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黑水河大桥(六)
“铛!”的一声。
二刃相交,溅出一溜火花,瞬时弹开。
二虎倒退两步,中岛却连退三步,方自站定。
中岛又竖起了大拇指。
然而,二虎的刀刃却被砍出了一个锯齿状的缺口,深达两寸,而中岛的战刀却完好无损。
中岛双手握刀,斜斜地指向天空,刀身晶莹冷森,寒芒盈盈,宛如一泓流动的秋水。
二虎暗自心惊,那战刀太棒了,那么薄那么窄,却有着无匹的强韧。
真是一把好刀!
二虎也竖起了大拇指,却指向战刀。
中岛显然明白二虎的意思,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很傲娇,也很自豪,颇有武士的风范。
可二虎指完了战刀,又指了指自己,嘴里嘟囔道:“这个!我嘀!”
中岛大怒,脸上勃然变色,这个混蛋,显然是认为吃定自己了,居然要霸占他的宝刀。
“八嘎!你嘀,太狂妄了!……杀!”
“杀!”字方从中岛的齿缝蹦出,他的人已犹如一道闪电爆射而出,抖手间,寒芒点点,疾刺二虎的咽喉。
一刀倏沉,二虎身形暴斜,避过了中岛的战刀,猛削中岛的双足……
二人眨眼间就过了十来招,旗鼓相当,不分高下。
两人的衣服都被划出数道缺口,鲜血浸透衣衫。二虎的左肩和胳膊被划开两道口子,中岛的左肋和右臂也在淌血,尤其是头皮,被削去了一大块,鲜血顺着脸颊涔涔而下。
大刀和战刀屡屡相碰,发出刺耳的铿锵之声,然后,二虎就惨了,刀刃被豁开八九道深深的裂缝,宛如二师兄的九齿钉耙。
二人都明白,遇上高手了,胜负只在毫厘之间。
……
中岛的心绪就复杂了。
他聚平生之力,还是奈何不了二虎,这不仅使他极度错愕,也使他忧心忡忡。
眼下这支破破烂烂的队伍,居然有如此高手,实在是让他始料未及。
关键是——
自己的部下,战力都要比自己差一大截。
而眼前的敌人,类似的高手,却有两个!
那么,另外一侧的战斗……
一念及此,中岛不由寒毛暴竖,冷汗涔涔而下。
像是回应他似的,另外一侧不断传来惨叫声,随着而来的是一阵阵日语的咒骂声。
“八嘎!”
“八嘎呀路!
“啊!……我被砍中了,八嘎!”
中岛的心就更加凌乱了。
事到如今,他终于明白,眼前这支叫花子一样的队伍,比之前袭击他的八路要强大到不知凡几,他们不光拥有强大的战斗力,还拥有出色的指挥员,甚至还拥有两个绝顶高手。
在这样一对一的格斗中,自己挡得了一路,可裆不了另一路……
那么,另外一路,
一定会被轻轻松松,彻彻底底的碾压!
他已完全没有了初时的镇定,脸上开始阴云密布,更浮起一份难言的沉重。
他不得不承认,他们输了!
虽然输的有点冤枉,可是再战下去只能是全军覆没。
他知道,他们必须——
突围了!
他一面力敌二虎,一面咬牙切齿地大喊:“所有人!立即从东面突围,我,小野君,矢村君,大竹君留下来掩护!”
“队长!我们不能撤?不能丢下队长你!”有日军在大喊。
“八嘎!这是命令!”
“嗨!”
……
日军的亡命突围,瞬时给桥东造成了一定的混乱。
已经发了疯的日军这回不管不顾,全然不理会被长杆扎中了多少回,浑身是血依旧冒死突击,招招都是搏命的打法。
但是这一回,他们的对手并没有被吓倒,更没有溃退。
眼前的对手个个死战不退,手中的长杆虽然不能致命,但他们浑身都化作了武器,搏斗中不断地有对手被刺中,但旁边的人却蜂拥而上,一阵拳打脚踢连带搂头爆脸立时把日军打倒在地。一个身中两刀的对手,已然浑身是血,依旧猛扑上去抱住日军就咬,活生生咬下了日军半片耳朵。一个少尉刚把对手扎了个透心凉,可对手在挨刀的同时也把长杆捅进了少尉的咽喉……
不到十分钟,突围的日军就纷纷倒下,同时他们的对手也倒下了二十来个。
到了这个时候,战场上的形势已经一目了然。
战场上还站着的日军士兵,连同中岛在内,只有区区三人。
而他们的对手,密密麻麻的有近千人之多。
弥漫的硝烟中,中岛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诸君!大家一块死的地方就在这儿了!好好的干!”
在他的召唤下,两个幸存的日军紧靠在他背后,组成了一个战斗小组,昏暗的灯光下,他们衣衫褴褛,浑身是血,但他们互相鼓励着,默默等待着最后的搏杀。
尽管这次战斗,日军从头到尾都被碾压。
但作为失败者的中岛,还想通过最后一搏,多少挽回些颜面。
中岛紧了紧手中的刀,冲二虎爆吼:“来吧!支那猪,你我决一死战!”
二虎碎了一口:“呸!日本孙子,本事不大,声势倒不小!”
中岛暴怒,现在,就是去死,他也要先杀了这个狂妄的家伙!
中岛运了口气,猛然间使出了毕生绝技:“七尺飞虹”!
这一次,他甚至没有呐喊,只是二目圆睁,紧盯二虎的咽喉。
他的身子蓦侧,一道寒芒自一个极其怪诞的角度斜斜激射,犹如贯日之虹。
他把所有的仇恨都凝聚在这一刀之上,他劈出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一刀!
来势太疾,迅如闪电,那么快,又那么准,二虎顿觉劲风扑面,直指咽喉,连忙挥刀猛磕。
刹那间,中岛笑了。
他的战刀猛地一沉,身形急坠,刀尖直奔二虎的小腹。
真是神出鬼没的一刀!
二虎怒喝,没命般地的向后疾退,同时身形暴扭。
寒芒淬至又敛,一缕布絮自空中缓慢飘落。
战刀划过二虎的腰部,带去一块布絮和一溜血水,刀刃在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槽,血肉翻卷,险些穿膛破腹。
二虎暴怒,顿时满脸通红,血脉贲张,两个眼睛都快要渗出血来。
孟占山在后面大喝:“二虎!下来包扎,把狗日的交给我!”
“不!再给老子一分钟!”二虎擦了把汗,全然不顾汩汩而出的血水。
“好!就一分钟!”
二虎感激地看了孟占山一眼,定了定神,猛然间大喝一声,举刀猛扑向前。
他将刀身上扬,待冲到中岛面前时刀尖正好到达最高位置,借一冲之力,迅疾地劈下。
中岛正要挡架,大刀却蓦然圈转,划出一个大大的弧形变成自下而上,直斩中岛胯下。
刀光如练!刀锋如霜!
中岛只觉得胯下一阵紧缩。
这一刀,和中岛的七尺飞虹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是聚全身之力,力透手腕,使刀锋猛然偏转。
招式虽然精到,奈何已有前车之鉴。
中岛早有防范,立刻挥刀下斩。
“铛!”的一声。
大刀和战刀相碰,发出刺耳的金属声。
中岛在那一瞬,甚至有些轻蔑,哼!拾人牙慧,毫无新意!
就在这时,
“呼!”的一声,
风声咋起!
一件物什仿佛来自天外,淬闪之下搂头便砸,疾如闪电!
中岛大惊,急忙回刀横架。
“噗!”
刀锋嵌入木棒的声音。
中岛鄙夷,切!原来是一根木棒。
“嘭!”又是一声,木棒居然发生了九十度的弯曲,犹如一条粗大的蛇头,一口咬在中岛的天灵盖上。
只在一瞬,十几道血水顺着中岛的五星军帽蜿蜒而下。
中岛一阵晕眩。
“噗!”又是一声,在中岛满满的不可置信中。
大刀自他小腹刺入,直透脊背。
中岛只觉得腹中一凉,继而浑身燥热。
二虎把双手的家伙一摊。
“看见没?兄弟!刀里加棍,双节棍!”
这是二虎的绝技,“刀里加棍”!除了对阵“黄河五虎”中的老大廖不凡之外,这是他第二次使用。
对面的中岛仿佛明白了,他保持了一贯的风度,艰难地竖起大拇指,然后,他的知觉就飞快地丧失了。
可是二虎太没风度了,他紧接着飞起一脚,正踹在中岛的胸口上,于是!“噗通!”一声,中岛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重重的摔落在一丈多远的桥面上。
沥沥血水随身形飞洒而出,足足喷了有一米多高。
于是,方圆一丈之内,形成一道七尺飞虹……
第六十一章 黑水河大桥(七)
眼见中岛落地,另外两个日军却没了踪影。
二虎一愣,扫了一眼,立马就明白了。
那两个日军甚是聪明,趁自己和中岛搏杀之际,已然攀上车厢,正居高临下做困兽之斗。
大虎带着众人正在围攻,两人都是硬茬子,拼刺技术了得,又站着地利,一时竟攻不上去。
二虎惦着那把武士刀,眼见中岛落地,急忙去捡拾。
孟占山叉着腰,正在观战,眼见二虎掰开中岛的手拿起那把武士刀,立刻就嚷嚷上了:“嘿!你小子!别拿!那个少佐有点意思,给他留个念想!”
二虎虎着脸表示不满:“哼!手下败将,毁了我的大刀,不拿白不拿!”
“不行!别的鬼子我不管,扒衣服都成,可这小子有情有义!他能让部下先走,自己断后,就冲这,老子就敬他三分!……听我的,放回去!跟着老子干,还怕没有机会?”
“别呀,队长,挺好的一把刀……”二虎还叽叽歪歪的不肯动地方。
孟占山火了,一把夺过武士刀,走过去插回中岛的刀鞘,“小子!别他娘的小肚鸡肠,我给你打包票,下次一定给你弄把更好的!”
变故,就在这时发生了!
“咿呀!”
车底有人发一声喊,一柄雪亮的刺刀突然刺到,直奔二虎的腿肚子。
说时迟,那时快,二虎双腿疾分,堪堪躲过一刺,对方却手腕一抖,横向猛割。
二虎躲过了一刺,却没躲过一割,小腿上立即被划出一道深口,鲜血直冒。
二虎大怒,“嗷!”的一声喊,身子一倾,手臂陡长,一把抓住枪杆,吼了声“你就在这吧!”,单臂一较力,居然把对手连人带枪一起拽了出来。
那是个异常矮小的日军,趴在地上双手紧握着三八枪,“咿咿呀呀”的死活不肯松手。
等等!对方腰上还系着一根背带,背带另一头牵出一个绿油油的匣子,在地上“嘡啷嘡啷”地滚着,还有红灯一闪一闪的。
我操!那是一部电台!
孟占山大急,才要吱声,二虎已飞起一脚,“嘭!”的一声将那个日军踢出一丈开外,又“哐当!”一声撞在车上弹落在地,眼见那小子口吐白沫,趴在地上动弹不了了。
一连串动作干脆利索,看得孟占山倒吸了一口凉气,乖乖,天生的杀手,出手之麻利,老子喊都来不及!
二虎暴跳如雷:“娘的,小河沟里翻了船……老子摔死你!”
话音未落,二虎已揉身而上,双膀一较力,居然把那名日军提溜起来高举过头顶,瞧那意思,是想把日军倒栽葱摔下桥去……
“别呀!祖宗!刀下留人!不……手下留人!”孟占山猛扑上前,一把攥住二虎的胳膊。
“哎呀!哎呀!队长?……又咋啦?”
“手下留人!手下留人!老子求你了。”
“啥?……队长?哎呀!你这也不让拿,那也不让摔,憋屈死俺了!”二虎随手把那名日军掼在地上,气得两眼直翻白。
孟占山大喊一声:“少矫情!回头老子再跟你解释!快给我让开!”
说罢拨拉开二虎,一把抓起日军手里的三八枪,拉栓,瞄准,击发……再拉栓,再瞄准,再击发……“啪!啪!”两个点射,车厢上正在苦斗的两个日军,脑袋上瞬间爆出两蓬血花,像抽了筋似的仰面栽倒在车厢上。
“别!别呀!队长,还没杀过瘾呢!”下面的大虎急得直跺脚。
孟占山收起三八枪,指了指电台,“瞧见没有?电台!鬼子有电台!援军一会儿就到,咱们再不打扫战场,毛都带不走!”
“噢!打扫战场喽!”
队员们兴冲冲的直奔中间的四辆车,掀开帆布一看,里面满是各式各样的箱子,顿时像饿狼一样两眼放光,咧开大嘴直乐……
“他娘的!别动那绑绳!按计划行动!谁要是手欠,老子撸他的茄子皮!”
“二猛!带几个人去检查检查车底,看看还有没有鬼子!”
“顺子!把那个昏迷的小鬼子连人带电台一起弄走,老子要活的!”
孟占山咧着大嘴,两腿叉开,拄着大刀不停地发号着施令,活像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
天渐渐黑了下来。
浮在远处的最后几片火红云霞刚刚黯淡下去,灰暗混沌的影子已经漫山遍野而来。
当中村带着大队人马匆匆忙忙地赶到中岛遇袭的石桥时,眼前的情景只能使他喟然长叹。
桥上残留着三辆被大火吞噬的汽车,已被烧成了骨架,桥下有一辆被推下河的汽车,已经摔得支离破碎,阵阵黑烟直愣愣地飘向天空。
桥上躺满了皇军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烤肉的味道。
从创口来看,皇军大部分是被机枪近距离射杀,还有一部分死于惨烈的白刃战。从那些士兵可怖的遗容来看,中村完全能够体会到他们当时的绝望。
被堵在这样一座狭窄的石桥上,进退不能,还没有任何的遮拦物,简直是活靶子。
现场热浪逼人,两个轮胎横亘在桥面上,仍窜着巴掌大小的火苗,最让人不可接受的是,火苗中还有一条断臂在“滋滋”作响,令人闻之欲呕。
中村终于找到了中岛的尸体。
虽然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当中村真正见到中岛时,仍然有些气血翻涌。
堂堂的第31大队大队长,中岛少佐,此刻正呈大字形仰躺在桥面上,满脸血污,嘴巴大张,眼睛兀自圆睁,就算是死,他的眼睛也睁得大大的,里面盛满了痛苦和难以置信。
他的身上刀痕累累,腹部有一个巨大的创口,涌出一大片血污和一团灰白色的肠子。
“八嘎!”中村从心底发出一声怒吼,伸手在中岛的眼皮上抚了一下,中岛终于可以瞑目了。
“中岛君,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夕阳下,中村的表情狰狞无比。
让中村大惑不解的是,其他物资都被洗劫一空,甚至连汽车里的罐头香烟手电修理工具什么的都不见了踪影,而中岛身上的战刀手枪甚至连望远镜这样的好东西都一样不少,实在是让他纳闷。
“八嘎!究竟是什么人干的?”中村咬牙切齿。
“队长!虽然还无法判定敌人的人数,但他们一定是八路,而且人数众多。”身边的参谋言之凿凿。
“噢?何以见得?”
