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晴天霹雳(三)
大院里人声鼎沸。
仲裁常大洪昂首而立,大声宣布规则:
“各位!咱们起手比武,是为了以武会友,规则是点到为止,被点到者应视为毙命,请被点到者到时候不要挣扎,以免出现误伤……”
“好!”
大伙轰然响应。
不一会儿,各支队伍就分别选出了参战人员,六个人两两一组走到院子中央站定。
众人再也坐立不住了,“呼啦”一下蜂拥而出。很快,大院四周、正厅两厢,到处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第一场比试是——刺杀。
根据规则,六支队伍抽签分成两个小组,组内成员捉对厮杀,两组的胜者再做最后的决斗。
抗日救国军和抗日决死纵队、抗日血魂团分在了一组。
凤凰村护村总队则和铁血抗日游击军、华北游击纵队分在了一组。
眼看两组人马将要捉对厮杀,郭仲达露出了自负的微笑。
他派出的是刺杀教官,军中战神武长胜。
此人身高一米八二,体重七十八公斤,浑身的腱子肉,外号“霹雳猛虎”。
其乃沧州人,出身武术世家,能掌碎大石,腿断木桩,一手八卦刀更是打遍沧州无敌手。
此刻——
武长胜正面带微笑,眼角里却放射出一抹冷电。
他在冷笑。
那笑容令人望而生畏。
他不但要战而胜之,还要在精神上碾压对手。
“常司令,我想说个事儿。”武长胜打了个哈哈,微笑着问。
“何事?”
“常司令,您看能不能叫这两个兄弟一起上,来个一对二,这样也能节省点时间。”武长胜斜抓着木枪,以十分轻蔑的语气道。
“什么?……”常大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让他俩一起上,这样能快一点。”武长胜笑嘻嘻地重复道。
此言一说,常大洪还没有回答,却早已恼了对面的决死纵队司令罗烈和血魂团司令申大脑袋,两人立刻怒目而视。
“我操!瞧把你龟儿子能的,还知道自己姓啥不?”罗烈怒睁双眼,张口就骂。
“就是,莫非你小子有三头六臂?口气也忒大了!”申大脑袋摇晃着脑袋,一脸的不愤。
下一秒——
更惊人的事发生了。
另一组的大虎居然大声喝彩,连带大声鼓掌:“好!好法子!这个办法好!干巴利索脆,我也要求一对二!”
“嘿!今儿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好嘛?居然一个比一个狂!好!……好好好!……”铁血游击军的柳如龙怒赞连声。
华北游击纵队的丁大乱却一言不发,心想:“切,瞧把你们能的,也好,恭敬不如从命,老子就先二打一干翻一个,再和柳如龙对决!”
对面的武长胜却心中一凛,心道:“嘿嘿!绝了!还有跟我一样的牛人。”他扭头一望,然后冲大虎淡淡一笑:“兄弟!今儿风大,当心别闪了舌头。”
大虎微笑道:“老哥,别担心,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
两人会意地点了点头,突然之间,居然都涌上了英雄惜英雄、好汉重好汉之情。
这两个牛人的做派显然严重刺伤了其他四人的神经。
结果就是,四人毫不客气,甚至连以少打多的嫌疑都顾不上了,两两配合拧枪就刺!
现下,各人所持的木枪除了没有刺刀,重量和长度几乎和真枪无异,枪头上包裹着厚厚的棉布,上面还蘸着石灰粉,依据规则,一旦被刺中要害,就当自我出局。
“啊!”
“杀!”
两股吼声几乎连成了一气,罗烈和申大脑袋庞大的身躯激荡着空气,一左一右同时猛刺。
两人杀意太浓,一上来就直奔要害。
可满腔怒火的两人却在第一个回合就吃了大亏。
“邦!邦!”
两声闷响,几乎催肝裂胆,罗烈和申大脑袋的脸色同时为之一变,木枪几欲脱手。
武长胜一个上步,手中的木枪左磕右挂,先后格开了两边的突刺。
他的胳膊粗如棒槌,天生力大无比,无论是突刺还是格挡,手臂上都带着一股惊人的爆发力。
外人不知,作为刺杀教官的武长胜,那可是抗日救国军神一般的存在,他曾凭手中一把大刀,一连劈杀过十一个鬼子,鬼子的十一条狗命,成就了“霹雳猛虎”的赫赫威名,平时与他对练,少有不脱手的,不然也要被震个两臂发麻。
此刻,他的招式看似简单,就是格挡,突刺,再格挡,再突刺!可他不光劲大,速度还无与伦比,真是越是厉害的招式越简单,才几个照面,罗烈和申大脑袋就累得呼呼直喘……
此刻——
另一个小组,却完全是不同的画风。
铁血游击军的柳老爷子奋勇直上,手中的木枪横飞竖舞,居然使成了齐眉短棍,力道万钧地直砸大虎。
那个华北游击纵队的丁大乱却颇有心计,躲在柳老爷子后面,格挡,突刺,冷不丁用枪托横砸,动作异常隐蔽。他的信条就是:大树后面好乘凉!
大虎却一副懒洋洋状,嘴里嘟囔着:
“我说,你俩就把我当成是小鬼子,跟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动真格的吧!”
他手中的木枪居然使得跟筷子一样,那么轻巧,那么随心所欲,或原地刺,或突刺,枪头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如蛇信子一般在对方的眼前晃动,简直是灵动无比。
没过多久,第一组的比拼就告结束。
罗烈和申大脑袋互相搀扶着败下场去,他俩模样都挺惨,身上的衣服白点斑斑,申大脑袋还捂着档部,露出很痛苦的表情,罗烈更是鼻血长流,用手紧捏住鼻子……
可是,第二组的比拼却陷入了僵局。
柳老爷子显然是被大虎激怒,真把大虎当成了小鬼子,他本身就是个高手,加之满腔怒火,简直势若疯虎,一杆木枪轮得虎虎生风,完全是不惜命的打法。
孟占山在一旁看得暗暗心惊,心道:“你个傻大虎,老子教了你多少回,要扮猪吃老虎,可你小子倒好,不扮猪也就罢了,倒把别人激成了老虎,嘿嘿!真是愚蠢至极!”
十几个照面一过,连武长胜也加入到了观战的队伍,可大虎还是久战不下。
大虎暗暗心急,手上徒然加力,他那全身都是武器的“全身杀”开始让柳老爷子大呼小叫。
“噗!”的一下,柳老爷子的后心被大虎撞中,柳老爷子“啊哟!”一声,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几个回合过后,大虎又反手戳中柳老爷子的腰眼,饶是大虎未用全力,柳老爷子也脚步踉跄,“啊!”的一声险些跌倒,可大虎跟进的突刺却被丁大乱挡开。
柳老爷子显然是被这些古怪的招式搞蒙了,可虽然连连中招,他却把一把木枪狂挥乱舞,死不认输。
“柳老爷子,认输了吧,别伤了身。”大虎皱起了眉头。
“我没输,你没有刺中……我……我就不算输!”柳老爷子须发皆张,气喘吁吁,虽满眼绝望却依旧死战不休。
“好样的,柳老爷子,那……小子就得罪了!”大虎眼盯着这个快要六十的老爷子,心里油然而生敬意。
变化,只在一瞬间就发生了。
因为,大虎使出了——“七星陨落”。
眼见大虎退至墙边,柳老爷子“呀”的一声倾其全力来了个突刺,大虎身形未动,丁大乱又配合着挥枪横砸。
可是,他们对手,却突然失去了踪迹……
“呀”字方自柳老爷子的齿缝蹦出,大虎已蓦然转身,猛冲向墙,右足发力一蹬,借着一蹬之力,人已如一团蹦起的圆球也似,在半空中来了个180°的大回环。
眼见对手忽然不见,一个念头在柳老爷子心中蓦然闪现:坏了!要遭!……
果不其然,大虎的一个动作完成了两个目的,在避开对手攻击的同时,他的枪头已然到位,先后点中柳老爷子和丁大乱的头顶……
那正是莲花门的不传绝技——“七星陨落”!
一时间,众皆骇然……
丁大乱长叹一声,弃枪认输。
柳老爷子却依旧狂呼大叫,顶着一头白色的石灰粉继续一往无前地猛扑向大虎。
“柳老爷子,你输了!”作为仲裁的常大洪大声提醒。
“不!我没输,我还能打!杀!杀光小鬼子!”柳老爷子虽满目绝望却依旧倔强。
大虎一动不动,任由柳老爷子将一杆带风的木枪刺中自己的胸膛……
大虎一把抓住枪头,满眼含泪地望着这个不屈的老者,嘴里嘶吼道:
“柳老爷子!那些该杀千刀的小鬼子,你放心,你的仇我们一定会帮你报,柳林镇几百口子的仇我们也一定会报!”
刹那间,柳如龙热泪纵横……
第七十四章晴天霹雳(四)
大院里的气氛越来越热烈。
人们都对即将到来的决战翘首以待。
心中笃赢的郭仲达在台阶上好整以暇,武长胜的轻松胜出和大虎的艰苦搏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他自信满满。
他得意地掏出烟盒,点上一根烟,一边吸着,一边晃动着二郎腿,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胜出之后,好好地训两句话,杀杀众人的威风。
此刻他已摘下手套,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正惬意的夹持着香烟,任聘聘袅袅的烟丝自烟头飘向半空。
眼下——
武长胜和大虎正相对而立,各持了一把木枪。
武长胜在掌中碎了一口,调侃道:“累了吧,兄弟?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我武长胜可不愿意占人家便宜。”
言罢,松松地摆了个马步,据枪向前。
令他奇怪的是,对手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正在那里苦思冥想,满脸愁云。
他不知道,现下对手正难受无比,因为孟占山在之前下了死命令。
不许胜,不许败,只许平!
孟占山的想法很简单,他不愿意当总指挥,也不想让郭仲达当,所以,这一局只能平,等射击比赛时根据情况再做决定。
娘的!打平!大虎在苦笑。
要知道高手过招,胜负只在毫厘之间,全力相搏,犹恐不胜,哪里还有心思刻意保平。
可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么无脑的命令他还不得不去执行。
“唉,那就干吧。”
大虎哀叹一声,摇动木枪,随意挥舞了两下,随即把目光投向武长胜,淡淡地道:
“来吧!战吧!”
言罢,他把手里的木枪转了90°横向放平端在手中。
这一举动,顿时让院子里的大多数人大惑不解,他们想不明白,如此持枪有何奥秘?
可武长胜却很快就想明白了。
嘿嘿,这家伙还真是个高手。
如此持枪,眼下虽瞧不出什么,可在实战之时,如此持枪刺刀却是平的,突刺之时更容易穿过肋骨的间隙,而不容易被卡住。
而且,如此持枪,更有利于发力。
武长胜笑了,眼前这个家伙显然是举轻若重,居然拿出实战的架势来对付自己,简直是太抬举自己了。
对于取胜,武长胜毫不怀疑。
……
“杀!”
霹雳猛虎一声暴喝,声似霹雳!
手中的木枪闪电般直刺大虎胸膛。
大虎紧盯对方枪头,直到枪头快要及胸之时,才猛然出枪挡架。
果然是高手!武长胜暗自称赞。
白刃格斗,最怕变招,自己看似直刺胸口,下一秒就可能拐向小腹,只此一招,就足见对方功力。
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双方以快对快,以硬对硬,木枪的碰撞之声不绝于耳,顷刻间,两枪已然连续相交十几个来回,把周围的人都看呆了……
然而,比拼,却由此陷入了僵局……
双方闪跳腾挪,转眼间又斗了几十个回合,却依旧不分胜败。
武长胜杀得性起,呼喝连连,大虎却凝声屏气,一言不发。
转眼间又斗了十几个回合,两人都累的呼呼直喘,汗水把衣衫都湿透了,却依旧难分高下。
武长胜忽然虚刺一枪,跳出圈外。
“兄弟,你我旗鼓相当,难分高下!可不瞒你说,哥哥我但凡上阵,使的都是一把金背大刀,我看兄弟你刚才击败二人的最后一招,像是刀招,可否我二人弃了木枪,以刀法论输赢。”
大虎哈哈大笑:“哈哈……那再好不过!”
……
捉刀在手的武长胜,刀似漫天花雨,在尖锐的呼啸声中直斩大虎,刀刀连贯,刀刀狠辣,果然是高手中的高手。
可是,他却盘算错了……
如果说拼刺刀他和大虎尚有一拼,那么相对于刀法来说,他就和大虎差上一截了。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不过数合,大虎的脸上就已经露出成竹在胸的微笑。
他知道,他能胜,至于保平,那就更不在话下。
周围的人看呆了。
两人那么快的身手,钢刀以人的视力不可追及的速度舞成一团,看上去只是一片白光波闪。
然而两人的模样却有了差异。
武长胜咬牙切齿,“咯”“咯”有声,一张黑脸早已涨得通红,手中的金背大环刀如狂风般横斩竖劈,端得是迅猛无比!
大虎却弹跳纵横,转眼间就轻灵地躲过了对手的一轮猛攻!
两个人翻翻滚滚,又斗了大半个时辰,也不知变换了多少招式,依旧难分胜负。
孟占山哈哈大笑:
“诸位!如此相斗,胜负还是会分的,只怕,午饭是赶不上喽!至于晚饭么,那也很难讲啊!……”
他中气充沛,声调极高,众人都听得清清楚。
立刻就有人爆发出哄笑,还有人大喊大叫:
“就是,我看别比了,平局!……”
“对呀!别耽误大伙吃饭!……”
“就是!就是!恐怕再打上个一天一夜也难分胜负,别再把人家的婚礼给耽误了!……”
后者的话虽然有些夸张,但眼见场上形势,只怕在几个时辰之内,的确难分胜负。
常大洪扭头望向郭仲达;“郭司令,那就算平局吧!”
郭仲达面色铁青,现在,他已没有了初时的自得,那张英俊的脸上,开始由晴转阴,更带着难言的沉重。
听到常大洪的呼喊,他用力地咽了口吐沫,强颜一笑:
“那,就……再打十分钟!”
……
斗到此时,两人已开始走沉稳的路子,出手越来越慢。
场外忽然传来常大洪的提示:“还有最后一分钟!”
武长胜急了,哇哇大叫着凌空一刀,如电光火石般兜头便斩,这全力一击,声势浩然,金背大刀犹如一座大山般罩向大虎!
大虎冷哼一声,挥刀横架,两刀相交,发出刺耳的铿铿之声,大虎手中的钢刀,完全把武长胜的钢刀格了出去。
只在一瞬,武长胜猛然扑倒在地,钢刀贴着地面横掠,闪电般直削大虎的双足。
刹那间,大虎微笑了,他原地发力,腾空而起,在半空中来了个360°大回环,腾空的一瞬,手中的刀刃无声地划过武长胜的后颈!
