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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凯霞君天     素衣艳阳txt下载     素衣艳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78看望旧人

    一个人走投无路的时候,任何一丁点的关怀,都会让他感念不已。周斯绵和侯江涛出现在胡工珀家门口的时候,他还在睡觉。

    听到敲门声,胡工珀从睡梦中惊醒。多年的牢狱生活,让他警觉,仿佛中,自己还身处高墙之内。揉揉眼睛,四下张望,他才确认自己正睡在自己家里。他定了定神,瓮声瓮气地问:“谁?”

    周斯绵回了一声:“我,周斯绵。”

    胡工珀犹豫了一下,还是穿着拖鞋开了门。周斯绵表情凝重,侯江涛则眉头紧蹙。

    “家里到处都是灰尘,也不搞一下卫生。”侯江涛说。

    胡工珀低着头,坐着。

    “现在出来了,你有什么打算?”周斯绵问。

    胡工珀嚅嗫着嘴唇,想告诉他们,自己没有任何打算。今后怎么办自己心里没底。他看不到未来。未来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可是,他始终没把这句话说出来。说了,有用吗?自己已经被开除了,不算医院的职工了,跟他们说这些,有什么用?

    “我们正在跟一家大型国企联手,盘活老院区资产,搞血液透析仪的研发和生产,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去新公司工作。”周斯绵说。

    胡工珀心里震了一下:“可是,我不懂透析仪的研究和生产。”

    “我们丝毫不怀疑你的业务能力,”侯江涛鼓励他,“你缺的是信心,缺的是对未来的期望,缺的是生机。只要你振作起来,我们相信,没有事能难得到你。”

    胡工珀心里涌出一丝暖流:“谢谢你们。”

    “毕竟隔行如隔山。最近,你可以多查查资料,理解透析仪的基本知识。”周斯绵指着桌上的手提电脑说,“这是我自己给你买的一台新电脑,它能帮助你。”

    胡工珀瞟了一眼手提电脑,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他已经没有退路,能有人关心,是一件很温馨的事。

    “我不知道能否胜任新的工作,毕竟我在里面待得太久了。”

    周斯绵拍拍胡工珀的肩说:“我们相信你,觉得你能克服困难,重新站起来。如果你萎靡不振,这辈子就真的完蛋了!”

    胡工珀真想大哭一场。然而,他已经过了哭泣的年龄,就连抹眼泪,都要悄悄地。曾经,他自认为是个体面人。实际上,除了犯错,他确实是个体面人,虽然比周斯绵稍逊一筹,但有体面的职业,有受人尊敬的头衔,在圈内稍有名气,家庭也还算和谐,一切都看起来很圆满,很完美。

    但是,完美往往蕴含着危机。这种危机,来自内心的欲望,以及欲望不能满足的扭曲心态。人和人之间,最大的不同,就是如何把握欲望。人都有欲望,有人把握得好,有人把握不住,人生走向往往就发生了改变,这种改变,有时是致命的。

    胡工珀叹了一口气,说:“我试试。”

    “这就对了嘛!”侯江涛脸上露出笑容,习惯地摸了摸头上那一圈“栅栏”说,“胡工珀,如果你能研究出新产品,证明你是真的有能力的人,是一个不被困难击倒的人。”

    其实,两个人来,也不仅仅是为了鼓劲,更要解决他眼前的困难。周斯绵掏出钱包,拿出一叠钱,说:“这点钱,给你应急,缺什么就添置什么。另外,把家里和自己收拾干净,起码要有一个干净的生活环境。”

    胡工珀苦笑着,说:“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活到这种境地。这些钱,算我借你的,我现在给你写张借条。”

    侯江涛拦住了:“你要是真有骨气,就早点把钱还了。至于借条,斯绵不在乎。”

    迈出胡工珀家门,周斯绵和侯江涛很久没有说话。他们的心里,五味杂陈。一个人要糟践自己,是很简单的事。古人说,学好三年,学坏三天。也许就是这个道理。

    胡工珀一个人待在家里,放声大哭。没有外人在场,他不再需要压抑。

    胡工珀的哭声,惊天动地。他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就让积蓄已久的压抑,尽情地宣泄吧!

    哭完了,擦干泪,继续前行。胡工珀光着膀子,打扫卫生。这个家,一定要像个家的样子。即使是一个人生活,也要活出个人样。已经犯过一次错,不能再让人看不起自己。

    错就是错,谁都不愿意犯错。或者说,每个人在犯错的时候,都是抱着一种强烈的侥幸心理,他可以体面地生活,体面地犯错,知道在众目睽睽之下戴上手铐,接受审判。

    胡工珀搞完卫生,已经是下午。他简单洗个澡,想出去逛逛。好歹要买一身衣服。以前的衣服,都穿不得了,不是破了,就是肥了,衣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就像撑在竹竿上面。

    他透过橱窗,看中了一件外套,犹豫着要不要走进店子里。周斯绵给的钱虽然足够他用一阵子,但他还是要节省着花。这些钱,也许要用很久,至少要用到他重新有收入。

    他的手插在裤兜里,捏着一沓钱,却不敢大手大脚花出去。

    “胡工珀!”

    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猛地抬头,是前妻!他放下衣服,准备逃离。可是,前妻一把拽住他:“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怎么不去看看孩子?”

    胡工珀一脸茫然。他挣脱前妻,淡淡地说:“昨天出来的,已经去看过儿子了!”

    “你就不想看看我?”前妻幽怨地问。

    “你不是组建了新的家庭了吗?”

    “可是,又离了!”

    胡工珀诧异地看着她:“又离了?你这是何必!”

    “要不是你当年出事,我怎么会离婚?”前妻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他。

    “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孩子,连累你们了!”胡工珀向前妻鞠躬谢罪,“可是,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前妻叹口气,说:“胡工珀,我们好歹也做了几年夫妻,没想到你一点忏悔的心都没有!”

    “我已经接受处罚了,在牢里,我每天都在忏悔,”胡工珀说,“你的绝情让我看不到前进的方向,那时候,我真的想一死了之。”

    前妻沉默了。她知道,自己选择离婚一点都没错,但是,对孩子来说,是灾难性的打击。

    胡工珀转身离开服装店,留下前妻一片惊讶的表情。

    他知道,这一次转身,也许就是一辈子,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很多人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却一辈子都不认识。这就是缘分。

179救命稻草

    何田田脑子都是要跟国企合作,她不甘心失败。她将这次机会,当成一根救命稻草。因为摊子铺得过大,她已经感觉到力不从心了。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高额的借贷,让她无法承受。她已经不知道公司借过多少钱了。

    肾脏病专科医院已经抵押出去了,公司也抵押出去了。确切地说,何田田现在已经站在悬崖边上,只要谁逼得急一点,她就稀里哗啦摔下去了。

    何田田表面的风光,掩盖不了内心的焦躁。她像一头关在笼子里的困兽,寻找着让公司起死回生的机会。

    眼下,最为急迫的,就是挤进与国企合作的行列之中。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样,搭上国企这根线,才会有活下去的希望。她已经不奢望什么上市之类的神话了。她深知,自己的公司离上市的条件相差太远。

    何田田找到陶建设,商量该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灾难,挤进国企合作单位。

    陶建设也着急。何田田倒下去,他亲手贷出去的钱就再也回不来了。说句实话,他甚至比何田田还要急。那么一大笔资金打了水漂,他是无法交差的。

    “你说,该怎么办?”上好的茶摆在何田田面前,她连瞟一眼的心思都没有。

    “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陶建设考虑的是收回贷出去的钱,“你把其他的产业转让出去,至少还不会亏本。”

    “陶建设,你这是落井下石呢!告诉你,我好不了,你也跑不了!”何田田低声威胁。

    陶建设说:“何总,做生意要知进退,不要一味想着做大!”

    何田田瞪了陶建设一眼,说:“我不相信,你会袖手旁观。无论如何,你要想出办法,否则,我们走着瞧!”

    陶建设一下子就怵了。他知道何田田的发迹史,以她对汪华建和汪华延兄妹的手段,这是一个说得出做得出的主。

    陶建设尽量不激怒她,说:“你和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当然希望你好!你容我几天时间,我好好想想,看是否有机会挽回这个败局。”

    “谁说我败了?”何田田瞪着眼,质问道:“陶建设,你是不是现在特盼着我死?”

    陶建设傻眼了,一个用词不当,她能联想很多。

    他尽量压抑自己的脾气。要知道,他也是说话算话的人物,在本地金融界,还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可是,面对何田田,他不敢发脾气。

    他启发道:“肾脏病专科医院是个好地方,你怎么没想着把上次拍来的两宗地改做医院?”

    何田田安静了下来,说:“投资太大,见效慢。何况,现在肾脏病专科医生奇缺,到哪里找这么多专家!”

    何田田不是没想过将那两个不赚钱的工厂改为医院,可是,困难重重。那些设备只要一转手,就不值钱了。

    陶建设白了她一眼,继续启发她:“据说,市人民医院肾内科原来的副主任胡工珀最近出来了,怎么不把他请过来?”

    “噗——”何田田差点没把刚喝进去的茶水吐出来,赶紧咽了进去,缓缓神,说,“你是存心害我吧?他的执业医师资格证都吊销了,还怎么看病?”

    陶建设嗤之以鼻,说:“说你见识少,你不高兴。人家好歹是主任医师,见多识广,经验丰富。就算他不看病,给你们医疗质量把把关,你的那些医生水平提高了,病人自然就多了。”

    何田田想想也对。对胡工珀这样的人,虽然不能看病,在医院里能做的事太多了,质量控制、医生培训,或者做医保科科长都行。

    “他是开除公职的人,应该不敢不服管的,”陶建设又说,“据说,上周周斯绵和侯江涛已经去看过他了,看样子是要用他。”

    “难道是与跟国企合作有关?”何田田非常敏感,“如果是这样,一定要把他挖过来,哪怕是在医院里养着,也比他回市人民医院强一百倍。”

    “这个人,一定要发挥好他的长处,”陶建设点头表示同意,“好歹也算个人才。”

    何田田一下子回过神来,不满地问:“陶建设,我跟你讲与国企合作的事,你怎么扯到胡工珀身上去了?带笼子啊!”

    面对何田田这么难缠的主,陶建设无奈地摇头。他本来想将话题引开,让她随着自己的思路走,将穿戴医疗那个项目转让出去,可是,谁知道她一心想跟人家合作,压根没把他的建议当回事。

    陶建设只得先稳住她,答应想想办法,促成双方合作。何田田不依不饶,逼着陶建设当面打电话给于经理。

    于经理接到陶建设的电话,以为是资金批下来了,高高兴兴地跑到陶建设办公室,一看何田田也在,就明白是什么事了。

    总经理抽身欲走,却被何田田一把拉住:“于总,我又不是老虎,急什么呢?就算是老虎,也是一只漂亮的母老虎,你说对吧?”

    陶建设附和道:“于总,先坐先坐,我们有话先聊。”

    于经理更正道:“何总,我不是总经理,你还是叫我于经理吧!”

    何田田笑颜如花,说:“于经理,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这么硬生生拒绝我,不但于情不符,更是没有战略思维啊!”

    于经理很多次听何田田唱高调,已经腻烦,将脸转向陶建设,问道:“陶总,我们的资金什么时候能到位?”

    陶建设打着哈哈,说快了快了。转而,话锋一转,问道:“于经理,上面有政策,何总有房有地有项目有设备,这些都是现成的东西,为什么就不能合作了呢?”

    于经理面有难色,他不好解释为什么。自己总不能当着何田田的面,再说一次看不起她吧?有些话太难听,说出口就伤人。何况,他已经说过一次了,不希望再说一次。

    “于经理是嫌弃我出身不好,不是这二代那二代,怀疑我的能力和人品。”何田田装作委屈,盯着于经理。

    “陶总,该说的话,我已经跟何总说清楚了,总公司对合作的事宜有非常严格的程序,请您理解。”

    何田田噘着嘴,委屈地看着陶建设,说:“陶总,于经理明摆着拒绝了。看来,你要努力哦!”

