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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之活着再见全文阅读

作者:敖楚戈     抗日之活着再见txt下载     抗日之活着再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八章绝境温柔(二)

    天——终于亮了。

    外面北呼啸,甚至有树杈被撅断的声音。

    透过混凝土块与石板的缝隙,已能看到几缕晨光如同束带般淡淡地飘进窄穴,窄穴因之而有了些许光明。

    余波就那么静静地躺着,躺在孟占山怀里。

    孟占山不知何时起已经睡着了,还发出轻微的鼾声,外面既然没有动静,余波也就没叫醒他。

    余波始终温顺地躺在他怀里,直到孟占山把她抱了又抱,紧了又紧,直到他把她柔嫩的红唇探索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他在她甘甜、芬芳的檀口中把战争演绎到了极致。

    她的半边身子已然麻木,脖颈上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她双眸紧闭,银牙紧咬,美丽的长睫毛在微微地颤动,两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紧闭的秀眸中夺眶而出。

    她的初吻已经给了身旁这个男人,这个发出香甜酣声酣然入睡的男人,她有点失落,但她并不后悔。

    眼前,几缕晨光愈加明亮,她看见一粒粒尘埃在窄穴中飞舞,发出动人的光泽,它们旋转着,飞舞着,像一个个顽皮的精灵。

    这些轻盈的小家伙在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旁边不断地翻飞,那张脸阳刚十足,他的双臂就像两把铁钳,把两人拉得那样近。

    余波静静地望着这张脸。

    一切都像梦一样,一年多以前,自己还和眼前这个男人素不相识,可现在,自己却将珍贵的初吻献给了他。

    她是个知书达理的富家女,虽然世道混乱,民不聊生,可她却并未吃过多少苦。

    她是家里最小的,在父母的呵护下一路走来成为一名燕京大学的一名学生,但日寇逞强,国家危难,她又从一名激进的女学生变成了一名女战士,经过刻苦的训练义无反顾的踏上了敌后战场,成为一名出色的谍报人员。

    她阅人无数,可谓曾经沧海。

    眼前的男人,虽然比不上郭仲达英俊,比不上自己的父亲有文采,可是,却是她从小到大从对男人有记忆以来在她二十三岁的生命里所见过的最伟岸、最有情义的男人。

    她很早就与郭仲达订婚,一直心无旁骛。可此时此刻,她的心却悸动了。

    从第一次见面起,眼前这个男人就不屈不挠地对她表示“爱情”方面的意思,可却从没有粗野举动,而他在指挥作战方面所表现出的才干,更是让余波刮目相看。

    他高大威猛,脸上棱角分明,两道利剑般的浓眉下,一双鹰眼深邃而慧黠。

    他鼻梁挺拔,皮肤白皙,嘴唇不薄不厚,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和郭仲达比起来,他或许少了一些书卷气,却多了一份睿智和杀伐果断。

    和郭仲达比起来,他虽然更有定力,却可以一次次为自己疯狂。

    这和那个为了大业,不惜让未婚妻于婚礼前一天抛头露面,为了报仇,不惜让未婚妻深入虎穴刺杀尹永贵的人相比,简直好到不知凡己。

    今天,在这促狭的窄穴里,望着眼前这个浑身透着阳刚又藏着睿智的男子,余波觉得有一种很奇怪的东西从心里生长出来。

    这种感觉让她颇为不安,她在想:看来你是越来越欣赏他了,难道你爱上了他不成?她又问自己:同他那样的人永远生活在一起,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问来问去,答案只有一个,她苦笑着否定了自己:这是不可能的。

    欣赏和爱情不是一回事,何况,她已经订婚了。

    可是她又问自己,欣赏和爱情为什么就不能是一回事呢?什么东西都有一个限度,越过了这个限度,就可能发生变化。

    订婚了又怎样,她的婚礼并末举行,她和郭仲达正在冷战。

    无论怎样,她对昨晚的一切并不后悔。

    一个男人,能够那样的为她舍生忘死,能够一而再而三地救她于水火之中,那么,她至少也应该为他做点什么,就算是失去了一些东西,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这样想着,转头望了望酣睡中的孟占山,轻轻抬起胳膊,把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插进他蓬乱的头发,温柔地抚摸着,像是抚摸一个孩子……

    远处,突然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吆喝声、踢踹声、枪刺声也随之而起。

    余波一愣,她明白,等待中的大搜捕——终于来到了!

    脚步声转来的第一时间,孟占山就醒了。

    “敌人来了。”他小声咕哝了一句,然后,他的视野就开始清晰,他看到了眼前的余波。

    他看到了她正在抚摸自己的乱发,她的动作很轻柔,有一缕长长的发丝飘落到她光洁的额前,使她显得那么楚楚动人。

    然而,他又看到了她的脖颈,那里有一道血糊淋漓的伤口,即宽又深,鲜血把她的整个肩膀都染红了。

    孟占山的心里,蓦然生出一种强大的愧意,眼圈唰地就红了,“余小姐,你,你负伤了。”

    话音未落,两行泪水己自他眼中滚落。

    “没事,擦了点皮。”

    孟占山沉默了,他愣在那里,心里生出无尽的悔恨。

    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眼前的伤口是那样的触目惊心,可是,自己居然毫无察觉,还那么无耻之极地折腾了她那么久。

    而她,居然一声不吭,默默地承受着。

    一股钻心的疼痛自孟占山胸口生出,像化冰似的,迅速散开并向全身蔓延。

    他的眼睛完全糢糊了,他很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可他却一动也不敢动。

    因为,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把你的枪给我!”

    孟占山从余波腰间拔出手枪,顶上膛,屏息以待。

    余波就那么静静地望着他,目光坚毅。

    风很大,从没堵严的小口中钻了进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夹杂着杂乱的咒骂声和翻找声。

    几块砖石“哗啦啦”地从窄穴上方滚落,还有刺刀“唰唰”地刺入废墟的声音。

    “出来!我看见你了!”

    “妈了个巴子,抓到你,老子把你一刀刀零割了!”

    “还有那个臭婊子,抓到了,老子们轮流收拾她!”

    一种强大得令人窒息的恐惧顿时让余波簌簌发抖起来,她的额头浸出细小的汗珠,脸上一片煞白。

    她只有紧紧地掐住孟占山,紧紧咬住银牙。

    孟占山轻轻打开保险,两个人脸贴在地上,会意地对望了一眼。

    他们谁也没说一句话,却已在心里交谈了千言万语:

    “余小姐,我准备好了!”

    “大哥,我也准备好了!”

    “待会儿我先冲出去,开枪引开敌人,你见机行事,伺机突围。”

    “不用,大哥,我和你一块上,我还有匕首,他们别想占太多便宜!”

    “今天,咱俩就要在这儿一块儿交待了,怕吗?”

    “不怕,大哥,能跟你死在一起,我开心着呢!”

    ……

第一百四十九章绝境温柔(三)

    窄穴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听声音大概有数十人之多,伴随着埋怨声、咒骂声和刺刀挑动的声音。

    突然,“轰隆”一声,耳边传来墙壁垮塌的声音。

    随即有几个人似乎是一屁股坐在了头顶上的瓦砾堆上。

    孟占山的脑子“嗡”的一下,血涌脑门,手里的勃朗宁指向上方。

    余波的身子也在剧烈地颤动,她将红得发烫的面颊紧紧地贴在孟占山胸前,轻轻地合上眸子。

    “听天由命吧……”孟占山在想:“一旦穴口的混凝土块被搬开,我就双足一蹬,借一蹬之力倒撞出窄穴,奋力搏斗想办法引开敌人,给余波以逃生的机会。”

    为此,他开始全身收紧,开始积蓄力量,等待那最后的一击……

    余波感受到了他全身肌肉的紧扎,她摸索出腰间的匕首,屏息以待。她想他们之间应该有一个同生共死的过程,她应该跟着他出生入死,无论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可是,那一刻却始终没有来临。

    他们听见了周围的翻找声,听见了枪扎脚踢的声音,甚至听到了头顶上的对话声,可是,他们所在的废墟,愣是安然无恙。

    难道敌人没有发现周围的痕迹?难道撒出去的浮土和周围没有色差?是敌人视而不见?还是自己估计错了?孟占山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焦虑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娘的!都搜了一晚上了,这又让搜,他奶奶的!这又下起了小雪,又冷又饿的,老子都快撑不住了。”

    一句话惊醒了梦中人,孟占山的眼里闪烁出一股无法遏止的狂喜,他紧握住余波的手,似乎每一根汗毛都在畅快地跳动——你听见了吗,听见了吗,老天都在帮咱们,一场瑞雪帮助咱们掩盖了所有痕迹。

    余波两眼紧紧盯着孟占山,她努力想挤出一丝笑容,两串泪水却无声地顺着耳侧滚落,迅速融入土里。

    另一个声音哈欠连连:

    “呵——呵嚏!……唉,你不知道,老六,大哥说了,不找到点子决不罢休。

    大哥还说,点子最可能藏在中间那片最乱腾的废墟里,那儿的一草一木都必须搜到,就是藏在老鼠洞里也得把点子给找出来。”

    “唉,六哥,咱得劝劝大哥,这都搜了一晚上了,人人精疲力尽,再搜一遍就得了……

    要说晚上看不清楚还情有可原,现在都天亮了,到处一目了然,如果点子还在,两个大活人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如果这一遍还是没有搜着,咱们就撤了吧!……

    这都熬了一夜了,又冷又饿的,这又下雪了,兄弟们都快遭不住了……”

    “唉,谁说不是啦?依我看,点子早就跑远了,就算要是突围,昨晚上也早就突了,谁会傻到等到天亮后再动手?”

    祁老六呸的吐了口痰:“唉,谁说不是了?可是,咱俩说话没分量,要不然——咱叫上二哥一起说?”

    “就是,人多力量大,咱这就去!”

    一阵淅淅索索之后,头顶上的声音慢慢消失了,随着一串远去的脚步声,甚至连周围的搜索声也渐渐远去。

    孟占山有点明白了,甚至开始暗自庆幸,头顶上这片瓦砾,同周围的废墟比起来,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它太小了,小到一目了然,哪怕是周围那几间还有点房屋形状的断瓦残垣,也比它显眼多了,更不用说里面那些大片的废墟了。

    敌人如此忽略它,居然把它当成了歇脚处,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千辛万苦处心积虑想要搜捕的点子,居然就藏在他们屁股底下。

    另外,敌人想当然的认为点子一定会往深处藏,却没有想到,点子就在离土路只有几十米的地方停下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真是屡试不爽。

    孟占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想明白了以上两层,他顿觉神清气爽。

    “大哥,他们似乎并没注意这里。”身旁的余波说。

    “嗯,可不是吗?狗日的做梦也没有想到,咱们就在他们屁股底下。”

    “现在想来,大哥,你可真是机灵,就拉着我藏在离土路这么近的地方,敌人显然是不太重视这里。还有,你居然能想到挖个坑把咱俩藏起来,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嗨,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不是天降瑞雪,如果不是刚好有两块蓬在一起的石板,恐怕咱俩也只有哭天抢地了。”孟占山贴着余波的耳朵说。

    “不,大哥,经过了刚才一场,我已经想明白了,你说得对,等死,乐死可乎?”

    “哈哈,余小姐,你这段太高深了,我听不明白?”

    “大哥,这就是你说的,同样是死,为什么不能高高兴兴去死呢,不过,大哥,我觉得你的文学底子和以前相比已经进步多了,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噢?是吗?”

    “是,你好像一直在进步,打个比方说吧,我第一次见你时,你胡子拉碴的,还有点土匪样,可是现在呢?你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说话也文绉绉的,词也越来越多了。以前你一口一个俺,现在却言必称我,也不叫我妹子,改称余小姐了,嘻嘻,你怎么就突然变成文化人了?”

    “噢,是这样,我的警卫员说啊,队长,我看你和余小姐根本就不是一个阶级,你是无产阶级,余小姐是资产阶级,你们俩在一起,只会发生阶级斗争。

    所以啊,所以我就想向你靠拢靠拢,资产一下。”

    “哈哈,大哥,你别听他瞎说,这无产阶级也有文化人,就像贵党的***、***、朱德、陈毅,哪一个不是学问满腹啊?

    再说了,贵党的理论我也拜读过,我父亲经商,顶多算民族资产阶级,也算是贵党统一战线上的一份子,所以啊,咱们都是同一个战线上的,不排斥。”

    “哈?也就是说,咱们是一条船上的,是吧?所以我想娶你做娘子也就不犯纪律了,是吧?”

    余波苦笑起来:“大哥,你又来了。”

    孟占山突然就变得异常严肃,他傻傻地看着余波,老半天才说:

    “唉,余小姐,其实我知道,我和你是有缘无分,我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过,谁让我孟占山只瞧得上天鹅呢,要么就不吃,要吃就吃天鹅。

    哎呀,呸,呸……越说越离谱了,余小姐,我可不是想吃了你啊。”

    余波“噗呲”一声笑出声来。

    “……嗯!说到这儿,我得跟你道个歉!”孟占山接着说:“昨儿晚上……昨儿晚上我强迫你做了你不愿做的事,你都受伤了,我还那样,我真不是个东西。”

    余波一动不动地望着孟占山,内心百感交集,其实昨天晚上,在那样的情形下,他就是想要进一步动作,她也不会去阻拦,可他没有。

    “大哥,你不用道歉,你已经很君子了。我是自愿的,真的!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不,我孟占山不傻,我心里明镜似的,我是趁人之危,落井下石。而你呢,是想报恩,是想了我的心愿。是我老孟不仗义,委屈了你。”

    “嗨!大哥,你可千万别这么想,我不委屈,你能三番两次的为我舍生忘死,我回报以万一,那又算得了什么呢?……大哥,如果能闯过这一关,咱们来日方长。”

    “闯不过去我也认了,就像你说的,等死,乐死可乎?我可不就是乐着死的嘛。”

    “哈哈,大哥,你学得倒真快。”

    “你不知道,余小姐,我跟于大学问学了不少东西呢,他也夸我学得快。”

    “哈哈,我倒想听听,你都学了些什么?”

    孟占山来精神了:“多了,多了,于大学问喜欢诗,教了我不少,听着,我给你背一段儿啊。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姑娘。”

    余波嗔道:“瞎说,明明是思故乡。”

    “非也,非也,我一孤儿,故乡我也没啥好思念的,我就是思姑娘。”

    余波险些笑出声来,连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吓得她连忙捂上了嘴。

    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孟占山,她突然发现,孟占山还挺幽默,她竟然有些不认识这个人了。

    他们就那样愉快地聊着,时不时还得拼命克制住自己不要笑出声来,外面也配合很很好,居然再也没有谁来打搅他们。

    时间过得很慢,好像也很快,因为他们已经不再关心时间了,由于躺的太久,又始终是一个姿势,双方都有点浑身酸痛。在余波的提议下,他们试图调换一下位置。

    孟占山紧紧搂住余波,然后开始慢慢转动,他转的很慢,同时拼命吐气收腹,生怕上面的余波会被石板蹭住,他恨不得把自己完全缩进土里。

    余波双颊晕红,她从侧卧开始转动,直到整个人完全压在孟占山身上。

    那一刻,对于孟占山来说,足以记忆一生——

    余波的脸就在相隔不到一寸的上方,那是一张完美无瑕的脸,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然而那一丝若兰的气息,却无遮无拦地喷在他脸上。

    他沉浸在巨大的激动当中,以至于他不自觉地在拖慢节奏,如果可能,他真想让那一刻永远停留……

第一百五十章风云突变(一〉

    孟占山和余波是带着遗憾离开临城的,在刺杀尹永贵的行动中,那家伙虽然腿部中弹,却捡回了一条狗命。

    刺杀小组伤亡殆尽,若不是孟占山舍命相救,连余波也会葬身火海。

    两人是通过王长庚把守的北门离开的,分手的时候,王长庚泣不成声。

    孟占山也很难过,他拍着王长庚的肩膀说:

    “长庚,咱俩是老乡,你又是我的老部下,我了解你,你不是个孬种。

    当年丢失阵地不全是你的错,起码罪不至死,所以我才拼命救你。

    长庚,你曾经是我的兵,也是我的老乡,即使你现在成了这样,我也没把你当成是敌人,怎么样,能不能回头,咱们还一起干。”

    王长庚流着泪说:“老营长,我做不到,起码现在做不到,他们太伤我的心了。”

    “好吧,人各有志,我不相强,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你乐意听吗?”

