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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敖楚戈     抗日之活着再见txt下载     抗日之活着再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八章血肉战场(十五)

    孟占山亲自操弄着一挺歪把子,子弹打的又刁又准,冲锋的日军避无可避,如同枯树桩子一般一根根倒下,可是,周围的曰军竟然看也不看,只管瞪着吃人的眼晴继续向前。

    眼看敌人如此慷慨赴死,就连身经百战的孟占山也不由露出一丝恐慌。他听说过,这种亡命冲锋,就是日军所谓的“万岁冲锋”或是“玉碎冲锋”,这些被武士道洗脑的家伙,此刻就像是一群肆虐山岗的洪水野兽,飞沙走石,卷地而来。

    虽然他平日里最不感冒的就是这种无脑的打法,可此刻他却不得不承认,在最关键的时刻,面对对方密集的火力,面对最后几十米的冲击距离,任何复杂的战术都是苍白的,只有这种悍不畏死的亡命冲锋才是唯一有效的手段,这个时候,也只有不顾一切的反冲锋才是保住阵地的唯一方法。

    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

    他已利用坚固的工事消耗了敌人一整天。

    他眼看第一第二道战壕陷落也不肯动用他的三百精锐。

    他宁愿被敌人炸得灰头土脸也不让炮班打出一发炮弹。

    为的,全是最后的决战。

    现在,是时候了。

    眼见越冲越近的敌人,孟占山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他朝段峰做了个手势,然后嗔目如铃,暴喝一声:

    “娘的,摊牌!给老子点火!上刺刀!”

    第三道防线上突然抛掉了最后的伪装,沙包底下突然露出十几门树炮,“嗤——”随着引信的燃尽,树炮发出“嘭!嘭!”的巨响,声音震耳发聩。

    这是段峰利用修筑工事剩下来的原木自制的一种树炮,把树干掏空,外面裹上铁皮,再用铁丝缠紧,每具只可发射一次,射程还不足三十米,而且发射一次后炮筒当即炸裂。

    可是,这已经足够了。

    “彭!——彭彭!——”

    十几门树炮几乎同时炸响,轰出的铁砂和碎石呈现巨大的扇面喷射而出,刹那间打的阵前天昏地暗,硝烟滚滚,几米之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射程内的日军猝不及防,被根本没有死角的铁砂和碎石近距离击中,浓密的硝烟中,冲在最前面的百十个日军浑身上下布满了血洞,痛苦地翻滚着、抓挠着、嚎叫着……

    就在这一瞬,孟占山发动了反冲锋。

    “奶奶个熊!冲啊!突围!”

    他猛地拽出身后的大刀,声嘶力竭地大喝一声,然后迎着硝烟,率先跃出战壕。

    “冲啊!”

    战壕里的队员眼看队长飞身杀出,一时间备受鼓舞,纷纷端着上了刺刀的钢枪跃出工事,呐喊着冲向敌人。

    “冲啊!杀呀!”

    树炮就是信号!早已百爪挠心的大虎二虎终于等到了冲击信号,立刻领着三百精锐倾巢而出,转眼间就超越了第三小队的队员。

    爆炸的浑浊气浪翻腾而过,呛人的火药味夹杂着浓烈的血腥气让人窒息,未倒下的日军显然还未从村炮的轰击中清醒过来,血迹斑斑的呆在原地愕然地望着飞卷而至的人流,好几秒钟后才开始手忙脚乱地退掉枪膛里的子弹。

    两股人流轰然相撞,立刻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杀声。

    已经打了一个白天的日军,早已精疲力尽,虽然为中村所鼓动,凭着一股子余勇发起了玉碎冲锋,可身子骨里早已是强弩之未。

    已经养精蓄锐了一个白天的三百精锐,此刻早已浑身刺挠,百爪挠心,这些精选出来的精锐,几乎全是老兵,心理素质和拼刺技术都是队伍中的佼佼者,打起仗来更是不合糊,甫一交手,一个个就跟打足了鸡血似的,格挡,挺刺,再格挡,再挺刺……一招招快似闪电,力道无穷,连作为对手的日军都能感受到对手体内那蓄积已久的巨大能量正在喷薄而出,简直势不可挡。

    在穿云碎石般的呐喊声中,战场上刺刀闪闪,鲜血飚飞,却在几分钟内就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一向强悍的日军竟然在鲜血狂飙中节节败退,一时间溃不成军。

    “稳住!不许退!杀叽叽!”

    一名日军中尉拼命挥舞着军刀奋力劈杀着冲过来的队员,试图稳住阵脚,可惜他很快就成了大虎的目标,“嗖!”的一声,大虎使出了绝技“甩手刀”。

    环境如此嘈杂,光线又忽明忽暗,等中尉甫觉劲风扑面,想要闪避,哪里还来得及?

    寒光一闪,中尉脖颈一凉,鲜血从颈动脉里飙飞出足足有半尺高……

    ……

    第一道战壕内,正在掠阵的中村惊呆了。

    他眼看日军高喊着“为了天皇陛下!”呼啸而上,如黄色的浪潮般席卷山岗……

    下一秒,山顶迸射出一圈炽烈眩目的白光,在山崩地裂般的爆炸声中,顿时天昏地暗,浓烟滚滚,冲锋的日军在浓烟里痛苦地翻滚、抓挠、哀嚎……

    再下一秒,在惊天动地的呐喊声中,守军居然发起了反冲锋,他们死到临头,居然还敢发动反冲锋!

    望远镜里,居然有六七百守军端着明晃晃的刺刀从隐蔽处杀出,大大超出了中村的预计,对方劲道十足,简直势不可挡,无数白灿灿的刺刀在火光中闪出耀眼的光芒……

    仅仅几分钟,日军就抵挡不住,开始溃退,守军在后面如影随形……

    中村觉得后背上的冷汗正在涔涔而下,他背靠着战壕里的支撑木,喃喃自语:

    “八嘎!……那是什么武器?居然有如此威力!”

    旁边的参谋惊慌失措:

    “大队长!我军败下来了,敌人如影随行,他们……他们不是在反冲锋,他们是要突围啊!怎么办?怎么办?……”

    “立即拦阻射击!”

    参谋目瞪口呆:

    “不行啊!大队长,会误伤皇军的!”

    “八嘎!少啰嗦……开火!”

    “不行啊!大队长,我弟弟森太郎也在里面……求你了,大队长,不能开火啊!”

    中村一脚端倒参谋,两眼冒火,大吼道:

    “听我命令,射击!——”

    只在一瞬,一字排开的三挺重机枪和六挺歪把子同时开火,“哒哒哒——”“咯咯咯——”密集的弹雨暴风骤雨般卷向溃兵的后方,纷飞的子弹划出无数道明亮的弹迹,织成了一面密集的火网!

    猝不及防之下,大批溃兵和紧随的追兵都呼啦啦倒下一片。

    “卧倒!快卧倒!”

    孟占山一个虎扑趴倒在地,扯直嗓子大吼,一瞬间,突围的道路就被毁灭一切的火网罩住了!

    孟占山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他已派段峰通知了炮班,可炮班并未摧毁第一道战壕里的机枪。

    假如让敌人集中火力打下去,用不了多久,冲击的势头就会衰退,敌人就会稳住阵脚!

    孟占山急火攻心,立时破口大骂:

    “刘铁柱!你个狗娘养的,为啥还不开炮?”

    ……

第一百一十九章血肉战场(十六)

    “嗵嗵嗵!”

    背后突然传来密集的发射声。

    十几发榴弹像黑乌鸦一般从天而降,呼啸着落入第一道战壕,战壕里顿时火光闪闪、硝烟冲天。

    连续而短促的爆炸声中,战壕里的机枪手连同机枪零件一起飞上了天。

    中村的背部像被人用烧红的铬铁猛地烫了一下,他“啊!”的一声大叫,一个趔趄扑倒在战壕里。

    他的脑子晕乎了一下便清醒了——

    八嘎,敌人居然还有掷弹筒!……他们,他们居然一直留到现在才用!

    不行!一定要恢复阻击,决不能让敌人通过机枪阵地!

    ……

    孟占山急得都快要疯了。

    他眼看敌人的机枪被炸上了天,可转眼间,“咯咯咯——咯咯咯——”的声音再度响起。

    爆炸并未完全摧毁敌人的机枪,一挺哑火的重机枪活物似的抖了一下,立刻在两个机枪手的操作下重新咆哮起来,纷飞的弹雨无情地罩向刚刚跃起的队员。

    队员们猝然倒下一片,不得不再次卧倒,冲锋转眼间就被瓦解了。

    重机枪疯狂地倾泻着弹雨,粗长的火线打得山坡上腾起一尺多高的尘雾,火光中,敌人的主射手面目狰狞,青筋暴起,完全杀红了眼。

    孟占山快速扫描了一眼,距离大概有八十多米,手榴弹够不着,他急得满头大汗,吐沫横飞地大喊道:

    “后面的,你们他娘的掷弹筒呢?都什么时候了,还他娘的看热闹?”

    一个愧疚的声音远远传来:

    “队长,咱就十二发榴弹,全都打完了!”

    “狗日的任大红是吧?你们班长呢?你们的迫击炮呢?”

    “班长在山顶,他说发现了大鱼,叫俺们带着掷弹筒先来,他随后就到!”

    “狗日的,回头老子剁了他!”孟占山急得双眼突瞪,暴喝如雷。

    他心头一凉,随即热血汹涌:

    ——罢了!己经没有退路了!

    ——娘的,跟狗日的拼了!老子也给他来个万岁冲锋!

    他从身后取出两枚手榴弹,去了盖,开始慢慢地向前面匍匐,敌人的重机枪发现了他,子弹“嗖嗖”打来,孟占山把脑袋和手榴弹紧紧地贴住地面,侧头大喊:

    “同志们!……胜败在此一举……大伙准备好手榴弹,我喊一二三,咱们一起冲,行吗?”

    “行!队长!”

    “干!跟狗日的拼了!”

    队员们应声如雷。

    “1——”

    孟占山大喊。

    “2——”

    突然间——

    众人目瞪口呆!

    一个长长的物件在空中划出一道软软的弧线,忽忽悠悠地落下,“轰!”一声巨响,那挺重机枪完全淹没在黑红色的炸烟里。

    那是一个比边区造长得多的手榴弹,虽然天色昏暗,可孟占山还是看清楚了,只是他打死也不明白,那玩意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比他更迷茫的是中村,火光一闪,中村只觉得脚下的地面为之一颤,全身如遭雷击。

    这是一次剧烈的、猝不及防的爆炸!

    虽然炸点离得挺远!足有五六米,但气浪还是将中村一掀而起。

    中村只觉得眼前一黑,脑子里“嗡”的一下炸开了,他拼尽全力想要弄清楚状况,可是,万朵金星使他转眼间便失去了知觉……

    二虎兴奋地搂着机枪一跃而起,“队长!手榴弹是从战壕里扔出来的,那里有自己人!……我靠!一定是顺子,只有那小子有长柄手榴弹!”

    “顺子?他还活着?”

    孟占山激动地大喊,泪水突然就打湿了双眼:

    “二虎,你给老子听着,一定要找到顺子并把他带下去!……大虎!带几个人到战壕里搞点弹药!其他的人,给我冲!——”

    “冲啊!”

    “杀啊!”

    队员们喊杀震天,端起刺刀冲下山坡……

    ……

    山脚下,篝火熊熊,五百骑兵一字排开,六门大炮高昂起粗黑的炮管。

    眼见溃兵和追兵终于拉开了距离,六门大炮立即开始拦阻射击。

    “哐哐哐!——”

    六门大炮喷出耀眼的火光,弹丸拖着长长的弹迹呼啸着在山坡上炸响,追兵前面立即腾起大片的火球。

    ……

    山顶上的刘铁柱兴奋得有点语无伦次:

    “娘的!……大鱼!……大鱼!……老子非炸你个万朵桃花开……要不,就对不起死去的兄弟……给我准备!”

    山顶上,两门迫击炮一字排开,每一门迫击炮的后面都是两名炮手,弹药箱已经打开,二十发金灿灿的炮弹随时可以入膛。

    山下的炮兵阵地是如此明显,以至于刘铁柱一边报告着射击诸元,一边冲着几个队员嚷嚷:

    “娘的!这样的目标要是打不中,咱们也别**兵了,找根绳上吊去吧!预备——

    队员们迅速转动起高低机和方向手柄,调整好射角和方向,刘铁柱又迅速检查了一遍,立即挥手下令:

    “两炮急速射!给老子打光炮弹!”

    “嗵嗵——嗵嗵!——”

    随着连续的发射声,炮弹划着明亮的弹迹呼啸着落向山脚下的炮兵阵地。

    “轰!轰轰!”

    山脚下腾起大片的火球,随着山崩地裂的爆炸声,无数火花飞上半空,更有爆炸物在半空中炸响,一团团火光拖着浓烟从高空坠下,瞬间照亮了大地……

    ……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中村看到的已是一个旋转的世界——旋转的天空,旋转的山峰、旋转的战壕……

    战壕里横尸遍地,机枪已经完全变了形。

    他全身剧痛,心中却满是疑惑,愤恨,敌人显然已经冲过了战嚎,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敌人的下落。

    “不要急,山下还有五百骑兵,还有整个炮兵中队,敌人是无论如何也冲不过去的。”

    他这样安慰着自己,强烈的冲动使他强忍着来自身体的剧痛扶着土墙缓缓站了起来。

    他趴伏在战壕边,伸手抹了一把脸上黏糊糊的血迹,挣扎朝向山下望去。

    只一眼,他就如遭雷击!

    山脚下己经完全变成了一片火海——

    炮兵阵地上居然发生了殉爆!脚下的大地都在颤动,强大的冲击波飓风般地掠向四周,大炮、弹药箱、行军帐篷、连同日军的残肢碎肉全都飞上了半空,又纷纷落下。

    连环的爆炸在山脚下一遍又一遍肆虐,惊慌失措的骑兵四散奔逃,有的被气浪掀下马背,有的连人带马被炸上了天,有的浑身是火满地打滚,有的人已不见,只剩下马匹在荒野上乱窜。

    爆炸的火焰让整个夜空亮如白昼……

    “八嘎!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中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做梦也没想到,最后的防线居然己经土崩瓦解,他更想不到,葬送这一切的居然是他的猪队友栗田!

    这是个什么样的指挥员啊?

    明明手中的家伙如此硬扎,偏偏忍气吞声,不断装孬扮熊,他竟可以置两道防线于不顾,损兵大半仍旧隐忍不发,直到最后时刻才杀招尽出,杀手不断,一剑就刺穿了整个防线。

    “这个家伙,一定是魔鬼!”

    只在一瞬,挫败感,羞耻和愤恨一拥而上,让中村再也无法承受。

    “噗——”

    他笔直地喷出一口鲜血,脑袋瓜往前一聋拉,软软地倒在地下。

    ……

    战场上的气势完全成了一边倒,所有的队员都杀红了眼,手中的机枪、步枪吐出致命的火蛇……

    包围圈完全溃散了,阵地上的爆炸还没有结束,队员们就已经冲过了日军阵地。

    最后到达的是刘铁柱和四名炮手,他们看见了他们的队长,孟占山正带着几名队员把守在缺口向两侧延伸射击——

    眼前的队长,浑身是血,头缠着绷带,衣服已经烂成了一条条布片,黄橙橙的弹壳带着青烟从他手中的轻机枪里跳跃而出,耀眼的火舌恰似悸动的长剑,向远处席卷如舔,把试图冲过来的鬼子打得东倒西歪……

    “队长!”

    刘铁柱激动地大叫:

    “你咋还没撤?”

