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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敖楚戈     抗日之活着再见txt下载     抗日之活着再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三章是非功过(三)

    当天下午,情报源源不断的传来,结果报来,连聂司令都吓了一跳!

    营盘山一战,打的不是一般的日本部队,而是清水联队的指挥部!

    这一仗,孟占山把清水联队的高级军官,一口气报销了1名大佐,2名中佐和2名少佐,还有200多名日军死亡,400多名日军受伤!

    更有甚者,情报显示,当时在断谷的入口和出口,敌人均有重兵把守,这一仗完全是在敌人的肚子里打的。

    最后一则情报,是从一名安插在伪军中的内线传来的:此战过后,第8旅团的水原少将大发雷霆,把负责断谷搜索的那名日军中队长当场枪毙,并把负责在断谷两端担任警戒的一众日军军官打得鼻青脸肿。

    唐参谋长看得一脸兴奋,挥舞着手上的一叠情报大声感慨道:

    “唉呀!这个孟占山,真疯!如果是换做另外一名指挥员,绝对不敢贸然打这一仗!”

    聂司令闻言哈哈大笑:

    “疯得好!这个孟占山,疯得好!”

    ……

    突然传来的一连串喜讯,让聂总部完全陷入了沸腾,人们奔走相告,喜形于色,并不断地向陶司令道贺。

    陶司令猝不及防,疲于应付,虽然表面上一片春风,内心里却犹如油烹。说实话,他都恨不得找一个地缝立即就钻进去。

    他深切地知道,此战和他根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甚至连整个军分区机关,都是拜人家所赐,才得以化险为夷,死里逃生。

    陶司令哪里还待得下去,只待了半天就要辞行,聂司令哪里肯依,说是说什么也得在司令部吃顿晚饭再走。

    晚上,聂司令特地嘱咐厨房做了一锅萝卜炖肉,还蒸一大锅干米饭。

    警卫排的战士们好久都没有粘过荤腥了,个个都盛了冒尖的一大碗,噼里啪啦的猛往肚子里猛塞,吃的是沟满壕平。

    吃罢晚饭,陶司令被聂司令单独叫到了会议室。

    聂司令笑吟吟地招呼陶司令:

    “请坐,陶司令……坐……”

    聂司令递给陶司令一杯热水,然后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陶司令:

    “我说,陶司令,你手下这位孟营长可真不简单呐,一下子创造了两大记录,战果空前辉煌,违纪也违上天了……

    哈哈,说说吧,你打算怎么处置?”

    陶司令神情一滞,随即“唉”了一声:

    “唉……司令员,您是不知道,这小子,打仗是把好手,惹事也是把好手!……

    说出来您恐怕都不相信,这小子,这已经是短时间内第二次把我放在火上烤了。

    一年多前,这小子擅自脱离阻击阵地,虽说打了个大胜仗,却导致兄弟部队死伤惨重。

    当时我力排众议保下了他,还把他调去军分区修械所打磨了半年,满以为这小子己经磨掉了他的劣根性,谁曾想,这小子这次变本加厉,居然拿枪指着上级的脑袋,简直是反了天了!

    唉,都快愁死我了。”

    聂司令笑了,很和蔼地问:

    “此人履历如何?一贯表现如何?”

    陶司令又叹了口气:

    “唉,一言难尽呐!……别看此人年纪不大,却是老革命,参加过反三路围攻,反六路围攻,漫川关血战,嘉临江战役,山城堡战役等一系列战斗,爬过雪山,也过过草地……

    可是!怎么说呢?……这小子多次立有战功,又多次受到过处分,奖励不少,处分也一箩筐,兜兜转转,至今还是个营长。”

    “噢?”聂司令听得惊讶出声,随即笑道:“哈哈!这个同志,还真是很特别呢!……我说,在我印象里,咱们晋察冀军区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陶司令低声埋怨道:

    “唉,谁说不是呢,摊上这么个主,我少活十年!”

    “那……你准备怎么处置他?”

    陶司令沉吟了一会儿,皱眉道:

    “我觉得,这功是功,过是过,绝对不能姑息,这小子公然违抗军令,而且是再犯,必须严惩!否则,如果人人效仿,那就军就不成军了。”

    聂司令意味深长地看了陶司令一眼,沉声道:

    “我说老陶啊,以前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不便发表意见。可是,从这次反扫荡作战来着,我却看到了两件事。

    其一,你们派去敌后的六只小部队,其他五支几乎伤亡殆尽,唯独孟占山同志,却带着数百人突出了重围……其二,你们其他部队纷纷失利,唯有孟占山同志,败中求胜,败中取胜,打了一个漂亮的大胜仗……唉,这样的人,难得啊!

    这倒使我想起了一件事情,美国南北战争期间,林肯任命格兰特为总司令,当时有人告诉他,格兰特贪杯成性,行为不检,而且缺乏君子之气。

    林肯却说:噢?如果知道他喜欢什么酒,我倒想要送他几桶。我要的是能打胜仗的将军,而不是君子。

    林肯知道酗酒可能误事,可他却更知道在他手下的诸将当中,唯有格兰特能够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后来的事实证明,林肯是对的,格兰特的临危受命成了南北战争的转折点,北军最终打败了南军……”

    “噢?……司令员,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对于孟占山同志,我们得从宽!特别是在你们刚刚遭受失败,急需一场胜利来鼓舞人心之时。”

    听了聂司令的话,陶司令大喜过望。其实,从他内心来说,对孟占山这个刺头,他一直抱有极大的期望。虽然此人毛病甚多,但陶司令却认定他是个打仗的好手,所以一直都刻意加以维护。

    刚才聂司令问他处理意见,他怕聂司令重罚孟占山,索性主动出击,主张重罚,没想到聂司令却说出了刚才的一番话,顿时令陶司令眉开眼笑。

    “我明白了!司令员!”这一次陶司令毫不犹豫,回答得异常坚定。

    聂司令凝视着陶司令,忽然间笑了:

    “好啊,你小子,净给我打埋伏!……好了,我相信你比谁都明白了!大的原则我己经说了,具体处理意见由你们军分区决定……我希望,你们能够好好培养孟占山同志,他是个可造之材,处理的好,他一定能为革命作出更多的贡献。”

    “是!司令员!”

    陶司令乐得腾身起起,“啪”地打了个立正,然后笔直地敬了个军礼。

    ……

    第二天,天色启新,东方刚刚泛红,陶司令就带着警卫排匆匆踏上了归途。

    这是一个朝霞殷红的清晨,几匹快马在一队警卫的拥簇下,快速跑出城南庄,向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与来时不一样了,陶司令的脸上红光满面,精神焕发。

    断谷一战,那一连串惊人的数字简直让人目眩,使得陶司令一扫往日的郁闷,开始变得昂扬。

    最让陶司令开心的是,那个突然对敌人心脏发起攻击,一举打烂了敌人指挥系统,从而戏剧性地改变了战局并拯救了他和整个军分区的人,居然是孟占山!

    虽然此战和他关不大系,可他却是当初力排众议保下孟占山的关键人物。

    陶司令很是为自己慧眼识珠而感到高兴,也为自己能在关键时刻立足长远力排众议没有重罚甚至枪毙孟占山而感到庆幸。

    目前看来,他是对的。

    岂止是对的,他没有想到,在关键时刻,这小子不但给自己长了脸,还救了自己,连带军分区上上下下几千口子的性命。

    他更想不到的是,这小子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居然是靠拿枪顶着上级的脑门才达到的目的……

    唉,这一次,这小子比土围子那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又拿什么来拯救你?我可爱又可恨的伙计……

    一念及此,陶司令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一刻,他忽然就觉得脑袋仁疼……

第一百三十四章功过是非(四)

    高高的天线矗立在军分区司令部的屋顶上,屋子里传出嘀嘀哒哒的通讯声,刚刚回到李家洼的陶司令,饭也顾不上吃就召开了紧急会议。

    会议上,陶司令将营盘山一战的详细情况和盘托出,与会者先是一愣,随即就陷入了一片沸腾。

    “我的天!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胜利啊!……一下子就报销了1名大佐,2名中佐和2名少佐,还有200多名日军死亡,400多名日军受伤!……这简直是咱军分区独一份!我的乖乖,这孟营长是怎么做到的?”军分区教导大队的鲁大明队长挠着头皮说。

    “是啊,这还是在咱们一再吃败仗的基础上打得,真了不起!真神!”警卫连的杜连长也赞叹连声。

    “哎呀!简直是孙悟空钻进了铁扇公主的肚子,直接给敌人来了个中心开花,漂亮!”

    “可不是吗?真是振奋人心!”

    众人议论纷纷……

    “同志们!……”

    司令部的陆参谋霍然站起,大声道:

    “我说,你们啊!都没看到问题的关键!

    你们没听陶司令说嘛,此战过后,鬼子都急眼了,撇下扫荡不扫了,集中各路人马向营盘山至横岭一带拼命追剿……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鬼子之所以放弃野人沟,那不是天上掉馅饼,而是人家孟营长在鬼子屁股上狠狠捅了一刀!

    换句话说,咱们军分区上上下下几千口子的性命,完全是拜人家孟营长所赐,也捡了回来!大伙说是不是?……”

    “嗯,还真是!”

    “我的天,可不是嘛。”

    陆参谋的话迎来一片赞同之声,众人对陆参谋的话深以为然。

    “嗯,嗯。”

    陶司令清了清嗓子,然后摆了摆手:

    “我说,同志们,大家不要光谈功,不谈过!……这孟占山要是只有功没有过,现在也就不会呆着在禁闭室里面了!……”

    陶司令的话立时让会议室安静了下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冷了场。

    “我来说两句!”

    廖参谋霍然而起,朗声道:

    “同志们!孟占山同志是有功,还很大,可是他的错误也相当严重!战场抗命也就够了,还拿枪指着上级的头,简直是反了天了!

    更有甚者,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样了,土围子一战他擅自脱离阻击阵地,致使兄弟部队伤亡惨重,这已经是再犯了!

    这功是功,过是过,如果不严肃处理,那军纪不就成了摆设了吗?……”

    自从上一次从从轻处理了孟占山,廖参谋就一直耿耿于怀,这一次他更是对孟占山的所做所为深恶痛绝。在他眼里,孟占山的思想意识很不纯洁,做事情带有匪性,政治上还一塌糊涂,完全不具有一个八路军干部应有的形象。

    “我不同意!”

    警卫连的杜连长红着脖子站了起来,他的情绪有点激动:

    “我说廖参谋,你在机关呆的太久,不了解部队上的事。在野战部队干,谁都难免有个脾气,火气一上来,打一拳踢一脚,那也是常有的事!

    再说了,这一次能和土围子比吗?……土围子一战,孟营长是擅自脱离阵地,致使兄弟部队伤亡惨重,可这一次,人家是损失了五六百人,却救了我们几千口子,这能一样吗?”

    杜连长刚说完,李昆又站了起来,表情很严肃:

    “杜连长,这打一拳踢一脚,和拿枪指着上级的头,能一样吗?

    还有,这一次,我们不同意孟占山去送刘院长,他就大闹司令部,简直太不像话了,必须严惩!”

    军分区教导大队的鲁大明队长“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声音异常沉重:

    “同志们!我文化水平不高,讲不出什么大道理,可是,我只认一条……

    这次扫荡,我们损失了那么多的好同志,常大山,邓志远,罗卓英,黄新廷,刘勇,张刚,还有通讯科的邓科长……他们……他们都牺牲了……

    可是我们,却能够好端端地坐在这儿,讨论这,讨论那,凭啥?为啥?……”

    说到这儿,鲁大明的声音突然就有些哽咽,他停顿了几秒钟,接着说:

    “我想说的是,要不是人家孟占山同志,我们中的大多数,甚至是全部,早就去见马克思去了,还能有机会坐在这儿,讨论怎么去处罚人家?……”

    陆参谋紧接着站了起来,接口道:

    “就是!有些事看起来挺复杂,其实很简单!……孟占山同志抗命不假,拿枪指着上级的头也不假,可是同志们,大家想一想,要没有他这惊天一怒,我们整个军分区,恐怕早就不复存在了!

    我们看事情要看过程,更要看结果!军法无情,可是人有情!如果这样的同志我们都不加以维护?……那……那简直是太令人寒心了!”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顿时一片寂静,再也没有人反驳了。

    在这样的氛围里,讨论显然已经进行不下去了,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陶司令终于开口了:

    “好!……今天的会议开得很好!大家畅所欲言,讨论的很充分,也很透彻,这很好!……同志们,大家放心,对于孟占山同志,组织上一定会有一个公正的处置,好了!散会……”

    ……

    会议结束后,陶司令专门把徐政委留了下来,他略微沉吟片刻,问徐政委:

    “老伙计,你说,这件事情该怎么办?”

    徐政委看了陶司令一眼,轻声道:

    “我看,给个警告处分比较合适。”

    “不行!光警告一下恐怕太轻了,如此胆大妄为,杀头都够了!”

    徐政委笑道:

    “伙计,要杀头,上次就杀了,为什么没杀,不就是因为他能打仗嘛。

    你不要忘了,这次他的错误虽然很严重,可他毕竟打了个大胜仗,正如同志们所说,他拯救了整个军分区。”

    陶司令很恨地骂道:

    “这个狗日的,这次实在是太过分了!给部队造成了很坏的影响,不重罚,不足以正军纪。”

    徐政委凑过来拍了拍陶司令的肩膀:

    “得了吧,老伙计,要我看,这军分区没有谁比你更在意这小子!你当我看不出来?你去的时候一脸郁闷,回来的时候却满面红光,凭啥?……还不是有人给你挣了脸了吗?”

    陶司令笑了:

    “唉,老伙计,啥都瞒不过你!……唉,这狗日的,谁喜欢他谁倒霉,前脚他打个打胜仗让你眉开眼笑,后脚你就发现,他把天都给捅漏了。”

    徐政委想了想说:

    “其实啊,这回最大的受害者是韩团长,我们应该征求一下韩团长的意见,如果韩团长能原谅他,我们就从轻。否则,我们必须从严!”

    陶司令觉得徐政委说的很对,连连点头:

    “说的是,我完全同意!”