    对陶建设和何田田的关系,于经理只看上一眼,就已经猜出了八九分。自己公司的资金在他手里过,看来,如果不退让一步,就算是上面施压,也很难达到理想的效果。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有的人,是得罪不起的。

180认真捣蛋

    于经理沉默了一会儿,答应向总公司再请示一次,将穿戴医疗项目也纳入合作事宜,请总公司从长计议。

    于经理终于松口,何田田的心里一阵狂喜。只要这个项目合作成功,公司一下子就会盘活,资金链断裂的危机自然得到化解。

    有些微妙的事情,往往出现一定的变数。于经理虽然松口,但是,如何说服市人民医院是个让人头疼的事。周斯绵对盘活医院固定资产的决心,以及对何田田的反感,他都谙熟于胸。

    投资决策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在企业利益面前,谁都不会轻易让步。特别是于经理一行,承载着总公司高层的厚望,他无权随意改变总公司的决定。

    于经理盘算着,如何让周斯绵同意何田田加入合作团队。实际上,他对何田田的反感,不亚于周斯绵。可是,生意场上,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项权取其重。期间的厉害关系,他必须权衡清楚。

    陶建设没有何田田这么乐观。他很清楚,自己虽然有点分量,但在国企高层,很多错综复杂的事情说不清道不明,说不定哪一天他就会下野。他也在权衡,到底该不该这么帮何田田强行出头。说句实在话,他心里没底。

    惹火烧身的事,谁也不愿意干。可是,何田田三天两头逼他,躲都躲不开。他也烦何田田,但是她手里有自己的把柄,即使不惹火烧身,他也绕不开她。

    何田田像幽灵一般游走在各个利益集团之间,方方面面的关系都搬动了,陶建设虽然烦她,但不能不防着她。悔不该当初惹上她,如今,她就像牛皮糖一样粘在身上,甩都甩不开。

    周斯绵全然不知何田田在中间搞出这么多事。他还在召集班子成员研究《合作协议》。盘活医院固定资产,是件大事,市卫健委乃至更高层都在关注这件事的走向,他不敢怠慢。何况,这件事是自己牵头做的,前期调研、立项、法律咨询、财务评估,自己都全程主导。

    市里高层给他下过命令:这件事,只准成功,不准失败。他必须将这件事做好。

    盘活医药固定资产是周斯绵这届班子必须完成的工作任务。这是周斯绵向市里高层做出的承诺。自己不能将事情办砸了。

    周斯绵和班子成员逐条逐句研究《合作协议》,只有事先研究好协议,才能做到万无一失。

    冗长的会议,让周斯绵昏昏欲睡。他强打起精神,认真记录每一个班子成员的发言。这些发言,代表班子集体意见,到时候跟对方谈判的时候,可以提出修改意见。

    认真做事的人,遇上认真操蛋的人,结果往往出人意料。就在大家都推进合作的时候,何田田抓到了真正的机会。

    这个机会就是国家出台规定,不允许公立医院与营利性企业合作,进行营利性合作。何田田在网上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如获至宝。她梦寐以求的机会来了!

    何田田赶紧打电话给陶建设,跟他商量,如何利用这一规定,让国企知难而退,然后自己名正言顺挤进项目合作。

    陶建设将这份从网上下载的规定反反复复看了四五遍,他的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何田田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急切地问:“陶总,你说这件事他们的合作是不是黄了?”

    陶建设突然一掌拍在桌子上,兴奋地说:“好!真是及时雨!”

    何田田被他这一掌吓了一跳,嗔怪地说:“陶总,我们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你怎么不淡定了?”

    陶建设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终于解围了。这段时间,他被何田田缠得防不胜防,自己却不想深度介入她的事,用尽办法去敷衍、忽悠,可是,她就想蚂蟥一样缠着他,让他心浮气躁。这下好了,她的事迎刃而解,自己也可以落个清净。

    “陶总,要不要约于经理一起商量这件事?”何田田也明白陶建设的心思,这段时间自己确实急的上火。

    “我们去于经理办公室!”陶建设说着,起身就走。

    何田田跟在他身后,喊道:“陶总,你慢点,我们一起去!”

    一把推开于经理的门,陶建设乐呵呵地对他说:“于经理,我跟你说过,如果政策不允许,不管是那个公司的高层,也奈何不了我!”

    于经理不解的问:“怎么了?”

    何田田将上级文件打印件摆开,放在于经理面前,说:“于经理,幸好你们的合同还没签,要不然,你们的事儿就大了。”

    于经理不知其所以然,疑惑地望着陶建设,问:“陶总,你们这是耍的哪门子幺蛾子?”

    何田田笑意盈盈,说:“于经理,你要好好研究一下现行文件政策和法律。”

    于经理研究一番规定,后背都开始发凉。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合同里,还有违背文件精神的条款。

    看完文件,他面露难色:“我们的协议文本都已经总公司审批同意了,要想变更过来,难度很大。”

    “不难不难!”何田田说,“现在发现还不晚,我们还可以采取补救措施,为我们下一步合作打好基础。”

    “何总,你让我感到为难。我们总公司明确,任何合作项目的变更,必须通过总公司批准。”于经理说。

    何田田没想通,这么一件事,还要经过公司高层讨论。她说:“你们公司难怪效率怎么低下,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哈哈,如果事情有这么简单,”于经理笑着说,“我也会笑醒的!”

    于经理说的是大实话,很多事,他这一级的经理,没有权力。他要做的是找项目、找资金、找合作伙伴,启动项目。人权、财权、物权、事权都在上面。

    “你还不如我这个老总,”何田田言语中显示出她的优越感,“不如这样,你先撮合我们的合作项目,然后跳槽来我们公司,我给你与职位相应的权力。”

    何田田的话,让于经理感到羞辱。

    陶建设见何田田将事情带偏了,赶紧打圆场:“何总,膨胀了吧!于经理不至于放弃国企的身份,去给你打工的。”

    何田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题,赶紧将话收回来。她这个人,做事目的性明确,绝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偏离自己的目标。

181合作泡汤

    于经理暗暗盘算,如果高层知道这一新政策,该有什么样的反应?周斯绵呢,他的反应又会如何?市里的领导又会怎么应对这种新情况?新情况的发生,必定会带来新的变化。

    让他心里没底的,还有何田田这个曾经被自己排除在外的合伙人。总公司派自己来本市已经大半年,项目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眉目,突然来这么一下,项目必定要延误。

    眼下明摆着,事情在向着何田田期待的方向走。他从内心讨厌何田田,但面对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投资策略。从个人感情来说,他非常看好跟市人民医院的合作,但是,如果总公司作出调整,他也要绝对服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毕竟,公司的利益是摆在首位的。

    有那么一段时间,三个人都只默默喝茶,一句话都没说,场面一度陷于尴尬。陶建设也知道,让于经理现在就表态,不太现实。其实,大家心里都在寻思,有什么外来的力量打破这种僵局。

    周斯绵的电话来得及时。于经理手机铃声就像大家期待已久的一场戏,打破了僵局。于经理借机去外面接电话。

    “于经理,我们已经开会讨论了合作协议,还有一些修改意见,我们当面沟通一下。”

    于经理压低了嗓子,跟周斯绵约定到公司办公室见面。挂断电话,匆匆跟陶建设何田田告别。

    于经理赶在周斯绵到来之前,赶回了办公室。

    周斯绵掏出整理好的修改意见,摆在于经理面前。于经理自顾自拿出何田田提供的新政策,递给周斯绵。

    周斯绵认真看完文件,表情黯淡。

    于经理说:“周院长,看来我们的项目合作要泡汤了。”

    周斯绵被这个当头一棒砸得晕头转向。他一下子想不起,该怎么评估这种变数。

    “计划没有变化快,”周斯绵尴尬地笑,“看来我们是有缘无分。”

    于经理并不说话。这段时间辛辛苦苦找项目、找资金、搞评估,等于白做了。

    周斯绵想了想,说:“于经理,即使不能在这个项目上合作,我们也还是朋友。有句话说得好,买卖不成仁义在。”

    “我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像总公司汇报,等待总公司的评估结果,”于经理说,“我们现在要沉住气,不能自乱阵脚。”

    周斯绵小口小口啜着茶水,闷头想了很多问题。他甚至怀疑,是何田田在中间插了一竿子,搅黄了这个项目。后来一想,不对!何田田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于经理又说:“周院长,风物长宜放眼量。人生很长,世界很大,你恐怕要早做打算。”

    周斯绵觉得自己在这场合作中被耍了。个人面子实小,盘活医院固定资产事大。

    “既然这条路走不通,我就另选一条能走得通的道路。”周斯绵笑着说。

    于经理摆摆手,说:“周院长,我们不能想着打政策擦边球。我们要从长远出发,看看今后有什么合作机会。我相信,只要我们都在这一行干着,总有合作的机会。”

    周斯绵回到医院,马上召集领导班子成员,开了一个紧急会议,商量对策,大家的一致意见是,既然政策不允许,作为公立医院,不能越雷池,只能另寻出路。

    至于做什么,大家的意见又不一致了,有人提出要办一个医疗美容专科医院,做成一个市里的龙头老大;有人提出,将之前评选出来的重点科室集中到老院区,集中优势技术和优势资源,做成重点科室集群;还有人提出,跟省里大医院合作,引进试管婴儿技术,搞一个不孕不育专科医院。

    大家的意见莫衷一是,周斯绵让办公室详细写进报告,向市卫健委汇报。

    “盘活国有资产,是对事业高度负责的表现,”市卫健委主任充分肯定周斯绵的想法,“但是,政策有规定,我们要严格按照政策来,不能做违反政策的事。”

    周斯绵同意主任的说法,但领导只是说不能违反政策,具体做什么,没有给明确的意见。也许领导说话慎重,不好要求市人民医院怎么做。

    周斯绵说:“我觉得,公立医院的本质是为人民服务的,我们的优势在办医院,之前,有些想法跟医院实际情况不符,我们的倾向性意见是办公益性专科医院,请您向市委市政府报告。”

    主任略微思考了一下,表示支持市人民医院在老院区办专科医院的思路,他说:“以我理解,上面之所以不允许公立医院参与营利性经营活动,是担心公立医院偏离公益性这个办院方向。”

    之前,很多医院以抓经济收入为主,人民群众有意见。新医改以后,一直强调公立医院回归公益性,强调政府的办院责任。市卫健委主任表态支持人民医院集中优势技术和优势资源,举办一家专科医院,这就是对周斯绵工作的巨大支持。

    周斯绵得到主任的表态支持,刚刚被打击的信心又恢复了。他让医务部门做一个调研,看看本市范围内,什么技术是最薄弱的,什么技术是市人民医院领先的,什么技术能给人民群众看病就医带来便捷、安全、高效的医疗服务。

    这个调研报告即使不做,周斯绵心里也有数,他倾向于在老院区办医疗美容专科医院,或者不孕不育专科医院,或者两者同时办。

    侯江涛给周斯绵提供了另外一种思路,就是将房子出租给省里的大医院,让大医院去建设、经营、发展市人民医院老院区。

    出租老院区的房屋,一直是侯江涛的计划。周斯绵却希望跟大医院合作,虽然有一定的风险,但这样做的话,主动权掌握在市人民医院手里,还可以培养一批医疗骨干。就像院士工作站,迄今已经为医院培养了一批中坚力量。

    侯江涛说:“周院长有这方面的打算,我一定支持你!”

    周斯绵笑了笑,说:“我们相互支持!”

