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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凯霞君天     素衣艳阳txt下载     素衣艳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48家庭矛盾

    人一旦泄气,就会萎靡不振。周斯绵心事重重的样子,被张娟娟看出来了:“喂,周院长,这个时候你怎么会有心思闲逛?心事重重的样子,遇到难事了?”

    周斯绵被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张娟娟站在自己面前。他尽力回避张娟娟的目光:“到园子里思考问题。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娟娟高兴地说:“白主任通知我去整形美容科报到。”

    张娟娟的话,就像扇了周斯绵一记耳光,刚刚宣布自己停职,白洛花就急着将张娟娟调到整形美容科,这是向自己献殷勤,还是示威?他对张娟娟说:“慢点,我先打个电话!你调到科室,我都不知道,谁让她这么干的?”

    “周斯绵,你有病吧?”张娟娟鼻子一酸,“你诚心要累死我吧?到轻松一点的科室,关你什么事!”

    周斯绵没理会张娟娟的牢骚,径直找到侯江涛,问道:“你怎么能背着我为张娟娟调动科室?”

    侯江涛抬头看看周斯绵,说:“周斯绵同志,张娟娟是我们医院的护士,我这个当书记的,调动一个护士还要你批准吗?况且,你现在已经停职了,我没有义务向你汇报医院的工作。”

    周斯绵被噎住了。是的,自己停职了,书记主持医院全面工作,他确实没必要向他汇报。

    “你是不是早就预谋好了?”周斯绵问道,“你主持医院全面工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我老婆调动科室,这是打我的脸吗?”

    “周斯绵同志,你看问题不要这么狭隘,想问题不能这么固执,”侯江涛说,“张娟娟虽然是你的妻子,但她更是医院护士,医学整形科正好需要护士,白洛花来要人,顺理成章的事,怎么被你歪曲了?”

    “这也不行,”周斯绵坚持自己的意见,“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这样做会在医院引起反感,你难道不懂吗?”

    “周斯绵,别拿你的大道理来教育我,道理我比你懂得多,”侯江涛把手一挥,“这件事,你不要再过问了。”

    周斯绵争不过侯江涛,当着他的面,打电话给白洛花:“白主任,我现在以院长的名义要求你,停止对张娟娟岗位的调动,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白洛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道:“周院长,为什么要这么干?”

    “这是我的决定,不要问为什么。”周斯绵干脆利落挂断电话。

    不大一会儿,白洛花来到侯江涛办公室,刚好周斯绵也在,她当面请示这两个人,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办?

    侯江涛拗不过周斯绵,叹了一口气,说:“斯绵啊,你这是何苦呢!别人削减脑袋往轻松的科室走,我们考虑你家里的情况特殊,把张娟娟调到相对轻松一点的科室,你非要阻拦不可!”

    “按照我的意见执行吧,”周斯绵对白洛花说,“这个节骨眼上,不适合调动张娟娟。我们不能因为她是我的妻子,就让她享受特殊待遇,会在医院造成新的不公平。”

    侯江涛说:“不可理喻!”

    张娟娟走到去医学整形美容科报到的路上,接到白洛花的电话,让她返回到原科室上班,脑门子上都冒着火气。她气呼呼来到周斯绵办公室,一推门,办公室是空的。

    张娟娟转而去了护理部:“白主任,为什么会这样?这不是拿我寻开心吗?”

    白洛花告诉张娟娟实情,调她去医学整形美容科是侯书记的意见,停止调动岗位是周斯绵院长的意思。

    张娟娟的心里刚刚升起的自豪感优越感,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她恨恨地想,家里全靠我一手操持,在医院还不让我工作轻松一点,这样的老公,真的没什么意思。

    白洛花安慰她:“娟娟,下次有机会,我们再请示周院长吧。”

    张娟娟的眼泪水,倏忽就掉了下来,狠狠地说:“这个人太爱惜自己的羽毛了。嫁这样的老公,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散伙算了!”

    白洛花赶紧阻止她:“娟娟,你千万不能犯傻!多大点事啊,就说这么伤感情的话,千万别说这样的话了。”

    张娟娟哭着走出护理部,引来一片惊讶的目光。

    她也没回科室上班。刚刚在科室跟姐妹们道别,这么快就回去,还不是打自己耳光?周斯绵这个没良心的,太不把自己当女人了。这样的日子,熬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张娟娟回到家,老爷子还没回来。张娟娟猜想,老爷子要么是买菜去了,要么是去合唱团排练去了。

    她一个人在家里,越想越气愤,干脆找来纸笔,写下《离婚协议书》。她边写边哭,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快十二点的时候,周金鹏回来了,看到张娟娟红肿的眼睛,还有摆在桌子上的《离婚协议书》,心里讶异,问道:“娟娟,怎么了?有事两个人好好沟通,千万别离婚。”

    张娟娟铁了心,说:“周斯绵简直是个六亲不认的人,真没想到,他会变成这个样子!”

    周金鹏觉得奇怪,原来两口子为调动单位的事闹矛盾,后来娟娟调到市人民医院,又为调动岗位的事起争执,这回倒好,从吵架拌嘴升级到闹离婚了。

    “娟娟啊,斯绵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告诉我,我来教训他,”周金鹏劝道,“建立一个家不容易,特别是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千万不要轻易离婚。”

    张娟娟将今天换岗位的来龙去脉跟周金鹏详细说了一遍,抹着眼泪说:“爸,您说,这么多年,我哪里对不住他了?所有的心思都在这个家,让他在医院安心工作,可是,我得到了什么?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周金鹏也觉得,斯绵这次做得太过分了,但他不能跟着张娟娟埋怨斯绵,这样的话,肯定会加剧张娟娟的仇恨,不利于化解矛盾啊。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周金鹏劝道,“娟娟啊,我们要多理解斯绵的难处。想想斯贤,你就应该为斯绵自豪,坚持原则的人,是不会犯错误的。”

    无论周金鹏怎么说,张娟娟也不送松口。这一次,她下定决心要跟周斯绵掰扯清楚,不给自己换岗位就离婚!

149自讨没趣

    回家的路上,周斯绵做好了心理准备,让张娟娟闹腾闹腾。他以为,她闹腾几天,就会安静了。

    打开家门,他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沉闷气氛。他轻轻地换了拖鞋,故作轻松,笑着打招呼:“爸,娟娟,我回来了。”

    父亲向他努努嘴,示意他低调。

    张娟娟扭转脸,背对着他,说:“周斯绵,你在医院里够威风的,别回来了啊!你还把这里当成家?还把我当成你的老婆?呸!你对我连一个外人都不如!”

    周斯绵没接话,他悄悄闪进厨房。他知道,张娟娟肯定不会做中饭,今天中午必须要自己动手了。

    周金鹏说要去接记诚放学,躲了出去。两口子吵架,老人不能瞎掺和,老人一掺和,事情也许会更糟。

    张娟娟径直走进厨房,将《离婚协议书》塞进周斯绵手里,说:“周斯绵,我看穿你了,你心里根本就没把我当回事,我们还是离婚吧!”

    周斯绵意识到事态重大。之前不管如何闹,如何吵,张娟娟从来没有写过这种东西。

    他阴着脸,站在厨房中央,问:“为什么要离婚?为什么不能理解我的难处?”

    她的脸上挂着无数愤怒,冷笑道:“周斯绵,我今天终于认清你了。你这个人,不适合有老婆,因为你根本就不关心她,不在乎她的感受。你只在乎你自己,把自己的原则性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你让我放弃原则,像刘志和李劲柏一样,进监狱吗?”周斯绵不解地反问道。

    “我不跟你吵,不跟你争辩,在协议书上签字,我们好合好散。”张娟娟冷冷地说。

    周斯绵转身出了厨房,坐在沙发上,他不想跟她争吵。吵闹是没有意义的。很多事,不是争吵能解决问题的。

    他打开电视,盯着电视画面,却不知道电视里在放些什么。他的心里乱糟糟的。工作上,正在接受组织调查。家庭里,妻子跟他闹离婚。周斯绵觉得这样的日子太难熬了!

    张娟娟跟着他出了厨房,关掉电视:“周斯绵,我已经想好了,你只要签字离婚,我马上带着周记诚离开这个家。我就不信了,离开你,我会活不下去。”

    周斯绵白了她一眼,他的喉结上下移动,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

    张娟娟步步紧逼:“周斯绵,你说说,我跟你这么多年,得过你什么好处?就是调动一个岗位,依然当护士,你都不依不饶,你说说,你心里还有谁?”

    张娟娟一顿数落,从周斯绵读研、出国读博、当院长,一直说到王晓霞调动,如今王晓霞又被退回到竿子乡卫生院当护士,被人瞧不起、奚落、戳脊梁骨、遭受白眼。

    周斯绵逃也似的钻进书房。他也打定主意,不管张娟娟怎么数落,自己都不回嘴。他已经失去了辩驳的冲动。他不明白,张娟娟为什么变得胡搅蛮缠了。

    两个人之间,她觉得他不近人情,他觉得她胡搅蛮缠,各有各的理,体现的是两个人的人生理念已经相去甚远。

    “砰砰砰”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谁呀?”张娟娟没好气地问。

    “白洛花。”

    周斯绵心中一惊,她来干什么?

    “娟娟,开门!”白洛花喊道。

    门一打开,白洛花提着一袋子水果,笑眯眯进来,自言自语:“我知道这个时候来,会打搅你们吵架,但是,如果我不来,你们肯定不好收场。”

    张娟娟心里纳闷,没好气地说:“白主任,这是来见证我们离婚的吧?”

    白洛花讶异,她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凶。她也遭受过离婚威胁,就是早几年人家传谣,说她和周斯绵的风言风语,远在外国的老公威胁她要离婚。那个时候,她的心都要碎了,毅然提出辞职,如果不是侯江涛拦着,自己说不定就真的离开市人民医院了。

    白洛花想了想,平静地说:“娟娟,离婚这事要慎重。毕竟都是中年人了,对两个人伤害是其次,对孩子的伤害,是一辈子的。你家记诚还小,经不起这种打击的。”

    张娟娟好像被这句话打动了,自己想着离婚,是一口恶气堵着心头,要狠狠地发泄出来。说到周记诚,她还真的不忍心让孩子受罪。

    “离婚之后,你们两个人是解脱了,好像逃脱了双方的束缚,觉得自己自由了,可是,你想过将来吗?”白洛花劝道,“将来你要不要再找一个人过日子呢?像周斯绵这样的男人,也算得上是成功人士了,你能找到比他还优秀的男人吗?”

    “白主任,我没打算再找,找一个周斯绵当宝贝,人家把我当根草,我再找一个,指不定比他还差,不是自讨苦吃?我才不当这个冤大头!”

    在张娟娟心里,自己带周记诚度过后半生,是最好的选择。

    白洛花笑了:“娟娟,你是真的单纯。中年女人失去了家,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被人抛弃、遭人白眼!如果你这一点都没想到,说明你考虑问题真的太简单了。这个社会,从来都是复杂的!”

    白洛花的劝说,好像在张娟娟这里起了作用。她低着头,说:“不管怎么样,他要向我道歉,还有,我不回原科室,要不然,我出去没办法做人。”

    白洛花理解张娟娟的心思,她答应给张娟娟再换一个临床科室,从内科系统换到外科系统,这种正常的护士岗位变动,她就能做主。

    哪知,周斯绵坚决反对:“白主任,你手里这点权力,不是给你拿来送人情的,即使是我的妻子也不行!”

    周斯绵的话,让刚刚缓和的气氛一下子又紧张起来。张娟娟盯着周斯绵,咬牙切齿地说:“周斯绵,你是铁了心让科室同事看我的笑话吗?好吧!要让人看笑话,就一次看个够,离婚!离婚!离婚!”

    张娟娟连说了三次“离婚”,看来她的心里已经绝望了。白洛花被这急转直下的情势弄懵了,说:“周院长,你这是何必呢!普通护士从内科系统换到外科系统司空见惯,怎么到了张娟娟这里就不行了呢?我想不通你在这件事上,为什么要这么固执!”

    周斯绵说:“白主任,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单独把我的妻子调动岗位,是什么意思?让我不打自招,还是有意让别人起疑心?你这是帮我还是在害我?”

    白洛花没想到周斯绵这么敏感,考虑问题这么复杂。她悻悻地走了:“我劝不了,没见过这么固执的人。你们闹吧,我不管了!”

150死胡同

    白洛花刚打开门,看见周金鹏带着周记诚和周记恩站在家门口,他们的手里,还提着盒饭。

    看见白洛花的表情,周金鹏知道谈崩了。周金鹏出门的时候,给侯江涛打了个电话,希望他能出面劝劝周斯绵,没想到侯江涛正在配合调查组调查谈话,就让白洛花来看看情况。

    周金鹏本来以为,两口子吵架,有一个熟悉的朋友来规劝规劝,会有所好转,他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达到目的。他本来想问问情况,碍于两个小朋友在场,不好说这些话题,眼睁睁看着白洛花走远。

    周记诚见爸爸妈妈都在家,嘟囔道:“你们在家也不搞饭,盒饭好难吃。”

    周记恩到底大一些,见叔叔婶婶脸色不好,不敢说话,低着头,悄悄进了卧室。

    周金鹏将盒饭摆上桌,喊道:“斯绵、娟娟,吃饭!千事万事,不管饭事。有什么事,吃了饭再好好商量。”

    周斯绵示意张娟娟一起吃,张娟娟却“哼”了一句,扭头进了卧室,并反锁了房门。

    周金鹏见状,喊道:“记诚,去叫你妈来吃饭!”

