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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敖楚戈     抗日之活着再见txt下载     抗日之活着再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监狱风云(二)

    出了仓库,孟占山打了个手势,二猛举起驳壳枪,带了一组人手持短刀向大墙上摸去,他们动作干练,相互掩护着交替前行,孟占山则带着剩下的人直扑营房。

    营房里热闹非凡,几十个警察正围着牌桌赌牌九,冷不丁冲进来一群持刀大汉,立即把一众警察吓得呆立当场。

    一个警察转身去抓架上的步枪,还没容他碰到枪,孟占山已抢上一步,抡起枪托闪电般砸在这小子的嘴巴上,只听“嘭!”的一声,血靡碎牙喷上了半空,这小子咕嘟咕嘟的冒着血泡,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都别动!”孟占山低喝道。

    众人见他剑眉豹眼,虎口狮鼻,刚一出手就如此狠辣,无不胆战心惊。

    一个军官模样的家伙横了孟占山一眼:“你们什么人?”

    孟占山一笑:“中国人!”

    军官伸手想掏枪,却被顺子抢先一步,顺手顶住了军官的太阳穴,“别动!再动打死你!”

    军官不服:“哼!你不敢开枪,外面都是我们的人!”

    孟占山扮了个苦相:“哎呀……顺子,咱不敢开枪,咋办?”

    顺子眨巴眨巴眼,突然咕嘎一乐,抽出雪亮的匕首顶在军官的裆部:“没事!老子阉了他。”

    军官顿时面如土色。

    孟占山拍拍军官的肩膀:

    “老弟!别怕!叫你的人老实点,看在都是中国人的份上,咱不开杀戒!可是,要是有不长脸的……那可说不得了,咱只好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军官略一犹豫,朗声道:“弟兄们,都别动啊,咱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众警察哆里哆嗦的纷纷点头。

    战士们取出绳索,将警察们五花大绑,嘴里还塞上了毛巾,然后抓起枪架上的步枪、子弹带和手榴弹袋,一个接一个的跑出了营房。

    “砰!”

    大墙上忽然传来一声枪声。

    坏了!二猛他们遇上麻烦了。

    孟占山才一转念,就见二猛带着队员们从大墙上飞奔而下,二猛抱了一挺歪把子,嘴里喘个不停:

    “队长!……都解决了!……就是让狗日的伤了一个队员。”

    “哒哒哒——哒哒哒——”

    远处的炮楼上突然枪声大作,子弹打得狱墙“噗噗”地往下掉渣。

    “救人!”孟占山爆喝一声。

    队员们冲向监牢,用搜来的钥匙打开门锁,一拥而入。

    几间牢门依次被打开,孟占山高喊:“所有人!都到院子里集合!”

    “噢!”

    “自由喽!”

    犯人们一个个蓬头垢面,欢呼着蜂拥而出。

    顺子突然跑到孟占山面前,一脸为难地说:“队长!你快来看。”

    孟占山跟他跑到了最里面的铁门前,顺子伸手一指:“队长你看!”

    铁门上赫然刻着“死囚牢”三个大字,一旁的木牌上写着“土匪三人”,牢里一名黑脸大汉正隔着铁窗大喊:“长官!放俺们出去!”

    此人脸上从右颧骨到下巴有一道深红色的疤痕,看起来面目狰狞。

    “队长,放不?”

    孟占山拧着眉毛,一时间没了主意。

    院里有人大呼:“队长!敌人火力太猛,咱们冲不出去啊!”

    “娘的,跟鬼子拼了!”孟占山转身就走。

    黑脸大汉急了:“长官!别让俺们跟老鼠一样挺了尸,就是死!也让俺们拼个够本!”

    孟占山心头一热,扭回头很深地看了一眼:“好!有种!我喜欢!顺子,放人!”

    顺子愣了。

    ……

    院子里,二猛正在分发步枪,拿到枪的战士们立刻奔向大门加入战团,眼见还有三十多支步枪,孟占山大喊:

    “谁会使枪?”

    一个红脸汉子应声而出,一个标准的立正敬礼:“报告长官!我们五十多个弟兄都是东北军,会使枪。”

    此人白白净净,浑身是伤,虽然声音不大,但不怒自威,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英气,孟占山看着顺眼,大手一挥:

    “好,给你们!”

    一群汉子欢呼着上来领枪。

    黑脸大汉突然分开众人,昂然道:“长官!俺们三个管直,能不能也给俺们三支?”

    孟占山略一犹豫,点点头:“好!给你们!”

    黑脸汉子和两个同伴领了枪,又要了不少手榴弹,兴奋的满脸通红:“长官!您真够意思!这么信任俺!”

    孟占山放声大笑:“小子!不用夸!我这是押宝,赢了,交你们三个好朋友,输了,大不了让你小子一枪蹦了!”

    黑脸汉子眼睛都潮了:“长官!打今儿起,俺们三个命都是您的了!大虎二虎,跟我上!”

    ……

    几百个敌人正朝大门蜂拥而来,密集的弹雨打得铁门上火星四溅。

    战士们已在门外堆起了沙包工事,正趴在后面拼命阻击。

    冲在最前面的是伪军,有二百来人,后面有六七十个鬼子,间距不到50米。伪军都是黄军装,手里的家伙五花八门,鬼子的军装发绿,戴着钢盔,手上清一色的三八大盖,还抱着两挺歪把子。

    战士们人少枪少,准头又差,敌人嚎叫着越冲越近。

    孟占山和众人迅速加入战团,火力顿时大增。

    三个土匪更是使枪的行家,拉拴,开枪,再拉拴,再开枪,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娴熟之极,看得众人目瞪口呆,三人弹无虚发,眨眼间就把十来个伪军撂倒在地。

    伪军们被突如其来的弹雨打的一愣,纷纷趴倒在地,后面的两挺歪把子立即开始压制性射击。

    “哒哒哒——哒哒哒——”

    沙包后面立即有几名战士中弹倒地,其余的也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冲啊!”敌人又叫嚣着发起了冲锋。

    “顺子!打掉鬼子的机枪。”孟占山大吼。

    顺子才要动作,却被黑脸汉子一把按住,“把机枪给我!”,说罢不由分说,劈手夺过顺子手里的歪把子。

    两个同伴默契地看了黑脸汉子一眼,随即在沙包后面拉燃了两颗手榴弹,猛地朝对面掷去。

    “轰!轰!”

    爆炸声刚刚响过,黑脸汉子已借着炸烟腾身而起,抱起歪把子一阵猛扫。

    两个同伴像约好了似的,借着机枪的掩护“嗖”的翻出工事,旋风般朝敌人堆里猛扑过去,手里像变戏法似的,拉火,投掷,再拉火,再投掷,一颗颗手榴弹甩个不停。

    两人的臂力奇大,居然能把手榴弹甩出百米开外,一颗颗手榴弹划着弧线越炸越远,终于够上了敌人的机枪,“轰!轰!”两挺机枪在爆炸声中飞上了半空。

    两人跑出一道弧线,步伐快如闪电,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令人眼花缭乱。

    众人刚反应过来,两人已甩光了手榴弹,绕了一圈滚回沙包。

    这一阵急袭把敌人给打懵了,冲锋的伪军抱头鼠窜,后面的鬼子也被冲乱了阵脚,只好丢下二十来具尸体一窝蜂的退了下去。

    “好!真他娘的猛!”孟占山高声喝彩。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炮楼上射来密集的弹雨,敌人的轻重机枪火力全开,把大门前打的飞沙走石,十来个刚冲出大门的犯人立刻被罩入火网,顿时血肉飙飞。

    众人赶紧蜷缩在沙包下,子弹从头顶上嗖嗖飞过,飞溅的泥土落了个满身满头,火力之猛烈,令孟占山大吃一惊。

    红脸汉子忽然凑到孟占山跟前:“长官,此路不通啊,咱得另外想折。”

    “你有办法?”

    “咱退回监狱,在后墙上炸个洞试试。”

    “没用的,后面都是悬崖!”

    “试试看嘛,长官,这阴面灌木就不少,背后是阳面,应该更多,也许有戏。”

    “好!就听你的!他奶奶的,反正往前冲也是个死。”

    ……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砖石飞溅,后墙上被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破洞,一时间烟雾弥漫。

    孟占山和红脸汉子踩着碎渣走到洞口,透过烟雾向下瞭望。

    天已擦黑,一片雾霭之下满是枯枝败叶,满山遍野都是荆棘和灌木丛,虽然不高,但坡度挺陡,足有七八十度。

    “不行啊,就算栓着绳子往下坠,折腾个半天也下不去几个人。”

    “长官,当年邓艾偷渡阴平,在摩天岭裹毡滚下,愣是度过了天险,我看此山不高,下面还有一段缓坡,现在走投无路,我们何不依样画葫芦?长官,我愿冒死先试。”

    此人一脸的坚毅,说的孟占山热血沸腾。

    “好!老弟!有种!我他娘没白来,净遇上些大好男儿!就依你!顺子,去通知阻击的人,紧闭大门,准备撤退!其他的人!把所有的被子褥子都抱来,要快!”

    “是!”众人轰然答应,乱哄哄地跑开。

    ……

    “咚”的一声,红脸汉子藏头缩脑,裹着被褥率先跃下。

    山坡很陡,但见一个模糊的圆球“稀里哗啦”的一路滚下,而且越滚越快,眨眼间就碾过无数树枝和灌木丛,最后缓缓地停在了高坡下的缓坡上。

    然后,就没了动静。

    孟占山就有点傻,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上。

    他撸下帽子,亮出热气腾腾的脑袋,随后衣扣一溜地拽开,一瞬不瞬地盯着坡下。

    终于,一个模糊的人影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用力的挥了挥手,然后又一屁股坐倒在地。

    “噢!”

    “他还活着!”

    众人一阵欢呼。

    孟占山心头狂喜,大手一挥。

    “他奶奶的!想活命的!就给我跳!”

    ……

第四十六章 打谷场上

    东方泛白,凤凰村的打谷场上,奔行了一夜的人们如释重负,一个个东倒西歪地扑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有人来发吃食,众人递上武器,接过谷面饼子和水大嚼大咽起来。

    孟占山浑身无力,两眼发黑,脑子都不听使唤了,顺子跑过来一下一下地给他擦拭起脸上的泥污和血迹。

    眼前的顺子浑身是泥,衣裳破烂不堪,一脸血污,乱发飞扬,活像一个阎王殿里的小鬼。

    吃饱后战士们陆续起身,开始参观起缴获的武器,几十杆沈阳造被整齐地码放在石碾子上,枪身结实而细长,一看就知道要比老套筒精细得多。

    一挺歪把子机枪被斜支在地上,枪身乌黑铮亮,在刚成立不久的队伍里,这还是个稀罕物,那奇怪的弹仓让许多战士都露出讶异之色。

    “报告队长!一共缴获了三十二杆沈阳造,还有一挺歪把子,另外一些扔下来没找着。”刘二猛中气十足,一副喜不自禁的样子。

    “子弹呢?”

    “操,才二百多发,这小鬼子根本就没给黑狗子配备多少弹药。”

    “他娘的!真他妈抠!”孟占山一边骂,一边朝犯人们走去。

    ……

    吃完饭的犯人们自然分坐成三堆,虽然衣衫褴褛,伤痕累累,脸上却有了红润之色,见孟占山走来,众人立刻安静下来,几百双眼睛齐刷刷的望向救命恩人。

    众人死中得活,又目睹了孟占山的义气和果敢,都对这位身材高大的指挥官充满了敬意。

    孟占山一脚踏在石碾子上,目光灼灼地扫视着众人:

    “弟兄们!都吃饱了吗?“

    “吃饱了!”

    ”好!吃饱了我就讲两句……弟兄们!现在豺狼当道,鬼子横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咱们只有团结起来,把小鬼子赶出中国去,咱们才有好日子过,大伙说是不是啊?”

    “是!”大伙轰然响应。

    “那?打鬼子找谁呀?……对,就找我老孟吶!……

    我们八路军,就是专门打鬼子的队伍,平型关大捷听说过吗?那就是咱老八路干的!……

    他奶奶的,别看小鬼子猖狂,占了咱不少地方,可他那点兵呀,在咱大中国一撒,就见不着啥了,所以啊,他只能站住大城市,而咱们呢,就在这偏远的地方跟他斗……

    要我说啊,只要咱四万万同胞团结起来,撒泡尿都能把狗日的淹死,大伙说是不是啊?”

    “是!”

    众人哄笑着答应,原本严肃的气氛开始缓和起来,众人对这位新认识的指挥官又多了几分亲近感,大伙乐呵呵地瞅着孟占山,听他继续白活。

    “诸位!我看大伙多半已无家可归,留下来跟我孟占山打鬼子吧,我一万个欢迎!……

    打从今儿起,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有我一件穿的就冻不着你,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可好?……

    咱一起打鬼子,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像个男人一样活着,行吗?……

    当然了,如果有不愿意的,我孟占山绝不强求,人各有志嘛!……

    好啦,大伙都想想吧,如果有愿意的现在就可以报名!”

    众人开始交头接耳。

    不一会儿,左边的人堆里霍然站起一个中年汉子,一上来就长鞠到地,此人中等个头,穿了件长衫,身子骨略显单薄,但双眼却炯炯有神。

    “孟司令!您好,我叫罗立仁……

    是这!……我代表我们孙家坪和南各庄的三百多个老少爷们在此拜谢您的救命之恩。如果不是您来搭救,我们就要被小鬼子送去东南亚当苦力去了,我们之前搞过暴动,虽然失败了,可我们跟反动派誓不两立……

    我们商量过了,只要您瞧得上,没说的,我们都愿跟着您干,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孟占山赞了一声,他对司令这个称谓颇为受用,觉得此人说话甚是中听,顿生好感,连忙走上去抱拳施礼:

    “好说!好说!欢迎之至!欢迎之至!”

    “噢!”

    右边的人群立马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中间的一群人也停止了议论,一个人愣头愣脑地问:“长官!有军饷吗?”

    孟占山一愣,这个问题他还没有考虑过,想了想便说:

    “现在没有,将来会有,我们要从鬼子那里要军饷,仗打得好,要多少有多少!”

    旁边的红脸汉子照着那人的脑后勺就是一下,站起身来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昂然道:

    “报告长官!我叫段峰!您别听这小子瞎说……

    我们这五十二人都是东北军,随吕正操团长撤到冀中后被打散了,说实话,我们现在也没地方可去,都愿意跟着您干……

    不过……有句话要说在头里,如果将来有了吕团长的下落,我们不管千里万里也是要寻他去的,就是这!如果您能答应,没说的,我们都愿意跟着您干!”

    这个问题孟占山也没考虑过,他拧起眉毛想了半天,把牙一咬:

    “好!你们不忘旧主,那是个义字,想当年关云长五关斩六将曹孟德都能放行,我孟占山难道还不如曹孟德嘛?得!我老孟不干那伤义气的事,先跟着我打鬼子,以后的事都好说!”

    “噢!”

