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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敖楚戈     抗日之活着再见txt下载     抗日之活着再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九章摧枯拉朽(一)

    晨光曦微中,厚重的铅色的雾一样的硝烟,带看一股浓浓的血腥气,压抑着初冬的黑土地,树木擎著通红的火把在地平线上呼呼地燃烧着……

    我军数十门火炮齐射,初学乍练,准头不大,声势却是够吓人的,几十门大炮火光闪闪,炸点喷泉般涌起……

    土匪们负隅顽抗,轻重武器一齐开火,组成密集的火网,双方甚至展开了炮战和白刃战,攻击部队几次攻击受挫、战士们像割麦子一样倒下……

    独立旅谭旅长冒着“啾啾”的弹雨爬过火网,“噗通”一声跳入战壕,把正在指挥的刘团长吓了一跳,“旅长,你咋到这儿来了,这太危险了!”

    “少废话!你们是怎么搞得?到现在还拿不下来个外墙?”谭旅长厉声喝问道。

    “旅长,敌人的火力猛,人数也多,关键是我们的炮兵不给力,轰了半天才轰出两个缺口,攻击面太窄!”刘团长心急火燎地回答,他的脸己被熏得漆黑,军装也被扯开一条大口子,周围殷红一片。

    “少扯淡!你就告诉我,一个小时之内能不能拿下外墙?要是不行,我换人!

    他奶奶的,人家孟占山带了二百多人就击溃上千土匪,咱们打了一个上午连外墙的皮都没有摸着,还有脸见人不?”

    刘团长浑身一震,立刻两眼血红,他一把抄起身边的花机关枪,“啪”地打了个敬礼:

    “旅长,我们不会让你失望的!二营的,跟我上!……”说话间,带了几百人跳出战壕直奔前沿阵地。

    谭旅长的望远镜里,突击队员们在机枪的掩护下再次猛扑缺口,土匪们自长墙上丢下大批手榴弹,随着“隆隆”的爆炸声,谭旅长手里的望远镜很快就被滚滚浓烟遮没。

    ……

    东门外的草帽山上,有一座用原木搭建的隐蔽指挥所,行军桌上放着几碗一口未动的高粱米饭,几台日式电话“叮铃铃”响个不停。

    方司令“卟卟”地吐着头顶上落下来的土灰,破口大骂道:

    “他娘的,还反了他们了?一帮残兵败将,居然还嘚瑟上了!命令主攻部队连续冲锋,不要间断,务必一举拿下围墙!”

    李政委连忙劝道:“老伙计,沉住气。”

    其实,他心里也直骂,狗日的土匪,居然困兽犹斗,突击部队已经发起了七八次冲锋,仍不能突破外墙,实在是令人费解。

    他们不知道,这一次的刁翎,已经聚集了匪首谢文东、李华堂、张雨新、孙荣久、车礼衍等多路人马,足足有九干余人。

    如此人数,足足超过了预估的一倍。

    非但如此,土匪们的装备还非常精良,这一次,他们拿出了全部家当,轻重机枪上百挺,火炮有三十多门。

    最重要的是,匪首换成了谢文东,这个家伙实非等闲之辈。

    此人种过地,养过蚕,干过马贩子,康德元年率众举事,打过伪满军,也杀过日本人。

    后来东北抗联成立总指挥部,他被选为委员长,赵尚志当总指挥,李华堂当副总指挥。

    1939年冬,谢文东吃不住日本人的铁桶围剿下山投敌,抗战胜利后他又摇身一变,打出了中央军的旗号。

    此人胆大心诡,在军事上颇有一套,眼见民主联军把刁翎围了个严严实实,连以前逃跑密道也被炸毁了,他就下决心严防死守。

    本来土匪们是几股凑在一起,内部涣散,有的想守,有的想突围,但谢文东愣是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众匪,企图严防死守,以拖待变。

    仗已经打到了节骨眼儿上了,指挥部里,杜参谋长忧心忡忡地对方司令道:

    “司令,前面打得不顺,这样强攻恐怕不是办法,是不是先停下来休整一下,商讨一下战法?”

    “不行!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两军相逢勇者胜,我们困难,敌人更困难,我们一定要一鼓作气。

    娘的,集中所有炮火掩护独立旅,给我打光所有炮弹!

    359旅仍从东南北三面佯攻,把独立团也拉上去,让他们配合独立旅从西面强攻。

    各团首长要亲带突击营,参谋长带尖刀连。一锤子买卖,豁出去了!”

    炮火移向射击,猛轰西段长墙,长墙上烈焰升腾,浓烟滚滚,豁口越塌越大,长墙上的土匪像火中的虱子一样乱窜。

    敌人终于被冲垮了,垮了的土匪纷纷跳下长墙,退入镇内。

    土匪们早已在镇内修筑了众多工事,每一条街道都修了炮台、战壕、机枪阵地和暗堡,以十字街为中心的诺大街区成了名副其实的铁桶阵。

    经过一上午的鏖战,民主联军终于突入镇内,土匪们在每一条街道都架起了机枪和火炮。

    炮弹发出刺耳的尖叫声从发红的炮管里飞出,在突破口升起一朵又一朵毒蕈般的蘑菇云,轻重机枪像是犯了哮喘病的老人,咯咯咯咳个不停。

    与此同时,土匪们光着膀子,在督战队的督战下,反冲锋一个接一个,他们从这条街道蹿到那条街道,从这栋房子蹿到那栋房子,利用地形地物和民主联军豁死纠缠。

    每一栋青砖瓦房都成了土匪们的碉堡,墙壁上的枪眼一个劲地往外冒着青烟。

    民主联军的炮兵被围墙阻挡,一时派不上用场,而士兵一旦接近,又会遭到敌人的猛烈射击,甚至连枪口在哪里都找不到,这种仗最是难打,大批战士在冲锋的路上白白倒下……

    眼见攻击受挫,方司令一把抓起电话:“要独立团……喂,孟团长吗?你们可是生力军,要拿出生力军的样子,我命令你们,不惜一切代价从西面攻入常顺街!”

    电话那头是一个焦急的声音,“司令,敌人的火力太猛,又有坚固的工事,强攻太赔本!”

    “小子,什么赔本不赔本的?两军相逢勇者胜,不许你动摇军心!”

    “司令!您是个明白人,在我看来,土匪的人数和战斗力明显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得调整战术!”

    “调你个头!敢动摇军心?我毙了你!”

    “司令,我求你了,你听我把话说完嘛,土匪们龟缩在房屋和暗堡里,我们在明处,敌人在喑处,咱们太吃亏啊!”

    电话里是一阵难耐的沉默,方司令咬牙切齿地拿着电话瞪视着远处的战场,良久,才终于再次开口:“小子,你有什么好办法?”

    “暂停进攻!调我的星火分队,打它狗日的!”

    “他们不是才刚刚开始射击训练吗?”

    “司令,我看过了,狗日的没啥钢筋水泥工事,都是砖石结构,打不准不要紧,碾他狗日的!”

    “我说,可以把日籍教官请来,请他们帮助发炮嘛!”耳听如此,一旁的杜参谋长大声提醒道。

    在迟疑了好一会儿后,孟占山为难的回答:“首长……我答应过常校长,一定要完璧归赵!所以……”

    “好,就按你说的办!”方司令不再犹豫,果断地下令道,“杜参谋长,暂停进攻,立即发报,让星火分队全速赶来!”

    杜参谋长抬手看看表,迟疑道:“司令,离天黑还有四个小时,他们怕是赶不来了。”

    “那就就地防御,严防土匪突围,等明天一早再进攻。”

    听到命令,杜参谋长惊讶地反问道:“司令,兵贵神速,夜长梦多啊!一旦拖到夜里,土匪会不会跑掉!”

    方司令怒喝道:“不要犹豫了!这样打下去,打赢了也是亏本买卖!命令部队枕戈待旦,绝不能给土匪突围的机会!他娘的,老子豁出去了,砸锅卖铁也要给那小子创造一个机会!”

    杜参谋长听得浑身一震,他没想到,方司令会真么信任那个孟占山,为了区区一个“星火分队”宁可白等十几个小时。

    毕竟,这要冒不小的风险,而且,那支部队赶来之后效果如何也未可知。

    能这样信任一个刚组建不久的装甲分队,信任一个刚露头角的独立团团长,哪怕他有过亮眼表现,对于任何一个明智的司令员来说,也是一个过火的选择。

    ……

第二百六十章摧枯拉朽(二)

    黎明前的黑暗渐渐退去,远山上透出一抹亮光,像是点燃了的火把,燃烧着高耸的山峰。渐渐的,整个东方都为之夺色……

    茫茫黑土地上,忽然传来一阵隆隆的马达声,两辆坦克有如两个黑黝黝的怪兽,吼叫着向刁翎扑来。

    咆哮的坦克喷着黑烟,“隆隆”驰入外墙缺口,缺口附近几百公尺外的暗堡和房屋里,一众土匪正抱着枪支席地而睡。

    正在打盹的谢文东忽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怎么大地突然就颤抖起来了?

    昨晚他带着一众土匪一连两次突围,均被打回,现在己经疲惫至极。

    一个警戒哨忽然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司令!有情况!……共军……共军又来了……”

    谢文东大惊失色,咕噜一下爬了起来,“弟兄们,抄家伙!给我狠狠打!娘的,给我瞄准了,一枪一个眼,两枪两条命……”

    “日!”

    他的话音末落,一发57毫米的坦克炮弹已划破天空,呼啸而至,“咣——咚”一声在暗堡附近爆炸。

    “嗡”的一声,似乎有万把钢针插入这家伙的耳膜。

    这家伙被震了个七荤八素,扶着墙壁摇摇晃晃来到射击孔边,眼前的景象又让他一阵晕厥——

    两个怪物正喷着黑烟隆隆驰来,短粗的炮管火光闪闪,红色的三角小旗在炮塔上哗哗飘扬……

    我靠……共军……共军的坦克?

    这样的大杀器突然出现,让谢文东大吃一惊。

    他凭直觉意识到,这一次进攻绝非寻常。

    “崽子们,给我打!打坦克!”

    土匪们立即火力全开——

    “轰轰轰——哒哒哒——”

    隐藏在各个角落里的轻重机枪、迫击炮和步兵炮一起发威。

    一朵朵烟花在坦克四周炸开,炮弹掀起地皮,炸开的泥土像雨点一样朝四周飞溅,子弹打得坦克挡板“叮叮当当”直冒火星子。

    可土匪们很快就发现,如此密集的火力,也顶多让眼前的怪物晃上几晃,根本造不成实质性的伤害。

    蓦然,硝烟中的怪物像是被激怒了,在激烈的打击中头部转动,猝然发出愤怒的一吼。

    “轰!”

    火光一闪……

    一发炮弹象是射向暗堡,却呼地飞过暗堡,射入后面的院子,把院子里的一排酱缸炸得粉碎。

    漫天飞舞的酱雨顿时把院子里的土匪淋了一头一脸,硝烟弥漫的空气里立刻充满了豆瓣的味道。

    “轰!”的又是一声。

    这发炮弹同样没有命中,落在了院子西北角的鸡架上,崩死了一窝鸡崽子,糊上鸡屎的羽毛满天飞舞,落下来沾在土匪身上,把这些狂野大汉变成了跳梁小丑。

    “操他娘的!共军手潮,打不准!弟兄们,不要慌,给我打后面的步兵!”

    眼见对方射术稀烂,谢文东兴奋地鼓噪着,想让满身鸡屎的土匪们重新振作。

    可是,突然——

    坦克像发了疯似的,竟然开足马力,迎头撞了上来,眼看就要撞上暗堡,居然一点停的意思也没有。

    我靠,疯了!疯了!