    周记诚嘟着嘴,喊:“妈妈,吃饭了!你不吃饭,饿坏了怎么办?”

    张娟娟回道:“不吃了!被你爸气饱了!”

    周记诚这才知道,爸爸妈妈又吵架了。他盯着周斯绵问:“爸爸,你怎么又惹我妈妈生气?告诉你,气坏了我妈妈,我找你麻烦!”

    周斯绵一天到晚忙,周记诚一直跟他妈妈亲一些。周斯绵听着这话,心里五味杂陈。他说:“记诚,去告诉你妈,爸知道错了。”

    周记诚又朝卧室喊道:“妈妈,爸爸说他知道错了,你快来吃饭。”

    张娟娟回道:“记诚,我要睡觉了,你也睡一会儿,下午我送你上学。”

    见张娟娟去午休了,周斯绵以为她睡一觉起来气消就会了,没事了,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想到这里,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可是,周斯绵想错了。张娟娟送儿子上学,路上遇见了汪华建。

    说是遇上,其实是汪华建专门在学校门口等她。

    见到汪华建,张娟娟扭头就走,汪华建跑过来,一把拽住她:“娟娟,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喝杯咖啡,聊聊天。”

    张娟娟甩脱汪华建,急速赶路,汪华建又追上来,跟在她后面说:“娟娟,我有重要的事告诉你!”

    张娟娟反而加快了脚步,汪华建在后面追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些年,他养尊处优,又不锻炼,身体臃肿得承受不了自己的重量了。他气喘吁吁在后面喊:“娟娟,我真有重要的事跟你说,你停下来,我慢慢跟你讲!”

    张娟娟没好气地回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还有什么好话说啊?那一年,编造周斯绵和白洛花谣言,也有你的份吧!”

    汪华建突然喊道:“周斯绵停职了!他完蛋了!”

    汪华建“哈哈”大笑,接着说:“我说过,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他!娟娟,我一定会跟他斗到底!”

    犹如一记闷棍狠狠击打在张娟娟头上,她忽然懵住了,扭过头来,盯着汪华建说:“胡扯!他今天上午还在医院办公!”

    “千真万确,”汪华建赌咒发誓,“我如果骗你,不得好死!”

    “你怎么知道?”张娟娟狐疑地问,“他犯了什么事?”

    汪华建再次拽住张娟娟,恳求她给个机会一起喝杯咖啡。张娟娟想听听他到底知道什么内情,就跟他来到附近的咖啡馆。

    咖啡馆环境优雅,大厅正中摆着一架钢琴,一名风度翩翩的少年正在弹奏名曲《秋日私语》,悦耳动听的音乐,勾起了张娟娟的初恋情怀。

    他要了一个包间,将外面的世界,连同悦耳的钢琴曲隔绝了。

    “娟娟,市里今天派了一个调查组到你们医院,专门调查团购房垫付款的问题。”汪华建边喝咖啡边说,不时瞟瞟她的神色变化。

    张娟娟惊骇不已,驳斥道:“胡说!调查组一来,就要周斯绵停职?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嘿嘿,”汪华建干笑两声,故作深沉道,“娟娟,你还蒙在鼓里吧!上面有人看不惯周斯绵软硬不吃的做派,早就想动他了,这次总算抓到了把柄,你说他们还会轻易放过他?”

    张娟娟不信:“汪华建,你有事冲我来,当年是我不愿意跟你在一起,不要污蔑他!他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人。”

    张娟娟想把今天上午调岗的事拿来驳斥汪华建,却又怕他讥笑,咽了下去。

    汪华建一脸无辜的样子,说:“娟娟,这些事医院里的人意见很大,你想啊,垫付了团购户的钱,开发商和施工方的赔偿款要不回,这个窟窿谁来补?还不是医院!医院出了这么多钱,肯定会影响职工的待遇,那些没用买房的人,肯定有意见啊。”

    张娟娟这才想起,上次医院发绩效工资,只发了一半,当时的解释是要留一半做三甲复审风险金。原来,这里面有这么多弯弯绕。

    她这时开始相信汪华建的话,小心地问:“你听没听说,上面准备怎样处理他?”

    “最轻是免职,”汪华建夸张地说,“据说,上面已经定调了,他这个院长已经干到头了。可惜啊,可惜!”

    张娟娟的心情仿佛被冰水浸泡过一般,她冷冷地盯着汪华建,说:“看到周斯绵倒霉了,你心里痛快了吧?你这种小人,我一辈子都看不起你!走了,不奉陪了!”

    汪华建目瞪口呆。他以为把这些消息告诉张娟娟,她会后悔跟周斯绵在一起,而没有选择他。他跟在后面喊道:“娟娟,只要你愿意,我永远都等你回心转意。”

    “滚——”张娟娟歇斯底里喊道,“这辈子都不可能,你死了这条心吧!”

    汪华建露出得意的笑容,自言自语道:“半老徐娘,还挺扮翘的!”

    走在路上,张娟娟觉得自己这辈子很不值,刚结婚的时候,吃尽苦头,以为周斯绵读完书了有出息了,自己可以享受夫贵妻荣的生活,谁知在他眼里,自己顶不上他的原则、底线,特别是今天,本来他都已经停职了,还阻止自己调动岗位。他这是为啥?图啥?她想不通啊!

    想着想着,张娟娟就哭了起来,她蹲在路边,嘤嘤嗡嗡地哭,引得许多路人不时回头看她,还有一些无聊的人凑近了问她,她眼睛一瞪,吓得人家赶紧走开。

    她想,他的心里只有工作,只有别人,唯独没有她这个当妻子的!自己的学历虽然低一点,但是工作能力、为人处世,哪一点比不上那些坐在办公室悠闲度日的人?如果自己不是周斯绵的妻子,她也许正在某一间办公室,看着电脑聊着天,嘻嘻哈哈又一天。可是,自己因为是院长的妻子,就活该当护士吗?活该吃苦受累吗?

    人一旦钻进死胡同,就再也走不出来了。仿佛有一万种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离婚吧!离婚吧!这样的丈夫,要不要又有什么区别呢!

    “离婚!”张娟娟下定了决心。

151待不下去了

    张娟娟回家一看,家里空无一人。老爷子这个时候应该去合唱团排练了,周斯绵会去哪里?难道是去上班了?不会的。他已经被停职了,还上什么班?对了,他一定是装作去上班,去哪个地方溜达了。

    女人一下定决心离婚,就恨不得马上离婚。这个家,她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此刻的她,一想起周斯绵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以前的那股依恋之情荡然无存。

    她掏出手机拨打他的电话,竟然是关机的。还学会了关机?关机我就找不到你了?她想起上午在医院花园遇见他,那时候她还没意识到他停职了,只是有点奇怪,上班时间他怎么会跑到花园里去?现在回想起来,他就是去溜达,去躲避的。

    她来到医院花园,远远地就看见他背着手,若有所思的样子,来回踱步。

    “你倒是清闲,上班时间可以来赏花看鱼。”张娟娟讥讽的语气,钻进周斯绵的耳朵。

    “娟娟,你怎么在这里?”周斯绵惊讶地问。

    “反正你现在没事,我们去民政局把离婚手续办了吧!”张娟娟坚定地说。

    周斯绵说:“别瞎胡闹!赶紧上班去!”

    “周斯绵,你挺会装的,已经停职了,装什么装?趁你现在停职有时间,我们赶紧把离婚手续办了!”

    周斯绵没想到她来真的,瞪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低声警告:“张娟娟,私事可以回家说,别在这里瞎嚷嚷。我是不会离婚的!”

    “我是认真的,如果你不去,别怪我将你停职的事抖搂出去!”张娟娟威胁道。

    周斯绵长叹一口气,说:“张娟娟,你先回去,有些事我要想清楚,要不然,我是不会离婚的。”

    张娟娟指着周斯绵,愤怒的脸已经开始扭曲,挤出一句话:“坚决离婚!”

    周斯绵担心两口子吵架被医院同事撞见,只得回家。他不想吵架,或者说,他没有心情吵架。他已经够乱了。

    张娟娟把《离婚协议书》摆在他面前,冷冷地说:“签字吧。孩子跟我,你想看就来看。房子是你的,我不要。家里的积蓄两个人对半分。我就不相信,没有你周斯绵,我会活不下去!”

    周斯绵扫视了一眼《离婚协议书》,说:“一点小事就离婚,你把我们这些年的感情当什么了?把这个家当什么了?难道你愿意亲手毁了这个家?”

    张娟娟冷笑一声,说:“周斯绵,但凡你有一点心思在我身上,但凡你念我一点点好,都不会对我步步紧逼,甚至到你停职了,还要干涉我调岗。你哪里把我当妻子?你是把我当劳动力,当老妈子,服侍你妈又服侍你爸,服侍你,服侍你侄儿!”

    “就算我对不起你,记诚没有对不起你吧?你就这么狠心,让他年纪轻轻就在单亲家庭长大?”周斯绵被激怒了,质问张娟娟。

    “我会照顾好记诚的,”张娟娟说,“签字吧,别磨叽了,拿出你干涉我调岗的精神头,爽快把字签了。”

    周斯绵无语了。他横下一条心,就是不签字离婚。对他来说,家虽然不是全部,却是他全心全意爱着的温馨港湾。维护这个家,就是维护一份亲情,维护一份牵挂,维护自己奋斗的动力。

    “啪!”张娟娟将笔摔在他面前:“签字吧。我已经过不下去了,别再勉强自己,别再折磨我。”

    门开了,周金鹏回来了。他一见这种情形,心里明白了七八分,但装作没事人一样,进了自己卧室。

    张娟娟并没有因为周金鹏回家而放弃离婚:“周斯绵,今天你必须把字签好,否则,你别想有好日子过!我不给你周家当一辈子的老妈子了!”

    周斯绵压低声音说:“张娟娟,你有完没完?”

    张娟娟胆子反而更大了,提高嗓门说:“周斯绵,我不干了!离婚离婚离婚!我一刻都不想呆在这个家里了!”

    周金鹏在卧室听得清清楚楚,觉得张娟娟这次确实太过分了,“啪!”他将床头柜上的台灯打碎了,喊道:“周斯绵,签字离婚!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

    周金鹏这一吼,把周斯绵和张娟娟都怔住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老爷子发这么大的脾气,山崩欲裂的感觉在家里弥漫。

    周金鹏也违背了自己的原则,他是从来不插手孩子的家事。在他心目中,两口子有什么事可以多商量、多沟通,动不动就拿离婚说事,这是要挟,是无法容忍的。

    周金鹏打开门,指着周斯绵说:“周斯绵,是男子汉就签字离婚!哪有这个道理,不上班,在家里逼老公离婚,太过分了!岂有此理!”

    关键时刻,周金鹏还是帮自己的儿子,张娟娟眼里唰地就流了下来。她捂着嘴,低声抽泣。

    张娟娟觉得自己很委屈:这么些年的辛苦,真的白费了。她再次将笔递给周斯绵:“既然老爷子都觉得我过分,你还是签了吧!我已经在这个家呆不下去了。”

    周斯绵冲父亲吼道:“爸,你瞎掺和什么?什么叫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娟娟一时冲动,可以理解,你不能瞎起哄啊!”

    周金鹏说:“当年,我和你妈吃苦受累将你抚养大,我们没有丝毫埋怨。可是,你们两兄弟干了啥?老大两口子在牢里待着,张娟娟又闹着和你离婚!你们是盼着我早点死吧?”

    周斯绵无言以对。他从来没想过离婚后会是个什么样子的!张娟娟苦苦相逼,看来是铁了心要离婚,他问:“娟娟,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一定要在这个时候离婚吗?你也知道我现在的处境。要不我们都再想想吧,让时间告诉我们答案。”

    张娟娟不再苦苦相逼。她说:“我们两个人是要好好想一想将来的出路了。”

    场面一度清冷。过了好一阵子,张娟娟平静下来,说:“周斯绵,我们还是分居吧。这个家,我呆不下去了,我带记诚走。”

    事已至此,周斯绵不再阻拦。他觉得自己付出了努力,既然无法挽留,分居不失为一种选择。他说:“记诚还是留在家里吧,你一个人没有精力带孩子。”

    张娟娟说:“不用你管了,等下我去接他放学。”

152被清退了

    关门的时候,她的心在流血,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这个家,她曾经倾注了全部的感情,倾注了全部的心思,每天起早贪黑,为了周斯绵能安心工作,为了周记诚能好好念书。

    周斯绵却丝毫不能理解她的难处。他以自己的理念,来理解一个女人,以自己的原则,来度量一个女人。这个世界上,丈夫应该对妻子付出对等的精力,最起码,要对妻子的付出给予肯定。在她看来,周斯绵没有兑现他的誓言。

    誓言是个什么东西?哄人的!

