无事走到苏流穗身前,张开手掌,一手举着五彩石,一手伸向苏流穗道:“刚才乱来让你担心了。”

    他心中有了结果,这应该才是明州要传达给自己的消息,苍圣曾替木灵天光传话,如今明州也帮萧念竹送信,怎么这些非人之灵都喜欢做信使吗?

    经历了刚才的变化,苏流穗也不想横生枝节,她伸手握住萧若佩伸来的右手,由他带着从树上飘然落下。

    头上春芽沾着的露水犹饱满如珠,被合拢的芽叶轻轻抱着,稍有动作露珠就颤巍巍抖动,好似随时会碎裂开来。

    取石的明裔青年此刻已经到了村口,过了密林危险带,他们一个个奋勇争先,进入村寨之后却放缓了脚步,整理身上服饰之后才大步走上村中大树,上树之后他们不是直接冲向心爱的姑娘,而是边走边吹着口哨,和刚才明山嘴里吹的曲调一样,还辅以特殊的舞步,在树枝上腾跳,将雄壮身姿肆意展示,姑娘们和着他的口哨声又唱起了刚才的山歌,不过这次不是明月主唱,而是青年走向的目标姑娘,其他人和明月和声。

    原来明山刚才不是置身事外看戏,而是教他吹口哨,男子上树之后需要展示自己的本事,得到姑娘的青睐,姑娘们以为他接脉飞行是展示本领,就都认可了。

    嗯,萧若佩又因为不懂规矩闹出了一个笑话。

    既然两人都从树上下来了,明山就带着他们朝东边太阳正在升起的方向走去。

    “山巫婆婆很好说话的,不用担心。”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劲,明山还以为是他们要见到久闻其名的山巫紧张,于是出声宽慰。

    苏流穗被说到尴尬处,萧若佩握住的手紧紧捏了一下,用刚才担心时候那么大的力气。

    萧若佩手掌一痛,也不敢反抗,毕竟刚才的确是自己做得过火一些,何况听闻自己一半的消息,此刻的他心情很好,根本不计较这些小事。

    山巫所住的房子是一幢建在大石头上的木屋,石上凿出阶梯,明裔力气足够大,建筑都很有特色,很多在外界因为力气不够无法实施的设想,在明裔手里却能轻易的建造出来,可惜明裔很少出明州,就算外出也是零散几人,太学院筑门学子苦苦寻找明裔来实现他们的宏伟构图却不可得,云州云浪宗有明裔建造的十八层云楼,为当今逍遥界第一高楼,引无数人前去观瞻,建造时间是在云龙进入明州不久之后,以萧若佩已知的信息,这里面昕言定与云天有些“不可见人”的交易。

    “哟,这么快有人来啦?”明山他们口中的山巫婆婆早就打开了大门,萧若佩见了却有些奇怪,理论上来说明裔很敬重山巫,眼前的妇人穿着十分普通,并不像尊贵之人,只是普通衣着也无法掩饰她的姿容,她张嘴笑着,就像迎接熟知的邻居。

    “是若佩和流穗吧?明州已经把你们到来的消息告诉我了。”她主动打起了招呼。“来,给明裔之外的人送上明州的祝福我可是第一次。”

    “这是山巫婆婆?”萧若佩心中疑问,明裔一口一个婆婆,还以为是个和蔼老人,结果看起来也不过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妇人,比明山还年轻。

    “我是明月母亲。”山巫婆婆开口一笑:“很年轻看起来吧?这可是春露的作用哦,流穗你早上也试过了,感觉怎么样?”

    “春露是婆婆您亲手调出来的吗?我能不能带些回去?到现在脸上都滑滑的像刚刚洗过一样。”苏流穗一听到她的话登时把萧若佩和心中气闷一起丢下,三步跨作两步跑进屋子,要不是萧若佩维持她头上春芽露珠,依她奔跑速度早就抖下来了。

    “当然可以,不过现在得先给你们的心意连上才是,小流穗,女人保持得再好,没有心上人欣赏就是白费功夫哦。”山巫婆婆笑着轻轻取下她头上春芽,然后朝进门来的萧若佩伸出手。

    五颗石头当然又引来懂得内幕的山巫婆婆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在懵懂不知的苏流穗好奇的目光下她没有说破,只是取头上簪子给五彩石刺出小孔,萧若佩明显感觉到当她簪子碰上石头时候,五彩石发生了变化,石头不再坚硬,轻易被簪子刺穿。

    通过操纵脉转化物体本质!血灵密洞变出土血灵的方法!

    山巫婆婆将春芽穿过五彩石,截断那一端插进抱心的芽叶之中,里面露水被断枝吸收消失,山巫婆婆手指捏住断枝和芽叶连接之处,将手伸到萧若佩面前:“来,说誓言吧。”

    “我愿无时无刻守护着苏流穗。”按照明山指示,应该是这个没错,虽然不像是亲密男女之间的誓言,却符合萧若佩的心意。

    “哼,花言巧语,明山教你说的吧?不要被他长相骗了。”山巫婆婆笑骂一声,张开手掌道:“我来看看你的誓言真假。”

    说着双手用力一扯,初春嫩芽稍微碰一下都会折断,哪里禁得起拉扯?