    谢文东吓得魂飞魄散,他从来没有想到,居然会在一个暗堡里,和一辆坦克硬扛。

    眼见满是泥土的履带飞快地转动着,坦克眨眼间便到,这家伙心知不妙,在半秒钟之内就做出了反应。

    好个谢文东,伸足一蹬,借着一蹬之力,身子已如陨石般急退,撞开后门倒飞出去……

    “轰!”

    一声惊天巨响,砖石飞溅,暗堡被撞开了一个大洞,转眼间轰然倒塌,里面的土匪来不及反应,或被埋入废墟,或被坦克碾了个粉身碎骨·····

    坦克一刻不停,顶着碎砖乱瓦直扑后面的院墙,那些院墙就像纸糊的似的,一撞就倒,院子里的土匪大惊失色,连忙四散奔逃。

    被碾中的土匪的哀嚎声一片,令人毛骨悚然,坦克“喀拉喀拉”碾过院子里的石板,几乎是正对着正屋“咚”的就是一炮……

    轰然巨响中,那座黑砖瓦屋转眼间就腾起一股巨大的炸烟,碎砖乱木在硝烟中向四面八方飞溅……

    两辆坦克疯狂肆虐着,开足马力从大街两旁穿墙而过,把每一处喷着火舌的房屋撞得东倒西歪,把每一个顽抗的暗堡碾成了糜粉。

    那声势,简直地动山摇!

    目睹这一切的敌我双方,全都目瞪口呆。

    嘹亮的冲锋号响起,随后的步兵潮水般掩杀过来。

    有如此杀器打头阵,战士们无不奋勇,紧随着坦克于断瓦残壁间向镇内发起了猛攻。

    土匪们对这两个钢铁怪物显然毫无办法,枪打不开,炮炸不动,虽然有土匪冒死攀爬,想要打开炮塔,却被随后的步兵瞬间打得稀烂。

    大街小巷顿时到处都是民主联军,双方开始在断瓦残垣中逐屋争夺。

    缺乏反坦克武器的土匪,连一门战防炮都没有,一见坦克杀到,立刻四散奔逃!

    中午时分,己经打疯了的战士们把残匪完全压缩到兴隆街十字路口,随后又压缩进军部大院。

    那个时候,刁翎的街上己经躺满了土匪的尸首,那些尸首千疮百孔,满身焦黑,负了伤的惊马从街上狂奔而过,把早已没了知觉的尸体踏得血肉模糊。

    退入军部大院的是土匪的精锐,这些家伙尤善于近战。

    坦克咆哮着冲了上去,谁知这栋大院的院墙是混凝土浇筑,院墙后面还堆了几公尺厚的沙袋,坦克竟然冲撞无效。

    院子里聚集的土匪差不多全是四梁八柱,这些家伙个个都是神枪手,有一手一里地外打酱杆儿,甩手打飞鸟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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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这个,还有十步装枪、两腿填弹的绝活,眼下他们个个枪声不绝,弹无虚发。

    眼见冲锋的民主联军战士一个个打倒在地,孟占山气得七窍生烟,他躲在一截残墙后面,朝着远处大吼嘶吼:

    “段峰,你他娘的车载机关炮呢?”

    躲在后面的卡车跟着装甲车迅速驰来,卡车躲在装甲车的后面微微转动车头,车厢内的机关炮在段峰的操弄下“咚咚咚咚”的就响了。

    那炮是平射的,炮弹直直飞了出去,在外墙上接二连三地开花,愣是在外墙上掏了几个一人多高的大洞,将外墙后面的炮头们炸了个血肉横飞。

    炮弹随之打进院子,院子里顿时浓烟滚滚,随即燃起冲天大火,连窗户框都震裂了。

    炮头们完全傻了,他们这才发现,自己的一身本事,什么百步穿杨、十步装枪、两腿填弹全都是狗屁,在机关炮的巨大威力下,他们半生练就的惊人技艺简直连一粒小小的尘挨都不如。

    他们无计可施,只能狼狈逃窜,抱着他们柴禾棍一样的机枪和步枪,在浓烟烈火中溃不成军……

    此时此刻,远在草帽山上的方可令乐得拍手跺脚,他放下望远镜,指着那栋正在冲天烈火中坍塌的院子高声断喝:“打!打它狗日的!”

    随着炮声隆隆,腾飞的烈焰在院子里形成一道道炎墙,肆虐的气浪四处横飞……

    没多久,那些青砖瓦房便在方司令的怒吼声中灰飞烟灭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摧枯拉朽(三)

    刁翎一战,歼敌7000余人,打垮了土匪的主力,谢文东等仅带少数土匪逃到了深山老林。

    此战过后,合江军区除留下一个营的兵力外加骑兵连配合嫩江军区继续剿匪以外,其余部队均退回合江修整。

    战后,合江军区特地召开了热热闹闹的庆功大会,并按惯例进行表彰,孟占山被记大功一次,并授予“勇敢奖章”一枚。

    他是参战部队里惟一一个没有争议的大功,所有参战人员一致认为孟占山的大功是实至名归,方司令甚至认为评大功都委屈了他,因为同时获得大功的足有四人。

    由于星火分队的出色发挥,参战部队避免了重大伤亡,而且星火分队的官兵经过激战无一伤亡,充分显示了装甲兵的巨大威力。

    自从孟占山来到了合江军区,这里的剿匪形势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首战东安,再战大甸子,再加上两打刁翎,全都打了个满堂彩。

    更难得的是,他让合江军区的老把式们充分认识到了现代化作战的威力,使他们开始尝试改变。

    于是,各团团长挖空心思想要搞几辆坦克,那几个分到机关炮的主力团更是费尽心机的想要弄一辆军用卡车。

    方司令太喜欢这个孟占山了。

    这家伙既有超强的指挥作战能力,又有一套独特的作战理念,更难得的是,他有一颗超前的心。

    这样的家伙,方司令若是不喜欢,那他就不是爱才如命的方强了。

    李政委提醒方司令,“老方,我们是不是应该给冀西军分区去一个电报,一来报报喜,二来表示一下感谢。”

    “应该,应该……”

    方司令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人家给我们派来了这样的精兵强将,我们要是不感谢一下,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电文很快就发出去了:

    ——陶司令,感谢您为我们送来了冀西独立团和孟占山这样的精兵强将,不得不说,你们太慷慨了。

    ——他们在剿匪斗争中表现异常出色,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尤其是孟占山同志,堪称大智大勇,大将之风。他率部连战连捷,而且给合江军区带来了全新的作战理念,这一点至关重要。

    ——陶司令,有鉴于此,我代表合江军区全体官兵对你们深表感谢,感谢你们为我们送来了这么好的同志,感谢你们培养出了这么好的同志。(合江军区司令员方)

    红灯闪烁,电键滴答……

    方司令很快就收到了回电:

    ——太客气了!方司令。这家伙没给你们添什么麻烦吧?或者说,他没干什么违犯纪律的事吧?(冀西军分区司令员陶)

    方司令和李政委对望了一眼,均是十分纳闷。

    ——没有。(合江军区司令员方)

    ——谢天谢地!(冀西军分区司令员陶)

    “……”

    方司令和李政委均被回电给惊呆了。

    ……

    孟占山这两天的心情舒畅极了,被人拥戴的感觉真是不错。

    虽然他早己习惯了这种待遇,可这样的待遇,谁又会嫌多呢?

    生活就象个瞬息万变的万花筒,命运之手将它轻轻一转,悲喜就瞬间改变。

    上一秒,孟占山还在为自己的装甲分队沾沾自喜,下一秒,他就为之黯然神伤。

    东门外的旷野上,孟占山正在视察星火分队的训练。

    装甲车和机关炮一前一后,两辆坦克一左一右,呈“菱形”队形从他面前隆隆驰过。

    孟占山的腰板拔得倍儿直,从眉到眼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正当他凝神观望之际,一匹快马如飞而至,通信员在马上高喊:

    “孟团长,急件——”

    话音未落,通讯员己从马上跳下,几步奔上山坡,从挎包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孟占山:“孟团长,方司令让我给你送来急件,说是东总有令!”

    孟占山接过书信,打开,刚看了几眼就被钉在了那里,那种眼神,就好像面前的土地突然开裂了似的,满满的惊心怵目。

    “怎么啦?老孟,被雷劈中了?”一旁的陆政委乐呵呵地问。

    孟占山把书信一递,眼睛一横:“你自己看!”

    陆政委接过书信,才看了两眼就大惊失色,“我的天,还真是被雷劈中了!”

    信上写着——

    冀西独立团团长孟占山:

    近闻您部在刁翎依靠装甲分队大获全胜,甚喜甚慰……

    目前,我民主联军己正式成立坦克大队,由孙三同志任大队长,毛云鹏同志任政委。

    为使我坦克部队迅速壮大,按东总指示,各部缴获的坦克及装甲车都应上缴,集中使用。

    望你部从大局出发,服从命令。同时,对你部的奉献精神致以崇高的敬礼!

    切切!东北炮兵司令朱瑞缄。

    孟占山愁眉苦脸地看着眼前的陆政委:“唉……这人怕出名猪怕壮啊,我的大政委,我揣在怀里的热馒头,才刚咬了一口,还没品出味来,就要交出去?”

    “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陆政委看了孟占山一眼,颇为无奈地说,“老孟,军令如山啊!”

    话虽这么说,陆政委的心里却是七上八下。

    眼前这家伙是什么人,陆政委心里最清楚。

    这是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恼上来谁也不尿。

    唉,但愿这个桀骜不驯的家伙别出什么幺娥子。

    “那……那就交上去吧。”

    孟占山咬着后槽牙开口了,一副肉痛的样子。

    陆政委有点吃惊地看着孟占山,他没想到这家伙会答应的这么痛快,他拍了拍孟占山的肩膀夸奖道:

    “哎呀,老孟,你让我说什么好?你可真是深明大义,顾全全局!”

    “东总是对的,不应该把装甲部队像分糖果那样到处乱撒,而应该集中起未,组成成规模的装甲部队使用……

    我说,前些年德囯鬼子之所以横行霸道,靠的就是一种叫作闪电战的战术,他们集中大规模的装甲部队作快速突击,以突然袭击的战术克敌制胜,很是利害。”

    一席话听得陆政委目瞪口呆,他愣愣地看着孟占山,“我的天,老孟,你这一套是从哪儿学来的?”

    孟占山撇撇嘴,“咱好不容易请来了曰籍教官,可不能只学开坦克,装甲兵战术也得一并拈来。”

    陆政委大为感慨,竖起大拇指连声称赞:“我的天,老孟,你真善于学习,还特别善于接受新鲜事物,实在令人佩服!……我说,还是五体投地的那一种。”

    “牛是怎么死的?”孟占山突然问。

    陆政委一愣,想了一下说:“怎么死的?……累死的呗……”

    孟占山仰起脖子,一本正经地纠正道,“不,它是被吹死的……”

    陆政委噗哧一下笑出声来,随即狠狠一拳擂在孟占山胸口:

    “他娘的,敢调戏老子,找死!”

    “哎哟!我的娘哎!”孟占山大叫一声,随即一脸愤然,“好你个陆大政委,敢殴打干部!敢口吐脏字!”

    “他奶奶的,还不是跟你学的!你不是说温吞水型的干部靠不住吗,老子就粗犷给你看!”陆攻委恨恨地说。

    孟占山乐了:“哎呀,有进步啊!大有进步!……我说政委,你也特别善于学习嘛,简直让我佩服的五体投地。”

    孟占山的话音刚落,就听见陆政委哼了一声:

    “娘的,又吹死一头牛!”