    “那……咱们就先把他先关着,今天就派人去西胜沟,一来看看韩团长的伤情,二来,征求一下韩团长的意见。”徐政委建议道。

    陶司令一听就来气了:

    “关着,美得他!有吃有睡不干活。让他上午扫大街,下午帮厨,晚上再关!”

    ……

第一百三十五章军分区的名人

    军分区刚刚开完讨论会,消息便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开了。

    一口气干掉了1名大佐,2名中佐和2名少佐,还有200多名鬼子死亡,400多名鬼子受伤!……

    无论从那个角度上说,孟占山他们都已经在军分区的抗战史上写下了光辉的一笔:一战之下歼敌最多,一战之下毙命的日军军官最多,一战之下击毙的日军军官级别最高。

    更难得的是,营盘山一战,沉重地打击了日军的嚣张气焰,一场精心策划的冬季大扫荡不得不提前草草收场。

    另外,此战还产生了一个戏剧化的效果,躲藏在野人沟里的军分区众人在历经两个日夜的煎熬之后,终于在最后一刻死里逃生,死中得活。

    于是,孟占山火了,一时间名声大噪,火得一塌糊涂。

    只是,没有人能够想到,创造出如此辉煌的孟占山,究竟有多么幸运。

    古往今来,战场上从来都不缺乏幸运儿,可是孟占山,却是幸之又幸。

    能成为幸运儿并不容易,不光需要一些必然因素,还需要诸多偶然因素,而且,这些必然因素和偶然因素还必须恰到好处的揉和在一起,才能擦出惊人的火花。

    孟占山就是这样的幸运儿,虽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使孟占山能成为幸运儿的必然因素,首当其冲的当然是他那无与伦比的勇气,在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无比的突围战之后,在损失惨重的情况下,在上级的坚决反对声中,居然还能有勇气在敌人的心脏地带发动一场以小博大式的亡命攻击,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其次便是他敏锐无比的观察力,无论是隐藏于帆布下的汽油桶,还是蜿蜒于绝壁间的山缝,都难逃他那鹰一样的眼睛。

    然而,不得不说的是,他那独断专横的爆脾气也在此间发挥了不小的作用,气性大,决心硬,为达到战场目的即使是拿枪指着上级的头也在所不惜,无一不成其为创造奇迹的必要条件。

    另一方面,能使孟占山能成为幸运儿的偶然因素就更多了——

    无论是他们误打误撞,不早不晚地闯进了敌人的心脏地带,还是敌人思虑不周,没有提前封闭峡谷入口,乃至于敌人过于麻痹大意,竟然让这样一支小部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整整度过了一个晚上,全都偶然到了极点。

    更偶然的是,陶司令又恰到好处地派出了老一团作为诱饵,致使盘亘在孟占山他们头上的日军预备队恰好在攻击发起之前被派去执行搜索任务,这扫除了孟占山的后顾之忧,使他能放心大胆地投入攻击。

    所有人都在帮助孟占山——

    先是韩山河去而复返,抱着不能置部下于不顾的心情毅然加入了战团,后是大虎二虎在间不容发之际及时爬到了营地上方,引爆了汽油桶。最后,那个可爱的敌人——松本,居然把营地边上的那条沟谷当成了一条根本无法通行的谷地,无意中给孟占山他们留下了唯一的一条逃生生路。

    这一切的一切,才使得孟占山拥有了一个非创造奇迹不可的机会,于是,他放手一搏,终于在那个深冬的黎明使敌人的指挥机关葬身火海!

    令人唏嘘的是,他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居然是靠拿枪顶着上级的脑袋才达到的目的。

    然而,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赢了!

    仅此一条,便已经足够了!

    于是,整个军分区迅速燃起一股崇拜之火,这股火毕毕剥剥地舔卷着孟占山,使他从上到下都火得一塌糊涂。

    一连几天,各色人等纷至沓来,有事没事就想一睹尊荣,上到大大小小的八路军指战员,下到闲来无事的大爷大妈大叔大婶,没有不知道孟占山的。

    远远近近的老百姓也都出动了,人们不辞辛苦一路赶来,就是为了看一看那个叫做孟占山的八路,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样?怎么会有那么大本事?

    各种小道消息也不胫而走,有的说他是少林寺出身,一身的武功,抡起拳脚来几十个人都近不得身,有的说他双手使枪,百发百中,说打鸟头不打鸟尾。有的说他除了一身本事,还能呼风唤雨,喷水吐火,甚至断谷一战,就是他施展大法,催动三味真火来了个火烧连营。

    更有甚者,说他气性极大,上级不让他打,他就一枪打爆了上级的头,简直是骇人听闻!

    一连几天,孟占山的生活完全乱套了。

    一大早扫街,街道早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洒上了水,一大群老乡拿着扫帚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争着要目睹一下这位大英雄。

    下午去炊事班帮厨,一众炊事员啥也不让他干,他闲不住想劈劈柴,却被炊事班长当场拦下,一把抢过斧头,还央求道:

    “哎呀!我说孟营长,您千万别给我添堵,咱说好了,您就拉把椅子坐着,到了点有吃有喝,就是不能伸手!……我说,我们可不能虐待英雄。”

    孟占山苦笑道:

    “嗨,周班长,我就是来劳动改造的,哪好闲着?”

    哪知周班长急了:

    “谁说您是来劳动改造的,谁这么说我跟他急!

    上级怎么说我不管,在我这一亩三分地,您就是个大英雄,就得好吃好喝伺候着。

    不光是我,我们炊事班的人个个都这么认为,噢!您救了我们一命,我们还要使唤您,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

    “哪里?哪里?你们太抬举我了!”孟占山嘴上说着,心里却非常受用。

    想不到的是,众多指战员通过各种方式溜进了厨房,除了表达对英雄的敬仰,就是想听听战斗故事。

    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孟占山端起架子,盘腿坐在凳子上,大睁着双眼,开始念念有词——

    从他们绝地突围,讲到他们误打误撞闯进了鬼子窝……

    从他们在老乡的尸体当中窝了一夜,讲到第二天发现了鬼子指挥所……

    从他们攻击受挫,讲到遭遇鬼子炮轰……

    从大虎二虎在关键时刻爬到了鬼子头上,讲到俩人引爆汽油桶,让鬼子兵营葬身火海……

    一桩桩一件件,听得大伙如痴如醉,欲罢不能,大家都把他当成了绝世高人,纷纷向他求教:

    “孟营长,怎样才能百战百胜?”

    “孟营长,您肯定有什么打仗秘籍,能否借我们看一下?”

    “孟营长,听说您能喷水吐火,能否传授我们一下?”

    如此这般,弄得孟占山哭笑不得,实在难以回答时,就蹦出一句:

    “我说,有些东西,只可意会,没法言传,懂吗?”

    结果,厨房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弄得周班长不得不加以驱散:

    “走了!走了!今天就讲到这里,且听明日分解!”

    几天后,刘院长带着人回来了,告诉陶司令,韩团长身上的弹片取出来了,用了盘尼西林以后烧也退了,现在没啥生命危险。

    刘院长还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征求韩山河意见的经过——

    他原本以为韩山河会好好告孟占山一状,谁知韩山河不但没有说一句告状的话,反而一力维护孟占山,说什么孟占山纯属是为了拯救军分区机关,一时着急才对他不敬。

    这话连许达都听不下去了,皱眉道:“屁!我还不了解那小子,一定是瞅见便宜死活要打,他哪里知道正好拯救了军分区机关,纯属歪打正着!”

    谁知韩山河急了,面红耳赤地嚷嚷道:

    “别管他是真想救也好,歪打正着也好,总之,这次战斗打烂了敌人的指挥机关,才让军分区机关得以脱险,要是按照我的指挥只顾突围,那我就成了千古罪人了!……就冲这,别说他拿枪指着我的头,就是崩了我也值!

    请转告首长们,其它时候我不管,可是这一次要是处罚了孟占山,我,我,我……我自个儿就给自个一枪,我说到做到!……”

    陶司令听了一笑,啥也没说,也没让放人,可是,对孟占山的管制却已经形同虚设了。

    孟占山的日子就更忙活了。

    修械所的关大所长带着一众部下来了,连带孟占山的干爹于大学问也来了。

    保育院吴院长带着一帮女兵来了,陆参谋的爱人许秀芝还带着那个被孟占山救下的宝贝儿子来了,非要认孟占山为干爹,搞得孟占山眼睛都笑没了。

    现在,有了干爹,又有了干儿子,于是,又有人给孟占山张罗起媳妇来了。

    关大和受人所托,给孟占山介绍了一位根正苗红的老革命的女儿,被他婉言谢绝了。

    保育院吴院长领来了保育院的一枝花,这位名叫肖芝的姑娘一向眼光颇高,向来对粗犷豪放的汉子不感兴趣,谁知一见孟占山,却被折服了。

    眼前的汉子生得高大威猛,面容却极是白净,浓眉下一双眼睛甚是和善,鼻子也不是那种象征凶猛的老鹰鼻,而是普普通通的大蒜鼻,眼角里洋溢着柔和的笑意,说起话来条理分明,一字一句不但思路清晰,而且颇见睿智风采。

    于是,肖芝姑娘私下里羞涩地向吴院长表示“愿意接触此人”,谁知孟占山却不为所动,竟然一口回绝了。

    孟占山对吴院长说:

    “大姐,咱不是有二六八团的纪律嘛?我还没资格考虑这些。”

    谁知吴院长说:

    “嗨,孟营长,你不是当过副团嘛,要我看,这正团也就是眼巴前的事,该考虑啦!……”

    弄得孟占山一脸的尴尬……

    旁人眼里,孟占山简直就是掉进了福窝,实在太令人羡慕了!

    可谁知,几天后,他竟然不辞而别了。

    他走的那么神秘,甚至连话都没留下一句,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一怒拔剑

    傍晚,北风劲吹,天地间混沌成一片。

    一人一骑在山脚下飞驰,马上乘客正是孟占山,他嘴里大声吆喝着,同时狂鞭坐骑。

    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偶一抬眼,双目迸射出的寒芒简直令人心颤。

    昨天下午,哨兵忽然押来一人,说是此人自称是孟营长的情报员,一定要见孟占山。

    眼前的汉子衣衫褴褛,满脸尘土,不难判断出他已跋涉数日,他的神情极其委顿,要不是那双熟悉的眼睛,孟占山简直都认不出来他了……

    那,那竟然是,高玉田!

    “队长!……”

    高玉田一见孟占山就放声大哭,一下子抱住孟占山几欲栽倒,他好像有很多话要对孟占山说,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

    一间僻静的土坯屋里,高玉田哽咽着诉说了一切,孟占山才听了一半,脸上已是一片煞白。

    原来,此次扫荡之后,鬼子抓了一大批俘虏,有抗日救国会的成员,也有八路军战士和郭仲达部的士兵。

    高平县警备司令尹永贵,为了向鬼子表忠心,竟把抓到的五十多个俘虏全部在高平县城头一一挑死,还把尸体吊挂在城墙上示众。

    更有甚者,他还把已经牺牲了的常大山和罗卓英的头颅砍下,同样吊挂在了城头。

    那一瞬,正在给高玉田倒水的孟占山突然怔住了,几秒种后,他连碗带水狠狠地砸在了桌面上,“哗啦”一声,瓷碗摔得粉碎,鲜血顺着手心流淌下来。

    “老常——老罗——”

    孟占山撕心裂肺的一声喊,眼前一黑,几欲晕倒。

    “队长,你一定要为他们报仇啊!”高玉田抽泣着说。

    孟占山哽咽了,一双虎眼瞪得直往下滴血。

    送走了高玉田,孟占山的怒火一浪高过一浪,他彻夜未眠,在禁闭室里踱来踱去,苦思冥想:

    ——狗日的尹永贵,竟然如此丧心病狂,狗日的己经不配活在这个世上,老子必须办了他!

    ——怎么办?向陶司令他们请示?部队新败,不宜再战,陶司令多半不会同意。况且军分区现下只剩下教导大队和警卫连,自保尚且困难,怎好分兵再去打高平县?

    ——就算陶司令能同意,以自己戴罪之身,陶司令多半也不会让自己去,要是那样,自己还不得疯了?

    他思来想去,几乎陷入一种癫狂状态,终于在黎明时分,瞪着一双红得像兔子一样的眼睛,悄无声息的出发了。

    他牵出那匹火龙驹,一路上连过三道哨卡,哨兵们无人不识大名鼎鼎的孟营长,简单询问了几句就放行了。

    ……

    云泽县,乌云岭,青花寨。

    青花寨老大裴世才带着一帮手下两眼发直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眼前的青花寨已经化作一片废墟,原先用原木砌成的聚义厅、房舍、仓库和寨墙全都已经倒塌,原本油光铮亮的柱子现在已被烧成了一截截黑木炭。

    到处都是尸体,而且个个惨不忍睹,除了枪伤,烧伤,炸伤,无一例外地都有被刺刀捅过的痕迹……

    “大眼,大眼!……”

    裴世才抱起一具已经僵硬的尸身,大声呼唤起来。

    大眼是青花寨的三当家的,一向对裴世才忠心耿耿,此刻,眼看着自己的三弟已经不成人形,裴世才不觉心如刀搅。

    李青龙的呼吸忽然就急促起来,他拼命奔向自己的木屋,脚步异常踉跄。

    屋子已经梁倒柱塌,李青龙跌跌撞撞地闯进屋里,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天眩地转,险些仰而立裁倒。

    木屋里静静躺着李青龙的媳妇,她衣衫尽失,浑身赤裸,肚腹已被剖开,显然已死去多时,但她一双不甘的眼晴仍然愤怒地睁着,显然是死不暝目!

    李青龙踉跄几步,迎头跪倒,颤巍巍地抚摸着媳妇的脸颊,低唤道:

    “媳妇,你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年前李青龙和裴世才商议,觉得阎王寨地势更为险要,还有一线天作为天险,就想把山寨挪过去,于是让二百兄弟连同家眷留守青花寨,其余兄弟都到阎王寨搞起了修缮工作,眼看己经有模有样了,没想到青花寨却出了事。

    蓦然间,李青龙觉得眼前发黑,嘴里发甜,“噗”的一声,一口鲜血从口中狂喷而出,两眼一黑就晕过去了。

    众人随后赶到,又是掐又是捏的,好一阵子,李青龙才悠悠转醒。

    “大哥啊!太惨了!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李青龙一边吼一边嚎啕大哭,他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哭过了,眼泪成串地滚下,哭得惊天动地。

    “大当家的,小鬼子杀了我们这么多人,这笔账咱们必须跟小鬼子算,要不然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兄弟?”

