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双刃剑
最让许达念念不忘的是八里坪一战。
过了草地以后,许达奉命率部袭取羊山镇。
夜色如墨,几米之外就什么也看不清了,已是营长的孟占山突然找到了许达。
“团长,有情况,不能再走了。”孟占山沉声道。
“为啥?”许达大惑不解。
“是这!前面大约五百米处有个水塘,可是你听,现在居然连一声蛙叫也没有,附近一定有人,人数还不少。”孟占山肯定地说。
许达叫停了队伍,睁大双眼张望了几眼,疑惑地说:“什么也看不到啊?”
“相信我!团长,你忘了,这地方咱们几天前走过,此处三山环抱,地势险要,是通往羊山镇的必经之路,当时我就留意了,前面应该有个水塘!”
“你小子也太离谱了吧,别说你记没记错,就凭几声蛙叫就让部队停止前进,这也太夸张了吧。再说了,一向都是咱们搞夜袭,白狗子哪有那个胆量?”
“嗯……”孟占山也陷入了犹豫,“……这样吧,团长,让先头连先过,大部队和他们拉开距离,小心驶得万年船!”
许达想了想,同意了。
结果,王长庚率领的先头连刚刚走过水塘就陷入了重围,一时间伏兵四起,兵锋锐不可当。
许达大惊,满身是汗,他大叫:
“孟占山!孟占山呢?”
孟占山像豹子一样蹿了过来:“我在这!”
“带上所有的人,冲上去!一定要把先头连救回来!”许达大吼。
“不行啊!团长!敌人火力太猛,地形也不利,冲上去就全完了。赶快撤吧!撤出去再说!”
许达还在犹豫。
枪声愈来愈密,地面在炮声中震颤,敌人像潮水一般吞没了先头连,迅速掩杀过来。
“哒哒哒!”雨点般的排子弹压了下来,到处闪动着子弹的光影,十几个战士倒下了,许达也腿部中弹,倒在了地上。
“快撤!”孟占山代替许达发号施令,然后拽过常大山,两人一边一个,连抱腿带抬胳膊,架起许达就跑。
两人都是好脚力,架着许达飞一样跑过坑坑洼洼的山路,愣是摆脱了追兵,救下许达一命。
天亮以后才知道,敌人整整有一个旅,早埋伏在那里张网以待。
部队伤亡过半,残部在六道口商讨对策,大家都主张避敌锋锐,撤回韩集再作打算。
可孟占山却站了起来,“不能撤!战机难得,咱们应该立刻奔袭羊山镇!”
众人面面相觑。
这也太大胆了!残兵败将,安能再战?
许达却没有犹豫,遭此大败,他感觉无颜见江东父老,遂将残部全部交由孟占山指挥,放手一搏。
战斗的进程居然格外顺利。
敌人做梦也没有想到,红军在遭如此重创之后,还敢组织起残部于光天化日之下发动突袭,红军潜至镇外时,敌史宣宜部正在大排宴宴,论功请赏,得意洋洋的敌人在毫无防备之下突遭打击,顿时乱作一团。
孟占山挥舞着驳壳枪,指挥着部队横冲直撞,将敌军建制完全打乱,敌人根本就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像没头苍蝇一样大败而逃。
意外的是,王长庚居然还活着,他和几个被捕的战士一起被救出,抱着孟占山涕泪横流。
这一仗,许达团先败后胜,败中取胜,于逆境中攻取羊山镇,终于落了个功过相抵,未受处罚。
从此以后,许达对孟占山几乎言听计从。
有了许达的赏识,这家伙越来越大胆了,他敢不经请示就敢擅自调动部队,甚至抛下兄弟部队独自突击,打起仗来常常临时起意,还楞是敢去实施。
按理说这小子这么干非倒霉不可,可是让人纳闷的是,他却总能打胜仗,甚至在许达眼里,他已成了最能打的部下。
他的战法太怪异了,从带兵打仗到指挥作战都有自己的一套,他的思维是那样的与众不同,总是和上级指示发生矛盾,偏偏这小子胆肥,于是,当矛盾发生时,这家伙往往会选择自行其是。
他和几任营教导员关系都不好,原因就是他想自行其是时,教导员不准。
还好许达了解他,知之甚深,每当教导员来告状时,许达都极力为他开脱。
许达想:
——算了!由他去吧,只要他能打胜仗,其他都是浮云。
不久之后,这小子就因为连打胜仗升任副团长。
许达在开会时对部下说:“自行其是是不对的,也是不能允许的。但对于孟占山,我们可以网开一面,因为他能打胜仗。但是你们不要去学,因为你们学不来。”
与此同时,孟占山的作战方式也让许达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私下里,许达仔细研究了这小子的战例,结果发现,这小子也不是不打败仗,只是同样的仗,别人打胜了,换了他会大胜,别人一败涂地时,他却只是小败。
究其原因,许达研究了很久才发现:
——这小子嗅觉太灵敏了。
——无论何时何地,这小子总是能先人一步地察觉危险的所在,每每抢先发难,于千钧一发之际化险为夷。
——仗打的越是激烈,他那精明的小脑瓜转的就越快,思维异常活跃,战场瞬息万变,战机稍纵即逝,但都难逃过他的眼睛。特别是仗打到节骨眼儿上时,往往能突发奇想,令人匪夷所思。
——最让人咋舌的是,这家伙打仗永远都是冲在最前面,可他却从未受过重伤,无论多么密集的子弹,似乎都招呼不到他的要害部位。
许达曾多次提醒他:“在战场上,一个高明的指挥员应该是最后一个战死的,那样才能保证战斗的胜利!”
可这家伙嘴上哼哼哈哈的,只要枪一响,就什么都忘了,又像豹子一样奋起,不管不顾的冲在最前面。
很多次大伙都以为他挂了,可这小子在医院里躺几天,就又生龙活虎的回来了,逢人还显摆:“嘿嘿,老子属猫的,九条命!”
……
可惜好景不长,一次突围战,那个叫王长庚的连长丢了关键阵地,率部溃退下来。师长大怒,命令许达:“把这个连长毙了!立即执行!”
许达求情,师长不干。孟占山申请执行,带着执法队把王长庚拖到一处悬崖边,朝天上放了几枪,耳语道:“兄弟,逃命去吧,能走多远走多远!”
这王长庚是孟占山的老乡,以往表现不错,所以孟占山拼命保他,回复师长说,已枪毙,尸体推下悬崖。随后孟占山亲自率队夺回了阵地,掩护大部队成功突围。
按理说事情做的天衣无缝,应该有惊无险,可谁知王长庚转身就投靠了国民党,还被任命为团长。
消息传来,师长震怒,非要枪毙孟占山,幸亏许达苦苦相求,再加上这家伙确实颇有战功,总算保住了一命,只是职务一撸到底,成了个小班长。
彼时,曾经被远远甩在身后的常大山却一步一个脚印的成为了连长。
许达对此评价是:
——胆大是把双刃剑!能伤敌,也能害己!
第三十一章 针锋相对
讨论会在浓浓的火药味中开始了。
甫一开始,常大山就蹦了起来。
常大山近乎失态,一口气讲了近半个小时。
他的观点很明确,孟占山擅自脱离阵地,致使对土围子的攻击功败垂成,不仅贻误了战机,还导致部队伤亡过半,这一切都是由孟占山一手造成的,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说到最后,他已彻底失控,“嘭”的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桌子上的水杯都蹦起多高。
他对孟占山的不满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两人之间的龌蹉几乎就没断过,许达劝过他俩:
“唉?你说你俩,一个锅里吃过,一个炕上滚过,一起打过仗,一起拼过命,到头来还弄得跟个冤家似的,值吗?闹来闹去有意思嘛?嗯?就不能互相让着点?”
孟占山嬉皮笑脸:“嘻嘻,这小子老招惹我。”
常大山噎住了,心里骂:“奶奶的,那回不是你小子先招惹我,还恶人先告状,我冤不冤啊我?”
现在这小子闯了这么大的祸,常大山想,兔崽子,还反了天了,这样的人不枪毙,留下来还不定要祸害多少人呢?
一营长吕长生也不善,拍着桌子把孟占山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举着一份日伪的报纸满屋子挥舞,上面的头版头条清晰可见:
——《大日本皇军不可战胜,皇族少佐土围子扬威》。
文章详细报道了皇室少佐黑田率领日军与八路军激战土围子的详细过程,还配发了一首日军中村大尉写的诗歌:
精锐尽出老八路,土围一战实凄惨。
敌赖众攻新手替,我仅数百敌三千。
突击不分昼与夜,决战竟日星斗寒。
穷交实弹以空弹,遥望援兵云倪端。
万事俱休唯死战,武士精神敌胆寒。
英雄所在土围子,皇族少佐声震天。
昭和十五年秋
陆军大尉中村正雄作
吕长生怒气冲冲的举着报纸大喊:
“娘的!瞧瞧!瞧瞧!这个土围子里居然还藏着一名日本皇族,这狗日的黑田本该成为我们的阶下囚,现在倒成了大英雄,还做了一首气人歌……
他奶奶的!要不把那个临阵脱逃的孟占山枪毙喽,简直能把我气死!狗娘养的!真给我们独立旅丢脸!”
团长韩山河也罕见的发了脾气。
他粗略地估算了一下,这一次,老二团连同地方部队总共投入了一千五百多人,担任主攻的一营及特务连伤亡四百零六人,打援的二营三营连同全部牺牲的警卫班,一共伤亡一百二十一人,这一仗,不计地方部队,老二团总共伤亡五百二十七人。
这个数字打破了老二团成立以来的任何一次的伤亡纪录!连政委赵玉田也身受重伤,生死未卜。
另外,土围子一战的弹药损耗,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伤筋动骨,投入巨大却毫无所获,实在是让人欲哭无泪。而那个孟占山,临阵脱逃,自行其是,让整个战斗功亏一篑,实在是罪大恶极!
“孟占山严重违抗军令,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我建议枪毙!”韩山河义愤填膺地说。
二营长何长顺咬牙切齿地补上了一句:
“就是!就该枪毙!这个孟占山违犯纪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早就该严惩,这一次要是再雷声大雨点小,我头一个不答应!”
老一团只来了团长孙长青,他始终一言不发,显得心事重重,甚至当关大山一个劲地朝他使眼色时,他也假装没看见似的缄默不语。
在场的人都大惑不解,这孟占山飞踹孙团长的事早已人尽皆知,谁知孙团长竟会一言不发。
眼见没人再发言了,郑政委苦思良久,说了一句:
“这件事要慎重,事关纪律的严明,需要认真考虑。”
许达明白,政委是倾向于严惩孟占山的,只是碍于和自己的关系,所以不便明说。
许达沉思良久,终于开口:
“嗯……无可否认,孟占山这一次的违纪性质是严重的,可是,够不够得上枪毙,还值得商榷,毕竟……他的缴获还是颇丰的嘛。”
话还没说完,常大山就怒冲冲的打断了话头:
“旅长,我觉得你这么说是有问题的,他缴获颇丰,难道就能掩盖他临阵脱逃的事实吗?旅长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又要袒护孟占山!像这种害群之马,你还要保他?”
面对常大山的咄咄逼人,许达并没有激动,他平静地回答:
“嗯……我承认,因为孟占山是我的老部下了,以前我对他确实有所袒护的……
可孟占山这个人吧,我还是了解的,毛病不少,优点也不少……
他作战勇敢,可从不莽撞,打起仗来很有自己的一套,打的胜仗也远远多于败仗。当然喽,这一次不同了,由于他的自行其是,造成了严重的损失,自然要严惩……
可是,细究起来,老二团这次五百多人的伤亡中,由于他放过日军所造成的伤亡只占一小半。如果他坚守不撤,这些人是保住了,可他那三百多号人恐怕就全都得搭上……
从客观上说,我们的损失可能还要更大……
当然了,我这样说,不是说他没错,但他确实罪不至死,更何况,他还有不少缴获……我的意见是,孟占山同志虽有严重错误,但是不至于被枪毙。”
几位干部又激辩了半天,依旧没有结果。
常大山耐不住了:“我看达成统一意见是不可能了,投票表决吧!”
众人一致赞同。
按老二团的惯例,营级干部每人1票,团级干部每人2票,旅级干部每人3票。
常大山信心满满,在场的一共有7位,除两位旅领导外,其余5位应该都会投赞成票,投票结果应该没有意外。
可是,意外偏偏就出现了。
常大山先把自己的1票投进了同意枪毙的纸篓,何长顺和吕长生立即跟进,韩山河略一迟疑,也把手里的2票投了进去。
许达把手里的3票投进了不同意的纸篓。
5比3。
许达脸色铁青。
只要孙长青投了赞成票,郑政委甚至不用投票,结果就已经定了。
可出人预料的是,孙长青略一犹豫,就把手里的2票投进了不同意的纸篓。
一时间满座皆惊。
孙长青也是个暴脾气,可他不是个心胸狭隘的人,他对孟占山是不满,可他却有他的想法。
这次韩山河借了他的大炮,还一口气把八发炮弹都打光了,结果把大炮一还就啥事也没有了。
那门大炮可是全旅的“明星”,可这“明星”发挥威力的关键就是炮弹,由于八路军尚无制造炮弹的能力,一旦炮弹打光,大炮就成了摆设,只能就地掩藏或是送到军分区当炮兵教学的器材。
可孟占山却缴获了四箱炮弹,整整二十发!一股脑全给了他,让这门大炮起死回生。
虽说那小子得罪过自己,还把自己气了个半死,可说到底是为了大炮。况且人家这回送来了这么多炮弹,诚意满满,自己要再去落井下石,那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再说了,这韩山河也太清高了,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相比之下,他倒觉得还是孟占山更有烟火气些,虽说能把人气死,可套起近乎来也绝不含糊。
所以思来想去,他决定投反对票,甚至当常大山等人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他时,他也毫无悔意。
5比5,双方扯平!
全看郑政委的了!
郑政委犹豫了半天,最后说:“我……弃权!……”
大伙都惊呆了!
郑政委接着说:“我看这样吧,既然没有定论,我建议将会议记录整理上报,由军分区做最后决定,大家没有意见吧。”
能有意见吗?