    “娘的!你们立了那么大的功,老子等着给你们擦鞋呢!”孟占山看也不看地回答。

    泪水在几个炮手眼中打转,他们望着孟占山,喉头像是被什么梗住了一样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能有这样一位肯与他们同生共死的队长,他们心里感到一种简单的振奋……

第一百二十章黑云压城城欲摧(一)

    就在孟占山率领所部突出重围之时,冀西军分区司令部却面临着一场空前的浩劫,陶司令在冀西横岭地区生平第一次陷入重围。

    险情如滚滚黑云,从四面八方向军分区司令部所在地陈庄台压了下来……

    大年初二下午,陶司令率领部队转移到横岭的陈庄台,在没有发现敌情后,便在村子内外驻扎下来。

    一处低矮的土坯房里,二十几个干部把屋子里挤得满满当当,昏黄的日光从窗棂中透射进来,映出一张张表情肃穆的脸。

    作战处的李昆处长沉声汇报着敌情:

    “同志们!综合各方面情报来看,这是敌人一次规模空前的冬季扫荡……

    指挥这次扫荡的是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多田峻,他利用驻扎在正太路沿线的两个旅团加上伪军共两万余人,对六路对我根据地进行空前的梳篱式清剿,他们制定了以铁壁合围为核心,以所谓的除夕夜袭为手段的作战计划,妄图将我冀西抗日武装一网打尽……

    同志们!我们面临的形势空前严峻!……”

    徐政委补充道:

    “同志们!敌人这一次扫荡不同于以往,不光兵力空前,而且发动的非常突然。目前,敌人以重兵将双头镇、岔口、慈峪镇至牛家湾一带团团包围,将我们可能突围的每一条大路和小路都己查明、堵死,现在敌人正步步为营,分进合击,企图逐渐缩小包围圈,将我们一勺烩!……

    我们当面之敌,主要是日军独立混成第8旅团……另外,日军的第四骑兵旅团和驻扎在临城的斋藤联队也结束了在临城附近的清剿,正从东面向我们压来,真是黑云压城城欲摧啊!……”

    看着部下一个个面色沉重,陶司令笑了笑,大声说道:

    “同志们!俗话说得好,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敌人虽然从四面八方压来,但是,我们地处山区,地势复杂,我们要充分利用我们的两条腿,和敌人好好玩玩藏猫猫,捉迷藏……

    从目前情况看,敌人主要分为东西两个攻击集团,东西对进,分进合击……所以,我们必须化整为零,从敌人的缝隙里反复穿插,利用地形与敌人周旋。

    下面,我们重点研究一下突围路线……”

    “嗡——嗡嗡——”

    头顶上突然传来隐隐的马达声,外面的哨兵突然大喊:

    “敌机来了,快隐蔽!”

    众人分奔而出,立刻跑到村外的小树林里,在一道土坎下纷纷卧倒。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声就从不远处传来,瞬时间,村子内外山摇地动,村子里成了一片火海。

    陶司令眼里闪过一丝惊异之色,好险!

    四架日机轮番轰炸,一时间浓烟滚滚,蔽日遮天,陈庄台转眼成了一片废墟。

    日机丢完炸弹,嗡嗡叫着飞远了……

    “狗日的真恶毒!从爆炸威力来看,这是用来摧毁混凝土工事的500磅炸弹,小鬼子真是丧心病狂!”李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愤愤地说。

    对于军分区来说,这次亏吃大了,一百多个指战员被炸死炸伤,地方党政部门也有一些伤亡,通信科邓科长被弹片击中腹部,失血过多,人已奄奄一息了,他在牺牲前挣扎着对陶司令说:

    “”陶司令,一定是我们的电台暴露了我的方位,我们刚到一个地方,架起天线一呼叫,敌人根据无线电测向技术,立刻就测到了我们的方位,要小心呐……”

    陶司令哭了,眼泪成串地滚落胸前。

    ……

    在横岭逗留了一天,日军缩小包围圈的消息不断传来,陶司令对日军的进展深感惊讶,决定连夜渡过沙河,跳出敌人的包围圈。

    大年初四夜里,部队兵分多路,踩着冰面渡过沙河,谁知没走多远,全都遭遇了敌军,很明显,敌人把突围的路线全都堵死了。

    部队只好再渡沙河,折回了横岭,这样一来,原本计划分散突围的几路人马又重新聚到了一起,野战部队、修械所、被服厂、医院和地方军政干部,加在一起形成一支近六千人的庞大队伍。

    突围不成,队伍又过于庞大,不但行动迟缓,而且非作战部队众多,打又打不得,走又走不脱,眼看日军的包围圈越缩越小,形势危在旦夕!

    怎么办?怎么办?

    陶司令困坐村头,一筹莫展。

    突然,他想起了当年为了躲避国民党追兵而去过的野人沟,那里离此地不远,道路不熟的人很难找到,何不向那里转移以避过日军的围剿。

    如果大部队转移去野人沟,再派一部分部队伪装成大部队引开敌人,多半就能够避过一劫。

    想到这儿,陶司令当机立断,立即召集几位主要领导阐述了自己的想法,大家纷纷表示赞同。

    陶司令点将老二团团长韩山河:

    “韩团长,就由你们来扮演诱饵,你们连夜出发,往鸡公岭一带运动,一路上要大造声势,每到一处就支起电台,利用军区机关的呼号不断和各方联络,同时,我们把电台全部停止工作,由此把敌人引开。怎么样?韩团长,能做到吗?”

    “能!”韩山河毫不犹豫地回答。

    “同志哥!这个任务异常艰巨,你们既要拖住敌人,又不能让敌人逮住,还要让敌人产生错觉,这很不容易啊!”

    “请司令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好!一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韩团长,你耍记住!尽管牺牲在所难免,但你一定要想方设法把更多的同志带出来。”陶司令严肃地说。

    韩山河一怔,随即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知道了!司令,您就下命令吧。”

    陶司令点点头,指着地图说:

    “你看,由此向西大概一百二十里,有个西胜沟,那里地形复杂,群众基础也好,回头咱们就在那里汇合!

    我把军区15W的电台交给你们,再把通信科的秦副科长配给你们,你带他们出发,一定要再把他们带回来!”

    “是!”

    ……

    当晚,韩山河就带着老二团和那部15W的电台出发了,一路上走走停停,还不断使用军区的呼号和各部联系。

    与此同时,陶司令率领大队人马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向西进发,一夜之间走了六十里路,终于在天明时分到达野人沟。

    这是一条狭长而隐蔽的山沟,

    沟内极为狭窄,两侧的山峰高耸入云,沟内是大片的枯树林,非常便于隐藏,敌人的飞机侦察和轰炸都很困难。

    在野人沟的南侧,紧邻着沙河河滩,但野人沟隐藏在深山里,四周山山相连,道路不熟的人都很难进去。

    在敌人四面围逼的关健时刻,陶司令把几千人的队伍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进了一个敌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准备冒险一搏。

    这是一次巨大的赌博,不管是对于军分区,还是对于充当诱饵的老二团,全都是砸下身家性命的一博,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第一百二十一章黑云压城城欲摧(二)

    磨盘山,鸡公岭.炮弹飞行的尖啸声此起彼落,大片的烟尘和碎石随着爆炸声四处飞溅。

    从日军包围圈中突围出来的老二团残部在羊肠小道上扶的扶,抬的抬,艰难地前进着,呼啸的狂风像是要吞噬掉这支疲惫异常的队伍似的,狭窄的山道旁,陡峭的石壁刀砍斧削般矗立。

    团长韩山河带着警卫员穿梭在队伍中间,边走边喊:

    “同志们!加把油!敌人追上来了!一营长,你过来!”

    一营长吕长生跑步上前。

    “你们还剩多少人?”韩山河问。

    “不足二百,弹药也不多了!”吕长生大声回答。

    “一营长,你听着,敌人咬得很紧,你们营就在这里给我建立阻击阵地,坚决挡住追兵!”

    “是!”

    “最少给我坚守半个小时,然后带领部队追上来,我们在前面的峪口等你们!”韩山河大声命令道。

    “是!团长!”

    吕长生拔枪在手,冲着正在撤退中的队伍大喊:

    “一营的,给我出列!就地构筑阵地,坚决挡住敌人!”

    “是!”

    一营的战士纷纷出列,开始在道路两侧选择位置架好枪,然后拧开手榴弹盖,垒起石头筑成掩体。

    “轰!——轰轰!——”

    后面的日军很快就追了上来,刚刚建立起来的阵地周围,炮弹如雨点般落下。

    一营的战士们马上还以颜色,“呯!呯!哒哒!哒哒哒!”各种枪支暴豆般地响了起来。

    吕长生大喊:

    “给我狠狠地打!狗日的,都在跟了一天了,揍他!……”

    韩山河率领二营三营火速冲下山岭,试图冲出前面的峪口。

    突然间,峪口处枪声大作,一名尖刀排的战士飞奔过来:

    “报告团长!前面的峪口有大批伪军,我们的道路被堵死了!”

    韩山河大急,扭头命令二营长何长顺:

    “何营长!我带领三营从正面进攻,你带着二营从侧面迂回,一定要拿下峪口!”

    “团长,咱俩还是换换吧,我带二营主攻,您带三营迂回!”

    “少矫情,就这么定了!”

    韩山河拔出手枪,朝身边的战士大喊:

    “同志们!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咱们只有杀开一条血路才能突出重围,三营的,跟我上!”

    听到命令,三营的战士鼓起勇气向前冲去,杀声中,部队如潮水般涌向峪口。

    “哒哒哒——哒哒哒——”

    伪军的几挺捷克式轻机枪喷出密集的火舌,组成交叉火力网刮风般打来,冲锋的战士被突如其来的弹雨撂倒了一片。

    何长顺带着二营从两翼摸去,伪军赶忙丢下成串的手榴弹,一连串的爆炸完全淹没了二营的尖刀排……

    “嘀嘀哒嘀嘀——”

    突然间,伪军背后传来激越的冲锋号声,韩山河大惊:“怎么回事?”

    对面的伪军阵角大乱,韩山河举起望远镜望去,顿时目瞪口呆——

    伪军背后出现大批衣衫褴褛的不明武装,足有五六百人,这些人端着明晃晃的刺刀,疾跑中八挺歪把子同时开火,打得峪口尘烟四起。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样一支土里土气的武装,手里居然是清一色的日式武器,火力之猛,让韩山河大为惊讶。

    这是什么部队?……

    眼见伪军炸了营,韩山河大喝一声:

    “同志们!援军到了,冲啊!”

    老二团的战士们飞身跃起,奋勇冲入敌阵。

    两军前后夹击,伪军顿时大乱,敌阵中,一个白脸大汉挥动大刀,猛地磕飞刺向他的刺刀,大刀顺势在空中一兜,猛然劈下。

    “咔嚓!”一声,大刀正砍在一个伪军的脖子上,顿时鲜血飙飞,大汉丝毫也不停顿,挥刀荡开另一个伪军的突刺,侧身一脚,踹得伪军仰面飞起……

    韩山河认出来了,那是——

    孟占山!

    韩山河与孟占山在敌阵中相遇,韩山河惊讶地问道:

    “孟营长,你们怎么来了?”

    “晦,走过路过不容错过,看到了,就过来凑个热闹!”孟占山大声回答。

    “你的人不少啊!”

    “嗨!本来都够当团长的了,现在只剩下这点。”

    “别扯了,不吹牛你会死啊?”韩山河怒道,扭身冲向远处。

    战斗并没有持续多久,不一会儿,伪军就溃不成军,四散奔逃。

    众人终于占领了峪口,韩山河举起望远镜观望了一下岭上的阻击阵地,那里己经成了一片火海。

    “等一下吕营长他们!”韩山河大喊道。

    不一会儿,几个战士飞奔而来,个个灰头土脸,浑身上下都被硝烟熏得漆黑。

    “吕营长呢?别的人呢?”韩山河厉声问道。

    “都牺牲了!吕营长……吕营长被炮弹炸飞了,连尸首都找不到啊!”打头的战士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放声大哭起来。

    韩山河一把揪下军帽,满眼含泪地望着眼前的战士,一时间心如刀绞。

    何长顺满脸是血地走了过来,见了孟占山,楞了一下,却没打招呼,径直对韩山河汇报说:“团长,咱们只剩下三百多人了,电台也被炸坏了,怎么办?”

    “两个报务员呢?”

    “秦刚和赵亮同志都牺牲了。”

    韩山河的脸色顿时严峻起来,嘴角边的肌肉抽动着,忽然长叹道:

    “唉,我跟陶司令保证过,要把他们带回去,这让我怎么向陶司令交代啊?老孟,我这一仗受的打击太大了,从来没这么丢人过。”

    “团长,胜败乃兵家常事,咱想办法找回来就是。”孟占山安慰道。

    韩山河惨淡一笑:

    “怎么找,就剩这三百多号人,弹药也不多了,拿什么打?……”

    “我这儿还有六百多人,咱两下加起来还有八九百号人,足够干一票!”

    “你小子,土匪啊?还干一票。”何长顺在一旁讥讽道。

    “娘的,咱都被打成这样了,如果不找回来,我誓不为人!”孟占山哽咽着说。

    “敌人要追上来了,咱边撤边说,老孟,我们按计划要撤往西胜沟去,你们怎么办了?”韩山河道。

    “团长!我们也要撤往西胜沟,您就当我们是归建了,我们都接受您的领导。”

    “别呀!你现在都独当一面了,已经不是老二团的编制了,我没法领导你。”韩山河冷冷地说。

    “就是啊,团长,咱们和他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别让一个老鼠坏了一锅汤。”何长顺酸溜溜地说。

    猛听此话,孟占山仿佛被人用鞭子狠狠抽了一下,整个身子不由一震。

    一旁的二虎早已按耐不住:“你说啥呢?嘴巴放干净点,要不老子撸你!”

    “二虎!你给我闭嘴,到一边去!”

    二虎不情愿地看了孟占山一眼,无奈地点了点头。

    “嘿呦!这可真是有什么样的将就有什么样的兵,瞧瞧,瞧瞧,哪有一点纪律性?”何长顺啧啧连声。

    “何营长,不要说了!”韩山河冷然道:“再怎么说,咱们也是同一支革命队伍,这样吧,咱们先一起行动,其他的到了西胜沟再说。”

    两下合兵一处,迅速出发了。

    几个人一路上各想着心事,全都缄默不语,尤其是孟占山,他知道韩山河和何长顺他们还是对土围子一战耿耿于怀,更是恍恍惑惑,心乱如麻。

    唉!孟占山暗叹一声,当此之时,可真是——

    惶恐滩前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第一百二十二章黑云压城城欲摧(三)

    突出包围圈后,孟占山一伙子人紧赶慢赶,翻过六七架山梁,走了四十多里山路,终于在黄昏时分到达了青云岭。

    青云岭是两个县的分水岭,往南是安泽县,往北是平度县。

    “团长,眼见天就要黑了,大伙又饥又累,是不是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孟占山从后面赶了上来,小声问韩山河。

    韩山河嗯了一声,举起望远镜开始观察地形——

    前面是一个巨大的峡谷,两山夹持的沟底有一条蜿蜒的小河,小河边上有一条平坦的大道,左侧的山顶也有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队伍正行走在左侧的半山腰上。

    何长顺凑了过来:

    “团长,这儿我知道,这儿叫断谷,前面的半山腰上有个村子叫谭家村,咱们可以去那儿歇一歇。”

    韩山河点点头,人们拔腿继续前进,沿着半山腰走了约一里地。

    “停!”