半空中,大虎倏然落地,立定转身。
武长胜却突然不见了对手的踪迹,吃惊之余连忙就地十八滚,竭力自救,一滚之下居然滚出了七八米远,惊回首,却见对手已蓦然静立,单手合十。
几乎同时,场外传来常大洪的呼喊:“时间到!不分胜负,平局!”
武长胜好不懊恼,对方不但在转眼间就破了他的八卦刀第四十八招“飞流直下”,还差点让他中了招。他旋身而起,冲大虎恭恭敬敬地点了点头,然后一抱拳:“好俊的功夫!幸会!幸会!……”
大虎颇感意外,对方一反先前的倨傲,居然变得无比谦恭起来,连忙躬身还礼,回道:“彼此,彼此……”
对方的前倨后恭,孟占山也看在眼里,不觉十分好笑。
石阶上的郭仲达一筹莫展,周围的手下也面面相觑,表情甚是狼狈,他们甚至有点惊惶失措了。
下一场,如果不胜,又当如何?
……
日头已近正午,一片乌云开始笼罩天空,远处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
下一场比拼就要开始了。
后墙内竖起厚厚的挡板,挡板前竖有三个高凳,高凳上各放了一个蜜桔。
按规定,每名选手三发子弹,射击完毕之后,击中蜜桔多者为胜。
只是,距离极远,足有一百多米。
仲裁常大洪突然大喊:“郭司令,可否让部下燃放爆竹,以免居民听到枪声惊慌!”
郭仲达点点头,冲门口招招手。
很快,门外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早已待命的选手开始检查武器,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
郭仲达派出的是二六三团团长郑大刚,此刻,郑大刚正抄着一把三八枪,开始推弹上膛。
郭仲达扭头冲一旁的参谋耳语了几句,参谋一脸的惊讶,但还是顺从地转身离去。
随后,郭仲达冲场内的常大洪大喊:“常司令……我们!……要求换人!”
接着冲场内的郑大刚招招手:“大刚兄弟!……你下来吧!……”
众人大惊,循声望向郭仲达。
这一变故,立刻引起了一阵骚动。
孟占山顿时一愣。
郑大刚更是惊讶,一时间竟手足无措……
第七十五晴天霹雳(五)
“吱呀!……”
院门开了,一个女军官大踏步走了进来。
她一身戎装,军帽下秀发盘绕,上穿一件棕色的中尉军服,下穿一条棕色的马裤,斜扎子弹带,上佩一支麂皮枪套的小手枪。
随着这一声门响。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扭过了脑袋,难以自拔的盯上了这个不速之客。
她太特别了!
这个女子是那样气度雍容,举止沉稳,步履款款的走进了院子。
部队里女兵本来就少见,可这样的女兵就更少见了,修长的身材,削肩,细腰,柳叶眉一样不少,再穿上一身得体的军装,活脱脱地演绎了什么叫做英姿飒爽。
别的女兵穿上军装,多半显得臃肿肥大,满眼都是松松垮垮。
可这个女子就不同了,制服修改的异常得体,小皮带把柳腰一束,身段子苗苗条条的,走路如风摆杨柳,让人看着就舒服。
往日里看身段美女一个,看脸蛋大惊失色的桥段屡见不鲜,可这个女子,却完全是一个全方位美女。
一米七的个头,修长的身材,优美的曲线在军装下楚楚动人。圆圆的鹅蛋脸,细眉如画,眼如点漆,玉雕似的鼻梁,樱桃般的小口,犹如一株清俏的兰花,映得满院皆春。
众人无不大饱眼福,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恐怕都不会相信,穿上军服的女人会美到这种程度,当真是英姿飒爽,柔中带刚,明眸皓齿,窈窕无双……
只是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似乎流露出一股淡淡的,让人为之心碎的忧伤。
孟占山看呆了!
他很快就从震惊,到激动,再到确认。
那居然是……
余波!
好像有一股清凉的风,立即掠过他的心头。
他的一颗心像一壶刚烧开的水,激动得就要溢出来。
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余波。
勃勃英气,简直是无与伦比!
顺子飞快地闪到孟占山身后,捏着嗓子喊了句:“队长,那是新娘子。”
声音不大,可还是被周围人听到了,立刻开始泛滥。
“我的天!这就是新娘子?太水灵了!”
“哎呦,就是,太漂亮了!”
“就是,就是……哎呀?不对呀?怎么新娘子今天露面啊?”
孟占山真想踹顺子一脚。
娘的!你认得出,莫非老子还认不出?
明白人都知道新娘子不该在今天露面,搞不好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明天一换装,再化化妆,众人一打眼也就过去了!
可顺子这么一喊,还能有什么秘密可言?
眼见余波款款走到郭仲达近前,似乎在抱怨什么,蛾眉倒蹙,似嗔似怨……
郭仲达似乎是在尽力解释,费了老半天劲,才把余波劝好。
眼见余波幽怨地看了郭仲达一眼,随即向射击点走去。
她站上射击线,望了望左右的选手,从腰间抽出手枪,熟练地在手里掂了掂,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那模样又美又拽,简直把周围人都看呆了。
……
老天开始变脸,刮起了阵风,吹的柳枝乱摆。
很快,院子里就响起“呯呯啪啪!”的枪声。
高凳上的蜜桔不断被击中,瓤瓣四处乱飞。
……
第一轮射击很快就结束了。
三人被淘汰,余下的三人进入下一轮。
射击线后撤十米,难度徒然加大。
首先登场的是决死纵队的罗烈,这家伙浓眉虎目,方鼻阔嘴,拍打着自家的胸脯,自恃骁勇地白活:“嘿,咱大老爷们要是输给个女子,干脆回家种地!……咱平日里甩手打飞鸟,说打鸟头不打鸟脖子,何况是这?”
二虎更牛:“嘿,打飞鸟很牛嘛,俺一里地外就能打酱杆儿!”
“等一下!”余波撇撇嘴,扭身便走。
众人都楞住了。
各人心下诧异,有人还想到了歪路子上,只道对方是吓尿了要去厕所解决生理问题。
可余波却走进了一间彩棚,很快就拎了一串紫红色的葡萄出来。
高凳上的蜜桔被换成了三粒葡萄。
罗烈傻了!
余波却下巴微扬,透出一种难言的骄傲。
……
“啪啪啪!”
三声枪响,两颗葡萄粉碎,另一颗却纹丝不动。
罗烈吹了吹枪管,自嘲地说:“娘的!小河沟里翻了船,嘿嘿,都是风大,要不,准中!……”
可他的脸转眼间就被打的“啪啪”直响。
余波和二虎先后上阵,三颗葡萄全都应声而碎!
可二者的做派却完全不一样。
余波使的是孟占山给她的勃朗宁2号,这种手枪比马牌撸子略长,射击更为准确。她双手据枪,三点成一线,大拇指与食指合力击发,规规矩矩,一点儿都不马虎。
可二虎就不同了,使的是大镜面匣子,准星都快要磨平了,却懒洋洋的往射击线上一站,甩手就打,抬枪就有。
明眼人都知道,前者是靶场上的神枪手,而后者,却是天生的枪神。
……
比赛进入了最后的决战。
射击线再次后撤。
已经一百二十米了!
“啪啪啪!”
三声枪响,两颗葡萄粉碎,另一颗微微地晃动了一下,终于停在了高凳上。
余波的长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两下,眼皮子也动了动,眉头紧紧皱起。
二虎在一旁乐得一呲牙,嘴里嘟囔道:“承让!承让!”
“嘿!”远处的郭仲达一跺脚,似乎甚是不满。
一缕秀发从余波的帽檐里钻出,斜斜地躺在嘴角处,她看了一眼郭仲达,眼圈发红,可是嘴角微撇,神情颇为倔强。
仲裁常大洪却傻了,招呼了几个人嘀咕了半天也没有报成绩。
众人都安静了,他们屏息以待。
最终,在千呼万唤中,成绩终于公布:击中两颗半。
一时间,整个院子都沉浸在一片哀叹之中,无论是对方还是己方,一时间都为美女的失手而颇感遗憾,似乎谁当总指挥的事,早已不在众人的考虑之列了。
在众人眼里,比赛已经没有了悬念,二虎将轻松拿下。
一旁却急坏了孟占山。
当余波最后一枪擦葡萄而过时,孟占山的喉结哽噎了一下。
当余波眼圈发红时,孟占山已经完全投降了。
他之前吩咐过二虎,如果其他人都输了,就一定要战胜郭仲达派出的人。
可是此刻,他却想让二虎放水!
现下——
二虎已站上射击线,开始摇头摆尾,推弹上膛。
孟占山心急如焚,频频给二虎使眼色,可这家伙得意洋洋,全然视而不见,气得孟占山念念有词,把二虎的祖宗从一代一直问候到十八代。
他唯一能做的,只能是目瞪口呆了……
第七十六章晴天霹雳(六)
“停!我们有话说!”
顺子突然冲场内大喊大叫。
听见顺子的喊声,众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余波和大虎也猛然回头。
只在一瞬——
余波就看到了孟占山,她的目光突然就亮如流星。
她没想让孟占山来,她怕孟占山伤感,可是孟占山居然来了。
她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却又站住了,她定定地站在那里,只是把目光丝毫不移地投向孟占山。
她的满脸都舒展开了,笑得像盛开的牡丹。
顺子大踏步走进场内,气咻咻地说:“我们的葡萄太小了,这不公平!”
众人哑然失笑,对方竟计较到这种地步,可见是上心到何等程度。
常大洪楞了,拿起葡萄比对起来。
顺子的行为完全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余波一瞬不瞬地望着孟占山。
二虎却傻傻地圆睁着虎眼。
此时此刻——
孟占山——
居然在挥动着一本书!
二虎楞了:队长吃错药了吧?我又不识字,干嘛向我挥书?
余波却在瞬间就明白了。
……
二虎迅速地扫视了一眼四周。
好家伙,到处都是眼睛,一双双能喷出火来。
二虎似乎有点紧张。
只见他——
慢慢地举起镜面匣子,凝神,瞄准,击发……
“啪啪!”
两声枪响,两颗葡萄应声碎裂。
只剩下最后一颗了!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只见二虎——
汗如锅蒸,满脸通红,双手握枪,三点成一线,大拇指与食指合力扣住扳机。
凝神,瞄准,击发……
“啪!”
一声清脆的枪响。
最后一颗葡萄——
迎风俏立,一动也不动!
只有挡板发出“噗”的一声。
“噢!……”
院子里一阵欢声雷动。
……
众人开始纷纷向郭仲达道贺,郭仲达满面春风,连连抱拳寒暄。
二虎走回彩棚,对座位上的孟占山挤眉弄眼:“队长,怎么样?……俺演得还不错吧?”
孟占山一乐,“小子,不错,看懂了我的哑谜!回头我……”
突然间,他怔住了,化作一尊塑像。
因为——
他看到了余波!
在二虎身后蓦然俏立的余波……
只见她嘴角含笑,面若桃花,整个人便似裹在一团和煦的春风之中。
大虎和顺子连忙起身致意,可她根本不看,就好像周围的人都不存在似的,她只看孟占山,笑得那么灿烂……
孟占山傻在那里,一时间手足无措。
“哥!你来啦。”
余波款款地走到孟占山身边,莺声呢喃。
“妹子!我不请自到,你不会怪我吧。”
“哥!你能来,我太高兴了。”
余波上前几步,轻轻揽住孟占山,把脸凑近孟占山的耳朵小声道:“哥,你故意让手下人放水,好成全我,是也不是?”
孟占山笑了:“哪里,哪里……死二虎见不得大场面,最后一枪连手都抖了。”
余波端详着孟占山,声音就有些哽咽:“哥!你拿着书暗示手下要输给我,难道我不知道么?……唉,你怕妹子受责罚,连总指挥都不要了,我……我……”
说罢,连眼圈都红了……
“嗨!妹子,大喜的日子,做哥哥的我只上了十块大洋,真是无地自容,让手下人做个顺水人情,那又算的了什么?……
嘿嘿,我看郭司令一表人才,就让他来个喜上加喜,那又何妨?……只要他真心抗日,我老孟愿意跟他合作!”
……
此时,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为数众多的军官,他们齐刷刷地向郭仲达抱拳道贺。
院里院外燃放起爆竹。
火树银花之中,一团喜气祥和。
一阵“噼噼啪啪”之后,郭仲达摆手示意停放。
爆竹声很快就停下。
郭仲达笑靥甫展,正要训话……
忽然——
院外又是一阵“噼噼啪啪”声。
郭仲达有些不悦,冲着参谋长挥了挥手:“怎么回事?叫他们不要再放了!”
参谋长陆震海面露诧异之色,继而两眼发直:
“司令!那好像……好像不是爆竹之声,而是……而是枪声!”
人群一下子就炸了窝,院子里乱做一团。
郭仲达侧耳倾听,脸上顿时变色:
"快!……快集合队伍!准备战斗!”
……
祠堂外。
乌云翻滚,狂风劲吹。
一队国军士兵拥簇着一人一骑顶风而来,马上之人头发蓬乱,手提一支驳壳枪,全身上下血肉模糊,未到祠堂门口,已然滚落下马。
郭仲达连忙抢上,扶起此人,脸色顿时大变。
此人乃警卫连连长武长江,武长胜的弟弟,绰号“疯上尉”,以骁勇善战著称,今天率一个排去接郭仲达的老丈人和丈母娘。
眼见此人多处中弹,已经奄奄一息了。
“武连长!你接的人呢?你的警卫排呢?”郭仲达大急,连连摇晃武长江。
武长江脸如白纸,神情委顿之极,嘴唇蠕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快抢救,快抢救!”郭仲达大声呼叫。
“是!”军医官急忙抢了上来,就地打开医药箱。
旁边的国军士兵立正敬礼:“报告司令,我们在第一道哨卡处发现了武连长,当时有几十个八路正在追赶,被我们乱枪击退!”
“什么?八路!”郭仲达倒抽了一口凉气。
武长胜在一旁已哭成了泪人,哽咽道:“娘的!一定是常大山干的,除了他,附近哪还有八路?……兄弟!你一定要挺住!哥哥我这就给你报仇!……司令,给我一团人马,我一定踏平孙家坪,活捉常大山!不然我提头来见!……”
“慢着!……”参谋长陆震海大吼:“司令,且慢派兵,先弄清楚情况再说!”
武长胜急了:“还弄什么弄?司令!不要再犹豫了!”
郭仲达脸色铁青,盯了军医官一眼:“杜军医,人怎么样了?”
“恐怕不行了,肠子都打烂了,刚打了一针吗啡,司令,有什么话就快问吧。”
武长胜悲痛到了极点,抱着武长江嚎啕大哭。
余波蹲下身来,贴近武长江唤道:“武连长,武连长……你醒醒!我的父母呢,他们怎么样了?”
武长江缓缓睁开了双眼:
“我们……在五道梁……遇袭……对方……身穿八路军服……可是……打头的……我认识……是阎王寨的杜大膀子……警卫排……连同老太爷和老夫人……全……没了……”
余波呆了。
良久——
她缓缓直起身来。
突然,她觉得嗓子里发堵,一股灼热的液体涌了上来。
“噗!”