    “是啊,大当家的,你就带我们去报仇吧!”

    “大当家的,去报仇!干死小鬼子!”

    众人群情激愤,个个目眦欲裂……

    眼见众人如此,裴世才也不由怒火中烧,这次打击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大了,不仅损失了二百多兄弟,连带三百多家眷也全被鬼子祸害了,可他毕竟是个老江湖,脑子里还残存着一丝理智。

    “弟兄们,这个仇咱必须报,但不是现在,咱得从长计议!”

    “什么?”李青龙闻言,眉头大皱,他冲着裴世才一拱手,颤声道:“大哥!你在这里好生计议吧,兄弟我等不及了,我这就带兄弟们去报仇去!”

    “就是!跟鬼子拼了!”

    “讨还血债,干死小鬼子!”

    “报仇!报仇!”

    众人乱哄哄地应和着,一个个双眼血红,恨不能立马就冲下山去跟小鬼子拼命。

    李青龙豁然起身,“唰”地抽出双枪,吼了声:

    “大哥!后事就交给你了。弟兄们!不怕死的,跟我下山,找小鬼子讨还血债!”

    说完,就大踏步朝山寨大门走去。

    “给我站住!”

    裴世才暴喝一声,声音震耳欲聋,李青龙一愣,连忙驻足回望。

    “老二,你就这样去?”裴世才冷冷地问。

    “正是,此仇不报,我枉自为人!”

    “好!……那我来问你,你准备找谁报仇?”裴世才追问。

    “当然是小鬼子!”李青龙气咻咻地回答。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小鬼子干的?……再说了,这临城,饶阳,新鹿,沙河到处都是小鬼子,你准备找那一拨去报仇?”

    “这……”

    李青龙愣了,一时间哑口无言。

    “老二,这冤有头,债有主!……咱就是报仇,也得先打探清楚。”

    “唉……”

    李青龙长叹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裴世才的话犹如兜头冷水,浇得他透心凉。

    “大当家的!大当家的!——”

    远处突然传来嘶哑的喊声,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从寨后奔了过来。

    此人连滚带爬,还拖着一条血淋淋的伤腿,步伐极其踉跄:

    “苍天有眼啊,大当家的,您终于来了!”

    话音刚落,此人己然身子一软,竟昏了过去。

    “是许二狗!”眼尖的人认了出来。

    稍顷,在众人的帮助下,许二狗悠悠转醒,立即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大当家的,我混蛋,我该死,鬼子和伪军趁夜偷袭,用大炮把寨门轰塌了,弟兄们拚命抵抗,全让狗日的给杀了!我躲到后山藏军服的秘洞里才逃过一劫!……大当家的,你处罚我吧!”

    “哪儿来的鬼子?哪儿来的伪军?”裴世才大声追问道。

    “哪儿的鬼子我不知道,但大部分是伪军!那些伪军是尹永贵的部下,领头的是他的大队长王存金,这小子原来是阎王寨的炮头,我认得!”

    “好啊!狗日的,连伪军也敢来祸害咱了,这些王八羔子比小鬼子还要狼毒,娘的!小鬼子咱动不了,二鬼子咱还不敢动吗?老子拆了他的高平县城……

    走!弟兄们,杀二鬼子!杀汉奸!”

    李青龙大吼着,无尽的愤怒使他的脸都憋大了一圈。

    “走!杀二鬼子!”

    “报仇!报仇!”

    “杀汉奸!——”

    众人挥舞着手里的家伙,呼啦呼啦地跟着李青龙就往外走。

    裴世才眉毛倒竖,几步抢上前去,一把扯下身上的英雄氅掼在地下,犹如愤怒的瘟神般厉喝道:

    “娘的!报仇,报仇,就知道招仇!……就咱们这几个人,这几杆枪,就去攻打高平县城?可能吗?……除非你们崩了我,再从我身上踏过去,否则,谁也别想去!”

    李青龙一梗脖子,冷冷地道:

    “大哥,先前你说不知道是谁干的,不许去。现在知道了仇人是谁,你还不许去,难道咱们的兄弟就白死了吗?

    大哥,你不管死去的兄弟,我管!你怕死,我带人去!”

    闻听此言,裴世才勃然大怒,怒目圆睁道:

    “你个狗日的!——李青龙!你混蛋、你王八蛋!什么叫‘我不管死去的兄弟’,什么叫‘我怕死’,嗯?我惦着给死去的兄弟报仇,不下于你!……可咱们也不能白白去送死,得从长计议!……”

    此时,太阳已冲破薄雾从东南面的山顶钻了出来。

    一个站在高处担任警戒的兄弟突然大喊:

    “大当家的!有情况——”

    裴世才急忙转身,顺着哨兵的手指的方向望去——

    山道崎岖,眼见一人一骑正蜿蜒而上,如此崎岖的山路,那匹火炭一般的高头大马居然健步如飞,见此情景,裴世才连忙抓起望远镜观望起来。

    看清了——

    马上之人虎背熊腰,面色如霜,两道利剑般的浓眉下,一双鹰眼放射出瘆人的光芒。

    裴世才不由看呆了,隔了老半天,才喃喃道:

    "弟兄们,咱报仇有望了!”

    ……

第一百三十七章非常突然

    青花寨的众兄弟在裴世才的带领下,远远就迎了出来。

    “哎呀,孟队长,兄弟望眼欲穿啊,总算把你给盼来了!”孟占山刚一下马,裴世才就强作笑容地上前握住孟占山的手,激动地说。

    “是啊!孟大哥,你能来,兄弟我真是太高兴了。”李青龙更是激动的直搓手,仿佛一下子就有了主心骨。

    孟占山笑了笑:“两位寨主,我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呐。”

    “好说,好说,还请孟队长示下,但有所需,在下无不遵从。”裴世才回答的很爽快。

    “那好,裴寨主,我就开口见山,我想问塞主借两件趁手的家伙。”

    裴世才二话不说,回身从护卫那里取了两把驳壳枪,又讨了两挂子弹,一股脑全都交给孟占山:

    “带上带上,孟队长,子弹够不够?”

    “够了够了,哎呀!裴寨主,真够意思!我孟占山谢过了。”

    “嗨!孟队长,你说哪里活,你先前小寨又送人又送枪的,这点东西又算得了什么呢?……孟队长,还有何要求,尽管吩咐!”

    孟占山犹豫了一下,又开口道:“那?寨主,可否再借我二百兄弟!一两日内便回。”

    听到对方的要求,裴世才身子一震,他面露难色,犹豫了好半天才回答:

    “这个吗?……孟队长,是这,你可否先答应我一件事?”

    “请讲!”

    “孟队长,你可否也帮我们打一仗?”裴世才的表情异常严肃。

    孟占山一愣,定睛瞅着裴世才,一时陷入了沉思。

    见孟占山不答话,裴世才有点急:

    “恕我斗胆,孟队长,可有难处?”

    孟占山一咬牙,朗声道:

    “好!行!……不过,要先等我收拾完那畜生再说。”

    裴世才愣了,“敢问孟队长,您要收拾谁?”

    “高平县警备司令尹永贵!”

    裴世才张口结舌,他凝视了孟占山老半天,才再次开口:

    “……尹……尹永贵?……孟……孟队长,啥都别说了,你要人有人,要枪有枪,我们全都跟你去!”

    ……

    天色已擦黑,黑暗开始畅快地笼罩四周,一道黑色的城墙,已然出现在遥远的地平线上。

    孟占山手擎双枪,迈开大步走在队伍的最前列,他忽快忽慢,忽左忽右,尽量挑有掩遮而且偏僻的地方走,他是那般的机警,时刻都在耳听四面,眼观八方。

    很快,不远处出现了一座石桥,过了石桥,便是一马平川了。

    然而,他们却无法继续前进了。

    眼前的石桥上,点着五六堆篝火,“哔哔啵啵”的火苗子把桥面映的通亮,桥面上有铁丝网和拒马,还有沙包堆成的工事,两侧各有一顶帐篷。

    十来个伪军正端着枪在来回巡逻,一挺歪把子机枪斜斜地架在沙包上,黑洞洞的枪口斜指天空。

    孟占山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向前挪了几米,在前面的一处土坡后趴了下来,他取下望远镜,调整焦距后仔细观察起来。

    裴世才从一旁爬了过来:

    “嘿呀!敌人戒备的挺严呐,离着县城这么老远就过来设卡了……不过,都是伪军呐,嘿嘿,这可真是想啥来啥。”

    李青龙也爬了过来,小声道:

    “娘的,才十来个二鬼子,就算帐篷里还有,也超不过三四十个,咱们有六百人,吃定他了。”

    孟占山不答话,拧起眉毛陷入了思索,再过了一会儿,居然一翻身躺在了土坡上。

    “咋啦?孟队长,你不赞成打?”裴世才问。

    “孟大哥,这可是到嘴的肥肉,不打白不打。而且,都是些二鬼子,怂得很。”

    孟占山终于开口了:

    “二位,这黑灯瞎火的,敌情不明,万一敌人有埋伏怎么办?”

    裴世才瞪大了眼朝黑暗处张望了半天,疑惑地道:

    “孟队长,这儿离县城起码还有二里多地呢,你也忒小心了吧!”

    “就是,就这些怂货?我一个冲锋就能拿下!”李青龙一付胸有成竹的样子。

    孟占山苦笑了一声,“娘的,我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你们等等,让我再想一想。”

    裴世才忽然拍了拍李青龙:

    “也是,人家孟队长此行主要是为了抢下城墙上的尸体,其次才是杀二鬼子,咱们不便勉强。”

    李青龙就有点失望,“孟大哥,我敬你是一条汉子,在黑水河你连两个小队的小鬼子都敢打,怎么现在见了这些二鬼子反倒成了缩头乌龟了呢?”

    孟占山没有搭腔,闭着眼睛开始苦苦思索。

    李青龙有点急,接茬道:

    “孟大哥,你放心,我来个快刀斩乱麻,不发一枪就能把这几个狗日的收拾了。

    咱来的急,没带多少弹药,正好补充一下。”

    听到这里,孟占山蓦然坐起,炯炯的目光从二人的脸上扫过:

    “我说,二位,这打仗好比是下棋,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我也看到了情况非常有利,可我也深切地知道,一件事情如果看起来对你太有利,它就往往没那么简单。

    要打,可以,咱们先占领右边的土岗,在上面架两挺机枪,那儿是附近唯一的制高点,进可攻,退可守,可以以防万一。”

    “唉,孟队长,哪用那么麻烦?我裴世才虽是个草莽,却也颇知兵法。咱们用不着那么麻烦,你就瞧好吧,我保证给狗日的来个干巴利索脆。”

    孟占山苦笑了一声,不再答话。

    裴世才很快就进入了角色,他立即召集部下,开始分派任务:

    “弟兄们,看到没有?桥上有十来个二鬼子,桥下有流水声,这说明这段河道水流急,并未完全封冻。

    青龙兄弟,你带领三百人从下游水浅处绕过去,从河对岸发突然发起攻击,你们那也一打,我和二狗兄弟就从这一侧同时发起攻击,全体上刺刀,都给我嗷嗷叫,狗日的一见这声势保管立马就吓尿了。

    我说,关键是速战速决,绝不能拖泥带水,能不开枪就不开枪,一旦开了枪,就给我往死里打,打完了就撤。”

    “大哥,你放心,就这几个毛人,我保证拿下。”李青龙坚毅地点了点头,随后转身朝黑暗中低喝一声:“前寨的兄弟跟我来,带上挺机枪,动作要快。”

    “慢!……”孟占山突然摆摆手:裴寨主,无论如何,得留下二百人的预备队,以防不测。”

    “好吧,水蛇,你带二百人留下。”

    “是,大当家的。”

    ……

第一百三十八章铁打的伪军

    黑暗中,下游的浅滩处传来“哗哗”的趟水声和武器碰撞的声音,一队人马涉过冰冷刺骨的河水,随着李青龙的手式,快速向上游包抄过去。

    夜色下,万籁俱寂,只有篝火发出“哔哔啵啵”的爆裂声。

    李青龙倒提双抢,匍匐在地上定睛瞧看,桥面上的伪军有的在烤火,有的在踱来踱去。

    “上刺刀!”

    李青龙低吼一声,随即收起双枪,拔出背上的阔背大刀。

    随着李青龙一个手势,众人突然跃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向桥面猛扑过去,“杀呀!”“缴枪不杀!”,二百把明晃晃的刺刀在火光下发出摄魂夺魄的光芒。

    几乎在同时,对岸也喊杀连天,又是一队二百多人的队伍从背后杀到。

    如此突然而猛烈的前后夹击,众寡又是如此的悬殊,搁在以往,伪军早就找不着北了,跪地投降只是分分钟的事。

    可是今天,却不同了。

    沙包里的机枪手操起歪把子就要打,可他的手指还没触到扳机,奔跑中的李青龙右手蓦扬,机枪手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只觉得白光一闪,一柄飞刀已然准确地插进了他的脖梗,被割断的颈动脉喷出一道耀眼的血虹。

    对面的刘二狗几乎在同时打出两支飞镖,两个伪军捂着哽嗓歪歪斜斜地倒下。

    可是,剩下的伪军却并未慌乱,抬枪就打,“呯呯呯——”一连串清脆的枪响划破夜空,冲在最前的几个土匪一头栽倒。

    土匪们冲的极快,对方已经没有拉动枪栓再打出第二枪的机会,可是让李青龙没想到的是,对方不但没有缴枪投降,反而连刺刀都来不及上,抡起步枪就开始肉搏。

    李青龙大惊,他在随手跺翻一个伪军的同时还在想,他奶奶的,这些二鬼子怎么变得这么有血性?

    随之而来的变故更是让李青龙大惊失色,对面的土岗上突然枪声大作,“呯!呯!哒哒哒!——哒哒哒!——”头顶上射来密集的弹雨,眨眼间,冲锋的土匪就被撂倒二三十号。

    战斗在一瞬间就进入了白热化,一连串的弹迹和爆炸的火光将天空中映得通红。

    “娘的!都给我上,跟敌人搅在一起!”