    中间的人群也是一片欢腾。

    右边孤零零的三个人中站出了黑脸汉子,他冲着孟占山一抱拳,单膝跪地:

    “长官!俺叫李青龙……

    俺们三个是袭击鬼子车队才被抓的,鬼子要不是想从俺们嘴里套出别的弟兄的下落,早就把俺们给崩了,现在死中得活,原本该给您当牛做马,牵马坠蹬,可是不瞒您说,俺是青花寨的二当家的,不好另换山头……

    所以,尚请孟长官您能高抬贵手!”

    孟占山连忙上去搀扶:

    “兄弟,我说了,咱不强人所难,你们三个都够种儿!够爷们!咱没白搭救你们!别的不说,就冲你们三个昨儿晚上打鬼子那股劲,我服!你们三个现在就可以走了,都可以走。”

    李青龙虎躯一震,他没想到孟占山会答应的这么痛快,声音就有些哽咽:

    “长官!俺在江湖上行走多年,见的人物多了,可还从没见过像您这样大仁大义之人,也从没见过有那号人物对咱们土匪这般交心的……

    长官!您的大恩大德俺心领了,可俺要是这么走了,还够两撇吗?……

    俺现在也没啥好回报您的,这样吧,长官,俺这两个好兄弟,已保了俺多年,身手都不错,俺就把他俩留下来给您当个保镖,望勿嫌弃!……

    来来来,大虎,二虎,见过长官,以后你们俩就跟着孟长官混了,听见没有?”

    “是!二当家的!”大虎二虎应承着,含泪向孟占山吶头便拜。

    孟占山正要推辞,李青龙却深鞠一躬,头也不回地大踏步离去。

    孟占山就有些眼涩,他大声嚷嚷着:“兄弟!山水有相逢!再见!不,兄弟!咱得活着再见!”

第四十七章 两只老虎

    常大山逆风傲立于孙家坪的大戏台子上,手持马鞭,威风凛凛的扫视着台下的队伍。

    已是春末了,头顶上阳光明媚,天蓝得一塌糊涂。

    阳光暖暖的洒在身上,轻薄透明、安逸舒适,晒得人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常大山的心情也格外的灿烂,却还是张扬着浑浑杀气冷峻地注视着每一个正在操演的士兵。

    他是主动请缨带队来高平县的,上级这次派出小部队深入敌后,本来没有安排他,可他一听说那个孟占山居然官复原职,还要带队去深泽县,就按捺不住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小子兜兜转转,竟然又回来了,还要带着一支小部队深入敌后。

    这使他大为惊讶,更是不解。

    ——为什么?

    ——一个早就该被枪毙的人,在修械所晃悠了一圈,居然又回来了!还要嘚瑟着又去跃马舞刀。

    ——娘的,还有没有天理了?

    没有人知道,他现在有多苦。

    自土围子战后,他的眼前就老是晃动着一片猩红,漫如潮水,使他无时无刻不处于一片血色汪洋之中。

    他的三营,居然打成了一个连,只剩下一百多号人。

    他的心在淌血,那片猩红随时随地都会汹涌而来,弥漫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他无法承受,极力想摆脱。

    所以一听说上级要派小部队深入敌后,他就毫不犹豫请缨出战了,而且非要到紧邻深泽县的高平县。

    很难说他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既然那个小子都能推倒重来,猛虎归山,他也不能闲着,他要带着剩下的部队蛟龙入海,闯出一片天,再建三营。

    ……

    近段时间他敞亮多了。

    上级的安排是对的,敌进我进,现在敌人后方兵力空虚,正是大闹天宫的最佳时机,一到高平县,他就依托地下党,陆续干出几件很风光的事。

    头一件就是他收编了所谓的“天下第一团”。

    这是个由高平县土匪头子杜占彪集合一些土匪和散兵游勇组成的杂牌武装,号称“天下第一团”,以抗日为名,到处搜刮百姓,百姓对其恨之入骨。

    经过反复侦查,常大山率部埋伏在杨树湾南白村外,趁“天下第一团”进村抢劫之际,突然发起攻击,敌人不明虚实,拼命突围,但常大山手下全是百战余生的精锐,冲锋号一吹,机枪一架,全连一股脑压了上去,一顿白刃战,几十个喽罗兵就报销了,剩下的敌人这才明白碰到了硬茬子,除一部分溃逃外,大部分都缴械投降。

    这一仗,俘虏了三百多喽啰,除首恶枪毙以外,剩下的全部编入三个排,队伍一下子就壮大了数倍。

    第二件是组织了一次以基干连为主的伏击战,在六十里外的孙家渡一下子包围了伪军尹永贵部的一个中队,击毙了二十来个死硬份子,剩下的全部俘虏改编成八路军。

    第三件事是打了几家地主武装的护院,不但缴获了大批粮食,还发了一笔浮财,筹到了若干军饷。

    常大山因此名声大震,大大地风光了一把,一时间来投者无数,现在部队已经扩充到八百多人,都快一个团了。

    在作战指挥上,常大山虽然谈不上什么高明,但游击战术却运用自如,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一套战术了如指掌,运用纯熟,带着部队很快就站稳了脚跟。

    队伍壮大了,常大山的底气就足了,现在他已打出了“八路军高平独立大队”的旗号,还组建了三个基干中队,拉开的架势着实不小。

    当然了,问题也不少,最大的问题就是全大队只有三百多支步枪,就算两人分一支都不够。

    另外,新兵太多,素质太差,自由散漫惯了,经常不服从命令,甚至执行命令讨价还价,甚是气人。

    常大山雷厉风行,严惩了好几个,这才有所弹压。还有就是兵油子过多,一遇上硬仗就缩头缩脑,胆小如鼠,明哲保身。

    为了尽快提升战斗力,他开始组织训练,以基干连做教员,先从队列训练开始,再讲枪械分解和射击要领,一时间练得热火朝天。

    眼下,近千人的队伍往戏台底下一站,已是密密麻麻的一大片,穿着自制的八路军军服,军威甚是雄壮。

    常大山心花怒放,他穿了一身剪裁得体的军服,威风凛凛,站在戏台上就像一只刚出笼的猛虎,高大威猛的身躯释放出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可看了一会儿训练,他就有些哭笑不得了,大部分战士的动作都稀里哗啦,松松垮垮,连个正步走都走得歪歪斜斜,毫无军事素养,看得常大山大摇其头:

    ——奶奶的!瞧这德行,真是朽木难雕啊!

    ——唉,急也没用,耐着性子来吧。

    ——娘的,不知道那个孟占山怎么样了?

    ……

    此刻的孟占山,在做着和常大山类似而又相反的事情。

    凤凰村的打谷场是位于村后的一片开阔地,除麦收季节以外,平日里只有几个老头老太太闲来溜溜达达。

    这些日子以来,打谷场上却热闹非凡,村民们聚在场边有说有笑,掰着玉米棒子,推着碾子,纳着鞋底子,眼睛却不时瞟向正在训练的队伍。

    孟占山懒洋洋的靠在草垛上,和大虎二虎闲聊着,眼睛却不时往场子里偷瞟上一眼。

    他最近挺烦,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活像一只病虎。

    队伍日渐壮大,原本应该乐开了花,可他却烦恼不少。

    打监狱时捞了三十多支枪,加上原来的四十几支,加起来才不到八十支,子弹拢共才四百多发,现在已是四百多人的队伍啦,杯水车薪吶。

    人多了,开销也多了,四百多张嘴嗷嗷待哺,难吶!

    还有一件不足为外人道的事,他想余波了……

    那个英姿飒爽的妹子,那个仙女一样的妹子,自从当日一别,就再也没有音信了。

    他委托顺子又去过一次临城,连带高升客栈以及周边地面都扫听了个遍,还是一无所获,那个神仙妹子,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泯然不知所踪了。

    烦归烦,队伍的事不能撂下。

    别看现在人多,可大部分都是刚放下锄头的农把式,自己带的基干排和新招的四五十号人没问题,段峰手下的五十多号人素质也不错,可罗先生为首的三百多庄稼户就有些不入法眼了,倒不是歪毛淘气,就是有二十多号老弱病残,这次他没有打发人家走,而是和罗先生商量后把这些人编入了炊事班,也算是人尽其用了。

    最让他意外的是高玉田,原本他打算答谢一下就让人家回家,可出乎意料的是,高玉田却非要留下,还说服几个老乡要一起参加队伍,高玉田说:

    “长官,我憋屈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像打监狱那天那么痛快过,娘的!咱不想再受鬼子汉奸的气,就想痛痛快快的活着,为了这,把命搭上都成!”

    孟占山倒挺痛快,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还派了人帮高玉田和几个老乡把家人都接来了,他太喜欢高玉田了,这小子有胆有识,又是当地人,能派上大用场。

    眼下队伍里一多半是农民,很多人连枪怎么放都不知道,完全是“乌合之众”。

    队伍的训练要抓紧了,这个不能等,要尽快形成战斗力。

    现在动静越闹越大,这人怕出名猪怕壮,树大招风,小鬼子可不是白痴,他们的情报机构可不是吃素的,早晚会被惊动,他们是不会坐等一支抗日队伍逐渐壮大的,只有尽快形成战斗力,才能应付随时可能到来的战斗。

    在此之前,他就一个字:藏!

    他命令战士们对打监狱的事严守秘密,还把队伍对外宣称是“护村队”,战士们之间互称为队员,他甚至让战士们一律换上便装,土里土气的跟当地农民没啥两样。

    与之相反,他却派出二猛长途跋涉了一趟,取回了当初缴获的二十多箱军装,那是打车站时缴获的,他藏在了柳树沟。

    二猛大惑不解:“队长!啥情况,咱放着自己的军装不穿,大老远的搞来这些杂碎,有病咋的?”

    “对!就是有病!……知道什么叫深藏不露嘛?知道什么叫树大招风嘛?知道什么叫闷声发大财嘛?知道什么叫扮猪吃老虎嘛?“

    “啥啥啥?……队长,你这连汤带水的一大堆,不太明白。”

    “尿性!不明白是吧?那没病装病你懂嘛?”

    “嘻嘻……这个咱懂,可俺没病啊?”

    “唉,像你这样的家伙,该怎么去改变呢?”

    孟占山一脸的绝望……

第四十八章 酒逢知己千杯少

    正当二猛大惑不解之时,段峰却在一旁轻笑。

    “嘻嘻……二猛,这可不是杂碎,这都是宝贝呀!队长!您这是要瞒天过海啊!”

    孟占山眼前一亮:

    “呵!小子,有点眼力架,那你说说,我瞒不瞒得过啊?”

    “嗯,队长,万事俱备,只欠三八!”

    “哈哈!好眼力!有见识!我喜欢。”孟占山连声赞叹。

    二猛就更迷糊了,暗骂:

    ——他奶奶的,都怎么了?一个个不说人话!

    孟占山的愁云很快就消散了,他发现,他居然捡了个宝。

    ……

    当天晚上,他把段峰生拉硬拽进自己房间,边喝酒边唠起了闲嗑。

    这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俩人聊得投机,很快就动了感情,不一会儿就喝的面红耳赤,勾肩搭背的开始称兄道弟,俨然是两个相识已久的铁磁。

    孟占山这才知道,段峰居然是东北讲武堂毕业,系统地学习过军事理论。

    东北讲武堂孟占山听说过,那是和云南讲武堂、保定陆军军官学校、黄埔军校并列的中国四大军官学校,大名鼎鼎,孟占山当下油然而生敬意。

    俩人越聊越深入,越聊越投机,竟发现双方的理念居然惊人的相似,很多地方还互为补充。

    段峰发现,这个行伍出身的队长头脑灵活,经验丰富,五花八门的作战方式简直让他大开眼界,很多花样他听都没听说过。

    孟占山发现,以前困扰他的许多难题都在段峰这里找到了答案,段峰的理论知识和他摸爬滚打多年的经验正好互补,尤其是段峰身上所具备的政治头脑和战略眼光,更是让孟占山赞叹不已。

    孟占山认定,眼前的段峰,是一个无价之宝,必将成为自己的管仲、乐毅。

    两人又聊到了周边的形势,目前日军南下,留下的部队占领了铁路沿线的重要城镇,但大部分农村地区却不在日军的控制范围,各式各样的武装纷纷占据了自己的地盘,斗争形势错综复杂。

    凤凰村周边,有几股较大的势力——

    一股是占据了高平县城的尹永贵部,尹永贵是土匪头子,“七七”事变后投靠了日本人当上了高平县警备司令。这家伙手腕高明,手下几个土匪出身的队长都很能打,因此颇受日本人赏识。

    他们借着日本人的势力在高平县横行霸道,鱼肉乡里,目前已经有三个伪军大队,三千多人马,俨然成了高平县的土皇帝。

    另一股是占据云泽县大王镇的郭仲达部,郭仲达原是国军团长,日军入侵华北后,国军节节败退,有的一路南撤,有的公然投敌,郭仲达部在大王镇附近坚持了下来,自称抗日救国军,在大王镇周边打起了游击,并不断招兵买马,扩充势力,现在已经发展到了三个团,再加上团部直属部队,总兵力已接近四千,在大王镇附近占据了一块不小的地盘。

    其它大大小小的武装,包括青花寨和阎王寨的土匪,加起来能有十来支,各种势力犬牙交错。

    段峰认为,要想生存,就必须有打有拉,只要是抗日武装,就一律争取合作,但要是为虎作伥,与日本人狼狈为奸,那就必须消灭。

    孟占山听得连连点头。

    聊到高兴处,孟占山客气地请段峰上座,段峰也不推辞。

    孟占山敬了段峰一碗酒:“老弟!咱的底子你也看到了,有何评价?”

    段峰一饮而尽,笑道:“不敢当,初来乍到不敢乱说。”

    孟占山正色道:“兄弟!我当你是肱股,但说无妨!”

    “好!那我就喷两句,有好东西,但太少,四百来人才七八十杆枪,太少!不过,有一挺歪把子,多少能弥补些。”

    “嗨!这还是后来打监狱搞来的,以前就更少了。”

    “关键是子弹吶,队长,才四百来发,突突几下就没了!”

    孟占山哈哈大笑:“我操!老弟!这东北军果然是财主,咱八路军可不比你们,舍不得用机枪来突突。”

    段峰话锋一转:“不过,队长,您有一笔最大的财富……要我看吶,这啥也比不了……

    咱队伍的成分极好,多半是朴实的农家子弟,没有歪毛淘气,更没有混饭吃的兵油子,更难得的是,他们都身体倍棒,没啥大毛病,还对日本鬼子充满了仇恨,有了这,稍加培养就是一支打不烂的队伍。这比啥都强!”

    孟占山一拍大腿:

    “好眼光!兄弟,你这眼光可太毒了,不瞒你说,我最看中的就是人,有了人,没有枪可以有枪,没有地盘可以打出地盘,咱啥也不愁!”

    “是啊,队长,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赶快把这些人训练出来,尽快形成战斗力,以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战斗。”

    “哎呀!哎呀!……你小子,简直就是我肚里的蛔虫……“孟占山打了个饱嗝,喷着酒气说:“……得!要我看吶,训练就由你抓,你是科班生,又有实战经验,担任教官是再合适不过了。”

    “行!队长,没问题!……可问题是,咱从啥开始抓起呢?”