    “你说吧,老营长,我听着呢。”

    “长庚,无论身在何处,也得记住自己是个中国人,就像你说的,决不能干伤天害理的事。只要你做到这一条,甭管别人怎么说,你永远是我过命的朋友!”

    “老营长,我记住了。”王长庚泪水长流。

    ……

    孟占山和余波各乘一骑,奔行甚速,马儿是王长庚所赠,内行人一看便知,两匹都是百里挑一的良驹。

    孟占山骑在马上,面庞紧绷,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路,一句话也不说。

    奔行了一阵,余波开腔了:“大哥,你怎么不说话?……”

    孟占山一脸苦相:“唉,身体不舒服。”

    余波勒住马头,放慢了马速:“大哥,你哪里不舒服?”

    孟占山也勒住马,手指头在缰绳上绕了几绕,随即指了指心口:“这里,这里不舒服。”

    “哎呀!别是心脏出了毛病。”

    “心脏倒是没什么毛病,就是心里难过。”孟占山慢腾腾地说。

    余波脸儿倏红,窘道:“大哥,你又说笑。”

    “唉,又要分手了,真是难过死了。”

    余波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视着孟占山:“大哥!别这么依依不舍的,叫我心里泛酸。大哥,你我是有缘人,必会再见,你瞧,我一有危难,你不就出现了吗?……”

    孟占山牵肠挂肚:“余小姐,我看,你最好不要再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了,你毕竟是个女子……”

    “别替我担心,大哥,我也算老江湖了,这次是我有点心急,下一次我不会了。

    倒是你,大哥,你是个性情中人,为朋友不惜赴汤蹈火,无论是对我,还是对王司令,你都是这样。

    可你想过没有,大哥,这样也许会给你带来麻烦,你毕竟是个八路军指挥员,有铁的纪律。

    王司令现在是伪军,别人会怀疑你通敌,我是个女子,别人会认为你沉湎于儿女情长……”

    “哈哈,余小姐,我老孟别的都可以改,唯独这条改不了,只要是我老孟对得上眼的,水里火里咱从不眨眼!……

    当然喽,我也知道自己是八路军指挥员,所以,咱轻易不会意气用事。况且,嘿嘿,能让我老孟对得上眼的,也委实不多。”

    “那好,大哥,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比谁都相信你的智慧和眼力。大哥,眼前的别离,不值得难过,你得高兴点,别把气氛给搅了……”

    “嗨!就是,我老孟最忌讳在别离的时候悲伤,余小姐,咱们就此别过,不过,余小姐,咱们一定要活着再见!”

    余波的声音泛着那样的深情:“好!大哥,好个活着再见!大哥……你一定要多保重……咱们一定要活着再见!”

    不待孟占山再说什么,余波已然猛地勒转马头,双腿一磕,坐下马立刻撒蹄狂奔,转眼间就消失在数十丈外。

    ……

    孟占山的归队让陶司令颇感踌躇,就在他离队的第二天,晋察冀司令部就发来了嘉奖电,通令嘉奖营盘山一战有功人员,尤其是孟占山,周大虎和周二虎同志。

    聂总部在电文中做出了这样的评价:“你部能在突遭袭击的情况下,败中求胜,败中取胜,敢打敌我悬殊的硬仗,这种大无畏和大智大勇,值得称道与发扬。”

    可是,那家伙却连电文都没见到就失踪了,回来后还支支吾吾,说是有个朋友得了重病,自己心急火燎去探望去了。

    陶司令经过调查,头一天确实有一人风风火火地找到了孟占山,可不论他说的是否是实,他这次犯的错误都不小。

    再怎么说他也是在禁闭期间,居然敢私自外逃,虽然没过几天就回来了,可纪律是铁的,何况这家伙还是一犯再犯。

    听说孟占山回来了,陶司令怒不可遏:

    “娘的!还有没有王法了,这狗日的还是八路军吗?简直是无法无天!把这个狗日的给我抓起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徐政委忙道:“司令,是不是再考虑一下,毕竟他刚打了个胜仗,连司令部都准备大张旗鼓的表彰,咱别坏了气氛。”

    陶司令一拳擂在桌子上,震得水杯都跳了起来:

    “不行!打了胜仗也不行,这家伙无组织无纪律,竟然到这种地步,再惯他,还不翻了天?娘的,屡教屡犯,没救了!毙掉拉倒!”

    “老伙计,冷静,千万冷静!”

    陶司令愤愤然,“我够冷静的了,必须枪毙!此人不除,早晚要出大事!”

    “老伙计,千万别说气话!”

    陶司令不解地望着徐政委:“老徐,你这是怎么了?……这种害群之马,你还要保他?”

    “老伙计!要杀头,早就杀了。咱们当初重新启用他,对他再犯错误就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况且,这一次,他也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嘛。”

    陶司令怒目圆睁,咬牙切齿道:“可这狗日的太过分了,前脚刚被关了禁闭,后脚又再次违纪,给部队造成的影响太坏了,不杀不足以正军纪。

    唉,这小子这无组织无纪律,简直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两次违纪,再这么纵容下去,兵就没法带了……

    徐政委沉声道:“老伙计,冷静,千万冷静!……要我看吶,此人有三不能杀。

    其一,他刚刚败中取胜,战果颇丰,整个军分区都把他当做成救命恩人,现在杀他,寒了大家的心。

    其二,军区司令部刚刚发来嘉奖电,我们军分区却把他杀了,岂不是让上级难堪?

    其三,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小子是有问题,但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也不是敌我矛盾,你别忘了,我们,尤其是你陶司令,当初一再保他,现在却又把他毙了,这岂不是自打耳光?老伙计,这样一来,我们会很被动。”

    陶司令想了一会儿,苦笑道:“好嘛,这不知不觉,头上己经套上三道紧箍咒了,唉,那你说,该怎么办?”

    “老伙计,我的意见是,从严处理,但不枪毙,我敢说,老伙计,如果枪毙了他,没几天你就会后悔。”

    “后悔!我才不呢!我后悔个屁!哪有这么无组织无纪律的干部,嗯?……

    我以前对这小子是又爱又恨,可是现在,我恨的牙根都痒!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让咱们一再难堪,我算看出来了,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留下他,早晚得把我气吐血!”

    徐政委笑了:“老伙计,说实话,我一直都不大喜欢这个人,可我发现,每到关键时候,只有他能顶得上来!别的不说,营盘山一战就是明证。唉……老伙计,就带兵打仗而言,你我手下恐怕没谁能比得上他了!”

    陶司令叹了一口气,良久不语,后来又站起身来背起手,在房子里来来回回地转了好几圈,终于开了腔:

    “唉!他奶奶的,这是最后一回!再饶这小子一命,咱得好好教育教育他,下次再犯,绝不姑息!而且,这次必须是重罚。”

    陶司令说到做到,处分决定第二天就下来了——

    第一,给予孟占山党内记大过处分。第二,职务一撸到底,去炊事班当炊事兵。第三,从即日起,继续关禁闭半个月,不许动一步。

    ……

第一百五十一章风云突变(二〉

    竖日,陶司令正在和一众干部商讨军情,目前有两件事情甚为急迫。

    其一,位于西胜沟的部队不日就将返回,部队在这次反扫荡中损失巨大,准备将十几支县大队和区小队升格为正规部队,关键是老一团的主官任命问题。

    老一团孙团长右腿被炸断,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无法继续任职,必须有人接替。

    其二,情报显示,高平县警备司令尹永贵在高平城头屠杀我抗日人员,还将尸体吊挂在城头上示众,甚至把已经牺牲了的常大山和罗卓英的头颅砍下,同样吊挂在城头上,必须想办法让烈士入土为安。

    众人似乎都没心思讨论第一件事了,好几个干部都呜呜地哭了。

    “司令,啥也别说了,我愿带军分区教导大队立刻奔袭高平县,我愿立军令状,一定要抢回烈士尸体。”教导大队的鲁大明队长边哭边说,表情异常坚毅。

    “让我去!司令,我带警卫连去!我们警卫连战斗力更强,我保证完成任务!”杜连长红着眼睛站了起来。

    鲁大明的情绪有点激动:“杜连长,你还和我争?”

    “不是,老鲁,常大山是我的老首长,我必须要为他报仇!求你啦,老鲁……”

    陆参谋擦了擦眼泪,哽咽道:

    “同志们,我们不能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大家想过没有,尹永贵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地屠杀我们的人,还悬尸城头,这不符合他们的一贯做法。

    依我看,他们是想故意激怒我们,引诱我们去抢夺尸体,敌人必然张网已待,就等着我们入网。”

    “我同意陆参谋的观点!”廖参谋霍然站起,朗声说道:“同志们!敌人很狡猾,他们料定我们不会不管烈士的尸体,所以出此毒计,要我看呐,敌人一定已经布下重兵,就等着我们上钩呢。”

    鲁大明有点急:“那怎么着?难道我们就任由烈士们暴尸城头,一群二鬼子咱们都怕了?”

    “就是,就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咱们也不能让二鬼子看笑话。”杜连长附和道。

    “李参谋长,你认为呢?”徐政委问李昆,目前情况复杂,徐政委认为在棘手问题面前,参谋长应该最先拿出办法才是。

    “唉,很棘手。”李昆叹了口气,接着说:“敌人很狡猾,把我们置于了一个两难的境地,要我看,这一定和临城的鬼子有关,鬼子在营盘山损失巨大,妄想通过这一手引我们上钩,好报营盘山一箭之仇。

    所以,我们面对的可能不光是二鬼子,还有大批的鬼子!我们千万要小心,一定要想一个万全之策。”

    徐政委点点头:“参谋长分析的很正确,这事不能急,大家不要忘了,部队新败,损失巨大,咱们手头现在只有教导大队和警卫连,却要保护整个军分区机关!我的意见是,暂时按兵未动,等西胜沟的大部队回来再说。”

    陶司令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他的心情复杂极了,他将两只手交叉在胸前,仰靠在椅背上,双眼微闭,一脸铁青。

    他的心在痛苦地抽搐,烈士暴尸于城头的画面仿佛就在他眼前,娘的,不能让烈士死不瞑目,明知山有虎,也要向虎山行,如果当了缩头乌龟,没法向全体指战员交代。

    可是,怎么想一个万全之策,如果再吃败仗,损兵折将不说,士气也会降到冰点。

    怎么办?怎么办?

    小鬼子扔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他无奈地接着,现在分分秒秒都在烫他的手。

    突然间,侦察科长史大新慌慌张张地闯进作战室,致使正在进行的讨论戛然而止。

    陶司令不满地看了看史大新,责问道:“怎么回事?史科长,慌慌张张的,连个报告都不打?”

    史大新满脸愧色,却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司令员,怪事!……怪……怪事!”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陶司令等人纷纷投去惊异的目光。

    “别着急,史科长,慢慢说!”陶司令瞪大双眼,一脸的疑惑,“我的天,什么事能让我们的史大科长惊慌成这样?”

    史大新深吸了口气,略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说:

    “司令,在咱们根据地边上的牛家湾一带发现了几十座新坟,本来我们侦察员只是纳闷,怎么几天不见就多出这么多新坟,走近一看,吓了一跳,坟前的木头碑上写着一大串熟悉的名字,常大山,罗卓英,史新国,甄大乱,还有许春……”

    随着一连串名字被念出来,众人目瞪口呆——

    “怎么可能?”

    “这太不可思议了?”

    “什么人干的?真的假的?这可是帮了咱们大忙啦。”

    众人议论纷纷,作战室里被一种异样的气氛包围着,混杂着震惊、质疑与惶惑。

    “警卫连——集合!”

    陶司令突然放出一声吼,随即在众人的惶惑中带上帽子,扎好武装带,然后扣紧风纪扣,众人这才明白,陶司令要亲往查看。

    ……

    万籁俱寂,牛家湾的岔口一带只有北风卷着雪粒子在山岗上呜咽盘旋。

    雪原无垠,入眼处一片洁白。

    陶司令默默站在一片新起的坟冢前,足足有半个小时一动未动。

    站在陶司令身后十几公尺开外的,是鲁大明、杜连长、陆参谋、廖参谋等人,徐政委和李参谋长被留下看家。

    眼前的新坟足有几十座,木头碑上的名字有的熟悉,有的陌生,有的甚至没有名字,没有人能够看见陶司令此刻是怎样一种表情,也没有人知道这个身经百战的汉子此刻在想些什么。

    蓦地,陶司令拔出手枪,“呯呯呯!——”

    一连串子弹呼啸着飞上半空,清脆的枪声在天空中久久回荡。

    “咔吧!”直到手上传来空膛的声音,陶司令才放下手枪,并缓缓地转身,翻身上马。

    他再也控制不住了,两行硕大的泪珠顺着脸膛滚下,噗噗地濡湿了衣襟,又掉落到雪地上。

    “走吧。”他嘶哑着嗓门喊,随即一带马缰,在这个阴风呼号的下午,腾云驾雾一般回到了李家洼。

    他没有想到,一场更大的惊奇在等着他。

    ……

第一百五十二章风云突变(三)

    军分区作战室里,徐政委和李昆等人显然等待已久,一见陶司令他们回来,连忙把众人让到屋内。

    屋子里的火炉边坐着一个人,正捧着热水杯喝水,一见陶司令他们回来,连忙站起身来打招呼:

    “陶司令!”

    此人六十多岁,古铜色的脸上沟壑纵横,虽然一副庄稼人的打扮,一双眼睛却格外有神。

    “老宋,你怎么来了?”

    陶司令脸露喜色,连忙走上去和来人用力握手,老宋是高平地下党的秘密交通员,多次冒着生命危险传递情报,是军分区有名的老交通。

    “嘿嘿!必须来,必须来……”老宋一边在陶司令脸上端详着,一边咂吧着嘴巴:“陶司令啊!你是不知道,这两天高平县都快打翻天了,我们早就想把情报送出来,可鬼子着得紧呐,这不,敌人刚一松懈,我就赶紧跑出来了。”

    “啊?”陶司令大吃一惊,“快说说,什么情况?”