    李青龙话音刚落,两顶帐篷突然打开,二十来个伪军竟然毫无遮拦地端着刺刀从帐篷里跳了出来,迎着弹雨发起了反冲锋,桥的两端顿时陷入了血腥的白刃战。

    李青龙彻底蒙了!

    娘的,今儿这是怎么了?这些二鬼子竟然比鬼子还要鬼子?

    ……

    谁也没有料到,土岗上居然会有敌人,敌人在黑暗中阴险地守着,耐心地等待着他们的猎物,等到对手冲锋发起后,他们不但居高临下,而且完全位于暗处,这使得他们的威胁达到了极致。

    正在冲锋的土匪猝不及防,一个接一个中弹倒下,手中的武器摔出老远。

    一腔热血直蹿裴世才的脑门,他冲着冲锋的弟兄大喊:“回来!快撤回来!”可土匪们哪里听得见。

    裴世才目瞪口呆,浑身冷汗如雨,他眼看一连串火线飞去,把刘二狗的后背打得稀烂。

    刘二狗倒下去的时候,还拼命着向后看了一眼,仿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还在纳闷:

    娘的,怎么会背部中弹?……

    “糟了!狗日的果然有埋伏,孟队长,怎么办?我求求你了,快拿个主意,要不青龙他们就全玩完了!”

    话音未落,远处的公路忽然闪过一束束车灯,沉闷的发动机声在黑暗中隆隆作响。

    看到这一幕,裴世才更是大惊失色。

    “坏了!敌人还有援兵,孟队长!我求求你了,快拿个主意,要不然青龙他们就全完了!”

    孟占山大喝一声:

    “急个球!早干嘛去了?,现在只有华山一条路,集中全部预备队,不计代价拿下土岗!关键是,要快!”

    言犹未毕,孟占山已然摘下双枪,低吼道:

    “弟兄们,那些兄弟的死活,全看咱的了,大伙四面散开,不要出声,以最快速度从各个方向向土岗上猛冲,狗日的兵力少,咱们兵力多,准占便宜。

    他娘的!好汉死在阵头,手榴弹抓上,子弹上膛,跟我冲!”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孟占山已经抄起双枪,像一头猎豹一样无声无息地疾冲向土岗。

    眼见堂堂孟大队长居然一马当先,土匪们无不奋勇,众人散开队形,呼啦一下一拥而上。

    担任警戒的敌人发现了影影绰绰的黑影,连忙分散射击,弹雨中,众人很快冲进近土岗。

    “手榴弹!手榴弹!全他娘给我丢上去!摸黑往上爬,谁也不许开枪,爬上去再打!”黑夜中,孟占山大声嘶吼,他的话如指路明灯,土匪们在他的指挥下,拉燃手榴弹一股脑往上丢。

    “轰!——轰轰!——”

    手榴弹接连炸响,土岗上顿时笼罩在一片烟雾之中。

    黑暗中,敌人看不到对手的枪火,只能朝模糊的影子拼命射击投弹。

    土匪们从四面八方爬山土岗,顿时火力全开,不断喷吐着火蛇的枪口,仿佛在申诉着无尽的愤怒,一道道明亮的弹迹,将整个土岗分割成无数块网格。

    “杀呀!”

    “剁了二鬼子!”

    众人终于敞开喉咙,嚎叫着潮水般一拥而上……

    骤然消失的罩头火力,让原本相持不的桥面战况瞬间倒向土匪一面,被弹雨阻隔在后面的土匪们纷纷加入战团,桥头上残存的十几个敌人在十几倍的对手面前顿时难以抵敌,桥面上惨叫声连连。

    然而,远处又冒出大批的黑影,从县城方向蜂拥而至,手上的武器“哒哒哒”地开火,打得石桥上一片火星溅迸。

    李青龙乘空翻滚,手上的大刀刀锋一闪,“咔嚓”一声,最后一个抵抗的伪军脑袋飞出老远。

    身后射来密集的子弹,众土匪纷纷卧倒,一时间被压制得动弹不得,弹着点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土岗上的机枪火力突然开始延伸射击,密密麻麻的子弹射向扑过来的敌人。

    李青龙大喜,拼尽全力大喊:

    “弟兄们!快撤!”

    众土匪如梦方醒,纷纷爬起来撒丫子就跑。

    李青龙刚跑出几步,突然又心有不甘地折了回来,在凌乱的死尸中拖出一具:

    “娘的!这么扎手!老子倒要看看,是什么货色?”

    “哧啦”一声,尸体的裤子被李青龙扯下,

    尸体下身,赫然围着兜裆布!

    ……

第一百三十九章虽败犹荣

    沙河河滩上,死里逃生的土匪们你推我搡,乱成一团。

    穿梭在人群中的裴世才一身血迹,气喘吁吁。

    “孟队长,咱们已经走了大半夜了,敌人也没追上来,咱们……咱们是不是可以休息一下了?”裴世才一脸恭敬地请示孟占山。

    “嗯,好吧。”孟占山点点头,眼见裴世才言语之间变得异常恭顺,心里不觉好笑。

    “停!大伙原地休息!”裴世才大呼道。

    听到命令,队伍乱哄哄地停了下来,土匪们呼啦啦的躺倒一大片。

    “娘的,这叫打的什么仗?……”李青龙愤愤然,“死了二百多兄弟,还伤了一百多!旧仇未报,又添新恨!唉……咱兄弟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真他娘的……”

    “唉,兄弟,都怪我太轻敌,都怪我呀!”裴世才在一旁长吁短叹。

    李青龙毫不留情地斥责道:

    “可不是吗?大哥!咱们既然把人家孟队长请来了,就该对人家言听计从,可大哥你非要在人家面前露两手,结果怎么样?裤子都输脱了!……当然喽,我他娘的也不咋地。”

    “不!青龙兄弟,都怪我,都怪我呀!……我他娘的现在才知道自己的斤两,孟队长,以后我们都听你的,一字不差!”

    “我说二位,你们也不用不着妄自菲薄……要我看啊!昨天这一仗也不算差,甚至应该得到表扬!”孟占山说。

    “啥?……表扬?还不如打我两个嘴巴呢!”裴世才苦笑着说。

    眼见几个人说的热闹,众土匪纷纷围拢上来,大伙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孟占山,均对他的说词甚感讶异。

    孟占山朗声道:“裴寨主,你可知咱昨晚跟谁打了一仗?”

    “跟谁?……当然是二鬼子啦!”裴世才疑惑地回答。

    “不对!是鬼子,正儿八经的鬼子!”

    “鬼子?”裴世才突然跃起,“怎么可能?那打扮,分明是二鬼子嘛!”

    “孟大哥说得对!”李青龙忽然大声响应,“我他娘的也好生纳闷,所以昨晚就扒了一个伪军的裤子,结果,你们猜怎么着?……狗日的围着兜裆布!”

    “我操!原来真是鬼子!”

    “狗日的,居然伪装成二鬼子!”

    “真他娘狡猾!”

    众土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嘈杂的议论声中,孟占山用力摆了摆手,大声说道:

    “弟兄们,大伙可能觉得我们打了个大败仗,所以个个灰头土脸的……可是!要我说!咱不丢人,非但不丢人,还值得表扬!

    为啥?……因为咱的对手是鬼子,而不是二鬼子!

    现在想来,今晚跟咱们交手的鬼子足有五十多,那是整整一个小队!

    平型关大捷大伙听说过吧,八路军的115师倾全师之兵力,在弹药充足,地形极为有利的情况下,向毫无防备的鬼子发起突袭,才不过是打了个平手,伤亡比是1∶1,那还是鬼子的辎重部队。

    北平一战,西北军伤亡5000多,几个高级将领战死,日军才伤亡400多。

    日军的战力,和咱中国军队相比,几乎是1比10。

    昨晚咱阵亡了200多,却干掉了一个小队的鬼子,咱们已经很牛了!

    所以我说,咱们不丢人,非但不丢人,还值得表扬,大伙说是不是啊?”

    “是!”

    众土匪齐声响应,精神无不为之一振,这些话说的入情入理,连一旁的裴世才也是热血沸腾。

    孟占山继续说道:

    “所以,咱得昂着头,挺直了胸膛,杀伪军算啥?杀一个鬼子,胜过杀一百个伪军!

    可你看看你们,一个个跟被摘了卵子似的,我真怀疑,昨晚上的仗是你们打的吗?

    告诉我,是你们打的吗?是吗?”

    “是!”

    “是!是!”

    众土匪喊声如雷,恨不得把嗓子都喊破了。

    在孟占山一番慷慨激昂的训话中,土匪们原本浑浊的眸子顿时变得无比明亮。

    裴世才艰难地舐舐嘴唇,折服地对李青龙低语:

    “我的娘哎,我算是服了,这孟大队长,不光打仗是把好手,连煽士气也这么牛,真是没谁了!”

    “大哥!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咱得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李青龙道。

    裴世才把脑门一拍,大声道:

    “可不是吗?我说孟队长,那咱下一步该怎么办?是不是打回去?”

    “问得好!我说,大伙想一想,鬼子干嘛要化装成二鬼子?

    “八成是给咱们下个套,张网待捕呢!”裴世才说。

    “我也是刚刚想明白,鬼子就是给我们下了个套!他们让尹永贵在高平城屠杀被俘人员,就是想就激怒我们,引蛇出洞,然后化装成二鬼子张网以待。

    “那咱可不能再往高平去了!得回头!”李青龙说。

    “不错!咱是不能往高平去了!不过不是回头,而是向北去打临城!……娘的,小鬼子都在这边,临城一定空虚,咱们就打临城!”

    “啥?……我说孟队长,就咱这点人,临城再怎么空虚咱也拿不下啊。”裴世才急忙道。

    李青龙也劝道:“孟大哥,你冷静一下……”

    孟占山一挥手,打断了李青龙的话,沉声道:“我现在很冷静。

    李青龙似乎变得不会说话了:“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刚才还说一切听老子的,这就又犹豫上了?”孟占山怂了李庆龙一句,转身对众土匪喊道:“弟兄们!……鬼子在高平县张网以待,咱偏不去了,咱去哪儿,咱去掏他的老窝!娘的,咱去临城喝地瓜烧,吃驴肉火烧去!”

    周围立即传来欢呼声,并渐次扩大,土匪们激动的手舞足蹈,振臂高呼:

    “打临城!”

    “打临城!喝地瓜烧去!”

    “吃驴肉火烧去!”

    欢呼声中,裴世才满脸的尴尬。

    眼见众兄弟如此抓狂,李青龙也情不自禁:“我操!”李青龙狠狠地跺了一脚,大眼一瞪:“豁出去了!打保定老子都去!”

    ……

第一百四十章强中更有强中手

    凌晨,临城北门外,韩庄村,高玉田设在临城外的一个联络点。

    队伍在孟占山的带领下,很快来到一处僻静的农家院。

    裴世才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这个普通的农家院,用怀疑的口吻问:

    “我说孟大队长,这是哪里?”

    孟占山微笑道:“保密。”

    随着三声敲门声,不一会儿,院里传来低低的问询声:“谁呀?”

    “掌柜的,买炭!”孟占山回答。

    “打哪儿来?”

    “老家。”

    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闪出高玉田兴奋的脸,他向左右张望了一下,大声道:

    “噢!老主顾啊,进来吧,价钱好说!”

    孟占山摆了摆手,众人呼啦啦的鱼贯而入。

    里面是一个宽敞的农家院,四周的墙壁熏得焦黄,正中有一座炭池,四周堆满了乌黑的焦炭。

    有人掀开厚厚的门帘,异常激动地迎了出来。

    “队长!队长!”

    孟占山循声看去,竟然是大虎和二虎,不由得激动万分:

    “大虎二虎!怎么是你们?”

    “队长!”

    “队长!”

    三人同时抢上,紧紧相拥,简直快活至极。

    “队长,大伙都好吧?……”大虎问。

    “好!好!你们两个臭小子,居然还活着,可想死我了!”

    “嘿嘿!俺俩命大,没那么容易蹬腿的!”二虎洋洋得意。

    “俩小子,怎么躲到这儿来了?”

    “是这,我们一路向西去西胜沟,可一路上都是鬼子,我们只得折道向东,来临城联络点找高玉田来了。没想到,在这能碰见您,真是太高兴了!”

    “俩小子,咋不知道去李家洼那儿找军分区呢?”孟占山道。

    “嘿嘿,队长,讲真,除了您,我俩谁也不待见。”二虎撇撇嘴道。

    裴世才与李青龙面面相觑。

    裴世才开口了,语气里带着一股浓浓的酸味:

    “我说,俩小子!有了新主就忘了旧主啦?”

    李青龙也老大的不悦:

    “嘿嘿,俩臭小子,连我和大哥都不待见了?”

    大虎连忙放开手,瞅了瞅孟占山身后,立即放声大笑:“嘿呀,光顾上跟队长说话了,就没注意大哥和二哥您俩,该死!该死!”

    二虎也讪讪一笑:“嗨呀!大哥和二哥来了,大哥二哥一向可好?”

    “好个屁!前些天让鬼子把山寨給端了,死了200多弟兄,昨晚一仗,又死了200多!”

    “大哥,别净说丧气话,咱不是也消灭了50多个鬼子吗?”李青龙安慰道。

    “嗨!我说大哥,别难过!”二虎一拍胸脯,朗声道:“前些天我们一气干掉了200多鬼子,里面还有大鱼,有1名大佐,2名中佐和2名少佐……嘿嘿,足够给弟兄们报仇了!

    “啥?”裴世才惊呆了,颤声道:“这……这是真的?”

    二虎一笑:“大哥,假不来呀!”

    大虎也道:“大哥,千真万确,是我们的侦查员高玉田从军分区带回来的消息。”

    李青龙抹了把头上的汗,感叹道:“我的天!简直叫人不敢相信……你们……你们能干掉这么多鬼子,简直是吓死个人!”

    大虎乐了:“嘿嘿,要说咱孟大队长,那简直是打仗的祖师爷,我们愣是在鬼子窝里虎口拔牙,还全身而退!”