一口鲜血喷在半空。
她的身体摇晃了一下,颓然栽倒。
……
雷电交加,暴雨如注。
只一会儿,大王镇便浸没在狂风大雨之中……
第七十七章阎王寨(一)
凤凰村,大队部。
天已擦黑。
此时此刻,孟占山觉得自己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隔着一张木桌,罗先生正用一种复杂的目光审视着他,说实话,他还从来没见罗先生这般严肃过。
他挠挠头皮,尽量掩饰着内心的不安,轻声道:“罗先生,你为什么就不同意咱们帮郭仲达一起攻打阎王寨呢?咱们跟他合作,共同对敌,有什么不好?”
罗先生淡淡一笑,“真的就是为了共同对敌吗?”
孟占山点点头,正色道:
“罗先生,郭仲达派来的人说,已查明袭击是阎王寨所为,杜大膀子率领数百土匪埋伏于五道梁,于武长江部通过时突然杀出,将警卫排截为数段,除武长江死战冲出以外,其他人连同余老太爷和老夫人全部被杀,连嫁妆也被洗劫一空。
关键是他们化装成了八路军,显然是为了嫁祸常大山,让郭仲达部和常大山部自相残杀,其心何其毒也,咱们帮郭仲达一把,也是在情理之中嘛。
咱现在帮他,他必感恩,日后一起联手抗敌,岂不甚好?”
罗先生没有回答,起身给孟占山倒了一碗大叶子茶,然后背起手,在屋子里踱了几个来回,终于在孟占山身边停住,笑着说:“队长,今天我想耽误你点时间,咱们俩好好聊聊,行吗?”
孟占山笑了:“当然可以,罗先生,你跟我还客气什么。”
罗先生温和地说:“队长,自从你把我从辛集监狱解救出来,咱们并肩战斗,已经有大半年了吧?”
孟占山点了点头。
“队长,说实话,我很钦佩你,你带兵打仗很有一套,又能和战士们打成一片,还能屡战屡胜,所以威信极高,大伙都很尊重你,甚至是崇拜你……坦率地说,目前这支队伍没有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没有你。”
孟占山连连摆手:“过奖了……罗先生……过奖了。”
罗先生瞬间就变得严肃起来:“可是……今天……我却要给你提几条意见,希望你能接受!”
孟占山神色一凛,用力地点了点头。
“队长,从同志们那里,我听到了太多关于你的故事……你从一个战士,一直干到营长,还短暂地干过副团长,你多次立有战功,却又多次受到处分,奖励不少,处分也一箩筐,职务兜兜转转,上上下下,一直在营连级打转……是也不是?……你想过没有,这是为什么?”
孟占山不吭声。
“队长,你是一个优秀的指挥员,是个罕见的人才,而且,你有相当高的文化水平,这对一个从普通人成长起来的指挥员来说,实在是难能可贵……
可是,我认为,你身上却有一个极大的缺点,这个缺点极大地制约了你的发展,是你长期以来不上不下,不能一飞冲天的根本原因所在……那就是……你的革命觉悟还不够高!”
罗先生喝了口水,接着说:
“队长,你是个八路军干部,可你知道吗,你身上却有许多江湖习气,甚至是匪气!……
你有革命信仰,也甘愿为革命流血牺牲,可是,你却没有高度的革命觉悟!
你缺乏纪律性,对局部的考虑多于全局,甚至把个人的情感凌驾于集体之上,率性而为,虽然你屡屡通过胜利掩盖了不足,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也是你兜兜转转的根本原因所在!
咱们干革命,就要培养自己的革命理想,咱们不能光扛枪打鬼子?还要在实践中提高自己的革命觉悟,把自己变成一个地地道道的革命者,那样才能不断进步,成为革命的栋梁!……你同意吗?队长!”
孟占山点头,冷汗涔涔而下。
“远的不说,就说这回,你说是去建立统一战线,实际上是去见相好的,是也不是?……
你明明有机会拿下总指挥,可却因为个人原因,让二虎放水,把总指挥让给了郭仲达,有这回事嘛?……
你呀!这是拿个人感情取代原则,往轻里说是个人主义太重,往重里说是对革命的不负责!……”
“哪个小子打我的小报告……”孟占山发作道。
“没人打你小报告,是二虎他们聊天时,我无意中听来的。”
“这几个小子,什么都藏不住,就爱瞎白活。”
罗先生柔声道:“孟占山同志,我们大家都很钦佩你,没谁会对你使绊子,包括我,是真心实意的希望你进步,你明白吗?”
孟占山怎么不明白,罗先生的话虽然刺耳,但却入情入理,直击自己要害,颇有些醍醐灌顶的意思,当下他诚恳地说:
“罗先生,我坚决要求进步,请你帮助我。”
罗先生很高兴,说:“好,我只要求一条,以后凡事不能瞒我,让我帮你把把关,行吗?”
“行!那太行了!罗先生,我以前的教导员也姓罗,我以后就把你当做新教导员,凡事你都帮我把把关,千万别客气,我一定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罗先生注视着孟占山,真是打心眼里感到欣慰,别看这家伙对别人吆五喝六的,对自己却从来都是尊敬有加,嗯,此人可教!
所以罗先生扬扬眉毛,微笑着说:“嗯,那好,那我现在就想帮你把一个关,你愿意吗?”
孟占山的耳朵一下子就竖了起来,紧张地问:“愿意,愿意,罗先生,什么关?”
罗先生笑了一下:“那就是……你的个人问题。”
孟占山就有点糊涂,睁大眼睛问:“什么个人问题?”
“队长,咱们虽然是八路军,但只要年龄、职务够标准,就可以找对象结婚,这谁也说不上什么……可是,作为一名八路军干部,个人问题里也包含着政治,虽然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但你喜欢一个国民党女军官,恐怕还是有欠考虑的……”
孟占山愣了愣,干笑了两下。
“怎么,老孟,我说的有问题吗?”
孟占山挠了挠着头皮:“唉,罗先生,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就豁出去了……我承认我喜欢余波,也想娶她做娘子,可是从头到尾,我都是单相思,你放心,我们现在只是朋友关系,根本没有那方面的可能……再说了,你知道这回郭仲达娶的新娘子是谁吗?……就是余波!”
“啊?”罗先生惊叫出声。
孟占山正色道:“罗先生,我知道,你怕我派兵支援郭仲达是为了追求余波,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罗先生大声道:“好!那我们就帮郭仲达一回,且看我们这统一战线能不能建成……不过,你本人不能去,你要是去了,到时候不定谁指挥谁呢……我看啊,就让刘二猛带些人去好了。”
孟占山笑道:
“正是,正是……刺头者,孟占山也!……知我者,罗先生也!……”
“哈哈哈……”
罗先生禁不住大笑出声。
唉!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啊?
罗先生在心里感慨——
这家伙,真是一个另类!……优点一大堆,可缺点也一大堆。
能够将这么多的优点和缺点集于一身。
唉,也真是没有谁了!……
第七十八章阎王寨(二)
攻打阎王寨的战斗已经持续了两个小时。
郭仲达投入了两千人马,再加上各路援军,已达三千多人。
战斗进行的异常激烈,一时间相持不下。
阎王寨位于十字岭,是附近山势最高的地段,地势险要,仅有几条小路可以上山,寨墙是用巨大的原木依山筑成,异常坚固和险要。
“冲啊!”
“杀呀!”
“杀光土匪,报仇雪恨!”
此时,漫山遍野都是鼎沸的枪声和喊杀声。
阎王寨是土匪老巢,已盘踞了十几年,一年前三当家的尹永贵率领部分人马投靠了日本人,现在山寨仍有六百多人马。
这些土匪异常凶悍,杜大膀子一句:“给我顶住!”他们就拼死抵抗。
这些家伙光着膀子,露出一身横肉,身背大刀,手持长枪,躲在险要处不停地搂火。
土匪还位于山寨前的两处土包上建立了两个支撑点,两挺机枪刮风似的向山下倾泻着弹雨,其火力不仅控制了上山的小道,还居高临下地控制了山下的几处平缓地带,不让对方的迫击炮就近轰炸。
武长胜亲率六百多人步步为营,沿着山道一个土包一个土包的打,拿掷弹筒轰,用手榴弹炸,好不容易拿下了两个土包。
郭仲达立即命令郑大刚率两营人马助攻,一时间部队漫山遍野而来。
杜大膀子眼见来势凶猛,知道已到了节骨眼上,立即使出杀手锏。
“咔嚓——咔嚓——”
随着一阵绳索被砍断的声音,正在仰攻的部队突然就听到了可怕的声响。
“轰隆!轰隆!”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魂飞魄散!
伴随着的巨大的轰鸣,山上滚下来无数块磨盘大小的巨石,随着山势轰然而下,受到山坡凸起处的影响,立刻变成了不规则的跳跃,漫山遍野,铺天盖地,像来自地狱里的洪水猛兽。
最前面的人马根本来不及躲避,或被猝然撞飞,或被重重地碾压过去,巨石一路滚滚而下,山坡上顿时人仰马翻,惨呼连连。
整整半个小时,巨石才滚落完毕。
伴随着轰鸣声的消失,山坡上简直惨不忍睹,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那些伴随着血雨腥风一路滚到山脚下的巨石,此刻已完全被染成了血红色。
郭仲达疯了,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他跌跌撞撞地跑到炮连阵地,沙哑着嗓子嘶吼:“给我立即前移!给我不计弹药,把炮弹统统打光!”
炮连很快就前移到山坡下的平缓处。
“哐!”
“轰!轰!轰!”
随着一门山炮,四门迫击炮的连续发射声,山寨附近土石横飞。
几十发炮弹下去,寨门已经歪七扭八,两侧的山坡上土石飞迸,强大的气浪裹挟着泥土枝叶漫天飞舞,落下来粘在土匪身上,把这些家伙一个个变成了狼狈不堪的跳梁小丑。
随着轰炸的继续,原木开始崩塌,燃烧,硝烟烈火的空气中立刻充满了焦糊的味道。
尤其是那门山炮,随着炸点的修正,一发发炮弹准确地落在了寨墙后面,把那些面目可憎的土匪们炸了个血肉横飞,尸骨无存。
直到炮弹快要打光,郭仲达才发出了总攻命令,他撒出了所有部队,指着正在燃烧的山寨大喊:“冲上去!给我杀光狗日的!”
部队在轻重机枪的掩护下,全部上上刺刀,一股脑的压了上去。
……
一线天。
是前寨通往后寨的必经之路。
这是一条缺少植被,从上开裂到下的巨大山缝,最窄处仅两丈余,一条羊肠小道蜿蜒其间,站在山缝里向上仰望,两旁都是高耸的石壁,头上是一线细细的蓝天。
二当家爬山虎正领着一百来个手下耐心地趴伏在山缝顶上,静静地等待猎物的到来。
眼见杜大膀子率残部败归,已通过一线天,追兵“呼呼啦啦”地赶到,爬山虎提起驳壳枪,冷酷地吹了吹枪口,命令道:“打!”
“啪!”
“啪啪啪!”
山缝顶上突然伸出无数枪口,长短枪同时开火,密集的弹雨将追兵打的东倒西歪,成片成片地倒下。
这一百来个土匪都是土匪的炮头,个个都是神枪手,平日就练就了一手甩手能打飞鸟的本事,此刻他们手持双枪,轮流射击,用腿弯处压子弹,枪声络绎不断,几乎每发一枪必中一人,端得是弹无虚发。
居高临下的弹雨将一线天完全变成了屠宰场,追兵们血肉横飞,尸横遍地。
爬山虎一边吐着烟圈一边抠动枪机,幸灾乐祸地看着冲过来的追兵一个个倒在地上,得意地对手下大喊:“他娘的!现成的人肉靶子,打不中脑袋不算数啊!”
……
眼见各路人马潮水一般败回,郭仲达大惊失色。
满脸是血的武长胜咬牙切齿道:“司令!后山有个出口,是个狭窄的山缝,狗日的躲在上面射击,手榴弹够不着,炮也没法打,咱攻不过去啊,司令!”
郭仲达一咬牙:“娘的!我这总指挥的第一仗,不能就这么黄了!给我组织敢死队,集中全部机枪,架在头顶上掩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阎王寨踩平!”
参谋长陆震海突然跑了过来:“司令!坏了!担任警戒的张团长来电,南山口发现两千多伪军,像是来抄咱们后路来了。”
郭仲达没好气地说:“伪军算什么,命令张团长给我顶住。”
“轰轰轰!”
“哒哒哒……”
四周传来密集的枪炮声。
“司令,司令!北山口也发现数百名日本兵!”一个报务员大声报告。
情况很清楚了,阎王寨与鬼子和伪军串通一气,想把己方一网打尽。
现在情况万分危急,前后都是敌人,已然腹背受敌。
郭仲达一把扯开衣服,在炎炎烈日下汗出如雨。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知道眼下所有的人马都指望他了,自己千万不能慌乱。
抗日救国军从成立那天起,还没遇上过这么凶险的情况,今天算是赶上啦。凭经验判断,数百鬼子的战力也远胜两千伪军,既然被包围了,那就从伪军当中杀开一条血路!
“撤!都给我撤!……从南山口突围!”郭仲达大声下令。
眼前这支队伍是由六支人马组成,打顺风仗还好,一旦听说被包围,立即就发生了混乱。
所谓兵败如山倒,除了郭仲达的部队和顺子所带的二百多人,其他队伍就像是无头的苍蝇,一窝蜂的乱跑,在突围的过程中有的被打死,有的跑散,有的被俘。
最终,只有不到一半的人马突出了包围圈,撤至安全地带。
黄昏时分,几支队伍已做鸟兽散,郭仲达带着残余的八百多人马大败而归。
队伍在夕阳中相互搀扶着,流淌着鲜血,耷拉着脑,缓缓开进大王镇。
就在今天早上,他们还高举着战旗高喊着口号从这里誓师出发,可谓是意气风发!可是现在,一半的人马,已经把命丢在了阎王寨。
一念及此,许多国军士兵突然一下子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郭仲达站在牌坊底下仰天长叹:“唉!是我无能,折损了抗日救国军啊!”
陆震海在一旁小心地看了郭仲达一眼,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口,他在心里暗叹:“唉!司令啊……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联盟,经此一战,恐怕就再也不复存在了!”
……
第七十三章阎王寨(三)
凤凰村,大队部。
傍晚一阵小雨,天已放晴,可是路上还是挺滑。
大队部里,孟占山正和段峰、罗先生、大虎、二虎、顺子议事,连浩二也在屋里。
浩二正磨缠着孟占山:“长官!第三件事情您想好了吗?什么时候做?”
“嗯!快了,就在最近。”孟占山笑呵呵地回答。
“吶尼?这是真的吗,长官?”浩二一脸的喜色。
顺子在一旁急了:“别呀,队长!这两天我正在跟浩二学发报呢,他走了我找谁?”