    老宋一仰脖子,把杯子里的水咕咚咚喝了个干净,然后捋起袖子抹了抹嘴: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前几天有一伙武装想要偷袭高平县,结果被早已埋伏好的鬼子打了个稀里哗啦,死了好几百号人。

    原来啊,临城的鬼子和高平县的伪军掉了个个,在高平县布下了天罗地网。

    我们着急呀,生怕你们中计,可敌人看的紧,情报送不出去,我们只有干着急。

    谁知,前两天,鬼子突然撤离,据说是有不明武装大闹临城,结果连有名的翠云楼都烧了,鬼子匆匆往回赶,临城的伪军又匆匆往高平县赶。

    你们猜怎么着?一伙武装早就埋伏好了,在高平县外的十里铺把伪军打了个稀里哗啦,这还没完,另一伙人几乎在同时袭击了高平县。

    这伙人真会掐算,那阵子高平县只剩下了便衣队,哪里抵敌得住,被人家很快就打进了县城,可这伙人并不恋战,解救下城墙上的尸体后就匆匆撤离,等伪军大队赶回,黄瓜菜都凉了!

    我们就纳闷呢?什么人就这么轰轰烈烈的干上了,按理说如果是咱们的人,怎么也得跟我们打个招呼,可对方没有。

    可如果不是咱们的人,干嘛来抢夺咱烈士的尸体?

    我们百思不得其解,这不,趁敌人稍有放松,我就赶来了。”

    “噢?……这伙人人多吗?”陶司令脱口问道。

    “怎么,真的不是咱们的部队?人数不好说,黑灯瞎火的,怎么也有数百人吧……”老宋惊讶地问。

    陶司令严肃地追问道:“老宋,对方确实没有和你们联系?这很重要!”

    老宋慎重地回忆了一遍,保证道:“没有,绝对没有!”

    陶司令叹了口气,拍了拍老宋:“老宋,你辛苦了,你带来的情报非常重要,这来回一百多里地,太不容易了。警卫员,带老宋去吃点东西,天冷,把我那瓶地瓜烧也带上!”

    听到大司令的话,警卫员赶忙走了过来,老宋一边告辞一边不停地嘟囔着:“咦唏——真奇怪,不是咱们的人?……那会是谁?……”。

    足足有两分多钟,作战室里鸦雀无声,众人一个个满脸疑狐,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按照老宋的说法,足足有三股武装先后投入了战斗——

    一股武装前几天偷袭了高平县,结果中了埋伏被打得大败。

    另一股武装居然渗透进了临城,还大闹临城使得鬼子匆匆回援。

    又有一股武装趁鬼子和伪军换防之际,恰到好处的偷袭了回防的伪军,还打进了高平城,抢下了烈士的尸体。

    三股啊,三股!……可偏偏和整个军分区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徐政委最先反应过来:

    “我说,这件事实在是太蹊跷啦?本来我还怀疑牛家湾一带的坟冢有假,可现在看来,应该是真的,按老宋所说,一切都对上号了,大家说呢?”

    “嘶!——”

    一向心直口快的鲁大明发出长长的一声,皱眉道:

    “政委,说真话吗?”

    徐政委的眼皮跳了一下,呵斥道:“废话!当然要说真话!”

    鲁大明扫视了众人一圈,一梗脖子道:

    “要我说,丢人呐!……我们讨论来讨论去,前怕狼后怕虎的,结果呢,自己的烈士靠人家才解救下来,靠人家才入土为安……嘿嘿,更可笑的是,咱们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耻辱啊!同志们!……”

    “大明!说话注意点!”见鲁大明话中带刺,李昆不满地说:“你小子,在座的谁不想抢下烈士的尸体?……嗯?……我们哪一个不比你悲愤!……可打仗不是好勇斗狠,明知是个套,还愣往里钻,那行吗?……”

    “行!怎么不行?……咱们不行人家行!人家不但钻了,还钻成了!”鲁大明显然很不服气。

    “是啊!明知山有虎,人家还偏向虎山行!我真佩服这伙人的勇气。”杜连长接口道。

    廖参谋摇了摇头:“要我说啊,这伙人打得是巧仗,他们大闹临城,迫敌回援,从而造成高平县空虚,如此一来,本来的天罗地网,成了空城计,反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嗯!……是这个理……妙,实在是太妙了!”听了廖参谋的话,鲁大明赞叹连声。

    李昆看了廖参谋一眼,沉声道:

    “要我说啊,廖参谋还没说到点子上,围魏救赵,声东击西,这并不难想到,我当时就考虑过。可是,最关键是,怎么大闹临城?

    要知道,临城的城墙可是崇帧年间修筑的,高达四五丈,城外还有环城的护城壕,鬼子就算大部分都去了高平县,也必然留下一部分守备部队,再加上警备大队,宪兵队,便衣队,还有刚刚换防过来的伪军,恐怕不下两三千人。”

    李昆越说越起劲,语速越来越快。

    “要想大闹临城,谈何容易?

    怎么进去?怎么出来?武器怎么带进去?动静闹小了还不行?凡此种种,真是千难万难,寸步难行。

    唉!我真想问问对方,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徐政委点点头:

    “嗯,两位分析的很到位,对方确实不简单,可是,会是谁呢?……这方圆百里之内,恐怕只有郭仲达部和我们能做到了。”

    杜连长哼了一声,有点垂头丧气:“哼,要是郭仲达部就糗了,虽说是友军,可靠国民党替咱们收尸,好说不好听呐!”

    廖参谋叹了一口气:“唉,还真有可能,听说尸体里也有他们的人,咱们应该大度点,如果真是他们干的,咱们应该向人家表示感谢!”

    “不!不可能!”一直未说话的陆参谋突然站了起来,朗声道:“同志们,我今天跟着陶司令去看过烈士的坟冢了,我注意到,墓碑上有很多我们同志的名字,还有很多没有名字,我对比了一下,有名字的几乎都是我们的同志,也就是说,对方认识我们的同志,却不知道国民党方面的名字,那么,对方怎么可能是郭仲达部呢?”

    此语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

    徐政委激动的双手都有些颤抖,“难道?……是我们的人?……可是,不可能啊?……我们的部队这几天根本就没什么大行动,咱们甚至连决心都没有下呢!……我的天,倒成了悬案了!”

    陆参谋和徐政委对视了一眼,意味深长地发话了:

    “徐政委,同志们,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嗨,陆参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卖关子?……快说,快说!”鲁大明在一旁催促道。

    “同志们,我觉得,就是我们的人干的……大家想一想,这些天咱们都在军分区没挪窝,可有一个人,非但失了踪,还消失了好几天……我在想,难不成,是他干的?”

    “怎么可能?……你是说孟占山吧……”李昆翻了翻眼皮子,甚是不以为然,“他一个人,连支枪都没有,怎么干?”

    “就是!……要我看,没有一两个营的兵力,想都别想!”廖参谋也表示反对。

    “可是……同志们,你们就没有闻到一点熟悉的味道?……匪夷所思,还连带违犯纪律,却能换来胜利!……要我说,我闻到了孟占山的味道!”

    陆参谋说完,煞有其事地在空气里使劲地嗅了嗅,一脸的陶醉。

    李昆哭笑不得:“臭小子!什么时候都向着他说话……我说,你就是想替他开脱,也得找件靠谱的事,就这事,还孟占山的味道,做梦呢?”

    陶司令始终一言不发,期间脸色不断变化,一阵红,一阵白,一阵惊,一阵喜,终于,他大手一挥,一字一顿地说:“好了,今天就讨论到这儿,立即和临城地下党联系,看看有没有什么收获?”

    “司令……”新任通信科长刘顺利一脸的苦涩,“这几天临城地下党一直关机,咱没法联系!”

    “噢?……”陶司令眉头一皱,嘟囔道:“真是见了鬼了!”

    ……

第一百五十三章对错之间

    这是孟占山第几次被关禁闭了,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

    他不大在乎被关禁闭,只要能救出烈士,就是关一年也值。

    他也不大在乎被处分,反正大大小小的处分他也有一箩筐了。

    用他的话说就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陶司令赶到禁闭室的时候,他已经被关了两天两夜了。

    乍一见到孟占山,陶司令大吃一惊,眼前的家伙虽然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左脸上还有一块醒目的淤青,可他的精神却倍好,一双眼睛雪亮,眼角眉梢都透着爽利。

    不管咋说,你都找不出一点受处罚后的郁闷来一——瞧他这样,不像是在受处罚,倒像是在闭关修炼。

    “首长好!”

    孟占山蓦然起身,公公正正地敬了个军礼。

    陶司令一愣,赶忙还了个军礼。

    “司令——您?……您怎么来了?”

    “来看你呀!……”陶司令扬了扬手里的地瓜烧。

    孟占山一见,差点儿扑了上去,只在一瞬,他又站稳了,讪笑道:

    “嗨!……司令,您这是干啥?无功不受禄嘛?”

    陶司令又喊了一声:“警卫员,把面端上来!”

    话音刚落,警卫员就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进来,里面飘着炝锅的肉香,还卧了两个鸡蛋,简直是异香扑鼻。

    孟占山接过碗,瞟了陶司令一眼,大概是饿坏了,埋下脑袋就是一顿呼噜呼噜,不大一会儿,一碗面已然下肚,抹了把嘴,感激地抬起了头。

    陶司令仍然无语,默默地递上那瓶地瓜烧,把盖子打开。

    孟占山甚是奇怪,弱弱地问:

    “嘿嘿,司令……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您这给我又送酒又送面的,知道的,是您心痛我,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您给我送断头酒呢。”

    “就是断头酒!”

    “啊?——”

    孟占山大吃一惊,一咕噜站了起来。

    “司令,什么意思?”

    陶司令冷笑一声,提高了嗓门:

    “什么意思?军分区讨论决定,对你处以极刑,明早执行。”

    “啊?……怎……怎么可能?……我……我罪不至死。”

    孟占山咽了口吐沫,艰难地说。

    陶司令大怒,恶狠狠地瞪了孟占山一眼:

    “罪不至死?……

    你战场抗命,威胁上级,前脚关禁闭,后脚再次违纪,还罪不至死?

    你屡教屡犯,还一而再再而三,娘的!不毙你毙谁?……”

    “别……别呀,司令,咱不是也打了胜仗了吗?怎么也是功过相抵呀?”

    “屁!这功是功,过是过,没法相抵!……

    再说了,你小子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两次违纪,再饶了你,没法带兵!没法严明军纪!……”

    孟占山愣了,好半天才讪讪地说:

    “嘿嘿,司令,

    我老孟违纪不假,也确实该枪毙,可是我这次我大闹营盘山,不光毁了鬼子的指挥部,还捎带脚救了咱军分区上下几千口子的性命……

    这几千口子的性命总抵得上我一条命吧……

    司令,再饶我一回,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小子,还学会讨价还价了,你当是做买卖呢?

    老实跟你说,大伙也不是不通情理,本来军分区己经决定,念你救了军分区上上下下几千口子的性命,饶你小子不死。

    可你小子转眼间又再次违纪。这谁还能救你?……嗯?……非枪毙不可!”

    “司令……”孟占山有点慌了,“我就是不想死,怎么处罚我都可以,留我一命就成,我还能杀鬼子,杀汉奸,留下我还有用。”

    “小子,实话告诉你,我来,就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小子虽浑,却还不傻。

    所以你在禁闭期间外逃,一定是有难言之隐,说吧,你到底是干什么去了,如果啥立功表现,说不定还能免你一死。”

    “这?……司令,你知道的,我就是去看一个病人,还能有啥?”

    “噢?……前几天有人大闹临城,又趁乱攻打高平县,难道都与你无关?

    我说,如果有关,事情说不定还有转机。”

    “唉,司令,怎么可能?

    您太抬举我了,我就一个人,连个家伙都没有,还大闹临城,还攻打高平县?

    我倒是想,可我也得有那本事啊。”

    “少来,是不是你小子干的,我闻得出来!”

    孟占山哦了一声,半天没井腔,好一阵才继续开口道:

    “司令,真不是我……”

    陶司令不再睬他,骂了一声:

    “臭小子,给机会不要,来人,给我绑了!

    两个精壮的警卫员一头冲进来,抹肩头拢二臂,转眼间把孟占山捆了个结结实实。

    “把他拖出去!毙了!”陶司令咬牙切齿道。

    两个警卫员互相望了一眼,有点不知所措。

    “楞着干啥?执行命令!”

    陶司令毫不容情地挥了挥手。

    孟占山被拖到门口,扒着门框拼命挣扎,“别……别呀,司令,这……这不符合原则!”

    “啥?……你小子也知道啥叫原则?……我今儿就照猫画虎,跟着你小子学一回!

    不就是犯纪律吗?不就是早枪毙一天吗?我扛得起,大不了我也关禁闭。

    拖出去!毙了!……”

    又上来两名战士,终于拖动孟占山,眼看把他拖出禁闭室,又拖到大院门口,孟占山慌了,连忙嚷嚷道:

    “停!……司令,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把这王八蛋拖回来!”

    孟占山被拖回陶司令身边,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说!大闹临城的是你吗?”

    “是。”

    “攻打高平县的是你吗?”

    “是。”

    “抢下烈士尸体的是你吗?”

    “是。”

    “你是怎么干的?跟谁干的?”

    “司令,我只能说这么多了,实在是不能再说了,您要是刨根问底,还不如毙了我!”

    “嘿嘿!你小子,我再问你一遍,你是怎么干的?跟谁干的?”

    “抱歉,无可奉告。”

    陶司令蓦地沉下脸:“拖出去!”

    出乎陶司令的预料,孟占山这一次并没有被他的气势吓倒,反而显得异常平静,一直到被拖出大门,都一声不吭。

    陶司令一怔,大手一挥:“停!带回来!”

    孟占山被拖了回来,他喘息着,全身起伏,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陶司令。

    陶司令两眼一瞪:

    “娘的,我再问你!去抢夺烈士的尸体,这是正事,干嘛不打招呼?干嘛私自前往?”

    孟占山望着陶司令,声音不高不亢:

    “司令,我要是打招呼,您会让我去吗?

    再说了,咱的兵力捉襟见肘,您派得出兵吗?

    就算派得出兵,再打败仗咱能承受吗?

    所以,我悄悄去最合适,胜了,最好,败了,也不影响啥。

    常大山,罗卓英,他们都是我的生死战友,要是不能替他们收尸,那还叫个人吗?

    所以,就算知道是违纪,我也必须去。

    我没法放着他们不管,我不能让他们在城头上风吹日晒,为了这,我死都愿意!……”

    陶司令眼圈一热。

    孟占山说的入情入理,他对烈士的那种深情厚谊,让陶司令感同身受。

    为了救烈士,死也愿意,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惊魂动魄。

    陶司令愣住了,他已经有点无言以对,甚至有点莫名的渐愧,在这个重情重义的汉子面前,他突然有点迷茫了。

    好半天,陶司令才缓过劲来,他咬咬牙,从旁边的战士身上取过一把刺刀,边挑开孟占山身上的绑绳,边恨声道:

    “娘的!从个人角度上说,你小子有情有义,是条汉子!……

    可是,从一个八路军指挥员的角度上说,你小子根本就不够格!”