    “嗯……咱没时间搞那些队列训练什么的,直接上实战科目,就从投弹、射击、刺杀、格斗开始,要让队伍在最短的时间内形成战斗力。嗯……不过,咱的枪少、子弹也少,手榴弹也没几颗,那就看菜下饭,先从刺杀和格斗练起吧!”

    段峰听得连连点头。

    段峰发现,他这个队长是个典型的实用主义,这种人他以前也见过,都是些行伍出身,一路从士兵升上来的老手,这些家伙比猴还精,比泥鳅还滑,做事情喜欢化繁为简,直奔主题,打起仗来从不虚张,一出手就直奔要害,痛下杀手,是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角色。

    他对这种人向来是敬畏有加,要知道,这行军打仗可是生死系于一线的事,要的就是力争毫厘,全力以赴,那种喜欢排兵布阵,拉开架势再打的科班生,往往会被这种蛮不讲理的打法打得满地找牙,一溃千里。

    他越来越感到,他遇上高手了。

    不光是高手,而且是高手中的高手!

    很快,刺杀和格斗训练就在凤凰村的打谷场上轰轰烈烈的展开了。

    ……

第四十九章 秣兵历马(一)

    天上风和日丽,老天出奇的给面子。

    孟占山的心情也一片大好。

    段峰完全遵从了他的意思,一上来就练刺杀,段峰教的很认真,一板一眼的示范着,耐心地帮队员们一遍一遍的纠正。

    孟占山却在这时骂骂咧咧的杀来了。

    这家伙一上来就给做错的队员们一人屁股上一脚,嘴里嘟囔着:“这么练不行啊!段教官,训练,训练,不训!怎么练?你得打,你得骂,你们文化人怎么跟个娘们似的,训出来的兵要是都成了娘们,那还打个球的仗?”

    段峰开始还挺抵触,后来却发现孟占山是对的,有些队员耐着性子教了十遍八遍也做不好,上去给两脚,再骂上几句,没几遍就有模有样了。

    孟占山看着直乐:“这就对了嘛,不打不骂能带出好兵吗?不能!我说兄弟,要想带出好兵,就得学会打骂。”

    说完,带着大虎二虎一溜烟就没了。

    段峰嘴里就骂:“娘的,跟着这厮就学不了好!”心里却深以为然。

    过不多久,这厮又来了,还一副气呼呼的样子,他总是带着大虎二虎忽隐忽现,其实根本就没有走远,就躲在不远处的草垛后面偷窥,一不如意就跳将出来。

    “哎?我说段教官,我都眼巴巴的瞅了一个小时了,怎么就练一个干巴巴的突刺,一遍又一遍的跟老驴拉磨似的……

    还有,那杀气哪儿去了?喊得还不如一群娘们,是杀鸡呢还是杀鸭呢?这样不行,你得让队员们知道,这刺杀是个以命相搏的活,必须拿出杀气,你不刺倒敌人,敌人就会刺倒你!还有,这刺杀不能单练刺杀,得全身下家伙……

    奶奶个熊的,大虎!二虎!给新兵蛋子们示范示范!”

    大虎二虎应声而出,哥俩不紧不慢地要了两支木枪,在上风头站定,二虎手伸出小拇哥勾了勾,懒洋洋地说:“来,上一圈人。”

    众人大怒,立时就有十几个队员端着木枪围了上来,都是段峰手下的东北大汉,身高体壮,膀大腰圆。

    很快,一场高水平的刺杀表演就开始了。

    队员们把兄弟俩围的风雨不透,你一枪,我一枪,从四面八方攒刺,兄弟俩手中的木枪左挡右挂,全然不见任何多余动作,猛然间突刺一枪,必中一人,而且兄弟俩已不是单纯的刺杀了,似乎全身都化作了武器,双脚忽勾忽扫,双肘忽顶忽撞,猛然间背部一发力,也能把对方撞翻在地。

    段峰可是行家,看得暗暗吃惊,这已不是单纯的刺杀了,而是把刺杀和武术很好地融合在一起的全身杀,效果奇佳。

    另外,兄弟俩明显有一套配合套路,你前我后,你左我右,你攻我守,对手很难找到他们的破绽。

    只一袋烟的功夫,十来个队员就全被放倒在地,围观的众人轰然叫好。

    孟占山哈哈大笑:

    “哈哈!看清了吧!小子们!刺杀不光是刺杀,得全身下家伙,大家都得学会啊……

    以后遇到了小鬼子,咱二话不说,上去就拼刺刀,既节省子弹,又能把小鬼子杀个屁滚尿流……

    他奶奶的,谁说小鬼子会拼刺刀,老子偏不信!就小鬼子那倭瓜样,怎么是咱中国爷们的对手,到时候,咱把浑身的零碎都抖搂出来,保管让小鬼子们傻了眼。”

    “哈哈哈……”

    “就是!”

    “让小鬼子们去吃屎!”

    队员们信心大振。

    “对!……各位!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说,要想让小鬼子们吃屎,你们就得好好练,把狗日的干趴下!……

    这样吧,我让大虎二虎挑些最实用的招式教给大家,直接练多人对刺,这小鬼子没准明天就来,咱没工夫慢工出细活!”

    大虎答应道:“好!没问题!”

    二虎接茬说:“成!就怕这帮人不经练,就跟这东北大汉似的,看着壮,一点就倒!”

    段峰大怒,手下人是输了,可也不能这么说啊!

    他瞪着二虎,一开口就恶狠狠的:

    “二虎!……你说啥?”

    “嘿嘿……我说东北大汉一点就倒!”二虎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段峰火了,大踏步朝二虎走来,嘴里嚷嚷道:

    “奶奶的!我跟你拼了!”

    孟占山饶有兴趣地注视这一切,一言不发,不光不去劝,还摆出了一副不让别人劝的架势,他喜欢手下人有血性,掌握好分寸就行!

    喊声惊动了周围的人,人们呼啦一下围了过来,人丛中挤出了罗先生,伸出手拦住了二位。

    “哎呀!我说!这是咋的啦?和为贵!和为贵啊!有话好好说嘛……我说队长!你也不劝一劝?……哎?我说周围的人,都散了吧!都散了吧!”

    孟占山急了,一把拽开罗先生,嘴里嚷嚷道:

    “哎?各位!都别走啊!上眼啊!现在两位教官要表演格斗,这是教学示范,瞧仔细喽!这可是实打实的真把式,都给我学着点!……哎?我说二位,怎么还不练吶?这众目睽睽的,谁输谁丢人吶!……”

    段峰就喊:“二虎!你小子不是牛吗?敢不敢跟我摔跤?”

    他看得出来,拼刺刀他绝不是二虎的对手,拼拳脚估计也不行,他要跟二虎拼摔跤。他的摔跤可是东北军里一位蒙古连长教的,颇有功力。

    二虎一看段峰弃了木枪,张着双臂跟个螃蟹似的蹦来蹦去,立时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也扔了木枪,随着节奏跳了起来。

    “切!太敢了!小样,还摔跤呢,更玩完!”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刚一伸手,段峰就发现他根本就不是二虎的对手,才几个回合,就不得不使出全力方能勉强维持。

    二虎突然闪电般挥出右拳,直击段峰面门,段峰急闪,那拳头在空中划了个弧形蓦然变拳为掌,猛地抓住段峰的脖子把他一把掀到背上。

    “嗨!”二虎双臂一较力:“娘的!你就在这儿吧!”居然就把段峰像摔麻袋一样狠狠地掼在地上。

    段峰一个鲤鱼打挺,刚爬起来,又被二虎一个勾腿勾倒,再爬起来时已是灰头土脸,头脑发胀,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了。

    二虎却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只要段峰一爬起来,就立刻像拖死猪一样把他拖到背上,再次掼倒在地,一边摔还一边白活:

    “嘿嘿,瞧见没?叫抱腿前顶摔……嘿嘿,瞧见没?这叫抱腿过胸摔……嘿嘿,瞧见没?这叫抱腿拉腿摔……”

    一连十多下之后,段峰蔫了,像散了架似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二虎得意洋洋,伸腿上去拨拉,“喂,起来!……起来!起来!装啥装?”

    谁知段峰在使诈,突然间一声爆喝,闪电般伸出一腿,将毫无防备的二虎扫了个大大的狗啃屎,然后跳将起来,扑在二虎地背上拼命扳住二虎的脑袋。

    二虎急的两只手直挠地,一边“呸呸”地吐着嘴里的土,一边含糊不清地叫着:“嘿……你小子……装死……偷袭……不算……”

    队员们乐得前仰后合。

    孟占山欣赏地看着段峰,这是个聪明人,他最喜欢这种肯动脑子的人,用他的话说就是,十个愣头青绑在一块也抵不过一个机灵鬼,他不由得对段峰更加刮目相看。

    “瞅见了吧,打得过要打,打不过也要打,动动脑子不就成了?一味地傻打,那不是人,是他娘的榆木疙瘩!”

    队员们又笑。

    罗先生赶忙上前,拍拍这个,扶扶那个,一个劲的帮两人掸土。孟占山看着不悦,嘴上没说,心里却有了主意。

    ——这个罗先生原是个教书的,书卷气太浓,不适合参加训练,否则会带跑了队伍的杀气。

    ……

    当晚,孟占山就找到了罗先生,拐弯抹角地说明了来意,他希望罗先生能做后勤工作,帮着队伍筹吃筹喝,顺带做做群众工作,炊事班人多,他可以随便选帮手。

    孟占山生怕罗先生不高兴,因为罗先生现在是小队长,会不会觉得是在降他的级,谁知罗先生一脸的兴奋,笑着说:“队长!您太了解我了,上阵杀敌咱不行,做群众工作还成,没问题!”

    孟占山笑了。

    ——嘿,这人,还挺有自知之明,太好了,什么群众工作不群众工作的,打发他远点就行。

    ——娘的,这群众工作有啥好做的,别添乱就成!

    他哪里知道,他太小看罗先生了。

    ……

第五十章 秣兵历马(二)

    一座简陋的农家大院里,庭台上摆着八仙桌,四周是被烟熏得焦黄的墙壁,里面挤满了各式打扮的队员,连四周的院墙上、门畔里、枣树上都被占据一空。

    段峰有些腼腆地站在桌后,望着熟悉的场景,竟有种重回军校的感觉,只不过,从台下换到了台上,从学员变成了教员。

    “他娘的!安静点!谁再叽叽歪歪,黏黏糊糊的,老子捋他的茄子皮!”孟占山抡起马鞭在八仙桌上重重的抽了一下。

    听到呵斥声,众人安静了下来。

    段峰高声开讲:

    “今天,我们讲战术!……嗯,所谓战术,就是战略的过程,即执行战略的方法。战术主要包括:战斗基本原则以及战斗部署、协同动作、战斗指挥、战斗行动、战斗保障、后勤保障和技术保障等……”

    ……

    段峰滔滔不绝地讲了一个小时,最后总结说:“总之,原则就是……先保护好自己,再消灭敌人,只有有效地保存自己,才能更好地消灭敌人。”

    众人议论纷纷,队员们带着迷惑的眼光互相对望。

    见队员们发蒙,孟占山老实不客气地把段峰拽到了一边,立刻雀占鸠巢。对于这种蛮横行为,段峰万分恼火,却又无可奈何。

    孟占山才不管呢,大大咧咧往台前一站,捋起袖子就开讲,雅的俗的一起来,生涩的地方能扯出几十根鸟毛灰来。

    “诸位!……静静!静静!……段教官的话呢,有点深奥,我估计你们听球不懂!……得,我老孟就给你们翻译翻译!……

    什么叫会打仗,嗯?……这仗打完了,敌人没灭,自己挂了,那叫傻瓜!……

    敌人灭了,自己也挂了,那叫笨蛋!……

    敌人灭了,自己完好无损,那,才叫会打仗!……

    这打仗不能光凭一股子蛮劲,得动脑子!”

    众人纷纷点头。

    “今天!我教大家一个新词,以后再去打仗啊,大家相互之间吼一声,吼什么呢?就吼——兄弟!活着再见!……

    听听,多提气!活着再见!……

    咱得活着再见,才能多杀鬼子和汉奸!一旦早早挺了尸,得,任你豪气干云,铁胆无畏,也管不了卵用喽……

    这就是段教官所说的,只有有效地保存自己,才能更好地消灭敌人……明白了吗?”

    “明白了!”

    众人大吼,眼睛里闪闪发亮。

    “所以啊……别枪一响就惦着往上冲,动不动就扣扳机,恨不得把敌人阵地上的土都松一回,那不叫汉子,那叫愣子!……

    怎么拐弯抹角的让敌人打不着你,瞅准时机一枪撂倒一个,那才叫好手!……

    可是呢,这该勇敢时又必须勇敢,两军相逢勇者胜,到了刺刀见红的时候你吓尿了,得!那倒下只能是你了!……

    我孟占山最瞧不起孬种,可愣种我也看不上!”

    众人听得起劲,可孟占山却不急了,“嗞!”的划了一根火柴,点上根烟,好整以暇的吸了两口,然后摇了摇手里的火柴盒。

    众人的眼睛瞪得老大。

    “各位……老子打了半辈子的仗,死人堆里都爬出来多少回,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叫打仗?……这仗打完了你得涨!仗打完了,武器涨了,人马涨了,地盘涨了,那才叫打仗!……

    一仗下来,连个鸟毛灰都没捞着,那他娘的叫打的个卵子的仗?……

    这关键是啊,打得赢你就打,还不能久打,得见好就收,打不赢你就跑,还不能瞎跑,你得相互掩护着且战且退,别只顾没脑子的撒丫子狂奔,那是十足的傻瓜加笨蛋!混账加三级!”

    “哈哈哈……”

    众人爆笑,拼命点头。

    “作为新兵蛋子,要想活着再见,就得多学本事!……

    那,从哪儿去学呢?……嘿嘿!就从老兵身上学!……

    你们跟着我可是有福喽,嘿嘿……老子提着脑袋换来的经验,手把手的教给你们……不光我教,所有老兵都得教!……

    从今天起啊,老兵们谁有高招?说出来!……大家相互切磋,共同探讨!说的好的,老子奖励他肉吃!”

    “是不是啊,队长?”

    “当真,队长?”

    “我要吃肉!”

    台下立时活跃起来,一帮老兵蠢蠢欲动。

    丁大力首先站了起来。

    他是资格最老的班长,身经百战,一听说有肉,立马抢了头炮。

    “我先说两句!……

    我是个机枪手,我的经验就是啊,你打一个弹夹就得换一个地方,鬼子的掷弹筒可不是吃素的,你趴着不动下一秒钟就会成了活靶子……

    另外啊,你不能像个傻子一样一刻不停的射击,你得学会做买卖,咱家底薄,子弹少,你的射击可不是用来吓唬敌人的,你得让每颗子弹都发挥作用,多打点射,打得又刁又准,那才叫本事。”

    “我也说两句!”顺子接着站了起来。

    “丁大哥说了,好的机枪手不会轻易扫射,那样不光浪费子弹,也缺乏准头……所以我的经验就是啊……各位!在战场上听到机枪点射,不多不少,每次两发,那你对这挺机枪就得格外小心了,那是个高手!”