    ……

    训练结束后,陆政委刚刚宣布完上级的决定,星火分队的战士们就炸了,他们轰的一下围了上来,把陆政委吓了一跳。

    刚打了个大胜仗,大伙心气正高,猛听上级要收缴星火分队的坦克,无不急火攻心。

    刘铁柱情绪激动地嚷嚷道:“政委,我想不通!坦克是我们缴获的,而且大伙越用越上手,怎么能说收就收呢?”

    顺子也急得跟啥似的,“就是,……政委,你去给上级说一说,给谁用不是用啊?都是用来对付反动派嘛,干脆别上缴得了!”

    陆政委苦笑了一下,神色黯然道:“我说,上级要是听我的,不就没事了吗?关键是这件事军区说了也不算,是东总决定的。”

    顺子突然伤心地哭了:“政委,我求求你了,你就替我们想想办法呗,别上缴了,我实在是舍不得那些宝贝,一天不见都不行。”

    陆政委傻了,他觉得喉咙发干,涩涩地没词了,他求救似的看向孟占山,却发现那家伙正闭目养神呢。

    陆政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世界上怎么还有这种人?自己在这边苦口婆心,那家伙却在一旁好整以暇,根本不触这个霉头,当真可恶!

    于是陆政忍不住道:“同志们,我也想找上级理论,可咱们孟团长不让啊!还把我批了一顿。我……我也是没办法啊!”

    大伙一听,全都目光复杂地望向孟占山。

    孟占山却笑了,古里古怪地望了陆政委一眼,随即又扫了一眼咄咄逼人的战士们:

    “同志们,要我说,这是一件好事啊!”

    “啊?”

    “什么?”

    众人全都傻了,连陆政委也瞠目结舌。

    “同志们,大家听我说……”

    孟占山继续侃侃而谈……

    “有道是,飞鸟尽,良弓藏……

    上级让我们上缴坦克,恰恰说明土匪的主力己被打垮,已经不需要这些大杀器了。

    同志们,我们不远千里来到东北,为的啥?为的是和国民党反动派干!

    可这大半年来,和囯民党反动派一仗没打,反倒跑来这儿来剿匪,说实在的,我不甘儿呐!”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战士们的共鸣,大伙纷纷鼓噪:

    “就昰,我们也不甘心!”

    “嗨!谁不愿意拉开架式和国民党干,谁愿意整天和士匪去爬山沟,钻老林?”

    孟占山满意地看了众人一眼,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同志们,给你们透点底,如果我猜得没错,剩下的残匪己经不需要那么多的剿匪部队了。

    那么,必然会抽出一部分部队赶赴正面战场,和囯民党反动派交锋。

    于是乎,派谁去,又不派谁去呢?就成了问题……”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睁大了眼睛,屏息以待……

    “嘿嘿,我猜啊,到时候各团一定会为此打破了头,你们说是不是?”

    “是!”

    “就是!”

    战士们拼命点头……

    “我说,正所谓吃了人家的嘴短,拿了人家的手短。

    到时候,我就可以找到方司令说:司令,你们让我们交出坦克,我们可是连眼都没眨,现在派部队去打国民党反动派,总得先照顾我们一下吧?

    嘿嘿!方司令要敢吐出半个不字,我就跟他拼了,把官司打到东总去我都不怕!”

    战士们哈哈大笑,全都热烈鼓掌……

    陆政委急了,“老孟,怎么说话呢你?”

    孟占山摆摆手,徒然拉高了声调……

    “同志们,把目光放长远一点,把目标定大一点,别总盯着眼前的坛坛罐罐。

    同志们,打那些下三流的土匪有啥意思?有本事和新一军、新六军掰掰手腕,那可是号称五大主力的大肥羊,个个都富的流油,那才是咱爷们的菜!

    嘿嘿,听说狗日的还要成立什么快速纵队?一个快速纵队就有坦克、装甲车上百辆,还都是大老美的,叫什么……美制M3A3坦克。

    我的天,我都馋得流口水!

    他娘的,跟着我金戈铁马,跃马横刀,去取上将首级,不好吗?

    交出那几辆破坦克,换一个和大肥羊过招的机会,不好吗?

    我向你们保证,什么坦克装甲车的,现在送出去几辆,过后咱们成倍的挣回来!

    他奶奶的,我就问你们一句,把手头的坛坛罐罐交出去,换一个大杀四方的机会,你们愿不愿意?……”

    “愿意!”

    “我们愿意!”

    “太愿意了!”

    战士们咆哮如雷,把嗓子都要喊破了。

    陆政委简直惊呆了……

    这个家伙,同样的问题,在他嘴里就变成了好事,而且听起来是那么的入情入理,那么的振奋人心。

    人家站得是那样高,那样远,堪称高瞻远瞩。

    陆政委突然就涌出一股满满的敬佩之情,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眼前这个家伙,才华横溢,却又与传统的风格大有不同。

    擦,看来不管是军事指挥还是做思想工作,自己都是拍马都赶不上了!

    不过,能和这样一个家伙共事,绝对是一件幸事。

    这是个大将之才,天生为战而生,看着吧,跟着这小子,以后有的是波澜壮阔,地动山摇!

    ……

    (注:经过不懈的努力,1947年10月,坦克大队在黑龙江东安县扩编成为东北民主联军战车团,全团560余人,各种坦克20余辆,牵引车、装甲车40余辆,在此后的一系列作战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第二百六十二章蛟龙入海(一)

    国共和谈期间,老蒋通过马歇尔向中共代表团提出了《东北整军及中共军队在关内外划地驻留之方案》,他要占领包括哈尔滨在内的大部分地区,我党只能在佳木斯和齐齐哈尔地区活动。

    我党当然不能接受这种方案,即然不能和平解决,就得准备大打。1946年6月19日,党中央向全党发出了准备大打的指示。

    中央的估计是对的,6月26日,蒋介石开始全面进攻我中原解放区,进行了大半年的和平谈判嘎然而止,全面内战爆发。

    全国由原来的“关外大打,关内小打”,变成了“关外小打,关内大打”。

    东北地区大致保持了以松花江为界的对峙局面,由此,我东北局把主要力量放到了根据地的建设上来。

    各部队在东北局和各军区的安排下,分散到乡村去发动群众,消灭土匪,惩办汉奸,减租减息,并组织民兵和游击队。

    1946年5月,中共中央下达了《关于清算减租及土地问题的指示》,凡我党控制的地区都掀起了大规模的土改运动,截至1947年2月,东北地区共有400万农民分得土地3160万亩,平均每个农民分得8亩左右。

    由于进行了土地改革,贫苦农民翻了身,我党在东北站稳了脚跟,我军开始有了充足的粮食和兵源。

    合江军区的部队就在这个时候壮大起来的,到了1946年底,合江省军区整编的时候,部队己经扩充了一倍。

    不久,贺晋年同志来到合江军区,担任军区司令员,原军区司令员方强同志改任政委。

    ……

    随着阵阵车笛声,司机小刘把吉普车驶入司令部大院,一个急刹车将车稳稳停住。

    孟占山推开车门,从副驾驶座上跳下来,朝司机小刘挥挥手,就大踏步往里走去。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一头雾水,他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让新任军区司令贺晋年同志亲自派专车来接。

    上了二楼,来到贺司令的办公室,门外有许多干部正在等候。

    孟占山站在一众干部身后,正琢磨着自己该不该进去之时,忽听背后有人喊叫:

    “这不是孟占山同志吗?怎么不进去?贺司令都等你半天了。”

    孟占山扭头一看,却是军区参谋长杜长存,“杜参谋长,我是看前面……”孟占山指了指正在等候的一众干部。

    “跟我来,你优先!”

    杜参谋长亲热地说,随即笑吟吟地抓着孟占山的手来到门边,轻轻敲了两下门。

    “进来!”

    耳听贺司令在里面呼唤,孟占山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啪”的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招告司令员,冀西独立团团长孟占山奉命前来报到!”

    “哈哈哈,欢迎,欢迎。”

    贺司令闻言,立马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大踏步迎了上来。

    如此举动搞得后面的杜参谋长感概不已——这个孟占山面子真大,要知道,刚才独立旅谭旅长来见,贺司令也没有起身迎接。

    眼见贺司令笑着伸出右手,孟占山连忙紧走几步,伸出右手和贺司令的大手紧紧握在一起。

    贺司令的大手温暖而厚实,充满了激情,这让孟占山心念一动——哈哈,看来此行必有好事。

    “孟团长,坐,请坐!”

    贺司令亲热地召呼着,随即话锋一转:

    “孟团长,时间紧迫,咱们就长话短说……

    目前部队人数不断增加,军区准备扩大编制,以你们团为基干再组一个独立旅。请你过来,就是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哦?真的?”

    孟占山欣喜异常:“那太好了!”

    眼见孟占山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贺司令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停顿了一下,吊足了孟占山的胃口才继续开口:

    “对于新成立的独立旅,军区打算交由你来负责,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信心?”

    “交由我来负责?”孟占山心里一惊,一下子愣在那儿。

    这……这……这……这不是意味着自己要晋升旅长吗?

    我的天,一下子连升两级?这也太惊喜了吧!

    孟占山的眼皮子连跳两下,心里己然沸腾,嘴巴上却说:“司令员……我……我初来乍到……恐怕担负不起这个责任。”

    “别谦虚了,孟占山同志!方政委去牡丹江之前都跟我说过了,你这个人可堪大用。

    另外,我也了解了一些情况,你首战东安,再战大甸子,加上两打刁翎,四战四捷,我的天,大将之才啊。

    要我说,这个旅长非你莫属!

    你不但要担当这个旅长,还要负起合江军区剿匪的重任,把剩余的土匪全部给我剿光,一个不留!”

    孟占山咽了口唾液,一时间有点晕眩。

    天呐,升任旅长己经够让自己吃惊的了,贺司令竟要让自己负起军区剿匪重任。这个跨度也太大了吧,简直跟做梦一样。

    “怎么?孟占山同志,没有信心?”贺司令微笑着望着孟占山,目光里满是期许。

    有,当然有!

    我老孟是谁,向来都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可是且慢……

    军区己经有一个独立旅了,再扩编应该搭个独立师的架子才对,怎么还是独立旅呢?

    另外,让自己负起军区剿匪重任,那谭旅长他们干嘛去,人家可是老资格,资历和威望都摆在那里……

    孟占山强压住内心的兴奋,定了定神说:“多谢首长信任,我有信心!……可是……谭旅长他们……”

    “这个你不用操心,他们另有任务……”贺司令的声音洪亮而深沉,“目前土匪的主力己被打垮,剩下的残匪己经不需要那么多的剿匪部队。上级决定,抽出一部分兵力去正面战场,和国民党反动派交锋。这个任务,就由谭旅长他们来完成。”

    “什么?……”

    孟占山的脑子“嗡”的一下,立马脸色大变。

    我的天,怪不得要重组独立旅,原来现独立旅要离开。

    怪不得让自己负责军区剿匪重任,原来谭旅长他们要赶赴正面战场。

    和国民党反动派交锋,那可是自己梦寐以求的“肥差”。

    这……这……这让自己情何以堪?

    “怎么,不愿意?”

    贺司令端起茶杯,呷了一小口问道。

    孟占山和贺司令的目光一碰,立时感受到贺司令眼神背后的失望,可他顾不上了,弱弱地挣扎道:

    “贺司令,我能不能……能不能不去当这个旅长?”

    “啊?为什么?”

    贺司令用力把茶杯顿在桌上,一字一顿地问:“以你的才能,还怕撑不起个独立旅?”