    队伍里的二虎突然打出了手势,示意队伍停下。

    前面的队伍急忙刹住,前后之间发生了小小的拥挤。

    “怎么了?二虎?”孟占山忙问。

    “队长!前面有情况。”二虎用力地嗅了嗅,很肯定地说:“前面有血腥味。”

    一旁的何长顺也嗅了嗅,气恼道:

    “你小子,净瞎说,血腥味在这儿!”何长顺说着,指了指旁边的火龙驹。

    火龙驹由大虎牵着,上面驮着浑身是血的顺子。

    “不会错的,我还闻到了焦糊味。”

    何长顺伸长脖子又嗅了嗅,脸上勃然变色:

    “臭小子,净装神弄鬼?哪有什么焦糊味。”

    二虎轻蔑地一笑:

    “何营长?敢不敢打个赌,输了就抽自己嘴巴子。”

    何长顺急了:

    “嘿,你小子,赌就赌,回头我替你抽。”

    “别吵了!”韩山河喝了一声,随即招了招手:“同志们!注意警戒,成战斗队形散开。”

    得到命令的队伍在交替掩护下,悄悄往前方摸去,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谨慎地警戒着周围的一切。

    大伙很快就看到了何营长所说的谭家村,村子位于半山腰上,山顶的土路和沟底的大道就像巨人的两条胳膊,把小山村紧紧环抱着。

    众人从残破的村口摸进村子,立刻就惊呆了——

    村子里到处梁倒柱塌,满目疮痍,有的房子被烧成了一副黑骨架,有的被炸成了一片废墟。

    到处都是尸体,老乡们一个个血肉模糊,满面焦黑,许多尸体已被烧成了焦炭,让人几乎看不出那曾经是一个血肉之躯,鲜血染红了地面。

    只在一瞬,大虎肝胆俱裂,虎目含泪,悲愤的骂了声:“小鬼子,我操你姥姥!”

    二虎两脚一跺,昏天黑地的吼了声:“狗日的小鬼子,我日你祖宗十八代!”

    何长顺拼命抑制住抽噎,哽咽道:“别说那些没用的,咱们把老乡归置归置埋了吧!”

    很多战士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开始呜呜的哭了起来。

    孟占山和韩山河却不约而同地走进旁边的土屋,把手伸进了燃烧后的灰烬,灰烬里还有隐隐的热度,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拔出了手枪。

    韩山河低吼一声:

    “同志们!鬼子应该在今天下午刚刚来过,所有人注意警戒,准备转移!……”

    “有情况!”

    韩山河的话还没说完,二虎又冒了一句,说完就窜出了屋子,向村口跑去……

    ……

    太阳已经落山了,峡谷里一片暗淡,沉沉的暮霭中,隐隐传来汽笛的声音。

    很突兀的,两山夹持的沟底大道上,开始出现一条长长的马队,恍恍惚惚的足有数百匹之多!马队后面是一长溜运兵车,首尾相连一眼望不到边。

    非但如此,连山顶的土路上也传来嘈杂的声响,人喊马嘶声和咚咚的马蹄声交织成一片。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气氛中,二虎冲着趴伏在身边的何长顺小声嘀咕:

    “何营长,你可真行!把咱带进了鬼子窝。”

    何长顺面色惨白,结结巴巴道:

    "我……我……”

    看到眼前的情景,韩山河静静趴伏了一会儿,忽然沉声命令道:

    “同志们!咱们立刻撤出村子,按原路返回,要不就来不及了!”

    一路上没怎么说话的段峰忽然发言了:

    “不行啊,韩团长,咱们已经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了,这么多人往回撤,很容易被敌人发现。”

    韩山河迅速瞟了一眼来时的小路,小路毫无遮拦地蜿蜒在半山腰上,看不到任何的遮蔽物……

    “那怎么办?这上下都有敌人,难道坐等让敌人包围了?……不行,咱得立刻突围,被发现了就硬冲!”

    “慢!——”

    孟占山有力摆了摆手,面色沉凝:

    “同志们,咱们上下都有敌人,一旦被发现,鬼子的骑兵很快就能兜到峡谷外面把咱们拦住,那时候,咱们就成了瓮中之鳖,插翅难逃。”

    何长顺揣揣地问:

    “那怎么办?这上也不能,下也不能,前也不能,后也不能,愁死个人。”

    “很简单,停止前进,就地休息!”孟占山平静地回答。

    何长顺的脸上顿时凝住了,他难以置信似的打量着孟占山,显然吃惊不小:

    “我说,你没发疯吧?就地休息,一会儿鬼子下来了咱跑都来不及。”

    “各位!”孟占山清了清嗓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小鬼子是打算在附近宿营,他们的先头部队提前肃清了周围,还杀光了谭家村的老乡,就是在为宿营做准备。

    娘的,咱们正好钻进了鬼子的狼窝。”

    各位,这鬼子足有三四千人,咱们却只有八百多人,绝对不能硬拼!……

    鬼子既然烧了村子,说明他们并不打算在此宿营,我说,咱们一动不如一静,就在谭家村里待着,静观其变。”

    段峰立即应和道:

    “就是,这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鬼子做梦也想不到,咱们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韩山河的脑子转的飞快——

    嗯!应该说孟占山的想法确有其高明之处,但也异常凶险。

    说它高明,是因为现在突围,大概率会被鬼子发现,一旦被发现,绝对是凶多吉少。

    说它凶险,道理也很简单,一旦鬼子开来村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韩山河望了望孟占山,不仅感慨万千:

    ——唉!这小子还是那样,一点都没变,什么时候都是那样精明,却又胆大包天。

    ——娘的,不知怎的,跟这小子在一起,居然让人感到一种踏实感。

    ——无他,就是因为这小子鬼精鬼精的,跟着他吃不了亏!

    韩山河在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好,就照孟营长说的做!何营长,命令部队就地隐蔽,千万不要出声!”

    他的话一出口,就听何长顺长叹一声:

    “唉,我说团长,这要是被发现了,那可就惨喽!”

    部队迅速在村子里隐蔽下来,为了不弄出声响,连老乡的尸体也不敢搬运,就在尸体附近找地方卧倒,一个个据枪在手,连大气都不敢出。

    孟占山倒好,懒洋洋的吩咐段峰:

    “我说,教战士们放松点,鬼子来不了,再带几个战士去找点水,让大伙吃点干粮。”说完,扬了扬眉毛,嘀咕了一声:“此地很好!”然后两臂作枕、斜躺向地上,就这样仰天大睡起来。

    段峰的嘴巴蠕动了几下,夸张地摇了摇头,冲韩山河作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表情,扭头带着人找水去了。

    眼见孟占山如此,战士们立即开始放松起来,本来经过连续苦战,大伙已经困乏至极,现在一旦放松下来,战士们什么也顾不上了,互相拥挤着在尸体纵横的地面上倒头便睡。

    韩山河苦笑了一下,可他没法那么放松,他让何长顺派出了几组警戒哨,又在村子里巡视了一圈,最后在一处塌了半截的土墙后站了下来,他左手提着一支装满了子弹的柯尔特手枪,右手举着望远镜,就那么一动不动地望着,脸上带着一种莫名的沉重……

第一百二十三章误入虎穴

    到了午夜时分,韩山河越发紧张了。

    山顶上的土路上嘈嘈杂杂的,车队的马达声和喇叭声交织成一片,汽车的灯光时不时就能扫到小村子,沟底下的日军也是吵吵嚷嚷的,手电筒的光亮晃得人眼都花了。

    沟底的大道上,日军的大队人马源源不断地开来,人的叫喊声,马的嘶鸣声,甚至连武器的碰撞声都能清晰可闻……

    韩山河望了一会儿,累了,又回过头来瞅瞅自己的部队。

    这是他进入村子以来第一次认真地观察自己的部队,经过一天一夜的长途奔袭加上连续做战,队伍早已疲惫不堪,在渐起的山风中,战士们互相依偎着,盖着破衣烂被睡的正酣,那个孟占山,大概是冷的缘故,不知何时已经钻入战士堆里,跟战士勾肩搭背睡得正甜。

    韩山河苦笑着摇了摇头。

    ——唉!……真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最爱出风头、最难拿的家伙,居然还有如此接地气的一面。

    ——说真的,如果要让自己像这般和战士们打成一片,自己还真做不到。

    ——娘的!这个家伙,真是又可恨又可爱,十足一个异类!

    ……

    就在韩山河夜不能寐之时,远在六十里之外的陶司令同样是愁眉不展。

    虽然老二团的出击一度引开了大部分敌人,但敌人并未放弃附近的地面,眼下,大概一个大队的日军留了下来,始终对附近的地面进行梳篱式搜索。

    几位侦查员爬上两侧的山头,发现山下河滩上,不远处的山头上,都有小股日军在搜寻。

    听完侦察员的汇报,陶司令思索了片刻,忽然大声道:

    “同志们!敌人虽然被老二团带走了大部,可情况依然很严重,现在看来,敌人是在按坐标进行全面的搜索,很难说他们会不会找到这里,所以,我们还要想办法调开他们。

    许旅长,孙团长的情况怎么样了?……”

    “报告司令,孙团长的腿内还留有弹片,现在高烧不退。”

    “这样吧,许旅长,虽然老一团已经颇有伤亡,但我们还是不得不借助一下他们,我决定,派你带领老一团连夜摸出野人沟,向西引开敌人,然后和老二团一样去一百二十里外的西胜沟集结!”

    “可是,司令,我们一走,您的身边就只剩下军分区教导大队和警卫连了,这是不是太冒险了。”

    “没事,你记住,你们闹得越大,我们就越安全!”

    “好!我明白了,保证完成任务!”许达大声回答。

    许达很快就带着队伍出发了,野人沟里还剩下四千多人,大多数为非做战郭队,为了不暴露目标,陶司令严令各部注意隐藏,一律不准生火做饭,所有电台都停止工作,不管外台如何呼叫,就是不予回答。

    队伍在野人沟里又待了一个白天,日军虽然未发现野人沟,但飞机却时常光临野人沟上空,陶司令在山顶设立了消息树,敌机一来,消息树就倒,所有人立即隐伏不动,所以日机始终没有发现。

    但山下的日军却在逐山搜索,幸亏日军人数不多,搜索进展很慢。

    傍晚时分,西面突然传来剧烈的枪炮声,显然是老一团和敌人交上了火,侦察员报告,沟外的日军突然向西而去,显然是去围剿老一团。

    陶司令决定抓紧机会跳出包围圈,遂命令部队立即突围。不料,向东只走了两三里地,尖兵就发现大量日伪军正迎面开来,为了避免与日伪军遭遇,陶司令只好命令部队撤回野人沟。

    这次开来的敌人居然不走了,他们就在附近安营扎寨,把突围路线都堵死了。

    敌人不但不走了,还开始派出多股部队四处搜索,眼见敌人的搜索部队已经离野人沟越来越近,情况已经变得万分危急。

    好在,天终于黑了,附近的敌人纷纷停止搜索,在沟外燃起了大片篝火,并建立了多个宿营地。

    很明显,天一亮,他们就要继续行动。

    简陋的司令部里,陶司令背着双手焦急地来回踱步,嘴里自言自语着:

    “奇怪?敌人铁了心和咱们卯上了,难道,敌人得到了什么消息?”

    “看样子,敌人一定是探到了些风声,知道咱们就在附近,要不然也不会两拨人马都引不开敌人!”李昆分析道。

    “就是,侦察员报告,下午西面打得非常激烈,可敌人却去而复返,还从东面调来了大批部队,显然是得到了一定情报。”听到李昆的话,徐政委赞同道。

    “那咱们怎么办?”李昆问道。

    陶司令凝视着李昆,沉声道:

    “咱们要做最坏准备了,让教导营和警卫连一左一右把住沟口,其他同志一律做好战斗准备,敌人一旦发现沟口,我们就全力突围!”

    “司令,我们是不是冒险开机把老一团和老二团都调回来?”李昆问道。

    “不行!那样咱们就完全暴露了,以咱们的力量,恐怕撑不到他们赶来。”陶司令滞了一滞,随即低声埋怨起自己:“唉,都怪我呀……把两个团都派了出去,却没达到预期的效果。”

    “要不,咱们现在就突围,大不了鱼死网破!”李昆悲愤地说。

    陶司令陷入了沉思……稍顷,终于开口道:

    “我的意见是,咱们以不变应万变,这里很隐蔽,也许敌人找不到这里。”

    徐政委点点头:

    “就是,咱们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言牺牲,就这么办!”

    ……

    东方终于露出了一丝曙光,笼罩在整个峡谷里的黑暗立刻被这抹光亮撕开了一个口子,在光亮的照耀下,峡谷里开始变得灰蒙蒙的。

    由于有了残破的村子作掩护,敌人一直没有发现孟占山他们。

    此刻,韩山河睁着熬得通红的双眼,站在土墙后目不转睛的望着峡谷里的动静,他苦盼着敌人离开,这是他们唯一的转机。

    终于,山顶上开始传来刺耳的集合哨声,随即响起汽车的马达声,沟底的日军也纷纷走出帐篷,似乎开始准备早饭。

    韩山河连忙叫醒了几个干部,从隐蔽处悄悄潜至村口,伏在一道土墙的后面开始观察敌情。

    “同志们!敌人就要开拔了,咱们要做好准备,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好,我立即把战士们叫醒,随时准备突围。”何长顺道。

    孟占山打了个哈欠,喃喃自语道:

    “我的天,这么多的鬼子,怕不有一个联队……我说,团长大人,就鬼子这阵仗,不收拾个几十分钟怕是走不了的,要我说,咱们急啥?等狗日的走得越远越好,咱们先吃饭,凭啥他狗日的吃饭咱饿着?再说了,吃饱了喝足了,才跑得快嘛!”

    韩山河白了孟占山一眼,脸上阴晴不定,心里更是郁闷无比:这小子,什么时候都那么拽,倒显得自己有多么沉不住气似的。

    “那好,那就先吃饭,不过,要快!”韩山河说完,专门盯了孟占山一眼,这小子却跟没事人似的,又是哈欠连连。

    很快,战士们纷纷醒来,开始啃食干粮。

    但是,由于没有水,战士们艰难地吞咽着干粮和饼子,有的吃了两口又干呕了出来。

    “我说,段峰,带几个人去找找水,这没有水喝哪行啊?”

    段峰从不远处提了一个破木桶来,皱眉道:

    “队长,找过了,村里只有一口水井,但里面有尸体,这水有血腥味。”

    孟占山看了看木桶,果然,里面的水泛着微红,他嗔怪地看了段峰一眼,下一刻,这家伙居然从一旁战士的腰间拔出了刺刀,在手上轻轻一割,随即滴血入桶:

    “同志们!”孟占山脸色突变,双眼瞬间通红:“这水里是咱老乡的血,现在,我代表你们和老乡歃血起誓,咱们喝了这桶血水,就一定要为老乡报仇,否则,咱就不是爹生娘养的!”说完,捧起木桶大口喝了一口。

    此言一出,顿时群情激昂。

    “报仇!”

    “给老乡报仇!”

    战士们什么都顾不上了,纷纷抢至桶边大口大口地喝水,水喝干了,又重新打来,都把自己灌了个溜圆,还是觉得没喝够。

    何长顺看呆了,站在一旁吃力地喃喃自语:

    “我靠!这小子真有法。”

    韩山河也看傻了,不过他心里还是很振奋,毕竟部队还要长途跋涉,吃饱喝足何其重要,唉,这小子,真是绝了!