“队长!中岛君先前报告说,在落凤坡遇袭,但他只损失了6人,受伤8人,就将偷袭的上千八路打得溃不成军,丢下300多具尸体落荒而逃……现在看来,那只是一次试探性进攻而已,而八路的大队人马却在这里张网已待,最终他们二次杀出,终于使中岛君寡不敌众。”
“嗯,有道理……而且,偷袭的八路应该在数千以上,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和皇军的两个小队相抗衡。”
“哈咿!恐怕是这样的……只是……奇怪的是……桥面上居然只有几个弹壳,难道中岛君未能火力全开嘛?”
“嗯,这个并不奇怪,据我所知,八路的物资极度匮乏,一向都是要将空弹壳捡回去重填的……连我们的香烟甚至铅笔都被他们洗劫一空,就是明证。”
“那么,为什么中岛君的战刀和手枪,甚至连望远镜这样的好东西,都一样不少呢?这也太奇怪了。”
“这个问题我已经想过,唯一的解释就是,敌人和我们一样,对真正的勇士心怀敬意,哪怕是对手。”
“吶尼?……难道在支那军队中,也有对对方的勇士心怀崇敬之心的人嘛?”
“从现场看,恐怕是这样的!”
“吶尼?还真是有点难以置信呢。”
“所以,这样的家伙一定不好对付,因为,他本身也必定是个勇士!”
……
第六十二章 铁帽山下
随后的搜索,中村变得小心翼翼。以他的判断,敌人的兵力至少应该在一个旅以上。
他害怕敌人三次来袭,所以在天黑后就停止了搜索。
一直到次日上午,他才在距离落凤坡四十多里的一片树林里找到了失踪的四辆汽车,敌人显然有人会开车,把堵路的车推下河以后,将四辆军火车开到了这里,树林里留有不少脚印,人和牲畜的都有,敌人应该是在此卸了车,然后趟过一片浅滩就消失了踪迹。
土围子一战后,中村虽然大难不死,但八路的战斗力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他拉开队伍搜索的极为小心,直到他在落凤坡看到了大片八路军的尸体。
目光所及之处,坡上,坡下,地里,沟渠里……到处都是八路军的尸体,简直是死尸枕籍。
中岛所言非虚,足足有三百多具。
可是,中岛君,为何上一秒你还大获全胜,下一秒却弄个全军覆没!
那得面对多少敌人啊?
“唉!……”
中村对着参谋仰天长叹:
“中岛君,他本来不该死的,押运这种事情,交给中队长们去做就可以了,可大队接到这批军火之后,就要去执行扫荡任务,所以,中岛君为了和青木君再见上一面,就亲历亲为了……唉!谁知,却为此送了性命……”
……
铁帽山的山脚下,军火和物资摆了一地。
此地颇为荒僻,可队伍还是放出了多个警戒哨。
入眼处,到处是大小不等,摆放的整整齐齐的箱子,上面的日文清晰可见,只不过对于队员们来说,那简直就是天书。
孟占山得意极了,脸蛋子红扑扑的,撸胳膊挽袖子亲自操刀验看。
“咔嚓”撬开一箱,里面是两个稻草捆子,每捆扎着五支崭新的三八枪,枪上的烤蓝都没动过.
孟占山随手抄起一支,拉动枪栓,机件发出清脆的响声,乐的大叫一声:“好枪!”
再撬开一个木箱,里面飘出浓浓的枪油子味,油封里居然是分解好的机枪构件。
这难不倒曾经的修械所副所长,他小心翼翼地取出构件,慢慢组装起来,只一袋烟的功夫,一挺乌黑锃亮的歪把子机枪就雄赳赳地架在了地面上。
“噢!”队员们大声欢呼起来。
再撬开一个箱子,油封里的构件让孟占山陷入了沉思,那显然是重机枪的构件,可是,和他熟悉的马克沁重机枪却多有不同,甚至和他知道的三年式重机枪都有所不同,有着大堆的散热片,还有更粗的枪管。
“咋的啦?不认识?……起来!起来!让专家看看。”
段峰大刺刺地推开孟占山,凝神辨认起来。
这家伙看了好一会儿,又滴哩咣啷的摆弄了好一阵,完了,摇头晃脑的蹦出了一句:
“嗯!……看出来了……这应该是一挺重机枪!”
孟占山哭笑不得,怪腔怪调的冒了一句:“呜呼!……孰为汝多知乎?”
段峰好像没听见似的,一门心思的摆弄着手里的防火帽。
孟占山急了:“我操!听见没有,这可是很有学问的一句哎!……”
没人欣赏他的文采,一帮人只顾大呼小叫。
“我操!重机枪啊!”
“哈!大家伙!”
“啥?重机枪?让我看看!”顺子心痒难耐。
“我操!我操他奶奶的!重机枪哎!”二虎后来居上,一把扒拉开顺子,冲上去摸摸这摸摸那,两眼直放光。
孟占山大失所望,“唉……一帮俗人!”随即走到一边,抄起刺刀撬开一个正方形的木箱。
“我的天呐!我的天呐!……”
孟占山连声惊呼,里面的东西显然让他感到震惊,“铁柱!快来看看!这是啥?”
刘铁柱跑步上前,“哎吆!我的娘哎!”他兴奋地叫着,抚摸着箱子里的构件,眼泪花都快淌出来了。
他把箱子里的构件小心翼翼地拿出,熟练地组装起来,很快,分解的炮架、底座和炮管就组成了一门油光锃亮的八二式迫击炮。
刘铁柱原是段峰手下的炮兵,已经一年多没摸过炮了,此刻圆睁双眼,咬牙切齿地说:“他奶奶的,闪开!闪开!给我一发炮弹,老子朝东京放上一炮!”
“哈哈哈……”
队员们都乐疯了,跳起脚欢呼。
“噢!咱们有炮喽!……”
“我操!就炸他东京!”
“预备,开火!……”
孟占山走了过去,内行地前腿弓后腿绷,双手拍拍迫击炮的炮管,然后眯起左眼,右眼从炮管里望进去,望见一根银光闪闪的击针。
“嗯!好炮!一看就知道……他奶奶的!知道不?这玩艺儿是曲射炮,能隔山打人,落地开花,一炸一窝……”
没人听他的,众人对这些专业术语毫无兴趣。
孟占山恼了,满脸涨得通红,“他奶奶的!老子明天就去打保定!”
“噢!”二虎高举双手:“队长,我赞成!”
大虎也举起右手,“队长,我也同意!”
“我也支持!”
“我也赞成!……”
众人七嘴八舌,争先恐后。
“噢!这就都听见了……他奶奶的!一群俗人,外加马屁精!”孟占山感慨道。
“哈哈哈……”
队员们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
忙活了大半天,终于清点完毕,一共缴获了两挺重机枪,七挺歪把子,三百六十二支三八式步枪,两百颗日式手雷,两万多发子弹,两门迫击炮,四具掷弹筒,三十发迫击炮弹,十袋大米,六箱日本罐头……
罗先生忙着登记造册,段峰在给平时训练表现突出的队员发枪,孟占山悄悄地凑了过来,咬着耳根子嘀咕:“段大爷!留着点,……回头告诉队员们,谁玩命训练就有新枪,狼多肉少,得吊着他们的胃口。”
不断有队员领到了新枪,崭新的三八大盖,这可是好东西,枪身长,拼刺刀大占便宜,射程远,几乎是汉阳造和章丘造的一倍,精度还高。
领到新枪的队员得意洋洋,明明已经铮亮的枪身还是拿毛巾擦个不停,惹得空手的队员馋的直流口水。
整个白天,到处都能见到这样的队员,他们穿的破破烂烂,浑身上下乌里巴涂,可一支油光锃亮的三八枪却很潇洒地倒挂在肩上,胳膊肘自然有力地曲起,向后牢牢地顶住枪身,大拇指将枪背带在肩前挺出一个钝角,一副霸气十足的样子。
那架势,好像他们不像花子,而像是腰缠万贯的富翁。
……
第六十三章 大捷大捷
“纳尼?……”
位于临城司令部的寺内联队长正在练习书法,听完电文,不由得大吃一惊,他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望向手持电文的参谋:
“长野君,请你……再说一遍?”
“报告联队长,第31大队的两个小队,连同中岛大队长,在落凤坡和黑水河大桥连续遇袭,毙敌三百二十余名,然而……然而中岛大队长及两个小队的皇军,全部玉碎!”
“八嘎!这不可能!”寺内暴怒,一拳砸在办公桌上。
一杆毛笔被震得满桌子乱蹦,好端端的宣纸立刻溅满了墨迹。
“八嘎!……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寺内大声咆哮着,仁丹胡子一蹦一蹦的,额上青筋暴起,连着太阳穴的几条筋也全都尽在抽动,活像一只随时准备扑上去撕咬人的野兽。
……
闻讯赶来的军官们鸦雀无声,整个作战室里一片沉默,人人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要知道,自寺内联队登陆以来,大大小小数十战,还从来没有哪个小队被成建制歼灭的情况,可是现在,整整两个小队,连同大队长中岛长介,居然被全歼了。
非但如此,还遗失了大批军械。
参谋长久保健一首先回过神来:
“联队长阁下,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这股敌人,并消灭之。要知道,这是在我们的占领区,一下子让这么多皇军玉碎,这股敌人的力量一定非同小可。”
参谋佐佐木连连点头:
“不错!参谋长所言极是,据中村队长报告,袭击者是八路军的正规部队,而且从现场分析,估计有数千人之众,前一段时间,辛集监狱被袭,逃走了大批犯人,估计也是这伙八路所为……
目前,我军正在对八路根据地进行合围,后方空虚,这样大规模的部队跳出了包围圈,显然会对我军后方造成极大威胁!”
寺内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想了想说:
“嗯,不错,目前西尾大队已去参加合围,临城地区只剩下中岛大队和中村大队,本来中岛大队也要去参加合围,现在看来,不但不能去,还要再抽掉些部队回来剿灭这伙八路……
久保君,立刻向师团长发报,有大批八路军跳出合围圈,请求召回西尾大队,消灭漏网之鱼!”
“嗨依!”
……
两天后,位于磨盘山的军分区司令部内,陶司令正和几位干部围着地图商讨战情。
随着日军的节节进逼,部队被迫转入山区,依托地利与敌人周旋,但几次作战受挫,活动范围越来越小,连司令部也被迫由李家洼转移至陈家坳。
陶司令审视着代表敌我态势的红蓝箭头,左手托着下巴,右手拿着铅笔,在地图上轻轻划拉着,他的眉毛微蹙,眼神深沉,仿佛幽谭一般。
“奇怪呀……武田联队突然后撤,至双头镇和岔口一带布防,西尾大队干脆撤出了慈峪镇和牛家湾地区,正在返回临城,敌人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莫不是敌人改变了战术?想要诱我深入?”徐政委道。
“不应该啊,敌人合围了这么久,就这么撤了?”
“是啊,就算是诱我深入,咱也无力深入了。”参谋长李昆接了一句。
“情报确切吗?”陶司令问。
“确切,我们派出的几股侦查部队都带回了同样的信息,他们亲眼看见西尾大队撤出了慈峪镇和牛家湾一线,满载日军的大卡车一辆接一辆的在河间公路上狂奔。”陆参谋很肯定地说。
“嗯,我有点明白了,莫不是我们撒出去的小部队开了花,在敌后整出了大动静?要不,为什么西尾大队会这么急慌慌的往临城奔。”陶司令若有所思。
突然,通信科邓科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报……报告!……”邓科长一口气喘不上来,一时间居然没了下文。
李昆有点急:“嘿,你倒是说话呀老邓,想急死谁啊!”
徐政委却一脸的喜色:“别急嘛,老李,你瞧邓科长那样,一定是有好消息,邓科长,别急,慢慢说!”
邓科长大喘了两口,还是捯不上气:“报……大……大捷,大……捷!……”
“什么?……包,大姐……哈!一定是包大姐生了!哎呀!恭喜你啊,陶司令!”徐政委立马向陶司令道贺。
“不应该呀?昨儿才住进的保育院,吴院长说还得等两天……”陶司令有点诧异。
“不……不是大姐,是大……捷!大……捷!……”
“哎呀!你小子,打啥哑谜!”李昆眼尖,一眼瞅见邓科长手里的电报,一把夺了过来,只扫了一眼,也跟着结巴上了:“哎……哎呀!真……真是大……大捷!大……捷呀!……”
陶司令和一众干部哭笑不得。
邓科长定了定神,终于连贯上了:“是……是这样……我们刚刚收到……临城地下党的电报,第31大队……两个小队……遭我军伏击……大队长中岛连同全体日军……都……都被消灭了,一个不留!……消息来源绝对可靠!”
“什么?”众人听完,纷纷围拢向拿着电报的李昆,一个个满脸惊讶。
日军的战斗力众所周知,更何况是第31大队,由西尾率领的第32大队已经让军分区连吃苦头,这些甲种师团的部队都是日军精锐,战斗经验丰富,装备异常精良,处处透露着凶悍,作战意志异常顽强,堪称是最能打的日军。
他们有多难打,陶司令和部下都深有体会。
前一阵子,部队在常家峪和门头岭连续设置口袋阵,两次伏击西尾大队的佐藤中队,结果非但被敌人突围而去,自身还牺牲了168人,伤了42人。
可是现在,第31大队居然一下子就报销了两个小队,连大队长也一命呜呼。
还是外线部队干的。
简直是难以置信!
“是那支部队干的?”陶司令第一个反应过来。
“嗯,电文里没说,看来目前尚不清楚。”李昆说着,把电文递给了陶司令。
陶司令激动地接过电文,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生怕遗漏掉任何一个字。
“嗯?会是谁呢?……孟占山?……常大山?……刘勇?还是黄新廷?……”
“哈……司令,你第一个就想到了孟占山,看来是对他其情有独钟啊!”徐政委乐呵呵地打趣道。
“嗨,第一感觉而已,这样的漂亮仗,绝对不是靠死打硬拼得来的,肯定是动用了一些非常手段。”
“哦?什么非常手段?”徐政委饶有兴趣。
“这个我也说不上,不过我觉得啊,只有孟占山那个小子能想得出来,那个小子!一贯剑走偏锋,骑马岭一战,居然能想得出通过吹冲锋号来吓退敌人,简直是非常人所能。”
李昆嘿嘿一笑:“司令,那也未必,你是对孟占山先入为主,咱可是派出了六只小部队,这哪片云彩会下雨,还真说不定呢。”
“嗯,这样吧,现在敌人的包围圈松了,咱也能缓口气了,我建议,派一名得力的干部去调查一下,一方面,看看各个小分队的情况,另一方面,也顺带了解一下这个大英雄到底是谁,这样吧,带上一部电台,咱最起码也得先通电嘉奖一下吧,正式的奖励等以后再说!”