    曾几何时,她认为自己会跟汪华建成为神仙眷侣,那时候,汪华建年轻、有活力、脑子灵,她对他欣赏有加。然而,处了一段时间,汪华建花花公子的本质暴露出来了,她才惊觉,他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

    后来,她移情别恋,爱上了周斯绵,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靠山,这个男人聪明、稳重、努力,原则性强也成了她眼中的优点,她全身心投入,希望能跟着他享清福。谁知道,她一直欣赏的原则性,也变成了缺点。

    张娟娟拦下一台的士,司机问她去哪里,她竟然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她如此强烈地要摆脱那个家,现在却不知道到哪里去落脚。

    城市那么大,却没有自己栖身之所,她的心里有涌出一阵悲凉。

    司机每天跟社会打交道,一看就明白个大概,说:“大妹子,你是跟家里闹矛盾出来的吧?”

    张娟娟白了司机一眼,将行李箱装上车,去了周记诚学校附近。她想在儿子学校周边找一个住处,方便儿子上学。

    的士司机不时从反光镜看张娟娟,自言自语地说:“这个年龄,离婚容易结婚难。两口子有什么事,可以好好商量,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犯不着离婚啊!”

    张娟娟没有接话。她的心思都在离婚这件事上,听不进别人的规劝。听人劝吃饱饭的道理,她也懂,可是,她现在无论如何也听不进。

    司机瞟了她一眼,见她没有反应,劝道:“大妹子,我实心实意规劝你,希望你别意气用事。我看你应该是三十五岁上下,女人一到这个年纪,高不成低不就的,再找可就难咯!”

    张娟娟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你胡咧咧什么乱七八糟的!谁告诉你离婚一定要再婚的?谁又告诉你女人再婚找不到好的?”

    司机也不跟她争辩,平静地说:“大妹子,我这个人走南闯北,见的人多了,好心好意劝你,千万别轻易离婚。如果你不愿意听,我就不说了。”

    司机终于安静下来。不大一会儿,到了儿子学校附近。这个位置,是个城中村,虽然偏僻一点,但是这个学校是市里最好的,小学、初中都有,九年制义务教育都能在这里完成。当年,张娟娟千方百计要调到城里来,既有摆脱两地分居的因素,又有让儿子上一个好学校的因素。

    张娟娟将行李箱取下来,司机又探出脑袋说:“大妹子,我再多句嘴,千万别轻易离婚。”

    张娟娟给了司机一个诡异的表情,心里埋怨道:多嘴!我离婚关你屁事啊?没有男人能死啊?

    想归想,她终究没有说出来。人家也是实心实意,没有害人之心的人值得尊重。

    张娟娟举目四望,看到一个小家庭宾馆。她想,今天还是到宾馆将就一个晚上,明天再慢慢找住处。反正,这段时间她不会去上班,科室里愿意算她旷工,就旷工好了。她无所谓了。

    将自己暂时安顿好,快到下课时间了。她匆匆往学校赶。在学校门口,她遇到周金鹏。她觉得挺尴尬的,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干脆不打招呼,将脸别过去,不看他。

    周金鹏却开口了,说:“娟娟啊,两口子吵架闹矛盾,我不该掺和,我给你道个歉。但是你也不能一个劲地逼斯绵。有些事很复杂,你不能凭自己的想象做事。”

    张娟娟不说话。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说这些干什么?说一堆废话,于事无补。

    周金鹏说:“今天晚上,记诚还是跟我回去吧!”

    “我说了,记诚跟我。今天开始,你不用来接了。”张娟娟冷冷地说。

    “娟娟,做事情不能认死理,”周金鹏沉着脸说,“你当真就不回去了?你要记成怎么面对这突然的变化?”

    这话有道理。自己都还没安置妥当,让儿子跟自己住宾馆,儿子会怎么看?

    “也好吧。等我找到房子,再把他接过来住吧!”

    “依我看,你也别犟了,两个人真的离婚了,受伤害最大的是周记诚,你们解脱了,谁来安抚记成?你看看现在的周记恩,就知道家庭不幸对孩子的打击有多大!”周金鹏痛心地说。

    说起周记恩,张娟娟的心“咯噔”往下沉。这孩子以前挺活泼,挺阳光,父母出事之后,变得沉默寡言,也没见他笑过。小孩子的心很敏感,她和周斯绵这么闹下去,对周记诚的打击很大。

    “我先走了。”张娟娟说完,转身离开周金鹏。既然今天不能接孩子,她就不能让孩子看见自己。

    张娟娟边走边流眼泪。人到中年离婚,将来何去何从?她很盲目。有时候,说说可以,但是真的走到离婚这一步,她的心里很难受。

    她想起王晓霞。很久没见到她了,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她掏出电话,想给她发个微信,却发现,王晓霞已经将她的微信拉黑了。

    她心里一怔:为什么这样?难道她被县人民医院清退回杆子乡卫生院,是我的错吗?

    她不甘心,一个电话打过去,响了很久,王晓霞才接电话:“喂,谁啊?”

    “我,张娟娟。”

    “哦,院长夫人,你有事吗?”对方的声音懒洋洋的,接连打了几个哈欠。

    “想你了,看你在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切,还是你这样的太太好啊,想去哪工作就去哪工作,哪像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哪里都走不了。”王晓霞的话语,充满了讥讽。

    张娟娟的心突然沉下了,她忽然想起一句话,不要高估任何人跟你的关系。她挂断电话,十几年的朋友,已成陌路。

    陌路就陌路吧!即使没有任何朋友,我也还要生活下去。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恨恨地想。

153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夜深人静,张娟娟独自蜷缩在宾馆的床上,睡意全无。她时而拿出手机,看看微信,翻翻朋友圈,看人家晒幸福、晒晚餐、晒家人合影,她的心里一阵阵发凉。有时,她又盯着周斯绵的手机号码,期待能接到他的电话,哪怕是他让儿子打电话过来,她也心安,说明他们还是惦记她的。

    然而,直到她上眼皮和下眼皮开始亲密接触,也没能等到周斯绵的电话。她失望地想,这个男人还有什么可依靠的呢?早些离了也好,不会再为他伤心、失望。

    她可能不会相信,周斯绵这个晚上被调查组找去谈话,手机关机。

    这段时间,调查组非常慎重,在医院悄悄开展工作。他们调查了所有团购户和医院领导班子成员,大家的意见,都是一边倒,希望组织上能还周斯绵清白。这件事,只有群众利益,没有利益输送。

    在谈话之前,调查组成员都要宣布一番纪律,严格保密。购房户这才得知,这次是冲着周斯绵来私自决策给他们退款这件事来的。

    调查组组长是个很严谨的同志,不苟言笑,他问:“周斯绵同志,经过一段时间的工作,我们做了全面的调查,还有些事,需要跟你核实,请你如实回答。”

    周斯绵点点头,说:“我一定配合组织调查!”

    调查组组长问:“这次医院垫付团购户退款,牵涉到上千万的巨额资金,我们没有查阅到医院相关会议记录,你能解释一下吗?”

    “这是我个人的决策,我承认。我是想能让购房户早日拿回自己的钱,医院再向相关方进行追偿。”

    调查组组长说:“为什么不集体研究决定?你个人突然在医院周会上宣布退款,你不知道是违反决策程序的吗?”

    “我知道,”周斯绵平静地说,“如果开会研究,肯定通不过。”

    “为什么?”

    “这次退款严格来说是垫付,但我曾经私下征求过医院领导班子成员的意见,多数人持反对意见,”周斯绵喝了一口水说,“与其这样,还不如在周会上突然宣布,造成事实。”

    “周斯绵同志,你的初衷是好的,站在群众立场上考虑问题,但是,医院领导决策有严格的程序,你难道就没想过后果吗?”

    “想过,有责任我承担。”周斯绵答道。

    “调查组负责澄清事实,搞清楚事件来龙去脉,供领导决策作参考,希望你能充分认识到这件事的危害。”调查组组长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希望他有一个心理准备。

    “我不后悔自己所做的决定,”周斯绵说,“我已经做好了承担责任的准备。为群众解决实际困难,哪怕是我个人受委屈,我也不在意。”

    “可是,医院垫付的资金什么时候能拿得回,你知道吗?如果拿不回,你这个决策,就是把医院的集体利益,变成了购房户的私有财产!你难道不觉得自己是在拿集体利益换取个人的口碑吗?”

    周斯绵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调查组提出了这个意见。这不失为考虑问题的方法。他说:“我们说关心群众利益,不能停留在嘴上,而是要有实际行动。为职工排忧解难,也是我这个院长要时刻关注的事情。”

    “周斯绵同志,”调查组组长停顿了一下说,“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我不同情你这种做法。你这样做的后果,是将自己的前程搭上去了。”

    周斯绵心里“咯噔”一声。他明显感觉到组长有话没说完。到底是什么话?调查组这一次是带着什么样的指令来的?他一无所知。他能知道的是,市卫计委主任对他不感冒,原因很多,主要还是自己太硬气了,有些时候不能领会领导的意图,上次去请自己的博导、这次决定垫付团购房的房款,都没有领会上级意图。

    “这一次,我可能逃不过去了,”周斯绵说,“我不愿意当太平官,即使组织上免了我,我也会这么干。”

    他能感受到调查组组长从眼镜片后射出的犀利的目光。这目光,让他不寒而栗。组长正想说话,手机响了。组长到另外一间房子接完电话,回来表情有些轻松,他问道:“周斯绵,如果委里给你的处分严重到你承受不住,你会怎么办?”

    “接受。”周斯绵平静地说。

    组长突然笑起来,周斯绵莫名其妙。他知道组长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怎么会笑得这么开心?他怔怔地看着组长。

    组长敛住笑,说:“周院长,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周斯绵回家,细细地想其中的玄机。可是,以他的岗位阅历,是无法判断出其中到底有什么奥秘。

    家里,父亲和儿子、侄儿都睡熟了。他习惯性到卧室看看,床上空荡荡的,他猛然想起,张娟娟已经走了。她要跟我离婚?她要跟我分居?为什么?

    心有戚戚焉!周斯绵想起这句话,内心的悲凉一阵一阵包围过来,让他无所适从。

    他打开手机,一下子钻出好几个未接来电的短信。他以为会有张娟娟的,可是,他失望了,张娟娟没有打过电话。

    周斯绵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想给她打个电话。夜深人静之时,她睡了吗?他不敢肯定。万一她睡了呢?那不是影响她休息了吗?

    周斯绵错就错在想问题太周到。如果这个时候,他能打电话给张娟娟,也许,他和张娟娟会继续平静地生活下去。可是,他怕影响她的休息!

    张娟娟在失望中睡去,迷迷糊糊回到那个年月,回到她与汪华建在竿子乡卫生院出双入对的青葱时光。她与他,肩并肩走在竿子乡卫生院,在那片记载着初恋的土地。

    她和汪华建也曾经相互牵挂、相互深爱的。可是,自己却跟他大吵起来,没缘由地吵得不可开交。她是那么决绝离开了他,投向周斯绵的怀抱。

    少女的爱情,总是那么飘忽不定。他愤怒、心痛、绝望,她却心意已决离开了他,丝毫不在乎他的泪。她的心里,可否也曾经后悔?在某一个平静的日子,或者是在跟周斯绵发生不愉快的时候,她常常会设想,假如自己当年跟汪华建一直好下去,是不是锦衣玉食?是不是不用分居两地这么多年?是不是不用生活拮据这么多年?

    一心一意跟周斯绵生活这么多年,现在她才发现,她这么多年爱着的,不过是周斯绵的博士帽、院长职务,或者说,这么多年爱着的,是周斯绵当年给她的期望。

154副护士长

    这个期望,曾经如此强烈。她活在这份期望之中,活在这份虚荣之中。一旦周斯绵没有如期兑现她的期望,就忿忿不平,感觉到生活欺骗了自己,感觉周斯绵欺骗了自己。

    在她的骨子里,还是渴望锦衣玉食、夫贵妻荣的。可是,周斯绵偏偏是个原则性强的人,任何事任何人都不能触碰他的底线。自己调个岗位,他都要干涉,让很多人下不来台,包括侯江涛、包括白洛花。

    这样的男人,自己还能指望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呢?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自己曾经眼巴巴渴望他出人头地,谁想到他当了院长之后,会对自己这么苛刻?

    睡得晚醒得早,张娟娟愁肠百结。这一夜,她想了很多,总觉得自己这几十年白活了,特别是和周斯绵结婚这十多年,没有享受到家庭的温暖,没有享受过周斯绵的温柔以待,心里很不平衡。

    昨天晚上,她是那么渴望周斯绵能给她来个电话,哪怕是安慰一声、问候一声,她也会觉得他心里有她,兴许,她还能改变主意。十多年的夫妻,一路走来虽然不是筚路蓝缕,但是不容易。

    两个人白手起家,就像春燕衔泥,一点一点把家建起来,希望这个家能成为下半辈子的依靠,希望这个家能成为心灵休憩的港湾,成为人生遮风挡雨的臂膀。

    现在,她却蜷缩在这个小家庭旅馆的床上,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该往何处去。她知道自己的来路,却找不到人生的归途。

    张娟娟放心不下的就是周记诚了。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离婚之后,自己也许解脱了,可是,自己能舍弃下孩子吗?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把孩子一点点带大不容易,自己能舍得吗?