    医务部门投入力量开展调研的同时,周斯绵也没闲着。他和侯江涛各带一支队伍,直奔省城,与相关方面的人见面,探讨合作办院的可能性。

    这其实是一拍即合的好事。省里的医院要向市县级医院输出技术、品牌,说得好听点,是顺应新医改的要求,开展上下联动,实现双向转诊。实际上,基层医院往上转的病人多,上级医院往下转的病人少得可怜,就是将医院的触角伸到基层去,扩大医院影响力。

    周斯绵看到了双向转诊的弊端,曾经向市卫健委和市医保局提出过解决方案。他的解决方案是,鼓励上级医院往基层医院转康复病人,需要激励机制。而当前,这种激励机制还没有出台,所谓的往下转诊病人,就是一个空头支票。

182安置之争

    上级医院负责了一个病人从手术到康复的全过程,占用了床位,导致周转率上不来;下级医院设备、环境、技术再好,也只能小打小闹,看点小病,技术提不高,人才留不住,成了大医院的中转站、培训基地。

    周斯绵跟省里几家大医院接触和洽谈的过程中,合作的思路越来越清晰。市人民医院出场地、现有的检验设备,省级医院来专家、引进新设备开展合作。

    有班子成员提出质疑,说这是一种新型“院中院”模式。周斯绵不这么认为。新开办的科室,是医院的科室,坚持的是公立医院的公益性,让省里大医院的专家来市里看病,不但没有损害病人利益,还减少了病人看病的成本。

    “这种合作,是真正的医疗技术的合作,人才培养的合作。”周斯绵向市政府和市卫健委主要领导汇报的时候,市领导一针见血,“今后医改的方向,应该要推广这种合作模式。”

    得到上面的肯定,周斯绵的信心更足,他一口气跟省里的医院签订了五个科室的合作协议,满满当当设置开放床位一千张。以现在时髦的话来说,周斯绵是再造了一个市人民医院。

    挂牌仪式隆重而简朴,完全在“八项规定”要求之内进行。周斯绵甚至动员省级医院负责人,请来了省卫健委的领导。相应的,市里很多领导都出席这场仪式。对于民生事业,许多领导是愿意支持的。

    市人民医院在这场合作中,无疑是受益最大的一方。新院搬迁时,留下的仪器设备、病床、房屋得以重新启用,医务人员还能受到省里专家的现场培训——这种培训,是手把手地教,是潜移默化的示范。周斯绵可以预见,在不久之后,这批医务人员将成长为医院中坚力量。这是周斯绵最初的梦。

    随着签约挂牌的结束,省级医院的专家陆续进驻市人民医院。老院区又呈现出一种新的景象。这种景象,让周斯绵陶醉。他不求名垂青史,但一定要有一番作为。这就是他要的作为。他对自己感到满意。

    挂牌之后,侯江涛找到周斯绵,说:“周院长,医院有永远忙不完的事情。可是,有一个人你别忘了,就是胡工珀。”

    周斯绵一拍脑门:“哎呀,忙得把他忘记了!”

    胡工珀出狱的时候,两人去看望他,承诺帮助他走出困境,重新开始生活。可是,跟国企的合作泡汤了,血液透析仪的研发生产也成了一个泡影,胡工珀就被遗忘了。

    “医院这么大,安置一两个人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周斯绵说,“何况,他曾经是医院的一员。”

    侯江涛习惯性地摸了摸头上的一圈“栅栏”,说:“如果将他安排来医院上班,我看恐怕不妥。一旦有职工告状,我们很难处理。”

    周斯绵反感侯江涛这种说法,他说:“我们当领导的,如果这也怕那也怕,就什么事也干不成。抛开个人情感因素,解决胡工珀的就业问题,也是医院应该担负的社会责任。”

    侯江涛被周斯绵怼了,心里也不是滋味。他说:“周院长,我们共事多年,你觉得我是怕事的人吗?”

    周斯绵意识到自己把话说得太重了,又把话往回说:“侯书记,你误会我了。我不是说你怕事,我的意思是,胡工珀已经接受了法律的惩处,自己也意识到错误了,我们应该给他一条活路。”

    “当年,我记得解决张娟娟来医院工作的时候,你也没这么上心,解决张娟娟副护士长的时候,你还强烈反对,为什么对胡工珀这么上心?”侯江涛不解地问。

    提起张娟娟,周斯绵的心头一阵隐痛。她是他不能揭的一块伤疤。周斯绵低下头,不语。

    “不如,我们现在去看看胡工珀吧!”侯江涛提议。

    何田田正在胡工珀家。胡工珀开门的瞬间,场面一度尴尬。何田田却洒脱地跟周斯绵和侯江涛握手:“没想到你们也来请胡工珀出山!我是三顾茅庐,胡老师一直没搭理我。”

    周斯绵这才明白,何田田是看中了胡工珀的能力,想请他去医院坐阵。

    “虽然胡工珀现在没了执业医师资格证,但他的能力,超过你们医院所有的医生。”周斯绵说,“肾脏病专科医院可能请不动他。”

    “周院长说得对,”何田田笑着说,“我知道肾脏病专科医院的水太浅了,可是,我们的心是真诚的,只要胡先生开口,所有的条件我都能答应他。”

    胡工珀解释道:“何总来邀请我去肾脏病专科医院作研究所研究员,我暂时还没考虑好。”

    肾脏病专科医院建立了专门的研究所,大大出乎周斯绵意料。他对何田田在这件事上的远见,深为佩服。自己曾经想在市人民医院建立肾脏病研究所,可是,一直只是想想而已,一方面投资太大,另一方面,也担心医院职工说自己是搞肾内科出来的,偏袒肾内科。

    周斯绵向何田田竖起大拇指,说:“你是个有远见的医院管理者,希望你一心一意办好医院,造福患者。”

    “承蒙周院长谬赞,我一定努力,”何田田谦逊地抱拳致谢,“我一直想将肾脏病专科医院做成本市的第一品牌,奈何人才短缺,只得请胡老师出山助我一臂之力。周院长,您帮我撮合撮合,怎么样?”

    周斯绵打着哈哈:“这事要胡老师自己定。你如果能请动胡老师,也不失为一件大好事。”

    胡工珀连忙推辞:“何总一片好意,我担心自己不能圆满完成任务。毕竟我在里面待的这些年,很多业务都生疏了。”

    侯江涛劝道:“如果何总是诚心诚意邀请你去她那里发展,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我觉得,你可以慎重考虑一下。毕竟,先解决生存问题,才能更好地为社会做贡献。”

    侯江涛的意思,周斯绵听得明白。他就是不想让胡工珀回到医院工作。听侯江涛这么说,周斯绵也不好强行阻拦。侯江涛说得有几分道理,谁不是先解决肚子问题,再解决理想问题呢!

    胡工珀也是聪明人。他听出了侯江涛的话外之音。原本不答应何田田,是因为他跟周斯绵有一个约定。听说医院跟国企合作的希望破灭之后,胡工珀想找周斯绵了解情况,看看到底能不能回医院工作。现在,他彻底明白了:医院有人不欢迎他回去。

    胡工珀想,既然这样,不如先去肾脏病专科医院。早几天,何田田曾经邀请他去参观过,那里设施设备堪称一流。现在刚刚起步,人才奇缺,急需要他这样的专业人才加盟。

    “既然何总诚心诚意,那我好好考虑一下,”胡工珀终于松口,“不过,我们有言在先,我要的年薪,是从签约开始兑现。”

    何田田一惊:“钱不是问题。只要胡老师愿意过去,我相信你的能力。”

    周斯绵暗暗松了一口气,胡工珀出来几个月了,工作的事终于落地了。侯江涛也松了一口气,幸好胡工珀答应了,否则,自己跟周斯绵可能会起争执。

183排遣孤独

    没几天,胡工珀正式签约肾脏病专科医院,成了研究所的一员。按照约定,何田田一次性兑现了他的年薪。拿着这笔钱,胡工珀第一时间偿还了周斯绵的钱。

    虽说用钱能解决的问题,不是问题。可是,还有很多人挣扎在贫困线上,缺钱带来了很多的问题,亲情、友情、爱情,不是钱能买来的,但没钱肯定是寸步难行的。

    还钱的时候,胡工珀和周斯绵坐在一个环境优雅的咖啡馆。胡工珀说:“钱是个好东西,但钱也是个坏东西。它能帮助人过上好日子,也能让人跌进欲望的深渊。”

    周斯绵细细地品着咖啡,说:“我们很久没在一起坐了。今天跟你坐在一起喝咖啡,竟然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人是不能犯错误走弯路的,”胡工珀轻叹一口气,“如果当初我摆正位置,调整心态,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何田田不是好惹的主,你自己多加小心。”周斯绵劝道。他暗暗担心胡工珀在肾脏病专科医院,处境不会太好。

    “我知道,何田田是个急功近利的人,但她为什么要花巨资建这么一个研究所,目的很难揣测,”胡工珀分析道,“难道仅仅是为了提升肾脏病专科医院的业务能力?我看,不那么简单。”

    周斯绵陷入了沉思。建研究所这件事,跟何田田的行事方式不沾边。她一直都是将利益看得很重的,没道理要这么做。可是,她到底抱着什么目的、什么心态建的这个研究所,周斯绵不得而知。

    “不管她什么目的,你要做好自己的事,争取搞一个成果出来,让她不敢轻易抛弃你。”周斯绵说。

    胡工珀点点头,突然问:“侯书记是不是特不欢迎我回医院工作?当初,他开除我公职的时候,坚决果断,毫不犹豫。”

    其实,这件事怪不得侯江涛。现在要求严,判刑的一律开除公职。任何人都一样。这几年,市人民医院先后开除过几个人,包括前任院长刘志和。

    周斯绵不想解释这些事情。领导班子决策的内情,不能向当事人透露的。原来在刘志和手里就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医院推荐中层干部的时候,有人将会议的情况透露出去了:某人说了什么,谁反对提拔你,谁又说了你的坏话,谁在会上挺你,当事人知道得一清二楚。后来,那人没推荐成功,就将火气撒在反对他的领导身上,闹出了一场惊天风波,他们在中间做了很多工作,才平息事态。

    胡工珀摇摇头说:“我知道你不会正面回答我,我也不会埋怨谁。要怨就怨自己经不起诱惑,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聊天聊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周斯绵和胡工珀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服务员过来,赶紧找个理由买单,走人了。

    回家的路上,周斯绵感到一阵强烈的孤独。忙的时候,周斯绵不会感到孤独,他的办公室门外,永远站着一大堆排队找他的人,要么找他签字,要么找他汇报工作,永远都有忙不完的事情。偌大的医院,方方面面都要管。

    一旦闲下来,他就会想起张娟娟,想起周斯贤,想起姜琦琪,这些人,是自己的至亲。可是,他们要么离开了他,要么身处监狱。他们曾经离自己那么近,现在连见一面都那么艰难。

    幸好老父亲的身体现在还算硬朗,这减轻了他很多压力。都说家有一老犹如一宝,周斯绵确实从父亲那里学到了不少经验。

    然而,他担心的是,某一天父亲突然不在了,自己该怎么办?终有一天,父亲会撒手而去,到那个时候,他有心里话,要跟谁说?

    他不敢想。很多事情,还没有发生,就不能想得太细。他害怕这种孤独。

    回到家,父亲正在看电视。说是看电视,其实是把电视开着,电视机声音很大,老人则眯着眼,也许是在打盹,也许是在听电视。周斯绵轻轻关了门,不想打搅父亲。

    周金鹏听到关门声,慢慢睁开眼,问:“回来啦?吃过饭了?”