“嗯!有道理。”徐政委深以为然,随即又补充道:“邓科长,立即将此事上报总部,这可是个好消息啊!”
“好嘞!……”
“唉,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喽!”李昆夸张伸了个懒腰,一屁股坐倒在板凳上。
众人深有同感,无不长吁短叹。
这段日子以来,被敌人追着屁股跑,饭吃不饱,觉也睡不好,人人都脱了层皮。
此刻众人的心情,兴奋中混杂着疲惫,一个个表情激动,累并快乐着。
……
第六十四章 中岛浩二
“没称手的家伙,孙猴子也打不过猪八戒!”
这是孟占山常挂在嘴边的话。
一支没有枪的队伍,就像是没有牙的老虎,从某种意义上说,连队伍都算不上。
现在人多了,枪也多了,还有一多半是崭新的日式武器,连重机枪迫击炮都有了,拉起队伍后,哪有这么阔绰过?
孟占山乐得连觉都睡不着了。
迫击炮没闲着。
刘铁柱亲自挑出了十二个人组成了迫击炮班,这些人个个都不白给,身强力壮不说,还多少识文断字,能写会画,在刘铁柱的督促下一帮人练的火热。
可重机枪就犯难了。
准确地说,还不能称之为重机枪,只能称之为重机枪零件。
平日最爱在训练场上闲逛的孟占山,这两天却一头扎进了小黑屋,一门心思的鼓捣起那两箱重机枪零件来。
两万多发子弹,四千多发都是重机枪弹,望着那一大堆大一号的子弹,孟占山豪气干云:
——他奶奶的,有了这些玩意,走路都得横着!
可他摆弄了大半天,傻了……
这种重机枪显然和他熟悉的马克沁重机枪不是一个调调,他摆弄了大半天,把在修械所积攒的功力运用到了十成,还是弄了个半吊子。
他又把段峰找来,两个人对着装配图研究了好一阵,还是大眼瞪小眼。
“咋办?队长,咱看不懂啊。”
“嘿嘿,没事……”孟占山狡黠地笑了笑,鼓起两只眼珠子勇往直前地启发着段峰:
“你小子有过这样的经历没有,你买了一把杀猪刀,却发现它不光可以杀猪,还能当打仗的家伙使。”
“没有,队长,咱不像你,当过杀猪匠。”段峰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
“娘的!还会不会聊天……走,带你去找把杀猪刀!”
“啊?”段峰傻了。
……
随着一声“立正!”,孟占山由段峰和顺子陪着走进了禁闭室。
两个哨兵站的笔直,齐刷刷地望向孟占山,立正敬礼。
孟占山一愣,赶忙还了个军礼。
“哎呀!长进了啊,还一套一套的。”
“嘿嘿,段教官教的,说是大伙打仗的本事学了不少了,礼节也得跟上。”顺子冲段峰眨了眨眼。
“嗯,不错,不错……”孟占山连声赞叹。
禁闭室的土炕上蜷缩着一个日军士兵,光着脚,蓬头垢面,军服又脏又破,被捆得跟粽子一样,嘴里还堵了条毛巾。
一见有人进来,俘虏嘴里发出“呜呜”的叫着,浑身扭动,像发了疯似的。
孟占山一看就火了:“顺子!谁让你们这么干的,嗯?快解开!把鞋子拿来!”说着伸手去解俘虏脚上的绑绳,俘虏的裤腿已多处破损,膝盖上血肉模糊。
“别呀!队长!这小子横着呢,一松开就又抓又咬的,好心给他饭吃吧,这小子差点没把我耳朵咬下来!”
“那也不成,咱有政策,不能胡来!”
顺子极不情愿地解开了俘虏身上的绑绳,孟占山拿过一旁的昭五式军靴,给俘虏一脚一只穿上。
让众人瞠目的是,俘虏白了孟占山一眼,立刻就变得异常安静,窝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了,甚至当绑绳全部松开时,俘虏也异常温顺。
“嘿!队长,您真有气场……连小鬼子都给您镇住了!”顺子一脸的惊讶。
“唉!……瞅瞅!这孩子顶多也就十三四岁,狗日的小鬼子,咋能叫这么小的孩子出来打仗呢!”孟占山一脸的愤慨。
“长官!我都二十一岁了!”
小俘虏突然睁开了眼睛,目光灼灼。
孟占山吓了一跳,眼前的小俘虏居然开口了,还操了一口流利的中国话。
非但如此,小俘虏居然哭了,两串泪珠可怜兮兮地挂在脸上,两只小小的、乌黑的、闪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孟占山,眼神里居然透出异样的惊喜。
孟占山刚要开口,小俘虏居然一骨碌爬了起来,挣扎着跪在土炕上,向孟占山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一刻,众人都呆了。
孟占山也呆了,他还从未受过如此大礼,他的本能反应就是:我操?莫不是这小子跟老子沾亲带故?
由此产生的后果就是,他迅速地把七大姑八大姨在脑子里都捋了一遍。
嗯,应该不会,没有那个亲戚跟这小子哪怕有十分之一的相似。
孟占山松了口气,随即哑然失笑:娘的,想来自己那些穷亲戚也没哪个有本事在日本留个种。
小俘虏泪水长流:“长官!知道我为什么向您鞠躬吗?”
“我……我不知道。”孟占山有点结巴。
小俘虏态度十分诚恳:“嗨咿!长官!谢谢您保全了哥哥他作为武士的尊严,浩二我再次向您表示感谢!”说完,又深鞠一躬。
“哦?哥哥?”
“是的!就是被您部下杀死的中岛长介,作为一个武士死在战场上是他的荣耀,但我要感谢您为他保留了他心爱的武士刀,那是他作为武士最重要的东西!”
噢!原来如此!
孟占山恍然大悟。
这小子原来是日本少佐的弟弟,我操!这哥俩简直就是武大郎和武二的翻版,哥哥是个大块头,足有一米八几,相貌英俊,高大威猛,可弟弟却是个矬子,又干又瘦,像个小孩子,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孟占山轻轻拍了一下小俘虏的肩头:“嗯!你哥哥还行,虽说是个侵略者,可好歹也算条汉子,是汉子我就尊重!”
“不!长官!您太荒谬了!……我们大日本皇军来到中国是为了帮助你们建立共荣圈,是为了把你们从欧美的奴役中解脱出来!怎么能说是侵略者呢?”
哈哈,孟占山哑然失笑,娘的,这小子,中毒还挺深!
“我说浩二,照你的意思,你们跑到中国来又杀人放火还是为了帮助我们喽?”
小俘虏语塞,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了。
“小子!好久没吃东西了吧?来来来……先吃点。”
小俘虏突然变得十分激昂:“长官,请让我去死!”
“哎呀,伙计,咋说着说着就要去死呢?”
小俘虏怒目圆睁:“只有战死的帝国勇士,没有被俘的帝国勇士!我是死也不会吃你们的东西的!”
“嘿!我说兄弟,至于嘛?……谁说被俘后就一定要去死,嗯?……我们古代有个叫苏武的勇士,被俘后放了十年的羊,回来后大家照样夹道欢迎,依旧认为他是个勇士。”孟占山慢慢开导着。
“我听说过,长官,那叫苏武牧羊。”
“啊?”
孟占山大喜!
这是一个他没有想到的结果。
这小俘虏居然知道苏武牧羊,看来他对中国古代还是有所了解的。
两个处在敌对立场上的人,要想接近对方,就得找一个突破点。
现在孟占山几乎找到了这个突破点。
所以他必须再接再厉。
“哎呀?你小子不简单吶,这都知道!”孟占山夸奖道。
“我在仙台读书时,曾有一个非常要好的中国朋友,他教会我很多关于中国的东西。”
嘿呀!这小子还有这么一出,孟占山大喜过望,这说明这个俘虏和中国有缘吶,这简直是太好了。
这个时候,必须趁热打铁,让对方一步步按照自己的路数走。
“所以啊,浩二,被俘了不一定非要死,你不投降就是了!”
“不投降难道不会被处死嘛?”
“不会,我的部队是讲日内瓦公约的,不乱杀俘虏。你哥哥已经没了,你的父母年纪一定也不小了,总得有人去照顾他们吧。”孟占山循循善诱,连段峰都暗挑大拇指。
“我还能回到日本?”
“当然!浩二,你信任我吗?”
“信任!长官!”
“好!那你看这样好不好,浩二,我们做一个约定,如果你能帮我完成三件事,我就放你回去,把你送回辛集据点。”
“吶尼?这是真的吗,长官?”
“我呢,没有别的优点,就是说话算数!”
这个时候,小俘虏的眼睛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
他的眼皮急剧地跳动了几下,在眼皮跳动之后,眉毛竟然也动了一下。
那是认可。
孟占山大喜过望。
……
第六十五章 九二式重机枪
尽管浩二还没有点头,但孟占山知道,他离成功已经近在咫尺。
所以他沉默,他知道,小俘虏马上就要开口了。
果然,小俘虏一咬牙,像是最后决定了似的,终于张开了嘴:
“可是……长官……我,还是不能答应……请还是让我去死吧!……”
孟占山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好悬没喷出一口老血。
这小子,真他娘能玩!上一秒让他飞上了天,下一秒却让他重重摔在地上。
要是别人这么干,孟占山早就蹦起来了,正反几个大嘴巴子。
可小俘虏这么干,孟占山就没脾气了,他强忍着哭天抢地的冲动,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呀,伙计……你不是知道苏武牧羊的故事嘛?”
“哼!你们无非是想让我泄漏情报,或是让我向自己人开枪,所以!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哈!……孟占山都快要被气乐了,这个小兔崽子,整个让自己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死去活来”。现在,他又活过来了。
“唉!我说,伙计,咱不带这么玩的……你嘀,也太小看我孟占山了,我最不愿意强人所难了……伙计,你看这样好不好,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让你拥有最后决定权,你不同意去做的事情,我绝不勉强。”
“是真的吗?长官?”小俘虏大喜过望,眼里光芒四射,脸上绽成了一朵花,“可以击掌为誓吗?长官?”
看着激动到身体发颤的小俘虏,孟占山乐了,他知道,这一回终于搞定了。
“好!击掌为誓!只要你为我做三件事,还必须是你愿意做的,我就立即释放你,决不食言!”
说罢,孟占山和浩二三击掌。
浩二大喜,居然热泪盈眶,张口就是:“长官,哪三件?快说,快说……”
孟占山无意考验浩二的耐心,夜长梦多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所以他张口就来:“嗯……这第一件嘛……”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青天白日之下……照样他娘的梦多!
他的话还没说完,大门“吱呀”一声就开了,罗先生带着大虎和二虎走了进来。
“哎呀!好热闹啊,来来来……让俺看看,俺还真没好好看过日本人呢!”
二虎笑嘻嘻地坐上炕头,凑近小俘虏,像看猴似的上下打量,眼神里满是戏谑。
小俘虏本来是跪在炕上,现在坐了起来,两只小胳膊规规矩矩地叠放在膝盖上,脏兮兮的小脸支在上面,一双忐忑的眸子一开始还躲闪着二虎的目光,忽然间就对二虎一乐,还招了招手。
二虎大喜,凑上去想亲近亲近。
变故,突然就发生了!
二虎刚凑上去,浩二突然“嗷”的一声,扑上来死死掐住二虎的脖子。
二虎大惊,拚命挣扎。
浩二哪里是二虎的对手,只一秒钟,双手就被二虎掰开,被二虎抡起来“呼”的一声甩到了一边。
二虎一招得手,大喝一声:“去死!”,抡起一脚直踹浩二后心。
“别!……”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二虎发难,孟占山猛扑上去,勇敢地扮演了一回肉盾。
“嘭!”
那一脚结结实实的踹在孟占山的胸口上。
“咯啦!”
那一蹬之力非同小可。
孟占山凭经验就能判断,自己的肋骨至少折了两根,他闷哼一声,“噗通”一声摔倒在浩二身上……
“队长!”
几个人同时发一声喊,七手八脚的抢了上去。
孟占山吐了口老血,眼前一片漆黑,他感到右肋一阵巨痛,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他觉得太窝囊了,在战场上才被踹断过一根肋骨,可是现在,在自己人脚下,居然一折就好几根。
回过神来的二虎“噗通”一下跪倒在孟占山身前,拼命摇晃着孟占山:“队长,队长,你没事吧……”
浩二翻身爬起,从后面摇晃孟占山:“长官,长官,你醒醒……”
孟占山慢慢睁开双眼,咧嘴一笑,艰难地吐了一句:“别摇了,俩祖宗,本来还连着点皮,再摇,就全断了……”
浩二不动了,他傻傻的跪在那里,眼里迅速蒙上一层泪云……
……
没人能明白浩二怎么有那么大的能量。
这小子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让任何人进去,不吃不喝,整整鼓捣了一天一夜。
他接触过三年式重机枪,又看得懂装配图,所以孟占山对他寄予厚望。
傍晚时分,一挺乌黑锃亮的重机枪已经雄赳赳气昂昂地架在了桌子上。
硕大的支架,枪身乌黑通亮,枪管布满了散热片,长长的供弹板,“斗鸡”状的防火帽……
孟占山大喜,连忙命人抬往铁帽山下,准备验明正身。
那家伙太沉了,足足四个壮汉才能抬动。
山脚下,夕阳的余辉染红了天角,山色一会儿金黄,一会儿又变成了深褐。
重机枪被架在了山脚下的一个土包子上,粗大的枪管直指山坡。
“没问题吧,浩二?”
“不知道,长官,试试吧!”
二猛递来三发子弹,孟占山接过,像接过金条一样的小心翼翼地把金灿灿的子弹放在供弹板上,冲浩二点点头。
一大帮人立即趴伏在土包周围。
“射击!”孟占山下令。
浩二猛地扣动了一下,枪口毫无动静。
换个地方再扣……还是动静全无!
“什么玩意,净他娘糊弄人!”二虎骂骂咧咧。
“嘘!”大虎伸出手指做封口状。
“别急,浩二,想想问题出在哪里?”罗先生和颜悦色地安慰浩二。
“像是没有扳机,一定是那里搞错了。”浩二一脸的懊丧,猛然暗淡下去的眼神里充满了绝望:“还是……还是抬回去吧……”
“等等!……让我看看!”孟占山拍拍浩二,亲自上马。
他握了几下握把,毫无动静,脸上露出了迷茫之色。
他把头低下,寻找着那个他熟悉的部件。
乖乖!目之所及,根本就没有任何扳机形状的物体。
“队长,让你失望了!”浩二一脸的惭愧。
孟占山笑了笑,“没关系,失败是成功他妈嘛!”说着,拍了拍两边的握把。
“咯!咯!咯!”