    ……

第一百五十四章祸起萧墙(一)

    1940年,中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中日两军在战场上厮杀了几年,大大小小的会战己有几十次,双方谁也没有能力吃掉对方,战线呈现犬牙交错的状态。

    随着战局的扩大,日军的军力、物力和财力开始严重不足,故而无力再发动大规模的战略进攻。

    于是,日军调整了侵华战略,开始将其主要兵力用于打击位于敌后的八路军和新四军,而对国民党政府则采取了以政治诱降为主的方针,敌后战场逐渐成为抗日战争的主要战场。

    这一年,在华北的八路军发动了百团大战,蒋委员长突然发现,共产党八路军竟然扩充到40万之众,这一下,蒋委员长慌了,开始寝食难安。

    于是,国民党顽固派开始加强反共活动,山西军阀阎锡山的旧军和新军干了起来,陕甘宁边区的八路军和国民党朱怀冰部在太行山打得难解难分,倒让日军看了笑话。

    战争的空气骤然紧张起来,国民党郭仲达部也蠢蠢欲动……

    如今,冀西军分区的情况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鉴于独立旅在反扫荡中损失巨大,军分区将十几支县大队和区小队升格为主力部队,旅长许达和团长韩山河的职务不变,老一团的团长孙长青右腿被炸断,无法继续任职,经过讨论,老二团二营营长何长顺被提拔为老一团团长。

    而孟占山,作为军分区警卫连的炊事兵,应陶司令指派,专门负责背大锅。

    用陶司令的话说就是:“人高马大,精力过剩,正好背大锅。”

    这是一次力度空前的惩罚,职务一撸到底,还干最重的体力活,搁在别人身上,恐怕难免会有挫败感和屈辱感。

    可孟占山没有,不但没有,他还乐在其中。

    他突然就发现,他再也不用被人包围了,再也不用被人哭着喊着讨要打仗秘籍了,再也不用被月老们追着强牵鹊桥了。

    对他来说,只要能留在作战部队,干什么都成,他善于在新角色中寻找乐趣,并且乐此不疲。

    从横岭放眼东望,浩荡长空云蒸霞蔚,绵延的太行山麓在一片绚丽的晚霞中透出冷峻的轮廓,轻柔的炊烟在暮色中冉冉升起。

    军分区警卫连的简易厨房里,孟占山正和几个炊事员忙活着,不一会儿,营地上方就飘来了一股浓浓的饭香,勾得战士们馋虫四起。

    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孟占山牛,仅用青菜豆腐就整出二菜一汤:香煎豆腐,麻婆豆腐和青菜豆腐汤,还有香气四溢的玉米饼子。

    随着一声令下,战士们从四面八方奔来,转眼间就在灶前排起了长队,二排新来的小战士李富根跑得极快,竟然排到了十几名,闻着味道就知道今天的晚饭必然好吃,李福根兴奋地冲身后的老兵嘟囔道:

    “嘿嘿,大水哥,这新来的厨子真不错,这饭菜做的,比以前的厨子强老了去了。”

    大水火冒三丈,照着李福根就是一脚,低骂道:

    “你个狗日的,你叫他什么?厨子?你找死!”

    李福根觉得委屈,捂着屁股申辩道:“他可不就是厨子嘛。”

    大水恶狠狠地威胁道:“娘的,再说,再说老子还踢你。”

    李福根忍不住了,端着饭碗跑到后面找到班长,气冲冲地告了大水一状,谁知班长听后,非但没有批评大水,反而把李福根训了一顿:

    “谁让你这么叫的?嗯?……你知道他是谁吗?那是打仗的爷,得叫孟营长!”

    李福根傻了,私下里找到一位老兵求教,老兵嘿嘿一笑:

    “你小子,新来的,不知道……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孟营长,可会打仗了。”

    “会打仗还上这儿来?会打仗还当厨子?”李福根大惑不解。

    “嘿嘿,他打没有命令仗。”

    “啊?……我的天……那还不得被枪毙?”

    老兵挤眉弄眼地笑了笑,神秘地说:“可他老打胜仗,上级舍不得。”

    “啊?……”

    李福根嘴巴张成了“O”形:

    “难道……难道他比韩团长,何团长和许旅长还会打仗?”

    “嘿嘿……怎么说呢?”

    老兵怔了怔,忽地说道:

    “这么说吧,如果有一场仗看似打不赢,可却打赢了,那一定是孟营长打得。”

    “啊?”

    新兵惊得目瞪口呆,像个木头人似的定在了那里。

    此时此刻,孟占山窜上一把长凳,甩动袄袖,摆出京剧里包公的造形开始卖弄:

    咿咿咿一一呀呀呀一——

    驸马爷!近前看端详。

    上写着,秦香莲三十二岁状告当朝驸马郎。

    欺君王,瞒皇上,悔婚男儿招东床。

    杀妻灭子良心丧,逼死韩琪在庙堂。

    将状纸压至在了爷的大堂上。

    咬定了牙关你为哪桩?

    ……

    “好!”

    正在打饭的战士爆发出惊天的叫好声。

    “再来一段!孟营长!”

    孟占山拱拱手:

    “各位,各位,先吃,先吃,填饱了肚子,咱才能继续。”

    一位战士笑道:“孟营长,都说是饱吹饿唱,到您这儿咋变了?”

    “嘿嘿,按常理出牌,那还叫咱老孟?……唉,话说回来,咱就吃亏在这上面,要不,能到这儿来给你们掌勺?”

    又有战士喊:

    “孟营长,什么时候带上我们打一仗,没有命令我们也跟你去!”

    孟占山唬得直跳脚:

    “嘿……兔崽子,撺掇老子挨枪子是吧?”

    众人一阵哄笑。

    ……

    尽管被降成了伙夫,可孟占山在警卫连可是一言九鼎,连杜连长都把他敬若神明,这不,刚吃过晚饭,杜连长就找到孟占山汇报情况。

    “孟营长,不妙啊!下午开会,大伙都脸色铁青。

    据李参谋长介绍,阎老西发动了进攻山西新军的十二月事变后,又指派孙楚指挥其部队,在晋东南摧毁了沁水、阳城等7个县的抗日政权。

    国民党朱怀冰部已经进入冀西,四处骚扰我们,石友三部则在冀南、冀鲁豫大肆进行破坏活动。

    眼下,咱们面临三个方面的威胁,其一,国民党郭仲达部从东面向我们压了上来,其二,临城的伪军王长庚部从西面向我们靠近,其三,伪军尹永贵部也前出双龙镇,从南面向我们虎视眈眈。

    鬼子真狡猾,缩在后面坐山观虎斗,却派出伪军暗里相助,想瞧咱们中国人窝里斗。”

    孟占山警觉起来:“司令是怎么布置的?”

    “司令强调,打蛇要打七寸,要集中力量打郭仲达这个急先锋,同时要防备伪军,做好两手准备,必要时撤往山区。”

    “王长庚部和尹永贵部我了解,郭仲达部现在实力如何?”

    “据廖参谋讲,郭仲达部在冬季扫荡中损失过半,可最近补充了二个团,兵力已达四个团,再加上直属部队,总兵力己达四千多人,比原来还多,他奶奶的!狗日的不去找日本鬼子报仇,反倒来打咱们。”

    “咱们的兵力是怎么部署的?”孟占山问。

    “嘿嘿,这本来是最高机密,司令反复嘱咐要保密,可司令临出门时叫住我,小声问,杜连长,要是孟占山问你,你告不告诉他?

    我说,孟营长现在无官一身轻,他懒得管这些。

    你猜怎么着?陶司令把眼一瞪,狗屁!他要是不关心这些,他就不姓孟!”

    杜连长说着,学着陶司令的样子摆了摆手:

    “去吧!可以告诉那小子,要不那小子睡不着觉!”

    孟占山乐了:“嘿嘿,知我者,司令也!继续,继续!”

    “因为老一团在冬季扫荡中损失较小,陶司令把老一团摆在了正当面,专门对付郭仲达,老二团布置在侧翼,提防伪军,教导大队和警卫连作为预备队,随时准备出击。”

    “唉……”

    孟占山叹了口气,眼睛里忽然蒙上一层忧郁。

    “我说,那老一团的何长顺,那就是个死打硬拼的主,说得好听点,那叫勇猛顽强,说得难听点,那就是二愣子。

    让他当营长还凑活,让他当团长?嘿嘿,只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

第一百五十五章祸起萧墙(二)

    与郭仲达部的战斗终于打响了。

    双头镇、岔口、牛家湾一带皆有交火。

    敌人的主攻目标是徐家坡,这是牛家湾一带的连绵高地,距离李家洼60里地,海拔几十米到上百米不等,是李家洼以东的天然屏障。

    战斗发起后,老一团的当面之敌是郭仲达部的两个团,郭部以猛烈的炮火作为掩护,先后向老一团的阵地发起数轮绝无退意的攻击。

    霎时,炮声隆隆,血肉横飞,阵地上硝烟弥漫。

    老一团这次参加战斗的,除了原有的两个营以外,还有新补充上来的一个营,何长顺率领两个营在前面打阻击,政委窦天明带领一个营在后面担任预备队。

    战斗打响后,火力基本上都集中在徐家坡的南坡,何长顺率领一营拼死抵抗,敌人非常狡猾,把战线拉得特别宽,两个团的郭军展开了十几里地,迫使守军也必须分散兵力,难以集中。

    一连两天,郭军在督战队旳驱使下昼夜猛攻,一营拼死抵抗,但架不住强大火力掩护下的轮番冲击,渐露颓势……

    不得已,何长顺只好从北坡抽调出一个连来,同时把预备队拉了上去,一番激烈的白刃战,方才保住阵地。

    阵地上血流成河,连以下指挥员伤亡过半,政委窦天明身负重伤,肩膀上中了一枪,肚子上被捅了一刀,差点把肠子都捅了出来。

    结果,这恰恰中了郭仲达的声东击西之计——

    南坡正打的火热,敌人突然在北坡发起猛攻,而且投入了一个加强营的兵力集中攻打北坡上的低洼地带——土地庙。

    敌人兵力集中,又是郭军中的精锐,而且集中力量攻击一点,守卫北坡的二营终于没能抵挡得住,在给予敌人重大杀伤之后,被敌人占领了土地庙。

    为了堵住口子,许达把旅部直属部队包括警卫人员、通信班、后勤兵、炊事兵全部派上了战场,做殊死一博……

    “旅长命令,一定要堵住口子。”警卫连连长孙长浩给何长顺带话。

    何长顺二话没说,迅速抽调出一部分部队,连同旅部直属部队,冒着枪林弹雨向土地庙发起了反击。

    激战中,何长顺亲自抱着一挺机枪,像一头嗜血的猛虎一般带头冲锋,一面红旗紧随其后,一个旗手倒下了,另一个接过红旗继续前进,战斗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何长顺终于夺回了土地庙,双方陈尸遍野,老一团终于守住了防线。

    随后,郭军停止进攻,在坡下构筑阵地形成对峙。

    ……

    天空中,一轮弯月高挂,有风,不大,迷蒙的月光中,李家洼军分区司令部烛火通明。

    “同志们,这两天的战斗打得很艰苦,敌人险些突破了老一团的阵地。”

    参谋长李昆介绍说:

    “现在的情况是,顽军铁了心要与我们为敌,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估计其明天还会发起更猛烈的进攻。

    从目前情况来一看,他们是想不惜一切代价突破徐家坡天险,然后长驱直入。”

    “他奶奶的,这帮龟孙明知道咱们在冬季大扫荡中损失惨重,这是想趁咱们病,要咱们命。”警卫连杜连长骂道。

    “司令,能否自老二团抽调一部分人马支援老一团。”廖参谋问。

    “不行,老一团韩团长报告,北面的王长庚部和南面的伊永贵部虎视眈眈,持续派出小股部队骚扰我方,一旦分兵,敌人很有可能乘虚而入。”

    教导大队鲁大明队长恨恨地道:

    “狗日的,显然是狼狈为奷,司令,让我带教导大队上吧,狠狠揍他狗日的。”

    陶司令略一沉吟,问道:

    “你准备怎么打?”

    “老办法,想法把敌人分割包围,然后各各击破。”

    “不行!郭仲达很狡猾,他的三个团成倒品字配置,二个团在前,一个团殿后,彼此抱的很紧,我们很难分割他们。”

    “那我就节节抗击,坚决顶住。”鲁大明道。

    李昆摇摇头:

    “不行,节节抗击,那就打成了消耗战,于我不利!

    司令,我们……我们是不是可以避敌锋芒,撤入山区,和敌人玩蘑菇战术,然后,在运动中寻求歼敌?”

    “噢?为什么?”陶司令反问道。

    李昆坦言:

    “司令,敌人来势汹汹,而且抱成一团,齐头并进,我们很难对他们进行分割包围。

    另外,李家洼地区方圆不过七八十里,地域狭小,回旋余地不大,我们很难发挥运动战的长处……”

    “不——行!”

    李昆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陶司令狮子般的一声吼。

    “现在来的是顽军,如果连这帮家伙我们都收拾不了,敞开大路让他们祸害根据地,那我们情何以堪?

    这一仗,不光是军事仗,更是政治仗,我们不光要打赢敌人,还要打得漂亮,不出手则己,一出手就要一锤定音,震撼全局!……让狗日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大伙按照这个思路想一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良策?”

    陶可令一番话掷地有声,可作战室里却陷入了沉默,陶司令的话仿佛泥牛入海,过了半天也没有回音。

    陶司令从众人面前一一走过,他走的很慢,他多么期望有人能够站出来。

    可是,没有。

    陶司令失望透顶。

    沉默中,杜连长突然站了起来,“司令,我想和大伙说一件事。”

    “噢?说!”陶司令挥了挥手。

    “……嗯……是这样,前些天,我们一个叫李富根的新兵叫了孟占山一声厨子,结果被几个老兵训了一顿。

    老兵说,你叫啥呢?那可是打仗的爷爷,得叫孟营长!

    新兵问,啥?他比许旅长,何团长,韩团长还厉害?

    老兵说,这么说吧,如果有一场仗看似打不赢,却打赢了……那一定是孟营长打得!”

    “啊?”

    “有这样的事?”

    “这战士们也太高看孟占山了吧?”

    几个参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徐政委叹了口气,怔怔地说:

    “唉!他孟占山还真有人缘呢!可惜了,这小子,偏偏老犯浑……”

    “可他会打仗啊!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杜连长大声道:“司令,同志们,眼下这场仗可不就是不好打的仗吗?我们为什么就不能重新启用孟占山呢?”

    “不成!孟占山刚刚受到处分,这才多久?……现在就启用他,不合适!”李昆直视着杜连长的眼睛,声音异常响亮。

    “就是,朝令夕改,显得咱们太草率了。”廖参谋补充首。

    “唉……”杜连长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么难打的仗,还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打呢,咱们倒先把人家给否了。”

    “切!他太愿意了,这个好战分子,拔萝卜专拣大的,仗越难打,他就越上瘾,这是胎里带的。”

    陶司令的两道浓眉突然向上扬了扬,他的目光中的困惑意味消失了,突然变得明亮了,他好像突然就做出了决定似的,咬牙切齿地道:

    “传我命令!把孟占山那小子给我叫来,十万火急!”

    李昆一惊,本能地追问:

    “什么意思?陶司令,你该不会是真想让孟占山去打这一仗吧?”

    “我就是要让他去打这一仗,除了他,你们准行?

    或者说,你们准有更合适的人选?”

    李昆愣了,脸上的表情异常僵硬,仿佛有一团乌云,正自他脸上升起:

    “可是……司令,咱们不能不讲原则啊!这孟占山一贯自行其是,视军纪为无物,咱们就算用他,也得先去去他的劣根性,否则会出大乱子。”

    “危难当头,我们需要有人力挽狂澜,这乱世人才就得乱着用!你说呢?徐政委?”陶司令坚定地说。

    徐政委笑了笑:

    “得!我以为孟占山就够大胆的了,可现在看来,你陶司令不下于他。

    好个乱世人才乱着用,那咱们就乱一回!