    突然一阵酸楚涌上周斯绵心头,现在每天回到家,问他的人只有父亲。他回答道:“爸,我吃过了。”

    其实,他压根还没吃饭。他如果说实话,老父亲肯定会马上起身,给他做饭。他不愿意麻烦父亲,想等父亲晚上睡着之后,再悄悄去厨房找点吃的。

    “记恩刚刚来过电话,说他在学校一切都好,让我们放心。”周金鹏说。

    周斯绵愣了一下。周记恩现在外省上大学,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他甚至很久没想起,自己还有一个侄儿,心里很自责。

    他说:“这小子还不错,记得给爷爷打电话。”

    “是啊,可惜父母不争气,很久没去看了,也不知道这两个不争气的东西在里面怎么样了!”说起周斯贤夫妻,周金鹏心里隐隐作痛。这是他晚年受到的最大打击。

    “还好吧!”周斯绵说,“早几天,我向朋友打听过,说他们都还好。”

    老爷子抹了一把眼角,周斯绵发现,父亲眼角湿漉漉的。他安慰父亲:“只要他们好好改造,还有几年就能出来了。”

    “谁知道我能不能等到他们出来!”周金鹏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周斯绵安慰道:“爸,您要好好地!该吃就吃,该玩就玩,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说这话的时候,周斯绵自己都觉得心虚。父亲年纪大了,不能受刺激。

    “斯绵啊,你一定要走正路,不能犯错误啊!”周金鹏对儿子一向的要求,就是走正路。他一辈子不搞歪门邪道,不搞小动作,不耍小聪明。就算退休很多年了,竿子乡的人,都还记着老院长的好,逢年过节还有很多人从竿子乡过来看望他。

    父亲突然换了话题,说:“张娟娟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唉!好端端一个家,说散就散了,我一直没弄明白,你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父亲的问题,周斯绵无法回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婚姻会走到这一步。也许这就是大家所说的缘分?

    “有合适的,还是找一个吧,”父亲说,“我在这里也待不了多久了,说走就得走,记成现在读住校,将来还要到更远的地方去读书,你要选择一个人过完下半辈子吗?”

    这个问题,他真没考虑过。他考虑得最多的是跟张娟娟复婚。可是,她现在还躲着自己。早几天,她还递交了申请,要去竿子乡驻村扶贫队。

    侯江涛拿着张娟娟的申请,来找周斯绵商量的时候,他一直没吭声。他不知道该不该同意。

    这一夜,父子俩聊了很久。许多心里话,只有在家里说,跟父亲说,才能得到纾解。然而,父亲并没有告诉他,该不该同意张娟娟去驻村扶贫队。

    “这件事,要你自己决定,但我希望你的决定,是深思熟虑后做出来的,将来不后悔就行。”周斯绵觉得,父亲越来越像一个哲学家。或者说,一个有思想有见识的人,本来就具备超强的哲学思维能力。

184浮出水面

    胡工珀加盟肾脏病专科医院的研究所之后,对何田田斥巨资建设这个研究所的动机深表怀疑。业内人士都知道,投资研究所,是不能在短时间产生效益的。

    胡工珀最初到研究所工作的时间里,他接触的确实是开展肾脏病前沿诊疗技术研究,这一点让胡工珀又打消了某种疑虑。他不想从一个坑里爬出来,又掉进另一个坑里。所以,他是谨慎的。但是,他对肾脏病诊疗技术的研究又是认真的。他可以为了一个数据,整夜泡在研究所。

    所有的事情,看起来都那么正规,从制度到工作流程,完美的无懈可击。

    意外发现的一件事,让胡工珀深为不安。这个研究所竟然设立的一间非常隐秘的手术室。

    胡工珀大吃一惊。据他所知,肾脏病专科医院开设的是内科业务,并没有外科业务,要手术室干什么?难道其间隐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可是,这间手术室跟研究所又是什么关系?

    这以后,胡工珀开始留意手术室的动静。他逐渐摸清了手术室的规律。这个规律就是,手术室从来不在白天开放。即便是晚上,手术室也不是每天都开放。有时候,接连开几天,有时候,一个月都没见开。这种毫无规律的开放手术室,让胡工珀愈发觉得这里面隐含着巨大的秘密。

    胡工珀决定揭开这个谜底。自己反正是一个人,干脆搬进了研究所。

    就在他住进研究所的第二天晚上,何田田笑盈盈来找他:“胡老师这段时间辛苦了,我今晚特意抽时间,请你吃个晚饭。”

    胡工珀一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鬼使神差上了何田田的车。餐桌上,何田田先是给胡工珀灌了一阵迷魂汤,表扬鼓励,让他深为感动,激发了他的斗志。

    之前,他们是同事关系,在一个科室工作。那时候,何田田还刚到市人民医院肾内科当护士不久,李劲柏还没来医院工作,她自然还不是李劲柏的女朋友。

    刚工作不久的何田田就显现出很深的心机。周斯绵是肾内科主任,胡工珀是副主任。有一段时间,她总是跟在胡工珀身后,主任长主任短叫着,希望能从胡工珀身上捞点好处。胡工珀那时候知道周斯绵迟早要提拔,正在做着接班科主任的美梦,根本没心思搭理她。

    后来,李劲柏来了。李劲柏是博士,又是单身王老五,自然成了何田田追求的对象。在何田田心里,找男朋友,就是要找“金龟婿”,否则的话,凭什么在这个社会出人头地?找个小白,靠自己奋斗,至少要二十年才能达到她的要求。

    何田田信奉“学得好不如嫁得好”这个信条。现在,她虽然没有嫁出去,但通过自己的心机,如愿获得了财富。手段是不堪,但是她不在乎。汪华建成了她的“冤大头”,陶建设也是她的“冤大头”。

    言谈中,何田田有意无意探听胡工珀对手术室的看法。当然,她不会直接说研究所隐藏着一间手术室。她是这样说的:“胡老师,如果肾脏病专科医院开设肾脏外科,你觉得是否可行?”

    胡工珀没想到她会聊这个话题。难道她察觉到什么了吗?也许,这是医院的核心秘密。她为什么要这么问自己呢?他说:“何总,你知道,我是搞肾脏内科的,对肾脏外科这种动刀子的科室,一无所知。”

    “我是说假如医院开设一个肾脏病外科,你给评估一下,是否可行?”何田田依旧笑意盈盈,这种迷离的笑,对男人有很大的杀伤力。

    胡工珀高度警觉。她提出的这个话题,可能是在探听自己对手术室到底知道多少:“肾脏病外科我是外行。这个问题,你可以去咨询一下其他的专家。”

    “我是这么想的,作为一家谋求成为三甲医院的肾脏病专科医院,仅有肾脏病内科和血液透析科是不完整的,”何田田开始炫耀她的雄心壮志,“我心目中的肾脏病专科医院,应该具有强大的诊疗能力,我的目标是医院能开展肾移植手术。”

    胡工珀一下子没回过神来:“开展肾脏移植手术,要求非常高。如果何总瞄准的是这个目标,我劝你及早招揽人才,并做好一切硬件准备。”

    何田田貌似漫不经心地说:“是啊,我现在就是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何总言重了!我拿不起手术刀,更何况我现在连执业医师资格都没有,哪能做手术呢!”胡工珀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跟她打起了“太极拳”。

    何田田当然心知肚明。她想要知道的,是胡工珀是否愿意深入知道肾脏病专科医院的核心机密,或者说,胡工珀是否愿意跟她一条心,做一些秘密的事。她继续说道:“如果胡老师有意成为医院的核心团队,我会考虑将你的年薪翻一倍。”

    何田田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她要用高薪,将胡工珀的心收买过去,成为团队的核心成员,跟她一起做事。虽然他不是外科医生,但肾移植病人手术后处理,他是一把绝对的好手。

    吃顿饭,搞得这么累,这是胡工珀没想到的。看来,这个女人的野心不小。他说:“我考虑考虑。毕竟这么久没出来工作了,业务能力下降不少,我不敢轻易答应你。”

    何田田表示,愿意等胡工珀的好消息。她说:“人这一辈子还不是为了利益而来?胡老师如果考虑好了,随时告诉我。”

    胡工珀的心打起了鼓。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个手术室,绝对跟肾移植有关。如果肾脏病专科医院确实收治了肾移植病人,首先的问题是超范围执业。其次,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医院的肾源从哪里来?合法机构绝对不会给没有手术资质的医院提供肾源。

    难道是买卖肾源?这个疑团在胡工珀脑海里显现的时候,他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这可是犯罪的勾当!

    胡工珀还不能下这个结论。自己毫无证据,不能瞎猜测。可是,他的疑团越来越重。如果真是这样,何田田的胆子就太大了。她就像被金钱捆绑的奴隶。他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不顾一切,铤而走险,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说白了,何田田高薪聘请胡工珀,本意根本不是做什么肾脏病研究。她看中的是他的肾脏病危重症的急救能力,包括他对肾移植术后病人的精准判断。

    这次晚餐,从侧面证实了胡工珀的初步判断。他没有回答何田田的问题。手术室其实已经建起来了,她却在隐瞒真相。

185深夜试探

    胡工珀越想越害怕。这是典型的器官买卖。她有这么大的胆子?他还没有掌握真凭实据,不敢擅自往外透露。

    当然,在他没有答应之前,何田田不敢把真相告诉他。事情是明摆着的,他还没有做好成为核心人物之前,自己绝不能告诉他真相。这是一次相互试探的过程。不是一条心,将来可以找机会开了他。

    何田田是在赌一把。赌胡工珀在生活陷入窘境的时候,会屈服金钱的魔力。他曾经对金钱那么痴迷,为了钱,把自己都送到牢里去了,家也散了。何田田想,这次他照样会在金钱面前下跪。

    胡工珀有时候也恍惚。他甚至想答应何田田。可是,他不愿意再去尝试牢狱之灾。他的脑子里,有两个人在激烈争吵,一个说,不能干!这样干是犯法的!一个说,没事,就这么干,只有这么干,才能赚更多的钱,才能迅速摆脱眼前的困境。自己只是做了一个专业人士该做的事,治病救人。要追究起来,顶多是非法行医。

    胡工珀躺在研究所宿舍里,脑壳都想痛了,眼皮子打起架来,他还没有得出结论。理智和欲望,他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

    迷糊之间,胡工珀接到何田田电话,让他开门。他一个激灵,大脑迅速清醒。大半夜的,她来干什么?难道是自己知道了某个真相,她要灭口?她还没这么丧心病狂吧?

    胡工珀坐在床上,犹豫了半天:开还是不开?如果开了,她真的丧心病狂把自己给灭口了,这一世不是白活了吗?如果不开,她找自己有正事,岂不是冤枉了好人?

    犹豫之际,手机铃再次响起。何田田声音柔软,完全不像是要灭口的样子。他在心里哑然失笑,自己真的想多了!

    门一开,何田田的妩媚钻进眼里,周身散发着让人痴迷的香味。

    她微笑着柔声问道:“胡老师,不欢迎我进来吗?”

    胡工珀不知该如何回答。大半夜的,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显然不合适。虽然,体内有某种神秘的元素在催促他、撕咬他,但是,此刻,胡工珀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问:“何总,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何田田掩面而笑,“我来看看,你会不会过日子。”

    胡工珀一只手拦着门,说:“何总,有事的话,我们去会议室谈,我的卧室乱糟糟的,不合适谈事情。”

    何田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说:“胡老师真是正人君子,你还怕我一个柔弱的女子,能把你吃了吗?”

    “会不会吃,我不知道,但现在确实不合适进来。”胡工珀的脑子异常清晰。

    两人在门口僵持着。两人的身体,似乎要挨在一起了,胡工珀本能地后退一步,何田田闪进了门。

    偌大研究所,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何田田妩媚动人,胡工珀尽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他不愿意自己跟她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他想到了李劲柏。这个很有前途的博士,已经被她毁得元气大伤,也不知道现在完全恢复了没有。他不要成为第二个李劲柏,虽然自己曾经犯过错。但那些都是过去式了。

    色诱?