    吃罢早饭,韩山河看了看表,已经六点了,他又走到了村口,立刻精神一振。

    虽然山下的敌人依旧吵吵嚷嚷,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可山上的敌人却早已经走得无影无踪了。

    很快,韩山河返回了村子,向众人说明了情况。

    很快,席地休息的战士们纷纷起身,开始持枪集合。

    很快,战士们在几个干部的带领下悄悄摸向村口,准备从山顶突围。

    通过村口的时候,孟占山下意识地往山下望了一眼,瞬间,他就愣住了。

    眼下,朝阳正破空而出,形势大白。

    晨光下,他剑眉英挺,他的眼里,有两团火,在跳跃……

第一百二十四章惊人发现

    “老孟,磨蹭什么?怎么还不走?”何长顺催促道。

    孟占山理都没理,下一秒,居然紧走了两步,“噗通”一声趴在地上,举起望远镜开始仔细观察起来,一边转动望远镜,一边念念有声:

    “我操!大鱼!大鱼啊!……这么多的天线……我操!那台最大的汽车上还有一个大转盘……那是什么玩意?……

    嗯,汽车多,天线多,电话线也多……营地前面还有两座机枪工事,左右还设有炮兵阵地,我的天呐……他们居然还有……95式野炮!……

    乖乖,团长,那玩意可比41式山炮威力大多了……我的天呐,那可是装备步兵旅团以上单位的大家伙……我的娘哎,这得多大一条鱼啊!……”

    韩山河有点着急,跟着催促道:

    “老孟,别瞧热闹了,赶快突围。”

    孟占山像是没有听见似的,自言自语道:

    “这里像是敌人的指挥机关啊,看样子来头还不小,嗯,敌人一部分在准备早餐,另一部分都在布置营房,看来狗日的昨天来得晚,还没顾上归置……

    嗯,此地有山有水,还交通便利,小鬼子的眼光不错啊!……”

    看到刚才还一脸懒散的孟占山现在跟着了魔一样,韩山河急了,没好气地说:

    “老孟,搞什么搞?快撤!这是命令!”

    “别呀,团长,你来看看啊!大鱼,特号大鱼,过了这个村,这辈子都没这个店了。”

    韩山河楞了一下,随即走上去趴伏在孟占山身边,举起望远镜观察起来。

    孟占山坐起身来,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打开,取出里面的地图,放在地上展平,一边对比着周围的环境,一边囔囔自语:

    “这里应该是营盘山,是方圆百里的交通要道,山脚下有一条小河,很适合安营扎寨。我操!这里八成是敌人的指挥机关,从这里下去一刀,对敌人的打击肯定很大。

    我说团长,咱们利用现有的兵力,充分利用地形,突然发起攻击,如果能打掉鬼子的指挥部,足以为我八十三万大军报仇!”

    韩山河吃惊不小,转过头没好气地说:

    “哪来的八十三万大军,嗯?你当自己是曹操啊?……我说,你这胆也忒大了,说你胆大都是轻的,就目前情况来看,你这个想法都堪称疯狂……

    鬼子兵力这么多,光帐篷就有七八十顶,还有那么多的火炮和机关枪,山上的鬼子也没走多久,应该就在附近,我们弹药不多,还精疲力竭,一旦打起来,附近的鬼子肯定会增援,到那时候,非把咱们生吞活剥了不可。”

    孟占山咬牙切齿道:

    “娘的,鬼子这次扫荡杀了我们那么多人,他们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这么好的机会,打着灯笼都难找,说什么也得搞他一下,为了这,我死也愿意。”

    韩山河吃惊地望向孟占山,眼前的孟占山,满脸涨红,目眦欲裂,简直就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棍。

    韩山河耐着性子劝道:

    “我说老孟,这仗真打不得呀,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敌人这么强大,咱们这么弱小,咱不能拿鸡蛋往石头上碰!”

    孟占山轻蔑的笑了一下,面目有些狰狞:

    “娘的,我不是君子,也等不了十年,敌人虽然是石头,可我不是鸡蛋,全部吃掉他我没那么大的胃口,不过,掰下他几颗大牙的本事我还是有的。”

    韩山河话里带刺地说:

    “我说,你这哪里是去掰牙,分明是去给人家填牙缝。”

    孟占山毫不理会韩山河的挖苦,分辨道:

    “团长,就是因为山上的鬼子还没走多远,山下的鬼子才疏于防范。您瞧,他们忙活的正欢呢,还哼哼着……操!咱们趁此机会干他一票,在机枪掩护下来个猛虎掏心,成功的把握很大!

    再说了,咱只求击溃鬼子,捞一把就走,问题应该不大。你瞧,咱们可以从营地右侧的那片谷地突围,那儿有林子掩护,地势非常有利,咱们只要冲过鬼子的营地,穿过林子,就能进入山谷,鬼子就奈何咱们不得。”

    韩山河顺着孟占山的手指望去,营地右侧是一片枯黄的庄稼地,再远处,是一片狭窄的谷地,长着密密麻麻的杂树林。

    可韩山河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兴奋,他沉思了片刻,转过头冷冷地说:

    “我说,先不说能不能击溃鬼子,你就能肯定那片谷地不是个死胡同,如果是个死胡同,咱们一旦钻进去,那就死无葬身之地。不行,咱们绝不能冒险,应该立刻突围。”

    孟占山有些急了,还想据理力争:

    “团长,这么好的机会,几辈子都遇不上一回,要不搞他一下,这辈子都得后悔。”

    韩山河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他抽动着嘴角,低吼道:

    “不行!我绝对不允许你这么做!我的同志哥!你头脑发热,过于儿戏,我们不能拿同志们的生命开玩笑,我们……”

    “停!……”

    孟占山一梗脖颈子,扭头打断了韩山河的话头:

    “我说……话不投机半句多,这猪往前拱,鸡往后刨,各有各的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走你的,我打我的,咱们谁也别管谁。你大团长不敢冒险,可我孟占山敢,要是不狠狠揍他一下,我就不姓孟!”

    “老孟,你太荒谬了,这里是战场,什么叫咱们谁也别管谁,我是你的上级,我说了算。听着,你必须服从命令,否则我就执行战场纪律。”韩山河说着,微微侧了侧身子,愤愤地拍了拍腰间的手枪套。

    “你吓唬谁呢?你自己说的,我现在独当一面了,已经不是老二团的编制了,你没法再领导我!”孟占山愤愤地看了韩山河一眼,冷冷地回答道。

    “你说啥?”一句话把韩山河给惹恼了,他脸色蓦变,一把抽出手枪,“你个混球,你还是不是共产党八路军?你还是不是革命干部?我把你个无组织无纪律……”

    言犹未尽,他的身子突然就僵住了——

    好个孟占山,居然一把夺过手枪,劈手抓住韩山河的衣领,“哗”的一下蹭开保险,咬牙切齿地顶住韩山河脑门,嘴里闷声道:

    “娘的,看看谁快,再啰嗦老子毙了你!”

    只在一瞬,旁边的何长顺“嗷”的一声,猛一进步,右手倏探腰间。

    他快,二虎更快,他的手刚一粘腰,二虎已旋风般卷了上来,电光火石之间,已将何长顺拦腰抱住,嘴里呵呵有声:

    “别动,何营长,稍安勿躁。”

    何长顺暴跳如雷,拼命挣扎,可哪里能挣得动半分。

    周围的战士骇然变色,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段峰一愣,立刻抢到孟占山身边,一把抓住枪管,用力将枪口往地上一压:

    “队长,你疯了,那可是团长哎。”

    韩山河满脸涨红,火冒三丈地低吼:

    “反了!简直反了!……好!……好!……我看你敢开枪!你开啊!你开啊……”

    孟占山暴怒,劈手甩开段峰,“哗啦”一声拉动套管,再次把枪顶上韩山河的脑门,握枪的手已在微微颤抖:

    “娘的,你看老子敢不敢?”

    空气瞬间就凝固了,所有人目瞪口呆,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空气里飘着浓浓的火药味,仿佛一点就炸。

    韩山河气得脸色惨白,话都说不利索了:

    “岂……岂……岂有此理,你……你……你简直就是个土匪!……好!……好!……我走……我走……我带我的人走。你个混小子,一切后果由你负责!……”

    说完,大手一挥,招呼身后的战士:

    “老二团的,跟我走!”

    一阵窸窸窣窣之后,老二团的战士跟着韩山河鱼贯而出,迅速向山顶隐蔽而去。

    韩山河走得飞快,他的脸色因为屈辱而涨得通红。

    从军至今,他还从来没遭受过如此大的屈辱,在这个史无前例的日子里,他居然被孟占山差点爆头,气得快要发疯的韩山河,捂着快要气破的肚子,头也不要回的走向山顶。

    ——娘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多日不见,这小子居然变本加厉。

    ——以前听说他脚踹孙团长,自己还深表怀疑,现在才明白,这小子比自己想象的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己堂堂一个大团长,不仅得到旅长的赏识,连陶司令都时常赞赏有加,今日居然被一个疯子作践到如此模样,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唉!”韩山河仰天长叹:“八路军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干部,简直是闻所未闻,这次回去,如果上级不能好好惩戒一下混球,老子就上报军分区!”

    此时此刻,几百米外的孟占山,已经变得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他全身的肌肉都已经绷紧,浑身的血管都已经偾张,就像一头准备扑向猎物的豹子。

    战斗的激情,嗜血的渴望,已经使他全身都欢快起来,他准备向几倍于自己的对手发起决死的一击……

第一百二十五章猛虎下山

    “队长,你这下可闯祸了,祸还闯得不小。”段峰在一旁惴惴不安。

    “唉,他娘的,要干成个事可真难呐。”孟占山拍了拍段峰的肩膀,面不改色:“我这就叫做舍得一身剐,敢把鬼子拉下马!”

    望着远走的韩山河,孟占山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可是很快又涌上一丝悔意:

    ——娘的,自己刚才确实有些过分,不管咋说,他也是自己的领导,自己就这么不管不顾的拿枪指着他,实在是有伤领导的面子,

    ——唉,管他呢,开弓没有回头箭,干都干了,先打好这一仗,回去以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很快,惊魂未定的战士们纷纷聚拢到孟占山身边,所有战士都瞪大了眼睛,脸上流露出惊愕不安的表情。

    黎明的微光中,孟占山目光悠悠的扫视着众人:

    “怎么样?各位,开眼了吧,今天让你们见识了一下神仙打架……

    我说,你们也看到了,今天我是违抗团长命令,不管不顾的非要打这一仗……

    所以呢,今天这一仗我不作要求,大家自愿参加。如果你们有谁不愿意,非但不算抗命,反倒是遵守了上级的命令,你可以就马上离开,去追赶团长他们,我毫无怨言……”

    孟占山大马金刀地挥了挥手,随即从众人面前一一走过。

    “可能有人要问了,队长,你干嘛非要强打这一仗呢?弄得鸡飞狗跳的……

    嗯,说到这儿,我又要提一提项羽了……

    当年项羽逃到乌江,亭长劝他渡江逃命,可是他说,我带了八千子弟兵渡江西上,如今无一生还,纵然江东父老可怜我,不怪我,难道我就问心无愧吗?所以他至死都不肯过江东……

    而今……我虽然带你们突出了重围,却把一千多条性命留在了铁帽山上,罗先生,柳老爷子,刘二猛,丁大力,马顺……那么多的好战友,好兄弟,他们都牺牲了,我羞愧至极呀!……

    唉!……我孟占山十几岁当兵,大小数百战,何曾如此丢人过……

    这人争一口气,树要一张皮,我孟占山脸皮薄,爱面子,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孟占山一路说来,几度哽咽,那张英武的脸上,泪水已经融在极度的悲痛里……

    段峰和战士们定定地站在那儿,齐齐地望向孟占山,人人眼含热泪,表情激动,却是一声不出。

    “各位!眼下,峡谷里应该是鬼子的指挥机关,杀他一个,胜过杀一百一千……

    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所以,我哪怕是豁上性命,也要搞他一下……

    各位!我有种直觉,今天这一战,必将载入史册,咱们会登上报纸,所有的中国人都会看到,全中国的老少爷们都会为我们欢呼。要是你不幸挂了,你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舅舅婶婶七大姑八大姨都会以你为荣!

    这就叫做,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阵地上,一股如潮的激情在涌动。

    “队长!”大虎第一个站了出来,“我去,老子还从来没有上过报纸!”

    “也算我一个!”段峰也站了出来。“这么过瘾的事,怎么少得了我!”

    “我也去!队长,我要给罗先生报仇!”顺子趴伏在马上挣扎着说。

    “就是!”气冲牛斗的二虎大踏步走了上来:“队长,啥都别说了,我们都是您千挑万选出来的,没有孬种!要是不能给牺牲的同志报仇,那还叫个人嘛?”。

    “就是,队长,我们要报仇!”

    “我们没有孬种!”

    “报仇!报仇!……”

    队员们群情激奋,只在一瞬间,就如干柴烈火般燃烧起来。

    孟占山有点发呆,虽然他自信能鼓起士气,可战士们的铁胆无畏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这让他有点吃惊,更有点意外!

    毕竟,这次是向如此强大的对手发起决死攻击,很可能是有去无回。

    他不知道,自从铁帽山一战,他的形象也已经在战士们的心目中变得空前高大起来。以前的战斗,虽然屡次获胜,但都显得有点稀松平常,唯独铁帽山一战,在那样的重重包围之下,在那样的艰难卓绝之中,他们尚且能突出重围,绝处逢生,所以无论是段峰,还是前前后后的战士,早已经觉得他们的队长是个神,是一个能在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的人物,只要有他在,就能创造奇迹!

    更为激动的是段峰。

    他前所未有的感觉到,他的队长是那样的铮铮铁骨,隐藏在精明油滑,亦正亦邪的外表之下的,是一颗壮怀激烈的心。

    能和这样的人成为战友,他万分荣幸。

    可眼前的局势是这样的凶险,他又不能不捏一把汗:

    “队长,我还是想说两句,这兵法云,主不可怒而兴师,将不可愠而致战,我以为从当前的局势来看,众寡过于悬殊,就算是偷袭,我们也胜算不大。”

    段峰这么一说,倒把孟占山给逗乐了。

    “小子,你跟我多久了?还不了解我吗?这豪情归豪情,冷静归冷静,咱刘师长说过,五行不定,输得干干净净,我要是没找到打点,哪敢如此愠而致战?”

    “噢?队长,快说说。”段峰大喜过望。

    孟占山一招手:“二虎,你过来!”

    二虎兴奋异常:“队长,是不是让我打头阵?”

    “比那还过瘾,而且非你不可。”

    “噢?队长,快说说,快说说。”二虎急不可耐,大虎也伸着脑袋凑了过来。

    孟占山把望远镜递给二虎,“喏,看看对面的兵营,能找到汽油桶吗?”

    二虎接过望远镜,瞪着眼张望了半天,疑惑地问:

    “没有啊,队长,哪儿有什么汽油桶,倒有不少机关枪。”

    孟占山自信地说:

    “相信我,一定有!……喏,就在那处断崖下面,那片被帆布覆盖的东西一定就是汽油桶。”

    “断崖下面……帆布覆盖的东西……噢,队长……你不说还真发不现,可是队长,你咋能肯定那就是汽油桶?”

    “我一直在琢磨,鬼子那么多的汽车,能不烧油?……可他们的油会放在哪儿呢?……我要是鬼子的指挥官,就一定会把油藏在最不容易遭受攻击的地方,你瞧,那片区域前有兵营和机枪阵地,后有万丈悬崖,再安全不过了。

    你再瞧,最右边的帆布上面还有一些片状的污渍,那肯定是汽油留下来的……哎?我说,咱们要是往上面丢几颗手榴弹,你们猜会有什么动静?”

    “啧啧……”二虎砸吧了两下嘴巴,用手夸张的比划了一下:“我的天,那要是炸起来,还不得整个万朵桃花开啊?……我的乖乖,我二虎这辈子要能见识到这么大的焰火,当真是三生有幸!”

    “小子!我不但要让你看见,还要让你亲手去点,敢吗?”

    二虎面露难色,“敢是敢,队长,只怕我还没整到焰火边,小命就没了。你瞅瞅,鬼子的戒备森严吶!这汽油桶又堆在了兵营的最后,前面足足有两道防线,后面又是万丈悬崖,咋整?”