事情明摆着,只能这样了。
那一刻,常大山傻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我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第三十二章 进退两难
两天后,军分区的陶司令就收到了独立旅旅长许达熬夜写成的战报,随之附送的还有旅部的会议记录和韩山河、常大山、吕长生等人的联名信,厚厚的一大摞。
陶司令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竟会发生如此戏剧性的变化——
前两天他还在为孟占山的众多缴获而欣喜不已,甚至高兴之余还奖了孟占山一挺机关枪,谁知这才几天,这家伙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上了风口浪尖!
在那厚厚的一叠材料里,除了许达流露出孟占山有功有过希望上级从轻处罚之外,其他的基本上都是要求严办,甚至是要求枪毙。
陶司令花了好几个小时才看完材料,随后又和徐政委讨论了半天,最后又闭上眼睛思考了半晌,这才作出了一个不算决定的决定:
——派出一个调查组,调查清楚后再做决定。
……
随后,他还让警卫员从干部科调来了孟占山的档案。
材料不少,足有厚厚的一摞。陶司令就有点吃惊,一个营级干部能有这么多的材料,实在是罕见。
档案显示——
孟占山,大别山人,28岁,参加过“黄麻暴动”,后转入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历任班长,排长,连长,营长,直至副团。
参加过反三路围攻,反六路围攻,漫川关血战,嘉临江战役,山城堡战役等一系列战斗,爬过雪山,过过草地,是个十足的老革命。
看看他的奖励材料和处罚记录,却让人摸不着头脑。他多次立有战功,与此同时,却又多次受到处分,奖励不少,处分也一箩筐,职务也兜兜转转,至今还是个营长。
最有意思的一段是:当孟占山的部队在骑马岭与敌人血战一昼夜,弹尽粮绝,身陷绝境之时,孟占山竟然想出来通过吹冲锋号来吓退敌人,最终保证了战斗的胜利。
看完这一段,陶司令禁不住笑出声来,对旁边的警卫员说:“嗯!此人不错嘛!打仗颇有点创造性思维。”
警卫员乐了,说:“司令员啊,这两天我净听您和政委议论他了,不瞒你说,如果让我下到部队,我一定想跟个这样的指挥员。”
“噢?”陶司令员来了兴趣:“为什么呀?小鬼,说来听听。”
“那还用说嘛?”警卫员撇撇嘴,甚是不以为然:
“这战士们谁不想跟上个能打仗的指挥员啊?我听着,这个孟营长就着实不赖,打起仗来老是往最前头冲,你指挥员都豁出去了,咱们做战士的谁还怕死啊?……
再说了,这孟营长脑子好使啊,打起仗来鬼精鬼精的,跟着他绝对吃不了亏!跟上这样个指挥员那是战士的福气,不管三七二十一,甩开膀子打就是了,不光能打胜仗,还能少流血……
反过来说啊,要是跟上个窝囊的指挥员,那你就窝囊去吧,楞儿呱唧的就会打呆仗,流血多,牺牲大,一年半载也没啥缴获,简直是窝囊死了!”
“哎呀?看不出来啊,你这小鬼还一套一套的,那你说说,这个孟营长该不该被枪毙?”
“当然不该啦!不信,您去问问他手下的兵,保证没一个同意的!”警卫员言之凿凿。
陶司令员忽然就感到有点头痛,他觉得脑子有点乱,有口气堵在胸口里甚是不畅,于是披上大衣,朝院子里走去。
外面阴冷阴冷的,大山间的李家洼完全陷入了沉寂,天上若隐若现地闪烁着几颗小星星,冬日的夜空在远山的衬托下显得如此深邃,让人倍感幽冷。
远处的树木萧然挺立着,枝杈间光秃秃的,显得异常空寂。
随着轻轻的呼吸,陶司令看到呵出的薄薄热气时隐时现,恰如那个让他一头雾水的孟占山,忽明忽暗地闪现在他的脑海里。
唉,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呐?
平心而论,这是个绝顶聪明,勇猛过人的军人,绝非等闲之辈。可却偏偏性情跋扈,不好驾驭,就像一把双刃剑,用得好,杀敌如麻,用不好,又能伤了自己。
那么,到底应该怎样处置呢?
朦胧的夜色中,陶司令一筹莫展。
……
派出去的调查组整整三天后才返回李家洼,司令部在调查组返回的当天就召开了讨论大会,营以上的干部均有参加。
会上,调查组的三个成员依次发言,可讲述的内容却让所有的与会者都陷入了迷茫。
首先发言的是作战处的廖令奇参谋,他负责调查的是老二团的干部。
廖参谋说:
“总的来说,同志们对孟占山的反应是非常负面的……
好多同志都有反映,这个同志政治思想极不端正,满脑子就是打仗,他很少对士兵进行思想教育,还经常嘲笑教导员的工作方法。如果战士们对上级领导有什么不满的话,他非但不制止,还和战士们一起大发牢骚……
平常开个会,听个报告,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甚至还躲在别人后面打瞌睡,连报告结束了都不知道。”
会议室里爆发出一阵哄声。
“同志们还反应,该同志不尊重上级,爱自行其是,还爱摆老资格,走到哪里都要他说了算……
另外,他还仗着旅长对他的喜爱,在独立旅里跟玩似的调来调去,在老一团待不下去了就跑回老二团,实在是拿岗位当儿戏……
还有,一捞不着仗打就牢骚满腹,说什么独立旅里只有许旅长和他会打仗,别人都是半吊子,都是瞎指挥!”
“啊?”
台下一片哗然。
“该同志还特别爱骂人,什么“狗娘养的”“狗日的”“娘卖皮的”经常挂在嘴边,整天老子长,老子短的,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就放”“你算个球”“你算个卵子”都是他的口头禅。
台下的喧哗声更大了,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军纪不严,还如何带兵?”
“太不像话了。必须严惩,否则咱们军分区里这么多干部,都像他那样,该如何管束?”
“我看吶!这个人就不像个干部,一身的匪气,还让他当营长?那还不把他的军阀习气都传给老二团?”
”就是!别让老二团毁在这个小子手上。”
……
第三十三章 决定时刻
台下议论纷纷。
议论声中,负责调查基层的李涛干事出场了,他清了清嗓子:
“呵呵……我呢,调查的是基层……
总的来说呢,孟占山同志在基层的口碑是非常好的……
不管是一营,二营还是三营,特别是补充营的战士,都将孟占山看成是非常会打仗的领导,说他不光作战勇猛,而且很有谋略,看得准,打得狠,跟着他打仗心里特别踏实。”
李涛看了一眼廖参谋……
“另外呢,该同志也不像廖参谋所说的那样伤人……
平日里没事的时候,他特别爱往战士们堆里扎,和战士们有说有笑又打又闹,受了捉弄也不恼。战士们反映,他为人直爽,有事总是摆在桌面上,从不在背后搞别人的小动作……
他是爱骂人,可他骂你骂得狗血喷头,爱你也爱得跟儿子一样。他骂你,但让你讲话,讲得有理,他佩服你,如果讲不出道理,还不服气,那就犯到他手上了,非撸你个茄子皮不可……
战士们还说,他经常会与别人争得面红耳赤,甚至拍桌子,但只要把道理讲清楚了,让他服气,他就能放弃自己的意见采纳正确的意见,而且从不记仇!……
我再说点不该说的,这补充营的战士们听说营长被抓,一个个嗷嗷叫,要不是罗教导员拼命弹压,非乱了营不可。甚至啊,连其他营的战士也都替他大叫可惜……”
会议室里像开了锅似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两位参谋发完言,干部们议论纷纷,却始终没有一个统一意见。
干部们分成了两派,一派说他傲慢、张狂、刚愎自用,另一派却说他随和、仗义、令人肃然起敬。
“同志们,我想说两句!”
作战处的陆参谋突然站了起来,两个脸蛋憋得通红。
“同志们!我首先声明,这个调查组里本来没有我,是我硬要求去的……
我的孩子因为早产奄奄一息,靠着孟营长的缴获才捡回一条小命,所以我不讳言,我想报答他。当然喽,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我老婆说啊,要是孟营长被重罚,她就跟我拼命!”
台下一阵哄笑。
“我这样说,大家一定会怀疑我的公正性,吃了人家的嘴短嘛……
可我以人格担保,我所做的调查都是公正的,不藏任何私心……
我的调查结论是,孟占山同志在土围子的战斗中是有过错,但是过错甚小,甚至是功大于过!”
“啊?”
“什么?”
台下一片惊呼。
会议室里瞬间被一种异样的气氛包围着,混杂着震惊、兴奋与质疑。
陆参谋展开了一张草图,挂在墙上,然后接着发言:
“我仔细研究过这场战斗,还亲自去过土围子、二道岗子和车站附近……
之所以调查了三天,是因为我和县大队的同志冒着生命危险在刘集蹲守,抓了一名出来采买的伪军,问明情况后就把他放了……
我的结论是,土围子战斗损兵折将,主要责任在老二团的其他领导身上!”
陆参谋顿了顿,接着说:
“首先呢,老二团的战前侦查不够仔细,没有发现敌人还有一道内墙,以至于发起进攻后严重拖延了时间……
其次,敌人在外壕里放了鸭子,我们也不知道,以至于第一条地道白白被炸毁了,浪费了不少时间……
再次,我们没有侦察到敌人滞留了一个日军班并且新来了二十名骑兵,这样一下子就多出了三十三名日军,几乎一个小队……
最重要的是,如果接到孟营长的通知后立刻就撤退,就不会有后面的损失……
那么,为什么没有及时撤退呢,那是因为指挥员误判了时间,多打了十分钟……
大家请看,我实地勘察后发现,日军并没有去修复被破坏的公路,更没有去排雷,而是从旁边的沟壑里经过简单的勘测另辟了一条公路,直接绕过了被破坏的路面……
我们低估了敌人,敌人却对我们处处算到……
他们放鸭子防止我们挖地道,修内墙形成二道防线,还用混凝土修了一道能阻挡我们挖地道炸毁内墙的阻挡墙,凡此种种,让我们久攻不下!而我们在最后关头又过于恋战,这才导致了重大失败。”
陆参谋侃侃而谈,越说越激动。
“所以我说,孟营长是有过,但并不大,相反,如果从最终结果来看,他及时撤离保住了补充营,还在车站缴获颇丰,如果韩团长能及时撤离,那么整个战果还是非常能够接受的……
可不幸的是,他并没有这样做……
以上分析,仅供参考。但我要说一句,如果像有些同志说的那样要枪毙孟营长,那实在是大大的不妥!”
说完,陆参谋还很有力度地拍了一下桌子。
陆参谋分析的有理有据,而且面面俱到,很快就为讨论会转了调子,众人经过一番讨论,主张轻罚或者不罚的人开始占据大多数。
最后陶司令摆摆手,朗声说道:
“好了!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今天的会议开的非常成功,大家都畅所欲言,气氛热烈,这很好嘛,理不辨不明嘛……
这孟占山同志虽然有诸多缺点,但有一点我很佩服,他为了作战会与别人争得面红耳赤,甚至拍桌子,但只要把道理讲清了,他就服气,还能放弃己见,采纳正确的意见……
我希望我们所有同志都能有这个胸怀。对于孟占山同志的处理意见,司令部会在最近一两天公布,好了!散会……”
……
最终促使陶司令下决心不处罚孟占山的是老二团的赵政委。
赵政委在军分区医院通过手术成功取出了弹片,据刘院长说,取弹片容易,难的是扛过感染关,以往由于缺乏抗生素能扛过感染关的人是少之又少,可是这一次,正赶上孟占山缴获了一批盘尼西林,于是赵政委顺利过关。
赵政委稍有好转,就在床上口述了一封信转来,说他经过慎重考虑和回顾,觉得老二团之所以损失惨重,主要责任在他和韩团长,而不在孟占山……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如果他和韩团长能在接到孟占山的通知以后审时度势,及时撤离,就能促成一个十足的漂亮仗——
调虎离山,奇袭杨家桥车站,打出一个满堂彩!
可是,遗憾的是,他们没有……
陶司令接到信以后对徐政委感叹:
“老徐啊!要是咱们的同志都能像赵政委这样襟怀坦荡,那该有多好!”
徐政委摇了摇头:
“得!看起来你是决定对孟占山同志网开一面了……
可我要提醒你啊……这个孟占山同志有点太狂妄,而且是从胎里带的,你陶司令可不要步许达的后尘,一味的纵容?……
我跟你说,孟占山同志无组织无纪律,目中无人,那和他许达是脱不了干系的……
你爱才心切,这我能理解,可也得给他点教训,磨磨他的性子,这样才能服众。”
陶司令点点头:
“嗯!是要惩戒一下……
不过,像孟占山这样的同志,到了战场上绝不会让你的规定束缚住他的手脚的,从战争的目的无外乎胜利这一点论,手下有孟占山这样能因时因地灵活机动地执行命令、出色完成任务的指挥员,我们应该感到庆幸才是!……
当然喽,必须磨磨他的性子,改改他那桀骜不驯、不尊重上级的臭毛病。”
徐政委笑道:
“就是,就是……你说也怪哈,这家伙对领导是一个脸,对战士又是一个脸,就像许达在材料里说的,整个一个关公,傲上而不忍下。”
陶司令也笑了:
“哈哈!你老徐还真抬举他,不过你这样说我倒有了主意。我想啊,现在就让他回作战部队恐怕不太合适,无论是去老一团还是老二团,都挺别扭的。先冷处理一段时间吧……
这样,让他去军区修械所,所长关大和也是大别山人,炮筒子一个,就让这个孟关公到关公门前去刷大刀吧!”
……
第三十四章 孟副所长(一)
一匹高大的雪青马长嘶一声,停在笑脸相迎的关大和面前,孟占山甩蹬下马,两人在马前热烈握手,亲热地又搂又抱。
“啊哈!孟大营长光临,小舍蓬筚生辉啊!”
“你老关不要稀里马哈的,我老孟可是新任命的副所长,不是光临,是来领导你们的!”
“呦吼?”关大和上下打量起孟占山,“你他娘的这哪像是发配之人,倒像是个钦差,真是倒了骆驼不倒架……得!孟副所长,请进!”