    胡工珀吓出一身冷汗。看来,眼前这个女人,为了达到目的,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

    “何总,有事我们去会议室谈吧,这里真不合适。”胡工珀的声音低沉。至少到现在为止,他还不愿意得罪她,更不愿意公开跟她撕破脸皮。

    “我说了,我就是来看看你,我们医院的大专家,可不能怠慢了!”何田田眼睛里活泛着欲望。

    “单身男人的房间就这样,”胡工珀竭力回避她的眼神,“我是个不会过日子的人。”

    “哈哈哈哈……”她的笑声,好像要将研究所的墙体撕裂,“胡老师,我说了,只是来看看你。你以为,我对你有什么想法?笑话了。”

    胡工珀松了一口气,讪讪地笑着说:“何总,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

    “实话跟你说吧,胡老师,我对你唯一的想法,就是希望你能加入医院的核心团队,这对医院来说,非常重要,”何田田的表情稍显严肃,“你可能不知道,公司已经陷入了非常严重的危机,如果跟国企的合作不能成功,医院就是公司唯一的支撑点。”

    何田田说话的时候,眼睛在宿舍四周环视,时不时还将胡工珀身上打量个遍,弄得胡工珀心神不宁。

    这句话,她说的是实话。这段时间,何田田一门心思在与国企的项目合作上。她执着地认为,自己看中的穿戴医疗这个项目,具有广阔的前景。她用自己的理论,游说于经理,游说市里的高层。她甚至还想去国企总部,游说国企总公司高层。

    可是,于经理对她的项目嗤之以鼻。穿戴医疗的第一代产品,在市场上已经饱和,处于买方市场。生产出来的产品,迟早有一天要滞销。如果钱有这么好赚,实业有这么好办,还轮得到你何田田来分一杯羹?笑话!

    在公司利益面前,于经理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他要忠于自己的职责,忠于自己的岗位,不能拿公家的钱,跟她做私底下的交易。不管是陶建设施压,还是哪一方施压,或者是诱惑,他都不会为之所动。

    何田田在于经理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她必须要攻克这个难关。她甚至想,他如果这么不开窍,做事一根筋,她要想办法将他请出本市。

    她深知自己的能耐和影响力远远不够,可是,她相信自己琢磨人的能力。是人,都会有欲望,有欲望,就会有缺点,有缺点,就会有漏洞。这就是人性的弱点。不过,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找到于经理的人性弱点。这让她陷入苦恼和焦躁。

    与其被动等待,还不如主动出击。其实,何田田建设肾脏病研究所的初衷,确实是为了提升医院的技术能力,将医院做成一流的肾脏病专科医院。

    当初,她跟钱爱伟商量,能不能建一所肾脏病研究所,钱爱伟建议可以建,并主张扩大医院执业范围,将肾脏外科专业加进去。当时,受条件限制,肾脏外科一直没开设,但手术室却建起来了。

186关起来了

    当初,她跟钱爱伟商量,能不能建一所肾脏病研究所,钱爱伟建议可以建,并主张扩大医院执业范围,将肾脏外科专业加进去。当时,受条件限制,肾脏外科一直没开设,但手术室却建起来了。

    这几年,何田田不断扩张规模,资金压力日益严重。一旦资金链断裂,公司就陷于万劫不复的境地。欠下的款项,她一辈子都还不完。她是属于那种“用不完的钱,还不完的债”这一类人。但是,只要手头有项目在运作,公司在正常运转,钱都不是问题。

    何田田最担心的就是公司破产。她必须要将医院做大,用以支撑公司的业务发展,为公司续命。

    “何总,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胡工珀说,“公司现在很难,扩大医院的业务量,成了当务之急。其实,我劝你不要这么干,如果真的出事了,法律是不会讲情面的。”

    何田田微微一笑,说:“胡老师,你太单纯了。你是个搞业务的,不需要知道这么多复杂的事情。但是,我必须为公司的未来着想。如果你愿意帮我,我会重谢你的。”

    胡工珀还是没搞清楚何田田的弯弯绕。说穿了很简单,肾脏病专科医院提前开展了肾移植手术。她铤而走险,跟某些所谓的朋友,做了肾脏买卖的勾当,这里面有巨大的经济利益。

    但是,肾脏病专科医院抢救能力非常有限,她才会瞄准胡工珀,将他挖过来当成宝。

    “你这是要坐牢的!”胡工珀警告她。

    “我懂法。”何田田淡淡地说,“只要你愿意帮我,我不会出卖你的。”

    胡工珀笑了,在法律面前,大家都明哲保身,还有谁会自己把事情都兜起来?那几年,他听信人家“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的鬼话,一次次放纵自己,结果,到了法庭上,那些说鬼话的人,一个个成了证人,指证他在某时某地收受药品回扣,用什么方法给的、哪些人在场、说了些什么话,这些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还有一个人,将送给他的每一笔钱,都记在本子上,让胡工珀欲哭无泪。

    胡工珀想到过去的事,就为自己心痛。他不愿意再跳进这个火坑。

    “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秘密,你说,该怎么办?”何田田逼问他,希望他能如愿成为自己的同伙。她清楚,保守秘密最好的方式,就是成为一条船上的蚂蚱。

    “我是不会加入的!”胡工珀说,“哪怕从现在开始,我远离本市,都不会加入你的罪恶团伙。”

    何田田的脸,顿时板起来:“胡工珀,给你脸不要脸,你想自讨苦吃吗?”

    胡工珀心下一颤:“怎么了?你难道还要杀人灭口?”

    “不会!”何田田咬牙切齿,“但是,我可以让兄弟们每天轮流陪着你。”

    胡工珀大吃一惊:“你竟然有这么大胆子?谅你也不敢!”

    一伙人,从走廊上涌了进来,将胡工珀五花大绑抬进了一个地下室。

    胡工珀的眼睛被蒙着,嘴巴被抹布堵着,手脚被捆着。他恍然大悟,何田田已经丧心病狂!一阵惊恐,在心头涌起。

    关键的时候,要自救!可是,他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他感觉,地板湿漉漉的,周边安静得很,空气中的气味浑浊难闻。

    怎么自救?不知道!他担心自己,会在这个地方断送自己的性命。

    要想保命,必须学会委曲求全。他想起之前在监狱的时候,跟一些服刑人员聊天,他们告诉他,有的命案,犯罪分子起初真的没想要对方的命,本意是吓唬吓唬,能达到目的就行。

    胡工珀不喊不叫,异常镇定。他知道,喊没用,只会耗费自己剩余不多的体力,压根不会有人听见他的声音。

    他在漆黑的世界与世隔绝。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自己要饿晕过去了,地面传来一阵高跟鞋敲击的声音,这声音很有节奏,“咚咚咚,咚咚咚……”他听出来了,这是何田田的脚步声。

    脚步声消失的时候,沉重的开门声传来。看来,这里还有一重厚厚的暗门,貌似消防门,或者是一重铅门。

    先是有人低语。接着何田田问:“胡老师,感觉怎么样?”

    胡工珀奄奄一息,说道:“水,水。”

    何田田说:“给他水。”

    有人过来,给胡工珀喂了一口水。

    大口大口吞下水,胡工珀觉得自己的魂魄慢慢回来了。他已经饿晕了,也要渴死了。

    扑鼻的饭菜,诱惑着他的嗅觉,让他更加感到饥饿。填饱肚子,才能活命。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的脑子渐渐清醒。

    “胡工珀,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何田田的话里充斥着恼怒,“好好地跟你说,重金求你,你竟然不理不睬。我看你,也不是什么纯洁的人,假装什么清高!”

    有人上来,松了绑在他眼睛上的布。他缓缓睁开眼睛,睁眼的瞬间,一团重影,他又将眼睛闭上,休息几分钟,再慢慢睁开。

    他看清了,何田田的脸,因为发怒而变形。五六个大汉,立在他的周围。

    “胡工珀,现在老娘让你看看清楚,这里,是一个地下室,如果你不放聪明一点,你的小命就扔在这里了。”何田田咬牙切齿。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胡工珀使出吃奶的力气,质问她。

    “因为,你知道了我们的核心秘密。”何田田恶狠狠地说,“凡是知道这个秘密的人,要么跟我们一条心,要么就去见阎王。”

    胡工珀的心瞬间激动起来。不能死的信念,在他脑海里闪过。

    他说:“我求饶。我求饶!”

    “哼哼,我还以为你是什么钢铁战士,也不过如此!贱东西!”何田田的语气,充满了轻蔑。

    “我求饶。你们放过我吧!”

    何田田盛怒:“看来,你还是不愿意跟我们一条心。如果这样,你就去见阎王吧!”

    “我答应你们,答应你们!”胡工珀想,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向世人揭发这个惊天秘密。

    “我暂且信你一回,如果你敢耍什么花招,就是跟自己过意不去!”何田田说,“不要以为我会对耍花招的人手软。”

    一阵恐惧感袭来,胡工珀再次昏迷过去。

187怎么逃走?

    胡工珀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他浑身上下都痛。想动动不了,连眼睛都睁不开。当他确信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努力将眼睛睁开。

    他们竟然在给胡工珀输液。看来,何田田不想让他死。她想让他屈服,或者说臣服。耍尽下三滥的手段,想让自己屈服,他在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活着,还是死去?

    胡工珀想到了缓兵之计。如果成为何田田团伙中的一员,自己将死无葬身之地。他在母亲坟前发过誓,这辈子,不再干坏事,要堂堂正正活着,为胡家争口气。

    怎么缓兵?假意答应吧!胡工珀劝自己,当自己处于劣势的时候,不要犟。假意的屈服,是他眼下最需要干的事。为了活命,先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历史上许多大人物都是这么干的,越王勾践还卧薪尝胆呢!

    “何总,何总,”他假意呼喊何田田,“我愿意成为团队的一员,愿意为何总服务……”

    不大一会儿,何田田有节奏的脚步声响起,他知道,他们将自己的话转告给她了。看样子,她对他的回心转意已经开始相信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他旁边停了下来:“胡老师,你是真的想通了吗?只要我们合作,其他的事都好说。”

    虚弱的胡工珀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翕动干裂的嘴唇,低声说:“我愿意。”

    何田田放肆的笑,顿时包围潮湿的地下室。

    “去,给他弄点吃的来!”何田田的声音,威严得不容置疑,不容辩驳。

    香喷喷的饭菜来了。何田田让人先喂给他吃:“放心吃,不会毒死你的。”

    待体力稍微恢复,胡工珀睁开眼睛,何田田那张美丽动人的脸上,泛起动人的笑:“胡老师,你是聪明人,知道答应跟我合作,又反悔会是什么下场。我希望你不要心存侥幸。”

    胡工珀被两个大汉搀扶着,歪斜着身子,站在何田田面前:“何总放心,我也是爱财的人。”

    “好!要是早这么爽快,就不用吃这么多苦了!害得我还要天天帮你打针。”

    胡工珀被人带到一个四周密闭的房间里。何田田宣布,在胡工珀给医院服务之前,不允许他私下活动,更不允许他有任何通讯设备。她的逻辑是,既然要入伙,就要干一点有分量的活,取得大家的信任,也就是古代人所说的《投名状》。只有同流合污,才能相互信任。

    这几年,何田田背着大家,建立了一个地下肾脏交易的渠道。这个渠道非常隐秘。但是,他们的技术不行,特别是换肾之后,很多病人挺不过免疫反应这一关,落得个人财两空的局面。

    有的病人家属强势,找何田田退钱赔款,不强势的人家,只有认命,花几十万巨资,最后水泡都看不到一个,还不敢对外伸张,怕何田田带人打上门来。

    休息了几日,胡工珀体力渐渐恢复,总算捡回一条命。他毕竟跟何田田不是一条心的,反复思考,怎么将消息传递出去。

    从监狱出来之后,他只相信周斯绵。这么多年的观察,他对周斯绵佩服有加。要不是自己当年被金钱诱惑入坑,他现在一定会成为周斯绵的好朋友。

    从骨子里,他是一个书生,一个软弱的知识分子,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没有坏到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地步,基本的善恶判断还没有散失。

    看守他的,是一个蓄着一嘴八字胡的三十岁上下的大汉。这家伙长得五大三粗,胳膊比胡工珀的腿还粗,脸上一团横肉,凶神恶煞的样子,如果是在晚上,冷不丁跟人面对面走过去,对方保证要吓得后退几步。

    但这个人嗜酒。一天到晚,酒壶不离身,没事就抿两口。起初,胡工珀以为他在喝水,但他身上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酒精味儿。何田田曾经当着胡工珀的面,教训过他:“一天到晚喝喝喝,喝死算逑!”