    “切!……拾人牙慧,跟我倒着来,不算!”丁大力咧着嘴嚷嚷。

    “别吵吵,顺子这叫举一反三,算!”孟占山一锤定音。

    顺子冲着丁大力直挤眼。

    “我来说两句!”

    二猛摇头晃脑的站了起来。

    “这战场上啊,有经验的老兵都能根据炮声音判断落点,在炮弹落下来之前就能躲开……

    怎么判断呢?那是根据声音的大小……

    声音越大,说明离你越近,声音越小,说明离你越远。这就像开水在壶里,越来越满的时候,声音会越来越尖越来越刺耳,炮弹也是这样,当声音越来越尖越来越刺耳的时候,那就说明,炮弹要落下来了。”

    “我说两句!”

    “我也要讲两句!”

    老兵们争先恐后,院里像开了锅似的。

    什么如何利用地形发扬火力?

    什么如何利用地形地物匍匐前进、滚进、跃进、无规则前进?

    什么怎样先敌开火……

    孟占山急了,“我操!灌鸭子呢?这么咋咋呼呼的……停!都给我停!……这样吧,每天讲三条,多了记不住!……今天晚上,我……丁大力……还有顺子吃肉!”

    “噢!”丁大力和顺子齐声欢呼。

    二猛像烧了屁股似的站了起来:“哎?队长!怎么是你呀,应该是我!””

    孟占山冷笑一声:“哼,争啥争?你小子那点道道都是我教的!”

    二猛语塞,央求道:

    “得,队长,一人一半总成吧?”

    众人一阵哄笑。

    ……

    段峰默默地看着,不由打心眼里佩服。

    说实话,他觉得孟占山的话话糙理不糙,总是能直达要害,队员们都乐意听,接受的也快。而且,这家伙总是能把枯燥的玩意整得精彩纷呈,弄得人嗷嗷直叫,在不知不觉中就得到了提升。

    这个老油条!简直是个无以伦比的带兵人。

    ……

第五十一章 铁帽山

    铁帽山,是凤凰村东的一座不大不小的孤山。

    这是一座土石结构的野山,植被极少,西北两面都是悬崖峭壁,东南两面是近乎四十五度的缓坡。凤凰村周围方圆几十里都是高低起伏的丘陵,这些丘陵高度差不大,唯有这座铁帽山,是这片丘陵地带里唯一的制高点,站在山顶上,可以俯瞰周围十几里内的风光。

    起名铁帽山,是因为半山腰上有一道屋脊似的山脊,活像礼帽的帽沿。山顶上有个不大不小的溶洞,足以容纳百十人,曾有土匪把这里当做交换肉票的所在,实在是独居慧眼。

    山上有条小道,两旁是犬牙交错的石块,石块和石块间生长着稀疏的杂草和灌木。

    山下有一条马道,自山脚下远远地绕开,这条马道修得真绝,就好像山上有什么妖魔鬼怪似的,离着山脚老远,就胆战心惊地跑开了,这就让铁帽山显得更加的孤寂和荒凉了。

    工事的构筑,是在铁帽山上讲解的。

    选中这里,是因为山上有一处荒废的旧工事,工事并不复杂,就位于那道天然山脊的背后,工事里杂草丛生,还留有不少弹片,显然是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段峰侃侃而谈,一边讲解,一边偷瞄着孟占山。

    奇怪的是,这一次孟占山却不掺和了,不但不掺和,反而和其他队员一样听得津津有味。

    “首先,这些工事的选位很好,正位于山脊背后……

    山脊,是个特殊的所在,它是所谓的棱线位置……

    棱线,是一个高地的关键所在,占据这个位置,就可以拥有很大的优势,这个地方一伸脑袋就能打着敌人,一缩脑袋又能从敌人的视线里消失,也就是说,我们能打着敌人,敌人却打不着我们。”

    战士们听得似懂非懂,孟占山却听得入神,他以前没少构筑过工事,却从来没听说过这么多道道。

    “实际上,棱线的作用还不仅如此……

    棱线这个地方,可以说是一座高地的天然分水岭,棱线的两边都是斜向下的,就像一把立着的刀锋,它的面积相对于一座高地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炮弹能命中这里的概率极小,大部分都落到棱线后面去了,所以对棱线上的工事很难造成威胁……”

    段峰越讲越新鲜……什么A型工事、T型工事,什么侧射火力、倒打火力,什么明堡暗堡、步兵掩体……

    孟占山还是头一回听说工事构筑还有这么多学问,他听呆了。

    忽然间,一个很微妙,很突冗的想法开始萌芽,并在他脑海里迅速生长壮大,随着讲解的深入而蔚然成型。

    ……

    讲解结束后,孟占山瞪着鹰眼又朝山坡上瞟了两眼,随即火烧火燎的把段峰拽到一边。

    “段教官,有件事我想请教……”

    “嘿,队长,你客气啥,咱俩谁跟谁呀?”

    “你看啊,兄弟,咱这位置很好,前出青石口可以到达临城,后经后沟又可以进入山区,有山有水,群众基础又好,简直是块风水宝地……

    可我一直在想啊,万一有朝一日,鬼子前后夹击,把我们包了饺子,到时候突围不成,陷入绝境,你说该怎么办?……到时候游击打不得,打不赢又跑不了,该如何是好?”

    段峰略一沉吟,答道:“嗯……那就只有固守待援了!”

    “问题是怎么固守,要知道小鬼子的战斗力可不是吃素的。”

    “咱的兵员素质弱于鬼子,装备又不如鬼子,要我看吶,咱必须找一处坚固的支撑点……哈哈!……我明白了,队长!你绕来绕去是想绕到铁帽山上,怪不得我看你刚才望着工事出神,原来是另有所图啊!”

    “嘿!你小子!一点就透,简直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我是这样想的,我们把山上的工事完善、扩大,弄成一处坚固的支撑点,万一有朝一日无路可走,那就来个乌龟缩进王八壳,让小鬼子来啃……他不啃则已,要啃,就得咯掉满嘴大牙!”

    “队长!您这个想法太好了!这在军事上就叫作做好预案,一个好的指挥员就应该未雨绸缪,为可能发生的任何情况都做好预案。”

    “小鬼子最仰仗的就是大炮,咱的工事必须能抗住鬼子的炮击,能做到吗?”

    “嗯……要想抗住大口径火炮就得造钢筋水泥工事,咱没那个条件啊,只能造土木工事,不过……要是让我负责的话,至少能抗住小口径炮弹。”

    “那就成!你想啊,咱这是丘陵地带,道路坑坑洼洼的,小鬼子的大口径火炮要想运进来谈何容易,能抗住小口径炮弹就成!……

    就这么定了,老子要给自个留条后路,你小子可千万不能稀里马哈噢!”

    ……

    铁帽山的工事修筑很快就提上了训练日程,工事修筑成了训练的基本科目之一,队伍一分为二,每半负责一天。

    铁帽山是土石山,土质太硬,挖掘起来异常困难,特别是山脊背后的工事,完全是在长条状的山脊上硬凿出来的,好在有原来的工事做底子,干起来也不算太慢,也正因如此,修出的工事异常坚固。

    为了抗住日军的炮火,段峰的办法是构筑原木坑道,大虎二虎带着队员们上到后沟附近的大山里才找到了符合段峰要求的原木,山里的树木生长得特别慢,每一年的年轮都很窄,所以密度极大,枝干特别结实,哪怕是小腿粗的一截,也得用斧子猛劈十几下才能劈断,拿到手里也是沉甸甸的。

    段峰对伐来的原木赞不绝口,说是构筑坑道的上好原料,然后手把手的教队员们如何挖步兵掩体,如何挖交通壕,如何造避弹所。

    已是春末了,湛蓝的天空下,嫩绿的野草和灌木零星地散布于山坡上,使山上多少有了点生气。

    早早起来的战士们,正在战壕里挥汗如雨,队员们挥着镢头和铁铲,甚至是铁锤和凿子,干的热火朝天,不一会就汗流浃背,热的把外衣都脱了。

    段峰在工事里跑来跑去,一边擦汗,一边这样那样地比划着……

    这期间,孟占山两头跑,一边是铁帽山,一边是大虎二虎负责的训练场,忙的不亦乐乎。

    可他发现,罗先生似乎比他还忙,整天带着一帮人风风火火的,除了做饭似乎还有天大的事,可他顾不上了,管他呢,不添乱就成。

    整整两个月,铁帽山的工事修筑方告结束……

    竣工当天,孟占山特邀罗先生一起参观,结果,罗先生惊呆了。

    整个工事由三道防线组成——

    第一道在前山,第二道在半山腰,第三道在山顶附近。

    工事修筑的异常牢固,什么A型工事、T型工事、侧射火力、倒打火力…………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战壕即宽又深,壕内挖有原木支撑的坑道式掩体,关键地段还修了多个低矮的地堡,与战壕相连。

    掩体和地堡的顶部都是由原木搭建,还是两层,每层原木上都盖有厚厚的土石。

    山顶的溶洞被进一步扩大,里面用原木加固,形成一个巨大的避弹所,足以容纳上百人,溶洞口修建了一个瞭望所,山下的情况一览无余。

    尤其是第二道防线,山脊的前半部分已被凿成了垂直的断崖,断崖前还挖了一道深壕,壕沟底部还插了锋利的铁刺,简直是难以逾越。

    经孟占山指点,罗先生才发现,第三道防线侧翼的几个不显眼的土石包子下面,居然构筑着暗堡,射击口被石块挡着,从外面看根本就发不现,战时可以对敌人形成侧射火力,实在是巧妙至极。

    罗先生赞不绝口,孟占山一高兴之下,就让罗先生做顿好吃的好好庆祝一下。

    罗先生笑着说:“没问题,杀头猪好了。”

    孟占山一呆,“我操!哪来的整猪?”

    罗先生嘿嘿一笑:“队长,猪算什么?眼前这么大的阵仗,我老罗可是开了眼,就算我这二把刀都看得出来,这是个铜墙铁壁的所在,没有金刚钻,绝对打不进来!”

    孟占山坦然道:“嘿嘿,这都是段教官的功劳。”

    段峰却一脸子的平静,幽幽的说了句:“唉,我说……但愿别有用到这些的时候。”

    不知怎的,他有一种预感。

    ——这里要么不发生战斗,一旦发生,一定是惊天动地,惨绝人寰。

    ……

第五十二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一)

    孟占山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不招他待见的罗先生,居然在构筑一个更大的工程。

    在罗先生的带领下,附近的地面上燃起了一股冲天大火——

    二十来个村子先后成立了抗日救国会,积极向群众宣讲抗日救国的道理,还贴出“抗日救亡、匹夫有责!”“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等标语,激发大家的爱国热情,各村还先后成立了护村队,依附于凤凰村的护村总队,还成立了士农工商协会,提出了“减租减息”、“硝盐公卖”等一系列政策,深得人心。

    经过罗先生的运作,附近的护村队纷纷要求加入总队,一时之间,居然哩哩啦啦的来了五六百人。

    孟占山是带着震惊的心情挑选队员的,他从中选出了四百多人,罗先生甚为高明,剩下的人罗先生并没有遣散,而是成立了一个县大队,让孟占山钦佩不已。

    为表支持,孟占山给县大队拨发了十几条汉阳造,让罗先生深感欣慰。

    在罗先生的建议下,护村队还多了一个科目,就是帮老乡干农活。

    六月份的深泽县,到处阳光灿烂,身为一个老八路,孟占山深知民心所向的道理,虽然他以前不太注重这些,可现在不同了,现在他独当一面,必须和老百姓打成一片。

    于是他亲自带着队伍下到了地里,撸胳膊挽袖子干得热火朝天。

    绿油油的庄稼地里,丁大力扯直嗓子唱起了山歌,队员们在地里一边忙活,一边跟老乡唠起了闲嗑,一群露腚的孩子在田埂上嬉笑着,打闹着,俨然一片世外桃源。

    田间休息时,孟占山接过罗先生递来的水,一边喝,一边出神地望着罗先生。

    罗先生笑了:“怎么,我脸上有金元宝?”

    孟占山一脸的敬仰,目光里满是真诚和友善:“老罗,我在想,要是所有的共产党员都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罗先生一愣,“怎么讲?”

    “要是那样的话,我看这天下早晚得由咱共产党来坐!”

    罗先生哈哈大笑。

    ……

    队伍日渐壮大,孟占山心里乐开了花,当营长时他也带过三四百人,可现在是近千人了,虽说不是无边无沿,可也是呼啦啦一大片了,心里美呀!

    可这幸福之中也有烦恼,被服和给养还好说,罗先生的群众工作做的好,队伍和百姓又贴心,所以抗日救国会能筹到了足够的粮食和被服。

    可武器弹药就惨了,七八十条枪,四百多发子弹,简直是杯水车薪吶。

    他撒出了不少眼线,还以高玉田为中心成立了一个侦查小队,可就是没有搞枪的机会,急的他日爹操娘的都把小鬼子的先人们都问候了多少遍。

    可急也没用,耐着性子等吧,没枪的先操起红缨枪和大刀片子,甚至是打猎用的弓箭,总之不空着手就行。

    铁帽山竣工了,队伍也壮大了,才得了个无价宝段峰,又发现了一个国宝罗先生。

    孟占山这个乐啊,乐的觉都睡不着了。

    可他那里能想到,好消息,居然又来了!

    这个消息是如此之好。

    以至于天塌地陷,日月无光。

    以至于他如痴如醉,大喜若狂。

    因为——

    那个曾让他觉得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方能再见的余波。

    居然——

    又出现了!

    这天下午,前往临城侦查的高玉田派人送回了情报,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这是他和高玉田约定的暗号,那就意味着,

    那个让他念念不忘的妹子,

    那个他朝思暮想,期待已久的女子,

    在消失了大半年之后,

    在他把肠子都悔青了之后,

    终于——

    又出现了!

    他都要把持不住了!

    于大学问曾经教过: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他当时打趣道:明白!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现在他才明白,这得来全不费工夫的背后,藏着何等的艰难困苦!

    ……

    醉仙楼的芙蓉厅,是该饭庄最豪华、最考究的房间,一般并不对外开放。

    雅间很大,里面是一组红木座椅,靠外一点是一个圆桌和几把玉石面的圆凳,显得干净整洁,气氛静谧。

    冲门是一幅大中堂,画着一幅山水画,还题着秦观的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扮做商人的孟占山头戴礼帽,身着长衫,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望着余波为他斟酒。

    眼前的余波,已不再是当日的余波了。

    她眉清目秀,光彩照人,肌肤白里透红,大眼睛清澈而明亮,乌黑的秀发,如同瀑布一般轻垂于身后,并轻颤于一言一行。

    当日的粗布褂子已然不见了,换做一身淡绿色的旗袍,腰间束了一条鹅黄色的丝带,更显得超凡脱俗,清丽胜仙。

    孟占山简直看呆了。

    如果说当日的余波是一道战旗,今日的余波就是一首诗,那么的风情万种,清秀照人,简直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动人的女人。

    “你在想什么?干嘛老盯着我一言不发,是不是我脸上长花了?”余波妩媚一笑,轻轻地问。

    “余小姐,我都找了你大半年了,今日才算找到。”

    余波一笑:“哦?是吗!干嘛那么急?是不是怕我昧了你的勃朗宁啊?”