进了关大和的办公室,孟占山四下打量:“我操!这就是你的办公室啊?还没我的马圈大!”
关大和毫不气恼,乐呵呵地让人沏了两杯花茶,“来来来!咱们老战友重聚,难得啊!虽说你小子不招人待见,可我老关从不含糊,来!我以茶代酒,干了!”
孟占山一仰脖,咕嘟嘟一饮而尽,喝完,捋起袖子抹抹嘴:“我说长官,能不能给弄点吃的?咱都一天水米未沾了。”
关所长一拍脑门:“哎呀!这我可就没折了!你瞧,现在还没到饭点,我这儿也没啥存货,不是我老关抠门啊,是真没有……”
“得得!我老孟又不是泥捏的,肚里没食照样干活!……我说,这我来了,这以后是你说了算啊?还是我说了算啊?”
“嘿!……你小子!刚来就跟我叫板,不是我说你,你对修械所了解多少?毛还没长齐呢就你说了算!你要是能把修械所的各种工具都认齐,我这所长现在就给你当。”
“哈哈,瞧把你吓的,逗你玩呢!我说,咱老孟可是戴罪之身,这咱懂,有活只管吩咐,咱老孟绝不含糊。”
“嗯,这还像句人话……你小子,还那样,一点都没变!走,带你去瞧瞧。”
关所长领着孟占山在修械所里闲逛,边走边介绍…
修械所里有熔炉一座,红炉三座,能造木柄手榴弹、简易地雷,还能回填弹壳。但主要是修理枪械,不光是换换零件,来复线磨损了也能翻新。但修械所里没有车床,技术人员只能凭着榔头和锉刀工作。
部队端了炮楼或是打了伏击,缴获的枪支很多是坏的,都要送到这里来修,所以孟占山当初缴获了铁箱,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修械所。
在关所长的带领下,孟占山转遍了各个部门,每个部门都挺忙,无论是技术人员还是工人,都干的热火朝天。
“老关吶,也不能总是翻新啊,咱得靠自己,得发展自己的制造能力。”孟占山边走边指点。
“啧……啧……瞧把你小子能的,一上来就吆五喝六的,发展自己的制造能力,说的轻巧,那得有机床,那玩意你让我上哪儿去弄?”
孟占山一听就乐了,大包大揽道:“切!不就是几台机床吗?小菜一碟,飞机大炮咱弄不来,弄几台机床还不容易……”
关所长撇撇嘴:“你就吹吧你!”
一排已经修好的枪械整齐地摆放在桌上,其中一个牛皮枪套外露出一截乌黑的枪把。
孟占山眼尖,一把抓起枪套,像抚弄宝贝似的抚摸着:“哈哈!老关!没想到啊,你这儿还有这等好货。”
“呵!你小子长本事了!隔着枪套就敢说枪好,那你说说,这是啥枪?”
“勃朗宁!比利时造!”孟占山张口就来。
关所长惊的目瞪口呆,眼看孟占山熟练的打开枪套,取出一支锃光瓦亮的勃朗宁来,连忙上来抢夺。
“你小子!这那儿是来帮忙的?分明是来打劫的。我告诉你,这玩意也就陶司令有一支,这支是准备送给徐政委的,我花了好大劲才修好,拿来!”
孟占山极不情愿地递过枪去,半路上又突然收回手来,“嘻嘻,这样吧,我先玩两天,回头一定完璧归赵。”
说完,取下弹夹,手指拨弄了几下,几发黄澄澄的子弹就一颗颗的跳到手上,随后哗啦一声插回弹夹把子弹揣在兜里,枪却揣进了怀里。
关所长哭笑不得,无奈的摇了摇头。
两人一同走进修理室,孟占山好奇地看着一位修理员正在摆弄一部破旧的电台。
“5W的吧?哈哈!比我缴获的那部小多了,德国货?”孟占山问。
“报告首长,您太内行了!这就是5w的德国电台,是在张庄战斗中缴获的。”修理员佩服地回答。
“哈!你小子懂的还真不少。”
“切!这算啥?我都能拆了再装回来。”
“得了吧你!等你拆了再装回来,一准多出一堆零件来。”关所长一脸的鄙夷。
孟占山哈哈大笑。
头两天,关所长没给孟占山派活,说是让他喘口气。
三天过去了,关所长还是没给孟占山派活,只是说让他多走走多看看。
孟占山不乐意了,开始在关所长的办公室里干耗,要求给自己派活。
关所长说你别急,先熟悉熟悉嘛。
这家伙就开始表演了,一屁股坐上桌,掏出那支勃朗宁,稀里哗啦的拆成一大堆零件兜在衣大襟上,喊了声“开始!”,立马从桌上跳将下来,边走边组装,走到办公室门口时,一支整枪已然组装完毕,拉动套管扣动扳机,一边喊“啪!”一边炫耀道:
“瞧见没,五步装枪!”
随后插枪入套,系在腰上,站在屋子中央,喊声“开始!”两腿猛叉,以极快的速度拔出枪,左手顺势一抹,蹭开保险,右手击发的同时又是一声“啪!”……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关所长目瞪口呆。
“瞧见没,拔枪要快,不能有任何多余动作……
握枪的手要前伸,左手掠过枪的准星和缺口,将机头从保险档轻轻拨向后面的待发档,手要轻,落点要准,要不然就会影响射击精度,左手拨开保险时,右手要迅速击发……
记住!左手拨开保险后,要远离枪身后部,不然在复进机的作用下,后座力会将套管撞伤你的手。也就是你老关,别人我谁都不教!”
开始两天,关所长还有股子新鲜劲,看得津津有味,没过两天就烦了。
孟占山持枪在关所长办公室里穿行,瞄瞄这个,又指指那个,嘴里还发出“啪!啪!”的声音,把关所长吓得不轻。
关所长扛不住了,拍着桌子嚷:
“奶奶的!停!我操,我就知道你小子闲的蛋疼,故意给我添堵,我这有个大活,你敢不敢接?”
孟占山眉开眼笑:“嘿嘿,这世上就没有咱老孟不敢干的事,说吧,省得我再给您老人家添堵。”
“是这!咱队伍上有名反正的战士,原是国民党溃兵,他报告说,他们在撤离保定后在周庄附近的水塘里丢弃了一挺马克沁重机枪,现在那儿是敌占区,咱一直没敢去弄,你老孟要是能弄来,我立马给你请功!”
“哈哈!当真?……您老人家就等着请功吧。”
……
孟占山研究了一番地图,此地距离周庄有一百二十多里,紧赶的话,一天多就到了。
这是一次冒险的行动,一百二十多里路,要穿越两道封锁线,还不能骑马。
可孟占山不在乎,他点兵点将,从修械所的警卫人员里挑了五名精壮的战士,又找来那名反正的战士,再加上自己的警卫员顺子,一行八人,扮成商人模样,推的独轮车里藏了一水的三八大盖,于深更半夜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出发了……
第三十五章 飒爽英姿(一)
天色将晚,微风拂过树梢,响起细碎的簌簌之声。
已是黄昏时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沉闷味道,黑水河两岸,大片酱黄色的土地寂寞地裸露着,枯黄的树林里,几只乌鸦有一搭没一搭地噪呱着,间或扑扇两下翅膀。
官道上空无一人,两旁高大的白杨树在北风中瑟瑟发抖。
官道旁的水塘里,孟占山正指挥着战士通过一根粗绳子将一挺重机枪往外拖。
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片水塘,结果不但拖出了一挺重机枪,还发现重机枪上拴着一包泥乎乎的银元。
孟占山湿漉漉的站着,跟个泥人似的,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裤衩,棉袄棉裤被卷成一卷儿堆在枯草上。
他淘了瓢水,劈头盖脑的浇下,泥垢一去,露出一道道瘆人的伤疤,有的凹了下去,像被剜去一块肉,有的突了出来,像是多了一块肉,任谁一见,都会生出一种壮烈的感觉。
他的水性极好,两个来回就摸到了重机枪,还拴上了绳子,此刻正不满地嘟囔着:“我操,老子吃了一嘴泥才摸上来的宝贝,你们几个小子就不能轻点,谁要是磕坏了哪儿,老子撸他!”
“呸呸!”他一边吐着嘴里的泥,一边哆里哆嗦的开始穿衣服。
队员们乐开了花,“我操,发大财了!”
孟占山突然问一旁杨树上的哨兵:“富贵!有动静吗?”冥冥中的第六感觉让他脸色骤变。
“没有啊?”哨兵在树上回答。
孟占山将右掌成弧形贴在耳边,随后将双眼投向灰蒙蒙的天际,猛然挥手道:“准备战斗!”
战士们像受惊的兔子一般,迅速抄起枪朝路边的土包后躲去。
天地之间隐约传来沉沉的马蹄声,而且越来越近。
抬眼望去,灰蒙蒙的天空下出现七八个小黑点,正变得越来越大。
终于看清了,那是一队鬼子骑兵!
过不多时,一乘马已狂奔到不远处,后面又有七八乘马如飞赶至,子弹嗖嗖的打来,地面上腾起一连串的尘烟。
相距还有二百多米时,只听“嗷呜”一声,前面那匹马屁股中弹,一个人立,翻倒在地。
马上两人“噗通!噗通!”撞下马来,其中一人口吐鲜血,眼见是活不成了。
另一个人稍作犹豫,立刻飞身而起,朝路边的小丘上发足狂奔,脑后长发飞扬,竟是一个女子。
空中子弹乱飞,七八个头带钢盔的骑兵飞卷而至,很快就追上土丘,兜转马头将女子围在核心。
面对凶神恶煞的骑兵,女子竟全无惧色,“嗖”的抽出一炳短剑,一个弓步,横剑在胸,眼光迅速扫视着四周,似乎想杀开一条血路。
可骑兵们一个个如狼似虎,圈转着马头忽前忽后,忽左忽右,竟不给女子留半点缝隙……
——孟占山摆摆手,示意队员们不要妄动。
突然间,只听一声呼喝,众骑兵“扑通!扑通!”跳下马来,一个骑兵闪在旁边担任警戒,其余的骑兵迅速将女子围住,一边进逼,一边淫笑着做出各种手势。
望着围住自己的鬼子,女子一声娇咤,挥动短剑奋力抵抗,短剑舞出一团雪花,上下翻飞,鬼子近身不得。
忽听“当!”的一声,一个军官打扮的鬼子猛地将战刀击打在女子的短剑上,这一击力道甚大,女子一声惊呼,短剑脱手而飞。军官又闪电般飞出一脚,正中女子膝弯,只听一声惨呼,女子被踢的跪伏在地,迎面又飞来一脚,女子闷哼一声,仰面就倒。
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女子,几个鬼子舔着干裂的嘴唇发出淫荡的笑声,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了,在这荒郊野地里围住这么一个漂亮女子,他们无不蠢蠢欲动。
女子很快就被压住了身子,面对恶魔般的鬼子,她拼命反抗,喉咙里出了凄惨的叫声,可鬼子毫不理会。
“哧”一声,鬼子开始撕扯女子的衣服,女子大急,她拼命挣扎,可无济于事,身上的衣服随着“哧哧”的撕扯声露出好几个破洞。
她拼命护住胸前,那是她最后的防线,她在竭力保护。
两个鬼子突然一扑而上,狞笑着扳住女子的胳膊,女子拼命晃动,却被死死按住,又有两个鬼子扑上来按住女子的双腿。
她绝望地望着恶魔般的鬼子,厌恶地把脸扭向天空,那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北风呼啸,残阳如血。
——顺子急了,用力摇晃孟占山的胳膊。
——孟占山看看鬼子的警戒哨,不为所动。
一柄雪亮的战刀突然劈下,在阳光下划出一道耀眼的弧形,随即在距离女子脸颊几寸远的地方突然拐弯,直指她的胸部,刀尖落在对襟褂的布扣子上。
女子大惊,拼力挣扎,可无济于事,她根本挣脱不了魔鬼的铁钳。
女子绝望的闭上眼睛,眼角里噙出泪水,她已回天无力,只能任人宰割了。
看着这绝色女子已无力挣扎,紧握战刀的鬼子军官狞笑着露出满嘴的黄牙,一双金鱼眼泛出色眯眯的淫光,刀尖轻轻抵住女子,猛然间手腕一抖,褂子上的一个布扣子已被挑落,接着刀尖下移,向第二个布扣子挑去。
——顺子大急,用力攥住孟占山的胳膊,两眼喷着怒火,牙齿咬的“咯咯”直响,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恨不能立马就扑上去把鬼子撕个粉碎。
——孟占山抬起胳膊,却没有落下。鬼子的警戒哨己经忍不住了,时不时回头瞟上两眼。
变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猛听一声娇咤,女子犟足一蹬,用力一挺,刹那间竟硬生生的将刀尖送向皮肉。
“啊!”鬼子军官大惊,他没想到女子竟会如此刚烈,居然以身就刀,百忙中猛一缩手,双足用力后蹬。
鬼子军官是个高手,反应异常迅捷,女子甫一挺胸,他已借一蹬之力向后暴退,顷刻间便退了一尺有余,若非如此,女子早被刺穿了胸口。
饶是如此,沥沥血水也随刀尖外洒,顷刻间染红了胸衣。
鬼子们都惊呆了!
他们没想到,如此年轻貌美之女子,居然在频临绝境之时能如此壮怀激烈,慷慨赴死,无不耸然动容!
连一旁的警戒哨也忍不住回过头去,在震惊之余下意识的勾动了一下嘴角,随后,两眼就再也挪不回来了。
——就在这时,孟占山的手猛地挥下,低吼一声:“杀!”
——那个“杀”字方从牙缝里蹦出来,他的人已如一道旋风般飞卷而上。
鬼子军官堪堪站稳,尚自惊魂未定。
“叭——勾!”