    她跟自己说,为了孩子,最好别离婚。可是,周斯绵如此不在乎自己,即便是回到那个家,她还是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得不到自己渴望的东西,说不定,回去没两天,两个人又会吵架。

    与其无休止的纠缠、争吵,不如一个人过。这样的日子,起码没有更多的惊扰。一个周家,已经耗费了她半生精力,周斯贤和姜琦琪出事之后,家庭的气氛沉重、压抑,自己像个小媳妇一样,哄了这个,服侍那个,这样的日子,她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周斯绵现在接受调查,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更不知道调查的结果的什么?万一,他像周斯贤那样,自己岂不是要跌进人生的低谷?到时候,好处得不到,还要经受无名之痛。她觉得自己没有这个勇气再次面对这样的场景。

    纠结来纠结去,张娟娟横下一条心:离婚。人到中年,她做出离婚的决定,需要巨大的勇气。她想明白了一件事,离婚之后,不要在周家那个环境中压抑自己。也许,还可以抓住生活的尾巴,将余生过得体体面面。

    这样想着,她心里豁然开朗,压在心头的千斤巨石,仿佛已经化为一朵白云,镶嵌在蓝天白云之间。

    她懒洋洋地起床,拉开窗帘,绚烂的阳光哗啦啦流进房间,铺满每一个角落。

    她的心情随之好转。多好的日子!干嘛非要纠结这些无聊的事呢?过好自己的日子,享受余生,是多么美好的事!

    手机铃声响了。她本能地想,应该是周斯绵!不想接。她不愿意再跟他有什么纠缠。任由手机铃声响了很久,直到自然停止,她的耳根清静下来。

    早上吃什么呢?她习惯性地想着。之前,都是她为家人准备早餐。今天,不要准备早餐了,她反而有些失落。这是一种矛盾的心理。她在房间里转了两圈,决定去外面随便吃点东西。

    伸手开门的时候,手机铃声又响了,她只得缩回手,掏出手机,是白洛花的电话。

    “喂,娟娟,你在哪里?”白洛花的声音,有一些嘶哑。

    “我……白主任,我在外面。”张娟娟的声音遮遮掩掩。

    “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今天开始到呼吸内科报道,”白洛花说,“刚刚,医院党委会研究决定,你任呼吸内科副护士长。”

    张娟娟有些疑惑:“白主任,我怎么可能任副护士长?周斯绵没有阻止吗?”

    “他请假了。”白洛花说。

    张娟娟心知肚明,周斯绵停职期间,不可能参加医院党委会。白洛花的回答,只不过是在敷衍自己。

    “我现在来不了,”张娟娟恹恹地说,“我对当副护士长没有兴趣。”

    白洛花的声音,在手机里消失了几秒,她好像跟谁在嘀咕什么事。过了一段时间,白洛花在电话里说:“娟娟,你明天去呼吸内科报道也行,不耽搁的。”

    挂断白洛花的电话,张娟娟有些无所适从。一方面,她终于能如愿进入医院中层管理位置,虽然是个副的,但好歹也带个长。现在,她不在意周斯绵的看法了。他再也没有理由干涉她了。

    张娟娟转身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她要平复一下内心的小激动。

    张娟娟再次打开门,走出小家庭旅馆的时候,铺天盖地的生活气息在心里洋溢。这才是她追求的独立生活。

    人这辈子短短几十年,前半辈子为别人活着,现在,张娟娟要为自己活一回。或许,这一回,才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所在。

    余生不多,一定要好好珍惜,好好享受。不管人家怎么看,认为她身在福中不知福也好,认为她任性也好,她要走完自己的余生,让心情飞扬,让生命飞扬。

    到护理部报到,白洛花絮絮叨叨许多人生的哲理,什么爱情久了就变成了亲情,领导干部要有底线思维,离婚是孩子的悲剧,等等等等,张娟娟皱着眉头,心想,我是来报到的,不是来听你絮叨的。

    白洛花也感觉到了张娟娟的厌烦情绪,跟张娟娟对视了一会,起身领她去了呼吸内科。

    呼吸内科是医院大科室,冬春季节是病人最多的时候,走廊上都安排了床位,拥挤不堪,走路都要侧着身子,张娟娟皱着眉头,并没有多少当副护士长的喜悦。

    呼吸内科副护士长岗位空缺了两年多,医院一直想安排一个,朱怡瑾顶着不干,理由就是来一个副护士长,要多发一个人的绩效工资,科室每个月绩效总额就这么多,多一个人分,势必要影响大家的收入。

    这一次,侯江涛事先没有征求周斯绵的意见,更没有跟科室主任护士长说什么。医院党委研究安排一个副护士长,没有规定必须征求科室的意见。不征求周斯绵的意见,是因为他停职了。

    周斯绵停职期间,侯江涛主持党委会研究人事工作,安排他的夫人去呼吸内科当副护士长,打了一个完美的擦边球。

    刘建虎和朱怡瑾早就接到了通知,但他们不可能停下工作等待张娟娟。在病房工作,上午是最繁忙的时段,没有人喜欢迎来送往。

    白洛花和张娟娟到病房的时候,刘建虎和朱怡瑾召集科室的医生护士开了一个简短的欢迎会,讲了几句客套话,张娟娟正式上任。

155坑有毒

    分居这几天,周斯绵打了几个电话给张娟娟,都被她挂断了。她已经横下一条心离婚,已经不计后果要求离婚,打算不再理会周斯绵。

    张娟娟却放心不下周记诚。下再大决心离婚的女人,也有柔情的一面,孩子就是她最大的牵挂。她虽然嫌白洛花絮絮叨叨让人烦,但她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离婚是孩子的悲剧。

    好几次,她想去学校接周记诚放学。可是,她下班的时候,孩子早就放学了。

    这天,她特意跟朱怡瑾请了一个小时假,想赶在周记诚放学之前赶到学校门口。可是,她紧赶慢赶,孩子还是放学了。她在空荡荡的学校门口晃悠,泪流满面。

    “哭什么呢?娟娟!”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张娟娟吓了一跳。她定睛一看,是汪华建。

    “擦擦!”汪华建将纸巾递给她,“有什么好哭的呢!你再哭,他也不知道啊!过好自己的生活吧,儿孙自有儿孙福。”

    张娟娟没有理会他,扭头自顾自走了。汪华建跟在她后面,说:“娟娟,你还没吃晚饭吧?咱们去吃点。”

    张娟娟没好气地呵斥:“滚!”

    汪华建说:“娟娟,我知道你讨厌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最近老是想起咱们在竿子乡卫生院的时光。咱们的青春岁月,咱们的初恋,都在竿子乡,多么美好的日子啊!”

    张娟娟的心,被汪华建带到那个青春飞扬的年代,现在想起来,虽然恍若隔世,却非常格外令人眷恋。那个时候,他对自己的感情是真实的。是自己负了他。

    “我们都没想到,自己的生活会过的一团糟。”张娟娟放缓了脚步,幽幽地说。

    “也许,这就是我们的命。”汪华建轻轻地说。

    张娟娟回过头,盯着他,问:“汪华建,你敢保证,自己说的是真的?”

    汪华建本来是风月场老手,没想到会栽倒何田田手里。这次阴沟里翻船,让他重新审视这个女人。他现在需要一个家,确切地说,他现在急需一个女人,来撑起自己的面子。

    张娟娟这句话,戳中了汪华建的软肋。他避开她的目光,装作底气十足的样子,说:“当然是真的!”

    “呵呵,”张娟娟突然笑起来,“汪华建,你想我来填补你的空缺吧?你什么德行,我太清楚了!”

    汪华建没想到她能看穿自己的心思,他的手悄悄伸过来,拽住她的手,“娟娟,我们重新开始吧!”

    张娟娟的心瞬间就融化在汪华建的手心里。多年前,他们也是这么牵手的,无忧无虑、无牵无挂,笑得天真、爱得纯净。生活,让他们的人生分道扬镳,驶进了不同的轨道。

    走过喧嚣的大街,汪华建带她来到一处优雅的咖啡屋。音乐弥漫整个心灵,就像月亮趟过恋爱季节,皎洁素雅。浓烈的咖啡香味扑鼻而来,让她沉醉其间。

    吃着吃着,张娟娟突然心中涌起一阵悲凉,眼泪簌簌而下。汪华建温柔地劝慰:“娟娟,别哭了!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相信你和我都能迈过去!”

    汪华建的话说到了张娟娟的心坎上,勾起了她许多回忆。人生际遇是自己的遭遇,而这些遭遇,都隐含在自己的选择之中。你选择跟什么人在一起,就隐含了你将来过什么样的生活。

    “没事,哭出来就舒服多了。”良久,张娟娟擦干眼泪,长舒一口气。

    “一切都会过去。”汪华建不失时机握住她的手,提议道,“娟娟,我们喝点酒吧!”

    张娟娟多年不喝酒。她本来想拒绝,但是她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或许,此刻的她,正需要一些酒精,来舒缓一下心情。

    酒斟满,一口闷。张娟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这么大酒量,一口接一口,就像喝白开水一样喝酒。汪华建假惺惺阻拦:“娟娟,慢点喝,这样喝会醉的。”

    张娟娟就像变了一个人,说:“让我喝!我从来没有这样喝酒,今天就让我喝过痛快!”

    张娟娟想过快意人生。她觉得自己跟周斯绵在一起,一直很压抑。她今天要放肆,要痛快,要将埋葬在心里的委屈、郁闷随着酒精挥洒出来。

    看着醉眼朦胧的张娟娟,汪华建心中涌起一阵冷笑:周斯绵,你抢了我的女人,今天我要你还回来!

    汪华建又给张娟娟斟满了几杯酒,她都是一口气喝下去。她面颊绯红,眼神充满激情。汪华建意识到,这就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张娟娟明显醉了,说话口齿不清,筷子也拿不住了,最后,干脆趴在桌子上。

    汪华建买完单,扶着张娟娟毫不犹豫去了自己家。

    汪华建处心积虑报复周斯绵,选择的目标就是张娟娟。他要让她永远回不到周斯绵身边,让他痛苦、自责、郁闷、彷徨,让自己这些年受过的苦、在周斯绵那里碰到的钉子、在生活中遇到的不幸、在生意上遭受的失败,通过征服张娟娟,来还给周斯绵!

    这是一个恶毒的计划。要打败一个男人,就是让他失去家庭。

    看着醉醺醺的张娟娟此时就像一只小羔羊,汪华建的心里,涌出一股报复的快意。

    人一旦疯狂,做任何时期都会不计后果。

    当然,他的报复对象,不仅仅是周斯绵,还有何田田。他要将这些对手,一个一个打得满地找牙。

    想到何田田,他的心就没由来地火冒三丈。他从来没有提防过她,有一段时间,自己对他非常信任,将她当成自己在医院的代言人,没想到,她却一步一步设计,将自己的股权全部吞了下去。

    此前,他从来没有想到何田田会对自己构成威胁。她不过是一只小绵羊,却没想到她是一条大尾巴狼。

    汪华建被何田田赶出肾脏病专科医院之后,他自己都没整明白,这是怎么了?

    前妻对他嗤之以鼻,通过人传话给他:汪华建,你活该!

    汪华建过着憋屈的日子,想着报复的那一天。

    当他从钱爱伟口中得知,张娟娟正在和周斯绵闹矛盾的时候,他心花怒放。终于等到这一天!

156调查结束

    他太了解张娟娟了。这是一个心里不设防的女人,稍用心计,她就会上钩。

    现在,她就在他面前,醉得一塌糊涂,不省人事。男人的心里,时刻都隐含着一个恶魔。他心里的恶魔,时刻都在怂恿他。

    张娟娟的手机关机?周斯绵心里非常着急。这么些天,自己没有打通过一次电话,他很想知道她的情况。他不断给她的微信留言:娟娟,你在哪里?娟娟,儿子想你了!

    所有的信息,都泥牛入海。周斯绵觉得自己要疯了。他焦躁地在家里来回晃荡。

    周记诚做完作业,问周斯绵:“爸爸,我妈去哪里了?这么久都不回家?”

    儿子思念母亲,这是天性。周斯绵心中却一阵阵绞痛,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儿子的话。

    周记诚又问周金鹏:“爷爷,我妈呢?”

    周金鹏看了周斯绵一眼,侧过脸对孙子说:“记诚,你妈这几天可能出差去了。你先去睡吧!”

    周记恩到底年龄大一点,他或许明白一点什么。叔叔和婶婶发生的这些事,多多少少跟自己的父母有关系。想到这里,他黯然伤神。他的父母,现在在大狱里,自己很久没见到他们了。

    周记恩对父母的感情很复杂。血浓于水的亲情,让他非常思念父母。可是,他们现在身处大狱之中,他又恨他们。在学校,他不敢跟同学谈论自己的父母,也害怕听同学谈父母。

    别人的父母,为什么可以自由自在?为什么可以定时去接送孩子?每当看见同学由父母接送,他就歆羡不已。

    时间久了,周记恩渐渐不愿意跟别的同学交流。他习惯独来独往,习惯了没有父母在身边的日子。

    周记诚听了爷爷的话,转身去了卧室。周金鹏叹了一口气,问:“斯绵,你还没联系上娟娟吗?”