    孟占山忙陪笑脸,涩涩地回道:“司令,怎么说呢?虽说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个好士兵,可是……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宁愿赶赴正面战场。”

    “哦?……原来如此……”

    贺司令点点头,又呷了一口水,语气立时变得尖锐起来,“我说,孟占山同志,同样是打仗,在哪儿不是打?再说了,这剿匪斗争一点也不亚于正面战场,同样能施展你的才华,你说是不是?”

    孟占山的心里一震,一阵绝望顿时涌上心头。

    人家领导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要是再仼性,那实在是……实在是不开窍的傻鸟!

    可是,一旦从了领导,自己苦苦企昐了大半年的机会,就要从身边白白溜走。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人生能有几回搏,此时不搏何时搏?

    孟占山徒然间拉高了声调,慷慨激昂地道:

    “司令,讲真!这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我孟占山向来喜欢大场面!

    如今土匪的主力己被消灭,剩下那些小鱼小虾实在是提不起我的兴趣。

    我说,还是派我到正面战场去吧,那儿是星辰大海,让我去翻江倒海,干翻他一群大鱼!”

    “呦呵,喜欢大场面,还要翻江倒海,野心不小啊”贺司令笑吟吟地道。

    孟占山赧然一笑,眼见贺司令面色不错,便以为有机可乘,于是再接再厉:

    “司令,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我可不是在大吹法螺,我很早就在研究那帮龟孙子了,对付他们,我有绝对的信心!”

    贺哥令转了转茶杯,望了望孟占山,“真不愿意?你可要考虑清楚!留下来剿匪,就能升任旅长,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你付出更多努力,也不一定能达成。”

    顿了一顿,他又补充道:“要我看,你也不必这么快就回答,回去考虑两天,想清楚了再说,好吗?”

    孟占山沉默了,贺司令如此苦口婆心,如此器重自己,自己怎好拒绝?

    可是,一旦答应了贺司令,重返正面战场难免遥遥无期。

    他明白,就算让他再考虑二十天,二百天,他也不会改变——他渴望重返正面战场,并为此热血沸腾!

    不行,到了这个份上,一定要争取一下,否则自己将追悔莫及!

    孟占山觉得背上的冷汗正在慢慢渗出,他咬了咬牙关,艰难地道:“司令,我把您当知心人,所以我不藏着掖着,我实在是……”

    孟占山徒然发现贺司令的目光有些不对劲,像是多了许多毛刺,扎得人眼睛生疼。

    他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实在是……实在是……想上正面战场。”

    贺司令的脸色徒变,厉声断喝道:

    “好你个孟占山,胡闹!

    啰嗦了大半天,你就是不想执行上级安排!什么上正面战场,亏你想得出来!

    谁去谁留下,那是组织说了算,不是你说了算!

    我现在就可以代表组织向你表态,想走?没门儿,给我老老实实去剿匪。”

    眼见司令动怒,孟占山怔了一下,随即瞪大眼睛望向贺司令。

    蓦地,贺司令的目光停住了。

    孟占山居然一溜烟抄起屋角的暖水瓶,笑嘻嘻地为自己空了一截的茶杯续满了水。

    “司令,您千万别生气!”

    孟占山龇着大牙笑道,“您要是实在气不过,就踢他两脚,打他两下!

    这狗日的孟占山,实在是不识像,居然给脸不要脸,梗着脖子想抗命,这让上级情何以堪?

    不过,站在第三者的角度来说,我最了解这个孟占山,这个狗日的,一口咬住个牛卵蛋,给个鸡腿子都不松口。

    这小子是个人来疯,人称好战分子,仗打得越大、越凶,他就越兴奋。

    说实在的,让他剿匪是种浪费,尤其是大海捞针似的去追剿残匪,那非他所长,要是能把他调往正面战场,一定能为革命做出更大贡献!”

    “呦呵?你小子……”

    轮到贺司令吃惊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小子居然会把自己摘出来,以第三者的口吻来和自己说话。

    自己从军这么多年,这样的辩解法还是头一次见,真是开了眼了。

    他再一次定晴打量孟占山,这家伙必恭必敬,目不稍瞬,虽是一脸的嘻笑,眼神里却是满满的坚毅。

    贺司令带兵这么多年,阅人无数,这一类型的人虽然少见,但他也见过。

    这种人表面上嘻嘻哈哈,有时低声下气,有时慷慨激昂,有时娓娓陈诉,有时又故作谦虚,实则,这一切都是表象。

    隐藏在这表象之后的是他坚定的意志和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倔强。

    这样的人,多半很能打,而且善于打大仗、恶仗。

    可是这样的人,也很难降伏,如果不能让他口服心服,即便勉强留下,也是强扭的瓜!

    唉,那么,自己该如何处置呢?是让他留下,还是另选他人?

    想了一会儿,贺司令苦笑一声,说道:“我说,当真不再考虑?”

    “司令,这么说吧,如果能让我去打国民党反动派,我情愿去当个炊事员!”

    这一下,贺司令悚然动容,他的目光停住了,青灰色的面孔上连一根筋都不见扯动。

    这小子,还真是个倔种。

    自己还真是很难让他心服。

    目前土匪的主力已被打垮,而国民党主力却一路杀来,己经攻占大半个东北,以新一军、新六军为首的王牌军更是气势汹汹,霸道无比。

    自己即然认为他是块好钢,就应该把他用在刀刃上。

    放弃唾手可得的升迁,宁愿降级为炊事员也要和劲敌一战,这样的人,是最纯粹的军人!

    娘的,这样的人,倒也令人敬佩。

    罢罢罢,总是强扭的瓜不甜,索性如他所愿,看看他能不能实践自己的诺言——为革命做出更大的贡献!

    贺司令的脸色,开始由青变白,又由白变红。

    他的双目如电,攫向孟占山,“好!要去也行,可是有一条,你得证明自己比谭旅长强才行!否则,我凭什么让你去,让人家留下!”

    “那是!那是!”

    孟占山一脸的激动,龇着大牙笑得像朵花:“谢谢司令,谢谢司令,只要给咱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我给您跪下都成。”

    “去你娘的!”

    贺司令哭笑不得,蓦地,他转头望向杜参谋长,“老杜,你看这事这么办成吗?”。

    “成!司令,有道是良才善用,能者居之,咱们就来个当面考核,胜者去正面战场,负者留下来剿匪,这样最公平了。”

    贺司令哈哈大笑,“好!就这么办!杜参谋长,立即找谭旅长来!”

    “司令,恐怕他们己往回赶了。”

    “那就把他们追回来!”

    “是!”杜参谋长大声回答。

    “司令,让我去!上天入地我都要把他们找回来!”

    孟占山自告奋勇,话音未落已箭一般窜出大门,百忙中昏天黑地一声吼:

    “贺司令!您是天底下最好的司令!”

    这一声如晴天霹雳,震耳发馈,骇得门外的一众干部个个目瞪口呆,舌桥不下。

    一声吼把贺司令震得直翻白眼,眼见那家伙欢呼雀跃,贺司令再也忍不住了,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娘的,滚刀肉,老子真该毙了你!”

    ……

第二百六十三章蛟龙入海(二)

    谭旅长是在司令部外被截回来的,当他听孟占山说明原委,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和国民党反动派作战,那是他梦寐以求的事,现在居然有人要虎口夺食,叫他如何不心急如焚?

    可对方是孟占山,他却不便发作,如果说合江军区有谁能让他在军事上高看一眼,那绝对是孟占山!

    罢了,能和这家伙一较高下,也昰一件快事。

    ……

    较量,就在贺司令的办公室内展开了,这种形式的较量在合江军区还是第一次。

    一众干部把办公室围了个水泄不通,争相目睹这一稀罕事。

    贺司令亲自出马,他沉思良久,终于开口发问:

    “二位,你们将要面对的可是国民党军的精锐,有道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知己,那就不用说了,我今天要来考考二位的知彼。

    老蒋为了争夺东北,可谓下足了血本,他把包括五大主力之二的6个军运到了东北,总兵力已超过31万人。

    新一军和新六军自不必说,五大主力之二,大名鼎鼎,训练有素,而且装备精良。

    我今天不考他们,而是要考一考名气较小的第七十一军,你们对它了解多少,请尽管道来。”

    说着扭头问谭旅长,“谭旅长,可以开始了吗?你就先给大伙说说……”

    如此比拚,先发者显然有一定优势,贺司令觉得有愧于谭旅长,所以想让他先说。

    谁知谭旅长却扬起眉毛做了个手势,大声道:“还是请孟占山团长先说吧。”

    孟占山一脸的惶恐,他挺胸收腹,恭恭敬敬地冲谭旅长敬了个军礼:

    “谭旅长,您能给我一个公平竟争的机会,我感激不尽,哪里还敢再争先手?我说,您就不用再推辞了,就请您先吧!”

    “哈哈哈——”

    谭旅长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朗声道:“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我先说……

    同志们,提起老蒋的精锐,首推五大主力,也就是新1军、新6军、第5军、第74军和第18军。

    这五大主力全部为美械装备,训练有素,很牛啊!

    其中,新1军是装备出来的,第74军是打出来的,第5军是练出来的,第18军是宠出来的,至于新6军嘛,嘿嘿,那是孪生出来的。

    五大主力之外就是第52军、第10军、第13军、第1军和第36军。

    至于第71军嘛,虽然同为一线部队,但算不上王牌,战斗力也较上述部队为弱。

    居我所知,他们的现任军长是陈明仁,这家伙还是有一定来头的。

    此人是湖南人,毕业于黄埔一期,靠战功一路升任第71军军长。

    他曾随远征军参加对日作战,率部渡过怒江,攻克了号称坚不可摧的松山要塞。

    总的来看,第71军还是有一定战斗力的,虽然名气不大,但绝对不容小觑。”

    谭旅长一番话说完,立刻激起大家的一片掌声,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孟团长,该你了……”

    贺司令的眼睛针锋般看了过来。

    好个孟占山,面不改色心不跳,他清了清嗓子,又整理了一下军容,然后才缓缓开口:

    “嗯,嗯……同志们!

    如果说到国民党的精锐,大家肯定会像谭旅长一样,首先想到国民党的五大主力。

    不错,五大主力都不是孬种,装备好,火力猛,攻防兼备,训练有素,确实是精锐中的精锐。

    可是,在我眼里,应该是六大主力,而不是五大主力。

    除了五大主力之外,还有一支以善硬仗著称的王牌军,它的名气稍差,但是战功赫赫,一点也不比五大主力差。

    它,就是国民党的第71军!”

    “啊?”

    “什么?”

    “71军也算王牌,太夸张了吧?”

    “就是,它哪有那么厉害?”

    周围是一片质疑之声,众人面面相觑,一个个都被弄得云里雾里……

    孟占山清了清嗓子,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同志们,我这么说,是有道理的。

    首先,我要告诉大家的是,这第71军出身不凡,很有底蕴。

    大家听说过德械师吧,在淞沪会战中,有一批装备精良的德械师,与日寇展开了激烈的撕杀,其中包括第36师,第87师和第88师。

    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三个德械师,蒋介石是不敢贸然发动淞沪会战的。

    因此在淞沪会战中,这三个德械师也就成了主力。

    这三个师奋勇拼杀,在重创日寇的同时自己也被打残了,为了保住这三个师,不使其全军覆没,老蒋后来将其调至后方休整。

    没过多久,这三个师扩编成第70军,第71军,第78军投入到南京保卫战,他们在战场上打得很惨烈,各军只剩下三分之一。

    后来,这三个军被整编成一个军,这就是第71军!