    奇怪的是以嫩枝芽串成的手链在山巫婆婆手里纹丝不动。

    “他说的是真的。”山巫婆婆将手链递给苏流穗:“要是哪天断了,就是他变心,你来这里,我们再给你挑一个好男人。”

    苏流穗接过手链顺手戴上,低头小声道:“不用了,这就够了。”

第五十六章 玉侠归乡

    明裔青年纷纷从树上接下了自己心爱的姑娘,有几对明裔青年男女得到了明州祝福,也有人起誓心不诚导致春芽断裂,求而不得也是男女情爱之中一种不太好吞下的结果。

    萧若佩到此才明白春芽节不只是男女之间表达情爱的日子,平时一些关系好的人也可以互送礼物,几乎每一个明裔青年都摘了几朵带露珠的鲜花给最上面的明月,却没人给她送出手心石子。

    明雪秀收到了石子,但那个和她一般大小的男孩子誓言是希望明雪秀以后不要打他,也不要欺骗他,山巫婆婆扯不断春芽,应该是相当情真意切了。

    太阳逐渐升起,阳光已经开始照进山谷,很快就到了大树顶上,叶上露珠折射着阳光熠熠生辉。

    树上只剩下明月一个人,她用手里的鲜花编成花环戴在头上,静静等候春芽心上露珠消失。

    明月看起来不是个不受欢迎的人,昨晚只不过和萧若佩说了几句话,都有人起妒火,为何却没有人上去接她?

    “明月是最后一年参加春芽节了,之前四次都有人上去,起的誓言通通无效,连累那些青年心中本来爱慕的女子被旁人捷足先登,所以没有人再敢将最大的机会用在她身上。”明山走上前来,他对萧若佩说道:“以你刚才御风的能力,还能从河边来回一趟,不去试试吗?许个简单些的誓言就行了。”

    萧若佩摇头,明月作为山巫继承人能与明州交流,因为经常与非人的神异打交道,所以很难融入人群之中,她少年心性不稳,一边是生养之地的呼唤,一边是碌碌凡人,巨大的落差足以将任何人对她的好意拒之门外。

    初次与苍圣相见之后,他也曾想过自己有什么特殊,然后在青玄峰引动天光,连木灵源也要借助他的力量,将他超凡的心态放到最大,见到世人惊叹的“昼夜半山”绝景都没有半点心动,直到现在,虽然他对天地恢复了敬畏之心,那种超凡心态却没有改变,在苏流穗眼里引天光接地脉是令人不安的非凡手段,在萧若佩心中不过是与吃饭喝水一样正常的事情。

    不仅是明月或者他,任何人长大了之后看小孩子都会觉得当下这群小孩长得忒矮,读书多了看自己以前写的文章会感觉羞耻,世人因为自身所处地位以及掌握的本领水平渐渐的改变眼光,连自己的过去都会被审视,何况他人?

    人就七尺高,手眼通天的时候已经足不沾地,看透虚浮之象见真的人就可以当老师了,比如现在的山巫,比如宋山缺老前辈。

    都是否认过萧若佩的人,看穿了他虚浮的表面。

    萧若佩对明月有些同病相怜的情感在里面,但他也明白像他们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别人去“怜”,他们见到的世界比周围的人所见更大,天生就有一种优越感,别人的“怜”到他们那里也是种不理解他们的表现。

    明月的确心有所属,她爱着瑰丽的明州,不是明裔男子起誓不诚,而是她的春芽上没有她的心意。

    不等春芽露珠消失,明月就从树上走下来了,她头上戴着花环

    ,脸上挂着少女最后天真的笑。

    “耀日城要在明州引武灵天光。”这是极为机密的事情,本不该对外人说,明月连武者都不是,更不该告诉她,但是看见她的笑,萧若佩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以气脉传达的声音,两人之外只有山巫婆婆能听到。

    明月笑容灿烂,属于长大之后姑娘的魅力在这一笑之中绽放,她朝着萧若佩点点头:“我会去的。”

    不管如何,她的能力对耀日城总会有帮助。何况耀日城镇压明州血灵密洞,让她见识一下耀日城男子,也能帮助她突破这一层心障。

    太阳升起的时候,萧若佩与苏流穗也离开了明裔的村寨,明雪秀将那一身节日锦衣送给苏流穗,明州刺绣工艺逍遥界知名,却很少对外出售,每一件明裔做的衣服都是精品,何况这是盛大节日所穿的。

    山巫婆婆给了她两瓶春露精华,表示用完可以再来。

    萧若佩因为骗走了明月,因此得到山巫婆婆赏的扫地出门,连她穿手链的手段都没有请教明白。

    苏流穗抚弄着手链,抬起头问萧若佩:“明月姐姐昨晚和你说的那件事,是…又要动用那些手段才能做到的吗?”

    萧若佩点头,凌先生看到已经必须面对的境地,凭苏流穗一双小手的力气,怎能锁得住?