    周斯绵摇摇头,他的眼里满是失望。

    “你们之间的矛盾,我能理解,现在家里这种情况,你千万不能垮下去,”周金鹏担心地说,“如果组织上真的要处分你,你也不能颓废。”

    周斯绵点点头。他的心里,一直没有放下张娟娟。十多年的夫妻,怎么能因为一点家庭矛盾,或者说压根就算不上是家庭矛盾,就离婚了呢?张娟娟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吗?相处这么多年,他压根没看出来啊!

    “工作上一堆的事,目前还在停职阶段,家里又来这么一出,如果你是真正的男子汉,咬着牙也要坚持下去!”周金鹏担心周斯绵会一蹶不振。周斯贤已经犯了弥天大错,周斯绵千万不能有事。

    “爸,您放心,我会坚持下去的!”周斯绵这句话,表面上是让父亲放心,事实上,他是在给自己鼓劲。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周斯绵,再苦再难,你都要坚持!唯有坚持初心使命,才能成为一名真正合格的医院管理者。怨天尤人,不是他的风格。

    一夜无言,一夜无眠。

    早上,周斯绵起了个大早,他要去等张娟娟。他要挽留她,决不能离婚,不能抛下这一大家人不管不顾。

    一直等到早上八点半,他也没等到张娟娟。他失望地站在医院门口,四下张望。医院职工进进出出,还以为他在打考勤,真稀奇。他曾经在医院周会上说过,一家单位靠按指纹、领导站在门口打考勤来维持秩序,这个单位算是走到头了。他要的是医院职工爱岗敬业,自觉自愿努力工作。

    在周斯绵的理念中,职工爱岗敬业,说明医院领导有方,说明医院规章制度是真正落实到位了。

    周斯绵当院长这些年,从来不打考勤。医院职工见他大清早就站在门口,实在是稀奇。

    没见到张娟娟,他又不能去呼吸内科,这个时候,人家科室都在交接班,院长去科室,打搅大家的工作。何况,他是私事,更不能这个时候去科室找张娟娟。

    他的心里又非常着急,只好打电话给朱怡瑾:“朱护士长,我想请问一下,张娟娟在科室吗?”

    朱怡瑾接到这个电话,觉得很唐突。张娟娟没来上班,她也感到很奇怪,正在寻思着怎么找到她。

    朱怡瑾迟疑了一下,说:“没有。”

    周斯绵忐忑不安。为什么不来上班?发生什么事了?况且,从昨天晚上开始,手机一直关机。她到底在干什么?难道发生什么意外了?

    周斯绵心急如焚。他不停地拨打张娟娟的手机,听到的永远是那句话:对不起,您拨打的手机已关机。

    刚发完微信给张娟娟,侯江涛的电话就进来了:“斯绵,赶紧到会议室参加紧急会议。”

    周斯绵赶到会议室,只见调查组的同志和医院领导班子成员都在。调查组组长见周斯绵进来,笑向他点头。

    会议冗长。调查组组长通报了调查情况,通报之前,他还特意说明,这份调查情况是经过市卫计委党委会认可了的。

    “这份调查情况,真实客观记录了调查组在市人民医院开展专项调查的情况,我们的结论是,周斯绵同志做出的由医院垫付团购户款项的决定,完全符合群众路线的要求,切实体现了实事求是的工作作风,”调查组组长最后说,“市卫计委党委经过认真讨论,认为周斯绵同志具有极强的敏锐性、极高的处理复杂问题的能力、对人民群众有极深的感情,决定恢复周斯绵同志市人民医院党委副书记、院长职务。”

    会场响起热烈的掌声。大家纷纷起身,向周斯绵表示祝贺!

    周斯绵鼻子一酸,差点掉下眼泪。一个人,无论顺境逆境,只要保持一颗不变的初心,真正将群众利益摆在首位,才会经得起任何考验。

    结论做得这么快,周斯绵颇感意外。但他不能问。该他知道的,他会知道,不该他知道的,问了就是违背组织原则。违背原则的事,他不干。

    散会不久,在市卫健委组建成立大会上,周斯绵就得知了答案:市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在这次机构改革中,变更为市卫生健康委员会,一些职能得到调整,原来的市卫计委主任因为年龄原因不再提名任职,调查组组长担任市卫健委主任。

    原来如此!如果不是机构改革,如果不是调查组组长担任市卫健委主任,周斯绵的前途命运,恐怕会是另外一种样子。

157回不去了

    一觉醒来,张娟娟头晕晕沉沉的。她努力睁开眼睛,却看到汪华建。她猛然坐起,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来的。

    汪华建笑眯眯地看着她,说:“醒来了?”

    “这是哪?你怎么在这里?”张娟娟惊恐万分。

    “这是我家呀!”汪华建嬉皮笑脸,“昨晚,你喝醉了。”

    张娟娟瞬间明白昨晚发生了什么!她像愤怒的狮子,扑向汪华建:“王八蛋,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张娟娟,你本来就是我的,”汪华建一把推开张娟娟说,“十多年前,你就应该跟我在一起,是周斯绵不厚道,挖墙脚!你还好意思骂我?”

    “厚颜无耻!”张娟娟咬牙切齿,“汪华建,你不得好死!”

    “是吗?”汪华建阴阳怪气地说,“先想想自己怎么向周斯绵说吧!我要的就是他知道,我也让他尝尝失去爱人的滋味!”

    “汪华建,我跟你拼了!”张娟娟再次扑向汪华建。

    汪华建顺势一躲,张娟娟从床上摔到地上,额头上磕出一个口子,殷红的血流了出来。

    “算了吧,都是成年人了,别这么要死要活的!”汪华建冷冷地说,“有本事,你就去告我。”

    张娟娟“嘤嘤”哭了起来。汪华建丢给她一个冷冷的眼光,说:“别吼丧了!十多年前,我们就应该在一起。如果你愿意,我们就一直这么在一起。”

    “你什么意思?”

    “你自己想啊,成年人在一起,就是这个意思啊。”

    “你去死吧!”张娟娟恨恨地说。

    眼睁睁看着张娟娟跌跌撞撞消失在人群中,汪华建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快意。这是他蓄谋了十多年的计划,对方越痛苦,他就越高兴。

    汪华建给周斯绵打了一个电话,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周斯绵接完电话,木然地坐了很久。他想不通,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是一个男人一辈子的奇耻大辱!

    虽然这样,他还是拨通了张娟娟的手机。他想当面问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久,张娟娟才接电话。还没开口说话,她就哭了起来。她的哭声,印证了汪华建说的话。

    周斯绵强压心中的怒火,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这个时候,他还是抱有一丝幻想,希望她能否认。希望听到她理直气壮地说“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周斯绵失望了。她越是哭,他就越难受,是刀子在心上割的那种感觉,痛彻心扉。他仿佛看见,黑漆漆的夜,裹挟着悲怆一股脑儿向自己压过来。

    这是生命中从未有过的至暗时刻。这种感觉,让周斯绵无所适从。他感觉,两条湿漉漉的河流,在自己的脸上奔涌。无论如何,他需要时间来接受事实。

    这个时候,何达兴牵着朱怡瑾的手,笑眯眯站在周斯绵办公室门口:“周院长,我们结婚了,向您这个红娘报个喜。”

    周斯绵吓了一跳,赶紧擦干眼泪,挤出笑容祝贺新人修成正果。

    几乎在同时,何达兴和朱怡瑾都发现周斯绵的异样,有那么一段时间,场面陷入尴尬。

    何达兴想问问周斯绵情况,朱怡瑾在他手上掐了一把,他才明白过来,有些事不问为好。

    周斯绵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解释道:“刚才,想起了一些不开心的事,你们别介意!”

    周斯绵曾经很关注这两个人的婚事,还出面去朱怡瑾家做了朱爸朱妈的思想工作,现在听到两个人终于结婚,暗暗为这两个人高兴。

    周斯绵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我爸曾经送给我一句话,现在我送给你们:生活不易,珍惜家庭;真心不易,珍惜爱人;工作不易,珍惜岗位。”

    两个人虔诚地听取周斯绵的忠告,这句话,简直就是生活哲理的浓缩。何达兴对周斯绵说了很多感激的话,没有周斯绵,就没有他的今天,或许,他还是一个终日沉湎在酒中的酒鬼,没有方向,没有追求,更谈不上重新遇见爱情,重新组建家庭。

    “我们会好好珍惜的,”朱怡瑾说,“周院长送给我们的这句话,高度浓缩,醍醐灌顶。”

    周斯绵说:“你们两个人能走到一起,很不容易。真心相爱、白头偕老是美好的祝福,我更多的是希望你们能够珍惜。人这一辈子,没这么多恩恩爱爱,更多的是平平淡淡、柴米油盐、相互支持,这些就是相爱的体现。”

    “周院长,我们会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何达兴看了一眼朱怡瑾,眼神里弥漫着温暖的爱。

    “你们办喜酒要记得去纪检监察室报备,”周斯绵叮嘱道,“八项规定对作风建设的要求非常严格,也非常具体,希望你们严格按照要求执行。”

    何达兴说:“周院长,我们不准备办酒,打算休几天假,去一趟南岳,算是旅行结婚。”

    “这个好!现在去南岳很快,交通方便得很,高铁飞机高速都能到。南岳是五岳之一,风景四时不同,你们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享受二人世界。”周斯绵说。

    两个人跟周斯绵道别。他们的脸上,始终洋溢着笑容,仿佛只有笑,才能表达他们的心情。人逢喜事精神爽,也许就是这个意思吧!

    看着一对新人幸福的样子,周斯绵真心替他们高兴。回到现实,他又陷入无尽烦恼和悲痛之中。

    他再次给张娟娟打电话,想问问她在哪里,自己也好去看看她。张娟娟幽怨地说:“你不必来了。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即使回不到从前,你也是周记诚的母亲。我们的关系,不存在一刀两断!”周斯绵坚定地说。

    “我想一个人呆几天,”张娟娟说,“我不祈求你能原谅我,这种事,我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如果你愿意,随时可以回家!”周斯绵诚恳地说,“娟娟,你千万别想不开!这个家,是我们的,随时向你打开家门。”

    张娟娟说着说着又哭起来了。虽然她认为周斯绵压根不关心自己,不知道她要什么,一天到晚忙工作,一度打定主意要离婚,横下一条心离开这个家,但是,事到临头,她还是后悔了。

    “娟娟,你别哭!注意身体!”周斯绵尽量压抑内心的悲凉,叮嘱她,“无论如何,你都是孩子的妈!”

    “放心,我不会想不开的。”张娟娟突然从镜子里,瞥见自己额头上新鲜的伤痕,瞥见自己憔悴的脸,苍白的嘴唇,以及黯淡的目光。

    张娟娟突然拿起手机,摔向镜子。玻璃破碎的声音,划破天空,呼啸着钻进她的耳朵。这种声音,是悲催,更是愤怒。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离开周斯绵。

    即使是离开,也要体体面面、优雅从容地离开,让周斯绵觉得自己是高贵的、优雅的。以这种方式离开,算什么?发生了这种无法启齿的事情,就像眼前破碎一地的镜子,一片一片,虽然还能照出影子,虽然还是名义上的镜子,可永远回不到从前了。

    凄厉的哭声,充斥着房间。

158密谋报复

    张娟娟慢慢冷静下来,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必须让汪华建付出代价!她在心里骂道:王八蛋,我跟你拼了!

    她默默洗脸梳头,心里萌生了一个报复计划。对!就这么干!

    收拾一番,她径直去了肾脏病专科医院,她要联手何田田,以及汪华建的前妻,将汪华建彻底整趴下,最好是能整到打牢里去!否则,这口恶气,她没办法咽下去。

    何田田正在训斥员工:“你们这种素质,医院怎么能创成三甲?跟你们说过很多遍了,注重操作流程,防止院内感染,黄川明知道,市人民医院三甲复审为什么一票否决了吗?院内感染啊!这是血的教训,难道你们还要在肾脏病专科医院再来一次吗?一群蠢货!”

    挨训的人,目光纷纷投向黄川明,搞得他一脸尴尬:“不是我,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我说的是这种现象,今后,我们医院一定要严格按照院内感染防控要求,严格落实医疗核心制度!谁有违反,严肃追责!”何田田的话掷地有声。

    张娟娟没想到,何田田变化这么大。她虽然没跟何田田共过事,但她之前来看望周斯绵的时候,何田田还是肾内科的一名小护士,跟在周斯绵身后屁颠屁颠周博士长周博士短,见到张娟娟也是彬彬有礼的样子,挺逗人喜欢的。

    张娟娟多多少少听说过何田田的故事。她当年被医院勒令辞职的时候,灰头土脸,闹得整个医院沸沸扬扬,没人不知道的。时间真的会塑造人,当年青涩的女子,现在成熟了,做事干练泼辣,目标远大。

    散会了,何田田看见迎面走来的张娟娟,愣了几秒钟,一下子就认出来了,一副怒火中烧的脸,马上笑容可掬:“哎呀,嫂子,你来了怎么不打声招呼啊!”