    咱们既然放心不下他,不妨给他配一个得力的助手,给他把把关。

    老一团的窦政委不是负伤了吗?这样吧,我们派一个代理政委去,正好起一个监督作用。”

    陶司令愣了愣,旋即大声道:

    “好,我同意!不过,这需要物色一个军政两方面都过硬的干部,即能监督孟占山,又不要压制他的主观能动性。

    政委,你看陆参谋怎么样?”

    徐政委不假思索地回答说:“不行!”

    陶司令似乎有点意外,很注意地看了徐政委一眼,问道:

    “为什么?”

    徐政委望了望陆参谋:

    “咱们的陆参谋啊,一向对孟占山赞赏有加,孟占山救过他儿子,现在又是他儿子的干爹,如果让陆参谋去,嘿嘿,那家伙有可能变本加厉,更加难以约束。”

    陶司令听了,连连点头:

    “嗯,是!……政委,还是你想的比较周到,那你看廖参谋合适吗?”

    廖参谋吃惊不小:

    “我……我行吗?”

    徐政委笑了:“行!怎么不行?正合适。”

    ……

第一百五十六章祸起萧墙(三)

    半小时后,孟占山满头大汗地跑进军分区司令部的大门,身上全副武装,背后还背了一口大锅。

    “报告,军分区警卫连炊事兵孟占山奉命前来,请指示!”

    孟占山推开会议室的大门,对着陶司令举手敬礼。

    陶司令一巴掌打下孟占山举着的手:

    “臭小子,出什么洋相?背个大锅扮乌龟呢?”

    “司令,是您让我背的,本人不敢不背!”

    陶司令白了孟占山一眼:

    “少来这套,示威呢?”

    “嘿嘿,不敢,不敢……”孟占山诚惶诚恐,“我只是觉得陶司令深夜叫我,必是有事,所以不敢不带齐家伙。”

    “少他娘打哈哈!”???陶司令凑近孟占山,“我问你!现在有一个机会让你去掉乌龟壳,愿意吗?”

    孟占山眉开眼笑:“愿意,愿意……太愿意了!……司令!您尽管吩咐。”

    “顽军来犯,前面打得不顺,想派你上去。”

    孟占山有些发愣,弱弱地问了一句:

    “司令,不太明白……是去做饭?……还是去指挥?”

    “装什么装?去指挥!老一团还缺一个副团长,你去!

    另外,我从军分区教导大队再抽一个分队给你,给我狠狠打,打痛顽军!

    不光要打赢,还要打得漂亮,不出手则己,一出手就要一锤定音,震撼全局!……怎么样?有信心吗?”

    “没有!”孟占山大着嗓门回答。

    陶司令大怒,指了指孟占山背上的大锅:

    “小子!看来你是背锅背上瘾了,舍不得扔啊?”

    孟占山不卑不亢:

    “司令,恕我无能,这仗实在是没法打!

    咱们一个分队才500多人,而郭仲达部有4000多人,要战而胜之,还要打得漂亮,难呐!……”

    陶司令瞟了孟占山一眼:

    “整个老一团也归你指挥,怎么样?这下行了吧?……”

    孟占山嬉皮笑脸道:

    “嘿嘿!报歉,司令,还是不行!

    司令,这俗话说,有多大锅下多少米,您给了我一口大锅,却舍不得给米,这哪行?……

    这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媳妇逮不着……嘿嘿,您懂的……您得把整个教导大队都给我。”

    “那怎么行?”参谋长李昆忍不住插话道:“把整个教导大队都给你,那诺大的军分区就只剩下警卫连了,如果有紧急情况怎么办?”

    “就是!我们不能拿军分区的安危去冒险。”廖参谋也坚决反对。

    陶司令耷拉着眼皮没有说话,他似乎在全神贯注地思考着什么。

    徐政委有点急,提醒了一句:

    “老陶?”

    陶司令身子一震,随即抬起了头,用一种破釜沉舟般的眼光扫了众人一眼,口中清楚地吐出了八个字: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随即,他把脸转向孟占山,目光显得异常火辣:

    “小子,就按你说的办,整个军分区教导大队都给你……

    回头我让廖参谋跟你一起去,告诉何团长一声,老一团也归你统一指挥。

    我说!这总行了吧!”

    出乎陶司令的预料,孟占山先是一喜,随即又耸耸鼻子,可怜兮兮地叹了口气:

    “唉……陶司令,还是不行,还差点意思……您给了我个副职,却让我去指挥正职,嘿嘿……我怕人家说我闲话。”

    “谁敢?有我的命令在,你怕什么?”

    “司令,这命不正则言不顺,让一个副团长去指挥团长,它好说……不好听啊!……”

    陶司令有些光火,他摆出了一副军分区司令的架子,紧盯着孟占山,脸上一幅就要勃然大怒的样子:

    “小子,绕来绕去,原来是嫌官小。

    告诉你,想得美!人家何团长打得很顽强,我凭什么撤换人家?”

    “嘿嘿!司令,那就……那就不好意思,请您叧选高明吧。”孟占山依旧执拗。

    陶司令勃然大怒:

    “臭小子!这是命令!你当是儿戏啊!……怎么还和从前一个德行,一口咬个牛卵蛋子就不松口!”

    孟占山咬着嘴唇不吭声。

    “回答我!”陶司令厉声道。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众人大吃一惊,孟占山迎着陶司令的目光,咕嘎一乐,他伸出双个大姆指,你来我去地比了一个异常滑稽的掐架动作,然后很自然地、一点也不做作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司令——,我老孟不藏着拽着,我跟何长顺尿不到一个壶!……这官大一级压死人,到时候万一掐起来,让战士们看神仙打架啊?”

    陶司令一愣,旋即就忍俊不禁,他原本来是要冲孟占山发火的,可那家伙刚才这通比划实在是逗人,让周围的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陶司令终于憋不住了,脸上的怒火和卒然而生的笑容骤然相撞,生出一种怪怪的表情。

    陆参谋不失时机地插了一句:

    “司令,要我看呐,孟营长说的也有道理,让一个副团长去指挥团长,确实少些底气。

    我们既然破格任用他,索性就一杆子戳到底,就让他担任正职,来个名正言顺!”

    “不行!”

    李昆一下站了起来,怒冲冲道:

    ”哪有这么一步登天的?让他担任副职就够出格的了,现在无缘无故撤换人家何团长,老何会怎么想?别的同志们会怎么想?”

    李昆的话说得异常铿锵,说完后,由这番话引起的冲动情绪还留在他的脸上和眼睛里,他就用这双闪闪发亮的眼睛扫视了一下周围的众人,似乎想寻求共鸣。

    果然,廖参谋应声而出,无缝连接道:

    “就是,关健是,孟占山同志还在受处罚期间,不能让人家何团长寒了心。”

    陶司令似乎无动于衷,他慢吞吞地站了起来,看了一会儿地图,又看了一会儿窗外。

    终于,他转过身,一步步踱到孟占山面前,那对三角形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向孟占山,两道利剑般的光芒从他眼里射了出来。

    他定定地、怀疑似的盯了孟占山足有两秒钟,随即清晰地开口道:

    “好了!都别说了!

    我就专制一回!……

    从今天起,就由孟占山代理老一团团长,何长顺改任副团长,由孟占山统一指挥老一团和军分区教导大队。

    小子,我可是把一大半家当都给你了,这回总成了吧!”

    “没问题,不就是郭仲达那小白脸吗?老子教他怎么做人!

    “少吹牛,我告诉你,此仗不但要赢,还要赢得漂亮,最关健的是,我们军分区司令部哪也不能去,就戳在李家洼!

    你小子要是挡不住,我们就都成了俘虏了!……”

    “这?……司令……

    这敌进我退,敌疲我打嘛……咱们应该撤入山区,牵着敌人的鼻子走,拖垮他们,再收拾他们。”

    “胡说!”

    陶司令“砰”地拍了一下桌子:

    “要是能进山我还用你?这敌人要是不跟着我们进山怎么办?敌人要是祸害老百姓怎么办?

    这知道的,是咱们主动撒出,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打了败仗了呢!

    你小子要这要那的,磨叽了半天,到头来了无新意,我说,你要是不行就早说,还回去背大锅去!”

    孟占山一哆嗦,旋即挺胸收腹,双脚“啪”的一个立正,声若洪钟地回答:

    “报告!司令,我明白了!”

    “那还进山嘛?”

    “不进!”

    “那你准备怎么打?”

    “暂时还没想到!但是会想到的!”

    “好!给我狠狠打!使劲打!”

    “是!……狠狠打!使劲打!”

    陶司令的精神为之一振,声音旋即提高了八度:

    “把狗日的给我打痛打残!让他们再也不敢来犯!”

    “是!司令!……

    如果不把狗日的打得满地找牙!您把我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孟占山声嘶力竭地回答着,他的脸上泛着潮红,眼晴里闪烁着掩饰不住的亢奋。

    他的情绪显然感染了陶司令,

    陶司令大踏步走近孟占山,用拳头重重地擂了一下他的胸口,随即欣赏地、有力地望了对方一眼,大声道:

    “好,滚!

    ……

第一百五十七章祸起萧墙(四)

    军分区教导大队的1500多名战士全副武装,列队迎接老一团新任团长孟占山和政委廖令奇。

    廖政委一路步行,孟占山却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耀武扬威地出现在队伍面前,他一出现,便引起了一阵轰动。

    “看呐,孟疯子来了。”一个战士小声说。

    “臭小子,叫啥?孟疯子?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孟营长!”班长批评道。

    “警卫连都这么叫,听说他还挺爱听。”战士小声回答。

    “我靠,又要打大仗了。”又一个战士说。

    “是要打漂亮仗了。”第三个战士修正道。

    “他背上背的是什么?”

    “不知道,我的天呐,好像是一口大锅!”

    远处,一群无缘参加此次战斗的警卫连的战士则一脸的沮丧:

    “唉!咱们把孟疯子捂了这么久,临了,倒便宜了教导大队!”

    “就是,要是能跟孟疯子打一仗,就像营盘山那样,他奶奶的,死也值!”

    教导大队的战士们高举着火把,跳动的火苗把打谷场映得一片通明。

    “咡嘿嘿——”

    雪青马一声长嘶,孟占山甩蹬下马,站到士兵面前,英姿勃发。

    “各位——”

    孟占山从左到右巡视了一遍,语调异常高亢:

    “我叫孟占山!孟良的孟,霸占的占,大山的山!”

    “不用介绍了,孟团长,我们都知道您!”有战士笑着说。

    “噢?……那太荣幸了!……那我就废话少说,听令,稍息——!”

    “呼啦——”

    战士们整齐地稍息。

    “立正——”

    “呼啦——”

    战士们立刻站得笔直。

    “好!不愧是教导大队,从这两下子就能看出是支劲旅!

    我说,我来的时候还嘀咕,我原来的部下都补充到了老二团,这军分区教导大队会不会用着不称手?现在看来,我多心了,他奶奶的!都是精锐!”

    战士们热烈鼓掌。

    孟占山突然放下背上的大锅,然后话锋一转:

    “各位!……我想问问你们,你们谁知道我为什么会背这口大锅?”

    一连长赵春生忍不住回答:

    “嘿嘿……那是因为……那是因为您老违犯纪律,把陶司令给气毛了!”

    战士们一片哄笑。

    “哈哈,此话不假,但不全面!……我说,一连长,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各位!……此去我们是去打谁?郭仲达啊!这个郭仲达就是这口大锅……

    各位!……咱陶司令高瞻远瞩,知道郭仲达有朝一日会来捣乱,所以专门把这口锅留给了我,我老孟注定是这姓郭的苦主!

    有人要问了,郭仲达兵强马壮,咱们打得过吗?

    我说,嘿嘿,我也不知道……

    这郭仲达新近刚补充了两个团,还得到了大批军火,可咱们刚刚经历过了冬季扫荡,缺吃少穿不说,还缺兵少弹……”

    一旁的廖政委慌了,我靠!这哪里是战前动员?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嘛?

    他想制止孟占山再说下去,连忙道:“我说孟团长,咱就到这里吧。”

    孟占山毫不理会,接着白活:

    “各位!——

    你们别笑话我,我老孟有个臭毛病,打仗前总爱讨个彩,不瞒你们说,很灵的!

    中了彩,我这仗就打的特别顺,没中,就一塌糊涂。

    所以今天呢?我也想试一试!……”

    廖令奇急了,伸手拉拉孟占山,“老孟,搞什么封建迷信?”

    孟占山好像没听见似的,目光越过廖政委,伸手指了指地上的大锅:

    “各位,狗日的郭仲达好比就是这口大锅,我老孟准备试着跺一脚,看看能不能把狗日的跺烂,如果跺不烂,嘿嘿……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孟占山的话犹如一声霹雳,霹得廖政委身子晃了晃,差点没栽倒。

    鲁大明队长也是如坠冰窟,从头凉到脚。

    战士们更是一片惊呼,队伍里跟开了锅似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眼前的这口大锅乃是生铁所铸,就算是当年的鲁提辖恐怕也奈何不了,可孟占山居然要拿它来讨彩,“我的天,这要是跺不烂,岂不动摇了军心?”廖政委心急如焚。

    可是,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好个孟占山,不待众人反应,已然前腿一弓,后腿一蹬,猛然间一声暴喝,“开!——”

    单腿一跺,随即抱拳收手。

    “哐啷”一声,

    摇曳的火光之下,

    诺大的铁锅已经裂成了两半,“滴沥咣啷”地在地上打转。

    只在一瞬——

    战士们就”嗷”地叫了起来,彩声如雷。

    “踏平郭仲达!”孟占山大叫。

    “踏平郭仲达!……”战士们大声应和。

    “跺烂郭仲达!”

    “跺烂郭仲达!……”战士们应声如雷。

    看到这个场面,鲁大明骇然失色,扭头对廖政委说:

    “我的天,这孟团长真有一套!这战前动员做的,真提气!……

    本来我还想说两句,得!……我就别献丑了。”

    廖政委没答话,他己完全惊呆了,好像失了语似的定在那里……

    他隐约地意识到:这是在效仿狄青掷100枚铜钱占卜,结果全部正面朝上的故事来激励士气,可是,这家伙是怎么做到的呢?

    “好!出发!——”

    孟占山满意地望了望气势如虹的部队,用一种近乎嘶哑的语调命令道。

    听到命令,队伍迅速转身,在火光的掩映下,迅速往徐家坡方向奔去。

    廖政委心痒难耐,一把拉住正要甩镫上马的孟占山,“我说,老孟,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孟占山装傻。

    廖政委急了,“我说,我可是陶司令派来监督你的,你要是不说,我就告诉陶司令你搞封建迷信。”

    “哎呀!别呀!我的大政委……”

    孟占山慌了,一把拉住廖政委,小声嘀咕道:

    “我说政委,我容易吗我?……这得先用榔头把铁锅敲烂,再拿到军分区修械所,在高炉里化好铁水,顺着裂缝一点一点补上去,还得恰到好处,不能补得太牢,诺,就是这……”

    廖政委哭笑不得:

    “噢,是这样!……那我也能踏碎……”

    “废话,关键是能想到。”

    廖政委不吱声了,他眼看孟占山飞身上马,飞奔而去,瞬间就有无数想法涌上心头:

    ——这个家伙,显然是早就弄好的,简直是蓄谋已久。

    ——怪不得来见陶司令时背了口大锅,原来是早就料到让他复出。

    ——他奶奶的,单就这件事而论,这小子的脑子还真是好使,单凭他这让所有战士都嗷嗷叫的一手,就够我学上好几年的。

    一时间,不知怎的,廖政委居然生出了些许敬佩之情。

    这第一次合作,仅仅是个战前动员,就给了自己如此强烈而又新鲜的震撼。

    现在,廖政委觉得,也许陶司令是对的,这乱世人才就得乱着用。

    也许,只有这个精灵古怪的家伙,才有可能按照陶司令的要求打赢这一仗!