“你学的很快,这两天就能学会,而且,我一定会等你学会才离开的。”浩二一本正经的地说。
孟占山拍了拍浩二的脑袋:“嗯!小子,不错,挺仁义。”
“当当当!……”
村口突然传来急促的锣声。
孟占山心头一凛,一把抽出驳壳枪:“走!去看看!”眨眼间就冲出了房门。
……
迎面走来一支长长的队伍,足有四五百人,只是队形异常凌乱,一路走来摇摇晃晃,很多人还相互搀扶着。
他们一个个面如土色,满身的泥污和鲜血,一看就知道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的战斗。
“吧嗒吧嗒……”鞋子踩在泥地上发出杂沓的声音。
还有人在呜呜的哭泣。
“孟司令!孟司令!……”
一位老者离着老远就大声喊叫。
老者伤痕累累,满脸的血污,混沌沌的分不清鼻子嘴。
孟占山一愣,定睛望去,认出来了,居然是柳老爷子!
要不是那把花白的胡须,孟占山简直都不敢相认了。
“孟司令啊!可算是见到你啦!……”
柳如龙挣脱旁人的搀扶,紧走几步一把攥住孟占山的双手,眼泪成串地滚落到胸前。
“孟司令啊!这叫打的哪门子的仗啊?……几千人马,连个阎王寨都攻不下,反叫人家给打了个稀里哗啦……我的铁血游击军,就剩下二百多人啦,常大洪常司令,连老命都搭上啦!
孟司令,别人我谁都不相信了,就信你!我把常大洪的手下都带来投你啦,你要是带着我们去报仇!我们就留下……要是不,我们就自己打!”
刘二猛灰头土脸的走了过来:“队长,我带去的二百来人,伤亡了四十来个,您……您处罚我吧。”
孟占山拍拍二猛,又搀扶着柳老爷子,大声喊道:
“弟兄们!这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嗯?……这打败了,咱就想法找回来,这胜败乃兵家常事嘛!……你们放心,咱们一定能为死难的兄弟报仇!……柳老爷子,能不能说说,到底啥情况?怎么几千人还拿不下个土匪窝?”
“唉……这阎王寨还真是险要!……我们好不容易攻下了前山,可后山有条狭窄的山道,又高又窄,狗日的逃过去就躲在上面射击,那儿手榴弹够不着,炮弹也打不着,白当死了一大批兄弟也攻不过去!”
“队长!那是条从上开裂到下的山缝,两旁都是高高的石壁,一人把住,万人难过啊!”刘二猛补充道。
“噢?……怪不得以前官府都攻不下,原来是有这样的险要!……嗯……他娘的,这就有些难办了。”
刘二猛一愣:“队长,咋的啦?……咱不报仇啦?”
孟占山想了想,沉声道:“二猛,仇要报,可不是现在,咱得从长计议。”
“咋?孟司令,你怵了?……你要是怵了,我们自己去!”柳老爷子说着就激动起来,挣开身子就要走,被孟占山紧紧抱住。
柳如龙挣扎了几次没有挣开,不由得急出泪来,大声道:“放开我!我要报仇!我要杀光土匪和鬼子!”
孟占山一愣,“咋的?老爷子,怎么又和鬼子扯上了?”
“狗日的阎王寨,和鬼子勾着呢!”柳如龙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
“可不是嘛!我们在前面打,鬼子和伪军就从后面包了上来!狗日的阎王寨和小鬼子都串通好了,给我们来了个前后夹击,好不恶毒!”刘二猛大声补充道。
孟占山一愣,呆了两秒,竟然乐了。
“嘿嘿!……好!……好!……”
他连连叫好,两只眼睛闪闪发光。
众人都草鸡了。
哎呀,队长这是咋了?
“哈哈!天助我也!……连鬼子都出来了,好!……好!……”孟占山笑得连眼睛都没了。
柳老爷子傻了,“孟司令,你……你咋啦?”
大虎也慌乱,连忙抢上前扶住孟占山,“队长!……你没事吧?”
“切!……这还看不出来,咱队长是急火攻心,气晕啦!……来来来,队长,赶快喝口叶子茶……”二虎手忙脚乱的倒了碗叶子茶,颠颠的给孟占山端了过去。
孟占山把嘴一歪,“靠!……我他娘的像气晕的样子嘛?”
“像!”二虎口无遮拦地回答。
孟占山头一晕,险些晕倒!
他揉了揉太阳穴,没搭理二虎,却向浩二伸出手去:
“来……浩二,过来!……我说,这第三件事有着落了,愿不愿意干?……”
“队长,您是知道的,我是不会帮助您打皇军的,抱歉,让队长您失望了。”
“小子!”孟占山一拍大腿,“谁说我要打皇军了?……咱打土匪!老子要深入虎穴,来他个中心开花!”
浩二楞了。
不但浩二楞了,一屋子的人都楞了。
连一向精明的段峰也楞了。
可是段峰的反应毕竟要快,他朝浩二望了望,又砸吧了砸吧孟占山的话,脑子里突然一亮,他忽啦一下站起身来,右手做手枪状顶住孟占山脑袋:
“八嘎!你的,良心的大大的坏了!……你是不是要猪鼻子插大葱,装蒜!”
“哈哈!正是!……太君饶命!太君饶命!”孟占山高举双手,眼睛往向上一斜,“我的……和太君英雄所见略同!”
段峰一晃脑袋,“八嘎!……你蓄谋已久,现在终于都凑齐了,是不是?……你的……狡猾狡猾的!”
“哈哈……”
两人相视坏笑。
“什么时候干?”段峰追问。
孟占山眉头一皱,眼皮子一翻,把拳头往桌子上一擂:“娘的!兵贵神速,现在就准备,连夜动身!”
“什么?队长……”罗先生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你们俩在打什么哑谜?嗯?……要干什么?”
孟占山瞅了瞅罗先生,“罗先生,您别急,我来问你,土匪现在在干什么?”
“嗯?……这些家伙打了胜仗,八成是在庆功,喝酒吃肉呗!……”罗先生分析道。
“对!这兵法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咱们这就杀回去,杀他个措手不及!……狗日的做梦也想不到,咱们在遭如此重创之后还能杀个回马枪……当年我在羊山镇,就是用这一招把狗日的李宣宜部打了个稀里哗啦。”
“那?……万一鬼子和伪军没走呢?”罗先生问。
“咱们连夜打探,黎明再进攻,我估计,鬼子和伪军一准走了,要不他们住哪儿?”
“可是?……那个一线天怎么办?咱们能打过去嘛?要打过去那得死多少人啊?”罗先生穷追不舍,又问。
孟占山凑到罗先生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罗先生愣了一下,忽然就大喊大叫起来,“好!……好办法!……不过,这可是个险招,这土匪窝好比是烂泥塘,要是陷进去拔不出来,那咱可就要吃大亏了……咱得胆大心细,好好准备准备。”
“是!罗先生!”孟占山大声回答,随即命令大虎:“大虎!去挑一百个矮个子,越矮越好!我亲自训话!”
“啥?……队长,这打仗不挑大个的,挑矮的?……您……您没弄错吧?”大虎一脸的蒙圈。
“少废话,快去!”孟占山急了。
……
第八十章阎王寨(四)
夜色深沉,山风阵阵。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十字岭显得无比的黝暗和深邃。
天与地,山峰与沟谷,灌木与草丛,全都笼罩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混沌之中……
阎王寨的聚义大厅内,十几盏猪油灯把大厅映的通亮。
土匪们正在彻夜狂欢,白天的胜利使他们得意忘形,他们正在碰酒猜拳,大快朵颐。
“五魁首啊,六六六啊……”
“七个巧哇!全来到啊!……”
这些家伙丑态毕露,有的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有的粗着脖子行着酒令,有的嘴歪眼斜的啃着鸡骨头,有的则拿着一碗酒往另一个的嘴里灌。
为首的杜大膀子,敞胸露怀,满脸横肉,抖动着浓浓的络腮胡子,正被一群土匪轮番劝酒。
这家伙异常狡猾,日军刚占领华北时,他只派了尹永贵带部分人马当了汉奸。
等尹永贵站稳了脚跟,混成了土皇帝,这家伙才打定主意当汉奸,经尹永贵引荐,他和临城的日军挂上了勾。
日军让他设法挑起郭仲达与常大山部的矛盾,让其自相残杀。
杜大膀子明白,这是投名状,于是就精心策划了袭击事件。
谁知走脱了一个武长江,致使事情全盘败露,于是他又和日军勾结,对前来围剿的联军来了个前后夹击,结果大获全胜。
此刻杜大膀子正踌躇满志,他高举海碗,咕咚咚的灌下了一大碗酒。
“弟兄们!咱兄弟立了大功,皇军已许我宿县警备司令,咱过两天就出发……嘿嘿!……老三已经在高平县站稳了脚跟,到时候咱们和他互为犄角,霸占两县,吃香的喝辣的!”
“就是!就是!”爬山虎逢迎道:“大当家的高瞻远瞩,走一步看三步,哈哈!大当家的真是再世诸葛亮!”
“嘿嘿!大伙都有功!来来来,再干一碗!”杜大膀子越发得意起来。
“干!”
“干!干!”
一伙炮头狂笑着举碗痛饮。
……
“哒哒哒……”
“轰!轰!”
远处突然传来密集的交火声。
一个喽啰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不好了!大当家的,点子打来啦!”
咣当!
哗啦啦!
大厅里顿时乱做一团,有的土匪赶忙去抓枪,有的土匪把海碗摔在了地上,个个惊慌失措。
杜大膀子急了,抽出大肚匣子,往桌子上一蹦:“娘的!慌什么!又有来送死的了,抄家伙,给我灭了他们!……”
……
战斗转眼间就进入了白热化……
寨外四挺机枪火力全开,把寨墙上的土匪压得抬不起头来。
攻击部队黑压压的一大片,冒着弹雨向上猛扑。
寨墙在昨日的战斗中已被毁坏多处,三挺机枪也毁了两挺,巨石阵一时半会儿又布不起来,此时此刻,在突如其来的打击下,土匪们左支右绌……
“冲啊!杀呀!”
“给死去的弟兄报仇!”
“捉活杜大膀子!”
射击声,爆炸声和呐喊声连成一片……
“轰!……轰轰!……”
数十颗手榴弹连续爆炸,寨墙上很快就燃起了冲天大火。
“哔哔啵啵!……”
火舌舔空,浓烟弥漫,喷出无数火星子。
土匪们被熏得涕泪横流,在浓烟中发出痛苦的哀嚎。
眼见难以支撑,杜大膀子把大肚匣子一抡,狂吼道:
“快撤!……往后寨撤!”
土匪们一阵慌乱,拥着杜大膀子一窝蜂似的逃往一线天。
……
杜大膀子率领一众手下气喘吁吁地爬上一线天,搭眼观瞧。
“冲啊!……杀呀!……”数百人马正呈扇形向一线天压来。
众土匪纷纷抢占有利地形,有的脱光了膀子,有的嗷嗷叫着拧开了手榴弹盖,准备大干一场。
杜大膀子一跺脚,恨恨连声:“娘的……来吧!……看老子不杀你们个血流成河!
“大当家的,你看!”爬山虎突然喜出望外,“皇军来了!咱们的援军来了!”
杜大膀子搭眼望去——
果然!
攻击部队的背后,突然枪声大做,一支日军嚎叫着掩杀过来,攻击部队顿时乱作一团,顺着两厢四散奔逃。
日军紧追不舍,甚至还架起了歪把子机枪和掷弹筒。
“嗵!嗵!”
“哒哒哒……”
射击声格外瘆人。
不一会儿,攻击部队便逃向山口,日军在后面紧追不舍……
……
杜大膀子大喜过望。他在望远镜里看得清楚,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皇军,一水的三八大盖,还带着钢盔。
一袋烟的功夫,眼见日军击退了敌人,成一列纵队向一线天开来,杜大膀子连忙吩咐手下前去迎接。
“慢!”
一旁的爬山虎伸手拦住,忐忑地说:
“大当家的!且慢!……怎么只来了日军,三当家的他们呢?大当家的,会不会是冒牌货?咱不可不防!”
杜大膀子乐了,把望远镜递给爬山虎。
“老二,多虑了!……你看,对方的手里可都是清一色的日式武器,歪把子,掷弹筒,样样都有……你再看,对方身上那日式军服可都是崭新的……
你想啊,要是有人想冒充皇军,那也只可能是从死人身上扒衣服,哪会有这般的鲜亮,是不是?”
爬山虎连连点头:“嗯!不错……哎呀!快去迎接,快去迎接,别怠慢了皇军!”
……
这是一支一百二十多人的日军,个个凶神恶煞,神气十足,为首的大尉(化了装后的浩二),高头大马,牛气冲天。
日军刚接近一线天,杜大膀子就和爬山虎忙不迭的迎了上去。
一到马前,杜大膀子就屈膝跪倒,放声哀嚎:“苍天有眼啊,太君,你们终于来啦!”
爬山虎也赶紧跪倒,嚎丧道:“太君!你们可来了,再晚一步,小寨就危险啦!皇军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我们誓死效忠皇军!”
马上的太君根本就没动,只是冷冷地瞅着两人,叽里咕噜的说了一串流利的日语。
后面上来一个便衣打扮的翻译,一身黑衣,戴着日军军帽:“嗨!太君问你们,你们是真心归顺吗?”
两人磕头如捣蒜:“真心归顺!真心归顺!……”
太君又是一阵叽里咕噜。
翻译又说:“太君说了,昨天高桥太君已向联队长汇报了你们的功绩,今天!联队长派永尾太君来,就是要奖励你们,永尾太君说,你们立有大功,待会儿会向你们颁发委任状并奖赏有功人员!”
杜大膀子大喜,一个劲地作揖:“多谢太君!多谢太君!”
一旁的爬山虎却把目光落在了一个黑大个身上。
眼前的黑大个,个子高高,大脸盘,络腮胡,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像是个皇军,反而倒像是个中国人,而且,像是自己的同类。
这个家伙瞪大眼睛瞅着黑大个,两只贼眼滴溜溜乱转,他决定冒险一试。
只在一瞬,这家伙笑容可掬地走到黑大个面前,点头哈腰地来了一句:“扣你吉娃!”
这是他所会的仅有的两句日语之一,不过他认为业已足够了!
黑大个一愣,似乎有点慌乱。
爬山虎知道,自己说的是“你好”的意思,是个皇军都应该能听懂,眼前的黑大个如果是冒牌货,必然会露出马脚,所以他紧盯不放。
正当他要有所怀疑时,黑大个的神情却在瞬间就发生了变化。
黑大个由慌乱,到镇静,再由镇静,到冷笑。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爬山虎。
猛然间,他的眼里迸发出可怕的煞气。
下一秒——
“八嘎!”
“啪!”