突然间,枪口喷出耀眼的火舌,同时,传出雷鸣般的射击声。
一串粗长的火线飞射而出……
“嗵!嗵!嗵!”
远处的山脚下,三股炸烟腾空而起,碎石土块飞溅开来,响声惊天动地。
一大群麻雀“呼啦”一下腾空而起,一个个被吓得屁滚尿流,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我操!响了!响了!这哪是重机枪啊,简直是小炮!”大虎兴奋的大呼小叫。
二虎惊呆了,像木头一样趴在那里,两眼傻傻地注视着眼前的壮景。
孟占山毫无准备,被弹仓里冒出的青烟熏了一下,连忙捂住眼睛。
周围人吓坏了,纷纷扑向孟占山。
浩二难过地喊:“长官!长官!”
孟占山揉了揉眼,松开手,挤出两滴眼泪,冲着浩二哈哈大笑:“我操!我算是明白了,这货根本就没有扳机,得靠挤压握把发射,哈哈……简直是威力无穷啊!”
“长官!图上说,这种机枪叫九二式,射速一分钟450发,射程可达4000米。”浩二满脸喜色。
众人使劲地鼓掌,罗先生冲浩二伸出了大拇指。
浩二微微一笑,冲孟占山伸出了一根手指。
孟占山心里咯噔一下。
我操!这小子门清……
……
浩二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傍晚。
直到晚饭前,才从深度睡眠中醒来。
醒来的浩二红光满面,肚子咕咕直响。
准确地说,他是被饿醒的,他离睡够还差远呢。
甫一睁眼,这小子就直扑饭桌。
大米饭,四菜一汤,还有缴获的日本罐头,这小子享受了一回少将的待遇。
只一袋烟的功夫,饭菜就被席卷一空,还消失了四罐日本罐头。
二虎一边啃玉米饼子,一边怒目而视:“我操!这哪是人吶,分明是猪!”
……
呼啦啦的吃完,这小子拍拍肚子,抹抹嘴,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下,比划着要去装配另一挺重机枪。
孟占山摆了摆手,“别装了,接着睡!”
“不,长官,请你理解我的心情。”
“今儿星期几?”孟占山忽然问。
“星期六!怎么啦?过糊涂啦?”罗先生笑着回答。
“我操!干!二猛!立即把屋子收拾出来。”
“是!”
众人一片忙碌,收拾桌子声,搬椅子声,议论声,锅碗瓢盆声响成了一片。
孟占山吩咐顺子:“去!把缴获的电台搬来!”
“怎么,长官,不组装重机枪了吗?”浩二一脸的疑惑。
孟占山缓缓伸出了两根手指。
浩二大喜,使劲地点点头。
“先和上级联系,汇报一下我们的情况。”罗先生急切地说。
“顺便问一下,有没有吕正操团长的消息。”段峰一脸的焦急。
孟占山忽然拉开门,满脸堆笑地望着大伙,皮笑肉不笑地喷了一句:“各位,请回去睡觉!一个不留!”
“啊?”
“为啥?”
“不会吧,队长!……”
满屋子的惊讶声。
……
第六十六章摩西摩西
众人在万般无奈中退出了房门。
孟占山的理由很充分,上级嘱咐要单线联系,不能有旁人。
其实上级嘱咐了个鬼。
上级怎么会想到他孟占山能缴获一部电台,更何况,就算缴获了电台,没有报务员,又能怎样?
众人刚刚退出,孟占山的脸色就变了。
浩二惊奇地发现,刚才还一脸镇定的孟长官,瞬时间变得猴急,一双眼睛都要喷出火来。
房门刚刚关上,孟占山就迫不及待地拉浩二坐下,还递上一杯热茶。
“兄弟,眼前,可就是第二件了。”
一转眼,都成了兄弟了。
浩二点点头。
“兄弟!你的重机枪装的顶呱呱,简直没治了!可你的老本行是报务员啊,对不对?所以我的第二件事就是,让你帮我联络联络,这你总该不会拒绝吧。”
孟占山拉了把凳子在浩二身边坐下,一脸的期待。
被夸奖了几句,浩二有些腼腆,点头道:“哈咿!”
孟占山喜上眉梢,举起手里的茶杯呷了一口,美的直咂吧嘴。
“可是,长官!你利用敌人的发报员来和上级联络,这是极不成熟的表现!”
“噗!”
孟占山一口水喷在了电台桌上。
“嘿!你小子,我,我不成熟,你成熟?……”孟占山满脸涨得通红,努力地掩饰着脸上的尴尬,“再说了,臭小子!谁说我要跟上级联络了?”
“难道,作为重要的电台,不是用来和上级联络的吗?”浩二不依不饶。
孟占山的脸蛋刹那间憋成了猪肝色。
浩二终于明白,自己说错话了,赶紧低下了头。
孟占山大喘了几口,脸上才恢复了自然。
嘿!他娘的小鬼子,简直真诚的可爱,得!别吓着了小朋友!
孟占山赶紧拍了拍浩二的肩膀:
“我说兄弟!和谁联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对你来说已经是第二件事了,你说对不对?”
浩二拼命地点头。
“所以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重要的不是过程,而是结果……”
浩二连头都顾不上点了,麻利地开了机,插上耳机,又摆好了发报键……
只用了几秒钟,一切就准备就绪。
浩二戴上耳机,右手激动得有点发抖的轻轻地搭在发报键上,屏气凝声,神情庄重地注视着孟占山。
“报告长官!通讯兵浩二准备完毕,请指示!”
孟占山拿出一个小册子,还有一张蓝色的信笺,“诺!这是密码本和联络方式,你是行家,应该懂吧?”
小册子是“三字经”,蓝色信笺上写着一串数字。
那是上次和余波分手时,他问余波要的。
当时他把关所长赠的勃朗宁枪套给了余波,并向余波讨要联络方式,余波一高兴,就给了他以上东西,并笑着说:“保管好,孟大哥,我星期六和星期天晚上一般开机。”
孟占山当时那个酸吶,他上哪儿搞电台去?
谁知老天有眼,这一转眼,他就有了……
“诺!我能给你的,都给你了,这第二件事能不能干成,就全看你了。”
“哈咿!长官!”
浩二是行家,他明白,那本书就是密码,潜伏人员一般都不用密码本,而是找一本常用的书,就算是被发现了,敌方也无法确定,眼前的三字经显然就是如此。
浩二转动电台旋钮,按信笺上的数字转换着频率。
他的手指开始颤动,电键在他手下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孟占山一瞬也不瞬地盯着浩二的手指。
滴滴答答……
滴滴答答……
一连呼叫了几遍,对方毫无反应。
浩二沮丧地望着孟占山,孟占山脸色铁青,屋子里弥漫着失望的气息。
“长官,对方没有开机。”浩二沮丧地摘下耳机。
“哦!那就撤了吧,明儿再说。”孟占山有气无力的蹦出了一句。
指示灯,就在这时,突然亮了!
浩二大喜,连忙戴上耳机,眯缝着眼睛,仔细地聆听着电台的滴答声。
不一会儿,滴答声结束,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浩二摘下耳机,将抄下来的电码与书本比对之后,将一份译出的电文递给了孟占山。
电文的内容竟是:
——摩西摩西?
孟占山疑惑地看着浩二,一脸的蒙圈。
浩二却什么也没意识到,一脸的激动:
“报告长官!对方是个经过严格训练的报务员,手法利索,非常老练,简直比我还专业。”
“噢?”
“另外,对方是个女人。”
“啊?你怎么知道?”孟占山愣愣地戳在那儿。
“嘻嘻,一个有经验的报务员,能从对方的发报手法、击打节奏等方面,判断出对方是男是女,甚至能判断出对方的脾性。”
“噢!……”
“另外……她还是个间谍。”浩二的语气变得异常神秘。
“啊?”孟占山惊得像头顶上响了个炸雷。
“她的发报速度非常快,而且讯号飘忽不定,显然是为了防止被侦听者抄收。”
孟占山傻了,他一直怀疑余波是个谍报人员,可是从浩二嘴里得到确认,还是让他惊呆了。
她是个谍报人员,她的回电是:摩西摩西,孟占山虽然不知道摩西摩西是什么意思,却听得出那是日文。
难道?她是个日本间谍?……
指示灯,又亮了!
这一次,电文很中国化,十四个字:
——何年何月何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几乎是在电文被译出来的同时,孟占山的整个人,立刻就变得语无伦次:
“快回!快回!兄弟……今年今月芙蓉厅,人面桃花相映红。”
指示灯“唰唰唰”地闪个不停。
浩二再次执笔抄录:
——功高拜将成仙外,才尽回肠荡气中。
孟占山秒回:
——万一禅关砉然破,美人如玉剑如虹。
电文在不断被收发和传送:
——孟大哥!真的是你!
——是我,如假包换!
——可你为什么在呼叫时使用的是日语摩西摩西?……
一切都明白了,孟占山哭笑不得,在浩二的脸上重重地拧了一把。
浩二恍然大悟,顿时大窘。
——我刚刚缴获了一部电台,还雇佣了一个日本报务员。
——哈!原来如此!有人大败落凤坡,听闻折损三百多,妹妹几日不得睡,原来不是孟大哥。
——打仗不是比拔河,那要看谁智谋多,血战落凤徒费力,凯歌却奏黑水河。
——破强敌,在谢公处画,从容颐指。
——吃饭莫忘种田郎,占山不是白眼狼,如今三拜求答谢,妹妹可否走一趟。
——大哥,抱歉,妹妹太忙。
——半天即可。
对方陷入了沉默……
在长时间的等待之后,指示灯终于亮了。
——大哥!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告诉你,6月初6,我将举办婚礼。
望着译出的电文,孟占山一下就傻了。
那一刻,
他的眼睛睁的老大老大。
他的脸庞因痛苦而变得极度扭曲。
他的思维在一瞬间停止。
他的身子就像虚脱了一样,软软地从凳子上滑下,重重地瘫坐在地板上。
那些滴答声,顷刻化作无数炸雷。
而他的心,
随着那些滴答声被炸成了无数碎片……
第六十六章 青花寨
青花寨的裴世才终于等来了回音。
大虎二虎带着一行人送来了借去的枪支,还带来了六大捆沉甸甸的稻草捆子。
“大哥!”
大虎一抱拳:
“孟司令托我给您带个话,说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答报,这是他的亲笔信。”
裴世才接过信,拆开一看,顿时面露喜色,连忙命令手下打开稻草捆子。
打开一捆,是枪。
再打开一捆,还是枪……
一共是三十杆崭新的三八枪。
裴世才大惊!
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对他这个山大王来说,还有什么比枪更宝贵的。他积攒了这么多年,才攒了二百多杆破枪,可孟占山现在一下子奉送了三十杆新枪,还是大名鼎鼎的三八大盖!
“哎呀……哎呀!……青龙兄弟!……”
裴世才激动地握住李青龙的手,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你这个恩人……也太够意思了……太够朋友了!……哎呀!老哥哥幸亏听了你的话,要不然……肠子都要悔青了!……没说的!……以后啊……咱一定得跟孟司令多亲多近!……一定啊!”
李青龙也愣了,好半天才竖起了大拇指,赞叹连声:“我的天,还真打成了……了不起!……了不起!”
二虎咧开大嘴,得意洋洋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大哥二哥!整整两个小队的鬼子呢,一百多个,咔嚓咔嚓!一个没剩……嘿嘿,真他娘的痛快!”
“谁说的,还活逮了一个呢!”大虎纠正道。
二虎撇撇嘴:“切!那个不算,那是头猪!”
此言一出,兄弟两个相顾大笑,笑得震耳欲聋。
李青龙愕然,瞅了兄弟俩老半天,疑惑地问:“……两个小队的鬼子?全报销啦?……”
裴世才更是激动,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脸的愠怒:“去去去!俩臭小子,别他娘的没事来逗闷子!”
“谁逗闷子啦?”二虎洋洋得意,伸出两个手掌,正反比划了一下,“诺!光俺一个,就干掉了狗日的二十多个呢!”
大虎更牛:“切!二十多个很多嘛?你哥我可是干掉了四五十呢!”
二虎急了:“四五十算啥?都是些虾兵蟹将,俺可是干掉了一个少佐,队长说了,那可是鬼子的大队长!嘿嘿,你没瞅他那个武大郎兄弟要和我玩命嘛,都他娘急眼了!”
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争得面红耳赤,把个裴世才和李青龙看得目瞪口呆。
裴世才火往上撞:“俩臭小子!做梦吶?嗯?还一人干掉好了好几十,还他娘的大队长,当你大哥我是傻子啊!”
李青龙激动的双手都有些颤抖,抱拳道:“别,大哥,你息怒,我这俩兄弟可从不撒谎……大虎二虎,你俩说的是真的?”
大虎嘿嘿一笑:“二哥,就是借我俩个胆子,也不敢在您二位面前撒谎啊,千真万确!”
裴世才大奇:“哦?……说来听听,咋做到的?”
大虎道:“我们埋伏好了,突然发难,一上来就火力全开!”
裴世才哼了一声:“哼,这有啥稀奇,预料之中……接下来呢?”
大虎道:“接下来……我们打光了所有子弹,然后发起冲锋!”
裴世才大感不屑:“切!……蠢!你们打光了子弹才冲锋,鬼子一开火,你们拿什么来压制?”
“鬼子和咱们上次一样,反应贼快,机枪手立即跳车,可是……嘿嘿,这一次他们却一枪未放!”
“切!不可能!净他娘的忽悠,这小鬼子什么时候立上贞洁牌坊了?……还一枪未放!”
大虎坏笑了一下:“嘿嘿……俺们給狗日的加了点料,在地上插了好多又尖又长的铁刺,鬼子的机枪手纵身一跳,就这样……噗呲!”大虎发出瘆人的一声。
这一声“噗呲!”,让裴世才和李青龙脸上骇然变色。
俩人同觉下身一凉,那感觉,就像是扎在了自己身上一样!
从两米多高的车上跳下,再踏上一根又尖又长的铁刺。
那感觉,我操……简直是太残暴了!
……
李青龙首先缓了过来,哈哈大笑:“嘿呦!这么损的法子你们都能想的出来,真他娘太残忍了!”
裴世才心有余悸,缓了老半天才问:“那,接下来呢?”
大虎道:“接下来我们便发起了冲锋,冲上去跟狗日的拼刺刀!”
“嗯,这在预料之中,但鬼子的应变能力,那可不是吃素的,一旦反应过来,火力可是疾风暴雨一般,你们一旦冲锋,还不变成了屠宰场?”
“鬼子还是没有开枪!”