一颗子弹已呼啸而来,“噗”的一声从军官后脑没入,从前额冲出。巨大的冲击力使他猛的一扑,一个趔趄载倒在地。
孟占山迅速拉动枪栓,再次扣动扳机,子弹从另一个鬼子的后背贯入,大蓬的鲜血立时飞洒出来。
一阵排枪响起,鬼子接二连三的倒下,剩下一个玩命似的奔到战马旁,刚摘下马枪,就被乱枪打成了蜂窝。
冷风从土丘上吹过,冲淡了浓浓的血腥味,七名鬼子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殷红的血水不住地外流。
孟占山抛下步枪,脱下棉袄向女子走去,那白花花的身子让他口干舌燥,他忍不住舔起嘴唇来。
那真是一个漂亮的女子,约莫二十三四岁,当真是芙蓉如面,秋水为神。不但人长的美,眸子里还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高贵气质,让人觉得凛然不可侵犯。
她蜷缩在地上,如云的秀发披散开来,身上的衣服已然破烂不堪,姣好的身材在空气中暴露无遗,白里透红的肌肤,盈盈一握的纤腰,简直是玲珑有致,春色无边。
虽然孟占山一直自认为自己定力超强,可在看到那白花花的身子后,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定格在那里,再也挪不开了。
愁云惨淡,遍地血腥,可天地间却因为这样一抹亮色而勾魂夺魄,方寸间因之而透出勃勃生机。
此刻的孟占山已无法不去欣赏那乍泄的春光,那是男人的本能,定力再强也没有用。
“看够了吗?”一个玉石般的声音突然划破天空,让孟占山猛一激灵,他立时反应过来,连忙递上棉衣,别过头去。
一阵淅淅索索之后,女子终于出现在孟占山面前,一张精致的脸上混杂着泥土和泪痕,绣眉如黛,鼻梁翘挺,完美的五官让她显得分外动人,只是双眸微寒,精致的小脸上罩满了寒霜。
孟占山一阵失神,他狠狠地想:
——我的天吶!天底下居然有这般俊俏的女子,要是能娶来做老婆,那真是一头扎进如来佛的怀抱——梦里都是阿弥陀佛。
一念及此,他就觉得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感,虽然此事眼下连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没有,可他却因之而提前进入了幸福状态。
第三十六章 飒爽英姿(二)
“你们是什么人?”
女子上下打量着孟占山,两只白水银裹着水晶似的眸子不住地转动。
孟占山一怔,随即浓眉一挑:“妹子!这不重要吧,重要的是我们救了你。”
女子面色微酡,轻轻一抱拳:“嗯……也是!好吧,不管诸位是什么人,就算是土匪强盗也好,小女子也感谢诸位的救命之恩,诸位!请受小女子一拜!”
说罢,身形一动,抱拳施礼,却不慎牵动了伤口,“啊”的一下叫出声来。
“你没事吧!妹子!赶快包扎一下。”
孟占山说着,伸手要解绑腿,似乎又觉得不妥,随即在内衣下摆“嗤”的一声撕下一幅来。
女子苦笑了一下:“喂!哪有这样包扎的?……我说,你们去鬼子身上搜搜,看看有没有急救包什么的?”
“噢……快去!”孟占山喊了一声。几个战士立即奔到鬼子身旁翻找起来。
果不其然,很快就找到两个,女子接过急救包,道了声谢,随即轻轻坐下,却依旧含颦带愁,一副悒郁之色。
孟占山反应快,喊了一声:“全体都有!立正!向后转!”
战士们“啪”的打了个立正,齐刷刷的转过身子。
女子投来感激的一撇,随即轻轻解开衣扣,低唤道:“壮士,请你帮个忙。”
在女子的指点下,孟占山打开急救包,拿出纱布和绷带,随即帮女子撩开棉衣,女子脸上一红,伸手接过衣襟:“请你把纱布压在伤口上,再用绷带隔着内衣缠紧就行,不许乱看……”
孟占山“嗯”了一声,虚着眼抓摸过去……
朦胧中,只见里褂的扣子已开,露出一件丝质的内衣和一痕雪脯,伤处位于内衣之下,已和内衣粘在一起,一股淡淡的幽香,如同温柔的呢喃般飘入孟占山的灵魂深处,使他意乱情迷。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和异性如此亲密接触。
在军队这个大老爷们的世界根本就没有什么和异性亲密接触的机会,偶尔遇见个俊俏女人,他也难免想入非非,私下里也常和战士们说些荤笑话,可真有个女子摆在面前,还是如此亲密接触,孟占山就有点儿傻了,一时间手足无措。
“大哥,没事,你尽管来!”女子轻抚了一下鬃角,淡淡地说。
孟占山口干舌燥,他定了定神,哆里哆嗦的摆上纱布,然后拿起绷带开始缠绕,谁知一碰触女子莹润的肌肤,立刻像触了电似的猛的一缩,好悬没把绷带甩脱。
女子微微一笑:“大哥,你别紧张。”
孟占山用力闭了闭眼,又猛地睁开,咬着下嘴唇开始动作,他缠的很慢,可还是给女子带来了阵痛,女子色面惨白,额头上被大量的汗水所包裹,却愣是银牙紧咬,一声不吭。
孟占山佩服的五体投地。
“妹子,你没事吧?”
“没事,大哥,你继续……”女子吐了口气,秀眉微蹙。
等绷带缠完,不光女子汗透衣衫,连孟占山也是满头大汗。他擦了把汗,帮女子放下衣襟,长出了一口气:“唉……真他娘的,这比打仗都累!”
女子微微一笑,柔声道:“大哥,你说粗话了。不过,真的谢谢你,你辛苦了……”
停了一会儿,女子嘴角微翕,好像是有话要说,却又欲言又止。
孟占山察言观色:“妹子,啥事?”
女子看着孟占山,桃腮晕红,犹豫了好半天才小声说:“大哥,我还有几件事想求你帮忙……”
孟占山“哦”了一声:“说吧,什么事?只要我孟占山能帮得上,一定帮!”
女子缓缓道:“大哥,原来你叫孟占山啊,孟大哥,我有点急事,需要尽快赶到柳树镇,能不能借我一匹快马,再帮我掩埋一下同伴……然后……再借我一支枪?”
孟占山笑了:“没问题!妹子!……马是现成的,都是鬼子的,我乐得奉送。同伴我也可以帮你掩埋……只是……只是这枪么?这步枪甚重,你一个女子,还受了伤,怎么使得动?……
这样吧,干脆……干脆让我护送你回去得了!”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女子连连摇头,咬着嘴唇说:“大哥,就给我一只步枪,凑活着用吧……另外,再给我十发子弹,谢了!”
孟占山的心里猛一翻个,一时间失落无比。
他还从来没见过这等女子,长的跟画似的,偏偏英姿飒爽,豪气干云。
对于孟占山来说,她挺身就刀的那一刻简直震撼无比,如此壮怀激烈、慷慨赴死,就算是男子也未必能做得到!若真是男子,孟占山会毫不犹豫的和他结拜为兄弟,就算是女子,他也不愿与其失之交臂。
孟占山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做出了决定,他伸手掏出那支勃朗宁:“妹子!拿着!里面有八发子弹。”
女子眼前一亮,孟占山的手上,是一支精致的手枪,枪身上的烤漆闪着幽蓝的光。
女子伸手接过手枪,熟练地拉出弹夹,看了看又插了回去,拉动套管推弹上膛,兴奋地瞄了瞄说:
“好枪!真是好枪!是勃朗宁2号吧?……大哥!你真肯借我?”说着,冲孟占山惊鸿一瞥。那一刻的眼波流转,简直比救她一命还多出了几份感激。
孟占山倒很平静,女子的反应完全在他预料之中。
如此奇女子,显然是个尚武之人,这样的人没有不爱枪的,以好枪赠之必定无往而不利。他清了清嗓子,淡淡的吐了一句:
“当然!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女子笑靥如花:“请说,大哥,不过……必须是我能做到的。”
孟占山凑了上来,附在女子耳边低语:“很简单,请告诉我你姓字明谁?”
女子即迷惑又惊讶:“就这?”
孟占山眨眨眼,一龇大牙:“还有……家住何方?”
孟占山一瞬不瞬地望着女子,黑色的瞳仁如同琥珀一般闪着异样的光芒,那么深沉,那么有力,那么富有感染力,容不得别人不按他的意志行事。
女子咬着嘴唇陷入沉默,似乎在思考着是否应该回答,她凝视着孟占山,以她全部的心神凝视着孟占山,看得出来,她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荒凉的土丘上显得异常宁静,只有四只眼睛,默默地对视着。
孟占山察言观色,知道女子颇有犹豫,所以他必须穷追猛打,再激一下这个女子,以他敏锐的洞察力,似这等英姿飒爽的女子,是经不起激的,所以他打破了沉默,率先发言:
“怎么?为难了?……罢了,罢了,我堂堂男子汉,怎么能让一个小女子为难呢?枪送你了,走吧!”
他的小伎俩果然得逞了,女子似乎在瞬间就做出了决定,她笑了笑,幽幽地说:
“嗯……我姓余,单字一个波,大哥,大恩不言谢,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可以到临城的高升客栈来找我,多半找的到。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说罢,女子转身从战士手里牵过一匹枣红马,“嗖”的一声飞身上马。
那马欺生,不待她坐稳就连蹦带跳的想把她掀下去,可女子双腿紧夹,整个人就像是磁石一样牢牢吸附在马背上,无论那马怎么跳,就是没办法把女子从背上甩下去。
短短几个回合,女子就制服了战马,她一扯缰绳,双腿猛的一磕,那马“滴溜溜”一声嘶吼,像疯了似的旋风般地冲上土路,撒蹄狂奔,转瞬间就消失在数十丈之外。
马蹄扬起的烟尘飘飘洒洒,好半天才落尽,把个孟占山都看呆了。
彼时,北风呼啸,残阳如血,孟占山的心就像那夕照下随风摇曳的荒草……
第三十七章 孟副所长(二)
天光大亮,一轮朝阳蓬勃而出,驱散了晨雾,映红了天空,一个明媚的清晨正在来临,每一棵树、每一丛灌木、每一块青石、每一蓬枯草,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个时候,从李家洼那被阳光照耀的大路上,走来一支奇怪的队伍。
队伍不长,一路走来摇摇晃晃,穿的衣服已看不清原来的颜色,甚至还脏兮兮的散发着异味,可他们手里的战刀、背上的马枪和胯下的战马,再加上一挺锈迹斑斑的重机枪,却让任何都不敢轻视他们。
这支叫花子似的队伍,虽然饥肠辘辘、形容憔悴,可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其他人居然跟着唱起歌来:
“铁流两万五千里,直向着一个坚定的方向!苦斗十年,锻炼成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一旦强虏寇边疆,慷慨悲歌奔战场,首战平型关,威名天下扬。游击战,敌后方,铲除伪政权。游击战,敌后方,坚持反扫荡。钢刀插进敌人胸膛……”
于是,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李家洼,立刻就热闹起来。
孟占山闷坐在马上,双手拢在袖子里,两肩耷拉着,眯着眼,蹙着眉,头随着马蹄的踏动一点一点的,活像一只打瞌睡的大公鸡。
顺子凑了过去:“营长,俺瞧您不大对劲啊。”
“有啥不对劲的?”孟占山心不在焉的回答。
“嘻嘻,俺觉着啊,您一准是有心病了。”
“啥心病?”孟占山头也不抬。
“俺觉着啊,您一准是瞧上那女子了,您老实交代,是也不是?”
“呵?你小子长行市啦!”孟占山有点吃惊,睁开眼睛瞅瞅顺子:“去去去,小孩子家家的,毛还没长齐呢!懂个球?”
“切!还说呢!您都把那支勃朗宁都送给人家了。”顺子撇撇嘴。
“咦呀?你小子咋回事?昨天不都让你们转过身去了吗?咋还看见了呢。”
“嘻嘻,俺是您的警卫员,啥时候不得多瞟上两眼?再说了,那个女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会两下武巴抄。”
“行了,行了,一边玩去。”孟占山不耐烦了。
“哼!您要是不说,俺就把送勃朗宁的事告诉所长,您瞧着办!”顺子还威胁上了。
“嘘……”孟占山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左右望了望,哀求道:“哎呦,我的小祖宗,小声点……得,你赢了!我老孟也没啥可藏着掖着的,咱是瞧上那女子了,还想娶她做老婆。”
“哎呀!那女子可是个稀罕物,俺从来都没见过,长的跟个仙女似的,还有股子爽利劲,要是给俺当了嫂子,那还不硌坏了大龙的眼珠子?……
大龙您知道吧,就是团长的警卫员,这小子老跟我显摆,说咱团长的老婆有多么多么水灵,切!要是和昨天那女子一比,简直提鞋都不配!”
“嘿!俩臭小子,一天到晚都琢磨啥呢?”孟占山眉开眼笑。
“可是营长,恕我直言,您就好比……好比……好比是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剃头担子一头热……嘻嘻,这打个照面人就没了,还啥嫂子嫂子的,也太没谱了吧,白当损失了一支好枪。”
“切!臭小子,你懂个屁!这找老婆就跟打仗一样,你要攻一个山头,就得先搞清它的兵力部署,火力配置,不能楞冲……
知道我为啥送她手枪嘛?那叫投石问路,我探明了她姓字名谁,家住何方,还为下次见面留了个由头,懂嘛?”
“哎呀!哎呀!”顺子一脸的佩服:“您这也太老道了。”
“切!那还用说?”孟长山得意洋洋,“老子当年那可是十里八乡的俊后生,和一个连的大姑娘都处过,要不是赶上黄麻暴动,娃儿都一大箩筐了。”
“啧啧……”顺子直咋舌,想了想又说:
“不成!不成营长,就算您和一个连的姑娘都好过,可那是因为你们是一个阶级,可昨儿那女子就不同了,怎么看也像个资产阶级,这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在一起,那就只有阶级斗争,成不了!”
“嘿,你小子,还屎壳郎上公路,冒充土坦克了!你他娘的装什么蒜?还一口一个阶级的,阶你个头!”
顺子的话跟得飞快:“切!营长,不是我说你,每次上政治课你都打瞌睡,教导员都说了你好几次了,怎么样?不懂了吧,俺可是听的仔细着呢。”
“去去去!给老子滚!老子先把你斗争了……”孟占山终于挂不住了,照着顺子的屁股就是一脚。
“哎呦!”顺子吃痛,拨马就走。
踢跑了顺子,孟占山的心里空唠唠的,顺子的话虽然调侃成分居多,可还是让他心里七上八下的。
虽然他打心眼里已经认定了那个女子,可他还是担心,那只是黄粱一梦。
是啊!只是打个照面而已,那只美丽的白天鹅,还会和他这只癞蛤蟆产生瓜葛吗?一想到顺子说的阶级他就心慌,一想到可能后会无期他就失落。
岂止是心慌失落,简直是失魂落魄!