    孟占山一愣,他想不到余波会有此一问,一时间竟然语塞。

    余波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在余波笑吟吟的注视下,孟占山显得有些尴尬,他的脸红的像关公,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这个……这个么?……余小姐……你说笑了,男子汉大丈夫,送出去的东西就如同泼出去的水,焉有……焉有再收回之理?……”

    “哦?那是为什么呢?”余波不依不饶。

    “嗨!那不就是……那不就是……那不就是我见小姐单人独骑,还负了伤,生怕小姐有意外?……所以,所以我一直打探,想知道小姐你是否平安?”

    “哎呀,真是有劳孟先生你惦记了……请受小女子一拜!”余波说着盈盈而起,笑着施礼。

    “嗳?别呀!别呀!这是怎么说的这是?这也太客气了……”孟占山忙起身还礼。

    “孟先生,你坐!……

    其实我非常清楚,你的大恩大德,岂是区区一礼所能答谢的……

    我之所以久未露面,实在是事出有因,我因为有事外出了很长一段时间,等我回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到高升客栈打探是否有人找过我,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人家曾救我一命,这滴水之恩,我当涌泉答报。”

    停了一下,余波又说:

    “本来我还担心时间一长,孟先生早把我忘了,看来孟先生是个有心之人,还惦记着我的安危,专门在客栈给我留了信息,还留了地址,我这才有机会拜会您一下,聊表我的谢意。”

    孟占山脸上一红:

    “余小姐,惭愧,惭愧……

    当日你说,有事可到高升客栈找你,可是……可是我并非有事……

    只是……只是……

    嗨!咱大老爷们儿不会弯弯绕,只是我担心余小姐的安危,一直后悔没能亲自护送余小姐你回去,这大半年来,我肠子都要悔青了,所以我一直想再见见余小姐你,好去了这块心病……

    就是这!余小姐,你可千万别笑话!”

    “怎么会呢?孟先生,你如此挂记,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笑话!”余波正色道。

    “唉……这救人救到底,送佛上西天,我孟占山一向以侠义为重,当日就该护送余小姐你一路到家,可我一时糊涂,居然让余小姐你独自离开,实在是大大的不妥!……

    我孟占山这里向余小姐你赔不是了!”

    孟占山颇为自责地说。

    “哎呀,恩人,你千万别这么说,你这也不该,那也不该的,好像你不是我的救命恩人,倒像是犯了多大错误似的……

    好了!不许你再这样说,再说我就生气了!……

    难道我余波是那不知好歹之人吗?”余波娇嗔地说,旋而又嗔转为笑:

    “孟大哥,我告诉你,我今天请你来就是为了报恩的,你现在最需要什么,尽管讲!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会使你称心如意。”

    孟占山全神贯注于余波的话,忽然间脸上发烫,呼呼地喘起了粗气,沉睡了大半年的念头骤然爆发。

    他猛一跺脚,“腾”地站了起来。

    “余小姐!……我……我孟占山是个粗人,喜欢直来直去……

    我就跟你明说了吧……我……我喜欢你!打从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你!这大半年一直都忘不了你……我,我想娶你当娘子,你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就算,就是这!”

    说完,他像如释重负一般,一屁股坐倒在座位上。刚一坐倒,又猛觉说得太露骨,连忙结结巴巴地补充道:

    “哎呀……余小姐,我一时冲动,嘴上把不住门……对不起啊!……唉,你要是不愿意,就当……就当我啥也没说,你可千万别生气啊!”

    余波惊呆了!

    她的脸哧啦一下就红了。

    眼前的余波,嘴角挂着惊讶,脸上升起红云,两个脸蛋如沐晚霞,明艳不可方物。

    ……

第五十三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二)

    余波惊讶异常,眼睛睁得老大老大。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眼前的汉子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无比迷茫,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汉子。

    他高大威猛,脸上棱角分明,两道利剑般的浓眉下,一双鹰眼深邃而慧黠,挺拔的鼻梁,厚薄适中的嘴唇,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很有吸引力的男子!

    其实,自那天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忘记过这个人。

    半年前,此人杀气腾腾,胡子拉碴,头发上沾着泥迹,浑身上下皱皱巴巴,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逼人的彪悍。

    现如今,此人脸上白净,胡子刮得青碴碴的,目光中满是仁和和宽厚,穿了一身得体的长衫,坐在那里挺胸收腹,目光深邃地望向自己,和半年前简直判若两人。

    尤其是那双眼睛,过去那种孤傲、冷漠、目空一切的眼神不见了,代之以一种崭新的、内在的、睿智的光辉,让人很难把二者联系起来。

    这是个很有气概的男子汉,她感激他,却谈不上喜欢,要说他有什么不好,她也说不上。

    最关键的是,她已经有了心上人了,那个温文尔雅的国军团长,郭仲达,出身世家,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毕业,相貌英俊又散发着浓浓的书卷气。

    和郭仲达相比,线条过于粗放的孟占山显然就有些逊色了,更何况,她和郭仲达已订婚,早已心无旁骛。

    所以,她怔怔地望着孟占山,嘴巴翕动,却默默无语。

    “哎呀!余小姐……你可千万别不说话呀,你不答应就算了,我……我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时鬼迷了心窍……我混蛋,我该死……余小姐你多多包涵。”

    孟占山忙不迭地连声道歉,自从见了余波,这大半年来他日思夜想,刚才被她一番话所鼓励,忍不住一吐衷肠,眼见余波默不作声,竟自乱了阵脚。

    余波噗哧一笑,笑得那样爽朗:

    “孟大哥,那不算什么……

    所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喜欢我,那是我的福分,只是……只是我已然和别人订婚了……

    所以,孟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不知,除此之外,孟大哥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唉……”

    孟占山如遭电击,浑身发颤,一声喟然长叹,表情怅惘,站在那里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哎呀,孟大哥,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孟占山连连摇头:

    “没有,没有……唉……我只是,我只是恨自己和余小姐相识太晚,恨不相逢未嫁时啊!”说罢唏嘘不已,连头也低下了。

    余波给他端了碗茶,轻声道:

    “大哥,我把你当做是最好的朋友,就像亲哥哥一样,这样也很好啊,不是吗?……

    何必多想呢?……大哥……我不愿看到你不开心的样子,我希望看到你笑,就像先前那样,可以吗?大哥?”

    说罢,她把嘴努了起来,含笑带嗔。

    孟占山苦笑了一下:

    “行,行,是,是,那,那……那也很好!”

    孟占山的语无伦次,让余波忍不住抿嘴一笑,她正色道:

    “孟大哥,听说您正在拉队伍,是吗?”

    孟占山一惊。

    ——哎呀!她怎么知道?

    ——眼前这女子笑魇如花,竟有点高深莫测呢。

    “哎呀?……余小姐,你是怎么知道的?敢问余小姐在何处高就?”

    余波狡黠地说:

    “嗯……当初我问大哥,你们是什么人?大哥云,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救了你。所以现在呢……我也想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帮助你。”

    “噢?”孟占山不解:“不知?……余小姐能帮助我什么呢?”

    “让我猜猜看啊……大哥你……现在最需要什么呢?”

    余波故意停顿了一下,随即秋波一转:

    “我猜啊……大哥你既然在招兵买马,当然最需要——军火喽!”

    孟占山大惊失色,“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脸上火烧火燎的,“这,这,这……”

    “怎么?我猜的不对?”

    “对!对!……对极了!……只是……那又如何?”

    余波倏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边走边说:

    “好!那我就送你一批军火……只是,要从鬼子手里去夺,不知道孟大哥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孟占山一撇嘴,昂然道:“嗨!妹子,这世界上就没有你孟大哥不敢干的事,何况是收拾小鬼子!”

    “好!……好!……真男子汉!真大丈夫!……

    不瞒你说,有人声势比你大,队伍也比你多,可一听说要从鬼子手里去夺,就畏手畏脚,不敢动作……

    相比之下,还是孟大哥你更有魄力,更有胆色!……

    是这样,后天鬼子要派两个小队押运一批军火从杨家桥车站赶赴辛集据点,消息绝对可靠,只是时间尚不确定,上下午均有可能,不过……后天启运是肯定的!”

    “噢……我明白了,余小姐今日找我,就是为了给我献上这份大礼,是也不是?”

    “是!……但也不全是,区区一份情报,怎么能报答孟大哥你对我的救命之恩呢?……大哥,你我仅有一面之缘,你就……你就这么相信我?”

    “哈哈!妹子,是这!……你孟大哥我相信自己的眼力,只要是对得上眼的,我老孟水里火里从不眨眼!……”

    余波的眼睛忽然就有些湿润:

    “孟大哥!……还是你信任我,可是,有些人却……唉,不说了……”

    说罢,她走到衣架前,从外套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信封。

    这是一个淡蓝色的信封,上有一行娟秀的字迹:“孟大哥亲启”,下署“内详”。

    “这是路线图,送给你!”

    余波把信封递给孟占山,随即眼波流转:

    “大哥!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大哥,你一怒拔剑,我愿化长风绕战旗!祝大哥你旗开得胜!”

    孟占山激动莫名,一时间竟难以自抑,他一把攥住余波的小手,激动地大呼:

    “妹子,谢了!谢谢了!……我太感谢了!……”

    余波连忙把手抽回,满脸似羞非羞,似嗔非嗔。

    孟占山立时醒悟,一时间大窘,脸上啼笑皆非,站在那里长吁短叹,不能自已。

    “唉……功高拜将成仙外,才尽回肠荡气中,万一禅关砉然破,美人如玉剑如虹……只是……只是这美人和宝剑……毕竟是不可兼得的!……”

    言罢,眼也直了,声音也颤了,一个铜打铁铸般的汉子,眼里居然蒙上了一层泪雾。

    余波有些歉然,定了一定,幽幽的说:“孟大哥,请你把眼睛闭上。”

    孟占山有些不解,可还是听话地把眼睛闭上了。

    余波慢慢地走了上去,轻轻地依偎在他胸前,少顷,她用左腮和右腮各贴了一下孟占山的脸。

    孟占山只觉得“轰”的一声,浑身上下像着了火,脑袋晕乎乎的如坠云端,他结结巴巴,语无论次地哽咽道:“妹子,妹子……”

    余波轻轻离开,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孟占山,轻声道:

    “大哥!……你对我的深情厚谊我心领了,我敬仰你,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来,我敬你一杯,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双方碰杯,一饮而尽。

    夜色深沉,老天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轮欲盈未盈的明月如梦似幻地挂在黛青色的天空中,高悬于醉仙楼之上,溶溶月色从树梢间悄悄滑落,飘扬而下,又在窗棂上泛起片片柔光,令人心醉神怡。

    ……

第五十四章 黑水河大桥(一)

    一返回驻地,孟占山立马就忙活起来。

    “顺子!通知小队长们开会,加双岗,任何人不许出入!“

    “是!”

    大伙很快就到齐了,伸长脖子瞅着孟占山。

    “嘿嘿……各位,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据可靠情报,后天!将有一批军火从杨家桥车站运往辛集据点,估计押车的鬼子有两个小队。他奶奶的,送上门来的大肥肉,太馋人!……

    我决定干它一把,抢他娘的!找诸位来就是商量商量此事。”

    “啊?”

    众人瞠目结舌。

    孟占山嘿嘿一笑,扬了扬手里的信纸:

    “各位!不必把嘴巴张那么大,我知道,这是件大事,弄不好会折了老本……诺!这是路线图,大伙都说说吧。”

    “队长,干他娘的!”大虎头毫不犹豫。

    “就是,我也同意!咱就缺家伙,这大活儿一拿下,齐了!”二虎随声附和。

    这两个家伙都是不打仗就憋气的主,孟占山刚一表态,俩人就迫不及待的跳将出来。

    其他人没吱声,有的摇头,有的面面相觑。

    孟占山撇撇嘴,瞅瞅罗先生,又瞅瞅段峰。

    罗先生正大摇其头,段峰却坐在窗边,专心致志地擦着他的驳壳枪,边擦边对着窗子照,瓦蓝色的镜面上映出一汪亮蓝色的光晕。

    “罗先生,您不赞成?”

    “是啊!队长,我太不赞成了!”

    罗先生霍然起身:

    “队长!你这胆子也忒大了!这太草率了……

    咱才成立几天?还多是刚放下锄头的农把式,很多人连枪才刚学会放……

    咱是有近千人,可才七十多杆枪,不到一个连的装备,子弹又严重不足,还没有重武器,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打打游击还凑合,可要对付鬼子,还是两个小队!我的天吶,不可能嘛!……

    打不下来怎么办?鬼子增援又怎么办?我看吶,咱绝不能贸然行事!”

    众人纷纷点头。

    “再说了,队长!情报可靠吗?连路线图都有了!……这么机密的事怎么可能打探的这么清楚?……您千万别听风就是雨,胡乱相信别人!”

    孟占山火往上撞,脸色立时煞白,可他拼命压了下来,对于罗先生,他是绝对不能发火的。

    “情报可靠,这一点大家不用担心!……”孟占山顿了顿,摸出叶子烟和火柴,点上一支,边喷云吐雾边逐个儿扫视:“我说……还有要发言的吗?”

    众人没人念声。

    孟占山瞅了瞅段峰,段峰正看着桌子上的地图,一边看,一边将探条捅进枪口,旋转着,抽出,再旋转,再抽出,仿佛要把枪管彻底清洗个干净。

    “嘿!我说!瞅瞅这个,你那张太老土,都他娘同治三年的了。”孟占山随手把烟蒂丢在了地上,踩了两脚,又从兜里摸出一张纸,走过去拍了拍段峰。

    “这是啥?队长!”

    “地图!老子照着缴获的地图手绘的,十万分之一呢!”

    “啧啧……队长,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段峰接过地图,摊在桌上,立时就傻了。

    “哎呦我的乖乖哎!太详尽了,真罕见!”段峰赞不绝口,瞅了瞅孟占山:“队长!这是你绘的?哎呦,我的天,你还有这本事?”

    “切……咱是谁呀?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知道我为啥要花吃奶的劲绘制这玩意嘛?咱贺师长就说过,找到一张好地图,比缴获10挺机关枪还重要呢。”

    段峰小心翼翼地压好地图,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仿佛入定了一般。

    “各位!这骨头是难啃,可上面的肉香啊!那可是排骨啊!有些事它看起来挺难,实际上很简单,就看你怎么去做!”

    孟占山一边白活,一边拿眼瞟着段峰。

    段峰在审视地图。

    “我说!这胆小不得将军做,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历来如此,我觉得,这仗咱能打,就是怎么打的问题!……”

    孟占山又瞟了一眼段峰,段峰还在审视地图。

    孟占山急了,一跺脚:“嗨哟?我说段大爷,您老人家倒是说句话呀!”

    段峰乐了,“呼”的一下站起身来,“啪”地打了个立正,朗声道:“报告队长!我认为……以我们现有的实力,跟两个小队的鬼子硬扛,毫无胜算!”