他闪电般地给了爬山虎一个大嘴巴。
这一巴掌着实不轻,爬山虎被抽得“哎呀”一声向后仰面便倒。
爬山虎哼哼唧唧的爬了起来,一张黑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然则——
他的心里却在瞬间变得格外踏实。
——我操!十足的皇军,真横!简直是如假包换!
翻译大怒:“八嘎!不能和队列里的皇军讲话!”
“啪!”
这家伙又挨了一巴掌,眼前金星乱冒。
这回是杜大膀子抽的,杜大膀子恶狠狠地瞅着爬山虎,恨不得把他给吃了,可转眼间,杜大膀子又挤出了一副笑脸,满面堆笑地为永尾太君引路去了:“太君请!太君请!”
爬山虎这个悔哟,肠子都悔青了。
——唉!我他娘的真蠢,蠢到家了!招惹谁不行,偏要招惹那天上的!
他没有看见,翻译向黑大个暗挑了个大指,黑大个则回了个鬼脸。
一百多个日军拉成一字长蛇队形,整整走了十分钟,才走出狭长的一线天。
眼前豁然开朗,竟是别有洞天……
第八十一章阎王寨(五)
晌午时分,庆功会在后寨大厅内外隆重开幕。
厅内厅外摆了数十桌酒席,众皇军和炮头们鱼贯而入,进入大厅依次落座。
酒过三巡,杜大膀子洋洋得意地诉说了袭击郭仲达部的经过……
日军大尉眯缝着眼听完,点了点头。
杜大膀子连忙请太君训话。
日军大尉大刺刺地站了起来,叽哩哇啦地一通流利的日语,还配合着复杂的手势,看得众炮头眼花缭乱。
翻译随即大声地翻译了一遍:
“太君说了!你们对皇军的忠心皇军都清楚,特别是你们伏击了郭仲达部,足以证明你们的诚意,太君已经将你们编为宿县警备大队,此次作战有功人员都会得到奖励……下面!全体到大院集合,皇军将宣布委任并奖励有功人员!”
众炮头大喜,鱼贯着走出大厅,在院子里和众土匪一起分排站立,一个个胸脯拔得老高。
皇军在两厢站了长长的两排,大尉和翻译官居中而立。
大尉突然一摆手,翻译大声下令:
“稍息!”
“立正!”
“枪放下!……”
众土匪呼啦啦地稍息、立正……
“叮叮当当!……”
各式各样的武器放了一地。
杜大膀子也习惯性地掏出双枪,把枪放在了地上。
可在双枪粘地的一瞬,他突然一楞:
不对呀!
不就是宣布个委任嘛,干嘛要放下枪啊?
就在他发愣的一瞬,翻译已猛地撩开衣襟,抽出了驳壳枪,暴喝一声:
“打!”
杜大膀子不愧是高手,突觉有异,身子猛地一探,手臂爆长,一把捞起驳壳枪,顺势往大腿上一蹭,便蹭开了保险……
从放下枪,到警觉,继而抄枪,蹭开保险,出枪,他只用了不到一秒钟……
如此成绩,足以列入高手中的高手。
可是——
他还是晚了!
他只来得及把枪举到了一半……
一个黑大汉出手之快,动作之麻利,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啪啪啪!……”
一个长点射,五六发子弹全都打在了杜大膀子的胸口,这家伙被强大的冲击力打的倒飞出去,“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可他煞是悍勇,倒地的一瞬,还挣扎着扣动了扳机,手中的大肚匣子哗哗就响了。
一连串子弹擦着黑大汉的头皮小鸟似地飞向天空,一发子弹穿发而过,把头皮划出一道深深的血槽,热乎乎的鲜血飞流而下,吓得黑大汉一缩脖子,“娘的!想做了你虎爷呀?!
在生命即将逝去的一瞬,杜大膀子还是想不明白:娘的,到底怎么回事……
二当家的爬山虎异常狡猾,枪未离身,猛觉有异,身子突然向右一滑,在扑倒在地的同时,左手已顺势抽出了大肚匣子。
说时迟,那时快——
这家伙身子尚在半空,手中的大肚匣子已经“啪啪啪”地狂跳起来,一连串子弹雨点般的泼洒了出去。
“噗噗噗!”
子弹穿透肉体的声音……
前面的皇军大尉连连中弹,身上爆出一蓬蓬血雾,挣扎了几下,颓然栽倒……
“浩二!……”
翻译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喊,抬枪就打。
还有比他更快的……
另一个黑大汉怀里的歪把子早已“突突突!”地爆响,黑大汉一边扣动扳机,一边大声喊叫:“兔崽子!叫你扣你鸡娃,扣你个妈……”
一连串子弹呼啸而至,把爬山虎打成了筛子,这家伙嚎叫一声,口里的鲜血喷出了一尺多远……
这还不算,翻译的大肚匣子一槽子子弹接踵而至,二十发子弹刮风般地钉在了爬山虎的脑袋上……
好惨!
二当家爬山虎恐怕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是这样一个死法。
在光天化日之下,犹如一个爆裂的西瓜……
两旁的皇军火力全开,子弹嗖嗖地飞来,弹如飞蝗……
“啪啪啪!”
“哒哒哒……哒哒哒……”
爆豆般的轻声震动山谷……
院子里的土匪们哀嚎着,怪叫着,像牲畜般嘶吼着,在密集的弹雨中像喝醉了酒似的摇摇晃晃,纷纷倒地。
密集的子弹把青石地面打得白渣子乱迸,有些土匪挣扎着想抓枪,立即被猛烈的弹雨打成了马蜂窝……
只一袋烟的功夫,二百多个土匪纷纷毙命。
剩下的时间里,皇军在后寨里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残匪吓得屁滚尿流,纷纷缴械投降。
“大当家的烫了!”
“二当家的也挂了!”
“好惨吶!……”
守在一线天的一百多个土匪在高处看得清楚,吓得浑身筛糠。
“冲啊!……杀呀!……”
上千人马又自前寨杀到。
“缴枪不杀!……缴枪不杀!……”
眼见前后都是敌人,四当家的张荣久困兽犹斗,举枪大喊:“娘的,给我拼了!”
可手下人早就心胆俱裂,张荣久刚要射击,就被旁边的土匪扑上来抱住,连枪都给下了:
“四当家的,降了吧,给弟兄们留条活路!”
土匪们七手八脚地把张荣久捆了起来,随即打起了白旗。
张荣久倒不失悍匪的本色,被押下来之后依旧怒目圆睁,破口大骂。
正愁没处发泄的柳老爷子哪吃这套,“叫你嚎丧!”抬手就是两枪……
“砰!砰!”
这小子像死猪一样一头栽倒在地……
正午时分,枪声噶然而止。
翻译瘫坐在地上,抱着血人一样的浩二,刺目的阳光照着他血红的双眼,他的心里充满了歉疚。
“浩二呀浩二,我对不起你呀!你的三件事都帮助我做完了,我孟占山却食言了……”
……
傍晚时分,战斗结果统计完毕:
毙敌二百四十八名,俘敌一百七十二名,共缴获步枪四百零三支,短枪一百六十六支,机枪一挺,子弹四千多发。
关键是,还搜出了上万斤粮食,银元上千块,护村队自成立以来,还从来没有发过如此洋财。
“队长!俘虏如何处置,请您指示!”刘二猛请示孟占山。
孟占山有些犹豫。
这些家伙他一个也看不上,可要说是都枪毙了……又有些过了。
好歹,他们也投降了不是?
娘的,自古就有“以夷制夷”,老子就来个“以匪制匪”。
想到这,他眉毛一耸下达了命令:
“大虎二虎!把俘虏全都押往青花寨,告诉大当家的,好好调教调教他们!”
“是!”大虎二虎应了一声,转身要走。
段峰在一旁伸手拦住。
“别呀,队长,咱们干嘛不留下?”
“娘的,这些狗日的,一点骨头都没有!占着一线天那样的天险,居然一枪不放就投降了,这样的软骨头老子一个都不想要!”
段峰乐了:“队长,照你这么说,这土匪也得有气节啊?”
孟占山点头:“那是!是个中国人就得有气节。”
一句话把投降的土匪们听得脸上像烧着了的猴屁股。
“孟司令!我这几百号人没一个孬种,我柳如龙今后唯你马首是瞻,就问你要不要?”柳老爷子拍着胸脯大吼。
“好!是好汉我就要!一个都不能少!”孟占山斩钉截铁地回答。
“噢!孟司令要我们喽!”
柳如龙的队伍一阵欢呼。
“小子们!现在我就交给你们一个任务,把阎王寨给我搬空!听见没有?”
“听见啦!……”
众人欢呼雀跃。
……
打下阎王寨只花了一个上午,搬运战利品却花了足足2天。
在孟占山的命令下,最后燃起了一把大火。
孟占山站在一线天,双手叉腰,指着那些用原木盖成的,修得特别结实的匪巢大吼:“烧!烧光它狗日的土匪窝!”
于是——
那些原木大厅寨墙仓库,连同杜大膀子神气无比的虎皮大椅,连同阎王寨十几年来屹立不倒的气数,都在浓烟烈火中灰飞烟灭了……
第八十二章阎王寨(六)
十月,临城。
深秋已至。
日军位于临城的作战指挥室内,新任联队长斋藤一郎正在翻阅一叠厚厚的卷宗。
一份报告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将其抽出放在了桌上。
斋藤一页页的翻着,等翻阅完毕,一共抽出了六张。
这是六次较大的事件,他仔细地审阅着,思考着,渐渐的,竟然有些心悸!
“第31大队的两个小队,在黑水河大桥遇袭,两个小队的皇军全部玉碎,袭击者身份不明……”
“八路常大山率部埋伏于杨树湾的南白村,消灭了土匪武装“天下第一团”……”
“八路常大山率部在孙家渡包围并消灭了伪军尹永贵部的一个中队……”
“不明武装袭击了辛集监狱,救出在押犯人四百多名……
“伪军尹永贵部一个大队在六道口遇袭,战死二百多人,经调查,是大王镇的国民党郭仲达部所为……”
“位于十字岭的阎王寨在归顺前夕被袭,六百余名手下被消灭,袭击者身份未明……”
翻阅完全部卷宗,斋藤觉得有点奇怪,居然有多次袭击袭击者身份未明。
这其中最大的一仗,中岛大队两个小队全部玉碎,如此大的败仗,居然调查了好几个月还查不出袭击者的身份。
在自己的占领区,一下子损失了两个小队,还查不出袭击者的身份?
简直让帝国军人情何以堪!
八嘎!
该死的寺内,居然让帝国军人遭受如此奇耻大辱。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家伙是个饭桶!
八嘎呀路!
这个家伙在正面战场或许是一把好手,但在治安戡乱方面,简直就是个白痴!
斋藤一郎愤怒地闭上眼睛……
……
尘土飞扬的临屯公路上,第32步兵大队大队长中村正雄,正准备前往晋见新上任的联队长。
在闷热的驾驶室里,他已经蒸烤了近两个小时。
自土围子一战,中村的命运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已经晋升为少佐,并升任大队长。
可就在他上任后不久,第31步兵大队大队长中岛长介,连同他作战能力强悍的两个步兵小队,居然全部玉碎了。
真是——
几家欢乐几家愁!
由此引发的连锁反应,让中村始料未及。
寺内联队长在几个月后遭到解职,而接替寺内的,不是副联队长,也不是老资格的第33步兵大队的西尾大队长,而是华北方面军司令部另外指派的斋藤大佐。
而斋藤大佐在上任后的第二天,居然就点名召见中村!
……
“报告!大队长中村正雄求见!”
中村擦了擦额上的汗,整理了一下军装,然后大声报告。
“请进!”
中村大踏步走进,在办公桌前站立,恭恭敬敬地敬了个军礼。
“请坐!中村君。”斋藤招手道。
“卑职不敢!”
“不必客气,中村君!”
“嗨依!”
中村又敬了个军礼,转身走到座椅边坐下,他的身板拔得笔直,背部和椅背始终保持着十公分左右的距离,神色相当严峻。
斋藤笑了:
“中村君,据黑田君说,你们俩是很好的朋友?是吗?”
“是的,阁下。”
“真是很难相信呢,黑田君会有一个这么严肃的朋友,不必拘礼,中村君。”
中村朗声道:“是!……我和黑田君虽然性格不同,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成为朋友……事实上,我们认识才不过几天。”
“噢?不过几天?……可是,黑田君对你却是相当推崇哦……黑田君在回国之前,曾多次向多田骏长官大力推荐过你,要知道,黑田君对你的评价可是相当高呢……他说,你不但是个出色的战术家,还是个支那通,是这样吗?中村君?”
“哪里,黑田君过奖了,其实……”
中村还要谦虚,斋藤却打断了他:
“不必过谦,中村君!能够得到黑田君的推荐,这样的人可是不多呦!……
知道你为什么能晋升为大队长吗?……黑田君的话可是很有分量哦!……
为什么我刚一上任就召见你?……对于能够得到黑田君赏识的人,我是非常看重的,中村君……我很乐意向你请教一下当前的形势!”
“谢联队长赏识,卑职愿为您赴汤蹈火!”
“嗯,很好!……那么,中村君,你能不能说一下,为什么寺内联队长努力多时,还是不能剿灭临城附近的敌人呢?”
中村沉思了一下,回答道:
“卑职认为……与临城附近的敌人作战,和正面战场上的作战是完全不同的……
临城附近的敌人运用的是游击战术,他们从不和皇军正面交锋,而是分散成一支支的小部队,四处出击……
他们非常善偷袭和夜袭,总是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加之周边多是山区,我们的机械化优势很难发挥,所以这种小股部队就很难被我们捕捉和消灭!”
“都是小股部队吗?……”斋藤疑惑地问:
“难道,我们堂堂的第31步兵大队拥有强悍作战能力的两个小队,也是被小股部队消灭的?”
“是的,阁下!……对此,我以前也有过怀疑,我甚至曾认为至对方至少应该在一个旅以上……可是现在,我不这样认为了。”
“哦?为什么?”
“阁下,自黑水河一战之后,我们搜寻了很久,但并没有发现旅以上规模部队活动的痕迹……
而且,在我们的周边,有旅以上规模的敌人,只有国名党的郭仲达部,我们调查发现,他们并没有参与此次作战……
另外一只具有较大规模的队伍,是共产党八路军的常大山部,他们虽有千人,也参与了此次作战,却被中岛君打的大败,完全不是对手……”
斋藤皱了皱眉:“那么……会是什么人干的呢?”
“阁下,我认为,在临城的周边,一定有一支非常精干的部队,他们善于伪装,作战力强悍,关键是,他们拥有一位异常狡诈的指挥官。”
“噢?你确定?”斋藤追问。
“抱歉,阁下,这只是我的直觉!”