他是如此的心神不宁,以至当关大和一口一个“我的天吶!我的天呐!”迎上来的时候,他只是淡淡的说了句:“这算个球?”就不再言语了……
……
他很快就下到作坊里,虽然关大和并没有要求,可他闲不住,索性来个主动出击。
他努力调整好心态,竭力把自己投入到火热的劳动当中,好不去想那些烦心事。
他想,有些事,不是想的多了,就能做到的。
他是个明白人,那样一个奇女子,当真是高飞在上的天鹅,要想比翼双飞,他至少应成为一只小麻雀,可是现在,连顺子都看得出来,他只是一只癞蛤蟆。
那么?要怎样才能生出一双翅膀呢?
他不知道,索性就不再去想。
他乐呵呵地跟工人烧炉,溶铁,铸模,还一口一个“师傅”的叫个不停。
他不怕吃苦,在火热的出铁面上一干就是七八个小时,还能为磨一个膛线一哈腰就是一上午。他很快就学会了去修复一些简单的枪械,到后来,他已经完全上手了,就开始吆喝着,跑前跑后地指挥别人。
不过奇怪的是,并没有人对此感到不满——那是因为,这家伙甚得人心。
他会在休息的时候讲他那些动人的战斗故事——
讲他大冬天如何脱光棉袄,然后画上眼圈攻打山头……
讲他如何诱敌深入,一步步的把鬼子像狗一样引进伏击圈,然后关门打狗……
讲他如何自制“棒雷”让伪军痛苦流涕,然后在伪军的眼皮子底下偷走军火……
讲他如何乔装改扮,打扮成“花姑娘”诱惑鬼子,然后让他们在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时就一命呜呼。
他讲得抑扬顿挫、绘声绘色,还悬念丛生、高潮迭起。讲到精彩处,还连说带比划,简直比看大戏都热闹,弄得众人每逢休息时就拉着他要听故事,听的捧腹大笑、心惊肉跳还欲罢不能。
非但如此,这家伙还是个“打牙祭”高手,每逢外出捡“洋捞”,不但能搞回武器,还总能捎带脚夹带些私货,什么山鸡、野兔、熏鱼、咸鸭蛋……弄的大家盼他回来就跟盼星星盼月亮一样。
这家伙还善于卖弄,一有空就在院子里耍把式,一口气能做一百个俯卧撑,还能在高炉旁的杠子上一眨眼来十来个双臂大回环。
最绝的是,他能像豹子一样在迷宫一样的车间里飞跑,速度飞快还什么也碰不着,看的大伙目瞪口呆!
他简直就成了修械所里的开心果,弄得那些工人们但凡他出门就感觉空唠唠的,仿佛他一走,就把修械所的灵气全都带走了……
第三十八章 孟副所长(三)
关大和暗自心惊,他发现孟占山天生是个带兵的料,总能和下级搞的热热乎乎,让人家围着他转。可一到了领导,这家伙就变样了。
这不,这家伙居然当众跟关大和叫板,非要和关大和比试掰手腕。
关大和是出了名的大力士,身宽体胖,膀大腰圆,一个人就能搅动2米深的料炉,身高1.82米,体重178斤,伸出一个手掌都有蒲扇大。众人一吵吵,他就欣然迎战了。
关大和上下打量着孟占山:“老孟,咱俩可是老熟人了,咋的?想抢我饭碗?”
孟占山毫不客气:“那是!一山不容二虎!我孟占山从来不喜欢当副的,副团长不喜欢,副所长也不喜欢。”
关大和乐了:“我操!你小子才来了几天,满打满算才90多天,老子呢,都已经干了三年了,一年前才当上所长,你小子这就想篡权,门都没有!”
在众人的呐喊声中,两个人足足对峙了五分钟都不分胜负。关大和已用了全力,可还是扳不倒孟占山,他心里暗暗吃惊:
——嗨呦?这臭小子居然有如此蛮力,自己还真是看走了眼。
结果,一边比试,孟占山一边开始下绊子。
这小子嘴噘的老高,一个劲的嘟囔:“唉,你关所长说是大力士,要我看吶,也不过是泛泛之辈,这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还是扳我不倒,啧,啧,这水分也太大了……”
关大和脸涨得通红,一言不发。
孟占山继续白活:
“嗨唷……瞧瞧,瞧瞧,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老孟是个大力士呢,可你去老二团打听打听,那新兵蛋子都敢找我掰手腕,卫生队的娘们一根手指头都敢跟我单挑,我说老关吶,你这也忒差劲了……”
关大和的肺都快气炸了,浑身上下直哆嗦,一哆嗦就没了后劲,结果被孟占山一把干倒。
赢都赢了,这小子嘴上还不饶人,还在白活∶“没事,老关,输给我不丢人,咱俩谁跟谁呀?”
关大和一声不吭,转身就走,孟占山很警惕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果不其然,关大和很快就从厨房里出来了,孟占山一见,撒腿就跑。
关大和竟抄了一把炒菜用的大勺,嘴里含糊不清:“这狗日的!这狗日的……”
……
只有一种时候孟占山是安分的,那就是上大课的时候。
修械所的大课分为两类,一类是由关大河主讲,讲政治,讲斗争形势。另一类则是由于大学问主讲,上文化课,教大家读书识字。
每到这时,孟占山就沉默了,往人堆里一扎,拢袖缩脖开始犯困。
关大河是了解孟占山的,知道这家伙烂泥扶不上墙,不吵吵就不错了,随他去吧。
于大学问就不一样了,他是个又高又瘦的老人,胡须都白了,还戴了副眼镜,他是所里的高级技师,博学,严谨,最不喜欢别人对他不尊重。
院子里,于大学问正带着众人识字。
“同志们!我念一遍,大家就跟着念一遍……高兴——”
“高兴——”
“共产党——”
“共产党——”
众人一唱一和,孟占山就像被催眠了一般,眼皮很快就耷拉下来。
于大学问过了很久才发现孟占山正在打瞌睡,这家伙极能装,乍一看也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可走近一看就能发现,他虽然也坐着,可俩眼却眯缝的仿佛入定一般,早就去见周公去了。
于大学问就有些恼,踱到孟占山背后正准备拍打,这家伙却突然就醒了,眼睛睁得老大不说,还一个劲的瞎白活:
“先生讲的好!先生讲的妙!先生讲的呱呱叫!”弄得于大学问哭笑不得。
于大学问就问:“我说,咱们一共学了几个字啊?”
孟占山一楞,很快就用余光瞥见了顺子比出的五根手指,昂首道:“五个!”
于大学问一惊,愣愣地瞅着孟占山,仿佛有点难以置信,又道:“那就请孟副所长上去写一下共产党三个字,大家欢迎!”
台下一阵掌声。
好个孟占山,霍然起身,昂首而立,一边向众人挥手致意,一边悄悄接过了顺子递出的纸条,然后整了整衣冠,大马金刀地走到黑板前,抄起粉笔,略作思索,就歪歪斜斜地写出了“共产党”三个大字。
字杠杠的,像是三把兵器,大开大合的颇有杀气。
于大学问眼尖,瞅出了孟占山在偷窥手心,遂捻须捋髯,笑道:“写得好!写得妙!那么,就请再写一下高兴二字。”
孟占山面露难色:“就这样吧,先生,给别的同学一个机会。”说罢,转身就走。
于大学问不依,微笑着拦住。
孟占山无奈,只好艰难地折回黑板,脸上一副上刑场的样子。但见他抓起粉笔,略做思索,忽然间就下笔如飞。
几秒钟后,他丢掉粉笔,拍拍手回到座位上。
黑板上赫然画着一个小人,小鼻子小眼的,却有一张咧得大大的嘴。
众人一阵哄笑,把屋顶都快掀翻了,坐在后面的关大河也笑得东倒西歪,前仰后合。
于大学问走近孟占山,像审视个怪物似的打量着他,突然间就扬起书本,在孟占山的头上连击三下,“孺子,不可教也!”
说罢,摇头叹气的返回讲台。
……
当晚,孟占山鬼鬼祟祟地流窜到于大学问住处,贴着门缝听了听,随后轻轻叩门。
“谁啊?”
“我,学生孟占山。”
于大学问还未答话,这家伙就已溜进房里。
于大学问正在看书,炕上放着一个小木桌,还点着一盏煤油灯,一见孟占山进来,着实有些慌乱,忙问:“孟副所长,有事啊?”
孟占山老实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上炕头,像变戏法似的掏出一瓶酒和一包花生米。
“孟副所长,您这是?”于大学问赶忙收拾了一下小木桌,木桌上摊着好几本书,显得零乱不堪。
孟占山满睑堆笑:
“嘿嘿,先生,是这……
俺听说书的说啊,这孙猴子跨海学艺,祖师爷拿戒尺在他头上连击三下,别人都以为祖师爷是在责罚他,可猴子聪明,知道祖师爷是叫他三更去学艺,于是猴子三更时分就去找祖师爷,结果就学会了七十二变……
嘿嘿,先生今日连击我三下,必是有绝技相授,所以我特来拜师。”
于大学问目瞪口呆……
第三十九章 孟副所长(四)
于大学问傻了。
他哪有此意,可西游记里确是有这一出啊,居然让孟占山产生了联想。
幸亏他脑子好使,瞬时间就有了主意。
“我说,孟副所长,你来咱们所里也有好几个月了吧,我事情太多,还没和你好好谈过,要不……咱俩唠唠?”
孟占山大大咧咧道:“那感情好!”
“孟副所长,恕我直言。”于大学问瞥了孟占山一眼,清清嗓子,推心置腹地说:“依老夫观察啊,孟副所长你脑瓜呗灵,绝顶聪明,兼之智勇兼备,会笼络人,实有大将之材,难得,难得啊!……”
于大学问突然叹了口气,随即话锋一转:
“唉……只是……像你这样的草莽英雄,要想成大器,成为一名优秀的指挥员,委实还有一个重要的障碍需要跨越啊……
这个障碍就是……你没文化!……
要知道,一名优秀的指挥员,必须高瞻远瞩,博古通今,古今成大器者,概莫如此……
当然喽,这个障碍也不是不能跨越的。以你之聪明,只要用心,必将事半功倍!”
孟占山似笑非笑地看了于大学问一眼:
“先生,嘿嘿……您了解我,我文化差,底子薄,是个粗人,只会带兵打仗,非让我去学习,您还不如杀了我,再说了,咱大字不识,仗一样打得好……”
“唉!那就没办法了。”于大先生长叹一声:“难不成,叫我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嘛?……唉,匹夫尔,不可教也……”
孟占山眼前一亮:“嗳?等等……大学问,您刚才说啥?”
“匹夫尔,不可教也!……”于大学问有些愤愤。
“上面那句!”
“噢!那句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哈哈,有点意思……大学问,解释一下听听。”孟占山眉开眼笑。
“不可,不可……这句话大大的俗气,那意思是说,通过读书,就能得到财富和美女。唉!这读书本是修身养性之道,岂可如此!”
“这读书就能得到美女?怎么讲?”孟占山眼睛发亮。
“唉……这句话的原意是,只要考取了功名,就能获得财富和美女……
其实君子求学,目的是为了正己,修养提高了,自然就能获得美女的青睐。正所谓学之大者,美女不请自来,而井底之蛙,焉能奢望天鹅乎?”
孟占山傻了,他觉得自己的冷汗正呲呲直冒,浑身刺挠的难受。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吐出了一句:
“大学问,您……您不会是……拿我开心吧?果真有了学问就能被美女相中……”
于大学问斩钉截铁:“当然!”
孟占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掌拍在了桌上,把于大学问吓了一大跳。
“大学问!不!先生!打今儿起您就是我的老师了,您来教我念书识字,我把您当神仙一样供着,您看可好?……
我孟占山是个孤儿,在这世上也没啥亲的热的了,您要是不嫌弃,我就叫您一声干爹,以后咱爷俩多亲多近,行么?”
说罢不容分说,从炕上跳将下来,把正要起身的于大学问一把按在炕上,“扑通”一声纳头便拜,嘴里还念念有词:
“干爹在上!我孟占山,以后就是您的干儿子了,今日是我孟占山大喜的日子,打今儿起我孟占山又有了爹了,您老坐好,我再给您磕头。”
于大学问大惊,一时间起也不是,坐也不是,急的连连摆手:
“哎呀!哎呀!折煞老夫了,折煞老夫了……快起来,快起来……这算怎么说的这是?您乃一所之长,我算个什么东西?敢做您的干爹,老朽担代不起啊!”
孟占山不起来,把头磕得山响:“干爹,我是实心实意的,我就想寻个亲人,就觉着跟您老有缘,您老要是不认我这个干儿,我就不起来!”
于大学问擦了擦老眼,一时间老泪纵横,孟占山的话正触到他的伤心处,他哽咽着说:
“好,好……我认了,我认了……
唉,好孩子,一言难尽吶,我原在太原兵工厂做事,后来,我那一家老小在逃离太原的路上全让鬼子给炸死了……
唉……我现在也是孤苦伶仃,孤身一人吶……现如今你肯跟我作伴,我求之不得啊……只是……只是咱八路军不兴这个,我怕叫人说闲话!”
说话间,于大学问溜下床,搀起了孟占山,俩人手捧手,就像亲人一样亲亲热热地坐上炕头。
“没事!干爹,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咱不公开就是了,明面上您还叫我孟副所长,我还叫您于先生,你看可好?”
于大学问连连点头:
“好!……好!……你肯叫我一声干爹,我也不能让你白叫……
你干爹别的不行,可看人那是一等一的。你天资聪颖,绝顶聪明,又能熟络人,会办事,可你没有文化不行啊,这小打小闹还行,但难成大器……
我看得出,你想学文化,我也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只要肯学,那就是天大的好事,你干爹正好在这方面能帮你,有朝一日你成了大器,也不枉咱们父子一场啊!……
这样,以后你有空就到我这儿来,我给你补习文化,也算是你给干爹就个伴,你看可好?”