    “什么?我说,你小子别瞎累累啊!”孟占山有点气急败坏。

    “我说队长!鬼子一个小队就装备着两挺歪把子,两具掷弹筒,还有四十多支三八枪,另外,鬼子的单兵素质极佳,几乎个个都是神枪手,跟他们硬扛,咱必败无疑!”

    孟占山脸色铁青,“哦?那你小子是不赞成打喽?”

    “队长,您听清喽……我说的是不能硬扛!……”段峰顿了顿,骤然间提高了声音:“各位!……我赞成打!……而且,我认为,咱非打不可!”

    “噢?”孟占山顿时来了精神,一屁股坐上桌子,“快说!快说!”

    段峰举起茶杯,抿了口水,一个劲的咂吧嘴。

    “我操!你就不能利索点?”孟占山猴急。

    段峰不语,回答孟占山的是“咕嘟咕嘟”的喝水声。

    “哎呦,我的段大爷,我求求你了,老子都要被你这一杯水给泡化了!”

    段峰白了孟占山一眼,放下水杯,小心翼翼地展平地图,慢条斯理地说:

    “各位,此仗看似不可打,实则非打不可!为什么?……我说各位,咱近千人的队伍,才一挺歪把子,七十多只步枪,简直是惨不忍睹啊。眼下有这么好的机会搞枪,实在是千载难逢,过了这个村可就再没这个店了!……所以啊,咱非打不可!……

    不错,咱的战斗力是弱,火力也差,可是我觉得,咱可以从其它地方来弥补嘛!……

    平型关大捷大家都听说过吧,老八路的武器也比咱强不了多少,可是,人家打赢了,为啥?……

    要我看,就两个字,地利!小鬼子进了平型关,就像野兽进了笼子,那样的峡谷,他纵有三头六臂也施展不开……所以啊,咱要打,就得在地利上多下功夫!”

    众人顿觉眼前一亮。

    “诸位!在刚才那张图上,我没有收获,可是在这张图上,我却大有发现……

    诸位请看……这行车路线穿越高平县和平定县,即没有高山,也没有峡谷,可在这张图上,却有一座石桥,标长二百二十米,标高三米二,叫做黑水河大桥,名字倒挺响亮,可咱没听说过啊?

    此桥在距离辛集据点六十华里以外的平定县境内,不知诸位可有谁听说过?”

    众人纷纷摇头。

    “如果此桥确实存在,我看,咱们就在这儿打狗日的,等鬼子上桥之后突然发难,到时候小鬼子进不能进,退不能退,桥上除了栏杆以外几乎毫无遮拦,兼之空间狭小。

    嘿嘿……诸位试想,那桥上一停车,还能有多少空间?到时候咱趁小鬼子拥挤之际突然开火,准能打他个稀里哗啦!”

    “好!”孟占山高声喝了个彩,“说得好!……要我看吶,到时候咱火力全开,先干掉他一半,再来个饿虎扑食。

    嘿嘿,什么叫迅雷不及掩耳,就是这!……

    诸位!人要是没有点破釜沉舟的精神,能成事嘛?……他娘的!老子还等着吃日本罐头,抽东洋烟呢!”

    众人哈哈大笑。

    孟占山的轻松情绪迅速感染了大家,大伙兴奋不已,议论纷纷。

    罗先生急了,连腔调都变了:“队长,三思啊……此桥距离辛集据点才六十华里,一旦开打,鬼子的援兵一小时之内就能到达!到时候咱腹背受敌,别吃不了鬼子,再叫鬼子给一勺烩喽!”

    “打!必须得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孟占山猛一挥手,斩钉截铁地说:“我觉得,咱有六成把握就得干,要说一点儿风险也不冒,哪有那好事?……

    先前打监狱,连六成把握都没有,可不也打胜了吗?……

    这车到山前必有路!看准了就放胆子去干!犹犹豫豫,婆婆妈妈的,永远都发不了财!……

    另外啊,我觉得,除了地形以外,咱还可以再创造点有利条件……

    咱不是缺枪少弹吗?我准备去青花寨借点,嘿嘿……就不知人家肯不肯借?”

    此言一出,除大虎二虎以外,众人无不惊骇!

    ……

第五十五章 黑水河大桥(二)

    青花寨的大当家裴世才和二当家李青龙是拜把子兄弟,手底下有六百多部属,多是本地的山民。

    裴世才是本地人,念过私塾,识文断字,十六岁就加入了绿林,李青龙是山东人,三年前带着一帮老乡入伙,二人搭档撑起了青花寨,因为都是苦出身,所以他们从不抢穷人,只是向土豪、地主和大户们下家伙。

    以前地方上也曾派军队围剿过,可都因为青花寨地势险要而无功而返。

    后来日本人打来,地方上疏于管理,更是无人敢惹,结果二人就骄狂起来,竟伏击起日军车队,交上火后才发现日军的战斗力可不是吃素的,不但啥也没捞着,还被日军打死了六十多个。

    老二李青龙带人拼命掩护,老大裴世才才得以带残部撤出战斗。

    得知孟占山带着大虎二虎前来拜会,李青龙喜出望外,带着几个手下直迎出寨门,众人相见分外亲热。

    大伙在聚义厅坐定,早有人端上一把紫砂茶壶,又搬来一只粗粗的水烟筒。

    孟占山好奇地看着:

    ——哎呀?这是那位仁兄,装备不错啊?

    一阵脚步声后,裴世才全身披挂而来。

    此人头戴皮帽,身披英雄氅,斜挎二十响,还悬着日本军刀,脚下一双高筒马靴,胸前滴里当啷的挂着十几枚军章,一上来就“噗通!”一声坐倒在太师椅上。

    孟占山哑然失笑:

    ——我操!什么尿性,别的不说,就这一身肥肉,一坐如山倒,实在是有负老大的身份。

    ——娘的!当土匪也得有当土匪的样,别的不说,就这,打起仗来哪跑得动!一看就知道是极少出动,全靠李青龙撑着!

    这家伙押了口茶,接着燃着火纸,凑近硕粗的水烟管,咕噜咕噜的吸了起来。

    孟占山说明来意,这家伙听的直摇头,借枪的事只字不提,只是一个劲的劝孟占山不要拿鸡蛋碰石头。

    孟占山微微一笑:“大当家的,我孟占山和鬼子不共戴天,就是拿十命换一命,我也打定了!此番前来,不是借人,就是借些枪弹,打完仗后一并奉还!”

    说完,拿出两包大洋,往桌上一撂,“这是一点子弹费,还望大当家的笑纳。”

    裴世才这才露出了笑容:“嘿嘿,客气了,客气了,好说!好说!……那么,借贵部二十杆枪,一百发子弹,如何?”

    孟占山没说话,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踱到鸟笼子边逗起了画眉鸟。。

    李青龙急了,蓦然起身,“呼”的一下扯开英雄氅,把里面的驳壳枪“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然后冲裴世才一抱拳。

    “大哥!孟司令是我的救命恩人,咱绿林人讲的是一个义字,当年关二哥寻刘玄德之前,还斩颜良诛文丑以报曹操不杀之恩,可我从孟司令那儿拍拍屁股就走了,实在是大大的不妥,大哥!我愿带一半人马去相助孟司令,还望大哥成全!”

    裴世才这才慌了:

    “哎呀?哎呀?……别呀,别呀!……孟司令不是说了嘛,只借枪不借人,这样吧,孟司令,一百二十杆枪,外加一挺捷克式,六百发子弹,如何?……孟司令,这可是咱青花寨一半的家当了,这总成了吧?”

    孟占山转过身,嘿嘿一笑:“成!我老孟一口吐沫一个钉,打完仗后一定奉还!”

    李青龙吁了一口气,不再念声。

    裴世才哀叹一声:

    “唉!……孟司令!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鬼子车队可真不是好打的……

    上次我们偷袭,满以为稳占上风,谁知鬼子的反应那叫一个快,步枪手掩护机枪手先跳车,机枪手一落地,几挺歪把子便刮风一样打来,眨眼间就撂倒我们四五十个,掷弹筒随后就嗵嗵嗵跟下雨一样……

    唉……要不是青龙兄弟拼命掩护,咱全军覆没也说不定……孟司令!你好自为之吧。”

    结果,孟占山一行人借得一百二十杆枪和一挺捷克式,子弹六百发,驮在马背上返回了凤凰村。

    大虎一路上直摇头,“唉!大哥忒小气!才借了一半,又不是不还。”

    二虎接的挺快:“要我看吶,咱大哥现在是两头生长!身子骨越长越阔,心眼子却越来越窄喽!”

    孟占山又成了打瞌睡的大公鸡,闷坐在马上,双手拢在袖子里,两肩耷拉着,眯着眼,蹙着眉,头随着马蹄的踏动一点一点的。

    二虎就乐:“嘿嘿!队长,人家都是两眼一眨,老母鸡变鸭,您倒好!两眼一眨,老虎变鸡了!哈哈哈……”

    孟占山一言不发,二虎哪里知道,此刻的孟占山,脑子里就像有一部留声机,裴世才那一声哀叹在一遍遍回放:

    “唉!……鬼子的反应那叫一个快,步枪手掩护机枪手先跳车,机枪手一落地,几挺歪把子机枪就刮风一样打来……”

    ……

    当天晚上,孟占山把段峰叫到了队部,他心里不踏实,想找段峰合计合计。

    段峰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从隐蔽地点到战斗顺序再到火力安排一样不落,最后说:

    “队长!关键的是咱们枪少,子弹少,绝对不能打成持久战,一开打就要火力全开,争取最大限度地杀伤鬼子,然后在鬼子还没来得及组织反击之前,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去和狗日的绞在一起拼刺刀,一旦绞在一起,鬼子想不拼刺刀都不行了。”

    “我说,别小看小鬼子的反应速度,咱埋伏的地点距离石桥怎么也得有一二百米,那是一段死亡地带?傻冲不行,一定要想个办法。”

    “嘿嘿,队长,这得逆向思维,咱想办法叫鬼子在咱冲上去之前少开枪不就行了?”

    “嘿嘿!有道理,没白叫你小子来!……嗯,有了!你想啊,枪一响,鬼子必然跳车,石桥上的栏杆处是他们最佳的还击部位,石桥上没法埋雷,可咱能用你在铁帽山的深壕下鼓捣的那些玩意啊!”

    “哈哈!队长,你是说,在栏杆附近的石板缝里插上铁刺?”

    “是你说的啊!我可没说……哎!我说你小子,你也太残忍了吧!”孟占山故作惊讶。

    段峰大恼,一拳打过来,“我打你个老狐狸!”打得孟占山龇牙咧嘴,人差点儿没窝到地下去。

    “哈哈……别自责嘛,小子!这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打鬼子更不是做慈善,讲什么仁义?不择手段打赢了就是胜利,胜者为王败者寇嘛!”

    段峰点点头:“嗯!这倒是,老祖宗都说,兵者,诡道也……”

    ……

    第二天傍晚,每个小队都分到一盆红烧肉。

    多少日子都没吃过红烧肉了,队员们一个个大快朵颐。

    吃完饭,队员们正在抹嘴,孟占山杀到。

    “各位,都吃饱了吗?”

    “吃饱了!”大家响亮地回答。

    “真的吃饱了?”

    队员们立正挺胸,“真的吃饱了!”

    “好!”孟占山满意地笑了笑,然后,把一个大口袋往桌子上一倒。

    “哗啦啦!”桌子上落下一大堆黄灿灿的空弹壳。

    孟占山用手划拉着:“各位!吃饱了,就给我用树枝削出子弹头,嵌在子弹壳上做成假子弹,每人两颗,做的像点!”

    “啊?”众人面面相觑。

    “怎么,有困难?”

    众人抖擞精神,“没有!”

    段峰端了一碗肉汤,边吸溜着边嬉皮笑脸的摸了过来:“嘻嘻……队长,是不是有啥更残忍的办法了?”

    “嘿!你小子……心太黑!……什么残忍不残忍的,这小鬼子有时候真诚的可爱,咱不能辜负了人家。”

    “啥啥啥?队长……听不太懂!”段峰一脸的蒙圈。

    “听不懂就对了!小子……你就等着看吧,看老子怎么和小鬼子勾兑,让小鬼子一枪不放!”

    “啊?”

    “呵——呵嚏!”

    段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险些被一口汤给呛死。

    ……

第五十六章 为他人作嫁衣裳

    常大山再次逆风傲立,手擎八倍望远镜,梳篦式地搜索着落凤坡四周。

    已是春末了,雨后的视野一片朦胧,路边的杨树伸展着嫩绿的枝叶,地里的庄稼被冲刷得青葱嫩绿。

    远处,一只不知名的鸟儿正在啼叫,仿佛在倾吐浴后的欢愉。

    他的脚下是一座小土丘,眼前是一条像大莽蛇一样延伸向远方的临屯公路。

    此时此刻,他正审视着部下的隐蔽情况。

    如果百里之外的孟占山能够感知,一定会哭晕在茅厕里。

    眼下的常大山,正在做着和他相同的事——准备伏击鬼子车队。

    而且,还是同一支车队。

    关键是,常大山位于上游,足足上溯了一百多华里。

    虽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作为黄雀的孟占山,离得太远了。

    常大山有他的情报网,他的二连长于长顺原是伪军伊永贵部,孙家渡一战方才收编过来。这位二连长和杨家桥车站的刘西侯部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和刘西侯部的一个中队长甚至是同乡同镇,彼此之间熟悉的不得了。

    于长顺原是伪军小队长,因为为人精明颇受常大山赏识,这家伙一心想在常大山面前露两手,眼看部队缺乏武器,就不惜重金搞来了情报。

    对于伪军来说,跟谁干无所谓,打谁不打谁也无所谓,只要能活命,有钱赚,其他都是浮云。

    所以于长顺只花了一百块现大洋就搞来了这份至关重要的情报。

    问题是,其准确性有所欠缺,时间上说是最近两天,押运人数说是日军一个小队,具体行车路线更是不详。

    这就给常大山造成了一定的困扰。

    不过,常大山自有办法。

    时间不确定?那好办,那就守候两天。

    路线不确定?那也好办,那就找一处必经之地。

    于是,常大山就选中了落凤坡。

    从杨家桥车站到辛集据点,必经落凤坡。

    这并不是一处理想的伏击之地,因为没有什么特别的险要,只有几个小土丘。这样的地形,并不利于伏击,千把子人很难隐蔽。

    不过,常大山依然有他的办法。

    公路两侧的庄稼地里有几道沟渠,远的不过百十米,近的只有三四十米,敌人对此早已司空见惯。如果把部队隐蔽到沟渠里,那就好比是运动到了敌人的眼皮子底下,再加上半高不高的庄稼,简直就是突然发难的绝佳之地。

    正因为地形不险要,所以敌人必会麻痹大意,正好出敌不意。

    他的作战套路和孟占山如出一辙:

    一开打就火力全开,最大限度杀伤鬼子,然后冲上公路和鬼子绞在一起,靠白刃战解决战斗,这样一来,鬼子的优势火力便成了摆设。

    小鬼子是会拼刺刀,可咱兵力占优,以十个对一个,还怕占不到便宜?”