    “就是,跟着我们孟队长打仗,那叫一个过瘾,算上黑水河那一仗,我们兄弟俩都干掉好几打了。”

    李青龙折服道:“唉,我算是服了!孟大哥,你真是个高人!”

    裴世才黄脸胀赤,尴尬地道:“唉,我们这些人,给孟队长提鞋都不配……”

    大虎忽然道:“大哥二哥,你们怎么会和孟队长一起来这儿?”

    “我猜啊,一定要打仗了。”二虎说。

    “娘的!就你聪明,要我猜啊,要打大仗了。”大虎不服气道。

    ……

    临城北门,两扇城门只开了一扇,两排铁丝网拦在城门洞前,只留出一个供单人行走的口子,七八个伪军站在口子旁检查着行人,他们手里端着步枪,刺刀在日光下闪着吓人的寒光。

    迎面来了两驾马车,几个伪军警惕地端枪喝问:“干嘛的?过来接受检查!”

    “吁!——”

    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刹住马车,跳下来满脸堆笑地说:

    “嘿嘿,老总,送炭的,給城里的煤渣胡同。”

    中年人边说边掏出一包香烟,又从怀里掏出一瓶酒,笑着让伪军:

    “老总,辛苦,辛苦……笑纳,笑纳!……”

    为首的伪军老实不客气地接了过去,眼光立即柔和下来,对其他伪军道:“随便查查就放行吧。”

    几个伪军看了看马车后座,里面装着满满的焦炭,又搜了搜四个车夫的身上,不耐烦道:“快滚,快滚!”

    “慢!——”

    城楼上突然传来一声断喝。

    很快,从城楼上蹬蹬蹬跑下一个伪军军官,此人膀大腰圆,满脸的横肉。

    军官大踏步踱到中年汉子面前,面无表情地上下打量了几眼,目光冷得瘮人。

    “这匹马!哪来的?”军官指了指火龙驹。

    中年人心里咯噔一下,但面色不变:“报告老总,一匹拉车的破马,不值一提。”

    “胡说!”军官大怒,“别人不知,你当老子也不识货吗?……此马身高逾丈,蹄大如碗,四肢矫健有力,这分明是一匹上好的军马!……哼哼,这一身的杂毛恐怕是染的吧,想要遮人耳目?”

    中年人哭丧着脸分辩道:“老总,我哪儿知道什么是军马啊?这就是集市上买的,我……我可是良民呐。”

    “良民?……哼哼,是不是良民,一搜便知……来人啊,给我好好搜搜,看看车上有没有什么硬货?”

    说完,一把掀开枪套,伸手就要掏枪……

    “呼”的一阵劲风,一拳闪电般捣来,直奔军官面门。

    对方居然先发制人!

    掏枪已经来不及了,军官微一侧身,伸手去抓对方胳膊,想来个狠狠的过肩摔。

    “哼……”对方冷哼一声,缩手沉肘,居然直撞军官软肋……

    “哇呀呀!”旁边的七八个伪军一拥而上,挺着刺刀就要帮忙。

    说时迟,那时快,另一个汉子猛地朝前一滚,贴地来了一个360°的扫堂腿,众伪军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已然惨呼倒地。

    军官突发一掌向汉子胸前打来,汉子身形一晃,出掌相迎,“嘭!”的一声,两掌相交,发出低沉的闷响。

    军官立时站立不稳,仰面便倒,却于电光火石间抬脚踹向汉子膝盖,汉子大概没想到对方在身体失衡的情况下,还能完成这样高难度的动作,“呀”的一声向后疾退,堪堪躲过一击。

    军官一个鲤鱼打挺站起,同时身子一拧,左腿闪电般踢出,对方侧身避开,右拳一晃向军官软肋打来,军官连忙闪避,猛然伸手去抓对方手腕,想来个狠狠的过肩摔。

    “哼……”对方又是一声冷哼,突然间缩手翻腕。军官暗叫不好!下一秒,一股大力直朝军官右臂袭来,军官竟被对方顺势反扭,一个过肩摔摔出老远……

    变故,忽然就发生了。

    “呼呼——”

    两张巨网突然从天而降,将城门下的众人兜头罩住。

    这是两张巨型倒勾罗网,长宽数丈,简直不像是网人的,倒似是来罩牛困兽的!

    下一秒,城门“砰”的打开,里面冲出十来个伪军,一齐举枪对准网中的众人。

    军官眼中冒火,在网里挣扎着痛苦地坐起,对摔他的汉子沉声道:

    “好!很好!这么多年了,还从没有人能摔倒我。

    嗯,你不错,你很不错!

    来人呐!给我绑起来!”

    ……

第一百四十一章人生何处不相逢

    天光漫射进来,孟占山,大虎,二虎还有高玉田被捆绑在监牢里躺在碎草堆上打盹。

    门“哗啦”一声开了,有人搬进一张太师椅,又搬来茶几,茶壶和茶杯。

    那个与二虎交过手的伪军军官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把眼瞪得跟鸡蛋一样盯住二虎,他的身边是个四个全副武装的卫士。

    “你!……叫什么名字?”军官问二虎。

    “小乙!”二虎脱口而出,他把自己化名为小乙。

    “他奶奶的,还小甲呢!……我再问你,干什么的?”

    “你问他!”二虎朝孟占山努努嘴。

    孟占山哭笑不得,娘的!这个猫娘养的,一遇见难题,就往老子身上推。

    “你说!……你们是干什么的?”军官的眼睛“唰”的一下移到孟占山身上。

    “土匪!”孟占山大刺刺地回答。

    “那的?”

    “青花寨!……我是大寨主裴世才。”

    “进城干嘛?”

    “嘿嘿,听说翠云楼新来了几个姑娘,想尝尝鲜。”

    军官把络腮胡子一捋,牛眼一蹬:

    “胡说!土匪哪儿来的军马?……还是给老子照实说,免受皮肉之苦!”

    “军马是集市上买的,谁知道人家是从哪儿弄来的?”

    “胡说!……”

    军官抬起皮靴踹向孟占山,“哐当”一声,孟占山仰面栽倒,军官又抢上前去,一把拎住孟占山的衣领,“噼里啪啦”几个耳光,打得孟占山鼻血长流。

    孟占山怒极,一双鹰眼怒视着军官,仿佛要把对方千刀万剐。

    军官一凛:“看什么看?不服啊?”

    孟占山冷森森地道:“娘的!老子这么多年来就没受过这窝囊气,你小子把卵子夹紧喽。”

    军官大怒:“娘的!太嚣张了,老子弄你!”

    倏地,“呼”的一声,一个人影斜射而至。

    原本捆缚于地上的大虎,竟然以腰腹之力弹跃而起,随即全身一弓猛长,身子腾起的同时,脑袋已狠狠地撞在军官的腰眼上。

    军官闷哼一声,险些没背过气去,身子一歪栽倒在地。

    军官捂住腰眼,痛得龇牙裂嘴,一边叫骂着一边掀开枪套,抽出手枪“喀吧”一声推弹上膛……

    “慢!——”

    “啪啪啪啪!”

    监牢的一侧居然传来了鼓掌声,一人手拍着巴掌走了进来,口中连赞:“漂亮!太漂亮了!……被捆成这样还能打倒我的侍卫副官,了不起!了不起!……”

    副官一见,连忙放下手枪,恭敬地叫了声:“司令!”

    来人微笑道:“都审清楚了吗?什么来头?”

    副官赶紧回答:“对方自称是青花寨的土匪,想进城逛窑子。”

    “噢?你认为呢?”

    副官忙道:“要我看啊,这几个人不是共匪就是国民党,把他们交给皇军,一定会有重赏!……

    司令请看……这些是在他们马车上搜到的,都用油布裹着,还藏在焦炭底下。”

    军官打开桌上的油布,里面共有六把驳壳枪,十几个弹夹,一个带着锁链的飞抓,怀表,钢笔,还有几包银洋和一张折叠的毛边纸。

    来人点点头,拿起那张折叠的毛边纸,展开之后,细细观瞧起来。

    “哎呀?”来人居然发出一声惊叫。

    “怎么了?司令,这画得啥?”

    “地图,手绘的地图!……我的乖乖,能把地图画成这样,也真是没谁了!”来人赞叹连声,随即竟发起呆来。

    “司令,你咋啦?”副官忙问。

    “好熟啊,这地图!”来人竟然有些激动,突然猫下腰身大踏步走到四个囚犯面前,一一定睛瞧看,随后转身坐到太师椅上,沉声道:“永忠,你们都出去。”

    “司令,您……您一个人?……太危险了吧?……”

    “出去!——”

    ……

    两分钟后,孟占山被松开了绑绳,并让到太师椅上,来人亲自给他斟茶。

    这绝对是孟占山有史以来最迷糊的时刻。

    他刚才还被人家拳打脚踢的,转眼间又被敬为上宾。

    孟占山一脸蒙圈,戒备地问对方:

    “这位司令,你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我老孟可不大喜欢人家云山雾罩的,有事儿你就直说,别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来人突然就异常激动,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大哥!不!……老营长!……你认不出我了?……我……我……我是王长庚啊!”

    “啊?……王长庚?”

    孟占山大吃一惊,“唰”的站起身来,定睛打量眼前的汉子。

    黯淡的光线里,对方穿着呢子军装,脚蹬高筒马靴,虽然身子已经发福,脸也胖了一圈,可轮廓还在……

    正是他当年的手下王长庚!

    一抹怪诞的笑意随即浮现在孟占山嘴边,当这抹笑意甫展之时,他的泪水也夺眶而出:

    “臭……臭小子!……你……你还活着?”

    说时迟,那时快,对方不容分说,一把把孟占山摁倒在太师椅上,“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纳头便拜。

    孟占山大惊:“哎呀,哎呀,这如何使得?……咱兄弟哪用得来这个?”

    王长庚哽咽道:“大哥!真是苍天有眼呐!……居然让我还能碰到您……大哥!您先后两次救我性命,您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大哥!对不起呀,手下人让您受委屈了!”

    “长庚?你不是投了国民党了吗?……怎么?……怎么又穿上了这一身皮?”

    “唉!……”

    王长庚一声长叹,这句话触到了他的痛处,他禁不住泪水长流:

    “大哥!……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呐,大哥!……你以为我就愿意穿这身皮?……我是身不由己啊!……

    前年鬼子打来,我已是新编第28旅旅长,奉命和57旅坚守临城。

    我新编28旅坚守西门和北门,57旅守东门和南门。

    鬼子采取围三阙一战术,留下东门不攻,结果57旅这帮王八蛋开战才半个小时就开溜了。

    结果鬼子从南门杀入,偌大一个临城,只剩下我新编28旅苦苦支撑。

    我部退入城中,在白马寺附近与鬼子巷战了一整天,鬼子的重炮把白马寺周围炸成了一片废墟,我部2000多人,战至最后只剩下600多人,其中大部分人都是伤员,能够拿起枪作战并且能够走动的已不过100人,还弹尽粮绝……

    我不愿意投降,谁愿意一再变节?何况还是当汉奸。

    可我的兄弟们怎么办?以鬼子的凶残程度,一定会将这600多人全部杀死或者折磨死。

    鬼子多次向我诱降,说是只要投降就不会杀害一名战俘。

    我也知道如果投降了鬼子,就成了汉奸,遗臭万年。可一个人的名声就算再重要,也抵不上数百条性命。

    所以我就降了,我们已经尽力了,比那帮逃跑的孙子们强一千倍一万倍!

    我现在是临城警备司令,可我敢拍着胸脯说,大哥!我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说完,王长庚好不伤心,眼泪又潸然而下……

第一百四十二章火烧翠云楼(一)

    临城,高升胡同。

    街道上人来人往,偶尔有一两队巡逻的伪军走来走去,土黄色军装外荷枪实弹。

    站在裱糊店二楼的孟占山仔细地观察着周围旳情况。

    裱糊店后面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跨院,院子里有一颗高大的老槐树,在暮色中伸展着光秃秃的枝杈。

    这是王长庚提供的一座秘密宅院,从王长庚那里,孟占山还得到一个重要情报——

    尹永贵就在临城!

    原来,鬼子想报营盘山一箭之仇,尹永贵主动献计,想通过屠杀战俘,诱使八路军去攻打高平县,临城的斋藤联队已经和尹永贵部悄悄换防,就等着八路军去上钩呢。

    现在,临城只剩下鬼子一个中队,外加尹永贵的伪军大队和王长庚的警备大队。

    更重要的是,王长庚提供了尹永贵的关键线索,这家伙隔三差五就要到翠云楼去寻欢作乐。

    王长庚提供的这所宅院,就在翠云楼附近,孟占山决定,就在这附近干掉尹永贵!

    眼下,胡同口处突然传来清脆的马蹄声,八个身穿黑色绸衫骑着高头大马的彪形大汉,拥着一个辆黑色的别克牌轿车缓缓驶进,后面还跟着一队百十人的伪军。

    坐在馄饨摊上的高玉田边搅动汤匙边仔细辨认,只见司机和一个卫兵坐在前座,后座却拉着窗帘,隐约能看到一个人影,却无从辨认。

    裱糊店二楼的孟占山和身旁的大虎二虎早已子弹上膛,却见馄饨摊上的高玉田猛地站起身来,把头上的黑缎小帽摘下,放在了桌上。

    这是事先约定的暗号,意思是不能确认。

    转眼间,轿车已经驶入斜对面的大院,八个汉子纷纷下马,打开车门,拥着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下了车。

    随行的伪军拴马的拴马,警戒的警戒,在大院里四下散开。

    已经跑到楼上的高玉田凭窗远眺,气的大骂:“娘的!那就是尹永贵!中间那个矮胖子就是,奶奶的,让狗日的逃过一劫!”

    孟占山笑道:“没事,玉田,咱们来日方长,今天就算是踩盘子。”

    一旁的二虎心痒难耐:“娘的,可惜没有长家伙,要不然,我在这儿也能米西了狗日的!”

    大虎道:“队长,那八个身穿绸衫的家伙应该就是尹永贵的别动队,据王司令讲,他们个个身怀绝技,咱们可要当心。”

    “嗯。”孟占山应了一声,不甘地又扫了一眼。

    翠云楼是临城最大的妓院,眼下华灯初上,灯火通明,各色人等正鱼贯而入,软绵绵的唱曲回荡在四周……

    孟占山的脑子在飞快地开动——

    娘的,这家伙坐在汽车里,周围还有高手保护,身后还有伪军,要在街上杀他,可有点扎手!