孟占山甚是高兴,攥住于大学问的手说:
“太好了,干爹,我求之不得,哈哈,我孟占山打从今儿起又有了爹了,咱爷儿俩有缘,您愿意调教我,我一定好好学。一句话,您就把我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打也打得,骂也骂得,您可千万别见外!”
“那哪行,那哪行……”于大学问一脸的惶恐。
……
那天晚上的事,孟占山跟谁也没说,一是担心有人说闲话,二是怕有人跟他抢这个宝贝干爹。没过几天,人们就惊奇地发现,孟副所长的态度有了惊人的转变,简直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每逢文化课,他都要坐到最前排,牛眼睁的老大,连瞬也不瞬。就连关大河的政治课,这家伙也听得津津有味,听到不解处,还会主动举手提问,有时他提的问题关大河也答不了,迫于压力,只好增加备课时间,生怕被这小子问住。
以前这小子爱耍把戏,现在也耍,只是内容变了,
每逢休息时候,这小子就开始练字。也不知是从哪儿搞来了一支毛笔,就蘸着水,在院子里的小黑板上划拉。
开始时是写自己的名字,倒后来把所里的名字都写遍了,惹得众人品头论足:
“我操!老孟,你把我那个李字写的也太难看了,木头大,儿子小,那还不把儿子给压死喽?哈哈哈……”
“唉?我说……孟副所长,俺那个钱字的‘钅’咋离着‘戈’有好几里远呢,你这不是诚心让咱没钱花嘛?”
孟占山也不恼,笑呵呵的一遍一遍改正,慢慢的,就有模有样了。
到后来,所里的名字都写遍了,就开始写旁的,练的最多的,就是“余波”二字。非但写,还让于大学问先写出来,然后照着一笔一划的练。
众人就问:“咦?老孟!这个余波是谁?”
孟占山就笑:“嘿嘿……七仙女知道嘛,这个余波啊,就是最小的那个!”
众人一脸的惊讶,可又无从考证,还就信以为真了。
开始时这“余波”二字写的一笔一划的,既笨又拙,到了后来,就越来越有模样了,连于大学问见了都夸:“呜呼,吾儿用尽三缸水,唯有此二字像回事啊!”
孟占山乐了,乐得龇牙咧嘴。
他仿佛看到,那个“余”字像只张开了翅膀的白天鹅,正在那个“波”子形成的一泓秋水上翩飞。
那只天鹅有着动人的瓜子脸,嵌着一双水盈盈的眸子,纤细的腰身,修长的双腿,说不尽的妩媚动人……
然后……然后他就花痴了,杵在那里,脸红心跳,荷尔蒙激增。
那是怎样的翩飞啊。
那一刻,他连呼吸都忘了……
第四十章 活着再见
有了点文化,又学会了不少字,孟占山就更神气了,连关大和讲的政治课都看不上了,拐弯抹角地说什么要所长同志休息一下,让他过过讲课的隐,实际上是嫌关大和讲的不好。
你还别说,他讲的第一课反响还真不错,这家伙最大的特点就是善于把枯燥的理论通俗化,话通俗了,就好懂多了,他还能举出好多打仗的例子和历朝历代的轶事,弄得枯燥的政治课变得精彩纷呈,到后来人们都吵吵着让他转正。
关大和乐得歇歇,能不被这小子折磨,还省了备课的烦恼,何乐而不为?于是就交了权,乐得这家伙屁颠屁颠的。
这家伙捧了一本《论持久战》,煞有其事地开讲了——
“同志们,今天咱们讲《论持久战》!……嗯,关所长,你把脑袋抬高点,怕见人咋的?”
关大和面露苦色。
“我说各位,这可是我第一次拜读主席的著作,读完以后啥感觉?一个字,好!两个字,敞亮!三个字,杠杠的!……
在我看来,主席说的痛快啊,我们必胜,鬼子必败!为啥?……
那是因为啊,那小鬼子装备虽好,军力也强,可它毕竟是一个小国,人力物力财力都不咋的,经不起长期消耗……
可咱中国就不一样了,咱是个大国,地大物博人多,能够支持长期战争。所以啊,跟小鬼子打,秘诀就一个字——“耗”,通过打持久战来耗死他……”
望着吐沫星子飞溅的孟占山,关大河有点呆了。
这小子吃了什么药,一夜之间就跟浇足了大粪的庄稼似的一个劲的往外冒。
他的认识不一定高深,但贵在通俗,对于一个没有文化的人来说,能够把问题认识到这个程度,还能讲的这么通俗,已经很不容易了。
关大和不由得刮目相看,可却百思不得其解:
——他奶奶的,见鬼了!
——一个满脑袋高粱花子的土老帽,一眨眼就成了文化人,这也太奇怪了!……
——不行,我得明察暗访一番,看看这小子到底有什么名堂?
……
几番侦查,关大和终于锁定了目标。
夜色如墨,关大和悄悄接近于大学问屋外,贴着窗户仔细扫听。
孟占山在朗读: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关大和好奇,捅破窗户纸往里瞧。
屋里的孟占山正歪在一张木椅上,头仰着,摇着,还间或向后拗着,背的津津有味。
孟占山问:“干爹,背的还行嘛?”
于大学问回答:“行,今天这两首背的还挺快,不错。”
关大和好悬没晕过去。
于大学问又说:“好,这离别诗咱们也学的差不多了,那你说说,你都有何感想?”
“嘿嘿,干爹,我觉得啊,这离别诗分三种……
一种是傻哭,哭天抹泪的,变着法的摆惨,像什么柳永的寒蝉凄切,对长亭晚,还有什么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不好!太悲!……
另一种虽然不哭,但也是愁肠满肚的,像什么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也没劲!……
我最喜欢另外一种,像什么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还有今天刚学的这首,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意思杠杠的,有劲!让人觉得暖暖的,有力量!……这多好,我喜欢!”
“嗯!有见地!儿啊,你这道行可是越来越深了,可喜可贺呀!”
“干爹!儿在想,现在整天打仗,同志之间难免分分合合的,可咱告别的时候该说些啥呢?总不能在告别的时候念首诗吧?你说呢,干爹。”
“嗯,有意思,你小子想的倒挺远。是啊,咱告别时候该说些啥呢?无非就是再见,回头见呗……还能说啥?”
孟占山沉思半晌,突然间喜形于色:
“嘿嘿,干爹,您看这样好不好?咱们在再见的前头再加上两个字,活着再见!怎么样,杠杠的,多提气!”
“嗯!有点意思,活着再见!……
对!连主席都说,只有有效地保存自己,才能更好地消灭敌人,咱们只有活着再见,才能多杀鬼子!……
另外,咱们不但要赶跑鬼子,还得活着,要不,靠谁去建设咱的新中国呢?……
好!好个活着再见!有创意!……”
一席赞叹之后,于大学问接着开讲:
“嗯……咱们接着讲三国,今天咱们讲一讲官渡之战……
这话说啊,建安三年,袁绍击败了公孙瓒,占领了青、幽、冀、并四州。而曹操呢,他把汉献帝挟持到许昌,形成“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局面……
建安二年春,袁术在寿春称帝。曹操即以奉天子以令不臣为名,进讨袁术并将其消灭。接着又消灭了吕布。从此曹操势力西达关中,东到兖、豫、徐州,控制了黄河以南,淮、汉以北的大部分地区,与袁绍形成沿黄河下游南北对峙的局面。袁绍的兵力在当时远远胜过曹操,自然不甘屈居于曹操之下,他决心同曹操一决雌雄……
建安四年六月,袁绍挑选了精兵10万,战马万匹,南下进攻许昌,双方交战,各有胜负,于官渡对峙。恰在这时,袁绍谋士许攸投降曹操,建议曹操轻兵奇袭乌巢,烧其辎重。曹操立即付诸实行,他留曹洪、荀攸守营垒,亲自率领步骑5000,冒用袁军旗号,利用夜暗走小路偷袭乌巢,到达后立即围攻放火……
袁绍听说曹操袭击乌巢,又作出错误处置,只派一部兵力救援乌巢,用主力猛攻官渡曹军营垒。哪知曹营坚固,攻打不下。乌巢粮草被烧的消息传到袁军前线,袁军军心动摇。曹军乘势出击,大败袁军。这一段啊,历史上就叫做官渡之战。”
孟占山乐了:
“哈哈,干爹,这个曹操我喜欢,他的打法跟我有一拼,他这招奇袭乌巢就叫做黑虎掏心,和我打杨家桥车站是一个道道,有前途!……
不过我听说书的说啊,他后来打了个大败仗,叫啥,啥赤壁之战,连小命都差点丢了,是也不是?”
于大学问语重心长地说:
“不错,是有这事……
儿啊,你要记住,听人劝吃饱饭,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当初那曹操为啥能打赢官渡之战,就是因为他善于听取荀彧、荀攸、许攸等人的意见,可到了赤壁之战,他太骄傲了,对部下劝他当心火攻的建议付之一笑,这才招致了惨败……
所以啊!人不能不听劝,凡事多听听,多看看,对的采纳,错的也不怪,那才叫高人!”
“是,干爹,我记住了……
我现在算看清了,这文化知识到啥时候都管用,这前世之事后事之师嘛,咱能从里面学到不少打仗的道道呢……
我以后还得加倍努力,把我那些土法和人家的道道印证印证,这就叫做那啥,那啥……对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嘛!”
关大和惊得下巴都要掉了,捂住嘴才没发出声来。
他一路溜回了自己的房间,一路上他不断在问:
——我他奶奶的!这他娘的还是孟占山嘛?
第四十一章 相见时难
最近孟占山有点烦。
来修械所都大半年了,修械所那点事他已烂熟,各种枪械也都摸了个透。
这大半年里发生了许多事,他听说部队现在非常困难,敌人改变了战术,大修据点,大建炮楼,对根据地实行封锁、蚕食、压缩,整个根据地已经进入一个非常困难的时期。
他还听说独立旅一直在黑水河一带活动,打了几仗,但效果不佳,活动范围越来越小。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此时此刻,正是他大显身手的时候,可他却成了修械所一员,连个打仗的毛都捞不上。
虽说在这儿也是为抗战做贡献,可那比直接上阵杀敌可差得太远了。
他以前是个实打实的指挥员,剑锋一指一呼百应,现在却成了看客,就像一个唱惯了主角的头牌转到了幕后,眼巴巴的看着别人跃马舞刀,自己却枯坐角落,简直是无比失落。
他不属于修械所,他属于那个枪林弹雨的所在,那里,才是他的乐园。
他焦燥地等待着再次率兵搏杀的机会,他扳着手指头数着来修械所的日子,可是领导们似乎已经完全把他给忘了,屡屡让领导不省心的他,看来只能在修械所里虚度时光了。
部队现在缴获很少,没啥枪械可修,除了造点手榴弹,再回填点子弹,修械所几乎无事可做。
独立旅那边也在修整,几乎没仗可打,一些老部下偶尔来办事,总会顺道来看看他,同志们都很好,所以补充营那边也没什么让他牵挂的。
唯一让他牵挂的,就是余波了……
他曾多次派人去打听,甚至冒着巨大风险亲自去了一趟临城,不但到过高升客栈,还在那儿住了两天,却一无所获。
那个余波,就像是流星一样,就那么在他生命里闪了一闪,然后就消失了,不见了,再也找不到了!
那个女子可真够绝的,孟占山想,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那样无情无义的女子,自己不但救了她,还赠了她一把好枪,为此还遭到关所长的严厉批评,可她却留下了一个没用的地址,甚至还一脸感激的向他辞行。
事到如今,孟占山甚至怀疑,连那个名字都是假的,只不过是逢场作戏,应付自己罢了。
可笑的是,自己居然当真了。
更可笑的是,自己居然无法忘记她了。
他现在无比的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就没有坚持一下,如果他坚持去送她,他想,她应该会答应的,毕竟是一介女流,还负了伤,还孤身一人。
如果自己坚持一下,来个说书人说的“赵匡胤千里送京娘”,那该有多好!不但能落个人情,还能弄清她的确切住址。哪像现在这样,匆匆一别,就再无芳踪了!
余波,就这样消失了,连最后的线索都断了。
每念及此,孟占山就郁闷无比。
让孟占山吃惊的是,这种郁闷,和他捞不着仗打的感觉几乎是完全一样的。
曾经他以为,在这个世上除了打仗,就不会再有什么能让他动心的了,可现在看来,他错了,还错的一塌糊涂!
这个余波,非但能让他心动,甚至比打仗还要让他心动。
最简单的例证就是,都大半年了,他非但没有忘掉她,反而更加的思念了。
这些日子,孟占山明显的消瘦了,也许是对眼前的生活感到意兴阑珊,也许是对那抹情影倍加的思念,虽然他一如既往的风风火火,可他独处的时候却越来越多了。
每到夜深人静,他都会摆出一个“大”字形躺在床上,牛眼望着屋顶。
他会很长时间的睡不着觉,两眼就那么直勾勾地望着,余波的倩影就在屋顶上晃来晃去,简直栩栩如生,挥之不去。
那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啊?