“还是没有开枪?……”裴世才愣住了。
“为啥?上一回,咱们可是被鬼子放到了一百多号人呢!”李青龙插话道。
二虎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眨了眨眼,一龇大牙说:
“嘿嘿,是这样,我们……
说着,从地上抓起一支三八枪,双腿跨立,据枪四十五度,比划了一个上刺刀的动作。
然后……
拉栓,退弹动作,再拉栓,再退弹动作……
随后手里像变戏法似的抛下一枚空弹壳。
空弹壳旋转着,“叮当”一声掉在地上。
“诺!就这样,然后……小鬼子就傻了,跟比赛似的一个赛一个的上赶着退出了子弹。”
二虎连说带比划,连小鬼子那受了侮辱似的表情都模仿的惟妙惟肖。
李青龙顿时笑喷了,蹲在地上直揉肚子,扶着桌子喊道:
“哎呦!……笑死我了,你们他娘的,居然……这么忽悠小鬼子,也不怕天打雷劈!”
裴世才也笑得前仰后合,指着二虎老半天说不出话,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笑着说:
“我操!这他娘的一定是孟司令的主意,料你们两个小子也想不出来……要我猜啊,恐怕连子弹都是假的吧!”
二虎连连点头。
笑了一会儿,裴世才又道:
“嗯!不错……以小日本那尿性,是绝对不会开枪的,所以你们就安全混过了死亡区域,和小鬼子拼上了刺刀……嗯,高!实在是高!……但是,小鬼子的拼刺技术可不是闹着玩的,除了你们俩,恐怕别人都不是对手吧!”
李青龙补充道:
”嗯,他俩也够呛,对付一两个没问题,可小鬼子都是三人一组组成刺刀阵,实在是难以对付。”
二虎又来劲了,伸出两手一阵比划:
“两位哥哥,是这样……我们把鬼子堵在了一座桥上,桥不宽,诺!就这么宽……中间汽车再一蹲……诺!两边就只留下这么大点地方,只能一对一……所以啊,我和大虎就一边一个,杀得那叫一个痛快!”
大虎在一旁眉飞色舞:
“对,就是这样,一对一,咔嚓咔嚓,一连劈了他二十多个!奶奶的,小鬼子关了俺那么久,这口气出的,那叫一个痛快!”
二虎又道:
“就这样,算上一开始被机枪突突的,光俺们俩就干掉了狗日的六七十人!哎呀!那叫一个痛快,俺这辈子都没打过这么痛快的仗!真他娘的过瘾!”
……
送走了大虎二虎,李青龙仍沉浸在方才的刀光剑影之中,虽然没亲自上阵,仍觉得十分痛快。
“大哥,你念过书,见多识广,一向甚会看人,你觉得,这孟司令如何?”李青龙问。
“这个?……”
这一问,让裴世才陷入了沉默,他眨巴着一双三角眼,思索了片刻:
“兄弟啊,要说这孟司令,嘿嘿……你大哥我还真有点眼晕……
不瞒你说,像他这一类型的,我还从没见过!……
上次见面时,此人神情变化极快,时而低声下气、嬉皮笑脸,时而又慷慨陈词、义正辞严,忽而如江湖人一样豪气,忽而又和文人一样彬彬有礼。
怎么说呢?你说他正吧,他透着一股子邪气,你要说他邪吧,他又透着一股子正气,你说他是个粗人吧,他透着一股子文气,可你要说他是个文人吧,他又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豪气。
唉,我只能说,他和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既不像国民党,也不像共产党,既不像江湖中人,也不像是在官场……
可是有一条,这绝对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他性情刚烈,很悍猛,也很仗义,但又能随机应变,鬼计多端,变化灵活。这样的人,能作为朋友,那是福分,可要是成了敌人,嘿嘿……那可就倒了八辈子霉喽!”
一席话,说得李青龙俩眼都直了……
第六十七章双雄会
“二猛,事办的怎么样了?”
“嘿嘿,队长,您放心!新家伙已全部收回,都放在铁帽山的溶洞里了,现在大虎和二虎正带着二百多人看着呢。”
“嗯!不错!”孟占山夸奖道。
“队长,按照您的要求,队伍一大早就撒出去了,村里只留了四百多号。”段峰接着报告。
“嗯!好!告诉队员们,尾巴都夹着点,别跟发了财的土财主似的!”
“是!队长,您看是不是这样?”段峰哭丧个脸,摆出个一副极度颓废的样子。
“嗯!不错,就这个调调。”孟占山满意地点点头。
罗先生大惑不解:“为什么呀?队长……来的不是咱自己人嘛?你这是整哪出啊?”
“嘿嘿,罗先生,下来我再跟您解释,您在家守着,我出去迎一趟!”
罗先生点点头,眼神里满是迷茫。
……
远处的官道上,一队人马滚滚而来。
为首一人,骑着东洋大马,身穿黄呢面大衣,足蹬高筒马靴,腰插二十响,两腿一夹,风驰电掣,俨然一幅司令派头。
来者正是高平县独立大队队长常大山!
“都给我精神点,昂首挺胸,一举一动都得体现出咱独立大队的气势!”常大山扬鞭呼喝。
“是!”
部下的响亮回答让他甚感满意。
……
大洋马一声长嘶,停在笑脸相迎的孟占山面前,常大山甩蹬下马。
“哎呦!孟大营长,亲自出迎啊!”
“应该的,应该的……常营长,咱俩可是好久没见啦!”孟占山一上来就亲热地搂住常大山的肩膀,热乎的不得了。
两人自土围子一战后就再未谋面,虽然身处邻县,可是由于种种原因,一次也没来往过。
常大山新败,本不愿意和老冤家见面,可特派员刚视察完他那儿,准备来孟占山这儿,他又不得不送上一程。
也好,常大山想,能够有个机会会会那家伙,正好损损他,也好为在土围子战斗中牺牲的战士们出口气。
他特地把特派员放在了后面,就是为了先教训教训孟占山。
他甚至为此琢磨了一个晚上,准备一见面就发难。
可是,眼前的画风,却让他哑了火。
那家伙瘦了,原本一张白皙的脸庞现在有些发黑,脸上胡子拉碴的,左脖子上多了块铜钱大小的伤疤,身上是一套皱巴巴的长衫,斜挎着王八盒子,大概是一溜小跑的缘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汗臭味。
不仅如此,他身后的队伍也是极尽颓废。
这是一支不大的队伍,个个衣衫褴褛、形容萎靡,队形乱七八糟,几名跑岔了气的还被别人搀着,远远望去,简直是一帮地道的乡民。
怎么回事?
这他娘的还是孟占山嘛?
那个一向孤傲、讲究、目空一切的家伙,怎么会落魄成这样?
忙活了大半年,就带出这么一支队伍?
“特派员呢?老常。”孟占山问。
“噢!我先来探探路,特派员随后就到。”
“哦!是这样,来来来……先抽支烟,抽支烟!”
孟占山摸出一根香烟点上,自己先吸了两口,随后递给常大山。
常大山大感意外,但还是接了过来。
奇怪,这小子一向瞧自己不起,今儿这是怎么啦?太阳打西面出来了?
“老常,趁特派员没来,我先说两句……”孟占山的语调突然就变得异常低沉。
“老常,你大我两岁,我该叫你一声大哥!……大哥!其实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好好向你认个错,不光向你,也向整个三营认个错!……
土围子一战,我擅自脱离值守,结果使三营遭遇了重大损失,虽然我缴获不少,可那都是三营的战士们拿命换来的。
我拼死阻击,那些战士们就可能活,可我跑了,拿他们的命换了补充营的命……唉!我真他娘的该死!
大哥,我孟占山不糊涂,我有愧于你,有愧于三营,我在这儿给你道歉了!给整个三营道歉了!……”
常大山傻了,他盯着对方的脸,蓦地,眼圈红了。
他怔怔地望着这个和以前判若两人的家伙,早就准备好的难听话竟然一句也说不出来。
“现在说这些……还有啥用?!”常大山就有些哽咽,他甚至有点不相信孟占山的话,这个眼高于顶的家伙,怎么会如此低三下四。
可他看到了对方的眼睛,那里面圈转着泪水,他知道,那是装不出来的。
孟占山的道歉,确实是真心实意的。
一则是因为三营在土围子损失惨重,和他确有一定关系,他为此十分内疚。
二则是因为一个难以启齿的原因,常大山在落凤坡大败,却打死打伤了一部分敌人,更为重要的是,他炸毁了两辆军车,使剩下的敌人不得不挤在四辆军车上,为自己在石桥上密集杀伤敌人做足了嫁衣裳。
自己一再把幸福建立在常大山的痛苦之上,想来也是惭愧至极。
他了解常大山,这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汉子,所以他今天装穷卖贫,很大程度上是听说常大山要来,不想刺激对方,当然喽,他还有别的小九九。
“大哥,我想说,如果老天日后能给我机会,我一定会好好补偿大哥你!”孟占山拉着常大山的手,一脸的真诚。
“唉!先别说这些了,咱们去看看特派员到哪了?”
常大山说着,顺着山路向山上爬去,他爬的很快,他不想让对方看到他眼里涌动的泪水。
山道难行,但他很快爬上了第一个山坡,停住身形,朝山下张望……
日头已经升起,方圆几十里都是高低起伏的丘陵,远处的官道上,一队人马正徐徐而来。
“嗯,下去吧,他们到了。”常大山冲身后的孟占山摆摆手。
他在迈步下山之前,不经意地朝山上望了一眼。
可就是这一望,他却惊呆了,一步也迈不动了。
身后几米远处,竟然有一道长长的战壕!
他连忙走了过去,结果发现了一个浩大的工程……
那是一道环山的战壕!
从土质上看,显然是刚挖成不久。
战壕即宽又深,还有原木支撑,关键地段还修了坚固的地堡。
再往上看,能看到一道环山的山脊,山脊的前半部分大部已被凿去,几乎成了垂直的断崖。
“我操!老孟!快来看!……我的乖乖!居然有人在这里修万里长城!”
孟占山爬了上来,顺着常大山的手指一看,不由哑然失笑。
“大哥,那是我修的!”
“叼毛!你能有那本事?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
“真的,大哥,有高人指点。”
“我说!你吃错药了吧,闲着没事鼓捣这些玩意,这得花多大力气?”
“大哥,当着真人不说假话,大哥你想啊,万一有一天咱需要固守待援,总得有个支撑点吧,所以我就未雨绸缪,弄了这么个工事。”
常大山差点一口老血喷出……
我操!这小子是怎么了?
不光脾性变了,连脑子也变了!
脾性变得蔫吧柔顺了,可脑子却变傻了?
就这么个光秃秃的铁帽山,还这工事那地堡的,脑子进水了吧!
这八路军立足于天下,靠的是游击战和运动战。
可这小子居然拾起了国民党的那一套,搞什么阵地战,实在是让人可发一笑。
唉,不管他吧?
于心不忍!
这小子好歹也是老乡加战友,关键是这小子手底下还有一大帮子人。
那就说两句吧。
“嗯,嗯。”
常大山清了清嗓子,“老孟,你咋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我有两句话想说,要不我于心不忍。”
“大哥,你只管说!”
“你这套工事,看起来坚固,实则是自掘坟墓,一旦让小鬼子围住,就跟那三国里的马谡一样,缺粮少水,不战自乱!”
“嗯,大哥,你说的有一定道理,可是……”
常大山理都不理,自顾自地往下说:
“这最好的防守,从来都不是防守,而是进攻,这再坚固的防守,都有漏洞!咱八路军的立身之本是游击战,运动战,可千万别学国民党那一套,搞什么阵地战,那是自取灭亡!”
“大哥,我这也是以防万一,万一咱被鬼子包围了,总得有个支撑点吧……”
常大山干笑了两声,截话道:“得!我言尽于此,听不听在你,走!咱迎接特派员去!”
孟占山有点遗憾,他本来想好好解释一下,可眼见常大山如此,也就断了念想。
“好!大哥,你的话我记住了,大哥你太知心了!……走!今天我老孟做东,所有好吃好喝的都拿出来,管保让大哥你尽兴!”
“嘿!这句话还中听!走!……”
两个老战友勾肩搭背地朝山下走去。
唇齿相斗多年的两人,这还是头一遭……
第六十八章扑朔迷离
磨盘山,军分区司令部内。
陶司令正和几位干部一起讨论着特派员廖令奇发回的电报。
独立旅旅长许达来军分区开会,也一并参加了讨论。
“哎呦!真是不敢相信吶,鬼子居然是常大山部消灭的!”
作战处陆参谋打量着桌上的电报,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参谋长李昆嘿嘿一笑:“陶司令,怎么样?我就说嘛,你对孟占山是先入为主,这哪片云彩会下雨,还真说不定呢!”
徐政委拿起电报又看了一遍,笑道:“我说老李,目前这也只是推断,毕竟连常大山他们自己都说只消灭了一部分,对如此战果他们都感到惊讶。”
李昆的眼睛骨碌了两下,很肯定地说:“嗯……照目前情况看,应该是军火车发生了殉爆,四车的军火啊!足够把小鬼子都送上天了。”
陆参谋思索了一会儿,疑惑地问:“难道……就不会是别的武装干的?”
“不会!临城地下党的同志说过,鬼子已确认是八路军所为。”李昆言之凿凿。
“噢?……就真没有别的可能了?”陶司令终于开口了。
“司令,从目前情况来看,只可能是常大山所部所为!……廖参谋在电报里说了,六个小队他都问过了,只有常大山部与日军发生过激战,还击毁了两辆汽车。”
徐政委举起电报,朗声说道:
“部队的发展也很说明问题!……电报里说,常大山部此前连打了几个胜仗,还消灭了所谓的天下第一团,部队在短时间内就发展到了上千,嗯……也只有他们有实力与日军一战……反观其他几个小队,多则三四百,少则二三百,就是想打,也是有心无力呀!”
李昆点点头:
“另外,从电报里看,这几只小部队里,廖参谋评价最高的就是常大山所部了,虽说在落凤坡一战损失巨大,可部队仍有七八百人,士气恢复的也很快……
这部队面貌最差的,哼!……就属孟占山所部了,你们看,你们看,廖参谋形容说,一个个灰头土脸,没精打采的,还军容不整,作风散漫,这这这!……这样的部队能打胜仗吗?”
眼见李昆批评孟占山,陆参谋开口为孟占山说话了:“不过,据廖参谋反应,孟占山部的伙食还是不错的,走了几个地方,就属在孟占山那儿吃的好,有酒有肉,期间还有什么青花寨的土匪派人送来了一大堆吃食,说是感谢孟司令赠枪。”
谁知陆参谋不说还罢,一说李昆就气不打一处来:“下面的内容你看了吗,据廖参谋讲,孟占山那四百来人手里一半都是冷兵器,可他居然一口气就送了土匪三十条枪,还有不少子弹!”