    “我来找你商量点事。”张娟娟说。

    何田田抬腕看了看手表,说:“哎呀,嫂子,今天真是不巧,我约了银行的陶建设陶总,马上就要去。”

    张娟娟心里一沉,人家都忙,自己却傻傻地来跟人家商量所谓的报复的事,不是蠢就是傻。但是,既然来了,她还是想跟何田田说说:“我长话短说,先跟你说几句话,我们联合起来,把汪华建整死,你看怎么样?”

    “为什么要整他?他现在连一条狗都不如,我哪有这功夫跟他计较?”何田田嗤之以鼻。

    “你就不怕,他时刻惦记这家医院,随时都有可能将你赶走?”张娟娟盯着她说,“告诉你,他现在还没死心,还在想着如何把医院夺回去!汪家兄妹,可不是吃素的。”

    这句话,说到何田田心里去了。把汪家兄妹赶出肾脏病专科医院之后,她最担心的就是他们杀回马枪。这几年,她自己也是小心谨慎,生怕出错,被人来一次致命一击。

    何田田不得不抓紧医院管理,不得不紧紧攀着陶建设这根高枝。医院要发展,离不开银行的支持。她与陶建设,就这样不明不白在一起,三天两头见一次,偷偷摸摸的,这种感觉很难受。

    她也知道这样的日子看起来风光,但事实上却非常不堪。女人想要干一番事业,就必须要付出比男人更多的代价。这种代价,不是一般人能感觉得到的。

    何田田说:“嫂子,对汪华建,我现在提防着!今天我真没时间,我还准备收购一家医院,约了银行陶总谈资金。”

    何田田的胃口很大,并不满足现状,那是小富即安的小农意识。她给医院定下的短期目标是创建三甲,长远目标是以肾脏病专科医院为依托,建成健康全产业链集团公司,争取上市。

    张娟娟失望地说:“那好吧。我们再约时间。”

    “嫂子,我听说过你和汪华建年轻时候的故事,有些事想开一点,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自己手里有钱,身体健康,比什么都强。”何田田反过来劝张娟娟。

    张娟娟勉强地笑着,点点头。她知道,自己和何田田已经不是在一个重量级上,她掌管着一家民营医院,还有更大的目标,而自己已经被她甩下几条街了。

    何田田的高跟鞋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咚咚,咚咚”,这样一种节奏,在肾脏病专科医院象征着权威、象征着别人的饭碗。一个人能主宰别人的饭碗,该是多么好的事情啊!

    张娟娟被这里的环境吸引住了。她没想到,肾脏病专科医院的环境如此优雅,跟市人民医院新院区毫无二致。这里雅静、高档,如果不是随处可见的标识牌、指示牌,进进出出的医务人员,真的没有人会认为这是医院。

    “李博士,你怎么在这里?”张娟娟走到一间诊室门口,发现李劲柏正在接诊。

    李劲柏也很奇怪,问:“嫂子,你怎么在这?”

    张娟娟胡乱编排:“我来看望一个朋友。他在这里住院。”

    李劲柏神色疑惑:“哦!原来是这样!”

    张娟娟看见,诊室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牌子:肾内科知名专家李劲柏博士工作室。

    “什么时候在这里开了工作室?”张娟娟问。

    “有几年了吧,何田田刚刚接管医院,请周斯绵院长帮忙,现在,我们医院包括王晶运在内,有很多专家在这里开了工作室。”李劲柏说道。

    “怎么会这样?这不是摆明了要抢我们医院的病源吗?周斯绵怎么会做这种糊涂事?”张娟娟不解地问。

    “周院长精明着呢!”李劲柏笑道,“他是想,以这里为桥头堡,为医院输送病源。”

    这句话,张娟娟听不懂。她不能明白其中的弯弯绕。

    李劲柏继续说道:“这家医院的技术能力有限,疑难杂症都往我们医院去了。以前,都是往省城走。”

    张娟娟恍然大悟,原来这里面大有文章。

    李劲柏忽然发现张娟娟额头上的伤痕,问:“嫂子,你额头上怎么了?”

    “不小心磕了一下,你忙,我先走了。”张娟娟生怕在李劲柏面前露馅,匆匆逃离肾脏病专科医院。

159好消息

    “强制执行一日不到位,我们就一日不得安心。”侯江涛对周斯绵说。

    虽然卫计委党委没有追究周斯绵的责任,但是,这件事仿佛是一座大山,死死地压在周斯绵和医院管理团队的心上。

    医院两件头等大事:团购房建设和三甲复审。追偿只是团购房建设的一部分,还有那些需要加固的团购房,一定要加紧落实,加强监理。三甲复审事关医院前途命运,必须抓紧最后的时间冲刺。

    周斯绵来不得儿女情长,迅速调整心态,将心思全部用到工作上。周斯绵马不停蹄,安排各组到临床督导三甲复审冲刺工作,抓紧最后的时间查漏补缺。自己则带着财务科、后勤科、基建办等科室,来到团购房建设工地。

    周斯绵不找施工方,只找监理方。上一次发生在建楼房倒塌事故,监理方存在监管不到位的情况。如果监理方都不能为工程建设把关,跟施工方搅到一起,这个工程就彻底泡汤了,他将成为市人民医院的千古罪人。

    “说说,你们是怎么监理的?”周斯绵问工程监理人员。

    “我们严格按照制度要求,抽查工程质量,并如实记录在案。”工程监理负责人回答,搬出一堆厚厚的台账。

    周斯绵说:“我是学医的,看不懂你们这些数据,但是我的总要求,就是我们的职工必须住进安全合格的新房。现在,我已经不催促施工进度了,拜托你们依法依规监理到位!”

    工程监理负责人说:“请周院长放心,我们不会重蹈覆辙。上一家监理公司跟我们不是一个档次。”

    周斯绵笑笑,说:“先别吹牛。干好了,我给你们公司送匾牌,干砸了,法律摆在那,有前车之鉴,自己掂量。”

    周斯绵的话,刚柔相济,监理负责人听出了话的分量,说:“周院长,我们先去工地看看,我逐一跟你介绍工程建设的质量标准,您就能知道我们的工作到底是不是做到了心中有数。”

    周斯绵喜欢这种工作作风。他相信,凡事只要认真,就能做好。

    戴上安全帽,周斯绵一行人走进了楼房。许多建筑工人正在热火朝天干活。工程监理人员逐一给周斯绵介绍质量标准,墙壁要建多厚,水泥标号要哪样,钢筋要什么样的,地面要多厚。这些标准,监理人员如数家珍。

    查看了四五个单元,爬了几十层楼,周斯绵感到累了。他说:“我相信你们能做好这个工程的监理工作。”

    听了周斯绵的话,大家倍受鼓舞。每一个人做事,都希望能得到肯定,这种肯定,虽然不能给你带来物质上的满足,但是可以带来精神上的愉悦和职业归属感,激发职业荣誉感和职业自豪感,显然不是用钱能买来的。

    查看完现场,周斯绵又在现场召集施工方负责人、监理方负责人以及医院方面的随行人员,在施工现场站着开了一个小型会议。

    周斯绵说了几句客套话,拜托大家依法、认真搞好市人民医院团购房建设工程。

    随后,周斯绵话锋一转,严肃地说:“法律从来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不遵守法律的人,质量从来不会欺骗任何一个住户。谁施工谁负责,谁监理谁负责!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孰轻孰重,大家掂量!”

    这几句话,不好听,但很管用。市人民医院团购房项目已经出过一次事故,再出事,只能是吃不了兜着走。

    走之前,周斯绵跟大家一一握手,带着责任和嘱托,他必须严格要求,严肃规矩。事关职工切身利益,责任重大,绝对不能儿戏。

    周斯绵离开建筑工地,又马不停蹄赶到法院。判决已经生效很久,赔偿迟迟不到位,意味着医院垫付给职工的资金,要长时间占用。这种情况,蒙受损失的还是医院。必须尽快把这笔钱追回来!

    周斯绵约好了律师,要申请强制执行措施。

    约摸第三天,开发商和施工方就通过中间人传过话来,希望周斯绵能宽限几日。大概意思是,在医院团购房建设中,开发商和施工方也蒙受了巨大的损失,还抓了人,原来签订的合同,因为出了事,对方也解除了合同。现在两家单位运转艰难,不能逼得太急了。

    周斯绵回绝了。既然知道要承担法律责任,当初为什么如此草率?这是他们漠视法律尊严必须付出的代价。现在提倡依法治国,如今,法院已经判决生效,还不执行到位,怎么向医院三千多职工交代?

    周斯绵态度坚决,开发商和施工方被逼到了绝境,只有拍卖公司资产来抵债。

    何田田攀上陶建设之后,消息变得灵通了不少。她最近动作频频,一方面要收购一家民营医院,一方面要开疆拓土,建设新的医院。她听说开发商这次拿出来的是一块地,施工方这次拿出来的是紧邻这块地的一栋上世纪九十年代建成的五层楼办公楼。搞建筑和地产的最大的优势就是有房有地。

    何田田如获至宝,志在必得。如果能得到这两块地,何田田将离集团公司的梦更近一步。她的终极目标是上市。一旦上市,财源滚滚。

    何田田跟陶建设商量,怎么样以最低的价格拍卖得手?陶建设浸淫金融业二十多年,对地产投资情有独钟。他认真研究过地产行业,认为在任何时候,地产业都不会落后。地是什么?地是不可再生资源,是无价之宝。只要你手里有地,就会吃穿不愁。

    陶建设故作深沉,说:“这个操作起来很难,弄不好要吃官司。”

    何田田对这个行业一窍不通,她要的是这两块地,就问陶建设:“怎么操作能合规?”

    陶建设说:“现在这种事做起来风险高,难以保证万无一失。”

    过几天,两家公司委托拍卖公司对外公开拍卖。像这样的地块,在市里已经很难找得到了,要么是人家早就开发了,要么是拆迁费用太高,许多人望而却步,不敢贸然下手。像这两块地,又是连在一起的,真的非常难得。

    汪华建从电视上看到这个消息,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又拿出纸笔,计算了一番,兴奋地找到汪华延:“小妹,我发现了一个新项目。”

    汪华延正在练瑜伽,她白了汪华建一眼,说:“你一天到晚抽风一样,现在哪有什么好项目等着你去做?”

    “嘿嘿,你还真别说,这两块地要是能拿到手,咱们在医院所有的损失都能弥补。”汪华建得意地说。

    “你是说最近拍卖公司挂牌的地吗?”汪华延说,“别打算盘了,听说何田田要拿下。”

    汪华建愣了一下,说:“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个屁?她要了能当饭吃?”

    “哥呀!我的亲哥哥诶,你当年就是小看了她,才把我们俩的股份都倒腾进了她的名下!”汪华延警告他,“我们还是谨慎一点,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家产了,别折腾了。”

    他不屑一顾说:“小妹,你怎么变得这么胆小怕事了?现在竞拍还没开始,谁笑到最后还是个未知数,我们怎么能先认怂?我想好了,一定要拿下这两块地。”

    汪华建下了决心,即使不能两块地一次拿到,他也要拿下一块。你何田田不是要吗?到时候到我手里来高价买过去。

    他四下活动,找了很多人,做足了准备,就等拍卖的时候,能一举拿地。

    他忘乎所以四下活动的时候,没想到张娟娟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汪华建,这次我要你死得很难看!”

    拿到汪华建的证据,张娟娟第一时间约到何田田。两个没有深交的女人,面对面坐到了一起。张娟娟说:“我能助你拿到这两块地!”

    何田田笑了:“嫂子,你说点别的。那天我就猜到了,汪华建欺负你了。可是,现在谁还在意这个呀!都什么年代了,还活在上世纪?”

    张娟娟被何田田的话噎住了。那是她的耻辱,却被何田田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她说:“何总,我知道你不在意,但是我在意。这次,难道我们两个人不是站在同一条战线吗?”

    “不错,我是想拿地,但我要的是光明正大地拿到地,而不是像汪华建那样四处嘚瑟。”何田田说。

    “好吧!我祝你成功!”张娟娟淡然转身。

    “慢着!”何田田忽然喊道,“嫂子,我告诉你,千万不要一个人对付汪华建,他是一个流氓,你会吃亏的。”

    “强制执行一日不到位,我们就一日不得安心。”侯江涛对周斯绵说。

    虽然卫计委党委没有追究周斯绵的责任,但是,这件事仿佛是一座大山,死死地压在周斯绵和医院管理团队的心上。

    医院两件头等大事:团购房建设和三甲复审。追偿只是团购房建设的一部分,还有那些需要加固的团购房,一定要加紧落实,加强监理。三甲复审事关医院前途命运,必须抓紧最后的时间冲刺。

    周斯绵来不得儿女情长,迅速调整心态,将心思全部用到工作上。周斯绵马不停蹄,安排各组到临床督导三甲复审冲刺工作,抓紧最后的时间查漏补缺。自己则带着财务科、后勤科、基建办等科室,来到团购房建设工地。

    周斯绵不找施工方,只找监理方。上一次发生在建楼房倒塌事故,监理方存在监管不到位的情况。如果监理方都不能为工程建设把关,跟施工方搅到一起,这个工程就彻底泡汤了,他将成为市人民医院的千古罪人。

    “说说,你们是怎么监理的?”周斯绵问工程监理人员。

    “我们严格按照制度要求,抽查工程质量,并如实记录在案。”工程监理负责人回答,搬出一堆厚厚的台账。

    周斯绵说:“我是学医的,看不懂你们这些数据,但是我的总要求,就是我们的职工必须住进安全合格的新房。现在,我已经不催促施工进度了,拜托你们依法依规监理到位!”