    就埋伏地点和战法而言,不能不说常大山的计划是很不错的,即合兵法,又有出奇——择地以待,出敌不意,十则围之,聚而歼之。

    不过,他的运气却霉透了。

    不光运气霉透了,连计划和现实也出现了巨大的反差。

    他猜对了开头,却料错了结尾。

    他的部队昨天就抵达了伏击地点,可一晃一个白天过去了,连个鬼子的毛都没看见。

    战士们从临晨趴到傍晚,屁事没有,只有几个老乡哼哼唧唧的从土路上走过,部队隐蔽的很好,并没有被发现。

    结果趴了一整天,唯一的收获就是,所选的沟渠隐蔽性很好,足可一战。

    夜里只好露宿,倒霉的是,下了一场小雨,到了凌晨,落汤鸡似的战士们不得不趴回到湿呼呼的沟渠,个个叫苦不迭。

    ……

    现在是晌午了,一场小雨过后,空气格外清新。

    田野里一片嫩绿,雨后的庄稼上凝了一层密密的水滴,微风轻拂,将一阵阵清香送入鼻息,令人心旷神怡。

    常大山的心情却格外沉重,娘的!莫不是被耍了,白熬了一天一夜?

    就在此时,空气里隐隐传来了嘹亮的歌声,在歌声的伴随下,前方空旷的土坡后面,突然转出一辆接一辆的汽车,瞬时间趟起大片的烟尘。

    一共是十辆,其中六辆满是荷枪实弹的鬼子兵,车顶上架着歪把子,中间的四辆车厢上盖着厚厚的帆布,上面勒着一道道绳索。

    刚才还是一片宁静的土路上,瞬时间充斥了汽车的轰鸣声和鬼子的歌声。

    此时行进在公路上的是日军寺内联队的两个小队,也许是很久没有遭受过打击了,车上的鬼子毫无防备,谈笑风生……

    常大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娘的!说好的一个小队。

    可是现在,六辆运兵车,一车二十个鬼子,妥妥的两个小队!

    他现在必须作出决定,打,还是不打?

    如果让鬼子再往前走,那就要错过机会了。

    常大山望着开近的车队,牙一咬发了狠:

    ——他奶奶的!胆小不得将军做,再怎么说也是十个打一个。

    ——那就干吧!

    第一颗地雷是他亲自拉响的,准确地在头车刚刚碾过之后就发生了爆炸。

    “轰!”的一声,硝烟弥漫,头车车头在爆炸声中被炸得变了形,车厢里的鬼子被炸得颠起一寸多高,车头瞬间就燃起了大火。

    几乎同时,“轰!”的又是一声,尾车也冒了烟。

    “冲啊!”

    “杀呀!”

    “杀光小鬼子!”

    瞬时间,伏兵四起,公路两侧的沟渠里,一下子冒出无数人头,从四面八方射来密集的子弹,然后呐喊着发起了冲锋。

    好的开头太重要了,它是成功的一半。

    开局和常大山设想的完全一样:鬼子毫无防备,部队火力全开,瞬间就发起了冲锋!

    突然的伏击战,永远是弱者打击强者的最有效手段。

    常大山的拿手好戏就是伏击战,在那么突然而且倾其全力的打击下,无论是天下第一团还是伪军中队,立时就找不着北。

    可是今天却不同了。

    成功的另一半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在那么突兀的打击下,鬼子的反应度那叫一个快。

    爆炸声刚刚响过,部队刚冲出去不到十米,鬼子的机枪手已然在排枪的掩护下跳车,歪把子机枪眨眼间就“哒哒哒”的开始倾泻弹雨,仅一个照面的功夫,冲锋的队伍就被撂倒了一百多号。

    随之而来的对射更是让人心碎。

    常大山的部队都是杂牌枪,而且大部分是老枪,膛线都快磨平了,子弹飞不了多远就打横,准确度和穿透力都大大下降。

    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土造的“单打一”,一发打过之后,得掰开后再装填另一发子弹,还没等装填完,就被对方爆了头。

    鬼子的射击精度精确的吓人。

    一营长胡长海使一杆九连登,威力大,射程远,混在百十人的队伍当中连连开火,可鬼子的三八大盖打出的第一枪,就在上百人的队伍当中准确地找到了胡营长,还不偏不倚正中眉心。

    一团血雾,和着脑浆碎骨飞溅开来,强大的冲击力使他身子一顿,随后仰面栽倒。

    冲到一半,部队又倒下一大片。

    担任掩护的两挺机枪,还没打完一个弹匣,“轰!”“轰!”两声巨响,鬼子的掷弹筒就跟长了眼睛一样,准确地把两挺机枪都送上了天。

    短短一百多米的冲击距离,居然倒下了二百多名战士,红了眼的战士们转眼间从两头涌上公路,和鬼子绞杀在一起,战斗转瞬间就变成了血腥的白刃战。

    可战况却并不如常大山所料:十个对一个,还怕占不到便宜?

    还真是占不到便宜!

    常大山不知道,眼前的对手是鬼子驻正太铁路沿线的寺内联队第31大队的两个小队,属于日军甲种师团,战斗力异常强悍。

    这些甲种师团的士兵,都经过严格的刺杀训练,眼见八路冲近,立刻关上保险,并退出了子弹。

    鬼子虽然矮小,但个个敦实有力,训练有素,刺杀技术显然比训练不久的战士们高出太多,他们三人一组,组成多个刺刀阵。

    冲在前面的一个战士猛冲到一个刺刀阵前,一个突刺刺向面前的鬼子,鬼子伸枪一挡,把刺来的枪磕了出去,旁边的另一个鬼子“呀……”的一声,一个前进直刺,立即把这名战士扎了个透心凉,战士惨叫一声栽倒在血泊里。

    不断有战士被对方的刺刀刺中,鲜血飚飞,战士们一时间竟然攻不进去。

    三八枪要比杂牌枪普遍长出十多厘米。

    三八枪的刺刀质量也很好,钢质甚硬,多次刺碰都毫不变形。

    可常大山手下的汉阳造、沈阳造、章丘造什么的,由于枪支太老,配属的刺刀多已遗失,现在的刺刀多是后来自己打造,质量简直是没法比。

    很多战士拼刺了几下之后刺刀就变形,只能把步枪当棍子那样抡起来,用枪托去砸敌人。

    好不容易有个鬼子落了单,瞬时间有七八个战士围了上去,可这名年纪不大的鬼子左腾右闪,前挑后刺,硬是让一圈人都近不了身,还愣是被他刺倒了两个,看得常大山鬼火冒。

    眼见战士们接二连三的倒下,

    常大山毫不犹豫的带领预备队冲了上去。

    他留了个心眼,把拼刺最好的二百多人留下来当做预备队,他估计发起冲击后会有不少战士被射杀,所以留下了这部分精锐,等到白刃战时再用。

    现在,正当其时。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倾出了全力。

    可是,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前面的队伍忽然发生了混乱,一些战士被凶悍的日军吓破了胆,唿哨一声扭身便逃,这一下,立刻在队伍当中引发了羊群效应,溃退随即一发而不可收拾。

    正往上冲的预备队被带了个稀里哗啦,在满满的不可置信中,常大山咆哮如雷,大声喝止。

    可是,哪里喝止的住……

第五十七章 黑水河大桥(三)

    南阁庄,是临屯公路上一处不起眼的小村庄,村北有一座横跨黑水河的石桥,远远望去,一条坑坑洼洼的公路在石桥前拐了一个弯后就直愣愣地爬过石桥延伸向远方。

    河面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阵阵悦耳的流水声从远处传来,河堤上高大的白杨树已是一片茂盛,微风吹来,发出悦耳的刷刷声。

    几年前的暴动后,南阁庄和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被抓的抓,杀的杀,村子也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放眼望去,现在已是一片断瓦残垣,毫无生气。

    唯一还算完整的是石桥附近的一座土地庙,在微风中孤零零地矗立着。

    孟占山的指挥部就设在了庙顶,这是附近唯一的制高点,河两岸的动静一览无余,这里也是机枪阵地的所在,大虎和二虎在孟占山身边一左一右地架起了机枪,正在调整机枪下的沙袋。

    “他奶奶的,二虎!你那大屁股撅低点!”

    孟庆山冲着身边的二虎吼道。

    “待会儿知道怎么打嘛?”

    “嘿嘿,知道!可着劲的造,哗哗几下就全他娘的放出去。队长!还真他娘没这么过瘾过!”

    “记住,一发不留!打完了立即抄家伙。”

    河两岸为防汛修了不高的堤坝,堤坝下面杂草丛生,树木笼葱,这为队员们提供了良好的隐蔽场所。

    现在,堤坝下面静卧着近千号各式打扮的队员,他们一面悠闲地啃着肉夹馍,一面喝着壶里的清水,吃得津津有味。用孟占山的话来说,就是饱餐战饭。

    他们并没有连夜赶来,孟占山精准的掐算了时间,凌晨四点才出发,急行军五个小时就赶到了这里,所以躲过了夜间的小雨。

    孟占山带着小队长以上干部看过地形,又吩咐段峰去布设铁刺,随即在几百米外的一个土丘上设置了一棵消息树。

    ……

    太阳快落山了,彩霞把连绵起伏的地平线,染得红艳艳的。

    几只乌鸦忽然从远处的杨树上呼啦啦的窜上半空。

    “他娘的,真败兴,等了半天,就见到这些败家玩意!”顺子在一旁不满地嘟囔着。

    大虎两眼一翻,沉声道:“小子,懂啥!鬼子来了!”

    孟占山望向对岸,什么动静也没有,他心里一恼,正要发作,却发现设在土丘上的消息树正在慢慢倒下。

    “嘿!还真来了!”孟占山赞许的看了大虎一眼。

    “娘的!到底是来了!”二虎快活地叫了一声,往手心里啐了口吐沫,然后挪了挪机枪,把枪托稳稳地支在肩上,两眼大睁,凝神等待着搂火的命令……

    罗先生没有言语,只是不停地往上扶鼻梁上的眼镜,看得出来,这位教书匠的激动比二虎有过之而无不及!

    ……

    很快,一阵车笛声由远处而近,刚才还是一片宁静的公路上,瞬间充斥了汽车的马达声。

    两个小时前结束的战斗,让车上的日军志得意满,此刻正高唱着日军军歌……

    随着目的地的临近,正沉浸在痛宰八路快感当中的中岛长介,此刻嘴角上扬,心花怒放。他正在考虑措辞,准备向上级好好汇报一下他的丰功伟绩。

    说来有趣,本来以为只是一场简单的护送任务,谁知突遭伏击,己方损失微不足道,却干掉了数百个八路。

    袭击甫一发生,他还有点担心,对方突然发难,而且人多势众,十倍于己,尤其是对方的军服,虽然泥迹斑斑,但看得出来,衣服的质地很新,此前军容一定不错。

    对于军容不错的队伍,中岛一向是比较谨慎的。

    在他的眼里,军容也是一种战斗力。

    就像是国民党的中央军,一身行头要比地方军光鲜不少,相应的,战斗力也要提高不少。

    所以对于这支八路军,他丝毫不敢怠慢,在他眼里,这甚至是他见过的穿戴最整齐的八路军。

    可随后的战斗却让中岛哑然失笑了。

    对手简直不堪一击,单兵素质堪称下九流,衣服倒是不错,可手里的武器简直是废铜烂铁。

    随之进行的白刃战,更是让中岛早早就失去了兴趣。

    作为北辰一刀流的绝顶高手,他的一把武士刀使得神出鬼没,左劈右刺,频频出击,独自一人在敌阵中搏杀了一圈,轻而易举的就放到了十来个敌人,而敌人的刺杀技术,简直连下九流都不如。

    自己一个堂堂武士,一个超一流的剑道高手,去和这样的对手搏杀,简直是一种耻辱。

    所以他很快就收了手,退回阵中,笑看部下如杀鸡宰羊一般把对手放倒在地,然后欣赏残敌落荒而逃。

    这是一种傲气,事关一个剑道高手的尊严,在这一点上,自尊心极强的中岛那叫一个顽固。

    眼下,经过小小的波折,带着胜利的喜悦,带着戏耍对手后的轻狂,中岛随着部下惬意而歌。

    目的地已然在望。

    他连见到长官后的说辞都准备好了。

    可他怎么也不会料到,

    就在数百米外的河堤下,一只真正精悍的队伍已经露出了獠牙!

    ……

    石桥前的转弯处,车队开始减速,鱼贯上行。

    眼看头车已驰上对岸,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土石横飞,头车压上了埋好的地雷,车头被炸得四分五裂,连棚顶上的日军士兵和歪把子机枪也一并被炸上了半空,车头瞬间燃起大火。

    “轰!轰!”

    几乎同时,车队后面也响起了爆炸声,车队被切断退路。

    爆炸声如同暗夜里咋响的惊雷,惊醒了中岛长介的美梦!

    八嘎!又触雷了?

    又是袭击?

    这一次的爆炸威力可比上一次袭击要剧烈不少,这从受到的震动幅度就能感受得到!

    八嘎呀路!

    一天之内居然两次遭到袭击,这简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瞬时间,河边的堤坝后,公路两侧的土沟里,土地庙的顶上,一下子冒出无数颗人头,四面八方射来密集的子弹。

    车上的日军突遭打击,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吶尼?

    先前不是被打跑了吗,怎么又来了?

    “啊……啊……”

    惨叫声中不断有日军中弹倒下,未中弹的士兵连忙掩护机枪手开始跳车。

    “扑通!扑通!”机枪手迅速跳下。

    “啊!……八嘎!”

    “哎呀!哎呀!……”

    跳下的机枪手被铁刺扎中足底,立即发出杀猪般的惨叫,那声音是如此凄厉,以至于让车上的日军心胆俱裂。

    后续的日军不敢再跳。

    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

    爬!

    他们扒着车厢,踩着轮胎鱼贯而下,临触桥面前,还得用脚尖划拉着试探试探,确定没有铁刺方敢落地。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本来一秒钟就能完成的动作,变成了三四秒。

    而下去之后,随着人数的增多,本来就狭小的桥面顿时拥挤不堪,上百个身穿黄色军服的日军在桥面上你推我挤,连举枪都困难。

    这样的态势,完全成了活靶子。

    对手甚至不用怎么瞄准,随便打出一枪就能击中一个目标。

    而对手的两挺机枪,简直跟发疯了一样,以前所未有的慷慨毫无顾忌的倾泻着弹雨,这样密集和暴露的目标,简直是机枪的最爱,只要不将子弹打飞到天上,就能笑看鬼子化做肉酱……

    最外面的日军同时被好几颗子弹贯穿,身上爆出一蓬蓬血花,密密麻麻地倒下了一大片。

    ……

第五十八章 黑水河大桥(四)

    石桥上,中岛抽出战刀,矗立在两车之间。

    他毫不在意迎面射来的子弹,闪亮的刀锋直指前方,他用嘶哑的嗓音大喊:

    “不要慌!不要射击!通信兵发报,机枪躲到汽车底下,掷弹筒准备!”