    大虎大嘴一咧,凛然道:“咋整?拼呗!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样吧,队长,我和二虎带上百十号人一起上,给他来个决死冲锋,只要有一人能冲过去,就能要狗日的好看。”

    “小子,把你这笨招先放放,喏,二虎,瞅瞅那片断崖,看到那条裂缝了吗?”孟占山指了指兵营后的悬崖。

    对面的山峰极高,鬼子兵营背靠万仞悬崖,那是一片刀砍斧削般的断崖,高耸入云,然而,断崖的下半部分却有一道横向的裂缝,一直延绵出好几里地。

    “噢!我明白了,队长,你是要我顺着裂缝爬到鬼子的头顶上,然后给他下一阵手榴弹雨。”

    “聪明,我说,你小子绕个大圈过去,爬上裂缝,然后顺着裂缝爬到鬼子的头顶上。怎么样?能办到吗?”

    “难度有点大,队长,关键是怎么爬上裂缝。”二虎眉头紧锁。

    “二虎,你的飞抓还在吗?我和你一起去,那岩缝间长着稀疏的小树,咱兄弟俩配合着多半能成上去。”大虎说。

    “可是大哥,你有伤啊。”

    “嗨,都什么时候了,还婆婆妈妈的,队长,下命令吧!”

    “好,我相信你俩能办到,把同志们手里的瓜弹都要上,那玩意延时长,哼哼!狗日的做梦也想不到,你俩会从最不可能的方向给他放个大炮仗。

    你们一炸,我立刻带人攻进去,捞一把就走,我们走后面的谷地,就顾不上你俩小子了,好好保重,咱们西胜沟见。”

    孟占山的话语为大虎平添了几许自信,他连忙保证道:“队长,您就瞧好吧!”

    孟占山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

    “现在是六点一刻,我估计再有半个小时,鬼子就开饭了,我们悄悄运动到鬼子兵营附近,你们一炸响我们就冲锋。

    天快亮了,大虎二虎,你俩必须在一个小时之内爬到位,这对我们生死攸关!

    记住!千万不能闹出动静!还有,老子用大鱼大肉在西胜沟等着你们!……”

    黑暗中,孟占山的眼睛炯炯发亮。

    “队长,你放心,我俩保证完成任务。”大虎坚毅地点了点头,转身和二虎转身去收集瓜弹去了……

    段峰完全明白了,他由衷地赞叹道:

    “队长,你这眼力也太厉害了,哪个军校也训练不出来。”

    “他奶奶的,咱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叽歪个啥?……同志们!给我记住,待会儿猛打猛冲,快打快收,抓一把就走,谁也不许恋战!”

    “明白!”

    孟占山拔出驳壳枪,张开机头,手一挥,六百多条汉子无声地掩杀过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冲天烈焰

    大队人马悄悄地摸下山坡,绕了个大圈涉过已经结冰的河面,紧靠对面的山脚向鬼子兵营摸去。

    大约还有三四百米的时候,孟占山挥手示意部队停了下来。

    这里的河面己经开始变宽,脚下出现大片的卵石,卵石间杂乱生长着半人多高的杂草。

    孟占山匍匐于两块磨盘般的卵石之间,透过缝隙望去,日军的机枪阵地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由西向东共有十二挺重机枪依次排开,黑洞洞的枪口令人望而生畏。

    猛地,孟占山觉得自己异常紧张起来。

    ——如果大虎二虎不能得手,己方将面对密集的火力杀伤,实在是凶多吉少。

    ——唉,如来观音玉皇大帝天兵天将一起来保佑吧,保佑我的大炮仗炸响。

    ——前面卵石甚多,容易弄出声响,就在此地等待吧,炮仗不响就强攻!

    他又用望远镜认真地将日军营地梳理了一遍——

    让他兴奋的是,他在一侧的篷布下隐隐地发现一小截油桶的底部。

    “娘的!是油桶,没错!”孟占山放下望远镜,尽力抑制住激动的心情,示意部队就地展开。

    “把机枪架起来,动作要快。”

    队伍在山脚下迅速展开,队员们一个个匍匐在卵石之间,子弹上膛,手榴弹也拽出来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爆炸声迟迟没有响起。

    晨光中,天边已经现出一派金红,淡红的阳光正一寸寸地跃出山岗,半边峡谷已被映红,顶多几分钟,阳光就会漫射过来。

    忽然间,兵营里缓缓走出五六个日军,前面一人牵了两条狼狗,后面的人都提着水桶。

    眼见日军向河边走去,军靴和狗蹄子踩在卵石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很突然的,前面的狼狗像是发现了什么,对着这边“汪汪”的狂吠起来,日军不由分说,丢下水桶,抄起背上的三八大盖,“啪啪”的向这边打来,弹着点落在卵石上,打的石屑飞扬。

    见此情景,旁边的段峰焦急地说:“坏了,被敌人发现了!”

    “沉住气。”孟占山低语。

    日军松脱两条狼狗的皮带,狼狗挣绑绳带的束缚后飞一般窜来,五六个日军跟在狼狗后面,一路放枪奔了过来。

    “除我以外,谁都不许开枪!”孟占山低吼。

    战斗在一瞬间就打响了,孟占山等鬼子的狼狗距离他只有几米远时,手中的驳壳枪突然打出一个长点射,两条狼狗“嗷嗷”地哀鸣着应声倒地。

    后面的日军反应极为敏捷,枪响的同时身子已经扑倒在地,趴在地上连连打出点射,把孟占山身前的大卵石打得碎石飞溅。

    孟占山手里的驳壳枪冒着青烟,朝几个向他匍匐而来的日军轮转着射击,敌人前进不得,一时间形成对峙。

    爆炸声依旧没有响起!

    一挺重机枪“咯咯咯”地响了,子弹泼水一般打来。

    日军的兵营内又冲出一百来个鬼子,前边是歪把子开道,后面的鬼子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向前猛冲,孟占山暗叫声不好,吼了声:

    “放近了再打,然后绞上去拼刺刀,不能让小鬼子有开炮的机会!……”

    眼见日军冲近,随着霹雳般的一声吼“打!”,队员们纷纷冒出头来,手中的步枪机枪同时开火,冲在最前面的旧军在突然而至的打击下倒下一片……

    剩下的日军才抬起晃动的钢盔,满视野己是挺着刺刀飞卷而至的队员,双方立即绞做一团,杀声震天。

    孟占山的做法显然欺骗了日军,日军的炮兵认为是小股敌人搔扰,一直没有开炮,等到发现对方黑压压的足有五六百人时,双方己经绞做一团。

    这伙日军异常强悍,一个个膀大腰圆,拼刺技术十分了得,双方虽然是一对三,甚至是一对四,一时竟拼成僵局。

    “这是鬼子的内卫部队,队长,兵营里肯定有大鱼!”段峰边拼刺边喊。

    “娘的!那两个老虎仔要再不发威,鱼吃不着老子就歇菜了!”

    “杀叽叽!”远处杀声震天。

    孟占山抬眼一望,顿时眼冒金星。

    坏了!兵营里又冲出六七百鬼子,无数钢盔正在晨光下晃动,满视野都昰明闪闪的刺刀和鬼子峥狞的面孔。

    “天亡我也!”孟占山仰天长叹!

    “呯!呯!哒哒——哒哒哒!——”

    侧翼突然传来激烈的枪声,一队灰色的人流从对岸飞卷而至,密集的弹雨中,刚刚冲出来的日军一个个扭曲着身子倒下。

    一个佩戴中尉军衔的日本军官叽哩哇啦一声吼,刚冲出来的日军居然如潮水般退了回去。

    灰色的人流转眼间加入战团,为首一人嘴巴大张,汗水拌着泥土和血污已经把他那张儒雅俊朗的脸弄得不成样子,只有一双凤目虎虎生威,一眼望去,活象一只猎豹。

    那居然是,韩山河!

    孟占山看得真切,一双虎眼瞪得往下滴血,使尽丹田之力大吼:

    “同志们!团长带人打下来了,冲呀!杀呀!把狗日的锤平!”

    吼罢,他一下子就跳将上去,刀锋一闪,一个鬼子的脑袋就飞出了几米之外。

    骤然加入的生力军,使原本相持不下的战局瞬间倒向八路军方向,不断有鬼子被刺倒,队员们见韩山河亲自率队冲了上来,无不勇气倍增,鼓起勇气向残敌发起了猛攻,战场上的气势完全成了一边倒……

    眼看只剩四十几个鬼子了。突然间,空中响起“嗵”的一声闷响,头顶上立即响起尖厉的下坠啸音。

    “哐!”

    一发炮弹在人流边缘处爆炸,一团黑红的炸烟腾起,泥块、碎石雨点般向众人打来。

    孟占山脑袋“轰”的一声:坏了!敌人在试射,他们要开炮了!这些狗日的居然连自己人都不顾了!

    “卧倒!——”

    孟占山拼尽全力大喊。

    “哐!哐!哐!”

    炮弹的爆炸声接二连三的响起,一团团黑红的火焰在浓烟中腾起,剧烈的爆炸把正在拼刺的队员和鬼子完全淹没在雨点般的碎石里……

    眼看一个个战士被炸成了血人,眼看战士们在他面前一个个的倒下,孟占山的心都碎了!

    韩山河大急,朝孟占山大嚷:

    “快撤吧!老孟!鬼子的火力太猛,再不撤就全交代在这里了!”

    “再挺一下!老子还憋着大招呢!”孟占山满脸是血的大喊。

    灼热的弹片“噗”地一下掀飞了孟占山的帽子,擦着头皮飞掠的弹片让他的头发都被削去了一片。

    “你没事吧?老孟!”

    “没事!弹片总是绕着我走!”

    弹片四处乱窜,一名战士的胳膊被削断,顿时鲜血如注,和他对刺的鬼子也哀嚎着倒在卵石上痛呼不已。

    “不能再等了!炮击一过,鬼子就会冲过来,到时候我们连退路都没有了!孟占山,你小子还敢犯浑!”

    “我……”

    孟占山没词了。

    “轰!——轰轰轰轰轰!——”

    随着一声巨响,随之就是一连串的声浪,剧烈的爆炸声仿佛将整个山谷都抬了起来,整个河滩便似被数不清的鼓槌儿猛烈敲击的鼓面,不分节奏地大震起来,火光像疯长的蘑菇一样四处开放。

    “完了!”

    韩山河眼前一黑。

    “这下完了,全完了!……敌人的大炮火力全开!这个混小子,把他,我,连同整支部队,全他娘的葬送在这断谷了!

    ……

第一百二十七章惊天动地

    韩山河闭上眼睛,一瞬间内心里涌满了绝望。

    他死死地贴在鹅卵石上,周围不断有散发着焦糊味的东西合着泥土和碎石噗噗落下,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把身体砸得生疼,以至于他不得不用双手紧紧护住脑袋。

    惊惧夹杂着悲愤,完全堵住了他的咽喉!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一个人突然爬到他身边,声嘶力竭地大喊:

    “团长!团长!你看……你快看呀!……”

    浓浓的硝烟中,韩山河一下没认出对方是谁,他看到的只是一张被兴奋和震惊扭曲的脸,额上一道口子正汩汩地往下淌血,脸上已是浑沌一片。

    那人看出了他眼中的迷惘,连忙抹了一把脸,接着吼道:

    “团长!我是孟占山!我是孟占山呀!……”

    韩山河认出了孟占山,心中的绝望和悲愤瞬间涌了上来:

    “狗日的!老子就毀在你手上了!”

    “团长!别激动,别激动,你快看呀……”孟占山伸手指向兵营方向。

    韩山河艰难地抬起头,虽然他的脑袋有些发木以至于行动异常迟缓,可他还是能明显地感觉到头上己经不落炮弹了。

    他艰难地将头转向兵营方向,睁大眼睛向前望去,这一望,就傻了!

    一种如潮的惊讶开始在他脸上蔓延。

    “轰!——轰轰轰!——”

    瘆人的爆炸还在继续,兵营方向己经成了一片火海。

    巨大的震撼让韩山河瞬间定格了,他死死地趴在那里,以一个异常僵硬的姿势保持着头部的昂起。

    他把嘴张得那么大,口里接二连三的咽着唾沫,他的眼睛发直,背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这……这……”

    他被惊得结结巴巴,仿佛完全失了语似的。

    他的眼前,看到的已是一个火的世界……

    眼前的兵营里,爆炸声不绝于耳,无数火球飞上半空,更有无数的汽油桶在空中狂舞,然后像爆竹似的接连炸开,一团团火光拖着浓烟从高空坠下,映亮了整个峡谷。

    伴随着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滚滚浓烟如同铺天盖地的沙尘暴一般翻滚汹涌,卷地而来,猩红色的火焰毫不留情地吞噬着日军的帐篷,汽车、火炮和机枪,连带四散奔逃的鬼子兵。

    天空中全是乱哄哄的声音,无数铁渣碎片合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在浓烟中狂舞,然后又雨点般纷纷落下。无数跳动的火舌向四面八方飞卷,连带河滩上的枯草和树木也全被引燃,蹿起的火苗四下升腾,越烧越旺。

    一个汽油桶带着一团烈焰像一颗殒石般朝附近坠下,“哐”地在地面上砸了一下,又“咕噜咕噜”滚出几圈,随后“轰隆”一声炸开。

    大团的油污拖着滚滚浓烟四处飞溅,两个队员身上立刻腾起淡蓝色的火苗。

    “啊!”

    队员发出凄厉的惨叫,疼的满地打滚。

    孟占山连忙召呼人帮着战士扑灭了火焰,又招呼大伙赶快从河滩上撤离,全部紧贴山脚躲避。

    队员们紧贴着山脚趴下,呆呆地注视着眼前的壮景,就连孟占山也愣了,眼前的爆炸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整个山谷都摇摇欲坠,蘑菇云状的火球扶摇直上,仿佛要冲破九天。

    足足半小时,爆炸声才渐渐平息,只剩下浓烟烈火和哔哔啵啵的暴响。

    “我的天……我的天……”

    韩山河犹自不敢相信。

    “同志们!别愣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给我冲,捞一把就走!”

    孟占山最先反应过来,他一跃而起,朝着队员们大喊大叫,随后拔出驳壳枪,豹子般扑向向日军兵营。

    听到命令,所有队员如梦方醒,立刻腾身而起,喊杀声中,部队如潮水般涌向敌营。

    诺大的敌营己经完全被浓烟烈火所笼罩,大批残存的日军嚎叫着四散奔逃,剧烈的爆炸己经完全摧垮了他们的意志,他们身上冒着黑烟,散发着浓浓的焦糊味,一个个失魂落魄的往对岸逃去,凶神似的队员们猛冲上去,手中的机枪、步枪喷出致命的火蛇……

    冲到近前的孟占山愣了,如今的兵营,己仿佛是放进了蒸锅,四处浓烟滚滚,灼热异常,根本无法靠近,燃烧的汽油四下飞溅,将小树拦腰烧断,将远处的冰面融出一个个黑窟窿。

    “啥也不要了,绕着走,往沟谷里撤!”孟占山大声命令道。

    队伍跟着孟占山开始转弯,脚下到处是油桶残片,散了架的枪炮零件,还混杂着焦黑的残肢断臂,人踩上去直打晃。

    孟占山眼尖,指着一口斜斜地飞到冰面上的盛满白米饭的行军锅大喊:“这个要!”

    立马就有两个队员跑过去捡拾。

    “那些也要!”

    孟占山又指了指散乱在地上的罐头盒,百忙中瞥见一只装着红色液体的瓶子,连忙捡了就跑。没跑两步又撇见一名队员正从火堆里捞拾一挺歪把子,抬腿就是一脚:“你他奶奶的!快跑!那玩意烫,拿不了!”