那个女子,有种惊人的美,那种美,和他曾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
那不是那种温柔贤淑的美,而是一种石破天惊的美,那么的生动明亮,那么的惊世骇俗,让他过目不忘,让他如痴如醉,以至于心醉神往。
他在脑海里一遍一遍的回放着当初的一切:
——面对凶神恶煞的鬼子,她全无惧色,抽出短剑,舞成一团雪花,使鬼子近身不得。
——她被鬼子按住了四肢,好像一只被钉在地上的玉蝴蝶,她厌恶地把脸扭向天空。
——她一声娇咤,犟足一蹬,刹那间胸脯上抬,竟硬生生的将刀尖送向皮肉,沥沥血水随刀尖外洒,顷刻间染红了胸衣。
——她轻轻解开衣扣,低唤道:“壮士,请你帮个忙。
——她色面惨白,额头上被大量的汗水所包裹,却愣是银牙紧咬,一声不吭。
——她接过手枪,拉动套管推弹上膛,兴奋地冲自己惊鸿一瞥。
——她咬着嘴唇陷入沉默,然后在瞬间就做出了决定,幽幽地说:“嗯……我姓余,单字一个波,大哥,大恩不言谢,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可以到临城的高升客栈来找我,多半找的到。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她飞身上马,一扯缰绳,旋风般冲上土路,转瞬间就消失在数十丈之外。
……
他一遍一遍地回放着,忽而鼻子发酸,忽而又幸福的打颤。
那个飒爽的女子,好像是一阵风,又好像是一个魅影,就那么在他的世界里晃了一晃,转眼间,就消失了。
那螓首蛾眉,那朱唇皓齿,那纤细腰肢,那如瀑长发,转眼间,就再也看不到了。
他想到了不久前才学的那句诗:
——金风玉露一相逢,却胜似人间无数。
上苍给了他一次机会,可他,却白白浪费了,没有抓住。
一念及此,他的胸口就隐隐作痛。
他感到沮丧,感到失落,感到懊恼,感到迷茫……
他的思维开始变得混乱、迷幻,时间的狂潮疯狂倒流一发而不可收拾:
——他仿佛又回到了半年前。
——这一次,他不顾一切,毅然踏上了护花之路。
——他与余波各乘一骑,并辔而行,他们一边交谈,一边策马前行,正值黄昏,夕阳的余晖透过树枝的缝隙洒落在余波身上,使她浑身上下都闪着金色的光,好像一个仙子。
……
直到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鸡啼,才将孟占山猛然惊醒,鸡啼声细微而轻渺,却似钢针一般骤然刺中他的中枢神经,他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涔涔的汗水里,他才意识到——天亮了!
然后顺子就端了碗饭进来,往炕沿上一墩:“吃早饭啦,孟大所长!”
然后,
她就消失了,
连人带马都不见了。
又是那么昙花一现。
他想抓,却抓不住。
这让他绝望,让他抓狂,
他恨不能扇自己一个耳光!
妹子!——
他在心底疯狂地呼唤着。
一遍又一遍。
他的手胡乱抓刨着,以至于那碗豆腐脑泼洒着,飞舞着,从炕沿旋转着坠落到地上!
然后,一切都不见了。
他也一动不动了。
……
那个冬天,是那么的漫长,漫长得近乎无期。
孟占山不知道,
他的春天,
就快来了……
第四十二章 再战江湖
1939年的春天,在经历了漫长的等待之后,终于来了,它翻山越岭,跨江渡河,在华北大地上展开了它摧枯拉朽般的攻势。
然而华北的抗战形势,却变得异常严峻起来。
随着战线的拉长,日军的兵力愈加分散,敌后战争的发展和抗日根据地的扩大,对日军构成了严重威胁。
日军开始转变策略,基本上停止了正面战场上的战略性进攻,转而将精力集中于打击八路军和新四军,而华北地区,则成了日军进攻的重点。
日军制定了“治安肃正计划”,实行“囚笼政策”,不时对根据地进行“扫荡”,华北的抗战形势随之进入了艰难时刻。
……
大院里的老槐树下,孟副所长正在露天搭建的厨房里炖野鸡,厨房挺大,放着两张农家小桌,桌上搁着一只野鸡。孟占山正坐在木凳子上,向炊事员传授心得:
“记住了啊!先在铁锅里煮熟,再用花椒和盐水浸泡,出了水后再用酱汤泡,记着加点姜末!嗯……最后一步最重要,把泡好的鸡切成块,加红辣椒过油干炒,火一定要旺啊,不然榨不出味!”
“放心吧,副所长,嘿嘿,没想到您搞山货是一把好手,对烹饪也挺在行。”
“切!小意思!大家最近都劳苦功高,权当犒劳。”
“嘿嘿,副所长,俺咋觉得你现在说话文绉绉的?”
“哈,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常和于大文化泡着,还能不沾点文气?”
……
晌午时分,厨房里传来利落的翻炒声,一时间肉香四溢。
工人们个个馋涎欲滴,有几个猴急者甚至提前窜到厨房,扒着木栅栏拼命往里张望。
关大和拿着一个破本本,满面春风的跨进院子,一进大院就直奔厨房。
“嗨呦!我说老孟,自从你来咱修械所以后,咱的伙食水平可是提高了好几个档次啊!”说完,乐呵呵地给了孟占山一拳。
孟占山瞥了一眼:“呦!瞧把您关大所长给乐的,下巴都快掉了,我看啊,不是见了美食那么简单吧,说说!有啥乐事?”
“嘿,啥都瞒不过你小子,告诉你,不光有咱所的乐事,还有你孟占山的乐事。”
孟占山一愣:“噢?说来听听!”
“不急,不急,等饭菜上桌再说也不迟,唉,就是没有酒,要不真该好好喝两盅!”
不一会儿,饭菜上桌,同志们团团围坐,聆听关所长的教诲。
“同志们!今天!我要宣布两个好消息,你们看,厨房的同志很有预见性嘛,居然提前准备好了辣子鸡,哈哈哈……”
“我说,大所长!您就别绕弯子了,这不急死人嘛!”于大学问不干了。
“哈哈,这第一件嘛,咱徐政委宣布,爱国华侨搞到了两台车床,不日就送到,到时候,咱们就能自己造枪造炮喽!”
“噢!”下面一阵欢呼。
“静一静!静一静……这第二件嘛,就是,上级……准备让咱的孟副所长官复原职,从明日起,就要作为指挥员重返沙场,大家欢迎!”
孟占山跳了起来,两个巴掌拍的山响……
“唉!”下面却一片哀叹,仿佛听的不是喜讯,而是个噩耗。
……
司令部的会议室里,徐政委和孟占山相对而坐。
孟占山毕恭毕敬,神色紧张,不时拿眼偷瞄着对方。
徐政委清了清嗓子:
“嗯……当前的形势是这样的,敌人不断蚕食我们……
有鉴于此,军分区准备将部队化整为零,机动灵活地与敌人周旋……
同时,敌进我进,你到我这边来,你那边兵力就自然空虚,军分区准备派出几只小部队,深入敌后袭扰敌人,以减轻根据地的压力。这就需要这些指挥员有高度的自主性和灵活性,能够独当一面……
哼哼,这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很难,可对你孟占山来说,恐怕是求之不得吧……
我们相信,这个任务交给你是再合适不过了,用陶司令的话说就是,任那小子瞎折腾去吧,牵制住敌人就行。怎么样?有信心吗?”
“嘿嘿,政委,你告诉陶司令,咱别的不行,要说捣乱?咱最拿手了!我要是不闹个鸡犬不宁,鸡飞狗跳,我这孟字就倒着写。”
徐政委笑了:
“哈哈……这一点我们还是放心的。不过,我们也有不放心的……
到了深泽县,你就要独当一面了,还不仅仅是个作战问题,那里环境复杂,各种武装多如牛毛,脑子里要多根弦,先想想怎么保存好自己,再说发展壮大,知道吗?”
孟占山挠挠头皮:“嗯,这个倒有些费神,不过,说实话,咱心里有本个小九九,那就叫做,东和孙权,北拒曹操。”
徐政委一愣:“啥意思?”
“嘿嘿,诸葛亮当年交代关羽,东和孙权,北拒曹操,则荆州无忧也,意思是说啊,对曹操的魏国,要坚决抵抗,而对孙权的吴国,要和解。咱照猫画虎,该打的打,该拉的拉,准好使!”
徐政委顿了顿,觉得孟占山这话好像有点问题,但又一琢磨,又觉得很在理,脸上一喜:
“嗯,不错,有道理,嗨呀?你小子现在说话一套一套的,看来这修械所没白呆啊!嗯,也不枉我和陶司令一番苦心。”
孟占山大悟:“噢,我明白了,您和陶司令并没有忘了我老孟,只是要修炼修炼我。得,士为知己者死,我孟占山是讲义气的,一定会好好报答二位。”
徐政委脸色一沉:“切!刚表扬过,这匪气就上来了,什么义气不义气的,咱八路军不讲这个,叫你到深泽县去,不是去报恩,是去抗日,知道吗你小子。”
“那?给咱多少人马?”
“一个排。”
“啊?”孟占山牛眼睁得老大,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啊啥啊?这就不少了!我告诉你,这次咱们一共派了六只部队,最大的以连为单位,最小的才以班为单位,你不要觉得少,你们现在是排,是班,将来发展起来,你们就是排司令,班司令,知道吗?”
孟占山瓮声瓮气地回答:“知——道——了——”
徐政委笑了:
“我们并不要求你们一上来就搞出什么动静,要先想办法把队伍发展壮大,有了人,有了装备,才能打胜仗……
另外,我告诉你,与你紧邻的高平县,我们派出了常大山同志,他带一个连,你们要多联系,多通气,互为犄角,相互照应,懂吗?”
“我的天吶!怎么又是他?那个愣头青,不好处!”
徐政委没好气地说:“你这个家伙,脾气太倔,要学会团结人,掌握人,使用人,知道吗?否则一事无成!”
“是!我记住了。”
徐政委最后说:“去补充营挑一个排吧,人随你选。另外,罗教导员带不带由你决定。”
……
补充营里异常火爆,听说老营长复出,还要带一个排深入敌后,战士们争先恐后,争得面红耳。
孟占山没有出面,而是躲在附近委托顺子去办。
至于罗卓英嘛,他想好了,自己官降数级成了个排长,老搭档要是跟了去也得降级,他心里过意不去,于是决定不带。
顺子先找到了刘二猛,然后让刘二猛帮着挑人。
刘二猛听说老营长头一个就相中了自己,兴奋的一蹦多高,立刻就带着顺子开始挑人。
战士们炸了窝,“呼啦”一下围了上去,叽叽喳喳的吵翻了天,选上的,嗷嗷直叫,没选上的,也嗷嗷直叫。
新任营长邓志远吓了一跳。
他来补充营已经大半年了,自问对战士们还不错,也颇受战士们的爱戴,可眼前的景象却把他给整蒙了,以往挺好说话的战士们脾气都变得异常火爆,营房里乱做一团,他根本就弹压不住。
还好罗卓英机灵,大声喊道:“大家伙别激动,我在这里给大家交个底,这次选上的只是去打个前站,回头站住了脚,孟营长一定会回来接大家的,大家要相信我!”
战士们听了觉得有理,这才慢慢缓和下来。
邓志远咬着耳朵对罗卓英说;“嘿,还真没看出来,这孟占山这么有人缘?”
罗卓英就骂:“嗨,别提了!这狗日的,有多少人爱他,就有多少人恨他。”
“了解!了解!”邓志远笑着大点其头。
更让邓志远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罗卓英前脚才做完战士们的工作,后脚听顺子说孟占山指明了不带他,立即怒发冲冠,完全没了刚才的风度,狠狠地搡了顺子一把,夺门而出,冲着野地里破口大骂:
“孟占山,你个狗日的!我知道你就在附近,你小子,敢不选我?你这是瞧不起人!兔崽子,老子是在乎官职的人吗?你小子狗眼看人低——”
……
临行前,孟占山去旅部看了一下老首长,郑政委说了许多鼓励的话,许达就交代了几句,随即取下自己的十倍望远镜递给了孟占山:
“拿去!正配你那牛眼!你小子,投脾气就跟人家如漆似胶,不投脾气就跟人家顶牛,这毛病一定要改一改……哼,你走了我就省心了,要不然我睡觉都睡不着!”
分手时,关所长掏出那个精巧的勃朗宁手枪套递给了孟占山:
“快走吧,小子!再干下去我的饭碗都要被你抢了。孬!拿着!这玩意我留着也没用,等再见了那个相好的,正好做个顺水人情。记住了啊!你小子要是成了,我这儿可居功至伟,出血出大了我!”
“嘿嘿,永志不忘!永志不忘!”
“嘿!我说你小子,现在怎么文绉绉的,噢!在我这儿呆了大半年,老母鸡变鸭了!”
“你也要进步呀,我的大所长,这没文化太可怕,说起话来满嘴的豆腐渣,你瞧瞧咱,永志不忘,嘿嘿,听得懂嘛你?”
“娘的!老子跟你拼了!”关大和扬手就打……
于大学问送了他一副字卷:
每个字都半尺见方,遒劲有力,那是一首古诗——
秦时明月汉时关,
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
不教胡马度阴山。
……
第四十三章 惊艳一枪
春天的原野和山丘,到处是成片的嫩绿,隐伏于丘陵中的凤凰村,笼罩在大片的云层之下,太阳偶尔从云缝里射出,形成一束耀眼的光柱,沙河水哗啦啦地从村前流过,光柱投映在水面上,明晃晃地耀人眼目。
凤凰村是个大村,坐落在临城以西一百二十里的一片丘陵地上,村民约四五百人,从事的行业五花八门。
其地理位置十分便利,一条沙河紧傍村子,横贯东西十几个村镇,东有直达临城的官道,西通国民党军的地盘大王镇,南边又同高平县相邻,北面五十里以外就是山区。
村头有座岗子,是方圆十几里唯一的制高点,叫做铁帽山。
孟占山一眼就相中了此地。
在他看来,此地依山傍水,进可攻退可守,是一块理想的风水宝地。
……
枪响之前,孟占山正在开会,人高马大的他懒洋洋的靠在太师椅上,身着一套半新不旧的军装,桌上放着二十响,手里擎着烟,一双鹰眼带着侵略性,明明只是一扫,就让人脸上刮起一阵狂风。
单出来发展已经有个把月了,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大干一场了。
以前想法很多,可总难实现,所以他特别期待那种全权的指挥权。现在上级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他感激不尽。
上级是了解他的,对他寄予了厚望,他想,就冲这,他也得弄出些名堂来,好报答上级的知遇之恩!
现在独处一隅,全凭自己说了算,他终于可以甩开膀子大干了,那种痛快感觉简直前所未有,用于大学问的话来说就是:“海阔任鱼游,天高任鸟飞。”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山高皇帝远,谁耐老子何?”