    看来,得混到翠云楼里才好下手。

    问题是,杀了他以后,如何全身而退?

    他这样想着,突然——

    “呯呯呯!”

    对面的翠云楼里枪声大作,姑娘和嫖客吓得四散奔逃,秩序大乱。

    院内的伪军大吃一惊,纷纷举枪瞄向楼里。

    大堂里的枪声持续了一分多钟还没停止……

    突然间,门帘一挑,两个保镖搀着尹永贵从门楼子里急慌慌地跑了出来,边跑边回头射击。

    尹永贵右手握枪,左手捂着大腿,鲜血不断从指缝里溢出。

    “给我掩护!——”

    这小子对着院子里的伪军大喊。

    伪军们立即举枪射击,枪声爆豆般地响起……

    “糟了!”

    孟占山失声大叫,居然有人抢在自己头里下了家伙,实在是事出预料!

    大虎,二虎,高玉田,全都脸上变色。

    孟占山心念一动,掏出望远镜向对面望去,他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和自己有志一同——

    门帘一挑,几个杀手以极其敏捷的速度追了出来,还没容他们开枪,门楼外的伪军就率先开火,两个杀手在猛烈的火力下被打得手舞足蹈,跌翻在地,其余人不得不撤回楼里。

    子弹横飞,大堂里桌倒椅翻,人们惊叫着四散奔逃。

    尹永贵趴在汽车后面,一张黑脸胀得通红,这家伙忿忿地盯着楼内,像一只愤怒的野猪,气得舌头都有些打结:

    “娘的!……居然敢杀我!给我冲,一个不留,全他娘就地消灭!”

    几个保镖平端双枪,一边开火一边向门楼里冲去,身后几十个伪军立刻作出反应,端着枪跟了上去,剩下的伪军紧紧护住尹永贵……

    “队长,咱们撤吧!一会儿大队人马就会赶来,保不齐咱们会有麻烦。”

    “嗯,撤!……他奶奶的,没想到居然有人抢在了咱们前头,看来,咱们只能另找机会了。”

    孟占山嘴里嘟囔着,把双枪插进皮袍,一边迈步,一边举起望远镜最后望了一眼——

    然而,突然,他就僵住了……

    望远镜里,几个杀手已经退上二楼,正对着楼下射击,其中一女子长发披肩,正侧对着自己扣动扳机。

    此女黑帕蒙面,虽然脸若寒霜,却依旧艳若桃李。

    黑帕之上,是一双清澈流动的眸子,伏在弯弯的眉毛下,当真是不笑依旧三分清秀七分艳丽。

    她手持一支精巧的勃朗宁,闪转腾挪,蓦停蓦射,举手投足间透着无尽的旖旎。

    这一看之下,孟占山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那个让他觉得缘分已尽,从此以后只能默念于心,今生今世再也不能胡思乱想的女子。

    居然——

    又出现了!

    此时此刻,他已看不见别人了。

    他看不见伊永贵,看不见保镖,看不见伪军,看不见杀手,他只看见了一个人。

    那一分惆怅、二分惊艳、三分清丽、四分飒爽的女子。

    此刻的心情,己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他从来未像现在这样想要只身犯险,而且壮志凌云。

    但此一去,哪怕粉身碎骨,哪怕危在旦夕,他也死而无憾!

    于是,他短促而又坚定的声音传了过来:

    “大虎,二虎,玉田,你们先撤!我……要去救一个人。”

    “什么?”

    三人相顾失色,尽皆骇然!……

第一百四十三章火烧翠云楼(二)

    “呯呯呯!——啪啪啪!——”

    弹雨横飞,翠云楼眨眼间就变成了爆裂的战场。

    大堂内的桌子、椅子、灯具、沙发,全都被子弹打得四分五裂,碎屑飞扬。

    火线四下乱飞,惨叫声不绝于耳。

    楼里正打的火热,楼外又传来了密集的枪声。

    化装成小贩、车夫的五六个杀手纷纷抽出武器,从大院外向伪军发起了进攻,这是事先安排好的掩护组,准备掩护行动组撤退。

    枪声爆豆般响起,子弹泼水一样打进院里……

    然而,杀手们的运气不太好,尹永贵今天除了八个保镖以外,还多带了百十个伪军,这百十个伪军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战斗力相当强。

    楼内的杀手眼看掩护组前来接应,挣扎着想要杀出来,可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对方虽然腹背受敌,可人数众多,火力异常凶猛。

    “滴——滴——滴——”

    一连串的警笛声开始疯狂地响起,街道上巡逻的伪军和日本宪兵迅速作出了反应,一大群伪军和宪兵持枪冲进胡同。

    刹那间,掩护组背后枪声大作,子弹雨点般射向目标,老百姓吓得四散奔逃,街上秩序大乱……

    “咳咳……咳咳……”

    浓烈的硝烟味让余波忍不住咳嗽起来。

    眼看刺杀失败,突围无望,她绣眉微蹙,脑子开始飞快地转动。

    此次行动是冲着尹永贵来的,这家伙把被俘的国军二六三团团长郑大刚连同十几个抗日救国军的战士全部挑死,并悬挂在高平县的城墙上。

    郭仲达为此恨得咬牙切齿,发誓要干掉尹永贵,一周之前,郭仲达亲自下达了命令,此次行动由余波负责,务必除掉尹永贵。

    经过一番努力,终于锁定了尹永贵的行踪,余波准备借助位于临城的谍报组刺杀尹永贵。

    没想到,行动连续遭遇意外。

    尹永贵出乎预料的多带了一队伪军,掩护组打出了暗号,但余波依旧决定行动,管他呢,只要干掉了尹永贵和保镖,群龙无首,伪军必做鸟兽散。

    她想的不错,可她低估了对手的战力。

    虽是突遭袭击,但尹永贵和八个保镖都是高手,在杀手出手的瞬间就做出了反应。

    前面四个保镖刚一中弹,尹松山和其余四人就立即滚倒在地,趴在地上连连还击,己方七八个人,居然奈何不了对手!

    很快,院外的掩护组寡不敌众,纷纷倒在血泊里,大批伪军和宪兵涌进了院里,立即加入战团。

    行动组失去了掩护,顿落下风,本想混在人群里撤退,但敌人不管不顾,不管是姑娘还是嫖客,逢人就射,人群一片片倒下。

    坏了!……冲不出去!大堂无险可守,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余波在瞬间就做出了决定,退至楼上,守住楼梯口。

    ……

    敌人的进攻越来越猛烈,杀手们且战且退,渐渐退上四楼,再往上就是阁楼了,已经无路可退。

    杀手们终于意识到,已到了最后的关头!

    “弟兄们!无路可退了,咱们跟敌人拼了!大伙把桌椅搬过来,堵住楼梯口!”

    余波焦急地命令道。

    “是!”

    “是!拼了!”

    众杀手纷纷响应,一阵噼里啪啦之后,十几张桌椅被抛下,把楼梯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三楼到四楼之间是一段带有转角的楼梯,要攻上去颇有难度。

    眼下,在几个保镖的督战下,伪军们开始缩手缩脚地往上冲,试图搬掉楼梯上的杂物。

    杀手们杀红了眼,五六把快慢机同时开火,子弹雨点儿般地射下,把伪军们被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退了下去……

    眼见进攻受挫,尹永贵气得暴跳如雷:

    “娘的,干什么吃的!拿不下楼梯,通通枪毙!”

    头号保镖王存金劝道:“司令!敌人占据地利,不可强攻,得另想办法!”

    “胡说!你们几个号称八大金刚,手下又有这么多人,却连几个毛贼都对付不了!……妈拉个巴子,老子养着你们有球用?”

    一句话堵得王存金脸色发青。

    尹永贵是惯匪出身,极是悍勇,虽然腿部中弹,却死活不退,他眼见手下以众击寡却陷入僵局,心里的不快己经达到顶点。

    “娘的,都给我冲!”他冲着手下人大喊,随即把头转向王存金,“存金!你他妈是总炮头,一向自吹武功盖世,现在总该做点什么吧!……”

    他知道王存金好面子,就故意设法让他难堪,此刻不依不饶:“你他妈到现在还稳坐钓鱼船,缩着脖子躲在最后,也不怕被别人笑掉了大牙?”

    他越喊,嗓门就越高。

    激将法果然发生了作用,王存金瞪着血红的双眼,一声爆喝,脱去外氅,赤膊上阵。

    这家伙原是江洋大盗,有一身惊人的轻功,来去如飞,身轻如燕,还有一手甩手打飞鸟的本事,此刻手擎双枪,飞步上前。

    “都他娘闪开!……你们这些蠢货!都他妈退后,老子来打头阵,你们跟着上!”

    话音未落,此人飞起一脚,将挡在身前的一个伪军踢得倒飞出去,接着身形一晃,已如一道闪电窜上楼梯——快得出人意料——落脚之处,竟似踩在平地上一样在桌椅板凳上来去自如!

    此人好生了得,灵猫似的左躲右闪,三晃两晃就窜上了楼梯,在疾跑中连连击发,一连串子弹呼啸着击中把守在转角处的二个杀手,巨大的冲击力使杀手后仰飞起,飙飞的鲜血泼洒在雪白的墙面上。

    守在楼上的余波和另一个杀手一左一右突然发难,这家伙反应极其灵敏,枪响的同时己然身子侧滚,滚动的同时还连连击发。

    守在左边的杀手立即被数颗子弹击中,在一团血雾中仰面栽倒……

    余波的勃朗宁也出手了,击发的瞬间,她从准心里看到一张丑陋无比的脸。

    对方同时套住了余波,而且扣动扳机的速度比余波还快那么一点点,只是,他在扣动扳机的瞬间,看到一张楚楚动人的脸。

    王存金没有别的爱好,就好女人,今天要不是遇到刺杀,他早就找个窑姐开房间去了。

    他活了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女人,所以在扣动扳机的瞬间,下意识的偏了那么一偏。

    这毫厘之差,让余波幸运地躲过了致命一击。

    这点怜香惜玉,也断送了这小子的性命。

    “呯!”

    “呯!”

    扣动扳机的同时,王存金看到了一团火光,就在看到那团火光时,他也知道晚了。

    下一秒,一颗勃朗宁9mm长弹飞来,滚烫的感觉瞬间贯穿了他的眉心……

    枪响的同时,余波也觉身子一热,一股刺痛从脖梗上传来,伸手一摸,脖子上已划出了一道血槽,热乎乎的鲜血顺着脖梗流入旗袍。

    眼见王存金毙命,众伪军无不胆寒,纷纷举枪朝楼梯上乱射。

    楼梯在密集的火力打击下,崩飞出无数碎屑,看着既灿烂又恐怖!

    然而,弹雨虽然猛烈,如狂风暴雨一般,却没有一个伪军再敢上前!

    尹永贵气得双目如铃,肺几为炸,他暴跳如雷地大吼:

    “给我烧!放火!把他们都烧成渣!“

    话音刚落,立刻就窜出十几个伪军,点着火把开始往楼上扔。楼板一遇上火焰,很快就“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

    楼下有人大喊:“尹司令!使不得啊!烧了酒楼,我们可怎么过?”

    尹永贵放声大笑,根本不予理会。

    火头越烧越旺,火焰翻卷着朝上翻腾,这翠云楼有砖有木,在这大火焚烧之下,木质层便“噼噼啪啪”地燃烧起来,艳红的火苗子带着滚滚黑烟开始四处乱窜,吓得众伪军抬着尹永贵赶忙往楼下撤。

    渐渐地,砖木结构的楼身一寸寸被剥离,整个大楼都在火焰中颤抖起来,硕大的木质楼梯更是断裂在即,已经摇摇欲坠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火烧翠云楼(三)

    余波看到火焰正呈扇面朝自己包围过来,而自己身边就只剩下两个同伴了。

    “组长,拼了吧!跟狗日的来个鱼死网破!”

    “就是,总比做了烤鸡强!”

    余波轻轻点头,她拉出弹夹看了看,随即送回,“喀嚓”一声子弹上膛,里面还有六发子弹,那是她最后的依仗。

    两支快慢机打响了,残存的两名同伴呐喊着做了一次悲壮的攻击,可他们才冲到一半,楼梯就轰然垮塌,两人惨叫着坠入浓烟烈火中。

    随着“哔哔啵啵”的脆响,火苗从四面八方迸出,橘红色的火焰卷添着滚滚浓烟,不断吞噬着木质地板,火势越烧越旺。

    浓烟烈火中,余波孤零零地站在未燃的地板上,绝望地望向四周,诺大的楼面,除了几具尸体,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方寸已乱,乌黑的秀发凌乱地散下,遮住白皙的脸庞。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沾湿了旗袍,沾湿了鞋面。

    烈焰灼烤之下,她的神智已经有些晕迷。她丽靥晕红,银牙紧咬,芳心一片空白。

    最初的晕迷之后,她的心里浮现出的竟然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深深的自责:

    “唉……我今天不应该勉强发动攻击的,我太自信了,结果害了整个行动组……也害了自己。”

    来自四面八方的热浪反复炮烙着她的身体,使她眼冒金星,喉头抽搐,大汗淋漓。

    火头越烧越旺,绝望如潮水一般开始蔓延。

    怎么办?怎么办?或者被烧死,或者从楼上跳下。

    她短暂的一生还从未经历过这样的绝境。

    她不怕死,可不想死的太难看,哪怕是死神翩翩来临,她也想追求最后的完美。

    就在这时——

    “哗啦!”

    “噗通!”

    身后接连发出巨响,窗子轰然碎裂,有什么东西破窗而入,重重地落在地上。

    余波猛然转身,手中的勃朗宁迅速寻找着目标,浓烟中,她看到两公尺以外,一个黑影正在迅速向她移动。

    她的手指瞬间就僵住了。

    那是一张熟悉的脸,黑色的瞳仁如同琥珀一样闪着异样的光。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都到了这般时候,还有人敢以身犯险。

    她摇摇欲坠的身心,在目睹如此重情重义舍生忘死之后,不禁热泪盈眶热血沸腾。

    她的胸脯起伏着呼吸急促,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对方。

    对方也发现了她,挣扎着爬起,身上已划出道道血痕。

    她似乎已经不会说话了,眼泪顺着那张美丽的脸庞蜿蜒流淌。

    那是——孟占山!