    工程监理负责人说:“请周院长放心,我们不会重蹈覆辙。上一家监理公司跟我们不是一个档次。”

    周斯绵笑笑,说:“先别吹牛。干好了,我给你们公司送匾牌,干砸了,法律摆在那,有前车之鉴,自己掂量。”

    周斯绵的话,刚柔相济,监理负责人听出了话的分量,说:“周院长,我们先去工地看看,我逐一跟你介绍工程建设的质量标准,您就能知道我们的工作到底是不是做到了心中有数。”

    周斯绵喜欢这种工作作风。他相信,凡事只要认真,就能做好。

    戴上安全帽,周斯绵一行人走进了楼房。许多建筑工人正在热火朝天干活。工程监理人员逐一给周斯绵介绍质量标准,墙壁要建多厚,水泥标号要哪样,钢筋要什么样的,地面要多厚。这些标准,监理人员如数家珍。

    查看了四五个单元,爬了几十层楼,周斯绵感到累了。他说:“我相信你们能做好这个工程的监理工作。”

    听了周斯绵的话,大家倍受鼓舞。每一个人做事,都希望能得到肯定,这种肯定,虽然不能给你带来物质上的满足,但是可以带来精神上的愉悦和职业归属感,激发职业荣誉感和职业自豪感,显然不是用钱能买来的。

    查看完现场,周斯绵又在现场召集施工方负责人、监理方负责人以及医院方面的随行人员,在施工现场站着开了一个小型会议。

    周斯绵说了几句客套话,拜托大家依法、认真搞好市人民医院团购房建设工程。

    随后,周斯绵话锋一转,严肃地说:“法律从来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不遵守法律的人,质量从来不会欺骗任何一个住户。谁施工谁负责,谁监理谁负责!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孰轻孰重,大家掂量!”

    这几句话,不好听,但很管用。市人民医院团购房项目已经出过一次事故,再出事,只能是吃不了兜着走。

    走之前,周斯绵跟大家一一握手,带着责任和嘱托,他必须严格要求,严肃规矩。事关职工切身利益,责任重大,绝对不能儿戏。

    周斯绵离开建筑工地,又马不停蹄赶到法院。判决已经生效很久,赔偿迟迟不到位,意味着医院垫付给职工的资金,要长时间占用。这种情况,蒙受损失的还是医院。必须尽快把这笔钱追回来!

    周斯绵约好了律师,要申请强制执行措施。

    约摸第三天,开发商和施工方就通过中间人传过话来,希望周斯绵能宽限几日。大概意思是,在医院团购房建设中,开发商和施工方也蒙受了巨大的损失,还抓了人,原来签订的合同,因为出了事,对方也解除了合同。现在两家单位运转艰难,不能逼得太急了。

    周斯绵回绝了。既然知道要承担法律责任,当初为什么如此草率?这是他们漠视法律尊严必须付出的代价。现在提倡依法治国,如今,法院已经判决生效,还不执行到位,怎么向医院三千多职工交代?

    周斯绵态度坚决,开发商和施工方被逼到了绝境,只有拍卖公司资产来抵债。

    何田田攀上陶建设之后,消息变得灵通了不少。她最近动作频频,一方面要收购一家民营医院,一方面要开疆拓土,建设新的医院。她听说开发商这次拿出来的是一块地,施工方这次拿出来的是紧邻这块地的一栋上世纪九十年代建成的五层楼办公楼。搞建筑和地产的最大的优势就是有房有地。

    何田田如获至宝,志在必得。如果能得到这两块地,何田田将离集团公司的梦更近一步。她的终极目标是上市。一旦上市,财源滚滚。

    何田田跟陶建设商量,怎么样以最低的价格拍卖得手?陶建设浸淫金融业二十多年,对地产投资情有独钟。他认真研究过地产行业,认为在任何时候,地产业都不会落后。地是什么?地是不可再生资源,是无价之宝。只要你手里有地,就会吃穿不愁。

    陶建设故作深沉,说:“这个操作起来很难,弄不好要吃官司。”

    何田田对这个行业一窍不通,她要的是这两块地,就问陶建设:“怎么操作能合规?”

    陶建设说:“现在这种事做起来风险高,难以保证万无一失。”

    过几天,两家公司委托拍卖公司对外公开拍卖。像这样的地块,在市里已经很难找得到了,要么是人家早就开发了,要么是拆迁费用太高,许多人望而却步,不敢贸然下手。像这两块地,又是连在一起的,真的非常难得。

160拍卖竞价

    汪华建从电视上看到这个消息,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又拿出纸笔,计算了一番,兴奋地找到汪华延:“小妹,我发现了一个新项目。”

    汪华延正在练瑜伽,她白了汪华建一眼,说:“你一天到晚抽风一样,现在哪有什么好项目等着你去做?”

    “嘿嘿,你还真别说,这两块地要是能拿到手,咱们在医院所有的损失都能弥补。”汪华建得意地说。

    “你是说最近拍卖公司挂牌的地吗?”汪华延说,“别打算盘了,听说何田田要拿下。”

    汪华建愣了一下,说:“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个屁?她要了能当饭吃?”

    “哥呀!我的亲哥哥诶,你当年就是小看了她,才把我们俩的股份都倒腾进了她的名下!”汪华延警告他,“我们还是谨慎一点,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家产了,别折腾了。”

    他不屑一顾说:“小妹,你怎么变得这么胆小怕事了?现在竞拍还没开始,谁笑到最后还是个未知数,我们怎么能先认怂?我想好了,一定要拿下这两块地。”

    汪华建下了决心,即使不能两块地一次拿到,他也要拿下一块。你何田田不是要吗?到时候到我手里来高价买过去。

    他四下活动,找了很多人,做足了准备,就等拍卖的时候,能一举拿地。

    他忘乎所以四下活动的时候,没想到张娟娟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汪华建,这次我要你死得很难看!”

    拿到汪华建的证据,张娟娟第一时间约到何田田。两个没有深交的女人,面对面坐到了一起。张娟娟说:“我能助你拿到这两块地!”

    何田田笑了:“嫂子,你说点别的。那天我就猜到了,汪华建欺负你了。可是,现在谁还在意这个呀!都什么年代了,还活在上世纪?”

    张娟娟被何田田的话噎住了。那是她的耻辱,却被何田田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她说:“何总,我知道你不在意,但是我在意。这次,难道我们两个人不是站在同一条战线吗?”

    “不错,我是想拿地,但我要的是光明正大地拿到地,而不是像汪华建那样四处嘚瑟。”何田田说。

    “好吧!我祝你成功!”张娟娟淡然转身。

    “慢着!”何田田忽然喊道,“嫂子,我告诉你,千万不要一个人对付汪华建,他是一个流氓,你会吃亏的。”

    “谢谢提醒!我已经豁出去了!”

    何田田说:“其实,我也恨他!不是不想报复,而是没有这么多精力去跟他纠缠。做好自己的事,过好自己的生活,比纠缠不清要好得多。”

    “他毁了我!”张娟娟咬牙切齿地说,“我一定不会轻饶他!”

    张娟娟的脚步声和何田田的叹息声交织,留下一段时间的空白。

    拍卖的时间说来就来。报了名、交了押金的竞拍对象有十来家。说句实在话,有几家是来“喝茶”的,有几家是来“搅局”的,这里面大有奥妙,陶建设深谙此道,汪华建也并非初次出道,大家都是在一个城市住着,圈子不大,虽然平时没有什么交集,但多多少少听起过对方的名字。

    竞拍的报价很有技巧,一次不能加太多,也不能不留余地。何田田听从陶建设的建议,设定了最高封顶价。他说:“超过这个价位,不管做开发还是转手,都不合算。”

    何田田牢牢记住了陶建设的话。生意场上,拼的是智慧,而不是莽夫。

    拍卖价格即将触及陶建设给出的峰顶价时,何田田举牌,一口气叫到了封顶价:“一千万。”

    全场瞬间轰动。其时,最后竞拍者,只有她和汪华建。

    汪华建瞟了何田田一眼,他那好斗的劲头被何田田激起,马上举牌:“一千三百万!”

    汪华建报出这个价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压根没这么多钱。虽然事前他联合了几个人答应暂时出资支持他,但大多数是口头承诺。

    拍卖师连喊三次最高价,何田田根本不举牌,拍卖师宣布成交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何田田一眼,看到了她诡秘的笑。这笑容,足以让他胆寒。

    他预感,何田田最后一次叫价,应该是有人精心测算出来的价位。超出这个价位,将无利可图。做生意,讲究的是无利不起早。汪华建的心忐忑不安:如果不能如期交割,他将违约,仅仅是赔付的违约金一项,就会让他流离失所。

    汪华建签了成交合同,约定交割时间。

    接下来的一块地,是开发商拿出来抵债的。这块地已经拿到很多年,按照规定如果还不开放,将会被收回去。眼下,他们已经没有实力来开发这一宗地块,与其被收回去,还不如拿出来拍卖,先将市人民医院这个债还了再说。

    失去了汪华建这个竞争对手,只经过五轮竞价,何田田就轻而易举拿下了这宗地,比陶建设之前设定的封顶价低了五成。

    一场竞拍会过后,几家欢喜几家愁。

    汪华建求爹爹告奶奶,四处筹钱,好几个人听说他叫了一千三百万这个价位,都骂他太冲动,怎么会上这个当?汪华建苦不堪言。

    汪华延得知这种情况,虽然不能骂自己的哥哥,但也无能为力,说:“我们还是退一步,让何田田把这块地收了吧!”

    汪华建想顶住,但没有人愿意给他钱,没有钱,他就会违约。

    “我知道你的想法,你是想何田田来求你?如果她愿意这个价位拿下这宗地块,就会还往上叫价。”汪华延分析道,“她的背后有高手指点。”

    “你的意思是,我们原价转让给她?”

    “你说怎么办?事情闹到这一步,如果不原价转让,甚至比原价还要低一点,她会要吗?”

    “我不去!”汪华建否定了妹妹的说法。

    “你不去找他,就有人会来追究你的违约责任!你想想吧,孰轻孰重!”

    汪华建蔫了。他没想到,何田田已经练就了设局的本领。

    何田田应约跟汪华建见面,她将张娟娟也叫来了:“嫂子,我请你来看一出好戏,让汪华建倾家荡产!”

    张娟娟说:“你不是不愿意报复吗?”

    “井水不犯河水的时候,犯不着报复,现在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我要狠狠地教训教训他!”何田田笑着说。

    三个人坐在一起,张娟娟的心情竟然平静了下来。

    经过艰难的谈判,汪华建把价格从一千三百万,经过一千二百五十万、一千二百万、一千一百万四个价位,何田田一直摇头:“汪总,这都不是我想要的价位。现在的情况已经明朗,你要么一千万转让,要么自己等着赔偿违约金。要知道,违约金可不便宜哦。”

    汪华建脸色惨白,气得想一脚踢翻桌子。可是,即便是踢翻了桌子,有用吗?

162谁的人性

    自己已经报复了汪华建,张娟娟要去跟周斯绵做个了断。

    许久不见面,周斯绵看到张娟娟非常意外。他无数次打她电话,永远都是在通话中,他知道,她已经将他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微信也拉黑了。去呼吸内科,她一直躲着,不管刘建虎和朱怡瑾怎么做工作,她总是把自己关进值班室,不见面。

    周斯绵心里很痛,但无处排遣。他无法理解张娟娟的行为,即使有天大的事,也是可以解决的呀!

    可是,她不给他机会。

    “周斯绵,我们离婚吧!”张娟娟将签好字的《离婚协议》推到他面前。

    他怔怔地看着她,问:“非离不可?”

    “非离不可!”她眼里噙着泪,声音颤抖,“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这些事不全是你的错,我虽然很心痛,也恨过你,但是现在不恨了。为了记诚,你搬回来吧!”

    张娟娟摇摇头说:“回不去了,别劝我回去。”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沉默了很久,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仿佛地球停止了转动。周斯绵和张娟娟就这么面对面坐着,她不停地抹着眼泪,他不时给她递纸巾。

    “我是多么想回到从前,即使是回到竿子乡,只要感情在,一切都可以重来!”周斯绵感慨。

    张娟娟苦笑着,说:“两个人一起走是缘分,在一起是爱情,走散了是天意。重来,只不过是美好的虚幻。”

    这时,李劲柏敲门,他是来申报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的。见到这种情形,他赶紧缩了回去,扭头就走。

    周斯绵和张娟娟分居的事,已经在医院闹得沸沸扬扬,捂都捂不住。

    周斯绵却叫住了他:“劲柏,有事吗?”

    李劲柏只好如实相告,周斯绵接过材料,看了一眼题目,他的眼里就放出异常的光:“可以呀,劲柏!这个实验,我在读博士的时候就想做,可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标本,更没有数据支撑。希望你能成功!”