    队伍有惊无险地绕过兵营,钻进右侧的沟谷,韩山河和警卫员架起歪把子对着远处的鬼子“哒哒哒”地扫射着,掩护着孟占山他们撤离,眼着队员们已经奔远,这才收起机枪追了上去。

    听着后面响起的队员们呼呼的喘息声,孟占山逐渐放慢了脚步,同时小心翼翼地观察起来。

    前面的沟谷异常狭窄,顶多有两丈宽,两侧都是高耸的石壁,里面长着一人多高的杂树林,战士们或背或扛,跟着孟占山一窝蜂似的顺着沟谷往上爬。

    越往里走杂树林越密集,腕口粗的杂树开始挤在一块,杂树中长着枯草和灌木,使行进变得越来越困难。

    孟占山急了,抽出已经卷了刃的大刀开始左劈右砍,硬是从杂树林里砍出了一条道路,部队一步一个脚印地朝上攀去,终于到达了一处山梁。

    眼前豁然开朗,山梁附近出现一条蜿蜒崎岖小路,直通山顶。

    孟占山站在山梁上,眼见韩山河扛着歪把子走了上来,连忙大踏步迎了上去。

    “哎呀呀,团长,恩人呐,没想到我都对你那样了,你还能赶回来救我。”

    韩山河刚一踏上山梁,孟占山己满脸堆笑地抓住韩山河的手,顺势接过韩山河肩上的机枪。

    “哼!你小子再怎么说也是老子的兵,老子放心不下。”韩山河气哼哼地回答。

    孟占山歉疚地说:“团长!回去你毙了我得了,我他娘不是人!”

    “你小子先想法留住这条狗命,别叫老子回去没得毙!叫大伙赶快赶路,不能停,我断后!”

    “不!团长,我断后!”

    “都什么时候了还啰嗦,快滚!”韩山河一边训斥,一边抓过机枪。

    “是!滚!大伙快点,跟着我滚!”孟占山放声大吼。

    韩山河笑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天空中,朝阳破空而出,形势大白。

    山下的兵营方向,几团巨大的烟柱兀自升腾而起,黑烟裹着冉冉升起的旭日,使这个黎明别有一番血色的生动……

第一百二十八章千钧一发

    山顶的枯草丛中,几根枯草叶子轻微地晃动了一下,缝隙中探出一支十倍望远镜,望远镜后面,侦察科长史大新正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山下敌人的动向。

    伴随着望远镜的移动,山脚下的日军多如牛毛,浩浩荡荡近千人的日军正拉开巨大的散兵线开始搜索野人沟南侧的山麓,日军搜查的很细,手中的刺刀在草丛里拨来拨去,似乎不准备放过一草一木。

    远处的河滩上,隐隐绰绰地晃动着无数骑兵,河滩的一侧,许多日军正在构筑炮兵阵地,所有一切都表明了,野人沟危在旦夕。

    史大新重重地叹了口气,迅速收起手里的望远镜,向周围战士比了个手势,匍匐着退出了阵地。

    野人沟内的简易指挥所内,陶司令正焦急地来回踱步,嘴里不断地询问着:

    “怎么还没有最新报告?”

    站在一旁的徐政委抬头回答道:

    “嗨!四十分钟前史科长才派人报告,说是日军正在吃早饭,一时半会儿恐怕不会再有什么新情况了。”

    “告诉各单位,一定要注意隐蔽,所有人都必须做好战斗准备,随时准备突围。”陶司令沉声命令道。

    “都已经i通知到了,同志们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枕戈待旦,没有枪的同志也都分到了手榴弹。”一旁的廖参谋赶紧回答。

    廖参谋的话音刚落,史科长就匆匆走了进来,一进来就大声汇报说:

    “报告司令!鬼子已开始搜山,大概有上千人,山外的河滩上还有大批骑兵部队,另外,还有炮兵部队。”

    大司令惊讶地凝视着史科长,追问道:“怎么,还有骑兵部队?”

    “是啊!恐怕有一个骑兵联队。”

    一直在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陶司令焦急地继续询问道:

    “我们在两侧的山头上各有多少兵力?估计距离敌人搜到山头还有多长时间?”

    “两侧山头各有一个排,估计一个小时之内敌人就会搜上来。”史科长赶忙汇报说。

    陶司令的神情一滞,转身对身边的李昆参谋长下令:

    “部队立刻向沟口运动,山顶上的枪一响咱们就突围!”

    “可是司令,敌人有骑兵呐,又是大白天的,现在突围对我们极为不利啊!”李昆连忙回答道。

    “那也必须突围,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唉,说起来都怪我……把部队带入了野人沟,以至于陷入重围。”陶司令长叹了一声,低声埋怨自己道。

    身边的徐政委开口了:“怎么能怪你呢?司令,如果我们不进来,情况也许会更糟。”

    “好了,不说这些了,同志们!”

    陶司令摆了摆手,随即继续命令道:

    “待会儿枪一响我们就突围,突出沟口后,部队分成三个方向发起攻击……

    徐政委!你带领保育院和军分区医院向南突围,李昆同志,你带领被服厂和修械所向北突围,我带领地方军政干部向东突围……

    咱们把军分区教导大队一分为三,各自带一个小队,警卫连加强给徐政委,各部突围后想方设法往西胜沟集结……”

    徐政委大急,立刻反对道:

    “不行!司令,怎么能让警卫连跟着我呢,他们应该保护您才对!”

    陶司令摇了摇头:

    “老伙计,你那里多半是女同志,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徐政委心中一热,激动地说:

    “唉……司令,你叫我说什么好?”

    陶司令冲徐政委点了点头,又目光灼灼地扫视了一遍众人,忽然动情地说:

    “同志们!目前的情况我不说大家也明白,强敌环伺不说,我们手里还大多数是非作战部队……

    同志们!这也许是我们最后在一起开会了……今天过后,也许我们当中的大多数,甚至是全部,可能就要革命到底了……

    作为你们的司令,我必须跟大家道个歉,我没能带领你们突出重围,有负于党的重托,也有负于你们每一个同志!

    但是,我还想给大伙下最后一道命令……同志们!我们是共产党八路军,仗可以打败,但不能失了气节,所以,就是死,也要死的壮烈!……

    特别是,我们这些人谁也不能当俘虏,我们绝不能给八路军丢人!……”

    “放心吧司令,在座的都是老革命,知道该怎么做。”徐政委凝视着陶司令,表情肃穆地回答。

    李昆也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哽咽道:

    “司令员,政委,待会儿枪一响,我可就顾不上你们了!”

    陶司令笑了笑,沉声道:

    “老李,枪响以后,咱们谁也别管谁,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哪怕是有一路人马突出重围,那也是胜利!”

    “好!多加保重啊!两位首长。”李昆的声音已经有些发颤。

    “你也是!”陶司令拍拍李昆的肩膀。

    徐政委的嘴唇微微翕动,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他伸手左右手分别握住陶司令和李昆的手,泪水夺眶而出……

    “司令员呢?政委呢?”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喊声从外面传来,话音未落,侦查员刘东已经大踏步走进指挥所。

    刘东蹬蹬蹬跑了上来,对着陶司令“啪”地打了个立正,声音激动的有些发颤:

    “报告司令,报告政委,鬼子突然停止了搜山,正在迅速撤离!”

    “什么?你说什么?”

    消息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还沉浸在伤感中的陶司令,先是一愣,随后发出重重的质疑。

    徐政委和李昆也是一愣,茫然地看向刘东,都是满满的难以置信。

    不但是他们,连身边的几个参谋和警卫员也都莫名其妙的嘟囔着:

    “怎么回事,鬼子撤了?”

    “千真万确,司令!为了怕弄错,我专门观察了二十多分钟才赶过来汇报!”刘东一脸的肯定,随即异常兴奋地说:“而且,鬼子撤的特别急,他娘的,瞧那架势,就跟死了天皇,急着要奔丧似的!”

    听了刘东的汇报,陶司令的眉毛扬了一下,眼睛却仍旧死死地盯着刘东:

    “敌人的营地撤了吗?”

    “撤了!撤了!鬼子撤得很急,丢下一地的破烂。”

    ……

    二十几分钟后,陶司令带人赶到了沟口。

    虽然陶司令仍然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可日军却是实实在在地撤了。

    骑兵早已不见了踪影,正在狂奔的步兵还能看见一个小尾巴,几个营地已经一地鸡毛,一辆辆满载物资和弹药的骡马大车正在崎岖的山道上蜿蜒而行。

    眼见日军真的撤离了战场,略为放松的陶司令放下了望远镜,一屁股跌坐在一堆枯草上,长长地吁了口气。

    徐政委和其他人仍呆呆地望着沟外,傻傻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没有人能够形容他们此刻的心情——

    那是一种这辈子也没有几回的,即兴奋又迷茫,即震惊又疑惑,简单至极而又复杂之至的心情。

    “娘的!打了半辈子的仗,还从来没遇见过这种事情,小鬼子这是唱的哪一出啊?”陶司令在地上感慨道。

    听见陶司令的话,众人纷纷围拢了过来,所有人都在苦思冥想,去没有人能够回答。

    可是,一种难言的兴奋正在人群中传递,众人虽然灰头土脸,衣衫褴褛,一双双眼睛却无不透着掩饰不住的惊喜。

    还是李昆先发言了,他看了看左右,调侃道:

    “嗨,我说,刚才我做了个通天大法,调动天兵天将向鬼子当头罩去,小鬼子一见,无不屁滚尿流,所以哭着喊着就逃了。”

    徐政委笑骂道:

    “胡说!不许搞封建迷信!你要有那本事,早几天干嘛去了?”

    “就是啊,参谋长,你要有那本事,小鬼子早就哭着喊着滚出中国去了!”陆参谋调皮地说。

    陶司令笑了笑,摸索着自己的口袋,从兜里掏出一包纸烟,一人发了一支,边点火边说:

    “同志们!这件事情实在是蹊跷,要我看啊,可能性有二,一是鬼子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而且得到的是死命令,所以才会不管不顾的撤走。

    二是小鬼子找不到咱们,变着法的使什么阴谋诡计,想来个引蛇出洞,所以咱们千万不能大意。

    不管怎么着,咱们一定要沉住气,先不要轻举妄动,就是要突围,也得等到夜里。”

    “就是!”徐政委一边接烟一边说:“咱们正好趁白天的时间好好侦查一下,看看四周到底有没有鬼子在埋伏。”

    李昆点点头,接着补充道:

    “我看这样吧,咱们把所有侦查员都撒出去,再动员所有的情报渠道,一定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

    整整一上午,陶司令都带着警卫员滞留在沟口,他的心里充满了困惑和疑窦,他在那方寸之地不停地徘徊。

    头顶上,天空一改往日灰蒙蒙的颜色,竟然透出些许湛蓝,微黄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陶司令脸上,竟让他有种温暖的感觉。

    到目前为止,他所经历过的险境没有十次也有七八次,多少次死里逃生死中得活,可他确从来没有经历过今天这样的方式。

    今天所经历过的一切,完全超越了他认知的极限,概括下来就是四个字——"匪夷所思”

    日军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只需再进一步,整个军分区就将面临灭顶之灾,可突如其来的戏剧性一幕,不仅让几千人死中得活,还把一个惊天的问号留在了野人沟。

    要知道当初为了调开日军军分区已先后派出了两个团做诱饵,试图调虎离山,可日军却不为所动,坚持按坐标进行拉网式搜索。

    是什么样的惊天大事能让他们如此惊慌,以至于宁可前功尽弃也要匆匆离去,陶司令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唉……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往往十之八九。

    可是今天,他却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给砸晕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烟消云散

    队伍在孟占山的带领下一刻不停,连续翻山越岭。

    战士们整天都处在长距离的奔袭中——上山,下山,爬坡,绕梁,虽然异常辛苦,可战士们的士气非常高昂,大家一边急行军,一边唱着顺口溜:

    小鬼子呀真凶悍,拼着刺刀扔炮弹,忽听背后一声响,吓得鬼子直叫娘,烧了他的炮,烧了他的枪,烧了他的屁股,烧了他的皮囊,满身冒烟来回跑,小腿一蹬玩完了……

    韩山河听了奇怪,问战士:“哪学的?”

    一个战士气喘吁吁地回答:

    “报……报告团长,跟孟队长学的。”

    韩山河一愣,有点吃力地喃喃自语道:

    “我的娘,真他娘是个歪才……”

    队员们就唱着这首顺口溜,一口气跑了八十多里山路。

    正午时分,队伍来到一处山涧。

    韩山河问:“现在位置?”

    段峰拿出地图摊在韩山河面前,用手一指:“枇杷沟。”

    韩山河用手量了量枇杷沟到西胜沟的距离,下令道:

    “已经走了一半了,告诉大伙,原地休息,多派几个警戒哨。”

    “是!”段峰答应着转身安排去了。

    “团长,来!吃点干粮。”

    何长顺顺手掏出两块玉米饼子,一块递给韩山河,一块自己嚼了起来。

    孟占山让战士抬来那口行军锅,大声招呼众人:

    “来来,打牙祭喽,大米饭的干活!”

    众人跑了一上午,一直水米未沾,一见到白米饭,个个眼晴瞪得溜圆。

    “哎呀,这没筷子没勺的,咋吃?”有个战士问。

    孟占山白了战士一眼:

    “小子!都这光景了,还他娘的勺啊筷啊的,我看你是欠饿!”

    说完,伸出右手抄起一把白米饭,团巴团巴窝在手里,转瞬间己经狼吞虎咽起来。

    韩山河啃了两口玉米饼子,硬邦邦的直打牙,有心吃米饭,又拉不下脸,随手取下腰间的水壶,用力晃了一晃,里面毫无声响,不由得“唉”的长叹一声。

    孟占山幽灵一般的出现在韩山河身后:

    “报告!补充营营长孟占山前来请您吃饭!”

    韩山河显然还在为夺枪之辱生气,闷声闷气地道:

    “切!老子没那个心情,对了!老子的枪呢?”

    孟占山笑嘻嘻地递上柯尔特手枪:

    “枪在这儿呢,团长,子弹一发不少,嘿嘿,物归原主。”

    韩山河接过手枪,虎着脸不搭理孟占山,心说这狗日的变脸倒快,几个小时前还拿枪顶着老子,现在却一脸的媚态。

    孟占山毫不在意,嬉皮笑脸地继续搭讪:

    “哎呀,团长,咋就吃这个?我那儿缴获了一大锅米饭,我给您弄点?”

    说完,颠颠的跑过去又跑回来,手上己多了一个空罐头盒,里面盛满了米饭。

    “嘿嘿,团长,知道您是个讲究人,诺!罐头盒盛的,盒盖当勺,米西米西?”

    韩山河哼了一声,伸手推开,黑着脸道:

    “不饿!老子早就气饱了!”

    “嘿!是哪个不长脸的吃了豹子胆,敢惹咱团长生气,待会儿我把他给您逮来,当着您的面好好抽他几个大嘴巴子,他奶奶的,这狗日的也太不拿咱团长当回事了!……”

    “抽嘴巴子?想得美!老子要毙了他!”韩山河愤愤地说。

    孟占山可怜兮兮地叹了口气:

    “唉,团长!要不这样,您先吃点,等会儿您吃饱了,有劲了,我让他伸长脖子等着您砍,您看成吗?”

    “老子没劲砍,就得毙了他!”

    “嘿嘿,团长,这不是怕响枪招鬼子嘛?不能毙!您还是先吃点吧,等吃饱了,有劲了,不就能砍了?”

    韩山河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孟占山:

    “少来这套!”

    “嘿嘿,看来团长大人是不饿,那我招呼别人去了。”

    韩山河大怒,一把揪住孟占山,劈手夺过罐头盒,不管不顾的狼吞虎咽起来:

    “狗日的,老子都跑了一天了?能不饿?……啍哼!想指望一盒米饭就糊弄过去,没门!”

    孟占山忙赔笑脸:

    “嘿嘿,是!是!……您老人家还有啥需要,尽管说,这做买卖嘛,讲究个等价交换,只要您肯放我一马,您要天上的星星我都给您摘!”

    “少糊弄老子!老子要吃肉,你有嘛?”

    孟占山哈哈大笑:

    “段峰,把缴获的玩意都拿来,给大伙分分!”