    所以说,第71军出身不凡,它的前身为王牌德械师。

    后来武汉会战爆发,第71军随之进行了惨烈的富沙阻击战,以一军之力力抗日军三个精锐师团,双方激战月余,第71军付出惨重代价,歼敌万余人,打出了武汉会战最惨烈的一战,被称为铁军。

    抗战后期,第71军又被蒋介石调往滇西,参加对日军的大反攻,先后收复松山,回龙山,三台山,龙陵等要地。

    尤其是在松山和龙陵之战中,第71军以伤亡万余人的代价,毙敌六千余人。虽说是惨胜,但也足够震撼了。

    抗战胜利后,第71军又迎来了现任军长陈明仁。

    刚才谭旅长说了,这个陈明仁,还是有一定来头的。他是湖南人,毕业于黄埔一期,靠战功一路升任第71军军长。

    可是,我要说,这个陈明仁,不一般,很不一般!

    我之所以把第71军和五大主力相提并论,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陈明仁!”

    孟占山侃侃而谈,如数家珍,他的左手负后,右手挥舞,声音抑扬顿挫,讲的头头是道,所有人的目光都情不自禁的被他吸引……

    “同志们,这个陈明仁真的是很不一般!

    他毕业于黄埔军校,历任少将旅长、中将师长、军长,他没有多少背景,却能凭战功一路升迁。

    这家伙耿直得很,在国民党军队里堪称另类,甚至可以说,他如果再合群点,官肯定比现在还大。

    这家伙的第一个特质就是勇敢、不怕死,是一员勇猛过人的悍将。

    1925年,在攻打东莞的战斗中,他正在患病,上级让他休息,他却一跃而起,带着一个排冲锋在前,竟缴了对手一个营的枪。

    随后攻打惠州,团长战死,他担任敢死队长,愣是在枪林弹雨中第一个爬上城头。

    战后的庆功会上,蒋介石命令全体官兵向他举枪致敬,同时高呼向陈明仁看齐,并当场提升他为营长。

    1931年,陈明仁任独立旅旅长,奉命对石友山部发动合击,他竟以自己一个旅的兵力突然发起袭击,一举击溃石友山的两个步兵师和一个骑兵师,上演了一出“一旅破三师”的好戏。

    讨石战役后,陈明仁被提为八十八师副师长兼二三八旅旅长,后来又升为八十八师师长。

    再后来,已经升任副军长的陈明仁带领第七十一军参加了滇西反击战,主攻龙陵。

    他率大军绕过松山,出敌不意,一举攻占龙陵和松山间的联络要点——镇安街,后来经过3个月零3天的血战,终于克复松山。其间大的战斗共有10次,故名“十战松山”。

    松山收复后,碌碌无为的军长钟彬卷铺盖走人,陈明仁接任军长。

    随后,他又指挥了出击龙陵,攻克回龙山等战役,每战皆捷,被誉为“能战之将”。

    同志们,仅从以上战例我们就能看出,这是一员悍将,有勇有谋,很能打!”

    众人听得聚精会神,全都目不平稍瞬地看着孟占山……

    “这家伙性格中的第二个特质就是耿直、仗义。比方说吧,老蒋和夫人曾亲自做媒,让他迎娶一位国民党元老的美貌女儿,这是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事。

    可谁知道陈明仁却毫不领情,当面拒绝,说自己早已在家乡娶妻,不想休妻另娶,做不忠不义之人,弄得老蒋很不高兴。

    后来有一次,老蒋前来视察,见陈明仁的部队穿的破破烂烂,好像叫花子一样,他大为震怒,立刻责问陈明仁。

    谁知道陈明仁听了以后,直言不讳地说,这些士兵衣着破烂不能怪他,是蒋介石发的军装质量太差,这让蒋介石十分生气,张嘴就要办他。

    而陈明仁一听,直接将肩上的勋章扯了下来,就扔在蒋介石的面前。

    这就是陈明仁,说话做事总是直来直去,谁的面子都不给,只论本心。

    在我看来,这是个性情中人,对政治毫无兴趣,只醉心于打仗。他不贪财,不好色,为人仗义,宁折不弯。

    我还听说,他不但严以律己,还能放下军长的架子深入到士兵当中,和士兵一起操练吃饭,还针对国军不善夜战和近战的弊端,对71军进行了针对性的训练。

    同志们,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我认为,一个带队主官的性格将直接决定一支部队的性格,是龙就能带出来一群龙,是虫就会带出一帮虫。

    这个陈明仁很不一般,是国民党军中少有的另类悍将。

    这样的人带出来的部队,即使装备上差一点,战斗力也绝对不会平庸。

    所以,同志们,这就是第71军,劲敌啊!

    遇上它,一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千万不能懈怠!

    我的话完了……”

    孟占山一席话说完,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这个陈明仁有这么牛?太夸张了吧?”

    “我看是孟团长牛!人家对第71军知道的这么底细,太难得了。”

    “嗨,对一个国民党将领,值得这么深挖细掘?”

    众人目光灼灼,眼神里混杂着震惊,兴奋与质疑……

    打破沉默的,是独立4团的马副团长。

    他站起身来,大声问道:“我说,孟团长,我很奇怪,你是怎么能对一支国民党军队了解的这么详细的?”

    “这个——”

    孟占山停顿了一下,笑着回答说:

    “不瞒你说,我曾经和一个叫作郭仲达的国民党军官有过交情,我们在一起打过鬼子,还打过伪军……

    我在他的地盘上盘亘期间曾和他彻夜长谈,对有关情况做过详细了解……

    另外,我在抗大学习期间,还和我的老师赵振国做过多次交流,他收集有不少资料,使我受益匪浅。”

    “可知道的这么详细又有什么用?咱又不是小报记者,连人家的小老婆是谁都要搞清楚。”马副团长甚是不解地问。

    说到这儿,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笑声。

    孟占山点点头,坦然回答道道:

    “问得好!对于这个问题,我的赵振国老师曾经有过一段精彩的论述。

    他说,大家都知道,两军交战,情报极为重要,那么,什么是情报呢?

    仅仅是人数多少,有什么装备?在什么地方?那还远远不够。

    你得搞清楚,敌人是什么人?什么部队?什么番号?是正规军还是地方武装?是嫡系还是杂牌?长官是谁?打从哪来的?打过什么仗?哪个学校毕业的?有何特长?有那些关系?等等等等……

    可以这么说,几乎所有能获得的关于对方的信息都可以称之为情报……”

    说到这儿,孟占山专门看了马副团长一眼,一本正经地说:

    “对方的小老婆是谁,也要搞清楚!别看是件小事,可关键时刻说不定发挥大作用呢!”

    大家忍不住轰笑起来,贺司令也笑了。

    孟占山不失时机地顺势说道:“有了情报,仗就好打了。比方说这个陈明仁,性格刚烈、耿直,作战勇猛,那么我们就应尽量少与他硬碰硬。

    那怎么打呢?

    我想我们可以机动灵活,四处运动,让他无法捕捉到战机,而一旦他的某一部分露出了破绽,和其他部分拉开了距离,我们就可以揪住猛打。

    以他那样的性格,是断不会置部下于不顾的,那咱们正好来个围点打援,用咱们最拿手的方式在运动中消灭他!

    当然喽,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团长,在这里纸上谈兵,夸夸其谈,实在是有些自不量力。

    不过,我觉得,多一分了解就多一分勇气,多一分知彼就多一分胜算。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永远是这个道理!

    我的话完了……”

    周围是一阵短暂的沉默,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啪啪啪——啪啪啪——

    掌声由小到大,从里到外迅速蔓延。

    骤然增大的掌声让谭旅长怅然若失,他目光呆滞,心绪万千。

    掌声的多寡,己经明白无误地判明了两个人的高下。

    这就是他渴望击败的对手吗?

    人家已经远远地走在了他的前面,完全超越了他一个旅长的认知,进入了另一个境界。

    挫败感?

    有点……

    失落感?

    也有点……

    但更多的是敬佩。

    这是一个可怕的对手,还好只是纸上谈兵。

    “同志们,不用再比了……”

    谭旅长大喊一声,虽然心情无比沉重,但他还是挺起胸膛开口了:

    “同志们,虽然我还想挣扎一下,但是,事实告诉我,没有必要了……因为就连我自己都认为,孟团长是此行的最佳人选。

    像他这样的同志,嘿嘿,要我说,想不打胜仗都难。

    祝贺你,孟占山同志,替我去好好揍国民党反动派!”

    “啪啪啪——”

    大家又拼命鼓起掌来,为孟占山,也为谭旅长。

    一片掌声中,贺司令挺身而起,他目光平视,看了看谭旅长,又看了看孟占山,一字一顿地道:

    “孟团长,你给我听好了!

    我命令,你从军区各部队中任选二个团,和你的部队组成一个独立旅,旅长由你担任,武器装备也优先供应。”

    贺司令面如重枣,声音雄浑地继续道:

    “要——求!

    只有一个!

    代表合江军区即日出发,给我好好打国民党反动派,打痛他们,打怕他们!”

    ……

第二百六十四章蛟龙入海(三)

    没人会想到,孟占山选的竟是独立6团和刚从战场上下来的鲁南独立团。

    贺司令刚来不了解情况,方政委可是明白人,他对此大惑不解。

    收到消息后,方政委立马派人通知孟占山赶来开会,商量选拔部队的事。

    孟占山从驻地一路赶来,到达司令部的时候已是日落西山了,大地完全蒙上了一层铅灰色。

    方政委正坐在座位上,抬头凝视着孟占山,他那深陷在黝黑脸庞中的滚圆虎眼以7.7mm尖弹的威力直射孟占山。

    两人的关系很近,所以方政委就单刀直入:

    “小子,搞什么鬼?居然要选独立6团和刚从战场上下来的鲁南独立团。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独立6团的谢振国闹过不愉快,现在他的团长被撸了,正郁闷着,你们能处好吗?

    鲁南独立团就更邪门了,我刚去过牡丹江,他们在山海关和四平损失很大,建制都打残了,现在正在休整。虽说补充了兵源,可战斗力明显下降,你怎么能选他们?”

    孟占山扬起眉毛,微微一笑:

    “我说,政委,这你就不明白了,跟你我不藏着掖着。

    这士为知己者死,一个部队能不能打胜仗,很关键一条是能不能上下一心。

    不错,谢振国是和我有过不愉快,但我看得出来,他是一员猛将。

    现在他的团长被撸了,心赛油烹,我去团里看过他,告诉他想带他南下,他哭的稀里哗啦的。

    您知道,这败军之将,最想言勇,我给他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还怕他不跟咱一条心?

    说到这儿,政委,我还想求您一件事……”

    “停——”

    孟占山的话刚出口,方政委就抬手打断了他,方政委沉吟了一下,说:“这个要求也不过分,好,我尽量办……”

    孟占山的耳朵嗡的一下子就竖起来了,眼睛瞪得老大,一脸奇怪地问:“天呐,政委,我还没说呢?您就——”

    方政委笑笑,“你小子,不就是想让谢振囯官复原职吗?是不是?……

    回头我和贺司令商量一下,争取如你所愿……

    还有,我会告诉他是你小子一力促成的,让他承你的情,以后尽心尽力辅佐你。”

    “哎呀,我的好政委!”

    孟占山大喜过望,连说话都不利索了,“您……您……您……您简直太伟大了,让我说什么好?……您……您……您简直就是天字第一号善解人意。”

    “少拍马屁!快说!那鲁南独立团又是怎么回事?”方政委毫不松懈,继续追问道。

    “嘿嘿,那个团的团长叫郭胜利,也是一员猛将,还是我的抗大同学,我们配合起来一定默契!

    我说,连打败仗,我给他一个正名的机会,还怕他不勇往直前?”