    “快走!”

    孟占山不由分说,一把拉住她,抹身就跑。

    他们顺着楼梯跑上阁楼,孟占山一脚踹开门板,一股很浓的粉尘味扑鼻而来,他迅速搬开杂物,推开临街的窗户,一股黑烟已经升腾而起。

    砖石纷纷跌落,阁楼已经微微晃动,随时都有可能坍塌下去。

    他搬起一张桌子,那桌子是枣木做的,庞大而沉重,他咬牙把它搬了起来。

    他把桌子放到窗边,推开窗户,一跃而上,解下腰间的抓索,目测了一下距离,猛抡了几下,突然放手。

    飞抓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叮当”一声落到街对面的院子里。

    飞抓后的黑索立即被早已等待的二虎紧紧系在院里的槐树上,孟占山将另一端系在阁楼的横梁上,然后猛然回头——

    “快过来!”

    他已将一个搭扣扣在黑索上,伸手抓住下面的铁环,另一只手抓紧窗棂,轻轻一跃,身体已然悬浮在半空。

    余波惊呆了,翠云楼是老式建筑,阁楼足有五六丈高,放眼望去,细细的黑索在夜空中发出微微的光,斜向下伸入街对面的院子里,孟占山的重量已然使黑索弯成了弧形。

    余波顿时明白,他是要借助黑索一直滑到对面的院子里。

    “快,抱住我!”孟占山沉声道。

    余波略有犹豫,她受过类似的训练,但是抱着别人坠下,却还是头一次。

    顾不上那么多了,她银牙一咬,闪身攀上窗台,身子小心探出,随即一把抱住孟占山的脖颈,就像八爪鱼一样紧紧地吸附在他身上。

    “抱紧!”

    孟占山低喝一声,猛然间松开抓住窗棂的手,刹那间,两个人的重量把长长的黑索压成了大大的弧形。

    很快,两人便开始顺着黑索缓缓滑下。

    她紧抱着他,劲风刮得她长发扑面,她把头紧紧靠在他肩上,哽咽道:

    “冤家,这个时候你还来干什么?……”

    孟占山笑了笑:“送死啊。”

    说时迟,那时快,由于突然的下坠,加上重力的作用,余波本来紧紧搂着孟占山脖子的双手突然一滑,身体急往下坠。

    余波大吃一惊,在瞬间做出了反应,良好的身体素质救了她一命,她在千钧一发之际倾尽全力扒住了孟占山的双肩,好悬没掉下去。

    “小心!”孟占山惊叫一声。

    仅过了三四秒,他们已稳稳地落在对面的院子里,双脚粘地。

    二虎正举着双枪,警惕地站在院里警戒,一见余波,惊喜地喊了声:“大嫂!”

    羞得余波满面通红。

    孟占山解下火龙驹,扶上余波,扬手一鞭,正打在火龙驹的肥臀上,火龙驹立刻撒开双蹄,耀武扬威地冲出了大门。

    孟占山长啸一声,几步赶上,两腿一较力,瞬间飞身上马,紧紧地挤在余波身后。

    很快,二虎和高玉田就策马赶来,三马并驾齐驱,孟占山扶着余波的后背,一嗓子吼得气壮山河:

    “挡我者死!让我者生!”

    说话间,他抬手翻腕,手中的驳壳枪突然向后打出一个长点射,两个刚刚转过街角的伪军摇摇晃晃的倒下。

    又有二十来个伪军嚎叫着追了出来,一边呐喊一边连连射击。

    子弹“嗖嗖”地打来,地面上火星子乱溅。

    好个大虎,缩在裱糊店一动不动,眼前打得这么热闹,他愣是沉住气一枪不发。

    很快,二十来个伪军追过裱糊店,手中的长短家伙拼命向前面招呼,一道道火线从三乘马旁边掠过……

    大虎终于动手了,两颗瓜弹在空中划出两道弧线,准确地落在一群伪军中间。

    “轰!轰!——”

    砖石碎片连同伪军的肢体雨点般飞向半空。

    随着一声唿哨,一匹黑马自院内飞奔到后窗,大虎推开后窗,纵身一跃,己稳稳地落上马背,双腿一夹,黑马已闪电般冲出院门。

    百忙中大虎右手一抡,驳壳枪呈扇面扫出,几个摇晃未倒的伪军瞬间被打成了花。

    到目前为止,二十来个追击的伪军全部被放倒在地,足足有两分钟,再也没有伪军敢冒出来追击,他们惊恐的望着院子,生怕里面再冒出个什么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穷途末路

    很快,四匹马便转过了两条街道,三个街角。

    眼见后无追兵,孟占山问道:“余小姐,随我们一起去吧,我们在城里有秘密联络点。”

    余波脸上一红,“不行!孟大哥,我必须去兴隆客栈。”

    “那好!我陪你走一遭。”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

    有了当年的教训,孟占山哪里肯依,对大虎等三人喝道:“你们快走,到秘密联络点去找地下党。”

    二虎不依,大虎知趣地在二虎马后抽了一鞭,三匹马一阵风似的跑开了。

    孟占山也不答话,用力一鞭,马蹄急如捣蒜,踏在石板铺成的街道上,就如离弦之箭一般直奔兴隆客栈。

    不过,这一次他们却失算了。

    火龙驹刚刚奔到十字路口,前面的兴隆客栈门口已经站满了伪军。

    伪军一见一乘马两个人如飞而至,马上的汉子还举着驳壳枪,顿时大喜,他们没想到,两条大鱼会以这样的方式直接撞到自己的网上,这一男一女如此模样,肯定是他们想要追捕的要犯。

    枪声爆豆般地响了起来,伪军们持枪包抄过来,孟占山猛地圈转马头,一边还击一边想往回跑,才奔出几米,杀声又至,一队便衣特务和一队骑兵分别从左右杀出,离着老远就火力全开。

    坏了,被夹击了!

    如今三面受敌,已经没有选择了。

    孟占山掀开皮袍,又抽出一枝驳壳枪,一边连连扣动扳机,一边勒转马头向无人的一侧奔去。

    夜色中,街景一闪而过,孟占山努力辨认着两旁的建筑。

    这是那儿?

    哦,想起来了,这是前门大街。

    前面就是白马寺,那里已是一片废墟,正是鬼子攻打王长庚的时候留下的,不但靠近城墙,而且断瓦残垣密如蛛网……

    火龙驹转眼就跑进了废墟,一条杂乱的土路在前面时隐时现,乱七八糟的杂物明显影响了火龙驹奔跑的速度。

    枪声,呼喝声,马蹄声响成一片。

    突然间,火龙驹浑身一抖,随即剧烈地摇晃起来,孟占山俯身一望,坏了,火龙驹左胯中弹,已然鲜血飙飞。

    可那马仿佛知道目前处境危险,竟自越发狂奔起来。

    它的每一条肌肉都已经绷紧,口鼻中喷出的热气越来越急促,似乎在做最后的冲刺。

    终于,火龙驹慢了下来。

    孟占山知道,他必须要做出抉择了——

    他突然双腿猛蹬,闪电般勒住马头,那马和他相处多日,已然心意相通,立刻前蹄腾空,如磐石般立住,随即曲膝卧倒,肚皮触地。

    孟占山连忙拉余波下马,然后绕到马后查看。

    火龙驹的左胯身中两弹,伤口处血肉模糊,正在不断滴血。

    孟占山的眼睛立马湿润了,火龙驹受伤如此之重,还驮着两个人跑了这么远。孟占山的内心在滴血,他轻轻地抚摸着马背,低唤道:

    “兄弟,苦了你了。不过,我还得再借助你一下,站起来,我的好兄弟,去把敌人引开……”

    火龙驹慢慢转过头,无语地望了孟占山一眼,眸子里已然黯然无光。

    孟占山打了个唿哨,火龙驹听懂了,它浑身一颤,却无法站起。

    就在孟占山快要绝望时,火龙驹突然一声长鸣,随后猛地一歪,斜斜地站了起来。

    孟占山心里一紧,抢步上前,紧紧搂住火龙驹的脖子,然而,透过漂浮的鬃毛,已能隐隐看到追兵渐近。

    孟占山在马屁股上轻轻一拍,那马完全明白主人的意思,猛地,火龙驹一声嘶鸣,那叫声让人不忍卒听,它猛地昂起高贵的头,鼓起最后的血勇,扬起四蹄箭一般地向前冲去……

    “呯呯呯!——呯呯呯!——”

    身后传来追兵的吆喝声和密集的枪声。

    孟占山回过神来,拉着余波撒腿便跑。

    眼下,天色甚暗,大片大片的黑云在天空中翻滚,四周光线模糊。

    他们没有随火龙驹走,而是转向旁边的废墟,他们没有往废墟里走很远,他们已听见杂沓的马蹄声,追兵渐近,再走容易暴露!

    几米外有一处像小山一样的废墟,里面一片断瓦残垣,柱倒梁塌。他们几步奔了过去,立刻隐伏在这堆废墟旁边的一堆较矮的废墟后。

    这里枯草丛生,非常利于隐蔽。虽然这里不是一个很好的藏身场所,但已经没有时间了,只能先避过追兵再说。

    果然,很快就有大队的骑兵乱哄哄地经过土路,沿着火龙驹离去的方向一窝蜂地追了上去。

    马蹄声渐远,孟占山终于松了口气,屏住呼吸探出头来四下里打量。

    他的心立马就沉下了去——

    坏了!骑兵虽然已经走远,但又来了大队步兵,步兵们一边追赶一边沿路留下,土路上布满了哨兵。

    敌人的动作真快,骑兵负责追赶,步兵一路留下来封锁要道。很显然,再是要跑动很容易被发现!

    怎么办?怎么办?

    余波轻轻地开口了:“哥,坏了,被他们困住了。”

    “怕吗?”

    “不怕,大不了跟他们拼了……只是……连累了大哥你。”

    “说什么呢?余小姐,能和余小姐死在一起,我三生有幸。”

    “我还有六发子弹,你呢?”余波问。

    孟占山习惯性地摸了摸腰间,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刚才子弹已经打空,两枝枪都被他扔掉了。

    不远处又传来了马蹄声,一队便衣特务如飞而至,一队追击的骑兵也去而复返,两下里在土路上相遇了。

    一阵冷森的声音传来:“老六!追上了吗?”

    “嗨!三哥!真他妈点背,点子早已不在马上了,我们追了半天,结果是他妈一匹空马,还没开枪就一屁股趴那不动了。走上去一瞧,我操!那马早就中弹了,眨眼间就死了过去。”

    “噢?……他娘的!看来点子是中途下马了,应该就在附近!”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赶紧就让弟兄们把周围出口全都把住了!”

    “我说!来的时候司令可发火了,说是煮熟的鸭子都飞了,一群废物。我瞧司令是动了真怒,今晚要是逮不着点子,嘿嘿,回去有咱们消受的了!”

    祁老六重重一哼:“哼!……老子就不信点子能飞了。三哥!咱们把这片废墟翻个底朝天,我就不信逮不住那两个毛人!”

    “唉!老六,说实话,这几个点子可真叫扎手,咱们这么多人围住翠云楼,居然还是让他们跑了,不光跑了,连王存金大哥都折了!还挂了三十多个兄弟。像这样扎手的家伙,咱们行动队可是好久没遇上了。”

    祁老六不服气:

    “三哥,你也别光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威风……

    不错,我们是受创不轻,可对方也死了十来号,那马屁股中弹,马上两个家伙肯定跑不远。

    嘿嘿!……我说,那个娘们那可真叫水灵,在翠云楼我都瞧清楚了,我操!那简直跟天仙一样,咱们要是活拿了,回头给司令献上,我敢打赌,司令不但不会责罚我们,还会重重有赏!”

    三哥淫笑两声:“嘿嘿!……我也瞧见了,待会要是捉住,咱们哥俩先快活快活,哈哈哈……”

    孟占山感觉自己的胳膊突然被掐住,而且越掐越紧,一股尖锐的刺痛从手臂上传来,他皱了皱眉,一声不吭。

    祁老六又发话了:“三哥,咱俩也别尽往好处想,那两个家伙跑的极快,把咱们拉下了一大截,等咱追上时那马已经空了……唉!就怕在咱们在封锁路口之前,那两个点子已经跑出去了。”

    “不会!……先别说他俩是不是负伤了,就算他俩腿脚完好,这片废墟坑坑洼洼的,他们也跑不快!……我敢保证他们就在附近,只是我们还没发现而已……”

    祁老六忙道:“那咱们就快搜吧!”

    三哥愣了几秒,好像在查看似的,声音里颇有些无奈:“娘的,这片废墟……挺大不说,到处还乱七八糟的,跟他娘迷宫似的……这又到了晚上,到处乌漆嘛黑的,这等情况,躲倒是好躲,要找……可就难喽!”

    一阵杂沓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一个暴虐的声音猝然响起:“妈的!老三,老六,点子抓到了嘛?”

    祁老六骇然道:“哎呀!二哥,你怎么来啦?点子跑不了,被我们堵在这片废墟里了!”

    “那你们还他娘的等什么?还不给我搜!”

    三哥像是犹豫似的摇了摇头:“二哥!你瞧!这黑漆马虎的,弟兄们又来得急,连个手电都没带,怎么搜啊?……要不,咱等天亮了再说?”

    “去你娘的!……老三,你咋也犯浑!知道什么叫做夜长梦多嘛?……还天亮了再说,万一有点子前来搭救,那黄瓜菜都凉了,给我搜!”

    “是!”

    随着一阵恼怒的叫嚣声,周围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伴着子弹上膛和上刺刀的声音。

    不一会儿,有脚步声向两人藏身的废墟处走来,几个声音在低低的咒骂着:

    “娘的!这当官的还让不让人活了,这黑漆马虎的还让咱搜……搜个头,这鬼地方乱糟糟的,到处都沟沟坎坎,还他娘的黑灯瞎火的,搜个鬼!”