听到这儿,徐政委有点失控,“啪!”的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桌子上的水杯直蹦。
“这有点过分啊!派他出去,是为了给大部队分忧解难,可他倒好,成了山大王了,讲吃讲喝不说,还和土匪勾勾搭搭的,拿着宝贵的武器去做人情,换吃食,这都成什么了?嗯?这也太不像话了!”
李昆接话道:“嗯,就是!我看啊,得警告一下他!”
徐政委余怒未消:“警告都不够,如此胆大妄为,撤职都够了!”
一旁的史参谋也开口了:“嗯,就是!……这样下去,他非把部队带成了一窝土匪不可!要我看吶,此人匪气太重,不适合领导部队。”
陶司令看了大伙一眼,又看了看一直未发言的许达,冷静地说:“许旅长,你来说两句吧,你是孟占山的老领导了,最有发言权……”
许达清了清嗓子:“嗯,嗯……
各位首长……既然陶司令让我说两句,那我说说……
我认为啊,对孟占山,我们不能只看外表……
怎么说呢?……以我和他相处多年的经验来看,这家伙最讲究一个藏字,别看他平时喜欢招摇过市,可一旦到了关键时刻,最喜欢装怂扮弱,玩扮猪吃老虎……
远的不说,就拿杨家桥一仗来讲,他让部队扮做流寇,就成功的欺骗了伪军。所以啊,廖参谋看到的,不一定是事实。”
李昆诧异地看了许达一眼:“我说许旅长,为什么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提到孟占山,你都要替他说好话,我说……你可不能因为他是你的老部下,还救过你的命,就袒护他噢!”
许达哼笑了一下,“嘿……各位首长,不瞒你们说,曾经有一段啊,我比你们还要讨厌他,不待见他。可我后来发现啊,要了解这个小子,得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对于孟占山这个同志,我个人认为,不能用一般的眼光去看待……
这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总喜欢剑走偏锋,不走寻常路。他做的事,很多看似不合理,甚至是古怪,可到了最后,事实往往证明,他是对的,或者说,用他的办法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不瞒各位说,到后来,我甚至把这小子的战例都研究了一遍,可以说,收获颇丰!
我以一个党员的身份为他担保,这是块好料,虽说有毛病,但主流是好的,论打仗,连我这个旅长都服!”
“呵!……你对这个孟占山评价还蛮高嘛!”陶司令笑眯眯地说。
见此情景,徐政委就问:“陶司令,你是什么意见?”
陶司令笑了笑说:“我的意见,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啊?”
李昆惊讶地叫出声来。
“同志们!……”陶司令顿了一顿,接着说:“当初我们已撤过他的职,让他脱离了部队,可后来我们又重新启用了他,还让他带队去深泽县。为什么?……就是因为他有用,他能打仗嘛!
这乱世人才得乱着用,对于孟占山这个同志,我们得特殊对待。依我看吶,这人毛病是有,但主流是好的,属于可以改造好的类型。
我们要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对他慢慢进行改造,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嘛……
要我说啊,他在修械所呆了半年,进步就很大嘛,身上的戾气收敛了不少,变得文气多了,这就说明,他也在自我完善嘛……
我们派他去深泽县,就是让他继续历练,进一步自我完善,我们要给他时间,不管怎么说,他现在也发展到了四百多人,还是有成绩的嘛,所以,我们不能撤他!……
当然喽,我们得敲打敲打他,让他有所觉悟……”
徐政委想了想说:“嗯,不管怎么说……从目前情况来看,我们敌进我进,派出小部队深入敌后的策略是完全正确的,现在他们一发威,我们的压力就减轻了……所以啊,我们必须再接再厉。”
陶司令赞赏地点了点头,随后说:
“嗯!政委说的对,所以……我们对发展好的小队,要给予鼓励,对发展不好的小队,要给予鞭策。对于这次立了大功的常大山同志,我们要重点扶持……
他的部队不是损失了好几百人吗?我们把独立旅的补充营补充给他,让他好好恢复恢复元气……
对于孟占山同志嘛,我要亲自给他发个电报,捋捋他的牛尾巴……大家看怎么样?”
“同意!”
“同意!”
“我也同意!”
整个司令部作战室里,响起一片同意之声。
……
讨论会结束了。
陶司令员忽然就感到有点头痛,他揉了揉太阳穴,朝院子里走去。
屋外,居然下起了毛毛细雨,雨似停未停,一丝丝的,在青山的映衬下,仿佛连这雨丝都是绿的,四下里雾蒙蒙的,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清晰,却多了几分神秘。
“唉!……”
陶司令长叹一声。
警卫员小声问:“司令员,遇上啥愁事啦?”
陶司令员指了指天空:“看见没有!一提起那个孟占山,连老天都是朦胧一片!”
他有点郁闷。
他闹不清楚,为什么孟占山的发展会不如常大山。
他更闹不清楚,为什么那一仗竟然不是孟占山打的。
尽管他相信自己的眼光。
可当一桩桩一件件都摆在面前时,他也难免狐疑。
“那么……”
陶司令想:
“就把一切都交给时间吧!”
……
第六十九章瞒天过海
凤凰村,大队部内。
“好!军分区的处理意见就是这样,大伙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廖参谋宣布完命令,大声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表情甚是难看。
“啥?居然把补充营划给了常营长?那可是咱队长带出来的兵哎!”二猛刚嘟囔了一句,屁股上就被孟占山掐了一把,疼的龇牙咧嘴。
“就是!就是!……再说了,那鬼子哪是常营长消灭的,那是……”顺子刚秃噜了一半,就被身后的孟占山猛戳一指,吓得立即收声。
“那是什么?嗯……”廖参谋大声追问。
“那是……那是……嘿嘿,那是完全可能的!”顺子意识到说错了话,但他脑子好使,立刻转了个大弯。
廖参谋笑道:“小鬼,搞什么搞,神神叨叨的……孟占山同志,你对司令员的批评还有什么要申诉的吗?”
孟占山赶紧打了个敬礼,朗声道:“报告特派员!我完全接受,我一定警醒,积极改正,迎头赶上!……”
“好!好!你能有这个态度,说明你认识得很深刻……我相信,你一定会迎头赶上的!……努力吧,孟占山同志,军区首长可是都看着你呢!”
“是!绝不辜负首长期望!”孟占山目光灼灼。
……
送走了廖参谋,众人陆续返回队部。
段峰一脸的坏笑,半讥半讽地调侃道:“队长,认罪态度不错嘛!还真没见你这么真诚过!……不过队长,我咋瞅您老人家挨了批,好像还挺高兴呢?”
“去去去!少拿你老哥哥开涮,一边去!一边去!”
罗先生满脸肃杀地走了进来,一进门,就板起面孔厉声质问:
“我说队长,你也太不像话了吧!你对上级的汇报严重不实!为啥?嗯?……”
孟占山吓了一跳,这还是罗先生头一次对自己这么严厉。
说实话,孟占山对罗先生的敬仰那可是日甚一日。
这个罗先生,不光有学问,还能写会算,精通医道,队伍上下在他眼里都跟亲兄弟一般,罗先生还时常到附近的村子走街串户,老老少少的都能和他说的上话,还特别合得来。
谁家有了啥事都愿意找他唠嗑,哪家有了困难,他也尽量帮人家渡过难关,还都是打着孟占山的旗号,弄得孟占山名声越来越好。
人们都说:“孟队长?——嘿!那可是大好人吶!”
所以孟占山认定了一条,自己一定要尊重罗先生,和谁生气,也不能和罗先生生气。
现在罗先生突然发难,孟占山多少有些狼狈,“哎呀,罗先生,对不起!对不起啊!我还欠您一个解释,我……”
“我什么我?”罗先生围着孟占山转了一圈,咬牙切齿道:“好呀,你个孟占山!你可真行啊,把特派员耍的团团转,连军区首长你都敢骗!还反了你了!……”
屋子里一时阴云密布,众人面面相觑。
一旁的段峰赶紧为孟占山辩护:“罗先生,不是这样的,那是……”
“那是什么那是?他有一句话是真的嘛?”罗先生怒斥道:“我看吶!军区的处罚太轻了,老孟,你自己说,该怎么处罚你?”
孟占山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媳妇,低下头道:“罗先生,我错了,您说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让他惊讶的是,罗先生居然不吱声了。
孟占山诧异地抬头,顿时惊呆了。
罗先生的眸子里,竟然闪着泪光。
“老孟!”罗先生居然走上来一把攥住孟占山的手,异常激动地说:“你呀!不错!不错!”
孟占山傻了,脸上阴晴不定,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笑。
罗先生一改方才的语气,柔声道:“老孟,我现在才明白你的良苦用心。”
“啥良苦用心?”孟占山惴惴不安。
“老孟,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这次常大山损失惨重,可咱们却大胜,还缴获颇丰,你心里不忍,所以上级来调查,你就装傻充愣,不想刺激常大山,是也不是?……
老孟啊,我到今天才发现,你虽然满肚子花花肠子,却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
孟占山长出了一口气,“唉哟!我说罗先生,你这一惊一乍的,吓死我了!”
“你小子!让我憋了两天气,我得找回来!”
“哈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
“噢,原来是这样!”二猛挠挠头皮,恍然大悟。
“切!你白跟队长混了这么久了,我早就猜到了!”顺子得意洋洋:“咱们队长啊,你得倒着想,当他贼眉鼠眼时,那可能是在做好事,可他要一本正经时,你就得当心喽!……”
孟占山大怒,猛扑向顺子,“你小子!敢这么说老子,老子撸你的茄子皮!”
顺子一蹦上炕,“哎哎哎?官兵平等啊!不许欺负战士!”
孟占山笑骂:“老子他妈是土匪!”扑上去和顺子滚做一团……
罗先生笑呵呵地看着,心里感慨万千。
自从加入队伍以后,他对孟占山是有看法的。
这个家伙行事古怪,缺乏纪律性,和一个干部的形象相去甚远,总是让罗先生难以找到共同语言。
可是在这件事情上,孟占山的表现却赢得了罗先生的尊重。
别看这家伙咋咋呼呼的,可在骨子里却挺有同情心。
试想,若不是他故意示弱,那常大山该颜面何存?
同是袭击日军,一家大胜,战果惊人,一家却大败,溃不成军。
现在的结果,常大山得以重整旗鼓,东山再起,孟占山虽然受了点委屈,却乐在其中。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小子,虽然行事古怪,却有大智慧。
……
让人惊讶的是,特派员走后,孟占山却命令一切照旧。
那些刚领了新枪,还没热乎够的队员们,都急的嗷嗷直叫。
“队长,啥情况,这是?”段峰私下里问。
“我说,以小鬼子的尿性,吃了大亏以后,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啊,咱们得夹着点!你想啊,任谁看了咱们一水的三八大盖,用脚想也能知道是谁袭击了鬼子。”
“嗯,有道理!这就叫做……夹着尾巴做人!”段峰连连点头。
“切!瞧你那德行!……老子教教你吧,这叫做深挖洞,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听说过吗你?”孟占山翘动着嘴角,一脸的不屑。
“娘的!装什么文化人!”
“唉!你们这些大老粗,该怎么去改变呢?俗不可耐,还不求上进,奈何?……奈何啊?……”孟占山背负着双手,仰天长叹。
“他奶奶的!老子跟你拼了!”段峰大怒,猛扑而上……
第七十章变脸比翻书还快
铁帽山下,一条官道蜿蜒曲折。
几匹骏马迎面驰来,在土路上卷起滚滚黄尘,隆隆的马蹄声已清晰可闻。
“当当当!”
一阵急促的锣响。
官道旁的土丘后面转出十几个手执红缨枪的乡民,闪亮的枪尖在阳光下刺人眼目。
“咡嘿嘿!……”
几匹战马同时刹住,四蹄高扬,引颈向上,发出长长的嘶鸣。
“你们是什么人?”
一个乡民摇动红缨枪,高声质问。
“没看见吗——国军!快闪开!”
马上一个军官模样的汉子指着身上的军服大声斥喝。
“不行!下马检查!”乡民并不感冒,大声命令道。
军官大怒:“娘的!一路上都是关卡,一帮乡民竟敢处处拦路设卡,想造反吶!”
“我们是护村队,不是乡民!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国军?万一是冒牌的呢?……想过去,拿路条来!”
军官无奈,只得翻身下马,伸手掏出一封信:“在下是抗日救国军的李参谋,路条嘛,我们有。诺!这是我们郭司令的亲笔信,是给你们孟司令的!”
乡民接过信封,装摸做样的看了看,“嗯,倒像那么回事,进村可以,马匹得留下,我们代为保管!”
李参谋苦笑了一下:“得!那就有劳各位了。”
……
转过一个土坡,一行人被领进了村子,村里人来人往,鸡犬相闻……
很快,一行人来到一处宽敞的农家院。
李参谋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院子,“孟司令……就住在这儿?”
“是啊!”带路人微笑点头。
“佩服,佩服!孟司令大名鼎鼎,却自甘清贫吶。”李参谋大为感慨。
……
“哈哈……友军来啦,幸会幸会!”
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一名高大威猛的汉子大踏步迎了出来。
“我就是孟占山,不知贵军找我何事啊?”
李参谋楞了!
眼前的孟司令,胡子拉碴,衣衫褴褛,斜挎着王八盒子,虽然是人高马大,却丝毫不见官威。
李参谋不由得微微蹙眉:我操!郭司令是不是搞错了,居然邀请这么一个土包子。
他略一犹豫,还是蹬蹬蹬跑了上去,傲然敬礼道:“报告!鄙人是原国民党第263团一营营长现抗日救国军少校参谋李四强,奉郭司令之命,特来拜会孟司令。”
孟占山回了个礼,上下打量起来人。
来人佩戴少校肩花,身上的马裤呢军服一个褶子都没有,虽是满头大汗,风纪扣却扣得严严实实。
孟占山笑了:“哎呦,果然是国军,有型!……可是兄弟,你那词儿太长了,我没记住,可否再来一遍?”
军官大为尴尬,重复道:“鄙人……抗日救国军参谋李四强。”
“噢!久仰久仰,来,喝水。”孟占山用粗瓷碗倒了一大碗水。
军官接过瓷碗一阵牛饮,边饮边抱怨:
“孟司令!你们小小一支护村武装,居然重重设卡,我这一路之上接连遭遇六道关卡,整整耽误了一小时!”
“嘿嘿,兄弟,对不住了!最近不太平,防火防盗防鬼子嘛!”
李参谋苦笑了一下,从皮包里取出一封信笺递上。
“孟司令,这是我们郭司令的亲笔信。”
孟占山接过信,大致看了一遍,随手递给身边的段峰。
“噢……郭司令……是想联合我们一起抗日啊?”