    这家伙表面上看,对何田田很害怕,唯唯诺诺的样子,看起来有点猥琐。

    等他喝酒的时候,胡工珀开口了:“兄弟,给我来两口酒。”

    那人斜了胡工珀一眼:“想得美!”

    “兄弟,我不白喝你的酒,到时候给你钱,怎么样?”

    “怎么算?”听到有钱赚,那人来劲了,“我这酒是顶级高粱酒,你能给多少钱?”

    胡工珀说:“兄弟,别小气,我们也是见过世面的人。”

    “他妈的,跟我绕弯子,你算见过世面?老子是越狱出来的。”

    这句话,让胡工珀浑身上下长满了鸡皮疙瘩。这小子,看样子不是什么好鸟,小心一点,要不然被他弄死了,就冤枉了。

    “大哥,一百元一口,怎么样?”胡工珀赶紧改口称他为“大哥”。

    那人过来,拍了拍胡工珀的肩膀:“看你不像是赖账的人,给你喝一口。”

    对方将酒壶递过来的时候,胡工珀假装没接住,“咚”地一声,酒壶掉到了地上,酒流了一地。

    对方怒目圆睁,一个耳光甩过来:“妈拉个巴子的,连个酒壶都接不稳,喝什么酒?”

    胡工珀被打得在原地转了两圈,差点摔倒。

    眼前的星星少一点,胡工珀说:“兄弟,你下手这么重!我赔你的酒就是了。”

    “两万块!”

    “好好好,两万就两万,”胡工珀捂着脸说,“等我出去就取钱给你。”

    “你想赖账啊!现在就去给老子拿钱!”大汉发怒的时候,满脸横肉跟着一起抖动。

    这是胡工珀要达到的效果。他原本想,把他的酒洒了之后,他酒瘾上来了,会一个人出去买酒,这样他就有机会逃出去。他原本在监狱里听几个服刑人员吹牛笔试开锁技术,他也偷偷学了一种方法,只要大汉一离开,他就有办法将门弄开。

    现在大汉要他去取钱,这正是天赐良机。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逃离出去。

    大汉也很警惕,他怕胡工珀借机逃跑,一只大手搭在胡工珀肩膀上,只要他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被那只铁钳般的手掐住。

    胡工珀一路上思考,该怎么逃出去?

188抓住了

    到了银行,胡工珀见到一隔一隔的自动取款机,心里乐了!他走进取款机,大汉想跟着进来,胡工珀马上将门锁死,第一时间按下报警电话。

    警报器铃声大作,银行的保安和警察闻声而动,很快就锁定了胡工珀所在的位置。大汉一见这种情形,撒腿就跑。

    不管他有多大的蛮力,在警察面前,还是束手就擒。警察以为是抢劫犯,没想到,胡工珀跟警察一说,一桩惊天大案就浮出了水面。

    这一连串的事情,前后不过十分钟。

    而这个时候,何田田还蒙在鼓里,对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毫无预见。她正在跟于经理纠缠不下,必须拿下跟国企的合作项目。

    “穿戴医疗是未来最有前景的行业,你怎么就看不见事情的发展趋势呢?”何田田试图鼓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于经理。

    “虽然穿戴医疗是个好项目,但我们总公司已经否决了,”于经理试图搬出总公司来搪塞何田田,“总公司认为,这个项目更新换代速度太快,很难跟上节奏,投资风险太大。”

    “嗤——”何田田嗤之以鼻,“别以为我不知道,总公司高层根本就没有研究过这个项目,是你自己不愿意吧!”

    胡工珀逃走的消息,就是这个时候传到何田田微信上的。

    看到微信,何田田花容失色,在于经理惊诧的表情中,起身匆匆离去。

    何田田坐在车里,迟迟不愿意发动汽车。她略微梳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便知道这事坏在弟弟身上。那个耍横的酒鬼,就是她的亲弟弟。

    “没脑子的猪!”何田田恶狠狠地骂道。

    她这个弟弟从小到大就是一个熊孩子,好事没他的份,闯祸的一定有他。他那个大脑袋瓜子,就是个装饰品,从来不想事,脾气来了就打人,何田田也拿他没办法。

    要不是父母苦苦哀求,她才不愿意领着这个草包来自己公司做事。但凡是后妈生的,她都不会理他这种人。可是,谁叫他是自己的亲弟弟呢!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何田田又自言自语骂了一句。其实,骂是不解恨的。要是他出现在自己面前,一定会狠狠地给他俩大耳刮子。

    打也是不解恨的,从小到大,父母没少打过这个不争气的弟弟,五岁他打架回来,挨一顿打;六岁下河摸螺丝,挨一顿打;七岁给班上的女生递纸条,女孩父母找上门来,挨一顿打……唯一没挨父母打的,就是十八岁那一年,他抢劫人家的钱,不到一个小时,就被警察抓走了。

    骂归骂,眼下该怎么办,这是摆在何田田面前最现实的问题。

    跑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对!可是,去哪里呢?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有一天要出事,她总以为自己不会出事。大家都在办护照的时候,何田田不屑一顾:办那玩意干嘛?

    当下,她有些后悔自己没早做准备。其实,人一旦干了坏事,无论你走到哪里,都躲不过。所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何田田侥幸地想,胡工珀只是听说过一些事,并没有真凭实据。以往做的那些手术,不管成功还是失败,所有的资料都销毁了。这一点上,她有清醒的认识。死无对证,查无实据。

    想到这里,她悬着的心,又稍稍松了下来。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那个猪脑子弟弟,会不会说什么。现在,她的肠子都悔青了,真不该让他看管胡工珀。

    何田田冥思苦想,就是不得章法。关键的时候,她想到了李劲柏。她看准了,他一定会帮自己。他性格中的软弱部分,已经被她利用得淋漓尽致。这是李劲柏的性格缺陷,她屡试不爽。她认为,自己掌握着他的命门。

    她给李劲柏打了电话,告诉他,自己出事了,警察到处在抓自己。

    李劲柏一听,非常纳闷:“你堂堂正正开医院,怎么会出事?”

    她当然不能告诉李劲柏实情,说自己非法买卖器官,她可怜巴巴地说:“我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警察要抓我,肯定是栽赃,八成跟汪华建有关。”

    她故意将汪华建说出来,是想激起李劲柏的嫉妒,或者是英雄救美的情结。

    “你们不是很久没联系了吗?他怎么会栽赃你?”李劲柏狐疑地问。

    何田田故作冤枉,哭着说:“劲柏,汪华建一直把我当成死敌,想尽一切办法来陷害我,你要帮我。”

    李劲柏放下电话,寻思,这个电话有蹊跷。自己很久没跟何田田联系了,今天她突然打电话说被汪华建栽赃陷害,又说不出是栽赃什么?也不说要他怎么帮她?

    李劲柏跟唐玲玲结婚不久,他知道唐玲玲忌恨何田田,不敢将这事跟唐玲玲说。唐玲玲虽然是个老实人,平时不吭声,但是,一旦她发起脾气来,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

    再说,何田田没头没脑打这通电话,真假难辨。万一她是戏谑自己的,岂不是闹了笑话!

    李劲柏今天在肾脏病专科医院坐门诊。这会儿,病人排成长队,都在等李博士看病。要知道,这里许多病人都是冲着李劲柏和王晶运的名气来的。不到五分钟,何田田的电话又来了:“劲柏,这次是真的,你一定要帮我!”

    李劲柏晕头转向:“你到底犯没犯事?要我怎么帮你?”

    “劲柏,我急晕了头,你说说,我现在该怎么办?给我出出主意,就是在帮我!”

    “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情况,”李劲柏冷静地说,“如果你没犯事,用不着自己吓自己,如果你犯事了,老老实实投案自首。”

    正在就诊的一个五十多岁的女病人,听说“投案自首”之类的话,就跟他打听——现在,喜欢探听人家隐私的人太多了,浮躁的社会,好奇心都重。

    李劲柏笑着,没有接病人的话茬,尽量将话题往病人的病史、病情上引。可是,病人一个劲纠缠李劲柏,希望从他这里探听一点隐私。李劲柏恼了:“你到底是来看病的,还是来听故事的?要是看病,就配合我,要是探听隐私,就回家去,慢慢回味自己的隐私。”

    李劲柏的话,吓得病人不敢再问,只得配合他,把病看完。

189自首了

    好不容易看完病人,已经是上午十二点多钟了。李劲柏的想起自己被何田田坑得惨兮兮的那段时间,心里就很恼火。听说,她最近又要跟国企合作什么穿戴医疗项目,真是笑话。这个女人想要的东西太多,能力又跟欲望不匹配,迟早会出事。

    此时,何田田的电话又来了,李劲柏接通电话,没好气地说:“何田田,你如果再骚扰我,我就真的报警了。现在的科技很发达,只要通过手机信号定位,就会找到你。如果你真犯事了,自首是你唯一的出路。”

    李劲柏这一顿猛火,让何田田愣住了。看来,自己过高估计了李劲柏性格中的软弱,过高估计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完了,一切都完了!”何田田伏在方向盘上,放声大哭。

    然而,何田田还要垂死挣扎,她想起一个成语:困兽犹斗。不搏一搏,怎么能轻易认输呢!她打电话给陶建设,让他赶紧给她准备一张出国的护照和一张机票,当然,还有钱。

    陶建设一脸蒙圈:“姑奶奶,我又不是通天的人物,这一下子从哪里给你弄护照?”

    “陶建设,你如果不想出事,就照我说的办!否则的话,你知道后果!”何田田已经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她在手机里的分贝,足够震破陶建设的鼓膜。

    陶建设放下手机,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这不是开玩笑,必须马上照办。

    他在房子里不停转圈,喃喃自语:“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知道,自己早在那一年违规给她贷出去的第一笔款开始,这一天迟早就会到来。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这不是宿命论,这是因果论。

    陶建设灵光一闪,他想到自己有个大学同学在出入境管理处。虽然好久不曾联系,但是,同学面子还在的吧?他这样想着,就拨通了同学的电话。

    陶建设开口就要加急办护照,同学的警惕性马上就提高了,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搞得陶建设招架不住:“老同学,你这是把我当犯人在审啊!我好歹也是一行之长,好歹也是你的同学,这点面子都没有?”

    同学并不买账,而是要详细询问何田田的情况。陶建设闪烁其词,同学就觉得蹊跷,提醒他,不要掉进了别人设的陷阱。

    陶建设长叹一口气:“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同学四年,你不都跟在我屁股后面混?能办就办,不办拉倒!”

    同学好像被镇住了,停了一会儿,还是那句话,提醒他好自为之。

    看来,到了关键时刻,谁都靠不住。陶建设告诉何田田,这事办不通,要想出去,只能另想办法。

    何田田骂道:“没用的东西,一点事都办不了。如果我进去了,你就做好坐牢的准备!”