    周斯绵签完字,留下李劲柏,问了科室的事情,顺便了解了肾内二科的情况。

    李劲柏如实回答。

    “现在,两个肾脏病科和一个血透科都处于饱和状态,跟你们去肾脏病专科医院坐诊有很大的关系。”周斯绵满意地说。

    “当初,我们不理解你的良苦用心,总害怕肾脏病专科医院会抢了我们的病源,现在看来,你是有长远目光的战略家。”周斯绵听得出来,这是李劲柏发自内心的话。

    “你和王晶运主任商量一下,怎么发挥好专科联盟的作用!”周斯绵念念不忘的事,是建设一个强大的市人民医院,每一个学科都要走在市里乃至省里的前列,“如果有阻力,我来协调解决。”

    “我们有信心将专科联盟这个平台用好,做大做强肾内科。”李劲柏表态。

    周斯绵笑了,他说:“如果你和王晶运主任相互协作,我相信,医院肾内科建设将得到质的飞跃。”

    这两个人聊学科建设聊得很对路,张娟娟却只能旁听。

    “我不是来当旁听生的!”张娟娟说。

    李劲柏马上意识到,这是周院长的拖延之计,是陪他把戏演下去,还是马上撤离,他把握不准。他看着周斯绵,有些无所适从。

    “劲柏啊,找到女朋友没?”周斯绵忽然又将话题转到找女朋友上面去了,显然,他是不愿意面对张娟娟的离婚要求。

    “没有呀!”李劲柏转向张娟娟,问,“嫂子,你出面帮我物色一个合适的女朋友,应该没问题。”

    张娟娟幽幽地说:“我们这一个年代的人都开始奔四了,我身边都是骨灰级仙女,你要不要?”

    李劲柏本来是打趣,没想到她还当真了,弄得他有点尴尬。他这个时候来周斯绵办公室,不是来闲聊的,何况话题还是女朋友。

    李劲柏几次挪动屁股,想要起身离开。周斯绵却一直不松口。周院长一直不松口,他就一直不能走。这点规矩他还是懂的。

    李劲柏两头为难,此时最渴望的就是手机响,手机一响,他就有理由走了。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唐玲玲来电话了:科室要抢救病人!李劲柏故意把声音提高八度,边接电话,边向周斯绵和张娟娟示意,一路小跑奔向科室。

    周斯绵和张娟娟继续面对离婚这个沉重的话题。

    “斯绵,你还是签了吧,像我们这个样子,继续下去对双方都是折磨。”张娟娟的声音,羌笛一般哀怨。

    周斯绵瞟了一眼《离婚协议书》,说:“这个字签下去,你是解脱了,我也解脱了,可是你想过记诚吗?想过他的感受吗?未来的路,他将怎么走?难道你要他像记恩一样,孤独、抑郁、绝望、无助?”

    提起儿子,张娟娟的心“咯噔”一下。自己何尝不想陪儿子一起长大!可是,现在不选择离婚,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真正的快乐,她将背负一辈子心灵枷锁,生活在痛苦和自责之中。她无法想像那样的环境对儿子的影响有多大。

    “也许,我们不离婚对记诚的伤害更大!我自己都过不了这一关,何况是你!”为了不让自己哭出声,张娟娟咬紧了嘴唇。

    “你别这么急做决定,可以半年,也可以一年,事情总会过去!”周斯绵说。

    “这辈子都过不去,”张娟娟低声说,“太多的夫妻出轨时没有离婚,结果还是以分道扬镳收场。这就是人性。”

    周斯绵叹了一口气,说:“娟娟,让我再想想吧!我不会草率签字的。”

    “好吧!不过,还有一件事请你现在就批准。”张娟娟拿出一份报告放在周斯绵办公桌上,“这个呼吸内科副护士长名不正言不顺,我不当了。”

    “这件事,要提交党委会研究,你先送给侯书记吧。”周斯绵说。

    张娟娟收起报告,起身去了侯江涛办公室。

    周斯绵的心,一阵一阵绞痛。他不是不介意,也不是不想报复,而是想让自己冷静。他知道,这种冷静,需要巨大的勇气。早几天,他去科室查房,就听到过一些人背地里议论这件事,看到他来了,赶紧住嘴了。

    爱情是自私的,没有任何一个人希望别人窥见自己的隐私。虽然他曾经在瑞典留学,虽然他接触到许多思想,但是扪心自问,他还是无法在感情上接受张娟娟这种行为。

    不能接受,不意味着一定要离婚。这与是否矫情没有关系,与是否虚伪也没有关系。渣渣才将理智和冷静理解为矫情和虚伪。

161吃了个猛亏

    “加一点点,何总,你别让我亏损太多。我现在亏不起啊!”汪华建叫苦不迭。

    “一口价,一千万。愿意不愿意转让,我不着急。”何田田胜券在握,几乎是在哀求了。

    何田田白了汪华建一眼,说:“你真的不适合做生意。让人看不起!做生意,赚得到亏得起,这叫大气。”说完,何田田朝张娟娟丢了一个眼色,两个人起身走了。

    汪华建愣在那里。但他还抱了最后一丝希望:有地在手里,害怕卖不来钱?笑话!他朝何田田背后做了一个竖小拇指的动作:“我也要让你来求我!等着瞧!”

    可是,等了半个月,何田田也没给他任何信息。汪华建急了。眼见着即将违约,汪华建死乞白赖来到何田田办公室:“何总,我那块地你还是收了吧,一千一百万,怎么样?我少亏点,你少赚点。”

    “门儿都没有!”何田田一口回绝。

    汪华建有些恼怒,指责她:“你从我手里夺走了医院股份,还不满足吗?这家医院,我是辛辛苦苦建起来的,你是坐享其成!”

    “汪总,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不争气咯!”何田田端着一幅胜利者的姿态,说,“要不是你自己败家,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何田田!生意场上讲究公平,利益均沾,你别什么事都想独吞!”汪华建的脖子开始变粗,脖子上的血管暴露无遗。

    何田田也不跟他急,也不跟他争,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就像看一个与己无关的笑话。

    “你倒是说话呀!”汪华建急迫地说,“如果我违约,你也没有好日子过。我保证,你将不得安宁!”

    何田田非常明白一个道理:钱,只有揣在自己兜里最靠谱。她冷笑道:“汪华建,你别威胁我,我不吃这一套!”

    汪华建所有的招数都用尽了,再也想不出其他法子,跺着脚,气呼呼地走了。

    汪华建不能交割,施工方的赔偿就不能到位,周斯绵就着急,这是连锁反应形成了一个环:市人民医院催施工方,施工方催拍卖公司,拍卖公司催汪华建。

    汪华建多方联系,看看有不有公司愿意接下来。他的如意算盘总是落空。这些平时勾肩搭背、胡吃海喝的所谓的朋友,牛皮可以吹得山响,关键时刻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汪华建恨不得一个个都断绝关系。

    即便是跟所有人都断绝关系,他那宗地还是地,拿不出真金白银,就别想办手续。被拍卖公司逼急了,汪华建只得绕了一个大圈子又坐到了何田田对面。她却掏出了手机,不一会儿,张娟娟来了。

    汪华建面对张娟娟心虚。她跟何田田不一样,何田田现在已经不在乎所谓的感情了,对何田田,他没有任何歉意,但在他心里,对张娟娟还是有那么一丝歉意。

    汪华建话说得直白:“我现在无路可走了,也不想打什么感情牌,一千一百万,地归你!”

    “一千万!”

    “你的心太黑了,何田田,这样做人会遭报应的!”

    “汪总,你还好意思跟我说报应?”何田田拍着桌子说,“你这是现世报,知道吗?”

    汪华建噎住了。这话就像点穴一样,精准点中了他的哑穴。这一次,他只能认栽。在何田田软硬不吃的铁石心肠面前,他感觉到猥琐和无聊。

    好一会儿,汪华建有气无力地说:“算你狠!成交!”

    这一次,眼睁睁看着三百万白花花的银子流进何田田口袋,气得翻白眼。汪华建老老实实接受生活的教训。这次血的教训,让他终生铭记。

    看着汪华建狼狈的样子,张娟娟心里涌起了一阵莫名的快意,这种快意,是来自内心深处的恨意得到释放,她终于看到他的报应。

    最大的赢家毫无疑问是何田田。她用策略和计谋,一步一步将汪华建引向黑洞深处。这一次,她达到了所有的预期,大获全胜。她好像看到,光明的前景在向自己招手。

    亲眼见证汪华建被何田田虐心,张娟娟对何田田刮目相看,她开始对这个女人刮目相看。她甚至想,自己如果有这种能耐,谁敢轻看?

    何田田几乎同时看出了张娟娟的心思,试探的问:“娟娟姐,你如果不嫌弃,欢迎加入咱们这个团队,我们不靠别人活着,将自己的事业做大做强。”

    听到何田田不再称呼自己为“嫂子”,而是“娟娟姐”,张娟娟心里就有了一种亲近感。但是,让她跟何田田一起干,她还是没有这个勇气。

    调到市人民医院工作不容易,她跟周斯绵吵过闹过,有一份正式的工作,成为有正式编制的职工,已经融入了她的骨子里,这是她最靠得住的依靠,不会轻易放弃。

    张娟娟笑着说:“何总,不怕你笑话,我这人没什么出息,守着市人民医院一辈子算了。”

    “理解理解,”何田田说,“娟娟姐,我把你当亲姐姐看,才跟你说这些话的。这次,从汪华建这里赚的三百万里,有你的一半功劳,到时候,我会让财务打给你的。”

    张娟娟慌忙说:“何总,我啥也没干,这钱我不能要。”

    何田田莞尔一笑,说:“干嘛不要?钱是个好东西,它不会欺骗你,不会背叛你,只要你需要,它会给你赚足面子,为你买来任何你想要的东西,甚至是男人的心。”

    张娟娟心想,钱虽然是个好东西,可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听说,原来周斯绵当主任的时候,对她不错,可是,他当院长之后,再三要求李劲柏退钱,要求何田田主动辞职。谁知道何田田说的这笔钱是否包藏祸心?

    张娟娟起身离开之前,对何田田说:“谢谢何总一片好意,钱这个东西虽然好,但有时候也会坏事,不是自己的就不能要。”

    何田田意识到,张娟娟对她也心怀戒备。这种戒备,是长期谨小慎微养成的习惯。她说:“人各有志,我不勉强你。但是,如果你想通了,欢迎随时来找我。”

    顺利拿到了地,收购另一家民营医院进展也很顺利,何田田又注册了田田大健康股份公司,自任董事长、总经理。她春风得意,雄心勃勃要将田田大健康股份公司做成集团公司,冲击上市。

    时下,大健康是一个时髦的词。可是,大健康产业究竟包含了哪些内容、行业标准是什么,各有各的说法,各有各的道理。一个行业在刚开始的时候,往往是野蛮生长的时候。这种野蛮生长,有可能异军突起,有可能满盘皆输,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何田田雄心勃勃,她每天最主要的精力,就是放在考察项目、争取贷款上。

    在商业运作这一点上,何田田显示出了超常的商业头脑。她的心目中,集团公司的经营范围要涵盖婴儿产品、保健食品、健身运动产品、健康养老、医养结合、临终关怀、护理服务等等内容。

    她频繁出入各家金融机构,出现在各家健康产业发布会上,买了形形色色的健康产品,哪怕是市场上卖得好的尿不湿,她都会买回来研究,然后总结,这些产品有什么功能、好在哪里、缺点是什么、怎么改进。

    要想做大做强,必须有强劲的资金投入。陶建设这棵树,在何田田的宏大计划中,显然算不上是大树了。背靠大树好乘凉,她急需找到一棵大树,为她的梦想提供源源不断的资金流。

    经不起何田田的软磨硬泡,陶建设介绍了几位金融界大佬给她认识。这些大佬,手里攥着大把资金,一听说何田田要搞大健康产业投资,都来了兴趣。

    何田田仿佛看到,自己站在股交所铜锣前,敲响了上市强音。

    不久,赔偿垫付款也兑现了,周斯绵和侯江涛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这场旷日持久的官司,终于圆满画上了句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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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衣艳阳介绍:
一场反腐风暴过后,市人民医院群龙无首,人心浮动,紧要关头,“海归”博士、肾内科主任、副院长周斯绵受命于危难之际,被组织提拔到副书记、院长岗位,主持医院行政工作。上任之后,前任院长埋下的“雷”被一个个引爆:科室副主任索要药品回扣、窗口收费员隐瞒收入贪污公款、新院建设低价中标引发建筑方集体撤退和诉讼……周斯绵与党委书记侯江涛面对一团糟糕的局面,相互支持、相互鼓劲,以雷霆手段,大刀阔斧推行改革措施:纠偏治乱,收拢人心;推行绩效制度改革,实施按照工作量计算绩效工资的制度;培养和引进人才;重启新院区建设,盘活国有资产,实现医院整体搬迁。本书围绕周斯绵身上发生的爱与恨、情与法、事业与家庭、个人与单位的矛盾冲突,着力书写以周斯绵为代表的新时期医务人员群像,讴歌新时期医务人员精神风貌,谱写新中国卫生事业的壮丽篇章。素衣艳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素衣艳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素衣艳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