    他的嗓音有些变形,但还是起到了应有的作用。

    日军听到命令,果然一枪不发。

    日军良好的军事素养,此刻展露无遗,他们或匍匐卧倒,或迅速钻入车底,一边凝枪待发,一边迅速清理起插在石板缝里的铁刺。

    他们并未发现冲锋的敌人,所以一枪不放,在没有看清目标之前,他们是绝对不会轻易射击的。虚张声势,胡乱开火,那绝不是甲种师团所为。

    ……

    “轰!”

    “轰!轰!轰!”

    车队前后突然响起一连串的爆炸声。

    敌人在投掷手榴弹,这是敌人冲锋前的惯用伎俩,制造烟雾,模糊射界。

    爆炸一过,亡命冲锋就会开始,那是射杀敌人的最好时机。

    中岛忽然就有些讶异。

    这些爆炸都发生在已被炸坏的头车和尾车附近,己方毫发无损。

    是了!一定是敌人害怕引燃军火,不敢过分投掷。

    他扫了一眼周围——

    所有士兵都在镇定准备,无人惊慌失措。

    步枪手把瓜蛋整齐地摆在面前,往步枪里压满了子弹,机枪手打开保险,瞪大眼睛注视着前方,掷弹筒手麻利地调整着角度,测算着射程……

    中岛大致目测了一下损失,桥面上,尸体横七竖八,车厢里,也躺了不少尸体,加起来足有六七十人。

    八嘎!也就是说,已经伤亡过半!

    中岛的眼前一阵黑蒙,险些站立不稳,一股来自心底的揪痛,沿胸前直达脑门,好像脑门突然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让他的面孔极度扭曲……

    仅仅几分钟,他的精锐部队,居然损失了六七十人,余下的还多半带伤。

    要知道,整个第31大队,在进入支那后长达两年多的时间里,也才损失了五十四人。

    而眼下,居然在一战之间,在几分钟之内,就超过了这个数字。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中岛瞬间就陷入了抓狂……

    八嘎!血债必须用血来偿!必须要让敌人用十倍的生命来偿还。

    ……

    眼前,浓烟渐散。

    居然并没有发现冲锋的敌人。

    甚至,连射击声和呐喊声都停止了。

    吶尼?敌人在做什么?

    难道不趁势发动冲锋嘛?

    他们以前不都是这样做的吗?

    可眼下,暴烈的战场竟然归于平静,这种平静非但不能让人感到轻松,反而让人心生恐惧。

    每一个日军都屏息以待,诺大一个战场,仿佛—下子就成为了坟墓,那么激烈的射击声,仿佛一下子就被冻结了,就像飞窜的火苗,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瞬间,就熄灭了。

    中岛紧握战刀,紧张地注视着一切。

    终于,烟雾散去……

    然而,中岛的眼睛,突然就直了。

    不光眼睛直了,简直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几百米开外,居然齐刷刷地站立着一大群队伍。

    他们衣衫褴褛,目视前方。

    他们并没有冲锋。

    他们居然,居然……

    居然双腿跨立,据枪四十五度斜向向前,装上雪亮的刺刀。

    然后,

    拉枪,退弹,再拉栓,再退弹……

    动作麻利,一气呵成。

    无数黄橙橙的子弹蹦跳着,旋转着,噼噼啪啪的掉落在地。

    然后,

    这帮家伙表情傲娇的注视着己方。

    中岛简直惊呆了!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动作。

    一个《步兵操典》里的标准动作。

    一个专属于大日本皇军的傲娇动作。

    白刃战开始前,都要据枪,退弹……一方面是为了避免误伤,另一方面,也是一种傲气的体现。

    古今中外,很少有像日军那样注重白刃格斗的,格斗前,不管对手如何,都要关上保险,退出子弹,就跟敌人拼刺刀!

    那是一种傲气的体现,也是大日本皇军的皇威所在。

    可是眼下,这种动作,

    居然出现在一群叫花子一样的支那军人身上。

    如果能称之为军人的话!

    甚至连脸上的傲娇也和大日本皇军别无二致。

    那么,他们要干什么?

    还从来没有看见过有任何支那军人,会主动退掉对他们来说并不算富裕的子弹。

    可是眼下,无论从那个角度看,

    唯一的解释就是——

    他们要拼刺刀!

    八嘎!

    他们居然要拼刺刀!

    这帮衣衫褴褛的家伙,中岛都不知该如何称呼。

    他们不像中央军,不像地方军,不像八路,甚至连土匪都不像。

    可是,他们居然要拼刺刀!

    向亚洲第一,乃至世界第一的大日本皇军挑战拼刺刀?!

    要知道,那可是大日本皇军最强的单兵项目。

    中岛唏嘘不已。

    自从来到支那,他已习惯了对手的以多打少,乃至突然袭击,死缠烂打,蘑菇战术……

    可眼下,这支土的掉渣的队伍,居然大大方方的向皇军挑战拼刺刀,简直是闻所未闻,匪夷所思。

    他还从来没见过有哪支支那军队能够如此豪气干云。

    当此之时,不要说主动开火,就算是不小心走了火,也是奇耻大辱。

    眼见敌人退出了子弹,已经据枪瞄准的日军纷纷放低了枪口,敌人既然已退出了子弹,如果自己再懦弱开枪的话,那简直是任何一个大日本皇军都无法接受的。

    “呦西!”

    中岛忽然就有些动容,他把手一伸,向对面竖起了一根大拇指,然后毫不犹豫的下令:

    “全体!白刃作战准备!杀叽叽!”

    ……

    眼看日军麻利地退出了子弹,连机枪手和掷弹筒手也放下了手中的家伙,从阵亡的同伴身边捡起了步枪,肃穆而立,孟占山吹了声口哨,一脸坏笑地瞧向段峰。

    段峰咂巴着嘴唇,赞不绝口:“啧啧……队长英明!队长威武!唬的小日本一愣一愣的,顺带把咱八路的脸都丢了个干净。”

    “狗屁!老子那个脸上写着八路了?”

    眼看日军严阵以待,孟占山兴奋地举起大刀,高喊:

    “诸位!有仇的报仇,没仇的捡便宜啦!……瞧见没有,小鬼子已经伤亡过半,还大部分带伤,要是连这样的家伙都收拾不了,咱也别混了,回家带孩子去吧!……我说!给我冲啊!杀光小鬼子!

    “冲啊!”

    “冲啊!杀光小日本!”

    “冲啊!剁了小鬼子!”

    桥两边的队员们几乎同时杀出,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和红缨枪冲向桥面。

    “冲啊……杀呀……”

    ……

    望着越冲越近的敌人,不知怎的,中岛心里竟然生出一股快慰。

    机枪和掷弹筒虽然也能杀伤敌人,可哪有白刃战来的痛快。

    今日遭此大辱,只有亲手斩下一个个血淋淋的头颅,方能消除他心头之恨。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有些庆幸。

    ——八嘎!愚蠢的敌人,居然主动挑起白刃战,桥上面积狭小,施展不开,敌人的人数优势就无从发挥。

    ——八嘎!以帝国军人的能力,敌人简直就是送死!

    ……

第五十九章 黑水河大桥(五)

    望着蜂拥而至的敌人,中岛并没有慌乱。

    他攀上汽车简单看了一眼,桥东的敌人比较多,几乎是桥西的一倍。

    他狞笑了一下,举起战刀大踏步向桥东走去。

    桥面上大部分为汽车所占据,每一侧最多可容纳两人,中岛挤过人堆来到桥东,双手高举战刀,准备暴斩敌军。

    然而,

    怪事又发生了!

    敌人呼啸而至,却在石桥前五六米处停住了脚步,然后,持枪者两厢一分,闪出大批手持冷兵器的敌人。

    于是——

    中岛的眼睛又直了。

    吶尼?

    不是说好拼刺刀嘛?

    他茫然地注视着眼前的冷兵器。

    冷兵器的出现并不让他意外,来支那战场后他早已司空见惯,意外的是这样的冷兵器。

    眼前的冷兵器长的吓人,足足是三八枪的一倍有余!

    它们当中的许多,甚至不能称之为冷兵器。

    因为它们甚至连个铁枪头都不具备,连长矛都算不上,只是一根削尖了头的竹竿或棍棒,再套上一圈红缨而已。

    他知道,这是支那人所谓的“红缨枪”,可是这样的家伙,似乎应该被称为“长杆”才更合适。

    八嘎!说好的拼刺刀呢?

    一眨眼,刺刀变成了长杆!

    一个貌似头目的家伙在高喊:“八人一组,站住位置!”

    敌人应声变阵,八人一组,手持长杆,成弧形把桥头团团围住,然后挺枪而立。

    中岛明白了,敌人不傻,他们知道桥面太窄,无法发挥他们的人数优势,所以凝而不发,单等对手先攻出来。

    中岛怒火中烧,他把指挥刀往前一指,用发颤的声音吼道:

    “诸君!我堂堂大日本皇军,被支那军人卑鄙偷袭,损失过半,如果我们不能为死去的勇士报仇,那简直生不如死!诸君!展开战斗队形,攻击!”

    “嗨!”

    “嗨!嗨!”

    听到中岛的命令,部下大声响应,三人一组,执枪直扑对手。

    两股人马很快就撞到了一起,呐喊声响彻云霄。

    冲在最前面的小组刚一接敌,立刻有三组敌人分三个方向压了上来,每个方向上均有八支长杆。

    密密麻麻的杆林,分上中下三路猛刺,挡开一支,另一支立刻补刺过来,让日军根本无法靠近。

    日军的拼刺技术是好,奈何够不上啊!

    他们手中的三八枪,长128厘米,加上刺刀也不过173厘米,而对手手中的长杆,将近有4米长,当真是鞭长莫及。

    这其实是一种很无赖的战法。

    就仗着家伙长,卡着距离欺负你。

    日军空有一身好本领,可根本就攻不上去啊。

    中岛的头皮立刻就有些发麻。

    眼前的家伙成群结队,挺着尖细的长杆,根本不主动进攻,一旦己方攻过去,立马挺杆攒刺,不但出手快,而且灵活至极,虽然单个拎出来并不足惧,可是这般结成阵势却也麻烦至极。

    现在,唯一能发挥作用的,就是武士刀了。

    中岛爆喝一声:“闪开!”

    喝声未绝,中岛突然迅捷无比地旋转起身子,手中的武士刀上下翻飞,身子犹如一个陀螺一般向前猛冲,只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七八根长杆立时被削去一截,甚至两截。

    好锋利的刀锋!

    简直削棍如泥!

    中岛的武士刀越舞越快,但见一道道耀眼的白光,逐渐把中岛裹住,当真是针插不入,水泼不进……他甚至根本不去管对方的来招,越转越快,眨眼间又有七八根长杆被削去一截,没削断的也被荡去一边。

    可他削断一批,后面又补上一批,数百根长杆前赴后继,像波浪一样滚滚而来。

    中岛面对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杆林……

    他一口气削断了几十杆,累得大气直喘,可是局面却毫无改观。

    有人在大叫:“还要嘛?兄弟!”

    立即有人应和:“就是!”“管够啊!”“哈哈!累死狗日的!”

    中岛又削断了几十根,喘着粗气退回本阵。

    他的内心,已是相当的凌乱。

    自己拼力死攻,却没收到什么效果。

    眼前的战况几乎陷入胶着状态。

    怎么回事?一桩桩一件件的,没有一件顺心。

    先是被偷袭,死伤大半,接着又被死缠烂打,空有武力使不上。

    敌人显然异常狡猾,只斗智不斗力。

    自己和部下虽然骁勇,可几时见过这种刁钻泼皮的死缠滥打法,眼见毫无进展,中岛索性示意停止进攻。

    八嘎!敌人既然只守不攻,我们又何必急于进攻呢?此地距辛集据点不远,电报已发,拖下去对我们有百利而无一害。

    那么,就拖着吧,看谁先着急!

    可是他很快就发现,

    他又错了!

    桥这边虽然陷入了僵局,可桥那边却杀声震天,用耳朵听也能明白,双方的厮杀已进入白热化阶段,刺刀的碰撞声、呐喊声和惨叫声震耳欲聋。

    他急忙攀上一辆汽车,瞬时就看明白了。

    狡猾的敌人,一边在这一面跟自己死耗,同时在另一面投入了全部精锐,尤其是两个黑大汉,在汽车两侧一边一个,挥舞两把鬼头刀,呼喝有声,刀刀进逼,简直沛不可挡。

    桥西正在一寸寸失守。

    中岛气的腮帮子上的肉团子都哆嗦起来,拳头攥得咯咯直响。

    “八嘎!狡猾的支那人,可恶!”

    他挥舞着战刀,立刻挤过人群直扑西面。

    ……

    孟占山在笑,笑得眼睛都没了。

    他对自己的声东击西战术越发感到得意。

    桥面上大部分为汽车所占据,每一侧最多容纳两人,真正格斗起来,为了能施展开来,只能一对一。

    虽然已方在整体实力上不如对手,可是——

    他却拥有两名超一流高手。

    在狭窄的桥面上正好一对一单挑!

    现在大虎二虎一边一个,正在发力猛攻,他跟在大虎后面随时准备捡漏。

    大虎迎面磕开一名日军的突刺,刀锋一转砍在日军的膀子上,疼得日军丢下枪捂着膀子“嗷嗷”直叫,孟占山跟上去一刀把日军砍翻在地。

    大虎闪身躲过一名日军的突刺,蓦地抓住枪杆,发力一拽,日军站立不稳,身子向前一扑,大虎反手一刀,鲜血从日军的脖子上喷出老高,呲了大虎一头一脸,大虎擦也不擦,抬脚踹飞了日军。

    一名曹长一个突刺扎向大虎的腹部,大虎猛一拧腰,刺刀从他的衣服里穿过,只把衣服穿了个洞,还没容曹长拔出刺刀,大虎立刻抢步上前,闪电地般劈向曹长的脑袋,曹长大惊,侧身闪避,大刀擦着军装砍在曹长的脚面上,曹长惨叫一声,捂着脚面直蹦,

    孟占山斜刺里杀出,手起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眼看这一侧所向披靡,孟占山又绕过汽车间隙来到另一侧。

    二虎正在跟两个日军对峙。

    一个日军“呀!”的一个突刺,刚刺到一半,二虎的大刀“哐!”的一声就荡开了单薄的三八大盖,然后一个斜挥,日军惨叫着被开了瓢。

    另一个日军面露惧色,咿咿呀呀地叫着,正要拼命,却被身后一人伸手拉住。

    这是个佩戴少佐军衔的军官,个子高大,异常结实,长得眉清目秀,颇有高手风范。

    他居然向二虎竖了竖大拇指,然后高举雪亮的战刀迎了上来。

    “呀!”

    “杀!”

    两人同时发力,立时斗到一处。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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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9706/ 第一时间欣赏抗日之活着再见最新章节! 作者:敖楚戈所写的《抗日之活着再见》为转载作品,抗日之活着再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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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之活着再见介绍:
不走寻常路的八路军指挥员孟占山,精灵古怪,桀骜不驯,演绎出一场场匪夷所思的战斗。撕心裂肺的血战,感天动地的爱情,撼人心魄的友情,以及……抗日之活着再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抗日之活着再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抗日之活着再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