    突然间,他就有些莫名的兴奋,他奶奶的,能够有机会和这个专打神仙仗的家伙合作,无论如何,都是一次绝无仅有的体验……

第一百五十八章祸起萧墙(五)

    朦胧的月色中,北风呼啸,何长顺正站在崩塌的战壕里,手执铁锹亲自加固工事。

    前方,警卫连连长孙长浩带着警卫连的战士顺着山坡缓慢地巡视着,并沿途收集枪支弹药。

    巨大的消耗,已经让枪支弹药出现了一些困难,虽然还没到弹尽粮绝的地步,但是对于明天的战斗到底能否支撑下来,谁也不敢保证。

    何长顺加固好工事,把铁锹狠狠一插,点燃了一根叶子烟。

    旅长许达带领二十多个战士匆匆走上阵地,每个战士都扛着弹药箱,他们沿着战壕一路走来,每隔一段就放下一两箱弹药。

    “旅长,你怎么来了?”何长顺行了个军礼。

    “伤亡怎么样?”

    “伤亡过半,加上旅部支援的人马,将将能凑两个营。”

    “怎么国民党顽军也这么难打?才两天时间就伤亡这么多?”

    “他奶奶的!狗日的火力挺强,光马克沁重机枪就有十来挺,还有十来门迫击炮,在火力上占有绝对优势。

    而且,狗日的挺贼,给我们来了个声东击西,我们上当了。”

    “嗯,对方最近新补充了两个团,还有大批的军火,我们却没有补充。

    而且,我们在冬季扫荡中损失惨重,刚刚补充的大批新兵,战斗素质都不高,还缺乏弹药……

    这不,我把旅部的所有存货都带来了,省着点用!”

    何长顺点了点头,苦笑一声,“旅长啊,明天的战斗,恐怕是更艰难呐!……”

    身后突然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伴随着武器撞击的声音。

    二人大惊,连忙回头观看。

    山坡后的羊肠小道上,已然冒出一条长长的火龙,正于暮色中滚滚而来……

    打头的尖兵全部是精壮的小伙子,手里一律是花机关枪。

    “旅长!——旅长!”

    一人分开尖兵,撒丫子跑了过来。

    许达的目光和来人相遇,脸上立刻露出万分惊喜的表情:

    “……孟占山?”

    “旅长,是我!”孟占山一跃骑跨在许达身上,差点没把许达拱个大马趴。

    许达稳住身子,扶住孟占山的肩膀仔细端详:“小子,还是这么生猛,我说,你个狗东西,也不来看看老子?”

    孟占山嬉皮笑脸:“嘿嘿,旅长,你知道的,我让司令员修理的够呛,那里还敢乱跑?”

    何长顺没有说话,表情复杂地望着孟占山。

    孟占山扫了一眼何长顺,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

    孟占山在众人的陪同下来到前沿阵地,老一团的官兵热烈鼓掌,这当中有不少人是孟占山在老一团时的熟人,孟占山捶捶这个,拍拍那个,口气随意地和他们打着招呼。

    ……

    老一团的简易指挥所里,廖政委主持召开紧急会议,一众营连长围坐成一团。

    “同志们!这次会议,我要宣布一项决定,然后研讨一下下一步的作战方案。

    同志们!军分区经过研究决定,由孟占山同志暂时代理老一团团长,何长顺同志改任副团长,并由我担任老一团代理政委,兹决定从即日起开始生效。

    此外,由孟占山同志负责老一团及军分区教导大队的作战指挥,旅长许达负责协调老一团,老二团和军分区教导大队的行动,配合好孟占山同志。

    司令员说了,会尽快把相关电文发送给旅部,许旅长,你们收到了吗?……”

    “啊?……”周围传来一片惊呼之声。

    许达一愣,“……我们……没收到,旅部的电台被炮弹震坏了,正在抢修。”

    一旁的何长顺猛然抬头,目光和廖政委相遇,他的脸上布满了惊讶,旋即又涨得通红。

    显然,廖政委的话给他带来了莫大的震撼,但他强自忍住,尽量显得波澜不惊。

    孟占山迅速接过话茬:

    “同志们,时间紧迫,我们没有工夫扯闲篇,下面我们讨论下一步的作战计划,上级命令我们,一定要狠狠打击郭部,不但要战而胜之,还要打得漂亮,一定要一锤定音,震撼全局!……

    我想听一下大家的意见。我这个团长属于赶鸭子上架,又是临时抱佛脚,希望大家能多帮助我,支持我,共同打好这一仗。”

    廖政委惊讶地望着孟占山,出乎他的预料,孟占山并没有趾高气扬,反而变得异乎寻常的谦逊,对于其他干部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尊重。

    然而,指挥所里却是一片沉默,气氛很是凝重。

    廖政委笑了,指着前面的何长顺开始点将:

    “何副团长,你是老革命了,经验丰富,有什么高招可以说出来嘛!”

    何长顺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扫了廖政委一眼,然后用一种缓慢、酸涩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

    “嘿嘿,这新官上任三把火,孟大团长既然有本事一步登天,该不会连这第一把火都烧不起来吧?”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都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显然,他对这次人事任命相当不满。

    孟占山却很坦然,只是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廖政委接着点将:

    “鲁大队长,你说说。”

    “嗯……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打击两翼的伪军,然后再集中兵力对付郭仲达,这样先易后难,一旦徐家坡告急,也能及时回援。”

    鲁大明一席话说完,立刻激起了一片响应之声,大家纷纷点头称是。

    廖政委望了望坐在一旁的孟占山:“下面,请孟团长讲讲。”

    孟占山霍然起身,开口就是:

    “我不同意鲁大队长的意见……

    军分区此次的作战意图很明确,就是要狠狠打击郭部,使他们以后不敢再犯。所以,我们制定作战计划也必须围绕这个目标。

    陶司令对我们的指示很明确,不但要战而胜之,还要打得漂亮,不出手则己,一出手就要突奔要害,一锤定音,震撼全局!……

    按照鲁大队长的打法,确实很稳妥,但是大家不要忘了,我方粮弹匮乏,打不起消耗战。

    伪军就像缩头乌龟,你一打,他就缩,你一撤,他又冒出来了,我方兵力本来就不占优势,先打伪军只能分散兵力,徒增消耗,于我军不利。

    我的意见是……”

    说到这儿,孟占山站了起来,手指在地图上的“徐家坡”到“大王镇”之间一划拉:

    “诺!……就是这么打!”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个都被弄得云里雾里。

    “孟团长,你说得详细点,别云山雾罩的。”廖政委说。

    孟占山提高了嗓门:

    “同志们!我的设想是,来它个长途奔袭,用黑虎掏心战术直取郭仲达的老巢——大王镇!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倾我全力,一定能一锤定音……”

    “啊?”

    指挥所里再次响起一片惊呼之声。

    来参加会议的干部对这位新团长是尊重的,他的营盘山一战,已经给大家留下深刻的印象。

    可是,新团长的方案太过出奇,太大胆、太冒险了,一众干部无不禁若寒蝉。

    一阵难耐的沉默之后,终于,鲁大明站了出来:

    “我说,孟团长这个掏心战术很好,很大胆,很出奇,一招致命,过瘾!

    可是,郭仲达的两翼,北有王长庚,南有尹永贵,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让我们穿插过去?

    只要枪一响,部队的企图就难免暴露,伪军很有可能将我们穿插的消息告知郭仲达。

    还有,就是穿插过去了,被敌人缠住怎么办?久攻不克怎么办?那样我们会很被动,很难受!……”

    话音刚落,孙长浩就站了起来:

    “我说两句!……孟团长的战术是不错,是个奇思妙想,敌人很难预料得到。

    可是,这个方案太过冒险,这里距离大王镇有一百六十多里地,深入敌后,长途奔袭,面临的困难简直难以想象。

    根据情报,大王镇的留守兵力足足有一个团,又是实打实的攻坚战,如果不能速战速决,敌人一旦突破徐家破,我们的根据地就危险了……”

    孙连长的话还没说完,何长顺就“腾”地站了起来,他的声音很大,还带着怒意和颤音:

    “我说!……孟团长的作战方案好啊!……好就好在它就像是在做梦!

    叫我怎么说呢?那大王镇乃是郭仲达的老巢,筑有三道防线,还有立体防御工事,我们放着徐家坡天险不守,却跑去攻坚,还长途奔袭一百六十多里地。

    以己之长攻敌之短,这是我军的老战法,可孟团长却反其道而行之,请问,这是哪门子的战法?

    况且,大王镇的守军是一个团,我们既要对付当面之敌,又要分兵偷袭,能抽出的兵力顶多也就是一个团,几乎是一比一,我们劳师以远,又缺乏重武器,能打下来吗?

    最关键的是,敌人一旦突破徐家坡天险,我们就再也无险可守,也无兵力可派,军分区势必危在旦夕,到时候,不是咱们掏了人家的老窝,倒是人家掏了咱们的老窝!

    有些人只顾哗众取宠,却置军分区的安危于不顾,这样做,简直就是对革命的犯罪!……”

    孟占山再也忍不住了,他没有想到,何长顺会这么让他下不来台,他瞪着何长顺说:

    “何副团长,我的方案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只要拿下大王镇,就能一锤定音,而且我们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必能收到奇效。

    这不是哗众取宠,更不是对革命的犯罪!而是完完全全的按照军分区的作战意图行事!……”

    何长顺迎着他的目光,大声问道:

    “孟团长……如果大王镇攻而不克,徐家坡又丢了,谁来负责?”

    “我!”

    “如果李家洼失陷,军分区被打垮了,谁来负责?”

    “我!”

    “笑话!……你负得起吗?枪毙你一百回都不够!”

    孟占山一声冷笑:

    “何长顺同志,你弄清楚了,现在我是团长,你必须服从命令,否则,我撤你的职!”

    何长顺一听就翻了:

    “屁!你少给老子摆团长的臭架子,我告诉你,你别仗着司令员宠你,就拿着鸡毛当令箭,你再胡搞瞎搞,老子就不认你这狗屁代理团长……”

    孟占山火冒三丈,沉声道:

    “何长顺同志,你听清楚了,我现在宣布一项决定:鉴于你拒绝执行上级命令,临阵畏战,现决定免去你老一团副团长之职,并听候进一步处理。”

    何长顺觉得自己的血压在迅速升高,太阳穴附近的血管在突突直跳,他的脸色煞白,手指孟占山哆哩哆嗦地说:

    “你……你敢……”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时,许达站了起来,瞪起一双利剑一般的眼睛,向孟占山上上下下扫了一圈。

    “好你个孟占山,你威风得很呐!刚上任就要撤了副团长。

    那好,你干脆连我这个旅长也撤了!……”

    廖政委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才从孟占山那儿得到一份惊喜,可还没过夜,就被推入了冰窟。

    他终于能够体会到,曾经的陶司令,是何等的痛苦。

    他赶紧和稀泥:“许旅长息怒,两位团长也息怒。自己的同志,都是为了工作,有话好好说,千万不要伤了和气。”

    眼看双方各持己见,互不相让,他决定拿出政委的威严,一锤定音。

    “同志们,既然大家意见不一,争来论去也不是个办法,老规矩!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

    ……

第一百五十九章祸起萧墙(六)

    举手表决就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中开始了。

    何长顺坐在那里,心乱如麻。他迅速地分析了一下形势:

    ——到目前为止,在座的似乎没有谁对孟占山的计划放心的,就连许旅长也表情严肃,虽然他和孟占山的关系很不一般,但如果他出于革命的责任感,恐怕也不会同意孟占山的计划的。

    ——如果真要表决,哼哼!肯定通不过。

    然而,表决的结果却让何长顺目瞪口呆。

    当廖政委宣布:“同意孟团长计划的请举手!”之后,虽然老一团的干部只有两三个举起了手,可是教导大队的干部却齐刷刷地举起了手。

    许达没有举手,廖政委左顾右盼,似乎有点犹豫,最终也没有举手。

    结果到了最后,孟占山居然险胜,弄得何长顺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把一根自造的大烟卷吸得火星子噗噗直冒。

    ——他娘的,这是怎么了?

    ——这孟占山到底给教导大队灌了什么迷魂药?

    孟占山的险胜深深刺痛了他,教导大队对孟占山一边倒的支持更是让他震撼,他越想越生气,自己的舍生忘死居然敌不过一个哗众取宠的家伙,他感到一种难言的苦涩,沉重的屈辱像挥之不去的幽灵,在他的心头盘旋。

    廖政委看在眼里,叹在心头:

    ——唉,可怜的老何,你哪里知道,如果让这小子在老一团再砸一口锅,情况会变得糟糕!

    何长顺砸吧砸吧嘴,把最后一点烟丝吸尽,扬手将剩下的烟头扔在地下,然后干笑两声:

    “嘿嘿……我反对!我反对按票数决定结果。虽然同意的人多,但像许旅长和廖政委这样的关键人物都反对,那怎么能算通过呢!”

    说完,他气呼呼地坐下了,脸蛋子憋得通红。

    奇怪的是,这一回,孟占山却没有反驳,不但没有反驳,反而一改先前的粗鲁,客气地问道:

    “许旅长,廖政委……如果你们俩都不同意,那确实不能算是通过……只是,我想听一听,你们俩为什么不同意?”

    廖政委哦了一声,看了周围一眼,缓缓道:

    “……说心里话……我还没有想好……我之所以没举手,主要是看同意的同志占多数,我举不举手已经不重要了。”

    许达则怔怔地望着孟占山,先是眉头紧锁,然后却讪讪地笑了,笑得意味深长:

    “我呢!……我确实不同意孟团长的计划,这个计划太离谱,太冒险了!……

    可是……让我怎么说呢?

    以我跟这小子相处了十几年的经验来看……每当我和他的在作战方面意见相左时……最后的事实总是证明……他是对的!……”

    “啊?”

    周围传来一片惊呼之声。

    许达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着好孟占山,佩服孟占山,那怕是他理解不了,他也愿意相信孟占山。

    何长顺愣住了,那一瞬间,他几乎咬断了钢牙,他的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咕咚一声咽回去了。

    ……

    已是天色刚刚见亮的时分。

    沙河和黑水河的汇合处,有一座百十多米的石桥——沙河大桥,这里是向西去往大王镇的必经之路。

    往日这个时辰,桥上已多多少少有些行人,可是现在,桥面上却空荡荡的,只有一层薄薄的雾霭在水面上飘荡。

    伪军王长庚部就布置在桥西的几座小山包附近,桥对面安了拒马和铁丝网,还有沙包堆成的工事,一条马道在山包间穿行。

    山包上的制高点,隐约可见几处机枪阵地,五六挺马克辛重机枪正斜斜地伸出工事,随时准备开火。

    便在此时,桥对面走来一个人,此人身穿长衫,背着一个粗布褡裢,一边晃动着白手巾,一边小心翼翼地走上桥面。

    “站住,不许动!再动就开枪了!”