    “是!”

    听到命令,段峰捧着几罐军用罐头跑了过来,笑着道:

    “团长!不光是牛肉的,还是烤熟的,嘿嘿,请慢用!”

    韩山河大为惊讶,一时愣在当场。

    孟占山用刺刀挑开一盒罐头,小心翼翼地摆放在韩山河面前。

    韩山河瞅了瞅,又闻了闻,试着用刺刀叉出一块来放在嘴里嚼了嚼,立即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嗯!香!……真他娘的香!……比水豆腐还嫩!”

    “嘿嘿,团长,您满意就行……我说团长大人,就饶过小可吧?”

    “哼,想得美!有肉没酒,不成!”

    孟占山一脸难色:

    “唉,我的团长,这荒郊野外的,到哪儿给您去弄酒?”

    “没酒,没酒头照砍!”

    刹那间,孟占山微笑了,斜斜地伸手探入怀中,微一闪晃,一只装满红色液体的酒瓶子就变戏法似的出现在韩山河面前:

    “嘿嘿,酒可以有!就怕团长大人您说话不算数!”

    这一下子,韩山河立刻就傻了,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了半天,脸上由惊讶,再到确认,最后转向惊叹:

    “我的天,你小子到底是人不是?嗯?这打仗邪乎,做人邪乎,做事也这么邪乎?……我的天呐,这可是高级红酒!哪来的?”

    孟占山一笑:

    “嘿嘿!缴获的!……他娘的,我还以为是鬼子的清酒呢。”

    韩山河鄙夷道:

    “切!不懂了吧,这可比清酒高级多了,我说,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喝上的,起码是个佐官。”

    “嘿嘿,那团长大人,您看……这杀头的事?”

    韩山河撬开酒瓶,美美的灌了一大口,然后就着米饭大嚼着牛肉罐头,嘴里喷出了一句:

    “想得美!”

    眼看韩山河大快朵颐,孟占山有点慌了:

    “得!吃饱了,喝足了,您老人家照砍,回头我洗净脖子等着您成吗?……哎呦,您看,您老人家是不是也分我一点,这砍头前也得喝一口断头酒不是?”

    韩山河再也绷不住了,笑骂道:

    “臭小子,真无赖!我他娘的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个你这么个主!唉……算啦!算啦!说一千道一万,你小子把仗打赢了,我受的气也值!

    不过,你小子记住,你欠我一条命,再惹我生气老子随时拿过来!……”

    “是是是……永志不忘!永志不忘!”

    孟占山又是点头,又是哈腰的,逗得韩山河哈哈大笑。

    孟占山一脸认真地道:

    “我说团长,这回我可是真服了,被人拿枪指过头回过头又能去救人家,这肚量当真是世间少有,我孟占山把话撂这儿,今后我要是再对您不敬,就不是爹生娘养的!嘿嘿,就是这!……”

    韩山河没答话,递过酒瓶子,孟占山接住,大灌了一口,顿时一脸的陶醉,扭头把酒瓶子递向何长顺:

    “何营长,来,也尝尝!”

    何长顺哼了一声,黑着脸走到一边,接着啃他的玉米饼子。

    韩山河见状,摇了摇头,把罐头盒又递给孟占山,孟占山接过,叉出一块大吃起来。

    韩山河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孟占山:

    “哎?我说,不杀可以,不过你必须给老子讲清楚,鬼子的兵营怎么突然就炸起来了?你小子到底放了什么歪招?”

    “嘿嘿,我发现鬼子的兵营后面堆着不少汽油桶,就让大虎和二虎顺着悬崖上的裂缝爬了过去,给鬼子来了一顿手榴弹雨。

    唉……这俩兄弟,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我们约好了在西胜沟汇合。”

    韩山河砸吧了两下嘴,一脸的惊讶:

    “啧啧……还真有你的,老孟!说实话,我还从来没看见过这么壮观的焰火呢,真他娘的痛快!”

    “可惜呀,团长,到处都是火球,咱也看不清战果。”

    韩山河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老部下,似乎颇有感悟:

    “嗯,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小子虽然看起来有点愣,可打仗从不用蛮力,那楞也是在表面上的,实际上,你小子精着呢!

    别的不说,就这战前侦察精的很,我都观察了那么久,咋就没发现有汽油桶呢?而且,我也没注意到那道裂缝!

    你小子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嘿嘿,团长,您太抬举我了。”

    “不!这战前侦察对一个指挥员来说至关重要,敌情我情,地形气候,能不能打,怎么打,必须心中有数。

    你小子能够捕捉到别人发现不了的情况,并能迅速地加以利用,那是一种真功夫!

    不过,我很想问一句,老孟,如果你没发现这些窍要,你还会打这一仗吗?……”

    孟占山楞了一下,随即定定地望向韩山河:

    “团长,不瞒您说,我老孟早就一根筋死定了,发现了要打,没发现也要打!

    您可能会说,嘿!老孟,我刚表扬了你精,你咋就愣上了呢?

    团长,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做的都是对的,可是,只要我觉得自己应该去做,十匹马也拉不回!

    这一次我们牺牲了那么多的同志们,我要是不替他们找回来,就不配活在这世上!……”

    一瞬间,韩山河愣在了那儿了,他举着酒瓶,默默地凝视着孟占山足足有一分钟,一动不动。

    他的目光充满了柔情。

    他原本以为眼前的这个家伙是个精灵古怪,为人处世都异常另类的存在,可是现在,他觉得,他看错了。

    这是个孤傲的家伙,但却重情重义,一旦成为朋友,足可以托负一生。

    “嗨!……我说团长……”

    孟占山忽然就有点激动,他一把拉住韩山河的手:

    “我他娘的真浑!我怎么就会,怎么就会拿枪去指着您的头?……您是这么好个人,唉,真是的,我再次请求您原谅!”

    “原谅啥?”韩山河眉毛一挑。

    “嗨!就是我拿枪指着您的头啊!”

    “你拿枪指过我的头吗?我咋不记得有这回事啊?

    “……”

    孟占山愣了,他的眼睛忽然就有些湿润……

第一百三十章愁云惨淡

    一轮弯月挂在夜空,不时被云层所笼罩,野人沟里一片朦胧。

    沟口的一颗杂树下,陶司令和徐政委如泥塑般站立,仔细地观察着沟外的情况。

    “司令,侦查员来报,方圆二三十里都未发现鬼子的踪迹,看来鬼子是真的撤了。”李昆从一旁走来,小声汇报道。

    陶司令嗯了一声,恍然陷入沉思,足有一袋烟的功夫,才在李昆不解的目光下,缓缓向李昆和徐政委招了招手。

    二人连忙凑了上去。

    “我们不去西胜沟了,看来鬼子确实是撤了,我们不如杀个回马枪,直接回李家洼。不管怎么说,我们在李家洼埋了不少粮食和物资,如果去西胜沟,大队人马的吃食都不好解决!”陶司令沉声道。

    “我同意,西胜沟有老一团和老二团已经够了,咱们再去,老百姓的负担太重!”徐政委表示赞同。

    “我也同意!”李昆也点点头,“我有一种直觉,鬼子的扫荡恐怕就到此为止了,咱们正好直接返回李家洼。”

    陶司令又沉吟片刻,终于朝一旁的廖参谋摆了摆手。

    廖参谋会意,立刻发出了指令:“吹哨!”

    整个野人沟立即响起一连串的集合哨声,席地而卧的官兵们纷纷起身,开始持枪集合。

    这是大年初七的晚上,一个令陶司令和全体官兵终身难忘的夜晚。

    朦胧的月光中,数千人马从野人沟的沟口逐一闪过,部队终于跳出了煎熬了两个日夜的深山沟,分三路向李家洼转移。

    一路之上,三路人马居然畅通无阻,没有一路遇到日伪军,实在是难以置信!经过两天一夜的跋涉,部队终于在大年初九的下午回到了李家洼。

    突围终于成功了,虽然过程是如此的神奇和戏剧化。当天晚上,军分区就通过电台和晋察冀军区取得了联系。

    收到陶司令的电报,军区司令员聂荣臻,参谋长唐延杰,还有司令部大大小小的二十来个干部,全都激动的难以自抑,一个个都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原来,几天前,聂总部获悉日军对冀西军分区展开大规模围剿,一个个都十分担心,偏偏陶司令他们为了防止被日军侦测,保持了无线电静默。一连几天,军区都收不到军分区的电台信号,上上下下都十分着急。

    更火上浇油的是,聂司令为了了解一下情况,打开了干电池收音机,听到的却是日军正在播放这样一条消息——

    冀西八路军的首脑机关遭到了英武的皇军空军的轰炸,电台已被炸毁,部队伤亡惨重,已经连几天都听不到他们的电台信号了……

    听到这里,聂司令忧心如焚。

    没想到,今天晚上,不但收到了来自军分区的电报,还获知陶司令他们已经突出了重围。

    消息传来,聂司令大喜过望,他不但详细询问了突围过程,还对部队的战损情况进行了仔细的了解。

    最后,聂司令不但没有批评军分区,反而表扬了军分区胆大心细,通过隐伏于野人沟保全了全军骨干,十分有利于部队的重建。

    ……

    汇报完情况,陶司令立刻召来了侦察科长史大新,听取他关于敌情的汇报。

    敌人确实是撤了,双头镇、岔口、横岭、慈峪镇至牛家湾一线全都不见了日军踪影,据说前天上午就撤了。

    日军一撤,隐伏在山里的老百姓呼啦一下全都冒了出来,部队和老百姓开始一起修缮被敌人破坏的房屋和设施,同时挖出埋在地下的粮食和物资。

    战士们和老百姓背的背,扛的扛,抬得抬……整个李家洼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气!

    ……

    陶司令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更是无法一展笑颜。

    虽然聂总部没有批评自己,反而表扬了自己胆大心细,保全了军分区骨干,但陶司令心里明白,那一切纯属侥幸之侥幸。

    滑稽的是,他到现在也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以日军行动之坚决,拉网搜索之严密,居然肯功亏一篑,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而且,日军似乎对相关消息封锁甚严,到目前为止,从各个渠道反映上来的消息只是说日军突然接到了命令,必须限时限点赶赴营盘山至鸡公岭一带进行围剿,其他的一概不清。

    娘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老一团和老二团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派出去的六支小分队又怎么样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陶司令如坐针毡,坐卧不宁!

    一天以后,各路情报源源不断地送来,却是噩耗不断——

    常大山部和黄新廷部在大石峪陷入重围,近两千人全部壮烈牺牲……

    刘勇部在葫芦口陷入重围,四百多人全部壮烈牺牲……

    吴大伟部和张刚部在马家坳陷入重围,除吴大伟带领几十个人从小路突围以外,其他六百余人全部壮烈牺牲……

    孟占山部在铁帽山与敌人激战竟日,伤亡惨重,下落不明……

    老一团在许达的带领下已经突出重围,现已到达西胜沟,只是部队伤亡惨重,只剩下四百多人。

    老二团和韩山河音信全无,下落不明……

    陶司令的心在滴血,怒火在熊熊燃烧。

    娘的,本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还是没想到损失竟然会如此惨重,作战部队居然十损六七,甚至更多!这次伤的元气,恐怕一年半载也补不回来。

    自军分区成立以来,何曾遭受过如此惨败,实在是令人难以释怀。

    一向乐观的陶司令,第一次沉默了。

    眼见陶司令少言寡语,郁郁寡欢,徐政委想要劝一劝,却终究没说出口。

    能说什么呢?对于陶司令这样的军人,任何劝慰和开脱都是一剂毒药,能把他的耻辱感激发得七窍流血。

    思索再三,徐政委只有找来一瓶地瓜烧,陪着陶司令一起喝酒。

    两个人一杯接一杯地喝,陶司令是个好酒量,能喝多少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反正和心情有关。心情不好时,二三两便醉,心情好时,喝一斤照样面不改色。

    眼下的陶司令,几杯酒下肚,就已经有些醉意了,他盯着酒杯,不看徐政委,就是一杯一杯的喝。

    要是往日,徐政委早就劝住了,但是今天,徐政委没有。

    只有徐政委明白陶司令,虽然陶司令一言不发,但是徐政委知道他此刻的心正在淌血,他的耻辱浓得化都化不开。就让他借酒浇愁吧,虽然是借酒浇愁愁更愁,但没有酒,他的心会碎裂。

    话还是陶司令先说出来的。

    “老徐啊!耻辱啊!这一仗下来,作战部队几乎伤亡殆尽,我拿什么给军区说?我说鬼子太狡猾,大过年的发动突袭,实在是卑鄙?

    我说作战部队伤亡惨重,是为了引开敌人,保住野人沟里的军分区机关?

    我说我派出去的人没能引开敌人,最后是拜小鬼子所赐,网开一面才让我们死里逃生?

    耻辱啊,耻辱,一败再败,满盘皆输,我必须到晋察冀军区亲自去一趟,向聂司令详细说明情况,顺带负荆请罪!……”

    徐政委想劝,可欲言又止,他在心里仰天长叹:

    “唉,老天,除非是给军分区一个机会,让军分区立马打个胜仗挣回一点面子,否则,我的老伙计,他过不了这个坎啊!”

    陶司令第二天就出发了,他只简单地交代了一下工作,带着一个排就上路了。

    他骑上他的雪青马,嗓音低哑地对警卫排长说了声:“走吧。”

    他的目光始终盯着前方,甚至没有回头向送他的几位战友说句话或是招招手。

    没有人怪陶司令,他们知道,他们的陶司令,此时是怎样的心情……

第一百三十一章功过是非(一)

    “陶司令在吗?我有急事找陶司令!”

    一匹高大的红鬃烈马长嘶一声,瞬间在军分区司令部的大院前刹住,一个身着便衣的白脸大汉甩蹬下马,大声询问卫兵。

    “你是什么人?从哪儿来?干嘛要找陶司令?”一个卫兵满脸疑狐地发出了一连串疑问,眼前的汉子衣衫槛楼,身上血迹斑斑,脸上杀气腾腾,不能不引起他们的怀疑。

    “嗨!前面两道哨卡都已经问过了,我有急事,十万火急!”汉子说着,左手毫不客气地推开拦路的卫兵,抬腿就往里闯。

    “嘿!你要干什么?”见此情景,两个卫兵一拥而上把汉子拦住。

    “陶司令!陶司令!我是孟占山!我有急事找你!”汉子突然大喊大叫起来。

    卫兵大怒,拼命拉拽汉子,却被汉子倒拖着向前反走了几步,一时间双方拉扯起来。

    “什么人?敢跑到这儿来撒野,反了?”李昆一脸怒气地从屋子里窜出来,高声断喝,随即眼睛就直了,"孟占山?是你?”

    “哎呀呀孟占山,真的是你!哈哈,除了你小子,恐怕也没谁敢到军分区来撒野!”随后出来的徐政委笑呵呵地拉住孟占山,亲热地说:“走走走!到屋里去,这两天大伙都在为你操心呢,陶司令要知道你回来,不定多高兴呢!”

    两个卫兵傻了,闷在旁边一声不吭,一个卫兵眼见自己的连长走了过来,觉得委屈,就问连长:

    “哎?连长,他是谁呀?怎么这么无组织无纪律?首长还这么待见他?”

    连长笑了:

    “嗨!你俩刚来,不知道,这可是大名鼎鼎的孟营长,还当过咱军分区修械所的副所长呢……

    咱军分区的电台,地图都是人家缴获的,连带你小子上次受伤用的盘尼西林,都是人家在杨家桥车站缴获的……

    记住人家长啥样了吧,下次人家来一定要客气点。”

    “噢!他就是那个违抗命令还打了胜仗的孟营长啊,知道,知道,我的天,真凶!”

    杜连长连连摆手:

    “嗨!他平时不这样,孟营长人不错,咱们修械所的同志都向我打听过好几回呢,都盼着他们的副所长回去呢……嗯,对了!小李,你去跑一趟,告诉修械所的同志他们的副所长回来了。”

    “是!”