“正是,正是,不光是贵军,还有好几支其他武装,郭司令想请大家一起共商大计!”
孟占山淡淡一笑:“过奖啊!过奖!我孟占山小小一支护村队,岂配郭司令抬爱?”
“嘿嘿,司令谦虚了。据我们的情报,司令手下不下四五百人,势力遍及周围村镇,何谓小小啊!”李参谋显然是有备而来。
“嗯,百十人还是有的,一有架打,马上就能翻倍,把七大姑八大姨,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叫上,四五百人还是有的。”孟占山懒洋洋地伸个懒腰,嘀咕道。
“啊?”李参谋惊叫出声。
段峰和罗先生也相顾愕然。
“我说李参谋啊,我们这帮人,打架还成,可要说是去抗日,嘿嘿!大伙一听见小鬼子的名头,恐怕心脏病都要吓出来。”
“这个?……”
李参谋一时有些发愣,竟没词了。
他自打进村以后,入眼之处净是村民打扮,红缨枪大刀一大堆,枪却没几杆,早就瞧孟占山不上,此刻听孟占山如此一说,虽觉有些夸大,倒也极有同感。
“嗯,嗯。”
孟占山清了清嗓子。
段峰和罗先生一阵心惊肉跳,不知道他又要胡说八道什么,都是战战兢兢。
“兄弟!你说……到时候一上阵,还没开打,我的人就吓得屁滚尿流,裤子也湿了,身上也臭了,没打着敌人,倒把国军兄弟熏个半死,那该如何是好?……唉!不成,不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参谋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简直比吃了个苍蝇还难受。
“所以啊,你抗你的日,我护我的村,这样最好,免得误了郭司令大事。”孟占山讪讪地说,脸上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这个?……多谢孟司令明示,只是?……唉!卑职理解孟司令的苦衷,只是卑职受郭司令所托,该如何回复我们司令?还请孟司令示下。”李参谋一边叹气,一边把手里的一个纸封往皮包里装。
就在此时。
此刻。
“那是什么?”孟占山突然发问。
“哦!这是请柬,郭司令准备头天商量大事,次日举办婚礼,如果孟司令能去,自当奉送。”
“噢?拿来看看。”
李参谋递上请柬,孟占山只看了一眼,然后,就呆住了。
“孟司令?孟司令?”李参谋大惑不解。
“哦,还有婚宴啊!”孟占山如梦方醒。
“是!”
“那么……有红烧肉么?”孟占山问。
李参谋一愣,赶忙回答:“有!……”
“有火腿,过桥米线,云南汽锅鸡么?”
李参谋面露喜色:“有!……当然有!”
“有汾酒,骆驼牌香烟么?”
“有,这些可以有!我们一定为孟司令准备……那么?孟司令是能去了?”
眼见对方馋虫发作,李参谋喜不自禁,段峰和罗先生却尴尬无比。
“去!当然能去!”
一声回答,干脆利索!
李参谋大喜过望,忽然像想起什么来似的,小心翼翼地问:
“孟司令,那……咱们抗日的事?”
“抗!必须得抗!”
孟占山忽然就变得异常激昂:
“他奶奶的!小鬼子犯我河山,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咱们要是干瞪眼看着,那还是个人么?咱们必须团结起来,把小鬼子赶出中国!
委员长不是说了,战端一开,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我老孟已经决定了,只要郭司令不嫌弃,我愿把七大姑八大姨,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一起叫上,打他狗日的!”
李参谋闻言大喜,却又惴惴不安。
眼见对方变脸比翻书还快,前后态度判若两人,他唯恐夜长梦多,立即一磕马靴,“啪!”地打了个立正:
“那……在下就告辞了,6月初5,在下和郭司令恭候孟司令!”说罢,笔直地敬了个军礼。
“一定一定……我老孟一口吐沫一个钉!”
……
第七十一章 一路向西
马蹄踏处,几片野花乍起。
一个英气逼人的汉子正骑一匹白马驭风而行。
身后,三个汉子拍马紧随。
太行山的夏季是彩色的,山坡上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在微风中轻舞摇曳。
他们出发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现下——
旭日东升,四下里小鸟啾鸣,当真是彩霞满天,繁花似锦。
唉,只是这样的良辰美景,对于孟占山来说,简直如同虚设.……
此刻的孟占山,面沉似水,心如死灰。
他正策马扬鞭,一路向西!
……
从凤凰村到大王镇,有三条路可走,一条官道,一条陌上小道,还有一条经过磨盘山的山道。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山道。
无它,就为了能近那么十几里地。
此刻,他的耳畔正嗡嗡直响。
一个声音正在讥笑:“傻子!去看心上人出嫁,还是慢些的好!”
另一个声音立即反驳:“娘的!老子就是想快点见到她,不行么?”
他已如行尸走肉般奔行了两个多小时,即没吃,也没喝。
他的心绪糟透了,开始放慢速度,信马由缰。
记忆的潮水随之疯狂倒灌,一发而不可收拾……
数日之前,当他打开请柬的那一刹那,
二个熟悉的大字立刻映入眼帘。
余波!
没错,就是余波!
名字一样,婚期也一样,那还有错么?
他的意中人,那个英姿飒爽、楚楚动人的余波,
竟然是——
这场婚礼的主角。
居然是——
新娘子!
他好悬没一百八十度躺地,然后昏迷不醒。
虽然余波告诉过他行将举行婚礼,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他还是承受不起。
而且,他不明白,为什么来人不是余波所派,反而是由郭仲达,以抗日的名义!
可他依然没有片刻的犹豫。
他的表情从惊讶,再到下定决心,只用了半秒钟。
此刻,他一身劲装,衬出一幅钢筋铁骨。
从后面看,那高大魁梧的身躯释放出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只是从前面看,满眼皆是霜!
二虎在身后一抖缰绳,转头冲顺子赞叹道:
“哎呀!咱们队长!这一收拾,简直跟换了个人一样,脸上白白净净的,再配上一匹白马,嘿嘿,就好像那什么来着……对!……白马汉子!”
顺子嗤之以鼻:“狗屁!那叫白马王子!”
二虎一脸的敬佩:“对!对!就是白马王子……哎呀?顺子,你没白跟队长混吶,长了不少学问!”
大虎长叹一声:“唉,两位!我看不像是白马王子,倒像是地狱中的白无常!……瞅咱队长那样,小脸煞白的,再配上匹白马,嘿嘿……就算不像是白无常,也像是去奔丧。”
顺子大有同感,拼命点头。
二虎由打怀里摸出一个肉夹馍,一面啃,一面调侃道:
“我说顺子,俺跟大虎去,那还说得过去,俺们能保护队长啊!……可你小子何德何能?咱队长非要带你去?”
顺子不温不火,闲闲地道:“嘿嘿,带我去,自有带我去的道理,只是……天机不可泄露!”
二虎撇撇嘴:“狗屁!就是一个吃货……娘的,不说是吧?那万一有事,俺和大虎带着队长就闪,留下你小子断后!”
顺子急了:“哎呀!别呀,两位大哥……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是这,你们知道,咱队长为啥要去赴宴嘛?
二虎的话跟得飞快:“这有啥?咱队长不是说了嘛,要去建立统一战线。”
顺子哼了一声:“那你说!……为啥罗先生只给十块大洋?”
“是啊,那罗先生真抠……只给十块大洋,到那儿哪拿得出手?”大虎呐呐地道。
二虎跟着说:“我听说,罗先生挺生气,说咱队长跟变色龙一样,一听说有吃食,立马就变了脸,上赶着要去,做事情太过儿戏。”
大虎接茬道:“嘿!那段峰更损……说啥?咱队长是吃货,一听说有酒宴就兴趣盎然,恨不能立马就扑上去抱那郭司令的大腿。”
顺子深吸了一口气,古怪地一笑:“嘿嘿!他们呀!……没一个真正了解咱们队长的!”
“咿呀?……顺子,怎么说?”大虎忙问。
“嘿嘿……他们都太低估咱队长的能量了!……咱队长是谁呀?那可是小诸葛!……告诉你们吧,以我的经验,如果有两个以上的人同时猜中了咱们队长的心思,那他们一准是错了!……
我说,要想猜咱队长的心思,那可是个技术活,像咱队长这么鬼精鬼精的人,这世上恐怕还找不出几个来!”
“哦?……顺子,快说,快说,那咱队长到底是为了啥?”二虎急不可耐。
“嘿嘿,咱队长之所以勇往直前,那是负有使命的。”
“是吗?……快说,快说!”二虎催促道。
“哎呀!着急啦?……那?……我还是不是吃货?”
“不是!不是!……你是高人,哎呀!你倒是快说呀……要急死谁啊?”二虎有点气急败坏。
“嘿嘿,咱队长呀……那是冲心上人去的!”
“啊?……”二虎瞠目结舌。
“何以见得?”大虎不信。
“何以见得?……告诉你们吧,咱们队长,那哪是一顿饭就能折腰的主,他瞅见那请柬之后的表情,我这么多年来才是第二次见到!”
“哎呀!兄弟,继续,继续……”二虎猴急。
“想当年……咱们队长在周庄附近初遇那个叫做余波的心上人,就是这副表情……”顺子做张口结舌状,仿佛被雷劈中一样。
“不对呀,顺子!那请柬可是郭司令的结婚请柬,咱队长干嘛跟见了心上人一样?”大虎不解。
“是呀!想想……想想二位……动动脑子!”顺子启发道。
“嗯……想不明白!”大虎摇头。
“俺也不明白!”二虎摇得更凶。
“知道队长为啥要带上俺了吧,要论功夫,俺还不如你俩的一个小拇哥,可是要论脑子,你俩绑一块也不是个!”顺子得意洋洋。
二虎大怒,正要发作。
大虎一把拦住,满脸的焦急:“就是,就是,顺子大人,继续,继续……”
“嘿嘿,那还不简单,咱队长的心上人,就在请柬之上!”
大虎大惊:“啊?你是说……咱队长的心上人要结婚了?……”
顺子撇撇嘴。
“新郎……却不是队长?!……”二虎毛骨悚然。
顺子大点其头。
“他奶奶的!”二虎暴怒,立刻咆哮如雷:“谁敢抢俺嫂子?老子活劈了他!”
大虎也怒火中烧,霹雷般地叱咤道:“奶奶的!还反了他了?……”
微风吹过,两个人的咆哮声立刻就钻入了孟占山的耳朵。
孟占山猛然回头::
“我说,俩臭小子,叫唤啥呢?”
“嘿嘿!队长,俺嫂子都要被人抢去了,这还了得?……说不得,俺和二虎拼了性命也要为您抢回来……二虎!回头咱俩大闹婚礼,把新娘子给抢了!”大虎脸上肌肉板板的,嘴角连连抽动。
“就是!队长,俺俩舍了一身剐,也得给您出这口气!”二虎连声附和。
“说啥呢你俩?嗯?”
“队长!连老婆都给人抢了,咱可不能就这么算了,要是当了缩头乌龟,以后就别在这一带混了!……什么狗日的抗日救国军?莫非比鬼子还厉害?就是铁打的核桃,老子也要咬碎了吞下去。”大虎一脸的不愤,上下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臭小子!我叫你们来可不是为了打打杀杀,老子心里有数,回头只管吃你们的饭,好酒好菜还堵上你们的嘴?”
“可是队长,那余小姐不是您的心上人么,您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抢了?”大虎大声质问。
“唉,兄弟们,你们有所不知,我跟余小姐,嘿嘿……那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队长,不太明白!”大虎摇头。
“娘的,就是剃头担子一头热!这下明白了吧!”孟占山有些恼火。
“嘿嘿,明白了!……那有啥?先抢回来做老婆,剩下的以后再说。”大虎摩拳擦掌。
“小子,这你就不懂了,.把这样的女人抢回来,那就好比是把鲜花摘回来熬汤喝,那是暴殄天物。“
“嘻嘻,队长,又不懂了!……”大虎挠挠头皮。
“切!臭小子!……这余小姐就好比是天上的仙女,那是不能娶回家的,只能远远地看着!……明白了嘛?.”
“切!……不对!……队长,照你这么说,那郭仲达就是玉皇大帝啦?”顺子一百个不服。
二虎气涌如山:“就是!队长,他是玉皇大帝,那咱就是如来佛!一定要把余小姐给抢回来!”
大虎甚是不解:“我说队长,你可真怪!……有时候呢,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有时候呢,又像个叽叽歪歪的酸文人,俺都不知道,到底哪个是真的你了?”
孟占山顿时无语。
他只是想给自己找点安慰,可这帮该死的家伙却不依不饶!
唉……其实他何尝又不想有奇迹发生?
他之所以去,就是心存万一。
说不定老天爷会大发慈悲,让余波突然回心转意。
一念及此,他的一颗心就怦怦狂跳。
于是,他抖缰——纵马——挥鞭——
狂奔!
狂奔!
一路向西……
第七十二章晴天霹雳(一)
天空碧蓝,纤尘不染。
大王镇东头的一座祠堂外面张灯结彩,祠堂门口哨兵林立,使祠堂显得格外惹眼。
此处是抗日救国军的指挥部所在,祠堂里是两进出的跨院,外院尤其宽大,四周高墙碧瓦,气宇轩昂,.四下里青砖墁地。
正堂的屋顶镶着透亮的玻璃瓦,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反射进院子,在青色的砖地上荡漾。
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各色的横幅,除了“驱除鞑虏,还我河山”“团结抗日,奋勇杀敌”等常见的词语外,还有一条巨大的“抗日救国军”横幅以其霸道的身躯占据了整整一面墙的地方,在阳光的烘托下更显得流光溢彩。
院子里张灯结彩,院外燃放着爆竹,周遭散发着火药的气味。
院子里已然搭起五座彩棚,其中四座黑压压的坐满了人,中间一座却孤零零的只坐了四位。
院子四周肃立着一圈士兵,他们头戴钢盔,腰扎武装带,手持中正式步枪,一个个威风凛凛。
一眼望去,院里子黑压压的足足有四五百人。
孟占山却是那孤零零的四分之一。
此刻,他正左顾右盼,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毕竟,从本质上说,他只是个看客,他不关心大计,只关心那个飒爽的身姿现在身在何方。
方才,五支队伍分别献上贺礼,别人都是一封封用红纸裹着的大洋,可孟占山却从兜里摸出十个零散大洋,管事的托着盘子走过来接受礼物,结果,这十个大洋把盘子砸得叮当直响,把个管事的看的是目瞪口呆。
管事的就有些不高兴,心说这几个毛人怎么这么不要脸,来觐见我们司令居然就只带了十个大洋,打发叫花子呢!
周围的人也在纳闷,不是说好的来者都是司令嘛,怎么这几个穷酸的家伙也在受邀之列?
况且,这个司令还真不是一般的烂。
随扈少也就罢了,出手居然只有十块大洋。
娘的,这也叫司令?