人少不要紧,枪少也不要紧,只要有指挥权,他就能大干一场。
现在他倒是很喜欢开会,以前是听别人讲,犯困,现在是自己讲,精神无比。也不用打腹稿,张嘴就来,就像今天这样,一条一条,滔滔不绝,还条理分明,眉飞色舞,简直头头是道。
“同志们!……现下呢,咱就是爹不疼娘不爱的断奶孩子,全体人员,打从我开始,都得端正态度,怎么端正,就要放下正规军的架子,就当自己是……是什么呢?……
嗯,就当自己是啸聚山林的土匪好汉……
哈哈,土匪是咋活的?干得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干得不好,就喝西北风!
他奶奶的,凭啥他鬼子汉奸就喝酒吃肉,咱就得喝西北风?咱也得喝酒,也得吃肉!鬼子汉奸有的,咱也得有!没有怎么办?抢他娘的!……
大伙就是我的四梁八柱,就是我的诸葛亮!今天呢,大伙就畅所欲言,怎么扩大队伍,怎么搞武器,随便说!
谁要是有好点子,老子奖励他十个玉米棒子!说错也没关系,老子不撸他的茄子皮!”
战士们哄堂大笑。
在他的煽动下,战士们蠢蠢欲动,院子里出现了热气腾腾的景象。
“队长!”刘二猛首先站了起来。
“其实,关于招兵的事那都不叫个事,关键是您不能太挑吃!……
现在兵荒马乱,逃难的人很多,前一阵子咱们招兵的消息一散出去,陆陆续续的来了百十号人,可是您呢?嗨呀!这个挑啊!歪毛淘气不要,老兵油子不要,老弱病残也不要,乖乖,挑来挑去,能入您法眼的也就二十来人……
听说啊,剩下的人都跑去周围投军了,现在的队伍多如牛毛,可没一个像您这样挑的!就跟挑媳妇似的,太认真了!”
战士们又乐了。
孟占山就有些恼,可一点也没表现出来,耐着性子解释道:
“各位!你们跟我孟占山也处了很长时间了……
你们为啥愿意跟我?因为我能打啊。我为什么能打?那是因为我有本事啊……
可光有本事有什么用?我再有本事,手下的兵不能打,那也白搭!……知道我最看重什么嘛?我最看中人,有了人,没有枪可以有枪,没有地盘可以打出地盘……
可是,这人不在多而在精啊,那些混吃混喝的,贪生怕死的,打起仗来一门心思往后躲的,老子一个都不要……
要什么样的?要那些厚道的,淳朴的,能吃苦的,要那些实实在在的。不会打仗没关系,没啥经验也没关系,只要身体好,肯吃苦,守纪律,没臭毛病,在我孟占山手底下就有一号!”
“队长!可您干吗对枪也那么挑呢?前一阵子咱也搞了些枪,可被您淘汰了一半,这又是为啥?”顺子不解地问。
“为啥?……那要看看你们搞来的是啥!……
那淘汰的叫做单打一,那玩意,打的时候只能用手往膛里塞一颗子弹,打完了还得用手再把弹壳抠出来,麻烦不说,连个膛线都没有,打不准还容易伤着自己。打两发就卡壳,非得用铁丝或是柳条子通才行……
各位!咱的子弹可金贵啊,每一颗子弹都是宝贝,每一颗子弹都应该消灭一个敌人,咱浪费不起啊!……
我说,你好歹也搞支土压五,或是德国的九连蹬,或是俄国的水连珠,我保证奖你五发子弹,决不食言!”
“哎呀!队长!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这年头枪哪那么好搞啊?就那几支破枪也是费尽口舌,才从地方上动员出来的,还给了不少大洋呢!”二猛诉苦似的说。
“嘿嘿……队长!我倒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一旁的丁大力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
“哦?说来听听。”孟占山来了精神。
“我说,咱北面这山上啊,一头阎王寨,一头青花寨,那都是土匪窝子,要是能打下来一个,那油水大了去了!”
“嘿嘿……听上去倒不错。”孟占山夸奖道。
“真的么?队长?那……奖俺五发子弹!”丁大力把大手一摊。
“嗯……是该奖,要我看吶,五发子弹都打不住,得奖二十发!”孟占山说着,抄起桌上的二十响:“看见没,二十发,一发不剩的都打进你那猪脑!”
台下一阵哄笑。
孟占山怒气未消,气哼哼地道:
“我说,你狗日的长点脑子行不行,那阎王寨少说也有五百多号人马,那青花寨就更不得了,得有六百多号……
以前国民党军去围剿他们都奈何不得,就咱们这点人枪,操!还不够人家一划拉的呢。”
丁大力是老兵了,山西人,在连队里,他有两手绝活:手榴弹扔得特别远,一手二胡也拉的特别漂亮,仗着自己是老兵,总喜欢跟孟占山斗斗嘴,找点乐子。
“我说队长,您也别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一帮土匪而已,怕个球?好歹咱也是正规军的底子,还怕他土匪?……
再说了,您不是也说了,就当咱是啸聚山林的土匪,土匪怎么个活法儿?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啊,酒肉怎么来?抢啊!咱们正好来个黑吃黑,抢他娘的!……我就不信了,还打不过他土匪?”
孟占山笑了,他喜欢有胆色的人,这丁大力打仗勇敢,平时又能活跃气氛,他很喜欢这样的人。
“你小子!领会的倒快,我他娘的以为我就够胆大了,现在看来,你小子比我还胆大!……
我告诉你,几年前国民党军组织过好几次围剿,最厉害的一次,都出动了两个营,再加上保安队和民团,足足有一千多人,还带着迫击炮和重机枪……
结果,被阎王寨打得落花流水,大败而归,从那以后,官府就再也不敢围剿了。”
“那青花寨呢?”丁大力又问。
“这青花寨就有点意思了……
青花寨寨主裴世才是本地人,原来规模不大,后来一个叫李青龙的山东人,带了一帮逃难的老乡入了伙,这才发展起来……
因为都是苦出身,所以他们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不能抢穷人,只向土豪、地主、大户们下手,所以一向以来青花寨的名声还不错……
咱老孟也是苦出身,对这帮人还看得入眼,所以,也不能打!……
打不打得下权且不说,咱不能坏了名声?”
“嘿!队长,没想到你情况摸得这么熟。”丁大力一脸的佩服。
“切!……你以为我老孟是啥,噢,那胜仗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光胆大不行,你得心里有数。你以为我平时出去逛就是为了打野味?
这方圆百十里的山川地形,大事小情,咱都用着心呢!……稀里糊涂的就想打胜仗,门都没有!”
“唉!那就难喽!咱这高不成低不就的,要我看吶,这一时半会儿可就没戏喽!”丁大力一脸的沮丧。
孟占山就有些郁闷,点上一根自制的纸烟,放在嘴里吸得火星子直冒。
以前他瘾大,一天能吸上十来根,现在吸的少了,除非是在思考大事的时候。
此时此刻,那股烟油子味直冲脑门,让他的脑子运转的飞快。
“娘的,我就不信了……”孟占山像是在对众人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嘴里烟雾腾腾:
“这活人还能给尿憋死?奶奶的……呵——呵嚏!”
孟占山痛快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动作很大地揉了揉鼻子。
“啪——”
就在这时,一声枪响。
枪声单调悠扬,却异常响亮,惊艳了一屋子的人……
第四十四章 监狱风云(一)
枪声很近,是驳壳枪点射的声音。
孟占山心头一震,迅速判断了一下方向,一把抄起桌上的驳壳枪,吼了声:“抄家伙!”眨眼间就冲出了房门。
铁帽山下,二十来个乡下汉子正赶着马车在官道上狂奔,七八个绿林打扮的汉子在后面紧紧追赶,边追赶边射击。
孟占山让过马车,抬手就是一枪:“奶奶的!什么人?敢动老子的马车,找死!”
追赶的汉子停住了身形,一见几十个枪口黑洞洞的指来,也不答话,呼哨一声抹身便跑。
被救的人纷纷跑了过来,扑通扑通跪了一地,捣蒜般地叩起头来。
孟占山不忍,边搀扶边问起情况,一个叫高玉田的汉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了经过。
原来,他们是南亭集人,这一趟是要给八十里外的辛集监狱送杂面和花生油,不巧碰到了土匪,只好靠着几只土枪边打边撤,一路上被撵着屁股打死了五六个,幸好碰到孟占山,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高玉田摸出十块大洋,千恩万谢的非要孟占山收下,其他人也一个劲的作揖。
孟占山心念一动,接过大洋又放回高玉田的兜里,笑道:“兄弟!借一步说话。”
从高玉田那儿了解到,辛集监狱关押着四百多号犯人,由五十多个狱警把守,他们每三个月都要给监狱送一回杂面和花生油。
孟占山眼前一亮。
脑子里瞬间就擦出了火花。
——娘的!大买卖。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干!
他命令战士们软禁了被救下的人,好吃好喝招待着,然后立马开会。
大家到齐后,孟占山把驳壳枪往桌上一拍:
“娘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干!就搞他辛集监狱,都是些不会打仗的警察,十足的废物点心加下脚料,稳赚不赔。”
刘二猛吃了一惊:
“别!别呀队长!俺可知道这辛集监狱,在半山腰上,上下只有一条路,里面是警察不错,可外面还有两座炮楼呢,驻有不少鬼子和伪军,戒备森严吶队长!进不进得去不说,就是进去了也出不来呀,三思啊——”
孟占山毫不客气:
“打住!操!叫你发言时净是些馊主意,一个有用的没有,净会馋那些腥不拉叽的小鱼小虾,见了大鱼就犯怵。听老子安排就是!挑二十个身手好的战士,多准备匕首和绳索,快去!”
“带枪嘛?”顺子小心翼翼地问。
“不带!”
“哪天行动?队长。”
“现在!”
“啊?”
大伙面面相觑。
刘二猛急得都口吃了:“这这这……这也太……”
……
经过四个小时的急行军,天擦黑时,队伍来到了山脚下,辛集监狱近在眼前。
孟占山又检查了一遍马车,匕首和唯一一支驳壳枪都藏在面袋子里,不仔细摸很难发现。
这里地形复杂,孟占山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开始交代任务。
众人听的额头上冒汗,个个神色紧张。
孟占山察言观色,突然间笑了起来:
“嘿,各位,瞧你们这样儿,像是要去阎王殿吶!……嘿嘿,至于吗?……
我说,这世上还有比打仗更好玩的事嘛?没有!……这越吓人的事就越好玩,越危险的地方就越过瘾……
狗日的做梦也想不到,咱二十来号人,就敢赤手空拳的大闹天宫!……
再说了,各位,跟着我老孟打仗,你们吃过亏嘛?嗯?……瞧着吧,今天这买卖,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要不狠狠的捞它一把,老子孟字倒着写……
哼哼,这一仗要是打完了,我保管你们能吹一辈子!”
战士们听得过瘾,个个眉开眼笑,连一旁的高玉田也两眼放光。
他是在孟占山的软硬兼施下才硬着头皮来的,听孟占山这么一说,心里顿时有了底气,心想,嘿!真邪性,这汉子稍一煽乎,就让人心里杠杠的。
孟占山得意洋洋,这一招他屡试不爽,怎么才能让战士们处变不惊,最佳途径就是举重若轻,要让战士们把残酷的战斗看成是一件乐事,是一种过瘾的体验。而这一切的一切,全在于指挥员怎么说,怎么做!
“各位,大戏上演!开路!”孟占山猛一挥手,声音铿锵有力。
孟占山拍拍高玉田:“兄弟!对不住了,赶鸭子上架一回。”
高玉田拍拍胸脯:“好汉!真有你的,和你在一起我浑身来劲,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一行人赶着马车车浩浩荡荡杀奔监狱。
离监狱还有几百米时,前面耸立着两座炮楼,还挖着壕沟,炮楼上戒备森严。
守军放下吊桥,仔细检查起来,值守的伪军认得高玉田,“我说老高!今儿怎么来晚了?”
“唉,别提了,路上惊了马,耽搁了会儿,您见谅!”
伪军点头哈腰的跑到正在搜查的鬼子身旁,笑嘻嘻道:“太君,老熟人了,送面的,没问题!”
两个鬼子没搭理,搜了身,又在马车上仔细翻找起来。
高玉田一笑,冲两个伪军招了招手,突然间念念有词,随后大喝一声,把两个伪军吓了一跳,两个搜车的鬼子也被吸引过来。
接下来的一切,让鬼子目瞪口呆。
高玉田手一摊,解下头上的手巾罩住,另一只手在空中虚抓,喊声“开!”
一揭手巾,手心上已赫然多了几包香烟。
两个鬼子哈哈大笑,其中一个叽里咕噜了几句,还冲高玉田竖起了大拇指,一个伪军笑道:“太君说了,真神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小把戏!小把戏!太君辛苦,逗太君一乐。”高玉田忙把香烟递给了鬼子。
“呦西!”俩鬼子眉开眼笑,挥手放行。
孟占山心里一松,冲高玉田暗挑大指,一行人大刺刺地朝监狱门口走去。
监狱大门紧闭着,几个警察正在狱墙上站岗,一旁的沙包里伸着挺歪把子轻机枪,两个警察正在沙包里闲聊。
警察一见马车,立刻端枪喝问,高玉田连忙答话,一个警察将探照灯扫了过来,一见是高玉田,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噢,是老高啊!咋才来?”
“唉,别提了,路上惊了马,耽搁了会儿,您见谅!”高玉田满脸堆笑。
监狱大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一个警察背枪迎了出来,吆喝着马车往后院赶。
警察刚刚打开仓库,就被顺子一个锁喉动弹不得。
警察吓得直哆嗦,刚要言语,下巴又被一条冰冷的枪口顶了起来,痛得他好悬没淌出泪。
孟占山举着警察的枪,微笑道:“朋友,里面说话。”
一行人进了仓库,队员们迅速掩上铁门。
孟占山眯起眼睛:“朋友,枪在哪儿?”
警察颤声道:“你……你们什么人?”
枪口一抬,顶的警察的头仰的老高,这小子立马呲牙咧嘴。
“朋友!问问题是我……”
警察连连点头,抖抖索索地说:“枪……都在营房里呢……好汉饶命!”
“带路!”孟占山低喝道。
顺子忽然直皱眉头,瞅了瞅脚下,乐了。
“队长!这家伙吓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