    “滚!”陶建设愤然挂断电话。平时都是人家求着他,他什么时候受过人家的气?敢在我面前撒野,岂有此理!

    可是,脾气发过了,冷静下来,想想自己的处境,想想自己做的那些事,他又不得不另想办法。

    “一定要把何田田弄出去。”陶建设下定了决心。何田田这个火药桶,一天不弄出去,他就一天不得安宁。

    他隐隐约约知道何田田在做些非法的事,但不知道具体做什么。这次事发突然,他也不想问这么详细。

    他在自己的记忆深处,搜索每一个能将人带出去的路子。这是内陆城市,能将人带出去的除了办护照,他好像想不出其他办法。

    既然她出不去,我出去!陶建设横下一条心,赶紧在网上买了机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本市。

    陶建设的动作还是晚了一步。第二天,在登机口,他被拦了下来。

    在陶建设骂何田田“滚”的瞬间,她已经绝望了。看来,一旦走错了路,是没人愿意帮自己的。

    绝望的时候,她也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这一次,她选择听从李劲柏的建议,投案自首。即使是投案自首,她也要把陶建设招供出来!她恨恨地想,对这种无情无义的人,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何田田在里面,一股脑儿将自己买卖肾脏、非法开展肾移植、非法拘禁胡工珀、套取医保基金、骗取贷款等一系列罪行全部招供出来。她知道,到这个地方来,就要说真话,还要争取立功。

    她把陶建设招供出来了。两个人这么多年,怎么认识的,怎么贷的第一笔款,怎么追加的贷款,她一五一十说了。

    说完之后,何田田内心平静了很多。当一个人不再有秘密,她其实就少了许多牵挂,少了许多负担。

    陶建设掌握的秘密更多。他在本地金融系统浸淫日久,很多见不得人的事,都是他亲手经办。在他的世界里,钱只是一个道具,或者说,对他来说,所有的钱都是他个人的,他愿意贷给谁就贷给谁,愿意帮助谁就帮助谁。很多有求于他的人,要么用钱开道,要么用权强压,要么像何田田一样,把自己献上去。

    陶建设爆出来的猛料,只能内部掌握,不能对外公开。根据这些情况,陆陆续续有一些人被采取措施。有人形容,何田田只是一根导火索,陶建设才是火药桶,其他犯事的人,只是何田田引爆陶建设火药桶之后的牺牲品。

    汪华建汪华延兄妹恍然大悟,何田田是攀上了陶建设,才得以有大量的资金收购自己和周斯贤的股权。他们心中多年的疑团忽然得以解开,捶胸顿足已是枉然。

    在里面,何田田和陶建设分开审问。跟何田田老老实实交代事实不同,陶建设却像挤牙膏般隔一段时间说一件事,审问了才说一件事。陶建设想,你问什么我答什么,是最可靠的自保。

    然而,往往有很多事不能自圆其说。一个谎言,要一百个谎言来圆。

    面对陶建设的谎言、抵赖,审问人员改变了策略。他们会冷不丁问陶建设同一个问题,陶建设撒谎多了,往往不记得上一次是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的,他用“我已经回答过了”来搪塞,审问人员往往坚持让他重复一次答案,这一回答,破绽百出。

    这是一次斗智斗勇的过程。陶建设在这个过程中,毫无疑问完全败下阵来,只得老老实实交代问题。

    陶建设的很多问题,就这样一点一点被挖了出来,整个过程就像抽丝剥茧,无懈可击。

    当陶建设在笔录上签字的时候,老泪纵横。

    可是,泪水不能消解他任何罪责。他终于用十多年的时间,把自己钉进了历史的耻辱柱。

190笑着笑着就哭了

    何田田案爆出来之后,汪华建异常高兴。他一直想着有朝一日重返肾脏病专科医院。他苦苦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汪华建喜形于色,跟汪华延商量:“想个什么办法,将医院弄回来才好!”

    汪华延白了他一眼,说:“做梦吧!何田田进去了,是罪有应得,你以为这家医院还不封掉?”

    妹妹这种态度,让汪华建的心又沉了下去,他懊恼地说:“我说呀,何田田这个人欲望太重。她不是经营医院的料,根本不懂!”

    “你懂医院管理?但凡你有半点心思在医院,也不至于会把医院拱手送人!”汪华延耿耿于怀,“如果你争一点气,医院也不会旁落何田田的手里!”

    汪华建不耐烦地说:“现在不是埋怨的时候,我知道自己错了,但是一件事不能埋怨一辈子吧!想想办法,把医院买回来。”

    汪华延刷着手机,说:“别异想天开了,从你转手医院的那一刻起,医院就再也回不来了!你呀,怎么看怎么像败家子!”

    被妹妹泼了一盆冷水,汪华建嘴上虽然不说了,但他不会死心的。他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一直对医院的产权念念不忘。他也想套用那句鸡汤话: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汪华延说肾脏病专科医院会封掉,汪华建起身专程去看,果不其然,医院大门上贴着封条。汪华建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睛,再看,大门上挂着两把大锁,上面贴着封条,落款是昨天的日子。

    汪华建心里涌动着一阵悲凉:他娘的,何田田这货比我还败家!垂着头回到家,又被汪华延奚落一通。

    “我实在想不通,他们短短几天时间,就把病人全部转出去了?”汪华建不理会妹妹的奚落,自言自语。

    “你太高看肾脏病专科医院了!”汪华延一脸不屑地说,“这个时代,政府的执行力很强,转百把个病人,还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儿?”

    汪华延说得轻巧。为了接纳从肾脏病专科医院转来的病人,周斯绵带着李劲柏和王晶运,忙活了一天一夜。市卫健委分配给市人民医院接收肾脏病专科医院一百名病人,这个接收的任务很重。但他们很快就建立了临时病房,将病人一批一批转进来。

    说实在话,接手这些病人并非易事。从临床诊疗角度来说,医生要在短时间内熟悉这些病人的病情和治疗情况,就是问病史这一项,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

    李劲柏和王晶运各负责一个临时病房。两个人又暗暗较上了劲。医生比什么?无非不是比谁的治疗效果好,谁的服务态度好。然而,要做到这一点,并非易事。

    李劲柏一个一个病人查房,再对照病历,修改病人的治疗方案。肾脏病专科医院的医生水平有限,很多治疗方案一团糟。李劲柏一边修改治疗方案,一边摇头:“这是什么医院?纯粹扯淡的!”

    实际上,何田田拍到两宗地之后,心思完全不在肾脏病专科医院上。她只把医院当成一棵摇钱树,怎么样来钱快,就怎么干,至于治疗效果,那不在她的考虑之列。至于前期信誓旦旦说要晋升三甲专科医院,早就成为了她忽悠病人的一个幌子。

    何田田后来走上犯罪道路,不说是偶然,但与这两宗地都密切关系,说到底,还是跟她填不满的欲望有密切关系。

    李劲柏为何田田感到悲哀,也为自己感到悲哀。他承认,自己曾经深切地爱过她。可是,他没想到,她会丧心病狂走到这一步。做这种事,为天下人所不齿!他也庆幸自己,果断跟她分开了。

    现在,他和唐玲玲在一起,日子虽然不说富足,也还算是安逸。起码,唐玲玲不会逼她干这干那,不会逼他买别墅,不会让他干那些昧良心的事儿。

    李劲柏和唐玲玲结婚之后,医院调整了唐玲玲的岗位。按照规定,夫妻不能同在一个科室,特别是一个科主任一个护士长,是肯定不允许的。要不然,这个科室还不成了你们家的夫妻店?唐玲玲已经跟朱怡瑾对调。

    朱怡瑾跟唐玲玲的性格截然不同。朱怡瑾是个急性子,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她就带着护士们忙乎着准备临时病房。这个时候,朱怡瑾也有孕在身,顶着个大肚子,走起路来憨态可掬,但她没把自己当孕妇看,跟周舟州这些小姑娘一起做事。偌大的任务,被她哼哧哼哧干完了。

    在医院就是这样,这些看起来娇小的、或者柔弱的护士,做起事来,顶个男子汉。周斯绵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他想到张娟娟。自己对张娟娟实际上是不公平的。离婚这事,不是张娟娟一个人的错。

    最近,张娟娟找过他两次,为的是申请去医院对口支援的扶贫点驻村扶贫。周斯绵没同意。他知道那个地方,山高路远,担心她吃不消。再者,市里要求派男队员,原则上不允许派女队员驻村。

    这两次,面对张娟娟,他发现她已经坦然了很多。时间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可以消弭裂痕、仇恨,但能让隔阂越来越深。她在他面前,陌生感越来越强。她已经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张娟娟了。

    “为什么要申请驻村?”周斯绵问道。

    “为的是离开你,不想天天生活在你的阴影之下。”张娟娟面无表情。

    周斯绵的心“咯噔”顿了一下,他说:“难道我在你心里,是个毫无感情的人?”

    “也不能这么说,”张娟娟眼里闪动着泪光,“你对职工比对我好。”

    周斯绵一时语塞。他想不起,该怎么来解释这个问题。他以为她能理解自己的做法:“有些事,你要理解我。我不仅仅是你丈夫,还是院长,我的一言一行,大家都盯着看,职工的心里有杆秤啊!”

    张娟娟的嘴角抽动着。她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说:“以前,我力求理解你。现在看来,不需要了。我只想拜托你,把记成培养好!”

    “有时间,你可以自己去看看儿子,他在读住校,每周回来一次,”周斯绵颇感自豪地说,“我感觉他,现在懂事了,真的长得像个男子汉了!”

    “我去看过他,只是他不知道。”张娟娟每次去学校,都是远远地看儿子。她不敢面对儿子,不敢听他问自己为什么离开家!

    聊了几句,两个人突然觉得没话说了,尴尬地坐着。

    还是周斯绵先打破僵局,告诉张娟娟,她的申请不会批准,因为上级有明文规定,驻村队员要派男同志:“这一次,又让你失望了,希望你不要恨我!”

    张娟娟惨淡地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了。她捂着脸,跑出周斯绵办公室。

191我要去

    恨也恨过,哭也哭过,活在周斯绵的影子下,张娟娟感到了日子的逼仄和压抑。这样的日子,就像有人拿着鞭子,在抽打她的心灵,让她整日里难受。

    我要离开!她下定决心。

    她去了市里咨询政策,市里的回答是原则上不派女同志参与驻村扶贫,是考虑到生活上的不便,并没有歧视女同志的意思。张娟娟说,自己熟悉竿子乡,对那个地方有感情,又将申请递给了市里。

    张娟娟坚决的态度,也感动了市里的领导。对方收下了张娟娟的申请,给侯江涛打了电话,并拐弯抹角地批评侯江涛对女同志有偏见。

    侯江涛心里愣了一下,摇着头笑了:“我哪里是对女同志有偏见,我这是按照文件要求,保护女同志。”

    市里的领导的批评意见,侯江涛很快就复述给周斯绵,并说:“起初我是同意的,你如果不同意,拿出正当的理由,向领导去解释。”

    周斯绵没想到张娟娟下了那么大的决心,他说:“我以为她是闹情绪,可是,那个地方她根本没办法适应啊!”

    “斯绵啊,我觉得你还是太自信了,或者说,虽然你和她生活了十几年,但是你一点也不了解她!”侯江涛说,“一个女同志,鼓起勇气去找市领导,就是下定了决心要去干一件她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事。”

    周斯绵的嘴角抽动了几下。他想辩解,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生活中,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日积月累都会变成一个个让人压抑的包袱,塞在心头,敲打自己敏感的神经。这些东西,也许在某一个时间点因了某种机缘爆发出来,就成为生活分崩离析的源头。

    医院党委认真对待驻村扶贫队队员的挑选,按照政治过硬、吃苦耐劳、勇于当担、能打硬仗的标准,批准张娟娟跟院感科科长何达兴、手术室护士长李绅童去竿子乡凤仙村扶贫,何达兴任驻村扶贫队队长、驻村第一书记。

    周斯绵还是不放心张娟娟,找到何达兴,专门交代他,要保护好队员的安全,特别是女队员。何达兴当然明白周斯绵的用意,他也知道,此去扶贫,山高水长,条件艰苦,包括他自己在内,都要适应当地的环境,尽快融入工作。

    “扶贫攻坚是大事、难事,你们要想办法帮村民脱贫致富,”周斯绵给何达兴鼓劲加油,“希望你能带领队员们圆满完成任务!”