倒是孟占山,气定神闲,连眼皮都不眨一下,一双鹰眼在院子里四处梭巡,根本就不在乎四周鄙夷的目光。
“唉……”孟占山想:“他们根本就不明白,老子跟他们的愿景是不一样的……”
……
“立正!敬礼!”
两旁的哨兵站的笔直,齐刷刷地立正敬礼。
正堂的石阶上走下一人,肃然回礼。
此人身着校官服,腰系宽皮带配斜背式武装带,上佩短枪,脚下高筒皮靴,一双白手套,此刻双手一举,显得威风凛凛。
“诸位,请了!”
此人抱拳行礼。
来者正是抗日救国军司令郭仲达。
两年前,日寇进犯华北,连克SJZ,保定,由于作战准备不充分,加之相互推诿依赖,国军损失惨重,兵败如山倒,大部分奉命南撤。
当时郭仲达是杂牌军第263团的团长,自然也在溃退之列。
后来上峰密令他留下来打游击,于是乎,他率领第263团转入敌后,凭借太行山脉与敌人周旋,开辟了以大王镇为中心的根据地。
他本来就生得眉清目秀,两道剑眉入鬓,一双凤目顾盼生威,此刻说话更是中气十足,那种勃勃英气让他显得鹤立鸡群。
“承蒙众位抬爱,不辞辛苦来我大王镇,郭某在这里不胜感激!
目前,日寇犯我中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眼下华北沦陷,山河破碎,但各路英雄揭竿而起,力御外辱,大长我中华志气。
眼下,日寇凶顽,敌我悬殊,在下以为,我等必须联合起来,共同抗日,否则终为一盘散沙,免不了为日寇各个击破。
所以,在下希望各位能与我部联合,共同抗日……至于形式嘛,当然以各位归入我部为最佳,当然喽,也可以以其它的方式进行。
今日请各位来,就是要共商大事,望大家广开言路,畅所欲言!……”
……
身后转出一名参谋,高声宣布:“下面,请各部做自我介绍!大家先相互熟悉一下。请!……”
东南角大棚站起一人,身形魁梧,双目如电,蓄着一大把长髯,形象甚是威严。
“诸位!在下是冀西铁血抗日游击军司令柳如龙,我们冀西铁血抗日游击军目前已有五百多人,二百多杆枪!嘿嘿……咱们年前潜进高平县城的翠香楼,一口气干掉了四个鬼子,还搞掉了七个汉奸,过瘾吶!……”
紧邻的大棚站起一个高高瘦瘦,颧骨突耸,鹰鼻薄唇的中年人,一开口却声若洪钟:
“嘿嘿……各位!在下是华北游击纵队的司令常大洪,我们华北游击纵队已有八百多人,四百多杆枪!嘿嘿……咱们在成立以后可是干了好几件大事,这头一件嘛,就是组织了一次伏击,打掉了一个伪军小队,缴枪二十余杆……这第二件嘛,我们攻打过西马池据点,击毙鬼子两名,击伤六名,吓得鬼子和汉奸提到我们就头痛……
……
一袋烟的功夫,两支队伍已先后介绍完毕,轮到孟占山了。
然则——
他的座位却空空如也!
“哎呀,咱队长说是去茅厕,到现在还没回来,咋办?咋办?……”顺子急的抓耳挠腮。
等不及了!
大虎霍然起身,吐气扬声:“各位!我们是——深泽县凤凰村护村总队……”
“嘻嘻……”
四下里立即响起一片轻笑声,还夹杂着嘈杂的议论声。
“听见没……护村总队!哈哈……”
”娘的,怪不得刚才才掏了十块大洋!哼,就这等货色,也敢来这里嘚瑟!”
“我操!这也太搞了吧?护村总队也跑过来充司令!”
“哎呦……现在的司令不值钱了,跟浇了大粪的庄稼似的,到处都长。”
……
议论声如针扎般刺耳,有几个家伙还故意提高了音量。
随之而来的是一片不屑和鄙夷的目光。
大虎的脸憋得通红,尴尬到不行。
一股强烈的羞耻感让他紧握双拳,虎躯直颤。
他恨不得立刻就扑上去让那些口吐酸水的家伙鼻血长流!
可他硬生生地忍住了……
唉!队长不在,忍了!
可另一只虎却忍不住了!
那只虎蓦然弹起,疯虎一般冲出彩棚,猛一跺脚,吼喝如雷:
“停!都他娘闭嘴!”
一声怒喝,如晴天霹雳!
于是——
现场突然就寂静下来。
每一双眼睛,都惊恐而又窒息地注视着眼前的黑脸大汉。
眼下,黑脸大汉并不稀罕。
院子里有的是!
可是,如此口吐狂言的黑脸大汉,还真只有这么一个。
诺大的院子,突然就像掉进了冰窟。
鸦雀无声。
良久——
一侧的柳如龙干涩地咽了咽口水,呐呐地开口道:
“小子?吼啥?你很牛么?”
二虎傲然道:“不错!”
“有啥牛的?说来听听!”
“我们!……消灭了鬼子两个小队!”
“啊?”
一片巨大的惊呼声。
柳如龙瞪大眼睛,眼皮一阵痉挛,十分吃力地道:“真的?”
二虎笑笑:“不错!”
下一秒——
分坐在两厢的几个司令以及他们的随从,全都骇然变色!
再下一秒——
巡行了一圈仍未发现余波的孟占山正好踱回,真真地听到了二虎的豪言壮语。
那一刻——
他悠闲的心绪戛然而止。
数千只乌鸦从眼前飞过,让他差点失了明。
呃……
他从心底发出一声怒吼。
他奶奶的,就上了趟厕所。
这个狗娘养的,
不!这个猫娘养的,
就把老子给卖了……
第七十二章晴天霹雳(二)
眼见孟占山返回,二虎傲气如山:
“诺!这就是我们司令,不信,你们可以问他!”
只在一瞬,几百双眼睛“呼啦”一下全部转移到了孟占山身上,每一张面孔的表情都大同小异——噢,原来这才是司令!
孟占山的脸都气绿了,这个猫娘养的,可真够狠的,把天都捅漏了,却拍拍屁股就溜。
“很好,很好!”柳如龙瞪大眼睛问道:
“不知这位司令该如何称呼?”
“在下孟占山。”
“噢!孟司令,久仰!久仰!请问孟司令,贵手下说过的话,你能有所担当么?”
“能!”孟占山回答的十分吃力。
“很好!……那么请问,这位黑脸兄弟方才所说的话是否属实?”
“这个……这个么……嘿嘿……”孟占山的脸上,好不容易才挤出点干巴巴的笑容:“属实如何?不属实又当如何?”
柳如龙须发皆张,双目炯炯有神:“属实!……我铁血抗日游击军五百多弟兄以后唯老弟你马首是瞻!……不属实,嘿嘿……就请老弟和那位黑脸朋友每人掌嘴一百,以后嘴巴放干净点!”
孟占山心念一动:“老哥,莫不是你和鬼子有什么深仇大恨?”
柳如龙闻言,全身一阵战栗,他重重地凝视着孟占山,眸子里似乎要喷出血来。
“我!……我!……我他娘的和小鬼子不共戴天!……小鬼子……小鬼子把我柳林镇的五百多口子全都杀光了!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我爹叫鬼子给活劈了,媳妇叫鬼子给糟蹋了,两个二十来岁的儿叫鬼子的狼狗咬得浑身是血,肠子、心肝都咬出来了,全镇五百多口子,就我挨了一枪后没被打中要害活了下来,其他人……其他人都……”
说到这里,柳如龙大概是想起了当时的惨状,两行泪水顺着面庞滚滚而下。
“娘的!我拉起这支队伍,就是要向鬼子讨还血债!不瞒各位,我们现在虽然有五百多号人,二百多杆枪!可几次袭击小鬼子,都被鬼子打的找不着北,嘿嘿……除了年前咱潜进县城暗杀了四个鬼子,其他一无是处!……
我就对自己说,一定要寻一个能打鬼子的人,跟着他一起干,哪怕给他牵马坠蹬都成!……兄弟,你如果真的打掉鬼子两个小队,那老哥哥我就跟定你了!……怎么样,瞧得上你老哥哥吗?……”
孟占山惊呆了!
如果不是余波的关系,他根本连来都不会来,这个郭仲达,虽然未曾谋面,他却早有耳闻,此人抗日不假,但一向和八路军作对,和常大山部就时有摩擦,此次请自己前来,显然是不知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本不愿意暴露消灭鬼子两个小队的事情,韬光养晦,那才是他的作风。
可是眼下,他却有了计较。
他没想到,会碰上如此豪气之人,和自己素昧平生,居然能因为自己打掉了鬼子两个小队,就甘心情愿地为自己卖命。
这样的人,到哪里去找?
所以他一抱拳,朗声说道:“柳司令!鬼子最近在黑水河栽了个大跟斗,不知道您可有耳闻?”
“不错,听说鬼子在黑水河附近损失了不少人马,这在坊间都传开了……难道?……”
孟占山傲然点头:“不错,正是我部所为!……被打掉的是鬼子第31大队的两个小队,连同他们的大队长中岛长介,全都一命呜呼了!”
柳如龙大惊,眼睛睁得大大的,呆呆地痴望着孟占山:“当真?……此话当真?……”
孟占山重重地点了点头,两人相互凝视着,那一刻,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谁知——
下一秒,
画风突变!
下垂手的彩棚之中,忽然就窜出一个黑脸大汉,一上来就高声断喝:
“胡说!“
此人方头大耳,黝黑的面孔上充满了杀气。
“娘的!……黑水河的小鬼子分明是被我们血魂团打掉的!……柳司令,你可千万不要上当啊!这家伙摆明了是要套路你,想吞并你的人马!”
孟占山一愣,才要发话。
末垂手的彩棚里“腾”地又蹦出一个头大毛稀的黄脸大汉,一上来就气冲牛斗:
“胡说!全都是胡说!……真真岂有此理,黑水河的鬼子明明是被我们决死纵队打掉的,居然有这么多家伙想要冒功……我说柳司令!你可千万不要上当,别稀里糊涂的就上了贼船!……”
“你们决死纵队算哪根葱?去年让鬼子连老窝都端了,才跑出来三百多号人,还在这里吹什么吹……”
“哼!你们血魂团就有脸么?你们在张店让尹永贵的伪军就打的落花流水,那一战你们损失了多少人?嗯?……”
院子里吵成一团,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柳如龙傻了,楞在一旁喃喃自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停!”
一声大喝!
郭仲达终于忍无可忍。
他大声呼喝。
可是——
台下如火如荼,根本没人尿他。
“呯!”
郭仲达怒极,抬手就是一枪。
台下顿时屏气凝声,噤若寒蝉……
郭仲达举着冒烟的手枪,气咻咻地吼道:
“吵什么吵?嗯?……老子请你们来,是共商大计来的,不是让你们唱堂会!谁再吵吵,老子把他关起来!……
那鬼子是那么好消灭的吗?嗯?……还第31大队,还两个小队……告诉你们!真实的情况是,鬼子是八路袭击的,只干掉了十来个……可你们知道八路损失了多少人吗?……几百个!周围的老乡们埋了两天才埋完!
就这么一场惨败,居然有人要拿来往脸上贴金,还要脸不要?……
好啦,此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提!
现下,华北沦陷,可政府尚存,国军尚在!
上峰有令,附近地面上的武装,一律并入我部,跟着我郭仲达一起抗日,谁要是胆敢不从,哼哼!上峰有令,一律按叛军论处,予以剿灭。
下面,大伙都表个态……”
台下顿时议论纷纷。
至此,孟占山终于明白,原来这个郭仲达是想霸王硬上弓,强行收编这几只武装。
本来合作抗日,那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可这家伙却是想借此排除异己,一家独大。
怎么办?……
怎么办?……
还没容孟占山想出个三六五来,早有游击纵队的常大洪跳将出来:
“嘿嘿,郭司令!……这抗日嘛,你抗你的,我抗我的……要是火拼起来,那可不好看了!咱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嘛!”
柳如龙干咳了一声,昂然道:“正是!……郭司令,咱们中国人不打中国人!……要我说,你就是想收编我们,也得你情我愿……你郭司令要是能干出点轰轰烈烈的大事,我柳如龙甘愿归附……可是要想霸王硬上弓,嘿嘿……那可就说不得了!……”
“就是!”
“就是!……”
“柳司令说的是!……”
众人纷纷应和。
“各位!我来说两句!”孟占山终于有了想法,大踏步走到院子中央:“各位!……郭司令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
“噢?”郭仲达心头一喜。
“各位!”孟占山接着说:“俗话道,一根筷子容易折,一把筷子难折断,咱们你抗你的,我抗我的,那终究不是个事,容易被鬼子各个击破……大伙说是不是?”
“是!”台下有人应和,连郭仲达也跟着应了一声。
“可是郭司令……柳司令说得好,这收编之事,那得你情我愿,否则就是收编了,那也是同床异梦……你说是不是啊,郭司令?”
郭仲达“哼”了一声,未置可否。
“大家看这样好不好,咱们先组成一个松散的联盟,一方有难,八方支援……那样,小鬼子就不容易对付咱们了……等大伙一来二去混熟了,如果愿意合着干,那时候咱们再整编在一起,可好?”
“好!”
“这个主意不错!”
“嗯,好办法!”
众人轰然响应,更有人鼓起掌来。
众人纷纷望向郭仲达。
眼见众望所归,郭仲达显得十分尴尬,他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
“嗯,那?……也不是不可……可是……这联盟也总得有个头吧?……这样吧,就由我担任总指挥,大伙统一由我调度,可好?”
“不好!……”柳如龙又跳将出来,手捻长髯道:“我说……这个总指挥么……可不能说谁就是谁,要让大家伙都服气才行,大家伙说是不是?”
“是!”
又是一片轰然响应之声。
“噢?……那你的意思是?……”郭仲达强压着怒火,颤声问道。
“这样吧……眼下大家伙都不是很熟,咱们就按照江湖规矩,来个以武会友……现下跟鬼子作战,最考较两样,一是枪法,二是白刃战……咱们就每队派出两人,切磋一番,那一队能技压群雄,大家伙就捧他为总司令,全都听其号令,若有不从,大家伙群起而攻之,可好?……”
“好!”
台下应声如雷。
郭仲达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那难受劲就别提了。
现下的混乱局面,实在是始料未及。
可他转念一想,嗯,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霸王硬上弓,众人必定不服。
如果能靠实力当上总指挥,那才是众望所归。
虽然他对现下的推选之法嗤之以鼻,可他自信,他有绝对的实力登顶。
哼,这帮土包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待会儿就让你们瞧瞧,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所以他思索良久,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就当如此!”
“噢!”
众人齐声欢呼,无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