    对面的伪军大声喊叫,还噼里啪啦地拉动枪栓,来人似乎受了惊吓,一个趔趄栽倒在桥面上,嘴里哼哼哈哈个不停。

    伪军们迅速跑了过去,其中一个腰里别着手枪的军官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来人侧过脸,强打起精神回答:

    “我……我是王司令的亲戚,有要事求见司令。”

    “亲——戚?”军官模样的人不大相信,问道:“你说是亲戚就是亲戚啊?有何凭证?胡说八道老子毙了你!”

    来人见几个伪军虽然严厉,但并没有开枪的意思,稍微放了点心,掏出一个红色的荷包,递给军官:

    “老总,这就是凭证,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糊弄您啊?”

    军官有些意外,伸手接过荷包仔细打量——

    那是一个红色的荷包,上面绣着绿色的花,两种颜色搭配在一起分外好看。

    荷包口被拴得紧紧的,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满满一包干辣椒。

    正查看间,对面有人喊:“兰连长,把来人捆了,带过来。”

    “是的!李副官!”

    军官答应一声,一挥手,几个荷枪实弹的伪军一拥而上,把来人五花大绑,推搡着押过桥去。

    不大一会儿,一行人来到山包间的一处帐篷门口,李副官挑开门帘,门口的四个卫兵接过来人,抹肩头拢二臂押了进去。

    帐篷里端坐着一位高挑的军官,带着大沿帽,穿着黄呢军服,蹬着高筒马靴,约莫有三十多岁,方脸阔鼻,还戴了一副白手套。

    李副官打了个立正:“司令,我们抓到个奸细,这家伙自称是您的亲戚。”

    “哦?”

    军官站了起来,两只手卡在腰间的牛皮带上,目光炯炯地顺着来人上下移动,冷冰冰地打量起来。

    “小子?我怎么不记得有你这样的亲戚?”

    来人得知眼前的军官便是王司令,反而变得异常从容起来:“司令,我有信物,您一看便知。”

    李副官连忙递上红荷包:“司令,他说的信物在这儿。”

    司令“咦”了一声,接过荷包,只看了一眼,身子立马一震,又回过头来把来人仔细量了一遍,李副官发现,司令居然泪目了。

    司令正是王长庚,那个小荷包他太熟悉了,那是孟占山的传家宝,每到冰天雪地之时,他总是能从老营长那里分到一根红辣椒,一直嚼到浑身发热。

    王长庚扭头吩咐副官:“我想起来了,这人我知道,是我远房的亲戚,你们都出去吧。”

    ……

    过了足有一袋烟的功夫,王长庚大喊:“来人!”

    四个卫士和副官推门而入。

    “你们四个!把这位兄弟安全护送出防区,给他牵一匹快马!”

    “是!”

    四个卫士诧异地打量着刚才还五花大绑的奸细,他们似乎不大明白,司令为什么这么快就要送来人走?

    眼看四个卫士带着来人离去,李副官小心地跨上一步,神秘地问道:“司令,恕属下斗胆,来人和上回闯临城的那帮人可是一伙人?”

    王司令脸上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轻轻地叹了口气:“唉,兄弟,你跟了我这么久了,我也不瞒你,正是!上回那个白脸大汉是我在红军时的老营长。”

    此话一出,副官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惊异,他大着胆子问:“司令,恕属下唐突,您干嘛要冒杀头的风险去帮这么一帮人?他们可是八路。”

    王长庚的脸上显出痛苦的神色:

    “唉,兄弟,话说到这儿,我就实话实说了吧……

    我从共产党投了国民党,现在又当了皇协军……我心里跟明镜似的,我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想回头,已是不可能了。

    现在共产党饶不了我,国民党饶不了我,如果运气好的话,尚能苟延残喘,运气不好,分分钟就能完蛋。

    可我王长庚不是个无情无义之人,我这辈子谁的情也不欠,就欠老营长的。

    老营长为了我,连命都差点搭上,我得知恩图报!

    老营长想从我这儿借道,一个小时后行动,咱得布置布置……

    这样,你一会儿集合部队,除了我的卫队以外,其他所有部队一路过桥,向对面的五里坡阵地发起全面攻击,记住,要狠狠打!你亲自督战!”

    “什么?司令,所有部队?部队可是咱的立身之本,咱犯不着和八路硬拼呐!”

    “你知道什么?咱的部队里肯定有日本人的奸细,只有卫队我信得过,把其他部队都拉出去,才能不暴露咱们的企图。”

    “哦……属下明白了!……可是司令,属下还有一事糊涂……您这一边帮着八路,一边又让我狠狠打……我说,您到底和八路是敌是友?”

    “小子!记住!不管是八路还是国民党,我都他娘都不认,我只认孟占山!”

    “明白了!司令,我这就去!”

    望着李副官离去的背影,王长庚忽然感到一阵轻松,这些年来他一直活在恐惧之中,每一天早晨从梦中醒来,他都会意识到,这一天可能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天,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任何一点微小的疏忽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这几年,他一直处于高度的紧张状态,防着共产党,防着国民党,还要防着日本人,对他来说,老营长是他最尊敬的人,两次救他的命不说,还看得起他,即使他现在成了这样,老营长也不离不弃。

    如果能还完老营长的情,就是死,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幸福。

    ……

第一百六十章祸起萧墙(六)

    沙河大桥东面一里地外的五里坡,老二团的阵地上,战斗在一瞬间就打响了。

    空中响起刺耳的炮弹飞行声,很快,炮弹便接二连三地在阵地上炸响,之前一触即溃的伪军,现在像吃了枪药一般冒死猛攻,原本并不陡峭的山坡在爆炸声中不断地改变着形状。

    “哒哒!哒哒哒!——轰!轰轰!”

    枪炮声密集地响起,发起还击的阵地立刻被笼罩在硝烟之中,子弹打得阵地上土石飞溅,破碎的石屑将人的脸擦得生疼。

    被碎石擦得有点恼火的韩山河,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伸出望远镜朝坡下望去。

    山坡下,漫山遍野的伪军正发出阵阵怒吼,声音大得盖过了枪炮声——

    “冲啊!杀呀……”

    “消灭土八路!……”

    “前进者生,后退着死!……”

    足足有两千多伪军,居然以整营整团的队形发起了新一轮冲击,密密麻麻的伪军乱如蝗虫。而且,对方一反常态,在督战队的督战下,居然难得的奋勇。

    韩山河心情沉重地放下望远镜,眼前的乱景,像无数只丧心病狂的蝗虫,在一次次地啃噬着他的心,他预感到这次战斗非同以往,绝对是一场恶战。

    如此怪异的景象,使韩山河百思不得其解。

    前几天的战斗,伪军也发起过十几次冲击,但每次顶多有数百人,而且每次的冲击距离都很短,基本上游离于八路军的有效射程之外,稍作动作,便又匆匆退回。

    很显然,敌人只是虚张声势,试图牵制我军。

    可是现在,他们居然一大早就发起了如此猛烈的进攻!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此次进攻的规模居然如此之大,伪军们已经完全不虚张声势了,完全是在亡命!

    从他们身上,已经看不到畏首畏尾,看不到保存实力,而像是突然被打足了鸡血,不管不顾的似乎倾家荡产也要拿下阵地。

    他们已经完全不像是韩山河熟悉的伪军了,居然从一群兔子突然变成了恶狼。

    只是,他们为什么会这样?

    无论如何,韩山河也不愿意示弱,他已将老二团一分为二,分别对付王长庚和尹永贵两个方向,五里坡只有半个团。如此一来,火力和人数本来就不占优势,如果再失了士气,后果简直难以想像。

    气势上一定不能输给敌人,装备的差距,人数的差距,只能靠士气来弥补,面对如此疯狂的敌人,唯一战而胜之的办法就是要比敌人表现得更加疯狂。

    想到这儿,韩山河大喝一声:

    “二营长,二鬼子太猖狂!组织两个连,立刻发起反冲锋,娘的!一定要把敌人压下去!”

    听到命令,二营长异常惊讶:

    “团长,一上来就发起如此大规模的反冲锋,硬碰硬不划算呐!咱们是不是边打边撤,撤到纵深阵地,依托地形,节节抵抗!”

    “不行!”韩山河怒道:“一步错,步步错!今天这仗,拼的就是人气!必须打掉二鬼子的气焰!”

    “是!——”

    二营长猛地抽出身后背负的大刀,迎着硝烟奋力一挥:

    “听我命令!一连留守,二连三连,给我上刺刀!”

    ……

    相比于已经打成一锅粥的五里坡,此时此刻,沙河大桥却一片安宁。

    距离桥面约500米远的一处洼地内,孟占山手执短枪,身背大刀,举着望远镜正在观察。

    紧挨在他身后的是长龙一般的教导大队队员,全部是清一色的棒小伙,个个荷枪实弹,面色严峻。

    枪弹飞掠的尖啸声和爆炸声不断在远处响起。

    五里坡上火光闪闪,杀声震天,众人全都看到了,伪军正在向五里坡发动猛烈进攻。

    那边打得不可开交,这边的命令却迟迟不下,廖参谋沉不住气了,悄悄匍匐到孟占山身旁,低声问:“团长,你看,伪军正在向五里坡发动大规模的进攻,那里只有半个团呐,情况危险。”

    孟占山好像没听见似的,端着望远镜一瞬不瞬。

    “团长,既然情况有变,我们也应该随机应变,是不是考虑一下放弃奔袭,先帮一下老二团,如果敌人突了过去,那就糟了。”见孟占山无话,廖政委再次建议道。

    孟占山扭回头,恶狠狠地白了廖政委一眼,又扭过头继续观察。

    廖政委急了:“喂!我说……趁敌人还没发现我们,我们应该立刻进攻,从侧翼猛冲上去,打狗日的一个措手不及!”

    “进攻?……还什么措手不及?”孟占山冷冷地看了廖政委一眼,随即说:“身为指挥员,重要的是淡定,左摇右摆,决心不定,瞻前顾后,会输得干干净净。”

    孟占山一席话让廖政委一愣,随后苦笑地摇了摇头。

    远处,急促的炮火和呐喊仿佛在催促着教导大队赶快行动,可是越是急,却越不见孟占山发令,廖政委急得满脸通红,心赛油烹,整个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终于,好像发现了什么,浑身一颤,随即转过身来,抽出短枪,口里急剧地发号起施令:

    “听我命令,准备出击!”

    命令并迅速后传——

    “是!准备出击。”

    “准备出击。”

    ……

    “再传我命令:全速前进,什么也不用管,只管跑,就是被子弹打成筛子也不准停!”

    “是!全速前进,什么也不用管,只管跑,就是被子弹打成筛子也不准停!”

    “全速前进,什么也不用管,只管跑,就是被子弹打成筛子也不准停!”

    ……

    十几秒种后,孟占山附耳低语:“老廖,你断后!”

    话音未落,他的人已如一道旋风般飞卷而出。

    只在一瞬,整个队伍都拔地而起,他们没有去支援老二团,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黎明的薄雾中直扑沙河大桥。

    他们跑得是那样快,已经接近了所能达到的极限,每一个战士都牢记孟占山的话——什么也不用管,只管跑,就是被子弹打成筛子也不准停!

    他们没有去老二团的阵地,而是远远地绕了一个大弯,以一个相对隐蔽的角度迅速接近沙河大桥。

    从理论上说,这支上千人的队伍,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异常显眼的目标,可是,奇怪的是,对面居然毫无反应,眼看着队伍冲过沙河大桥,眼看着队伍冲进山包间的马道,山包上的阵地居然动静全无。

    直到大部队已经通过山包,直到后卫部队出现在马道上,山包上的伪军才像突然惊醒似的火力全开!

    “呯呯!哒哒哒!——哒哒哒!——”

    枪林弹雨之中,负责殿后的廖政委心头猛然一紧——坏了!被敌人发现了!

    只在一瞬,他的身前身后便升起道道青烟,一道道火线从头顶上急促掠过,发出刺耳的啸声,可他牢记孟占山的话,非但没有躲避,反而奔跑的更快了。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山顶上人影绰绰,机枪、步枪爆豆般响成一片,晨光中,子弹带着火线“嗖!嗖!”乱飞,织出一道道橘红色的火网。

    可是,伪军们就像没睡醒似的,子弹或是打在身前身后,或是从头顶上掠过,就是招呼不到战士们身上,除了几个战士被跳弹所伤之外,其余人都安全跑过了这段死亡地带。

    然而,直到队伍完全通过险地,山包上的射击声依旧响个不停。

    廖政委怎么也抓不住要领,强烈的好奇心促使他猛地停了下来,三步两步窜上旁边的小土包,抓起望远镜向身后观瞧。

    只在一瞬,他就被望远镜里的景象轰了个外焦里嫩,颠声道:“不是吧!“

    山包上,伪军们已然直起了身,跟打了胜仗似的一边呐喊,一边端着枪向空中乱射,那架势,不像是在阻击,倒像是在送行。

    再远处的五里坡上,枪炮轰鸣,双方狼奔豕突。

    望远镜里,被硝烟笼罩的阵地时隐时现,伪军士兵像黄色的波浪般一**地向上冲,双方甚至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

    廖政委惊呆了,像半截木头似的直愣愣地戳在那儿。

    他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他娘的,眼前的伪军似有放水之嫌,两侧的山包居高临下,不说别的,光那几挺重机枪就足以让己方尸横遍野,可对方偏偏胡打乱射,愣是打不中!

    ——可一里地外的伪军却像搏命似的,整团整营地往上冲。

    ——这些家伙亦敌亦友,一边网开一面,一边又以命相搏,我的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第一百六十一章祸起萧墙(八)

    凌晨五点左右,正是晚上最困的时候,夜浓如墨,化都化不开。

    二六二团团长武长胜正在酣睡,突然间,一阵刺耳的枪响传来,先是零星传出,很快,便如同爆豆一般,变得持续而又激烈。

    武长胜从梦中惊醒,气得大骂:“娘的!哪个疯子半夜打枪?”

    说话间,副官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报……报告团座,不好啦,有敌人偷袭,第一道防线已经被攻破啦!”

    武长胜还没缓过神来,又一个参谋跑了进来:“团……团座,敌人打过来了,镇公所已经被攻破,我们……我们的一个连全光荣了。”

    “什么?”武长胜“呼”地一下跳了起来,三下两下穿上衣服,立刻抓起电话联系,好在还能接通,各营都已投入战斗,战况异常激烈。

    武长胜惊魂未定,急忙带领部下爬上团部的制高点——鼓楼观察,慌乱中,连帽子都没戴。

    刚爬上鼓楼,又有手下向他报告:“团座,第二道长墙也被炸开了,敌人正在突进!”