    说完,这小子冲方政委意味深长地一笑,方政委却熟视无睹。

    方政委当然明白孟占山的意思,也觉得如此甚好,甚至觉得隐隐有些佩服,但又不便公开表扬,怕这小子得意忘形,他沉吟了一会儿,忽道:

    “可是,据我了解,这两人虽然都是猛将,但却缺乏智谋和机变,而你小子最善此道,比猴还精。

    我说,你们可是两类人,能尿到一个壶里吗?”

    孟占山倒是认真了,朗声回答:“嘿嘿,政委,这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对同志就要量才使用,用其所长。

    他们缺乏智谋和机变,那执行力就强,这智谋和机变有我就行了,我要的就是坚决执行命令的同志。”

    “嗯,倒也昰……”

    方政委点点头,仰起脖子认真地看着孟占山,脸上的表情越发柔和起来。

    这小子,对于人选问题居然如此深思熟虑,尽管他不想表扬,可还是忍不住说:

    “说的对,战场上执行命令是第一位的,要是遇到个不听话的,来个战场抗命或是临阵脱逃,那还了得?

    有了这两个人,你的命令就能得到不折不扣的执行,这样一来,你就如虎添翼!”

    孟占山挠了挠头皮,脸上不自觉地红了一下,随即就落落大方起来,他狠狠地想:

    “娘的,幸亏方政委不了解咱的过去,要是了解,恐怕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这么安排了。”

    是啊,方政委怎么也不会想道,这个家伙曾经“劣迹斑斑”。

    方政委很为自己的慧眼识珠而高兴,当初他把孟占山派往东安,而且置于谢振国之上,实在是捏了一把汗。

    那不能不说是一步险棋,可方政委仍然大胆地趋子前往,实在是一种大智大勇。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而且他认为用人之道最关键就在于“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事实证明,他对了。

    孟占山确实是一员虎将,自从去了东安,那里的剿匪形势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首战东安,再战大甸子,再加上两打刁翎,全都打了个满堂彩。

    现在看来,此人当初那句“叫我去剿匪,实在是一种浪费。”绝非孟浪虚言。

    此人胆大心细,智勇双全,思维方式变化多端,为人处事从不拘泥于形式,实在是百里挑一的良将。

    派他去正面战场,也许真能打出个名堂,大杀四方也犹末可知。

    可是,方政委忘了,他曾和陶司令通过电报,对方在一片欣慰之余突然冒出一句“谢天谢地!”,如果他对此话深究的话,也许就能明白其后的深意。

    可是,他没有。

    如此一来,他就看不到孟占山的另一面了。

    如此安排,两个团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成了孟占山的“嫡系”,这无疑会为将来埋下了一颗“祸种”——

    此人胆大包天,一旦再次抗命,将会缺乏强有力的制约,从而得以施行。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军令如山倒,下级服从上级,那是战场上的铁律。

    可是,就有那么一部分人,崇尚敌变我变,善于机断专行,为了不让战机从身边白白溜走,宁愿挨枪子也要选择一条不归路。

    方政委哪里知道,

    眼前的孟占山,

    正是那样的家伙!

    ……

    这是一个残阳如血的黄昏,郭胜利骑在干瘦的铁青马上,他看见孟占山和陆政委正并排站在高高的土岗上,火红的夕阳里,两人军姿挺拔,向郭胜利和他的部队庄严行礼。

    他还看到二人身后一片斗志昂扬,冀西独立团的官兵对他们的到来是那样发自内心的欢迎。

    郭胜利滚鞍下马,热泪滚滚而下。

    “老孟!”

    “老郭!”

    “老孟,别来无恙?……”

    “嗨,瞎客气啥?有烟吗?给弄一根儿!”

    “操,命都快没了,还提烟?唉,没想到还能活着见到你,真跟做梦一样!”

    “少他娘多愁善感!我知道你的部队在四平吃了点亏,我……”

    孟占山还想向郭胜利再喷点什么,却被郭胜利一下子打断。

    “不是一点亏!老孟,是吃了大亏……我的一个团……都打成一个连了!”郭胜利的声音异常哽咽,脸上热泪纵横。

    孟占山吃了一惊,紧紧抓住郭胜利的手,牢牢地攥在手心,“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受苦了……娘的,不就是新一军和新六军吗?我老孟为啥点你的将,就是为了帮你们找回来!”

    “谢谢,太谢谢了,可是……老孟,咱千万不能轻敌啊!”

    “我老孟从不会轻视敌人,只会让敌人轻视上我。我为啥点你的将,还有另一层意思,你刚从战场上下来,应该对敌人了解的最清楚!”

    “可不是嘛,山海关和四平两仗,让我对国民党反动派有了清醒的认识。

    一场抗日战争,让咱们对国民党反动派的了解生疏了。

    这些家伙可不是抗曰前的那帮白狗子了,火力和战力都有了惊人的进步,甚至可以说比小鬼子还难打!”

    “什么?”

    旁边目不稍瞬的孟占山猛然一惊,忙插话道:“不会吧?有这么厉害?”

    “嗯,真有这么厉害……

    狗日的天上有飞机,地上有坦克,还有什么火箭筒,火焰喷射器,汤普森冲锋枪!

    一支汤普森冲锋枪的火力,堪比一挺歪把子。

    狗日的反动派,七八个炮群,一通急速射,两三百发炮弹就从空中飞了过来,不到一平方公里的正面,两三百发炮弹同时飞过来是什么意思?

    一片火海呀!老孟!

    炮弹打完,飞机又飞过来投弹,地毯式轰炸,寸草不生。

    这帮狗日的,仗着大老美撑腰,都阔成啥样了?

    这仗没法打呀,老孟。

    人家是飞机大炮加坦克,咱是烧火棍,太吃亏了!”

    孟占山全神贯注于郭胜利的叙述,同时对他的垂头丧气深感不满,眼见郭胜利一脸的沉重,眼珠一转,就故弄玄虚地说:

    “老郭,给你说点好消息,你要不要听?”

    “啥好消息?”

    “我说,咱这剿匪可没白剿,发大财了,我的团现有山炮十五门,迫击炮二十一门,炮弹充足,怎么样?能不能和反动派掰掰手腕?”

    “噢?真的?”郭胜利一震,随即掐着指头算到:“我的天,一共有三十六门,比我们一个旅还多!嗯,有的搞!”

    “这还没完呢?老同学……”

    孟占山意气风发,嘴里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

    “知道吗?我的部队最近扩编,吸收了大量贫苦农民。

    伙计,就半年的工夫,我的团已经发展到三千多人,原来的连长,手下都有四五百人了。

    独立6团就更不得了,一个独立团,居然膨胀到四个营,再加上团直属队,将近四千人了,比抗战时一个旅还要大。

    我说,再加上你这一千多人,新组建的独立旅快要赶上一个师了。

    再算装备,我现在有一个山炮营,三个迫击炮连,还有轻重机枪上百挺,要是上级不没收,我连坦克和装甲车都有了,他奶奶的,别说别人,我自己看了都胆寒!”

    郭胜利“噗嗤”被逗笑了,随即又补充了一句,“还是不行啊,老孟。狗日的机枪和火炮还是咱们的一、二倍,还有大老美的81毫米迫击炮和美式105榴弹炮,威力太大了。再配上火箭筒和火焰喷射,简直是武装到牙齿。

    咱们虽然在发展,可都是白手起家,没有外援,跟狗日的比起来,还是差几个档次。

    我说,咱们还是要依靠人民战争,靠游击战和运动战。”

    孟占山点了点头,随即又摇摇头:“我同意你的观点,依靠人民群众这一点任何时候都不能变。

    但是,依靠不等于依赖。

    咱现在和抗战时期是有区别的,现在已经不是和鬼子打麻雀战的时候了,咱们现在要考虑这样一个问题,也就是,要从过去的游击战、麻雀战转变到大兵团作战的思路上来。不完成这个转变,就要吃亏。”

    “再有!”孟占山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打仗不能光靠装备和勇敢,更要靠这里!

    哼哼,和狗日的比宝我老孟比不过,可要是比脑子,我老孟平趟!

    你信不信,咱爷们此去,一定能把狗日的打得找不着北。

    什么狗屁的精锐?老子专打精锐!”

    要是别人这么说,郭胜利恐怕会认为其太狂,可孟占山这么说,他却频频点头。

    他的心随之敞亮起来,一种顶天立地之气开始在全身蔓延。

    他的骨骼脆响,热血滚烫,凛凛然开始挺胸抬头,恨不能现在就飞过去和国民党反动派再决雌雄。

    他打从心眼里佩服孟占山,总觉得这家伙绝非常人,尤其是在牡丹江休整期间,又不断听闻这家伙在合江军区混得风生水起,更是佩服不已。

    在郭胜利眼里,这是个绝不轻易夸口的家伙。

    一旦夸口,他说能以一敌三,那就一定能打倒四个!

    ……

第二百六十五章风雪靠山屯(一)

    1946年6月,东北民主联军自四平失守、长春撤退以后,处境非常艰难,解放区的面积大大缩小,南、北满根据地处于被分割的局面。

    在美国的调停下,自1946年6月至10月,15天的协议停战,4个月的实际停火,东北民主联军获得了宝贵的喘息机会,得以休养生息,剿灭土匪,建立根据地,并开始整训部队,补充新兵和武器装备。

    然而,树欲静却风不止。

    国共双方隔江对峙只是暂时的,“得东北者得天下”,这个道理双方都懂。不久之后,战事就接连展开。

    这个时候,我军已整编成五个纵队和十个独立师,四个炮兵团,一个战车大队,再加上地方武装,一共有35万余人。

    而国民党军则拥有七个正规军,大约25万人,再加上接收的伪满保安队,总兵力约40万人。

    由于战线过长,兵力不足,敌军无力同时向南、北满进攻,杜聿明由此制定了“南攻北守,先南后北”的战略,妄图一步步吃掉我东北民主联军。

    敌军将进攻重点放在了南满,而在北满则处于守势。在长春、德惠、农安、九台、吉林等地,敌军只留下新一军的两个师和第六十军的一个师分散防守。

    我军见招拆招,制定了“坚持南满,巩固北满,南打北拉,北打南拉”的方针。

    在敌人进攻南满时,北满的部队则趁机南下,越过松花江集中兵力歼灭孤立和分散之敌,迫使敌人回援,从而使敌人陷入两线作战、顾此失彼的境地。

    孟占山和他的部队,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了自己新的征程。

    最初的两个月里,他们并没有作战任务,而是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大练兵运动,猛练投弹、射击、刺杀、爆破等必要的作战技能。

    大练兵的同时,部队开展了大规模的整军运动,诉旧社会和反动派给予劳动人民的苦,查阶级、查工作、查斗志,弄清剥削阶级与被剥削阶级的关系,坚定革命斗志。

    部队经过此番卓有成效的整训,一时间摩拳擦掌,群情激奋,纷纷向上级请战。

    孟占山更是心痒难耐,洋洋洒洒地写了一份长达五六页的请战书交了上去。

    他把那份请战书写得情真意切,斗志昂扬,可是左等右等,却不见任何动静,弄得他坐卧不宁,整天心不在焉的。

    陆政委安慰他,“老孟,淡定点,上级自有上级的安排,少不了咱的仗。”

    孟占山一听就翻了:“哎呀,我的好政委,这什么时候都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把我逼急了,一天一份请战书,再不行,我就梗着脖子跟上级干一架。娘的,我就不信了,我独立旅捞不着仗打!”