    小李答应一声转身而去。

    ……

    一进屋,军分区领导还没说话,孟占山早已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的开腔了:

    “政委,参谋长,我们被鬼子一路追杀,好不容易突出重围,可是韩团长被炮弹炸伤了,现在部队已经到达西胜沟,韩团长高烧不退,人都迷糊了!……

    求求你们,马上派许院长带人带药去救他,再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啊?”

    徐政委和李昆大惊失色,没想到,孟占山一开口就是如此严重的事情。

    “哎呀,首长,就别犹豫了,我的马快,一个白天就能到,救人如救火啊!”孟占山一把抓住徐政委的手,激动地直摇晃。

    徐政委略一沉吟,开口道:

    “好吧!韩团长是咱们的骨干,必须重点照顾。廖参谋,你去找许院长,让他把手头的工作放一放,准备好器械和药品随孟占山同志一起赶赴西胜沟。

    来,老孟,你先坐下喝口水,待会儿许院长一到你们就出发。”

    “谢谢政委,谢谢政委,您可是我们全团的大恩人,我代表全团谢谢您……”说完,已经感激的两眼通红。

    徐政委忙道:

    “嗨!都自家同志,客气啥?……”

    “哎?孟营长,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李昆看见孟占山背了个公文包,忽然问道。

    “哎呀!您不说我倒忘了,许旅长有个战报让我带来。对了!何营长还有封信让我转交给首长。”孟占山说着,从公文包里掏出两封信来递给李昆。

    “孟营长,队伍损失大吗?许旅长和何营长还好吗?”徐政委递过一杯茶水,追问道。

    “唉……”孟占山接过茶水,脸上现出巨大的苦痛的表情,喃喃地说:“许旅长左手和背上受伤,何营长被子弹打穿了右肩,不过都没啥生命危险……现在……部队……部队只剩下三百多人了……”

    “咦——?”

    正在看信的李昆突然睁大双眼,脸上开始凝住,再过几秒,突然惊异地抬头望向孟占山,那架势,就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咋啦?参谋长?”徐政委不解地问李昆。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李昆突然脸上勃然变色,猛然用力一声吼:

    “孟占山同志!——”

    孟占山吓了一跳,“到!”

    “你老实交代,这封信是让你送的吗?”

    孟占山一缩脖子,“噢……是这样!信原本是让许旅长的警卫员大龙送的,我骑术好,还认识小道,所以就自告奋勇,可何营长不让,我一急,抢过公文包来就出发了。”

    “噢!……这也不算啥嘛……老李,孟营长救韩团长心切,这可以理解。”徐政委在一旁打圆场道。

    “这还不算啥?政委,你自己看!”李昆伸手把信递给了徐政委。

    徐政委接过信来,略一翻看,立时傻了眼,脸上立刻阴云密布。

    众人见两位首长脸上突然变色,都是大惑不解。

    李昆突然上前一步,门神似的立在屋子中央,双手叉腰板着脸质问:

    “孟营长!……你们在途中遇见日军营地,敌强我弱,你要进攻韩团长不同意,有没有这回事?”

    “有!”孟占山有点意外,随即大声回答。

    “你坚持要进攻,韩团长要求你必须服从命令,否则军法从事,有没有这回事?”

    “有!”孟占山有点明白了,低下头来回答。

    “可你固持己见,坚决不服从命令,到最后居然夺过韩团长的手枪,并用枪指着他的头,有没有这回事?”

    “有……”孟占山的头低得更低了。

    在座的人无不惊骇。

    “你气走了韩团长,偷袭营地陷入困境,被日军炮火大量杀伤,是韩团长杀回来才把你救出来,可你们却因此在撤退途中遭到日军围追堵截,队伍由八九百打到只剩下三百多人,韩团长也因此身受重伤,是也不是?!”

    “……是!……可是?”孟占山似乎有点不服气,可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

    “可是……可是我们也给敌人造成了重大杀伤……给牺牲的同志报了仇。”

    “噢?……你们杀伤了多少敌人?”

    “这个?……”孟占山卡了壳。

    “这个什么这个?……咱们八路军不兴谎报,照实说!”

    “这个?……这个没办法说……现场烟熏火燎的……我们又急着突围,没看清!……不过……我们至少报销了一大堆汽油桶,还烧伤了不少鬼子!”

    李昆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什么?!……牺牲了五六百口子,就报销了鬼子一大堆汽油桶,还烧伤了不少鬼子?……

    别说你没取得多少战果,就是你战果丰厚,你的错误也是不可原谅的!……”

    “当——真?”

    孟占山眨了眨眼睛,辩解道:

    “我……我那只是一时冲动,再说了,我已经向韩团长道过谦,韩团长也原谅我了。”

    李昆又好气又好笑:

    “你真是视组织纪律为无物,你当那战场纪律是摆设,你当自己是在过家家呢?嗯?……

    你小子可真是创记录啦,从咱们军分区成立那天起,就没听说过有下级敢拿枪指着上级的脑门,别说是军分区了,就是整个八路军,也从来没有听说过。

    你一句道过歉了就算完事了,想得美!……”

    眼见事情已如此,孟占山反倒坦然了下来,他扬了扬眉毛,吸了几口气压了压火,嘿嘿一笑道:

    “得!参谋长,事情我做下了,严重性我也知道……这样吧,等我把许院长他们送到西胜沟,立刻就折返回来,那时候要杀要剐悉听组织安排。咱说话算话,绝不食言。”

    “什么?”

    徐政委一直不动声色地听着,这时候终于忍不住了,怒冲冲的开口道:

    “孟占山同志,亏你还是个老革命,怎么一点组织纪律观念都没有,你已经严重触犯了战场纪律,简直都出了圈了,还想一走了之,怎么可能?”

    “我不是一走了之,我把许院长他们送到了就回来,我老孟说话算话,一口吐沫一个钉!”

    “孟占山同志!”李昆火冒三丈:“你现在必须接受组织对你的调查,然后听候组织对你的处理意见。”

    孟占山急了:

    “我带着去,可以节省好几个小时!你们为啥不相信我?你们这样做可能会要了韩团长的命!”

    李昆怒气冲天地大吼:

    “孟占山!你搞清楚了,我现在是代表组织跟你谈话,你要保持一个八路军干部的正确态度。”

    孟占山有点气急败坏:

    “韩团长危在旦夕,你们不通融,就是草菅人命!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跟你们没完!”

    李昆怒极,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水杯都跳了起来:

    “来人啊!把这个无法无天的家伙抓起来。”

    孟占山骂了一声“靠!”,一个箭步就要往外冲,可是为时已晚,冷不防从身后蹿出几个警卫员,七手八脚把他掀翻在地,眨眼间就捆上了手脚。

    ……

第一百三十二章是非功过(二)

    河北省阜平县,城南庄。

    朝阳刚刚升起,晋察冀军区司令部己经一片繁忙。

    和冀西军分区司令部相比,晋察冀军区司令部显然要大多了,会议室,作战室,情报室,机要室,电讯室……各个部门占据了大大小小十几个房间。

    司令部占地庞大,人员众多,而且异常繁忙,军区聂司令员正和二十几位干部围着墙上的地图讨论着战况,参谋长唐延杰正侃侃而谈。

    几个参谋在作战室,机要室和情报室之间来回穿梭,把来自四面八方的消息,源源不断汇总到参谋长唐延杰的手上。

    一旁的电讯室里,电台的“滴答”声和“叮铃铃”的电话铃声响个不停……

    突然,一名参谋大步流星地闯入作战室,以至唐参谋长的发言戛然而止。

    参谋显然异常激动,拿着电文的手一直在颤动,酝酿了好几秒才说出口:

    “报……报告!……刚刚收到八路军总部的电报,在刚刚得到的日本《福冈日日新闻报》上,总部看到这样一条消息,说是在华北肃清战中著有赫赫武勋的清水正一大佐,于近日的冬季扫荡中遭敌偷袭,战死于冀西营盘山的断谷,另外,那张报上还刊登了日军抬着装有清水尸体的棺材进入临城的照片,总部非常高兴,追问我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众干部听完,纷纷从一旁聚拢过来,一个个满脸惊讶,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唐参谋长也是一脸的吃惊,接过电文一看,不禁喃喃自语道:

    “我的天呐,这是真的,这可真是大捷呀!……

    这个清水正一我知道,他是日军独立混成第8旅团的联队长,这个家伙曾在山西重创国军,在日军中威望很高,听说日军高层十分重视他,准备提拔他为少将,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在营盘山下一命呜呼了!……”

    正在看地图的聂司令员也被吸引过来,他看了看电文,皱眉道:

    “什么人干的?……前两天陶司令他们刚刚汇报过战况,说是损失极大,并没有说打过胜仗啊!”

    “难道是其他武装打的?不大可能啊?那一片都是咱们的根据地。”唐参谋长道。

    “这样吧,让我们的情报部门通过各种渠道查一下,一定要搞清楚!”聂司令下令道。

    “是!”唐参谋长大声回应。

    ……

    到底是聂总部,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搞来了相关情报。

    第二天上午,唐参谋长向聂司令汇报说:

    “司令员,据我们的秘密情报,几天前,日军的独立混成第8旅团清水联队在营盘山断谷遭到八路军袭击,联队长清水正一身亡,还有大量日军死伤……

    目前,虽然具体数目不太清楚,但是日军为了救治伤者,居然征用了临城最大的仁济医院,据说伤员大都是烧伤,连济仁医院的过道都挤满了……

    另外,情报显示,此战过后,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多田峻震怒,叫嚣再牺牲两个联队,也要吃掉这一股八路!……于是,在他的命令下,正在扫荡的数路日军在旅团长水原少将的指挥下,撇下扫荡不扫了,集中了大队人马向营盘山至横岭一带拼命追剿,后续情况就不太清楚了……”

    “好!……好!……”

    聂司令一连说了两个好,似乎每一根毛孔都在畅快地跳动。

    “还真是咱们八路军干得,如此壮举,简直荡气回肠!……

    参谋长!一定要搞清楚是哪支部队干的,一方面要尽快向八路军总部汇报……另一方面……我们要大加表彰!”

    “是!……嗨呀,这几天收到的净是坏消息了,没想到突然爆出这么大一个好消息,真是振奋人心!……我立刻和陶司令他们联系,让他们查一查是那支部队干的!……”唐参谋长兴奋不已。

    唐参谋长起身往电讯室走去,门外的哨兵忽然来报:

    “报告唐参谋长!冀西军分区的陶司令来了,说是要见聂司令。”

    “哈哈,我的天,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司令员,司令员……陶司令来了,咱们一起迎一下吧!”

    ……

    很快,聂司令等人就在哨兵的带领下,欢天喜地的迎了出来。

    “哎呀陶司令,你可真是及时雨呀!正盼着你呢,你就来了!”刚一出门,聂司令就满面春风地握住陶司令的手,亲切地说。

    “就是!就是!……你可真是千里眼,顺风耳啊,我们刚接到电报,你就来了……怎么样?是不是来向我们报喜的呀?”唐参谋长微笑着和陶司令握手。

    陶司令“啪”地打了个立正,一脸愧色地说:

    “报告司令员!报告参谋长!……败军之将陶铸成,向你们请罪来了!”

    “哈哈,何罪之有啊?分明是有功嘛!”聂司令笑吟吟地望着陶司令。

    “走走走!里面说,里面说……”唐参谋长热情地招呼着陶司令,拉起陶司令的手就往屋里走。

    进了会议室,唐参谋长一边招呼陶司令在大长桌旁坐下,一边给陶司令倒上了一大碗叶子茶,招呼道:“先喝水,先喝水!”

    陶司令一仰脖,咕嘟咕嘟的一阵牛饮,喝完,捋起袖子抹了抹嘴:

    “司令员,参谋长,我是来请罪来的!……这两天,情况基本上清楚了,敌人的这次围剿使我部伤亡惨重,我们派去敌后的六支部队几乎全军覆没,老一团已经突出重围,到达西胜沟,但部队伤亡惨重,只剩下四百多人,老二团和韩山河下落不明……

    唉,我真是无能啊,我警惕性不够,兼之指挥不力,致使军分区遭此大败,简直是伤筋动骨!……我……我请求组织上给我严厉处分!”

    聂司令不禁一阵难过,他怔怔地望着陶司令,沉默了半晌,忽然道:

    “也不尽然吧,你们也取得了很大胜利,足以振奋人心。”

    陶司令大窘,连忙道:“司令员,您就别寒谗我了。”

    聂司令盯着陶司令,沉声道:

    “你知道吗?据可靠情报,日军独立混成第8旅团清水联队的指挥部,在营盘山遭我军突然袭击,联队长清水正一阵亡,还有大批日军死伤……这……难道不是你们所为?……”

    陶司令大吃一惊,蓦地站了起来,认认真真地从上到下打量了聂司令几眼,嘴里颤声道:

    “真的?……我的天,这……这……这我怎么不知道?”

    聂司令皱了皱眉,和唐参谋长对视一眼,随即道:

    “你别急,好好想一想,你们有没有哪支部队在营盘山和敌人交过手?”

    陶司令愁着脸想了一会儿,茫然道:“没有!起码目前没听说。”

    唐参谋长的眼皮跳了一下,插嘴道:

    “这就怪了,附近应该不会有其他武装了……聂司令,我看咱们不如这样吧,咱们直接和军分联系,毕竟陶司令在路上耽误了一两天,有些新情况他可能不知道。”

    “嗯……也只好这样了。”聂司令点头道。

    ……

    电讯室里,报务员转动旋钮,转换好频率,随着手指的跳动,电键在他手下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众人一瞬也不瞬地盯着电台。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电台上的指示灯“唰唰唰”地闪个不停。

    电文开始不断被收发和传送:

    ——军分区,你部是否于近日打过胜仗?

    ——没有,各部损失惨重,作战部队十损六七。

    ——那么,你部是否在营盘山袭击过日军?

    ——已查明,我部老二团在营盘山发现日军营地,孟占山同志不顾敌强我弱坚持发动攻击,并在韩团长不同意的情况下,抢夺韩团长手枪,并用枪指着韩团长的头将其气走。其后,孟占山率队偷袭日军营地陷入困境,韩团长杀回将其救出,部队因此在撤退途中遭到大批日军围追堵截,队伍由八九百人战至三百多人,韩团长也因此身负重伤。

    “……啊?……”

    司令部里一片惊呼。

    聂司令不为所动,表情严峻地道:“问问他们!此战战果如何?”

    电文在继续:

    ——此战战果如何?

    ——据孟占山同志讲,现场浓烟滚滚,部队又急着突围,所以没看清……不过,孟占山同志说,他们至少报销了一大堆汽油桶,还烧伤了不少鬼子。

    聂司令大喜,拍案而起:

    “就是他们!……情况完全符合!全都对上号了!……再问问他们,孟占山同志怎么样了?受伤了没有?……”

    ——孟占山同志现在如何?受伤了吗?

    ——轻伤,现已被隔离审查,我们认为其战场抗命,性质极为恶劣,并造成所部较大伤亡,决定予以严惩,初步拟定处以极刑。

    “……啊?……”

    司令部里传出一阵更大的惊呼声。

    很快,在二百多里外的李家洼,站在电台旁的徐政委和李昆一连收到了两封电报:

    ——不能杀!(军分区司令陶)

    ——孟有功!枪下留人!(军区司令员聂)

    两封电文瞬间让军分区的所有干部都目瞪口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任谁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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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之活着再见介绍:
不走寻常路的八路军指挥员孟占山,精灵古怪,桀骜不驯,演绎出一场场匪夷所思的战斗。撕心裂肺的血战,感天动地的爱情,撼人心魄的友情,以及……抗日之活着再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抗日之活着再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抗日之活着再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