    武长胜大惊,直到此时,他都没缓过神来,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几天,他和手下都处在前所未有的放松状态,郭司令大举进攻八路,日伪军都在明里暗里相助,他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力量敢来进犯位于大后方的大王镇。

    他推开窗边的机枪手,透过堆着沙袋的窗棂向外瞭望,前沿阵地的枪炮声震耳欲聋,爆炸的火光和明亮的弹迹将半边天映得通红。

    大批敌人从四面八方杀到,他们已经突入镇中,正在围攻一个个支撑点。

    “轰!轰!”两声巨响。

    两个正喷着火舌的地堡被炸上了天,激起两团耀眼的火球。

    守军急了,几个隐藏巧妙的暗堡捅开了射击孔,几挺机枪喷出耀眼的火舌,组成的交叉火力试图封锁对方前进的道路。

    没想到对方只是佯攻,引诱守军暴露火力点,紧跟着暴露出的火力点便被掷弹筒发射的榴弹挨个送上了天。

    黑暗中,炮弹炸出绚烂的火花,守军的残肢断臂和枪支零件在火花中时隐时现。

    武长胜急得连汗都流出来了:“娘的!什么人?敢动我大王镇?……土匪?还是杂牌武装?”

    “团座,我看是八路!”副官抢上一步,大声说道。

    “胡说,八路离咱们有一百六十多里地,五里坡,徐家坡,沙河一线皆被封锁,他们能飞过来?”

    武长胜气急败坏,大声质问参谋。

    可他哪里知道,孟占山带领教导大队智渡沙河,一日一夜急行军一百六十多里地,如神兵天将般降临大王镇。

    参谋不屈不挠,站在那里执拗地说:“团座,如此训练有素,还善于使用炸药,不是八路又是谁?”

    武长胜如遭雷击,靠在屋子里的支撑木上,自言自语道:“天呐!还真他娘有股八路的味道……”

    ……

    奇袭进行的相当顺利,教导大队的一营和二营分别从东西两面突入大王镇,敌人毫无防备,被打得鬼哭狼嚎。

    仅用了半个小时,教导大队就突破了第一道防线,大王镇的第一层外壳被剥掉了。

    一营二营迅速往纵深发展,从东西两面炸塌了第二道防线的围墙,打开两处突破口,回过神来的敌人立马组织反击,试图封闭缺口。

    紧急时刻,鲁大明带领三营和警卫班迅速投入战斗,巩固了突破口,并向两翼发展,准备分割包围敌人。

    可是,接下来的战斗就有点不对劲了——

    敌人在第二道防线内,依托镇内的高大建筑构筑了十多个集群火力点,视野开阔,射界通达,并在四周设置了大量鹿砦、地雷、木桩等障碍物,还有暗火力点和地堡。

    教导大队虽然在防线上撕开了口子,而且迅速分割包围了敌人,但这些集群火力点虽然被分割包围,却能独立作战,对方的火力很猛,战士们在夺取这些建筑物时,几个批次的爆破员和突击队员纷纷倒在了楼前,战况异常惨烈。

    眼见敌人做困兽之斗,组成密集的火力网,攻击部队几次攻击受挫、战况陷入僵持,鲁大明气得破口大骂:

    “狗日的刮民党,死到临头还负隅顽抗,给老子踏平他!”

    孟占山带着警卫员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不能这么打!”

    鲁大明猛然回头:“我的天哪,团长!你怎么上来了?这儿危险!”

    “娘的,怎么就会老一套,撕开口子就向两翼发展,这种战术太小家子气了,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娘们儿。

    听着,鲁队长,我刚才抓了个舌头,敌人的团部在那儿——鼓楼!不要鼓捣这些坛坛罐罐,留下少数兵力牵制敌人,主力迅速向纵深发展,直捣狗日的心脏——鼓楼。”

    孟占山大手一挥,指向东面的鼓楼。

    鲁大明大吃一惊:“团长!这么打!这些坛坛罐罐里的敌人一旦冲了出来,我们就腹背受敌了!”

    “给我想办法切断所有的电话线,敌人得不到命令多半只会就地坚守,他奶奶的,拼了!我们耽误不起,我要直捣黄龙!一棒子打烂狗日的头!”

    “是!——”

    ……

    东方已经现出一丝微白,已经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东西了。

    数支突击队不顾一切的猛攻,已经打到团部的所在地——鼓楼。

    远处的鼓楼,隐隐约约有四层,透过硝烟可以看到,敌人有重火力布置,鼓楼的顶层有重机枪枪筒在火光中时隐时现,一个窗户伸出一支,足足有四挺,喷出的火舌足足有一丈多长。

    鼓楼内还有炮兵阵地,“嗵!嗵!——”迫击炮的发射声连绵不绝,在孟占山的望远镜里,硝烟中的鼓楼时隐时现,战士们像灰色的浪潮一般一次次地扑了上去,又不得不一次次退下来,每一次退下,都留下一片横陈的尸体和蠕动的伤员。

    就这么百十米的冲击距离,居然有一道由机枪、步枪和迫击炮组成的密集火网,简直没有人能冲过这道火网。

    “他奶奶的,跟狗日的拼了!警卫班,跟我上!”

    鲁大明端上一枝花机关枪就投入了厮杀,前面是由数挺机枪和花机关枪组成的突击队,后面的人把手榴弹越过前面人的头顶不断地往前扔。

    剧烈的爆炸声中,机枪手纷纷倒下,后面的战士拾起机枪继续前进,从尘土中拱出来的鲁大明,举枪顽强射击,边打边喊:“同志们,冲啊!狗日的蹦跶不了几下了,军分区首长还在等我们的消息呢!”

    一串密集的火线飞来,“噗噗噗!”把地面上打得尘土飞扬。

    鲁大明猛地侧翻,滚进一个弹坑,身边的战士却纷纷倒下……

    “手榴弹!快扔手榴弹!”鲁大明声嘶力竭地大喊,眼里都要喷出火来。

    ……

    “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绝对不能!”

    孟占山两眼血红,趴在一座瓦房上冲下面大吼:

    “通信员,给我通知前面停止进攻!撤回来!”

    “是!”通信员飞奔而出。

    一旁的廖政委皱了皱眉头:“老孟,时间紧迫,我们为什么不一鼓作气!”

    “硬冲不是办法,政委,这是赔本买卖,干不得!”

    廖政委急了,“什么赔本买卖?这是打仗!两军相逢勇者胜,就剩这最后一哆嗦了!”

    孟占山不言语了,带着几个人爬上附近一间更高的瓦房,站在那里极目远眺。

    鲁大明带领突击队撤了下来,浑身颤抖着嚎叫道:

    “团长!正打到节骨眼上,为什么让我们撤下来!”

    “狗日的火力太猛,烫手!我说小子,为什么不拿掷弹筒轰他娘的!”

    “没法轰?炮弹都打光了,团长!”

    孟占山脸色一沉,不再答话,转动望远镜仔细观瞧——

    眼前的鼓楼是一座老式建筑,有砖有木,尤其是顶层的阁楼,完全是木质结构,

    突然间,一个念头自他心中萌生,而且瞬间便趋向于成长定形。

    娘的!眼下正值初春,天干物燥,如能放一把火,哈哈!岂不是——烈火张天照云海,周瑜于此破曹公?

    可是,他奶奶的,怎么点着这把火呢?

    他苦苦地思索着,很快,几颗高大的老槐树映入他的眼帘,老槐树刚刚发芽,近乎光秃的枝干直挺挺地伸向天空。

    孟占山猛然一拍大腿,突然间站起来手舞足蹈:“他奶奶的,我想明白了!我想明白了!”

    众人大惊,脸上一片骇然,鲁大明大叫:“团长,小心!”

    身旁的警卫员一把按倒孟占山,激动地问:“团长!你明白了什么啦?”

    “他娘的,火烧庆功楼!”

    ……

第一百六十二章祸起萧墙(九)

    “通信员!通信员!……快去!带几个人找老乡买些大公鸡来!

    再买些棉絮和煤油,越多越好!”孟占山厉声喊道。

    “是!”

    孟占山又扭头冲鲁大明喊:“鲁队长,手下有爬树的高手吗?借我几个!”

    “有!太有了!我们警卫班个个是高手,团长!你要这干啥?”

    孟占山伸手一比划,“瞧见没?那边有几颗老槐树,离鼓楼也就是七八十米,如果在那儿放飞几只大公鸡,你说!能飞得过去吗?”

    鲁大明眼前一亮,好像瞬间就明白了,他惊喜地大叫一声:“团长!你是说!用大公鸡飞过去啄狗日的,是吗?”

    孟占山感到一阵晕眩,骂道:

    “我呸!你个狗日的,听清楚了,老子要用火攻!”

    鲁大明挠了挠头,一脸的蒙圈,周围的战士也是莫名其妙,一个个直愣愣地瞅着孟占山。

    他们实在想不出,这鼓楼、公鸡和火攻之间会有什么联系?

    “娘的,还是不明白是吧?”孟占山大眼一瞪:“听说过东晋大将江同嘛?”

    “没有?团长!”鲁大明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听清楚了,当年江同跟羌兵作战,用500只大公鸡拴上硫磺点着夜袭敌营,最后大获全胜!”

    “噢……原来是这样!”鲁大明大喜过望,挑起大指连连称赞:“好!团长!……好个火鸡阵!……这大公鸡屁股一着火,准保能多飞出去几十米!”

    “娘的,记住!搞来了大公鸡,你就带着人从正面佯攻!我带人悄悄运动到老槐树底下,你这里一吹冲锋号,我们立马就爬树放鸡,两分钟之内把火鸡全部放飞。奶奶的!够狗日的喝一壶了!”

    鲁大明大乐,兴奋地说:“团长,太好了!我这就去挑人!回头烧他娘的!”

    ……

    只一袋烟的功夫,通信员就带着战士们火烧火燎地跑回来了,站在院子里冲孟占山大喊:

    “团长,不行啊!老乡们不卖!说啥也不卖,给钱都不行,给跪下都不成!”

    “他奶奶的!瞧你们那点道行!”孟占山挖苦道,随即转头冲廖政委喊:“政委!看来还得你上,那些小子玩枪行,耍嘴皮子就差远了!”

    “行!”廖政委一听便大包大揽:“我马上去!你在这儿等我的好消息。”

    ……

    镇子里火光冲天,子弹乱飞,虽然鼓楼附近的枪声渐渐稀了下来,可是其他地方却打得火热。

    教导大队留下了一个分队的兵力在外围牵制敌人,如果不能迅速拿下鼓楼,很可能会腹背受敌!

    孟占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好不容易看到廖政委返回,隔着老远就大喊大叫:“廖政委!搞来了吗?”

    廖政委一脸的沮丧,艰难地开口道:“团长!不行啊!看来郭仲达没少给咱们上眼药,老乡们都对咱们敬而远之,连门都不给咱们开!”

    鲁大明急得脸红脖子粗,扯直嗓子大喊:“他奶奶的!我这人都找来了,鸡却买不来,怎么办?怎么办呐团长?”

    “他娘的!”孟占山骂了一声,脖子上的青筋跳了几跳,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他压根没想到大王镇的老百姓居然会这样,给钱都不卖!连廖政委都搞不定!

    现如今,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一旦久攻不下,损兵折将是小事,如果徐家坡顶不住,军分区就可能被敌人连根拔起!

    罢了!顾不上了!什么群众纪律?什么降职降级?都是浮云!

    这场仗,只能赢,必须赢!

    想到这儿,孟占山猛一咬牙,对着房下声嘶力竭地大吼:“他奶奶的!给我去抢!抢他娘的!……快去!给老子抢!……”

    众人一愣,廖政委和鲁大明更是面面相觑,如遭雷击,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见众人毫无反应,孟占山大怒:“鲁大明,你他娘的耳朵聋了?都他娘火烧眉毛了,快去抢!给老子抢!……对了,记得把钱留下!”

    廖政委大声喝斥道:“不行!老孟,你疯了!咱们什么时候都不能拿群众的一针一线……”

    孟占山神情一滞,随即脸色铁青,苦笑道:“哎哟我的大政委,都什么时候了,还一针一线,我求求你了,我给您跪下成不成?”

    “跪下也不成!这是原则问题,是纪律!你知道吗你?”

    孟占山两眼通红,暴跳如雷:

    “他奶奶的,越说越是大义凛然,慷慨激昂……我说老廖!少给我来这一套,只要你知道,还有我不知道的?

    问题是,千遍万遍的大道理,也换不来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现在还是几百条人命!还都是咱们自己人!

    犯点纪律怎么了?咱们多给钱就是了!非要抱着死条条不放?一旦死了上百口子,任你把条条背得再好,再遵守,也管不了个卵用!……”

    罗政委不为所动:“不行!说什么也不行!说下大天来也不行!”

    “老廖,我求求你了!”

    “求也没用!”

    “他奶奶的!你是团长我是团长?”眼见廖政委无动于衷,孟占山粗暴地吼道。

    廖政委冷笑道:“当然是你。”

    “那就是了!你他娘怕什么?我是主官,将来上级要是追查下来,处分我就是了!

    不要再患得患失了,我的大政委,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闻听此言,廖政委火往上撞:“老孟,咱们不是土匪!党有政策,军队有纪律,你不能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今天,只要有我在,你就休想得惩!”

    孟占山闻听,气得双目如铃,肺几为炸,他再也不搭理廖政委,扭头冲鲁大明大喊:

    “我说鲁大明!你个老娘们,你该不会也像廖政委一样书呆子气吧?

    强攻得死上百口子人,那都是你的人,你他娘不心疼?命令是老子下的,将来要是追查下来,杀我的头就是了!……你他娘还犹豫个啥?……快去!”

    鲁大明心里咯噔一下,教导大队可是军分区的主力,每个战士都是精挑细的,并且最少拥有两年的军龄。

    他向来把教导大队的战士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金贵,闻听此言,不由血往上涌,只在一瞬,他就噌的一下站了出来,咔嚓一个标准的军礼,颤声道:

    “团长!……我鲁大明坚决执行你的命令,回头要杀要剐我跟您一块扛!……警卫班,跟我上!”

    廖政委一见,“呼”的一下跳下房樑,一瘸一拐地拦在大门口,他死盯着准备行动的鲁大明,怒道:“你敢!简直是无法无天……”

    鲁大明是个暴脾气,他一向佩服孟占山,耳听孟占山说得有理,早已把心横下。

    他大手一挥,两个膀大腰圆的战士立马一拥而上,把廖政委一左一架了起来就往院里拖,警卫班剩下的战士跟着鲁大明一阵风似的冲出了院子……

    廖政委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鲁大明!孟占山!你们两个混蛋,两个疯子!你们要考虑后果……”

    孟占山不为所动,跳下房樑,冷冷地走了上来:“老廖,对不起啊,先委屈你一会儿,等我们把事情办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完,又扭头冲两个战士嚷嚷:“你们俩听着,先架住廖政委,等我们把事干完再放他,这是死命令!听见没?”

    “听见啦!”两个战士大声回答。

    眼见孟占山指手画脚的带着战士们冲出了院子,廖政委不由仰天长叹:

    “唉!……你个惹事精,你让我怎么跟陶司令交代?”

    他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家伙,会如此大胆。

    一再被处罚,还会如此妄为,简直是令人肝颤。

    他奶奶的,廖政委想,原本和这家伙合作,还有点荣幸。

    可是现在看来,这还真是一次绝无仅有的体验,只是,和他预想的完全相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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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之活着再见介绍:
不走寻常路的八路军指挥员孟占山,精灵古怪,桀骜不驯,演绎出一场场匪夷所思的战斗。撕心裂肺的血战,感天动地的爱情,撼人心魄的友情,以及……抗日之活着再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抗日之活着再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抗日之活着再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