    何达兴对即将投入的工作非常兴奋,说:“请周院长放心,我一定会带领队员们圆满完成任务,保护好队员们,将他们好好地带回来。”

    周斯绵点点头,说:“凤仙村是我的家乡,你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我不喜欢喊口号,希望你能多干事,多想办法,为村里摘帽、带村民脱贫致富!”

    何达兴感到了自己肩上的重任,也感到了压力。在这个伟大的工程面前,自己能投身其中,是非常荣幸的事。

    周斯绵起身,拍了拍何达兴的肩膀,说:“先去准备吧!有什么事,多向医院汇报,我们会大力支持你的!”

    张娟娟得知自己终于如愿以偿,心情很复杂。凤仙村是省级贫困村,也是张娟娟、周斯绵、汪华建的家乡。他对这个地方太熟悉了,熟悉得闭着眼睛都能数得出,哪个地方有水塘,哪个地方有山坡,姓张的集中在哪些地方居住,姓周的在哪些地方居住,哪个地方姓汪的比较集中。

    走之前,张娟娟去学校看了儿子。她一直都是站在门外,远远地看儿子。在篮球场上,她看到了周记成。记成又长高了!张娟娟欣慰地笑。然而,想起自己马上要离开这里,她的眼泪又止不住流了下来。

    离开的时候,张娟娟买了一些儿子喜欢的零食,还买了一套衣服,交给学校门卫,叮嘱门卫记得转交。

    这一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她现在走到哪儿,哪儿就是家,这个城市,她没事是不会回来的。曾经她是那么渴望到城市工作,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城里人、单位人。现在,她当然还是城里人、单位人,但她已然不再留恋这个城市,因为这里除了儿子,没有人能让她牵肠挂肚。

    侯江涛和周斯绵两个人,一起送扶贫工作队员到村里。一路上,侯江涛再三叮嘱何达兴,要注意这个,要团结那个,要保护队员安全,听得大家耳朵都起茧子了,他还在不厌其烦。侯江涛说;“你们别不耐烦,脱贫攻坚的任务很重,你们要保证完成任务!”

    何达兴笑眯眯地说:“侯书记,这些话您这几天都讲了至少十遍了,我们会记住的!”

    何达兴有些小兴奋。他还没有单独带队执行过这么重大的任务,对未来充满了期待。他知道任务重大,有压力也有信心。

    侯江涛告诫他们:“你们没有农村工作经验,有些事我不告诉你们,你们就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李绅童抿着嘴笑。他是农村出来的,对农村的印象却也仅仅停留在童年时代。后来一直在城市里读书,很少有机会到农村去看看,有时候即使是去农村,也只是走马观花,仅限于去农家乐。真正的贫困地区,他也没接触过。但他愿意接受挑战,希望能为贫困户做点贡献。

    周斯绵则一言不发。周斯绵盯着起伏延绵的山岚,心里很不是滋味。多少年了,这个地方还是没什么变化。母亲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他不知道母亲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更不知道她是怎么样把他们两兄弟拉扯大的。那些年,父亲在竿子乡卫生院当医生,一直到当院长,母亲也还在家里务农。繁重的农活,都靠着母亲单薄的身子完成。即使是最忙的时候,父亲也帮不上什么忙。

    现在,母亲埋葬在这一道青山上,安静地守护着这一方土地。母亲吃的苦,流的泪,出的汗,都留在这方贫瘠的土地上。

    如今,周斯绵带着队员们过来,真心希望他们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能有所作为,为家乡脱贫致富,找到一条合适的路子。

192下乡来了

    “这个地方的人并不懒,限于自然条件,这里很多人都在贫困线上挣扎,”侯江涛说,“你们一定要摸清底子,找对路子,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侯江涛恨不得将自己几十年的工作经验,一股脑儿传授给这三个扶贫队员。他实在太担心了!

    侯江涛的担心是有道理的。这个山脚旮旯里,与贫穷相伴的,是疾病、思维固化、守旧。最让当地人自豪的是,村子里出了几个大学生,出了周斯绵这个博士。

    贫穷,其实已经远远超出了队员们的想象,颠覆了他们的认知。刚进村一刹那,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幢幢土砖房,上面盖着茅草,简直让人回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这样的地方,怎么能住?何达兴就暗暗吃惊,都二十一世纪了,怎么还有如此贫困的地方?

    何达兴绷紧了脸。他刚才还有点小兴奋,觉得这是一场特殊的体验。现实告诉他,这不是来体验生活的!在这里,他要跟大家打成一片,好好地接受现实的教训。他暗下决心,一定要为这里这一番事业,否则,对不起领导的信任,对不起这个伟大的时代!

    村两委办公室设在小学的一间教室里。说是办公室,其实条件也很简陋,用几张课桌拼起来,桌子上摆放着算盘、账本等办公用品。更让何达兴吃惊的是,村里竟然还没有通电,也没有手机,只有一部电话,跟外界联络。

    何达兴实在难以接受这样的环境。没有通电,手机怎么用?电视怎么看?

    村支书和村主任早就带着村两委成员在路边等候。早在两个月前,他们就听说市人民医院来对口支援,着实好一阵兴奋。他们知道,周斯绵是市人民医院院长,他们盼望,周斯绵能为家乡的建设,多出一份力。

    这个村子,周姓、汪姓、张姓人家各占三成,还有一成姓王。村支书叫周文星,村主任叫汪源星,村民背地里都叫他们“星星点灯”,讥笑他们没有能力,连电线都拉不进村子。

    这哪是他们能说得算的呀!村子窝在大山深处,总共才四五百户人家,早些年,他们也去跑过,镇上、县上都递了报告,可是,他们一听说是凤仙村,都直摇头:现在发工资都没钱,哪有钱给你们那几百户人家通电?

    “星星点灯”组合磨破了嘴皮子,差点下跪磕头了,就是没人接这个茬。后来,村里有能耐的,或者家里有人在外面做工赚了钱的,都迁出去了,留下来固守祖祖辈辈这个村子里的,大多数是家里困难的。要是不搞扶贫攻坚,这里的人们,早就被人遗忘了。

    “这几年,县里镇里陆陆续续派了几波人到村里来扶贫,可是,每一个人在村子里呆得住,”村支书周文星苦笑着说,“这不,早段时间,县里镇里的主要责任人全部免职,就是对脱贫攻坚不重视。”

    这个情况,周斯绵早几天就听说了。扶贫办在安排对口帮扶村的时候,曾经征求过他和侯江涛的意见,他们欣然接受了任务。

    “这是一个难啃的硬骨头,你们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扶贫办主任说,“昨天的市委常委会上,已经对县里的主要领导进行了处理,早几天,镇里的书记和镇长已经免职了。”

    扶贫办主任的话,给周斯绵敲响了警钟,这也是他不太愿意让张娟娟来的主要原因。这里虽然是他们的家乡,但这里的工作难度和艰苦条件,不是一般的女同志能够适应得了的!

    见面会快结束的时候,县里扶贫办和镇里扶贫办负责人赶到了凤仙村。他们刚从另一个村子陪同市里检查,匆匆赶过来的。对接见面会上,县里和镇里都安排了队员驻村。

    这个会上,没有客套,没有官腔,主题只有一个,就是如何按期让凤仙村摘帽脱贫。

    大家的意见,热烈而中肯。结合村里的实际情况,市人民医院重点负责健康扶贫,县里重点负责产业扶贫,镇上重点负责教育扶贫。

    周斯绵感到了肩上的担子和压力,他说:“当然,分工有侧重,工作要形成合力,就不能分你我。”

    周斯绵建议,建立医院、县里和镇里联席会议制度,定期研究解决凤仙村的问题。

    这个建议,得到了大家的响应。按照分工,侯江涛负责牵头联席会议。他当即表态:“一定要将凤仙村的事,当成市人民医院的事,将凤仙村的人,当成市人民医院的人,带着责任、带着感情,把凤仙村的事办好!”

    一席话,说得大家热血沸腾。特别是村两委成员,兴奋得像过年一样。他们憧憬着,在脱贫攻坚战中,凤仙村村民们能跟全国各族人民一样,如期脱贫,踏上幸福的康庄大道。

    当场,扶贫队员们谈了自己的想法,表了决心。何达兴虽然觉得压力大,但是有组织上和医院的支持,他有信心克服一切困难,跟凤仙村村民们一起决战决胜。他说:“我相信,没有一个人甘于贫困,没有一个人不渴望走上致富之路,我们要做的,就是为村民们开通一条通往致富的康庄大道。”

    李绅童的表态很坚决:凤仙村不脱贫摘帽,我坚决不回城!

    张娟娟的话,则充满了知识女性的感性。她离开凤仙村很多年了,没想到今天的凤仙村,还跟她小时候的记忆一样。这是她想不通的地方。她觉得,自己回来,就是尽责、尽孝,就是来回报家乡的养育之恩,就是为家乡能早日富起来贡献力量。

    张娟娟是含着热泪说这番话的。在她的心目中,凤仙是一个魂牵梦绕的地方,这里,有她的童年、有她的美好回忆。这里,养育了她,也赋予了她智慧和力量。她虽然是一个护士、一名女性,但是,报效家乡,不分职业,不分性别!

    张娟娟说这番话的时候,会场极为安静。咳嗽声都没有。每一个人都认真听,被她的话感动。这是一名真心实意爱家乡的女子。

    周斯绵没想到,张娟娟竟然这么能说,竟然能说得这么动人!看来,自己跟她生活的这些年,根本没有好好地跟她交流过,更没有感受过她的知性和感性。他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这个曾经共同生活了十多年的妻子。

    张娟娟发言的时候,周斯绵一直看着她,认真感受来自她内心的激情。这种激情,绝不是做作,绝不是作秀。这是作为凤仙人的一份责任和担当!

    扶贫攻坚战随着市人民医院、县里和镇里安排的扶贫队员到位,在凤仙村轰轰烈烈地打响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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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9722/ 第一时间欣赏素衣艳阳最新章节! 作者:凯霞君天所写的《素衣艳阳》为转载作品,素衣艳阳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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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衣艳阳介绍:
一场反腐风暴过后,市人民医院群龙无首,人心浮动,紧要关头,“海归”博士、肾内科主任、副院长周斯绵受命于危难之际,被组织提拔到副书记、院长岗位,主持医院行政工作。上任之后,前任院长埋下的“雷”被一个个引爆:科室副主任索要药品回扣、窗口收费员隐瞒收入贪污公款、新院建设低价中标引发建筑方集体撤退和诉讼……周斯绵与党委书记侯江涛面对一团糟糕的局面,相互支持、相互鼓劲,以雷霆手段,大刀阔斧推行改革措施:纠偏治乱,收拢人心;推行绩效制度改革,实施按照工作量计算绩效工资的制度;培养和引进人才;重启新院区建设,盘活国有资产,实现医院整体搬迁。本书围绕周斯绵身上发生的爱与恨、情与法、事业与家庭、个人与单位的矛盾冲突,着力书写以周斯绵为代表的新时期医务人员群像,讴歌新时期医务人员精神风貌,谱写新中国卫生事业的壮丽篇章。素衣艳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素衣艳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素衣艳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