    对付血灵密洞肯定会用上,萧念竹如今在逍遥岛,他对传闻中的人类圣地有所耳闻,不知道凭着明州之行的收获能不能从长生阁取得资格查一些资料,要尽快到长生阁也必须借用地脉天光之力。

    苏流穗伸手握住他手臂:“咱们回家,快一点!”

    得到苏流穗亲口准许,萧若佩以周围风脉裹紧两人,在她惊呼声中弹射而起,两人身影如箭,迅速穿过明州群山。

    回望急速后退的重峦叠嶂,苏流穗明白这一趟似真似幻的旅途即将结束,她又看了一眼手中五彩石链,色彩斑斓,如梦凝成,一个完美的圆环圈住了她的手。

    “这就足够了。”她低声轻语。

    萧若佩聚精会神控制着风脉,一时没有听清,他稍微放缓了速度问道:“你说什么?”

    苏流穗摇头回答:“没什么。”

    萧若佩以为她不舍明雪秀,只笑了一声道:“又不是见不上面了,等你学好武艺下山,整个逍遥界哪里去不得?”

    苏流穗明白她不管如何努力都没有办法触及到越行越远的萧若佩,学武艺又有什么用?

    “这才是我的舍剑之行,原来这才是我要舍下的剑。”一滴泪珠滴落,从空中飘下,如雨般润进了明州群山之中。

    这里埋葬了旧天,也葬下了少女的美梦。

    青玄宗给苏流穗的时间是两个月,如今只用了一半时间,她不急着回去,打算假公济私回家,当做青玄宗给她的休假。

    “我都牺牲这么多,还不许我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她这么说着,让萧若佩将她直接带回青松镇,还特意从青玄峰顶飞过。

    两天时间,两人赶完从耀日城到青松镇一

    半的路程,回到青松镇她鄙视了一番莫青城炫耀过的神鹰:“就他那老鹰,在萧若佩后面连灰都吃不上!”

    “怎么又叫全名了?”天上大呼小叫明显很高兴,以前的不快也应该在春芽节上互相抵消了,萧若佩不知道自己怎么再次沦落到被叫全名的处境。

    “我喜欢,你管得着?”苏流穗落地之后直接抛下他往自家跑去,边跑边大声喊着:“阿爹,阿娘,我回来啦!”

    这一趟的确是苏流穗从未经历过的长途,离得根远思念就更深,这是人之常情,不过将行装包裹都不带是怎么回事?

    萧若佩脑海中又浮起了苏父严厉扫视他的眼光,那眼神是最近几年才变的,小时候见他笑眯眯,最近几年看着他就像看着偷了他宝贝的小偷,让萧若佩浑身不自在,倒是苏母比小时候热情得多。

    这里是苏流穗从小玩到大的街道,跑起来哪里有迟疑,这一眨眼就已经不见人影,萧若佩只能硬着头皮把她的包裹送去她家里。

    经过大半个月,天光礼的氛围已经退去,青松镇也应该回到往日宁静平和之中,但萧若佩却见街上来往行人非常多,其中大部分是武者,这些反常的迹象让他起了疑心。

    就在他小心翼翼探查周围异常的时候,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贾先生开课啦,大家快去青松学院!”周围武者“呼啦”齐动,瞬间跑得人影都没了。

    “青松学院?贾先生不是我们那时候的武道教习吗?这些人…”萧若佩明白了,武者是闻着他那块玉侠令的气味找过来的,寻不到他本人,于是就将目标放在了他学习的地方。

    这些人骂不醒!

    萧若佩气得额头发紧,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对刘叔做过分的事情,萧若佩暂且将去苏流穗家里的计划搁下,打算先去找刘进。

    回到熟悉的酒楼,他差点不敢进门,原本刘进的酒楼三层,如今正扩建,不仅将旁边家盘了下来,还往高盖了两层框架,五层酒楼,在鼎山镇都算得上高。

    门上还留了一个大大的牌匾位,没有挂匾,当然也没有开张,刘进和刘渊崖都不在这里。

    “请问这酒店掌柜人呢?”他拦下一位正在干活的工匠询问,这个工匠也不是镇里人。

    刚放下方木的匠人上下打量他:“你是来打听萧玉侠的?我们受凌家雇佣,你可别乱来。”

    萧若佩眉头一紧,追问道:“有人乱来?”

    “可不是!前些日子差点把酒楼拆了,好在武盟来得及时才没酿成大祸,他们也不打听一下,酒楼老板跟凌家有交情,是惹得起的么?”匠人见他不是来捣乱的,于是耐着性子解释了一下。

    萧若佩长吐了一口气,武道控制不住的迹象越来越发明显,就怕惹来普通人反感,明州旧天道未苏醒,这边人倒是自己先打起来了,刘叔是个躲事的人,应该是带着渊崖躲起来了。

    “我了解了,多谢相告。”萧若佩朝匠人拱手作谢离开,他先去苏流穗家里,邻里邻居的,刘叔的去向他们一定清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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