"可以具体说说嘛?中村君。”
“阁下,不瞒您说,我对任何一个指挥官在一场获胜的战斗中所采取的战术都是非常感兴趣的……就我个人而言,除皇军的两个小队在黑水河玉碎以外,还有两场战斗引起了我的关注。
一场是不明武装袭击了辛集监狱,他们居然在皇军和皇协军的眼皮子底下救走了四百多名囚犯,简直是不可思议……
而另一场战斗,阎王寨的六百余名土匪在一日之内就全军覆没,去过阎王寨的高桥君曾对我说过,那里的地形十分险要,特别是有一个叫做一线天的天险,简直是插翅难过……
即便是这样,却还是被敌人攻破了,要知道,阎王寨可是凭借天险在十几年内都屹立不倒,可如今,却在一天之内就被攻破了……
对手的高明,真是让人佩服……
这三场战斗,都有点匪夷所思,同时,这三场战斗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袭击者身份未明……
所以……我推断,在临城的周边,一定有一支神秘的部队,一个非常狡诈的指挥官。”
斋藤突然就有点激动:“那么,中村君,我们该如何消灭这些家伙?……”
“阁下,我认为,我们必须组织一次大规模的扫荡,由华北方面军司令部派出部队协助我们,将整个地区按坐标划分,采取拉网式的清剿方式方能成功。”
“噢?是这样?”
“还样还不够!……联队长阁下,据我所知,无论我们的情报系统是多么的专业,却总是在周边情报的获取方面处于下风……
因为我们身处敌国,这里的山区,每一个乡民,甚至是儿童,都有可能是对方的情报人员,包括表面上对我们俯首帖耳的维持会,甚至是皇协军部队,都有可能是在为敌人服务……
所以,取胜的关键,在于如何躲过敌人的情报网,长驱直入,直达目标……”
斋藤连连摇头,“可是,中村君……从常事上来讲,如此大规模的扫荡,要想一路上不惊动敌人,恐怕是不可能的。”
中村的神态异常淡定,全然没有在意斋藤的否定。
斋藤立刻就察觉到了,忙问:“中村君,难道?你已有良策?”
“阁下,卑职为此已苦苦思索了很长时间,说来惭愧,是一部古老的中国兵书带给我灵感……我相信,按照我的办法,一定能将周边的敌人一网打尽,毕其功于一役……
不过,这个办法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才能实施,不知道联队长有没有这个耐心?”
斋藤顿时来了兴趣:“哦?几个月?呦西……我当然有!看来……我们要做的事情一定很多了?”
中村笑了:“恰恰相反!联队长阁下……我们这几个月什么都不需要做。”
“吶尼?什么都不需要做?你确定?”斋藤大为惊讶,站起身来紧盯着中村,目光异常犀利。
“嗨依!我确定!……”
此时的中村,面带微笑,唇角上扬。
那么精妙的战术……
嘿嘿,他只要想一想,都会神采飞扬……
第八十三章欢歌笑语
冬天的山野,显得特别的空旷,零星的小雪飘了一整天,地面上积了一层薄薄的初雪,大地笼罩在无边的灰蒙之中。
到了夜里,小雪停了,北风却呼号个不停,地面上气温骤降,滴水成冰。
一个多月前,护村队已经分散驻扎了。
现在队伍已经发展到一千六百余人,孟占山将队伍划分成了三个小队,第一小队队长柳如龙,第二小队队长刘二猛,第三小队队长段峰。
三个小队分别驻在凤凰村、南店村和北店村,孟占山把第三小队留在了凤凰村,还专门抽出了二百来人,由大虎率领在青石口驻扎,作为全队的前哨。
最近一段时间,附近的日伪军格外地消停,几乎没有任何动作,就连对根据地的进攻也放松了,孟占山已经从临城的地下党那里获取了密码本,和军分区也联系上了,虽然顺子的报务技术一般,可好歹也能沟通。
军分区指示,目前正面战场正在进行桂南会战,日军频繁南下,在冀西暂时采取了守势,各分队应该抓紧时间壮大自己。
……
明天就是农历新年了,一大早,风停了,雪也融了,远沟近壑都出现了斑驳的薄冰,刺骨的寒风把大地冻成了铁板一块。
“喔喔喔!……”
几声细细的鸡啼,算是给这灰蒙蒙的天地带来了些许亮色。
屋外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吵醒了正在熟睡的孟占山,他惬意地伸了伸胳膊,一骨碌爬出了被窝。
只用了几秒钟,孟占山就穿戴整齐,二虎正在被窝里呼呼大睡,孟占山伸手揪了揪二虎的耳朵,“小子,起来!”
二虎哼哼唧唧道:“干吗呀,队长,大过年的,还没睡够呢!”
顺子已麻利地溜下炕,作势尖叫道:“哎呀!哪里来的酒哇?好香!”
“在哪儿呢?在哪儿呢?”二虎大睁虎眼,一咕噜爬了起来。
“哎呦!二虎哥,对不住啊……我,我做了个梦。”顺子在一旁坏笑道。
二虎大怒,跳下来要捉拿顺子,顺子麻利地开门溜了出去。
“呵——呵嚏!”
迎面而来的冷空气让二虎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这家伙突然就欣喜若狂:
“哎呀?有酒味!有酒味!……队长,顺子这小子梦的还挺准!”
孟占山嗅了嗅,一声不吭就出了门,急得二虎大叫:“哎?你们?……你们等等我呀!……”手忙脚乱的开始穿衣裳。
……
青花寨的裴世才派人送来了满满三大车年货,来人说了,昨儿上午就出发了,只是路上太滑,昨晚宿了一宿,一直到现在才赶到。
孟占山赶忙让段峰款待来人,自己却一头扎进了围着马车的人堆。
他飞快地扫听着,那些花生、腊肉之类的丝毫提不起他的兴趣,看到几坛困扎整齐的酒罐,他立马就两眼放光,凑近一闻,明白了,那是山东特产地瓜烧,酒味很醇。
“我的乖乖!这青花寨真是富得流油!这兵荒马乱的,还能搞到这等好货,哎呀!这味真他娘的地道,嗯……地道!”
二虎急慌慌地奔了过来,凑上去嗅了嗅,“哎呀!队长,您咋这眼尖呢?一眼就锁定了。”
孟占山劈手把二虎推开,“去去去!一边去!这是老子的专利,我得留着慢慢喝。”
二虎急的直跺脚,“别呀!队长!罗先生可是说过多少回了,咱得官兵平等,您不能坏了规矩。”
一旁的罗先生乐呵呵地说:“老孟!你就别逗他了。”
顺子撇撇嘴,“二虎哥,瞧你那点出息!”
二虎不服,“咋得啦!老子都半年多没沾酒了,肚子里的馋虫早就造反了!”
“哈哈哈!……”
众人一阵哄笑。
罗先生接过了话茬:“队长,车上还捆着三头猪,我看吶,咱们把猪都杀了,给老乡们都分点,大伙都吃顿饺子。”
“嗯!还是罗先生想的周到,就这么定了,今天晚上咱们来个猪肉炖粉条,明天一大早吃饺子。”
“酒呢?团长!”二虎追问。
“管够!”
“噢!……”二虎乐的一蹦多高。
……
下午,炊事班在大院里支了两口大锅,炖了满满两大锅猪肉白菜炖粉条,香喷喷的味道一飘老远,把正在训练的队员们馋得口水直流。
大家有一阵子没粘荤腥了,都馋得要命,段峰刚宣布解散,就一窝蜂地涌到了院子里。
二虎把地瓜烧的坛封撕开,捧起坛子倒了一碗,一瞬间,一股浓烈的酒香就扑鼻而来。
二虎咽了口唾沫:“我操!真香!……我说,大伙都把碗摆好了,我给大伙分,一人一碗。”
不一会儿,每个桌上都摆了一大盆热腾腾的猪肉白菜炖粉条和一大圈酒碗。
队员们挤在桌前,一个个如狼似虎,院子里的气氛空前热烈。
孟占山乐呵呵地站上台阶,讲了几句就赶紧打住,罗先生接过话茬开始滔滔不绝……
他大谈一年来护村队所取得的成绩,接着又谈起了全国的抗战形势,话没说到一半,就有不少人开始按耐不住,偷偷地吃喝起来。
孟占山一溜小跑拉下了罗先生,“嘿哟!我的罗大先生!他们哪儿还听得进去,来来来!喝酒!……”
这段时间天气特别冷,一直都没什么仗打,小鬼子和伪军也挺配合,几个月来毫无动静,大伙难得过个好年。
队员们围在大桌前,开始了队伍成立以来的第一次盛宴,大院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二虎“咕咚咚”一饮而尽,拍了拍肚皮,摇晃着脑袋说:“不过瘾!不过瘾!”
他向同桌作了个手势,神秘地眨了眨眼睛,又做了个鬼脸,然后偷偷溜进厨房,不一会儿,就顺了一坛子酒出来。
孟占山一眼撇见,索性高喊:“我说二虎!别藏着掖着了,都搬出来,让大伙喝个痛快!”
“噢!……”
“好!……”
大伙轰然叫好。
孟占山拉着罗先生挨桌地敬酒,罗先生每次都小口一抿,点到为止,孟占山却大口漫灌,一圈子打完居然面不改色,笑呵呵地拉着罗先生又坐回了本桌。
孟占山是个好酒量,能喝多少他自己也不清楚,反正不下一斤,队伍里平时禁酒,就算想喝也没货,今天难得酒好、人齐、还逢临过年,索性就敞开肚皮喝个痛快。
在丁大力等活跃分子的撺掇下,队员们你一碗我一碗地向孟占山敬酒。孟占山来者不拒,大碗碰得山响,喝得牛气冲天。
罗政委平日里滴酒不沾,今天却架不住大伙反复相劝,也豁出去了,几口酒下肚,就已经面红耳赤。
只一会的功夫,两人都喝的动了感情,罗先生搭着孟占山的肩说:“老孟,有些事情咱俩得好好商量商量。”
“行啊……没问题!”
罗政委举起酒碗,跟孟占山咣当一碰,喝了一大口,“老孟,我觉得你和青花寨走的太近了,前者送枪,后者又送人。那青花寨可是一伙打家劫舍的不法之徒,咱们应该和他们划清界限,再怎么说,咱们也是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不是?”
“我先干后发言。”孟占山站说完,将酒碗一举,一碗酒便下肚。
“罗先生,我不同意你的看法,咱们现在最大的敌人是谁,是鬼子,不管是谁,只要他抗日,打鬼子,就说明他还有良心,咱们就应该团结他……
说句透亮话,将来要是打跑了鬼子,天下太平,自然也就容不得土匪了,可是现在,我们还不能把他们当作敌人……”
段峰觉得两人的话题太过深沉,举起筷子夹了两块肉放在两人的碗里,大声说:“队长,罗先生,咱们今天不谈国事,来,喝酒!吃肉!”
孟占山将碗里的肉夹给了罗先生,“罗先生,你太瘦,得补补!”
罗先生哈哈大笑。
二虎从邻桌跳将过来,也夹了一大块肉,嘴里念念有词:“嘿,这里还有肉,俺也要补补。”却被段峰伸筷子夺去,“你小子!都那么壮了,还补个啥?先紧着我这瘦人!”
二虎急的直跳脚,罗先生赶忙把碗里的肉夹了一块给二虎,乐呵呵地说:“段峰!不许欺负二虎!”
二虎顿时眉开眼笑。
顺子叹了口气:“唉,二虎哥,瞧你那点出息!”
孟占山将罗先生的酒碗斟满,真诚地说:
“罗先生,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咱们相处才一年,对于许多问题的认识,难免会有些不同意见,你是老党员,党性强,又善于做群众工作,我呢,胜在灵活机动,善于指挥打仗,咱俩正好互补……
来来来!我提议,咱们一起敬罗先生一杯,同志们,希望我们在今后的战斗中肝胆相照,荣辱与共!……”
几个人纷纷站了起来,齐声高喊:“肝胆相照!荣辱与共!”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邻桌的队员们显然受到了感染,纷纷举起酒碗,直着嗓子喊:“肝胆相照!荣辱与共!”然后一饮而尽。
灶上的火越烧越旺,把整个院子都映得通红……
热闹劲引来了凤凰村的男女老少,大伙带着花生、瓜子等各式各样的慰问品前来看望队伍,很快,院子里就变成了一场热闹的联欢会,大伙敲着锣,打着鼓,男女老少都扭起秧歌,又扭又唱的欢乐到极点……
一直到后半夜,大伙才说笑着散去。
喝高了的孟占山被顺子扶回住处,一沾床就发出了呼呼的鼾声。
谁能想到——
一张无边的大网正在悄悄地罩下,而且越收越紧……
第八十四章 除夕奇袭(一)
冬夜的寒风,带着低声的呼啸,刮过黑暗中的凤凰村,哨兵在村口来回踱着步,冻的直搓手。
天儿冷得像冰窖一样,天地间的一切仿佛都冻僵了。
“轰轰……”
远方突然传来隐隐的爆炸声,睡梦中的孟占山猛然弹起。
多年的行伍生涯,已让他形成了敏锐的条件反射,他支起耳朵听了一下,脸上顿时变色——
那绝对不是爆竹声,那是掷弹筒的爆炸声。
段峰慌慌张张地推门而入,“队长,有情况!……”
孟占山一刻也没有犹豫,“紧急集合!”
“是!”段峰应声而去。
……
队伍在打谷场上迅速集结,不一会儿,第一小队、第二小队也从邻村飞奔而至,随后,县大队也从附近赶来,四支队伍凑在一起,在打谷场上呼啦啦地站了一大片。
柳老爷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奔了过来,火把下,他满脸通红,双目似乎要喷出火来。
“队长!是不是鬼子来了,让我带人上,打他狗日的!”
“不要急,老爷子,咱们先弄清楚情况!”孟占山高声回答,脑子里却在飞速转动。
——怪了,这样的天气,又是夜里,要说是鬼子来袭,实在是有些不合常理。可是要说是土匪或者伪军,更不像,土匪和伪军哪来的这么多的掷弹筒。
——八成是鬼子!爆炸声来自青石口,一定是大虎和鬼子交上了火,那里距离此地顶多有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得尽快让乡亲们转移。
——娘的,鬼子真狡猾,这样的天气,又是除夕,队伍的情报网和哨卡统统失灵,让鬼子钻了空子。
“第三小队跟我来!其他的小队立即做好战斗准备,把所有重武器都搬出来!”
孟占山迅速下达了命令,然后带着第三小队向青石口狂奔,他估计大虎顶不住,得尽快赶去接应。
刚奔出村口,就见一队人马影影绰绰而来。
不等孟占山下令,队员们已经迅速匍匐在地,手里的武器立即对准来人。
“什么人?口令?”孟占山喝道。
“铁帽山下!回令?”
“凤凰村头!是大虎吗?”
“是!……”
队员们立即收起了枪。
前面蹿出一个人影,没命似的朝这边跑来。
果然是大虎!