    陆政委哭笑不得,却也能够理解,心想,这是一头猛虎,在笼子里关久了就是这个德行。

    他觉得孟占山是那样一种人,一种纯粹的军人,天生为战而生,渴望过一种惊险、刺激、大开大合的生活。

    这家伙是一轮太阳,更是一团烈火,无论怎么遮蔽,也注定会放出光和热。

    ……

    冬天的黑土地,显得特别空旷,天是铅灰色的,西北风在无垠的旷野上肆意纵横,似乎要把岩石都给冻裂了。

    大战前夕,二纵的前敌指挥部格外繁忙,电话声,电台声,吵吵嚷嚷的说话声,响个不停。

    作战室是临时布置的,里面悬挂着一副标满双方兵力部署的巨幅作战地图。

    从地图上看,几条粗壮的箭头像几只凶狠的铁拳挥出,遒劲地汇集到一个地方,此处标注的文字是——“靠山屯”。

    从图上的态势来看,小小的“靠山屯”已经是瓮中之鳖了。

    这是我军选择的第一轮冲击对象,11月20日,二纵的骑兵侦察连发现,敌人远离主力,孤军深入。二纵首长立即将此情况向上级汇报,决心以优势兵力长途奔袭,突然发难,全歼这股敌人。

    上级回电:杀鸡需用牛刀。

    此时此刻,首长正在做战前动员:

    “同志们,这靠山屯是通往德惠和农安两条公路的交汇点,北面靠山,南面是平原,扼制了松花江五家站渡口东西很长一段江面,是国民党军队在北满的前哨阵地,战略位置非常重要。

    据可靠情报,此地仅有新一军一个营以及少量地方保安队把守,总兵力不超过700人。纵队决定,杀鸡用牛刀,务必干脆利落地消灭敌人。

    同志们,具体安排是这样的……,大家都清楚了吧?有什么意见没有?

    如果没有,那就分头准备,明天凌晨出击……”

    话刚讲完,孟占山已如豹子一般窜起,一声大吼声震屋宇:“报告——”

    首长一惊,连忙问道:“噢?……老孟,你有意见?”

    “意见倒没有!只是有一个小小的建议,想向您汇报一下!”

    “哦?请讲……”

    “领导,能不能稍稍调整一下,由我的人打头阵,其他队伍作为预备队?”

    “啊?”

    “什么——”

    首长还没说话呢,吴已经“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我说,你这哪是稍稍调整一下,简直是本末倒置!”

    首长却笑了,“我说,老孟,你这可不是小小的建议,而是大大的修改,说说吧,什么理由?”

    孟占山清了清嗓子,开始大声陈述,他在听作战计划时早已打好了腹稿,此刻振振有词:

    “理由嘛,有二!

    其一,敌人的兵力很少,还大部分是保安队,杀鸡可以用牛刀,但何必用屠龙刀?

    其二,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刚刚组建,初来乍到,连个国民党的毛都没有见过,我迫切希望自己的部队能够尽快得到锻炼。而要达成这个目标,唯一的办法就是打仗,让部队在战斗里成长。

    眼下这股敌人,这种小规模的战斗,最适合练兵。从这个意义上讲,让我们去最合适。

    嗳,我说老吴,你的队伍可是身经百战,战功赫赫,多少大仗恶仗都手到擒来,怎么?这种杀鸡宰鸭的小仗也感兴趣?不会吧?”

    眼见孟占山在大伙面前夸奖自己,又是屠龙刀又是战功赫赫的,吴是伸手不打笑面人,他笑骂了一句:“去你的蛋!”,脸上的表情却明显缓和下来。

    孟占山再接再厉,窜上去亲热地拉起吴师长的手,嘴里滔滔不绝:

    “吴大哥,您可是老大哥,你们又是老大哥部队,就把到手的鸡嵬子让给我们吧,以后遇见什么龙啊虎啊的,你们尽管去咪西,我们绝不争食!”

    “嘿,你小子!”吴笑脸如花,“我说,你可真是八哥的嘴——能说会道,照你那意思,我要是不让着你,倒好像是我这做老大哥不够意思。好吧!我这里没说的,就看纵队首长的!”

    首长皱了皱眉头,两眼在地图上流连了几圈,又琢磨了一阵子,才缓缓抬头望向孟占山:

    “老孟,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这可是新一军,千万不能小觑。我说,你有把握吗?”

    孟占山笑了:“领导,您是知道的,我也不打算小瞧狗日的,您要是答应我另外一个条件,我就有十成的把握。”

    “哦?说说看。”首长甚感兴趣。

    “领导,这股敌人人数虽少,但肯定构筑了坚固的工事,我想,我们能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咱不是有战车大队吗?能不能调一部分来参战,咱也学学国民党,来个步、炮、坦联合作战,如此这般,定能摧枯拉朽!”

    “哈哈,好你个孟占山,真能整,居然盯上战车大队。我说,那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我说了都不算,得请示战车大队,还得请示上级。”

    “那就请示吧!

    我说,他们成立也有一段时间了,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八成也和我一样憋得慌,巴不得出来溜达溜达……”

    “嘿,你小子,话都让你说了!”

    ……

    一盏茶的功夫,首长笑眯眯地从电讯室里走出来了,手上攥着两封电报,嘴里一反常态地大喊大叫道:

    “好你个孟占山,真有你的!

    上级说,这个想法很好,此种战斗很适合战车大队练手。

    人家战车大队也回电了,说是别人的忙可以不帮,你的忙一定要帮!不但要帮,还要帮好!

    我的乖乖,我就纳闷了,你孟占山何德何能?能让人家战车大队如此待见。

    你猜,人家最后答应派多少辆坦克?……七辆!

    七辆啊!我的同志……史无前例!……

    我说,你小子可真有福气!”

    此言一出,作战室里立即像开了锅似的,一众干部和参谋七嘴八舌,热烈地叫喊起来:

    “哎呀,我的乖乖,七辆!”

    “天呐,这可是咱二纵历史上第一次步、炮、坦协同作战,意义重大啊。”

    “不光是二纵,恐怕连咱整个东北民主联军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我说首长,您也太偏心了,怎么以前打仗您不请示个装甲兵支援什么的?”

    “切!那是人家老孟人缘好!”

    “大家的情绪都不错嘛?”

    孟占山左右看看,然后一拍屁股,一脸痛苦地道:

    “我说各位,你们只看到贼吃肉,没看到贼割肉。

    你们不知道,我老孟剿了大半年的匪,好不容易攒下几辆坦克和装甲车,全让战车大队一股脑划拉走了。

    唉呀,咱肉疼啊,就像屁股蛋子上被割了两块肉似的疼!所以,咱和这战车大队可是血亲啊,你们说是不是?”

    “是!”

    “就是,你们血亲血亲的!”

    大伙轰然作答,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大声调侃道,“老孟!……回头我们这些人要是有个马高蹬短的,你可一定要帮忙,让你的血亲来个坦克支援!”

    “嗨!同志们,我哪帮得了这个忙啊?”孟占山双手一摊道,愁眉苦脸道:“我说各位,要坦克没有,要毛驴车……我那儿倒有几辆!”

    “哈哈哈——”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眼泪花都笑出来了。

    首长大怒,“狗日的孟占山,好好一个作战会议,让你整成了集贸市场!”

    ……

    一夜北风,风飘雪舞。

    茫茫黑土地上一片雪白,房舍、群山都披上了银装。

    大地覆了一层白雪,干燥而坚硬,刺骨的寒风仿佛把人的脑子都冻住了,连思维都凝住了。

    路边几棵孤零零的大杨树在严寒的侵袭下,时而可以听到树枝折断的声音,偶尔一截粗大的树枝被风刮到地上,发出“噗通”一声。

    一支巨龙般的队伍正在雪原上迤逦而行,洋洋洒洒的见头不见尾。

    战士们穿着棉衣,身上绑着事先搞来的枯草,这样既能御寒又能达到隐蔽效果。

    这还不算,每人还分到了一块破棉被,有的裹在腰间,有的围在脖子上,有的缠在膝盖上,还有的塞在鞋子里,看起来斑斑驳驳的,像是一群叫花子。

    这让陆政委大为不满,他批评道:“老孟,瞅你干的好事,把堂堂正规军整得跟叫花子一样,太影响军容了。”

    孟占山却甚是得意,“哈哈哈,政委,借你吉言,如果狗日的能把咱当成叫花子,那咱就烧高香了。”

    “娘的,又扮猪!”陆政委气哼哼地道。

    “嘿嘿,我的大政委,如果能吃了老虎,扮吊死鬼都成!”

    陆政委苦笑了一下,无奈地长叹一声——

    唉!……

    这狗日的,十足的实用主义,自己要是能改变他,他就不叫孟占山了。

    ……

    眼下,部队已经连续行军三个小时了。

    行军路上,大家都很兴奋,尤其是段峰的十三团和谢振国的十四团。

    打了大半年土匪,现在终于可以打老蒋了,大伙能不高兴嘛?

    大队人马后面是炮营,十五门日式山炮,大骡子大马拉着,看着即美气又神气还长劲儿。

    更提气的是,炮营后面是一溜的坦克,“轰轰”地喷着黑烟一路跟随,一辆辆杀气腾腾,耀武扬威,颇有点装甲部队的意思。

    这是战车大队第一次参战,坦克是从牡丹江一路坐火车运过来的,好不容易才赶到出发地点。

    这可是“九七式”坦克,全重十五吨,主要武器为一门57毫米坦克炮,辅助武器为两挺重机枪,曾被日军广泛用于侵华战场、是一款妥妥的大杀器。

    战士们兴奋极了,虽然顶风冒雪,行路难行,可初战国民党反动派的新鲜劲和有装甲部队助阵的底气却使他们生龙活虎,斗志昂扬,一个个精神百倍。

    10个打一个都有富余,还有装甲部队助阵,我的乖乖,用段峰的话来说就是——

    “十足富裕仗,灭此朝食!”

    ……

第二百六十六章风雪靠山屯(二)

    11月22日下午,孟占山和陆政委带着部队冒雪出发,从百里之外长途奔袭靠山屯。

    由于风大雪大,路线不清,加之行军困难,到达靠山屯时已是第二天的下午。

    太阳挂西,透过稀林,照耀着皑皑雪原。

    时针已经指向6点,风雪后的靠山屯一片寂静,孟占山和三个团长爬上一个雪坡,举起望远镜开始观察……

    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村镇,位于长春以西,哈尔滨以南,此时的靠山屯,在惨淡日光的照耀下,一副雪后的宁静。

    透过望远镜可以看到,小镇外筑有一道外墙,外墙上有敌人的沙包工事,四角还修有地堡,黑洞洞的机枪直指前方,戒备森严。

    段峰举着望远镜,一边观望一边喃喃自语:

    “围墙有两米多高,围墙外有一道壕沟,壕沟外是脊形的铁丝网……

    南门设有机枪工事四座,镇内依托民房修有不少工事,屋墙上射孔密布……

    围墙外全是开阔地,不便于隐蔽接近……”

    孟占山边听段峰描述,边转动望远镜,几乎是同步。

    郭胜利补充道:“看来,情报没错,从守军中配有马克沁重机枪这一点来看,敌人的规模至少应该在一个营以上,新一军一个营有8挺重机枪和4具火箭筒。”

    “8挺?我的天,这么多?”谢振国有些难以置信。

    “就是这么多!”郭胜利信誓旦旦,“这些狗日的,从枪支、火炮、车辆到电台、电话、望远镜乃至于罐头、蚊帐、被褥,全是大老美的,富得流油。

    听说他们营以上军官都是英美军校的留学生,外语说得倍溜,士兵也大都是有文化的学生兵,战斗力在国军中首屈一指。”

    孟占山放下望远镜,疑惑地问:“三位,不对呀……那边似乎还有一个小村庄,你们看,在那儿,向西大约2公里处。”

    众人循势望去,但见茫茫雪原上有一片高地,像在茫茫雪原上突出了一个大白馒头。

    谢振国不屑地道:“巴掌大个地方,连个围墙都没有,不像是个村落。”

    段峰对着地图仔细看了看,没有任何发现:“从地图上看,靠山屯周围十里应该没有任何村落。肯定没有。”

    孟占山的眼睛针锋般地看了过来:“我说,大意不得,万一那儿是个村落,也许驻有敌人。警卫员,拿我的存货来!”