    “就是,这鬼地方这么大,白天搜都费劲,要我看呐,再搜十遍也白搭,点子们八成已经逃远了,谁会傻到躲在这儿来等死。”

    “娘的!都跑了一晚上了,水米未粘的,腿都他娘的快断了……哎呦!”一个小子显然是摔了一跤,哼哼唧唧半天才爬了起来,咒骂的更欢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匪夷所思

    孟占山一动也不动的伏着,缓缓地吸气,缓缓地呼气。

    他强迫自己没有半点动作,他是那样的凝滞,如果不是走近细看,根本不知道那是个活物。

    余波也屏息若寂,毫无动静。

    这个地方离土路很近,只有几十米的距离,但恰恰是由于太近,伪军们搜的并不仔细。

    在他们印象当中,点子就是要藏,也会藏到废墟的深处,断不会傻到藏在这么近的地方。

    伪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已能清晰地听到他们吆喝声,咒骂声,还有刺刀捅刺的声音。

    不一会儿,声音又渐渐由近及远。

    寂然不动的孟占山,这时才稍微松了口气,身上立即放松下来。

    眼下,虽然躲过了一劫,可他深切地知道,敌人是绝不会罢休的,很快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而且,虽然他们现在能够借助黑暗和地利暂时躲过敌人,可一旦敌人找来了手电和火把,他们将无所遁形。

    一旦落入敌手,结果可想而知,尤其是余波,从敌人的言谈中就能知道,那等残酷,非人所能忍……

    “大哥,他们已经过去了,咱们是不是转移?这样躲下去终究不是办法。”余波轻声道。

    “再等等,离天亮还早。你看,四下里都是敌人,如果运动起来,很容易被敌人发现。”

    “可是,敌人一旦搞来火把和手电筒,那我们就糟了。”

    是啊,余波一语中的……

    眼下,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很多人到了这般时候,都会惊慌失措。

    可孟占山不同!情况越是危急,他的脑子就开动的越快,他想了很多,又一一否决了。

    蓦地,他心里激伶伶一下——

    眼前的废墟,堆得跟个坟包似的,四周野草蔓胫,深可及腰。

    可是,在废墟的底部,却隐约可见两块蓬在一起的大石板,与地面正好呈三角形。

    石板很大,每块怕不有百十来斤,而且大部分埋在土里,只有很小一部分伸展在泥土之外。

    石板中间有一条三角形的缝隙,虽然不大,但足可以伸进一条腿去。

    孟占山立马匍匐上前,拨开杂草,伸进手去探了探,立马像触电一般抖了一下。

    里面的缝隙挺大,周围还塞着砖石!

    他的脑子轰的一下,一个突兀的念头立马冒了出来,而且,随着手指的触碰,那个念头越发强烈起来。

    “你的匕首还在吗?”孟占山问。

    对于孟占山来说,余波当初手持匕首对抗鬼子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余波没有说话,掏出匕首递给了他。

    随着孟占山的挖刨,那些残留在石缝里的砖石逐渐被清出,在三角形的石板和地面之间已然显形成一条挺大的缝隙。

    孟占山心头一阵狂喜——

    他的想法是对的,如果继续挖下去,在石板与地面之间应该会出现一个比较大的空隙,也许,能将两人都塞进去。

    他不再迟疑,立刻奋力开挖,他挖的十分谨慎,却又十分迅速,四周一有脚步声,他就立即停止。

    很快,缝隙里的砖石就被清理干净,他试着爬了进去,不错,足以容纳一人,可是,要想容纳两人,却还有些局促。

    他大汗淋漓地继续挖着,偶尔喘着粗气傻乎乎地冲余波一笑。

    余波猛然明白了他的计划,顿时有点叹为观止——

    嗯,虽有点匪夷所思,可在目前情况下,这也许是唯一的求生之道。

    土越挖越深,土质挺硬,好在匕首足够锋利,不用费多大的力气就能刨动。

    孟占山在里面挖,余波在外面小心翼翼地处理着挖出来的泥土,她很机警,近量把那些泥土洒在了远一些的石缝里,努力不留下痕迹。

    坑越挖越深,同时也越挖越宽,已经能看到两块石板的基底,孟占山终于停手。

    这是一个有点像墓穴的所在,顶上是两块蓬在一起的大石板,下面是个土坑,至于那三角形的顶部,则更像是棺材的盖子。

    他在做最后的工作,他匍匐到四周割了一些枯草,然后抱进“墓穴”。

    做完这一切,他扭过头,冲着余波笑了笑:“余小姐,请君入瓮。”

    余波嗔了他一眼:“大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逗闷子。”

    “唉,如果非死不可的话,我宁愿笑着死。”

    余波哭笑不得:“大哥,你什么时候都是那样特立独行!”

    按照孟占山的意思,余波头朝外脚朝内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

    轮到孟占山了,他将周围的痕迹尽量抹去,然后寻了一块较大的混凝土块,缓缓地拖到洞边,又将压平的枯草扶直,最后,他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体,从余波的身旁挪入,同时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那块拖到洞边的混凝土块拉到洞口。

    眼下,混凝土块周围还有一些缝隙,他在洞内摸索着,把准备好的枯草松松地塞入缝中,这样一来,不但可以起到伪装作用,还可以作为进出空气的缝隙。

    他试着呼吸了两口,虽然有些憋闷,但好歹还算够用。

    弄妥这一切,他再尽力往窄穴的边上挪了挪,然后侧过身子,以便为余波腾出更多的空间。

    窄穴里一片昏暗,本已是入夜,再加上又是在如此一个密闭的环境里,目之所及,一片漆黑。

    一切都是晕暗的,什么也看不见,呼吸还有点不畅,可孟占山却幸福无比。

    眼下,能和自己朝思暮想、无时或忘的余波共处一穴,还能如此亲密接触,真是人生在世,夫复何求?

    一个温热柔软的身子和他紧紧相贴,一股若兰的气息,便如同温柔的呢喃般钻进他的心灵深处,使他意乱情迷。

    可他素来对余波十分尊重,从不敢稍存亵渎之念,眼下顿觉大大不妥,于是奋力往边上挪了挪,几乎全身紧绷,方才和余波有了一拳之隔。

    余波叹了口气,心下感激,她嘴上不说,心中却对这位孟大哥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

    她两度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全仗孟占山搭救。眼下,为了救自己,他连性命都有可能搭上,如此深情厚,便是结草衔环,亦不能报万一!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和对方有一些肌肤之亲,她也不会在意,可对方非但没有,还把她敬若神明。

    如此重情重义,坐怀不乱的男子,实在是世间罕有,如此在意自己,能够为自己舍生忘死,甚至把自己看得比他的性命还重要的男人,实在是从所未遇。

    恍惚间,她的眼角已然湿润了。

    眼前这个男人,从第一次见面起就不屈不挠地对她表示爱意,可却从来没有过粗野举动,而他在指挥作战方面所展现出的才能更是让余波刮目相看。他可以在兄弟部队大败的情况下,一举歼灭鬼子两个小队,他可以在郭仲达被打得落花流水之时,一举荡平阎王寨。

    余波为了弄清阎王寨被荡平之谜,花了不少功夫,后来才知道,为她报了深仇大恨的人,居然是孟占山。

    她欠他的太多了,却一次也没还过,而且根本还不完。

    眼下,她甚至连还的机会都没有了。

    今天一过,她,和他,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都悬之又悬。

    一想到此,她的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暴虐的呼喝:

    “他奶奶的!老子专门给你们找来了大批火把,今晚务必连续搜索,找不出点子,统统枪毙!”

    ……

第一百四十七章绝境温柔(一)

    外面起风了,风很大,还能清楚地听到伪军的咒骂声和火把燃烧的“哔啵”声。

    敌人这次搜得很细,脚步声移动的很慢,可以听到砖石滚落和残墙垮塌的声音,甚至有火把的光亮从没有堵严的小洞里照了进来。

    窄穴里有了些许亮光,昏黄的火光下,余波粉面如霜,双眼紧闭,唇角在不住地颤动,紧张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哗哗啦啦地从她的脸上流淌出来。

    孟占山静默片刻,忽的笑了,他再也无法维护斯文,缓缓伸过手去。

    余波的一只柔夷被他紧紧握住,这是他第一次握她的手,她动了动手指,却没有挣扎。他的大手灼热,她的脸红得像个苹果。

    外面的翻找声越来越近,每一声响动,余波都忍不住掐一下他的手背,她柳眉微皱,银牙紧咬,细长的指甲将他的手背扣出了几道血痕。

    孟占山静静地侧卧,悄无声息。

    终于,翻找声渐远。

    余波的思绪终于有所平复,这才发现,她所有指甲都已扣进孟占山的手背……

    “疼吗?”

    余波费了很大的劲才把自己控制住,两眼潮湿地望着孟占山,轻声问。

    “没事,我老人家耐掐。”

    孟占山的脸上,展现出一抹平静的微笑,有点儿俏皮,有点儿调侃,但却神采飞扬。

    泪水在余波眼中转动,她湿湿地望着孟占山,说不出心中是怎样一种滋味,她想痛哭一场,可情势不允许,她想表达一点谢意,可喉头却似梗着什么东西一样难以出声……

    终于,她又是歉疚,又是感动地叫了声:“大哥……”

    孟占山笑了,压低嗓门说:“嗨,余小姐,不必内疚,在你看来,那是罪过,可在我看来,那是享受,多谢多谢。”

    脸色在泪痕中红得多鲜艳,余波忸怩道:“都什么时候了!大哥你还说笑……”

    孟占山眨眨眼:“还是那句话,余小姐,如果非死不可的话,我宁可笑着死。”

    余波的心中充满了忧郁,她不知该说点什么,隔了半晌才轻声道:“大哥,我有个请求。”

    “你说!”

    “大哥,我把身上的枪给你,待会儿万一咱们被敌人发现了,你就……你就开枪打死我。”

    孟占山坚决地望着余波:“不行!万一被发现了,我先冲出去,想法引开他们,你见机行事,趁机突出去。”

    余波苦笑了一声,柔声道:“谢谢你,大哥。虽然我不想死,可是在这种情形下,如果被发现,根本就没有逃生的机会。唉,是我连累了大哥你,大哥,其实你完全可以不管我的,可现在把你也搭上了。我……我心里真不是滋味。”

    “说什么呢你,余小姐,我告诉你,能和你死在一起,我开心的很。

    我孟占山不藏着掖着,自打见你第一面起,我就喜欢上你了,还喜欢的要死。

    当然喽,我老孟没福气,你已经有了心上人,可是能有你这么一个妹妹,我也欢喜的很。现下,能和你死在一起,那是我的福分,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开心着呢。

    再说了,要是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就是这,你信吗?”

    余波的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巨大的感动,眼泪瞬间成行。

    她没有想到,她在孟占山的心里居然是如此重要,可是事已至此,她又能说些什么呢?

    她完全相信他的话——

    一想到那个在烈火中从天而降,义无反顾奔她而来的身影,她就热泪盈眶。

    她哽咽道:“大哥,对不起,对不起呀……你先后两次搭救于我,为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可我……可我却没有什么好报答你的。大哥,能和你死在一起,我……我也很开心。”

    孟占山笑了,笑的那样灿烂:“好……有你这些话,我老孟就值了!”

    “大哥,你说我们能度过此劫吗?”

    “很难说,关键在于敌人会搜多久?

    如果今天夜里敌人就结束搜索,我们或许还有机会。

    如果拖到天亮,一切都无可遁形,尤其是我们清理出的浮土,和周围有明显的色差,到那时,我们恐怕就在劫难逃了。”

    “可是,从目前情势看,敌人恐怕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

    “唉……”

    孟占山长叹一声,语气忽然就变得决绝,“那我们就来个,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耳听此言,余波不自觉地感染了他的情绪,浑身上下开始变得凝重……

    她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孟占山。

    她终于明白,孟占山也会紧张,也会绝望,他之所以一贯嘻笑怒骂,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只因未到最后时刻。

    沉默良久,余波终于期期艾艾地开口了:“大哥,你怎么不说话?”

    孟占山的语气忽然就变得支支吾吾:“余……余小姐,我……我还有点儿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大哥,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我就是有点儿说不出口,可是……都这般时候了,我怕……我怕再不说……恐怕就……没机会了……我还是说了吧……”

    “我听着呢,大哥!”

    “余小姐,我孟占山是个孤儿,又是个倔种,一向不招人待见,说实在的,在这世上,除了我干爹,我……我也没啥亲的热的了。

    我十六岁当兵,打了十来年的仗,死人堆里都爬出来多少回,这条命早就赚够了,所以,我不怕死,真的。

    可是……可就是,我二十八岁的人了,这辈子还……还不知道女人……是个啥滋味呢。

    余……余小姐,你,你别笑话我……你能不能……能不能让我抱一抱,果真如此,我,我也就没啥遗憾的了,就是这……”孟占山的脸上发烫。

    余波的眼里忽然就涌出泪水,她没有说话,略一犹豫,就轻轻的凑了过去,一把揽住孟占山,紧紧地抱住了他。

    那一刻,孟占山如遭电击,浑身像筛糠似的抖了起来,愣了片刻,他终于勇敢地伸出双手,一把抱住余波,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良久,良久……

    两个人就那么抱着,紧紧抱着,在那个狭小的,几乎密不透风的空间里,就那么紧紧地抱着,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不复存在。

    恍然间,

    孟占山忽然感觉到,

    一张异常温润的脸,几乎和他碰上了鼻尖。

    蓦地,对方动了动身子,居然迎着孟占山送上了她滚烫的嘴唇……

    孟占山呆了,一下子石化了,他变的那么僵硬,僵硬的吓人,甚至连动一动都是不可能的。

    他就那么傻傻地,愣愣地感受着,他没有想到,女人的嘴唇竟是如此的细腻、温暖、柔嫩……

    他的视线瞬间模糊。

    泪水像决了堤似的汹涌而出。

    他止不住。

    “这太美了……”他断断续续地想,“……能这样死去,值了!”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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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9706/ 第一时间欣赏抗日之活着再见最新章节! 作者:敖楚戈所写的《抗日之活着再见》为转载作品,抗日之活着再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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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之活着再见介绍:
不走寻常路的八路军指挥员孟占山,精灵古怪,桀骜不驯,演绎出一场场匪夷所思的战斗。撕心裂肺的血战,感天动地的爱情,撼人心魄的友情,以及……抗日之活着再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抗日之活着再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抗日之活着再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