大虎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一见孟占山就沙哑着嗓子报告:
“报告队长!……不好了!……大批鬼子……从青石口方向……打来……我们……抵挡了一阵……挡不住……牺牲了四十几个队员……好在……鬼子……追了一阵……就不追了。”
“狡猾的鬼子,居然在除夕夜里袭击我们!”段峰气愤的说。
“没时间考虑了!现在敌情不明,大虎!你带着你的人立即去打谷场找罗先生,和他一起组织乡亲们迅速往后沟撤退!……大虎!一定要保护好罗先生……
段峰!你去把大部队带来,咱们一起去前面抵挡一阵!……”
“是!”
“好!”
大虎和段峰几乎同时答应。
两人迅速转身离去……
……
崎岖的山路上,四下里一片漆黑,几步之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向后传,拉开距离,注意脚下。”罗先生低声命令道。
一大群黑影正在几盏马灯的照耀下匆匆前行,脚下是一条上坡的小路,队员们和老乡肩挑背扛,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他们正在奋力赶路,能听到的只有“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和杂沓的脚步声。
大虎突然扯住罗先生的衣襟,低声道:“不好!罗先生,前面有情况。”
罗先生朝身后一挥手,小声命令道:“停!……熄灭马灯。”
后面的队伍急忙刹住,前后之间顿时发生了小小的拥挤。
“呜哇!呜哇!……”
人群里立即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声音不大,却很有穿透力。
罗先生睁大眼朝前面望了望,疑惑地问:“什么都看不到啊?”
“相信我!罗先生!就在前面大约七八百米远处,转过土坡就是,人挺多,像是军靴的声音,一定是鬼子的大部队!”黑暗中,大虎用手支在耳边,很肯定地说。
“坏了!估计是鬼子抄了咱们的后路……大虎,你带上几十个人保护着乡亲们往回撤,去找大部队,让乡亲们把手中的东西都扔了,要快!……我带着其他的人上去抵挡一阵。”
“不行,罗先生,队长让我保护你,我不能离开!”
“都什么时候了,还婆婆妈妈的,乡亲们的命比我重要,快去执行!”罗先生厉声说道。
大虎含泪点点头,带着人们转身往后撤。
罗先生低喝道:“剩下的人!迅速爬上前面的土坡,抢占右边的小土丘,要快!”
……
远处的天空已经有了一丝微明,罗先生和队员们气喘吁吁地爬上土丘,立刻趴在土丘上朝下张望。
结果,瞬间就被惊呆了……
远处的开阔地上,隐隐绰绰地晃动着无数人影,前面警戒的骑兵正缓缓而来,后面像扇面一样的队伍一眼望不到边。
巨大的行军队伍里竟然没有一丝人语马鸣,只有低沉的、无边无际的沙沙声……
情况很清楚,最多再有两三分钟,队员们就会身陷绝境。
“罗先生,敌人的推进速度很快,咱们快撤吧,要不就来不及啦。”丁大力凑过来小声地说。
罗先生能够感受到队员们的紧张,他甚至能听到队员的心跳,他们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可罗先生略作思考,却摇了摇头。
“同志们,我们现在就撤,也许能逃掉性命,可是,老乡们能跑过鬼子嘛?那可是七八百口子啊,我们不管作为护村队还是八路军,都不能那样做。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尽我们的全力拖住敌人,为老乡们争取点时间,也给队长报个信。
我知道,这样做的结果,咱们生还的几率几乎是零,所以,我这里不做硬性要求,谁要是不愿意留下,我绝不强求。”
没有人后撤,队员们纷纷聚拢到了罗先生身边。
昏暗的光线下,罗先生用目光扫视了一遍众人:
“好样的!大伙都是好样的,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队长宁肯把投降的土匪一个不剩的送给青花寨,也不愿意留下一个,因为,他的手下没有孬种!同志们,能和你们这样的勇士战死在一起,我罗立仁深感荣幸!”
一个队员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听到哭声,旁边的丁大力不屑地骂道:“哭个球,怂包!”
“不!俺不是怂包,俺不怕死,可是,俺就是为再也见不到队长他们了感到难过。”
听到这名队员的辩解,众人眼里都有了泪痕。
“同志们,队长常说,关键时候咱们得吼一句,活着再见!可是今天,我们却要吼一句:队长,如果能让你们活着再见,那,我们就值了!”
听了罗先生的话,队员们纷纷回望,一个个目光灼灼。
“队长,如果能让你们活着再见,那,我们就值了!……”
声音很小,也很纷杂,可罗先生却听到了一种视死如归的悲壮!
他泪目了。
他最后望了一眼远处的天空,喃喃的说:
“老孟,我……是个直肠子,说话冲,常批评你,你……多原谅……
老孟……你是个鬼才,替我……多杀鬼子!”
……
战斗,只在一瞬间就爆发了。
日军刚刚接近土丘,枪声骤然响起,黑暗中,一道道弹迹和爆炸的火光将天空映得通红。
十来个骑兵“咕咚咕咚”撞下马来,受伤的马匹在地上嘶鸣着,翻滚着……
“八嘎!土丘上有敌人!”
行进中的日军高声喊叫,短暂的慌乱之后很快就组织好队形,呐喊着向土丘上冲去,后面的日军立刻架起轻重机枪和掷弹筒,开始压制性射击。
“哒哒哒……”
“轰!轰!”
一团团硝烟和火球立即在土丘上弥漫。
战斗从一开打,就没有了悬念。
一个高度差不过五六米的小丘,一群没有重武器的队员,虽然他们舍生忘死,可战斗还是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了……
但是——
这一百多个勇士,却用他们的生命,为大部队赢得了宝贵的备战时间!
……
第八十五章 除夕奇袭(二)
东方渐渐放白,天边已露出一抹亮红。
“快点!乡亲们,快点!东西都扔了吧……鬼子就要追上来了!”
大虎满头大汗地催促道。
可是,跑了大半夜的乡亲们早已精疲力尽,人群如蜗牛一般前行,而且,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依旧舍不得扔掉架子车和牲畜,因为,那是他们为数不多的财产。
“大虎哥!鬼子追上来了!”
一名队员突然大喊。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人们奔跑着,尖叫着……
两匹骡子挣脱了缰绳,跑进野地……
……
放眼望去,身后的开阔地上,上百名鬼子骑兵已成横队纵马挥刀而来,奔跑中的马蹄趟起大片的烟尘。
大虎大急,右手拔出驳壳枪,左手抽出背后的大刀:“乡亲们!快跑!弟兄们!咱们跟鬼子拼了!”
“大虎哥!鬼子太多,咱们挡不住啊!”一个名叫马顺的队员大喊。
大虎一边射击,一边怒喝:“挡不挡住也得!……咱们是干啥吃的?能把五六百口子都丢给鬼子?”
马顺声泪俱下:“大虎哥,我弟弟和罗先生在一起,他们……他们是不是都没了?”
大虎一脚端倒马顺,两眼冒火:“怂包!挤什么马尿,弟兄们,咱们跟鬼子拼了!”
“拼了!”
“对!拼了!”
队员们大声响应。
烟尘中,骑兵骤卷而至……
一个骑兵纵马挥刀劈来,大虎举刀上磕,瞬间带偏了战刀,右手微转,驳壳枪已于瞬间击发,“啪!”的一声,鬼子翻身落马。
大虎奔跑中插刀入鞘,伸手抓住马鞍,纵身一跃,已稳稳地落上马背,立即扭身翻腕,对着从身边驰过的鬼子,“啪啪”就是两个点射,两名骑兵顿时撞下马来……
骑兵迅速突入人群,这些家伙叽哩哇啦地怪叫着,像一群杀人的野兽般高高地举起战刀,借着冲力,以极快的速度掠过人群,疯狂地劈杀起来。
不一会儿,老乡们便接二连三地被砍中,顿时鲜血飚飞……
一群老乡拼命爬上远处的土坡,眼看就要跑远,两个鬼子迅速跳下马来,支起了机枪。
“哒哒哒……哒哒哒……”
机枪喷出耀眼的火舌,老乡们一个个背部中弹,滚下土坡……
“呀!”
几个队员瞬间就红了眼,怒吼着向鬼子的机枪做了一次悲壮的进攻,可迅速就被周围的骑兵一个个砍翻在地。
又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窜了出去,他牢记队长的话:打仗要动脑子,他拉燃了两颗手榴弹,猛地朝前面的骑兵掷去。
“轰!轰!”
爆炸声刚过,他已借着炸烟腾身而起。
他没有选择刚才的攻击路线,而是从另一侧几辆呛烟冒火的架子车之间悄悄地靠了上去。
他扔掉了打光子弹的步枪,提着一捆用绑腿捆扎好的集束手榴弹。
“咿呀!……咿呀!……”
两个鬼子正沉浸在屠杀的快感之中,完全没注意从一侧潜至的队员,等他们猛然发现一人从一团烈火中钻出时,对方离自己已不到七八米远了。
主射手吓傻了,连射击都忘了,他望见的是一个疯子,衣衫褴褛,多处着火,二目圆睁,脸上熏得漆黑,手里没枪,却提着一捆“呲呲”冒烟的手榴弹。
对方一言不发,舞动手榴弹正准备甩过来!
副射手“呀!”的一声,猛地推开主射手,调转枪口,冲着来人“哒哒哒”地扣动了扳机。
“噗噗噗!……”
对方身上立刻蓬出一团团血雾,可那捆手榴弹却已斜斜地出手了!
这种集束手榴弹,一般只能甩出十多米远,此人又瞬间中弹,手榴弹只斜斜地划了个弧形,软软地飞出了二三米。
可是,这已经足够了!
“轰隆!”
山崩地裂的一声响,强大的冲击波飓风般掠过……
两个机枪手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然后——
机枪零件连同鬼子的残肢碎肉雨点般的从半空纷纷落下……
这一幕,把众人都看呆了。
大虎在远处望见,心痛欲裂,发出震天动地的一声吼:
“马顺!我错怪你了!……”
……
眼下,形势已一目了然——
虽然还在奔跑的杂色人群仍有三四百之多,可仍在战斗的,已寥寥无几,其余的,完全是供鬼子劈杀取乐的肉靶。
鬼子的骑兵已完全杀红了眼,一个个纵马抡刀,哇哇怪叫着左劈右刺。
“小鬼子,我操你姥——”
一个队员挺着刺刀冲了上去,刺刀尚在半途,一片刀光已蓦然掠过他的脖颈。
“咔嚓!”
队员的头颅齐颈而断,“姥姥”两字还未吐完,腔子里的一腔热血已经喷起一丈多高。
一名妇女背靠架子车,正在哺乳她啼哭的婴儿,一片刀光闪过,婴儿的背后爆裂,血肉翻卷,已见森白的脊骨。
“孩啦!”
妇女惨呼一声,寒光一闪,又是一刀劈至,那一瞬,妇女那一双凝望着婴儿的眼睛,终究还是没有闭上。
一名队员单腿已断,但他很冷静地躲在一部架子车后,一面流着血,一面镇静地给步枪装上子弹,一匹战马嘶鸣而至,骑兵狠狠一刀劈下,顿时热血飞溅,但那名队员在被砍中的同时,打出了最后一发子弹。
“嗷!”
鬼子骑兵一声惨叫,一头撞下马来,那发子弹正中眉心,给这个恶魔开了第三只眼。
“队长!我……没给你丢脸。”
队员在断气前吐了一句。
……
眼下——
这片方圆一里地的冻土上,鲜血如鹅毛般四处飞溅,地上躺满了残缺的尸体,满地的鲜血,已染红了大地。
人群在绝望中四散奔逃,鬼子挥舞着手中的战刀大肆砍杀,架子车跑散了架,喘气的骡子被绳索乱缠着四散奔跑,咆哮声,呐喊声,惨叫声与骡马的嘶鸣声交织成一片……
大虎的一双眼睛已经瞪得要淌出血来。
在这种情况之下,他考虑的只有一件事。
报仇!
一群骑兵迎面杀来。
大虎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两腿一夹马肚,手里的大肚匣子“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一连打出三组点射,既准又狠,五六个骑兵顿时撞下马来。
一名骑兵眨眼间杀到,眼看两马错蹬。
大虎抬手就是一枪——
咔咔!
撞针撞击空膛的声音。
坏了!
大虎头皮一麻。
没子弹了!
虽然还有一个弹夹,但那里面只有一发他为自己准备的光荣弹。
可是,他还不想光荣!
马刀迎面削来,闪着耀眼的光华,大虎使了个镫里藏身,刀锋贴着头皮堪堪掠过。
便在他要起身之际——
“唰!”
头顶上又传来空气被劈开的声音。
天呐!
有人趁他藏头缩脖之际,偷袭!
劲力之猛,简直难以言喻!
大虎暗叫一声“不好!”,于避无可避之际,无奈倒举大肚匣子来了一招“苏秦背剑”。
现下,他手中只有这件家伙,所以,他不得不以枪化剑,仗着胆子反架上去。
“当!”
大虎的一条手臂几近僵麻,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方才抓住手中的大肚匣子未被震落。
好大的力道!
好猛的一刀!
“噗!”
大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口中一甜,一口鲜血已狂喷而出。
“苏秦背剑”本就是一招使不上力气的招数,大肚匣子虽然已将对方的战刀架住,却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狠狠地砸在了大虎的背上。
这还没完——
两马错蹬之际,对手竟又来了一招摆尾斩!
已经头晕目眩的大虎,陡听恶风不善,只能进一步藏身缩脖,头皮已擦到地面。
一道冷芒猝然划过,沥沥的血水随着刀尖外洒,大虎的左肩,血肉卷裂,裂口逾尺!
“啊!——”
大虎一声惨叫,猛地一带缰绳,胯下马立刻人立而起。
只在这一瞬,大虎已“嗤”的撕下一大幅衣衫。
此时此刻——
一人一马,静立当场,竟然若无旁人地裹扎起肩伤来。
左肩,血流如注。
十几个追逐了大半天的骑兵纷纷勒住马头,狞笑着收起战刀,举起了马枪。
在如此近的距离,他们绝对有信心一枪爆头!
眼前的混蛋,刚才抢了一匹马在己方的马队里胡作非为,仗着一把驳壳枪一连射杀了七八名骑兵,己方空有强大的四四骑步枪,但害怕误伤,根本不敢开枪,让对方占尽了便宜。
眼下,对方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
轮到他们爆射了。
骑兵的马枪正在颤动,对于如此静立的目标,任谁手指一动,绝对把握击中对方的眉心。
大虎明白——
现下,已是十死无生了。
一旦置生死于度外,他反倒冷静了下来。
他最后想念了一遍他放不下的人,却惊讶地发现,最先映入脑海的,不是二虎,而是队长!
“队长,我再也见不着你了,可我大虎,没给你丢脸——”
可他脑海中的孟占山却在不停地唠叨:
——兄弟,咱得活着再见!……
——什么叫会打仗,仗打完了,敌人没灭,自己挂了,那是傻瓜……
——敌人灭了,自己也挂了,那叫笨蛋……
——敌人灭了,自己毫发没伤,那,才叫会打仗!……
大虎,忽然就笑了。
嘿嘿……
按照队长的标准,自己就是个笨蛋!
自己如果就这么挂了,一定会被队长骂上一年。
娘的!……老子虽然不像队长那样诡计多端,可依样画葫芦还是会的。
他想起——
黑水河一战……
想起了小鬼子那强大的自尊心……
蓦然间,他笑得更灿烂了……
第八十六章 除夕奇袭(三)
远处的高坡上,几个日军军官正在马上俯瞰着坡下的杀戮。
硝烟袅袅的战场上,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残忍的画面,浓郁的血腥气,都深深地刺激着中村正雄的神经,他抬起戴着白手套的右手,掩面干呕了两声。
“栗原君,我们似乎可以结束这场无聊的战斗了……
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我是个军人,对杀戮平民没有兴趣……”
栗原从皮包里抽出一张地图。
“不,中村君,这不符合规定,请看……”
中村把脑袋凑了上去,顺着栗原的手指观察起地图。
“看见没有?中村君……带有红色标记的,都是有抵抗分子活动的区域,必须血洗。”
“唉……”
中村长叹一声,一脸的无奈。
“哈哈!中村君,何必叹气呢……联队长让我来督战,就是怕你有妇人之仁……
再说了……中村君,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啦,你的计划天衣无缝,敌人的警戒系统完全失灵,全都成了瓮中之鳖!”
中村的脸上终于挤出一丝笑容。
这次奇袭,是他仿效中国古代的“李愬雪夜袭蔡州”所制定。
为了麻痹对手,他们已有三个多月偃旗息鼓,在此期间,他们花了很大力气搜集情报,终于锁定了抵抗武装的大致活动范围,然后直到除夕,才冒着雪后的严寒倾巢出动。
从发起攻击到现在,部队轻装突袭,大范围迂回,已经形成了几个巨大的包围圈,中村大队所负责的包围圈正按坐标进行拉网式搜索,辅助他的还有黑岛骑兵联队。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不使一个敌人漏网!
“中村君,吃早餐吧,下面的战斗应该很快就会结束,我们还要继续推进。”
栗田开始招呼中村进餐,可中村却像没听见一样,一声不吭。
“唉……”
轮到栗原叹气了。
栗田想,这中村和西尾,还真是两个极端的存在。
中村很文气,很少大声说话。可西尾却总是脾气暴躁,喜欢吆五喝六,动不动就大声骂人。
中村走路很轻,像猫一样。而西尾却总是让人听到“咔咔”的皮靴声,隔着老远就能让人感觉到浓浓的杀气。
中村的军刀永远都在腰间收着,可西尾却动不动就拔刀,动不动就想砍人。
嗯!中村君是智慧型的军人。
这……也许就是他备受联队长器重的原因吧……
……
大虎在笑——
事实上,经过刚才的一番思考,他的战斗理念,已经跃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濒临绝境时,慷慨赴死并不难,难的是活着再见……
于是,在黑洞洞的枪口下,他微笑了,把驳壳枪倒转,然后,抛下……
周围的骑兵有点发愣,四周满是“踏踏”的马蹄声。
大虎继续微笑——
他掏出一个弹夹,特意举得老高,好让对手看见,那个弹夹可是有黄橙橙的子弹。
然后,他抖手,再次抛下……
于是,众骑兵就更迷茫了……
纳尼?这是要投降嘛?
难道他不知道,杀了那么多的帝国军人,投不投降都将被千刀万剐嘛?
大虎还在笑——
这一次,他笑着伸出右手,抽出了背上的大刀!
那是一柄有缺口的大刀,却闪着凛冽的寒芒……
“咦?……”
“呀!……”
周围传来一阵唏嘘之声。
众骑兵终于明白,这个家伙,丢弃了驳壳枪,又丢弃了弹夹,不是要投降,而是要——
用冷兵器做最后的决斗。
像一个武士一样做最血腥的决斗!
骑兵们的脑子“嗡”的一声,几匹战马连连倒退……
这个家伙,已被黑岛联队长劈得口吐鲜血,肩上还挨了一刀,如此摇摇欲坠,又被重重包围,居然还——
还要用冷兵器,做最后的决斗。
众骑兵无不动容!
于是,大虎终于看到了想要的结果——
马枪的枪口纷纷垂下。
一个佩戴大佐军衔的军官抖了抖缰绳,催马上前。
大虎一眼就认出,这家伙就是那个劈伤自己的敌人。
显然,这是个可怕的敌人,单从外形上看就已经让人望而生畏——
此人虎背熊腰,肌肉在军服下鼓鼓胀胀,一看就知道坚硬如铁,再加上孔武有力的面孔,完全是那些臂力奇大的人特有的模样。
而他的身高,更是出类拔萃,比大虎尚且高出半头,浑身上下都有一种逼人的强悍。
而大虎认出他,却是通过他的胯下马。
刚才的两招,大虎完全处于俯姿,全程都没有看清楚对方的脸,只看到对方的胯下马。
那是一匹身高逾丈,通身火红的战马,浑身无一根杂毛,四蹄海碗般大小,四肢矫健有力。
以大虎的眼力,一眼就看出,那不仅是一匹好马,还是一匹宝马。
宝到来去如风,险些让自己丧命。
可他不知道,马上乃是大名鼎鼎的黑岛骑兵联队联队长——黑岛太郎。
而他的胯下马,乃是天皇所赐的纯种盎格鲁诺曼马,是天皇奖励第四骑兵旅团的两匹宝马之一。
“咡嘿嘿!……”
眼下,火龙驹一声嘶吼,而它的主人,黑岛太郎,正冷冷地打量着大虎……
虽然他恼怒于自己的手下多人被杀,可这位联队长却并不打算立即结束战斗。
这一仗,已是垃圾时间。
眼前的支那人,被自己一劈吐血,二劈砍伤。
已完全不配再做自己的对手。
那么,就留给部下好了。
可他现在最担心的,是会有部下沉不住气,抬枪就把对方给灭了。
这个家伙,虽然是临时抱佛脚,抢了匹战马秒变骑兵,可是,既然跨上了战马,手中又有大刀,就应该像个骑兵的样。
可是这家伙却完全不守规矩,仗着手中的驳壳枪,占尽了便宜。
可眼下,对手却摆出了用冷兵器决斗的姿态。
于是,黑岛笑了。
是时候让这个八嘎的混蛋,见识一下皇军骑兵的厉害了。
必须劈杀他!还要像猫戏老鼠一样将其千刀万剐!方能消皇军的心头之恨。
这是黑岛所能想到的,最过瘾的,也是最解恨的复仇方式了。
“包围他!”
黑岛冷峻地发出命令。
十几个全副武装的骑兵立刻催动战马,围成一个大大的圆。
“联队长,让我干掉他!”一个骑兵大声请战。
“不!还是让我来,这家伙枪杀了渡边!”另一个骑兵高声怒喝。
“还是让我来吧,联队长!这样能快一点。”
众骑兵纷纷请战。
黑岛笑了,笑得异常灿烂。
“不急,各位,不急,你们都有活动筋骨的机会!”
黑岛微笑着做了个手势:
“连环冲击,准备!”
他准备让部下发起车轮进攻,让每一个骑兵都享受一下痛劈对手的乐趣。
包围圈正在迅速散开……
以小泽队长为箭头,十几个骑兵一字排开,准备向对手发起轮番冲击。
一把把战刀高高举起,在晨光下泛出瘆人的寒色。
黑岛惬意地闪在一旁,他并不担心对手逃跑,毫无疑问,对手的战马根本不是他火龙驹的对手。
现在,包围圈内——
黑脸汉子面沉似水,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刀……
他的眼睛不眨,眉毛不跳,嘴唇也不动。
可他的脑子,却在飞快地运转……
第八十七章 除夕奇袭(四)
眼下,要面对十几个骑兵的冲击,大虎自讨难以应对。
更何况,旁边还站着一个心腹之患,此人若是出手,自己已在强弩之末,自然是应对不了。
这家伙闪在一旁,显然是为了防止自己逃跑,看他那胸有成竹的样子,是了,他的胯下可是一匹宝马,分分钟就能追上自己。
可是,一个非常突兀,又非常大胆的想法,却瞬间在大虎心里成形——
若自己能夺过那匹宝马,那么,又有谁能追得上?..……
一念及此,他的心立即“嘭嘭”狂跳。
可眼下,要想在乱军之中从这样一个高手胯下夺马,谈何容易!
只是,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必须一试。
他那个可爱的队长曾经无数次地唠叨过:要扮猪吃老虎..……扮猪吃老虎……
以大虎心气之高,从来都不以为然,可是现下,他却想一试。
他深切地记得队长说过的话:扮猪的同时,一出手就要全力以赴,突奔要害,痛下杀手!
现在,他要扮猪了。
以他目前的惨状,这并不困难..……
于是——
让黑岛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眼前的大汉,面色苍白,浑身是血,才“呀……”的一声想要说话,却立即就像要断了气似地喘息着、呛咳着……浑身抖如筛糠。
然则——
大汉咳了几声,却缓缓伸出右手食指,冲自己勾了两勾。
这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是在向自己挑战,要和自己单挑!
黑岛脸色骤变。
周围的骑兵更是目瞪口呆。
黑岛虽是一万个不愿意。
然则——
这却是个不得不接受的挑战,尤其是对于黑岛而言。
如果有人向自己挑战而自己不敢应战的话,那简直是对一个武士最大的侮辱!
更何况,这还是一个摇摇欲坠的对手。
黑岛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像是要确认似的指了指自己。
对方缓缓点头。
“呦西!”
黑岛动容,他挑起大指,赞了一句。
虽然他并不情愿,可无论如何,眼前的家伙还算是有点武士风范。
哈哈……黑岛在想,也许对方只不过是不愿意被车轮战折磨,只求速死……
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个家伙还不算太笨!.……那么,就让我送他一程吧。
于是,黑岛抖马,出迎.……
他稳稳地站住上风,然后,轻描淡写地伸出右手食指,仿效大虎勾了两勾,再然后,高昂起高贵的头颅,战刀松松的垂下,静待对手进攻。
他是那么的从容、镇定。
对于一个被自己一击吐血,再击受伤的家伙,他实在是没有办法紧张起来。
可是他忘了,对手是在极度被动的体位之下,根本发不上力!
……
朝霞中,一轮红日喷薄而出。
冬日。
朝阳。
大地苍茫。
没有比这更壮丽的战场了.……
大虎最后望了一眼四周,还在奔跑的老乡,已寥寥数人。
大虎眼里,潸然泪下……
他要活下去!
活下去,才能更好地杀鬼子。
活下去,他才能报仇!
所以……
他抖缰。
夹腿。
纵马。
抡刀。
他只吐了一个字。
“杀!”
马很快,眨眼间就到了黑岛近前。
黑岛很沉着,他在静待对方劈杀,还要等对方无法变招之时再行出手。
可是,变化是如此突兀——
刀未劈下。
对方还在两米开外。
“嗤!……”
刀光一闪,疾如流星。
对方居然大刀脱手,激射黑岛胸口..……
饶是黑岛久经战阵,也从未见过,居然有人在第一个照面,就抛出手中的刀。
这……这..……这..……
这实在是……太..……不合常理了!
黑岛一怔。
来势奇急,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或是镫里藏身,或是挥刀磕开。
只是..……镫里藏身,多少会显得有点狼狈。
骄傲如黑岛,绝不能在部下面前掉架!
于是,他挥刀,上格...……
可是……
他错了。
错的一塌糊涂!
他不知道对方一上来就全力以赴,把压箱底的“甩手刀”都使出来了。
他更不知道,在这一刀之上,对方已倾注了全力。
“当!”
火花四溅!
黑岛不但整条胳膊顿时酸麻,连虎口都震裂了,手中的战刀险些脱手。
黑岛这个悔呀,肠子都悔青了,八嘎!我为什么只用了六成力……
双瞳中,寒光突至,黑岛顿时魂飞天外。
这一磕只稍稍改变了大刀的方向,原来是激射胸口,现在,居然直奔面门!
“……”
黑岛厉声尖叫,却是一片哑然,这一格,居然让他气血翻涌,暂时失了语。
好个黑岛!不愧是高手中的高手。
灿亮的光华甫一映入眼帘,黑岛立刻奋力后仰,来了个铁板桥。
寒光一闪即逝..……
只是,随着寒光逝去的,还有黑岛下巴上的一块肉皮。
当下——
热血篷溅,黑岛猛觉下巴上微凉,颌下已是血肉模糊..……
黑岛惊骇至极,简直目眦欲裂。
可是,下一秒,他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对方,还有后招!
半空中,蓝光耀眼。
一抹蓝芒仿佛来自九天。
一支利爪。
——只手掌般大小。
却猝然抓到……
这!才是大虎的终极杀手。
大刀吸住敌人,飞爪才是杀招!
飞爪猝至……
无声。
也无息。
直扑面门!
黑岛骇然..……
他已经没有办法再思考了,只能用尽最后的力气,奋力一侧……
“啪!”
一声脆响,飞爪搭在黑岛的肩上,那是一个极像了人手的飞爪,后面还拖着一条长长的锁链。
彼时,两马错蹬,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一抻,两匹战马同时嘶鸣,双双人立而起,红芒闪过,“噗!”的一声,飞抓已带走黑岛肩头的一块肉。
“啊!……”
黑岛的哀嚎令人毛骨悚然。
顷刻间,血光冲天.……
“呀!”
黑岛好生悍勇,居然在失去平衡的状况下,一声怒喝,挥刀暴斩。
“叮!”
锁链应声而断。
“呛当!”
飞爪坠地。
“咕咚!”
黑岛随之坠地。
好狠的大虎!
锁链的另一端居然固定在了马鞍桥上,给黑岛来了个二马分尸。
一切,都快不可言——
下一秒,大虎双腿一蹬,腾空而起,像一只大鸟一样掠出了一丈之地,稳稳地落在了火龙驹之上。
他双腿一夹,半瞬不停。
他已精疲力竭,气虚神浮,几乎连气都快喘不动了..……
他已得手。
火龙驹已在胯下。
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
逃亡!
……
可怜的黑岛,右手捂肩,痛得死去活来,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的淌落,好象断线的珠子……
场面是如此的血腥。
骑兵们都惊呆了!
叱咤风云的黑岛,居然被对手一击,打中下巴,再击,抓下一块肉。
看到黑岛的惨状,众人心中的惊骇,实在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还是小泽反应快,他最先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在蓦失敌踪之下,迅速扭身举枪,朝已经如流星般窜出七八丈远的大虎瞄准,射击……
“砰!”
火线一闪而逝。
“八嘎!……八嘎呀路!……”
已经痛的死去活来的黑岛居然破口大骂:
“不准射击!……打中了宝马,我劈了你!”
……
大虎抽出匕首,用力一刺,那马吃痛,立刻风驰电掣,呼啸而过。
速度之快,几乎闪成了模糊的色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