    这一下,郭胜利、谢振国都是一怔。

    警卫员打开挎包,取出一本书,又从书中取出一叠白纸,孟占山接过,当众打开:

    “嗯,你们看,在这儿……距离靠山屯西北2公里的地方真有一个村落,叫作田家粉房。”

    郭胜利连连点头,随后又疑惑地问:“我的天,这是什么地图?怎么是手绘的?还能比上级发的准?”

    一旁的段峰眉飞色舞:“这你就不明白了,郭团长,这是咱旅长自绘的地图,有时比上级发的还准!”

    孟占山却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自得,仍黙默地看着地图,果然,他再次说话的时候,语气就有些沉重:

    “各位,这是一个新情况,那里和靠山屯一东一西,互成掎角之势,我相信敌人一定会分兵把守。

    为了免除侧翼威胁,我们必须先肃清那儿的敌人。

    我命令,谢团长!”

    “有!”

    “带领你的团悄悄包围田家粉房,我带剩下的部队包围靠山屯,如果田家粉房没有敌人,你们立即返回,如果有,打他娘的!你们的枪一响,我们见机行事。

    如果靠山屯的敌人前去救援,我们正好在野外消灭他们。如果他们不救,我们就地发起进攻!”

    “是!……可是……我们团占全旅的一半,都派去攻打田家粉房有点浪费,去一半行吗?”谢振国豪爽地一笑,轻声建议道。

    “料敌从宽,大意不得……记住,要速战速决,给打援的部队减少压力。我还准备给你们配三辆坦克,一定要速战速决!”

    谢振国觉得喉咙发干,忙道:“保证完成任务!但是……坦克……就不用了吧?……己经是高射炮打蚊子了,说啥也不能再用坦克了!”

    孟占山微微一笑:“好吧,最后一件事,从现在起,大家一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千万不能因敌弱我强而大意——”孟占山故意在最后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这是我们出师后首战,一定要打好!否则,以后就要坐冷板凳……大家明白吗?”

    “明白!”众人齐声回答。

    “好,明白就行,执行!”

    “是!”

    ……

    一个加强团4000多名战士一动不动地趴在田家粉房周围,谢振国看到战士们在微微颤动,他明白,这是战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部队已经进入战位半个多小时了,谢振国自己也冻得两排牙齿直打颤。

    望远镜里,村子里白茫茫一片,隐约可见十几栋房屋,毫无例外的,每栋房屋的屋顶都象铺了一层厚厚的棉被。

    村子里有不少杂树,被雪压得弯了下来的树杈上积满了厚厚的白雪,偶尔一阵微风吹过,便将树杈上的白色粉末像烟雾似的抖落下来。

    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村子里的墙壁上挖了许多枪眼,制高点还有瞭望台,虽然有树枝遮挡,但还是能看到几个家伙正抱着枪在上面转着圈的巡逻。

    好个田家粉房,果敢有敌人。

    谢振国是个“老江湖”,知道应该抓个舌头,不能打瞎仗。

    天色渐暗,天地山川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黑色。

    捕俘队的运气好极了,才摸出去不远,就见两个家伙抬着一个食盒哼哼唧唧地走了过来,捕俘队没费多少力气就将两人制服,然后绑了个结实。

    俩俘虏被带到一个雪坡后面,一审才知,田家粉房是由保安队常式辉部把守,共有460余人,配有轻机枪十挺、掷弹筒两具。

    “娘的,真香。”周政委耸了耸鼻子,他闻到了狗肉的味道,这两个家伙是去给靠山屯的国军送狗肉的,却被捕俘队逮了个正着。

    谢振国也在闻肉香,眼睛却没闲着,他的目光贪婪地越过食盒望问远处的田家粉房:

    “哈哈!保安队……全他娘是保安队……十挺机枪,大肥肉啊!

    同志们!一群保安队,连个正规军都不是。我们有4000多人,狗日的才400多。这种富裕仗我一辈子没打过。

    咱们要一鼓作气,全力猛攻,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田家粉房,然后去支援靠山屯。

    各营挑几十个身手好的战士,披上白布,从四面偷袭,偷袭不成就改强攻,四个营分四个方向同时猛攻,谁先打进去就给谁记大功。

    记住,攻击要快,动作要猛,不能给敌人以喘息之机,争取一鼓拿下。

    我说,咱们先吃村子里的肥肉,再回来吃狗肉,那样都不能拉下!”

    “哈哈哈——”

    几位干部忍不住笑了。

    ……

    朦胧的夜色中,村外的开阔地上影影绰绰的涌动着许多人影,他们身披白布单,小心翼翼地匍匐向前,时下天色已暗,但一轮弯月在白雪的映衬下明显提高了能见度。

    喑夜之中,上百号突击队员就像蠕动着的大虫子,在湿漉漉的雪地上缓缓向村子里摸去。

    冷风吹过,冻得队员们浑身直打哆嗦,背在身上的弹药和零碎在轻轻的晃动,发出低沉的碰撞声。

    突击连张连长匍匐到距离村口大约五十米的地方突然停住了,借着月光仔细打量起眼前的村子。

    看到张连长突然停了下来,后边的队员们也各找地方窝了下来,这些都是老队员,不需要吩咐就知道该怎么做。

    “连长,咋了,怎么不往前爬了?”副连长史玉春拖着一条花机关枪匍匐过来,压低声音问道。

    “你不觉得奇怪吗?村口连个岗哨都没有,村子里连堆篝火也不生?有点不对劲啊。”

    “嗨,一群保安队,懂个屁?就会欺负老百姓。”

    “话是这么说,可还是得小心。”

    “好,连长,要不这样,我先去探探路。”

    史玉春朝张连长使了个眼色,深吸了一口气,抓起花机关枪,顺着雪地慢慢向前爬去。

    才爬出几米,只听“咕咚”一声,随即“轰”的一声巨响,史玉春先是跌入陷坑,随即被剧烈的爆炸送上了天。

    张连长瞬间就泪目了,村口居然挖有陷坑,底下还埋了地雷。

    下一秒,村里的制高点突然喷出一缕红褐色的烟火——那是一道赤红的火舌,被眼前的烟雾改变了颜色。

    一连串机枪子弹刮风般地打了过来,“哒哒哒哒哒——”开阔地被打得雪花飞扬。

    张连长本能地想把头低下去,可一大团温热的液体以更快的速度“呼”的喷了他一脸!

    一旁的警卫员颈部中弹,只“哦”了一声,便没了声息。

    瞬时间,张连长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

    “他娘的,给我打!消灭这帮狗日的!”

    张连长目眦俱裂……

    战斗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偷袭失败,战斗率先在西面打响,顷刻间,东南北三面也传来了爆豆般的枪声。

    ……

    此时此刻,孟占山正在靠山屯焦急等待,他很希望靠山屯里的敌人能去增援,可是,四十分钟过去了,屯子里动静全无。

    更让他难以理解的是,田家粉房的枪声不但没有缓和下来,反而越来越密集了。

    孟占山意识到,14团遇上了麻烦——田家粉房不但有敌人,而且战斗力还不弱!

    又过了难熬的五分钟,电话线终于铺通了,孟占山摇动手柄,发出“喂”的一声,听筒里传出剧烈的爆炸声,然后是谢振国焦急的声音:

    “旅长,我是谢振国!我是谢振国!……”

    孟占山心里升腾起一股怒意,激动地大吼起来:

    “怎么回事?谢团长?……打一个田家粉房还拖拖拉拉的?”

    谢振国的声音异常愧疚:“对不起,旅长,我们已经将狗日的压迫到村中,可那儿有一座大型的粉房,异常坚固。我们一时打不进去!”

    “狗日的有多少?是什么人?你们探明了吗?”

    “探明了,是保安队,有400余人,十挺轻机枪,掷弹筒两具。”

    “娘的,就这么点杂碎,你们还拿不下?干什么吃的?”

    “对不起,旅长,粉房周围有一道围墙,又高又厚,敌人在上面堆了雪,又浇了水,冻的跟钢筋铁骨一样,又硬又滑,炮都打不动……

    狗日的还在四周修有多处暗堡,火力很猛!”

    “哦,是这样!……”孟占山神色稍缓,随后沉声命令道,“老谢,我问你,你们现在最需要什么?”

    听筒里传来一阵忙音,随即是“噗噗噗”的弹雨声,接下来对方“啊”的一声就沉默了。

    孟占山大惊,他从听筒里又听到无数子弹的啸叫声。他焦急地大喊:

    “老谢!老谢!你怎么了?……老谢,赶快回答!”

    过了很久,听筒里才传来谢振国的声音,“我没事……旅长……就是被子弹擦了点皮……”

    “老谢,老谢……你小子又冲到最前面去了吧?……赶快给我撤下来!……我问你,你们现在最需要什么样的支援?”孟占山紧张地呼出一口气,大声问道。

    “旅长,我对不起你……”

    谢振国心里一酸,虽然他不好意思开口,但他的军事素养足以让他明白全团此刻最需要什么。

    “旅长,我无能啊,有负你的信任……连个……小小的田家粉房都拿不下……

    旅长,您先前要派坦克来,我还不让……

    我们现在最需要坦克!敌人的火力太猛,要是能有几辆坦克打头阵,伤亡会小得多!”

    “好!你要冷静,千万要冷静,不能蛮干!我现在就为你们派坦克!”说完,孟占山没有片刻迟疑,转向通信员大声吼道:

    “传我命令!命令十五团一营配合三辆坦克火速赶往田家粉房,务必消灭那里的敌人!”

    “是!”

    “段峰!”孟占山又是一声喊。

    “有!”

    “时间紧迫,我们等不及那边了,立刻开始进攻靠山屯。

    你的团从西面主攻,郭胜利团从东南北三面佯攻,让坦克打头阵!”

    “是!”

    段峰不由得精神一振,立刻挥枪大吼,“于副团长,立刻通知郭团长从东南北三面佯攻,让坦克打头阵!十三团的,跟我上,坚决拿下靠山屯!”

    段峰持枪奋勇冲出,一众战士紧随其后。

    “冲啊!杀呀……”

    ……

第二百六十七章风雪靠山屯(三)

    第一营和三辆坦克终于赶到了田家粉房。

    谢振国大喜过望,立即准备再次发起进攻。

    战车大队的大队长孙三率领全体队员在夜色中勘察了地形,当即下令:二号坦克居前,一号坦克在右,三号坦克在左,成“品”字队形向前推进。

    考虑到敌人在村中挖有陷坑,孙三大队长请求谢团长以部分步兵在前探路,坦克以炮火为步兵提供掩护。

    谢振国连连点头,沙哑着嗓子说道:“狗日的工事太多,火力也猛,这回得好好轰他一下,先炸他个七荤八素!”

    “就是,咱手上有各式火炮十几门,配合坦克炮轰他半小时,好好让狗日的喝一壶!”周政委咬牙切齿地附和道。

    谢振国抓起电话,命令炮兵:“老邓!给我往死里打!打光炮弹!”

    霎时间,各式火炮一齐开火,炮弹像长了眼睛一样,呼啸着在田家粉房炸开,炸了个万朵桃花开,大院内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在炮火的掩护下,十四团的健儿们鼓勇再战,像猛虎一样扑向粉房大院。

    这一通轰炸异常猛烈,原以为把敌人的工事摧毁的差不多了,可刚接近外墙,敌人又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立马用火力封锁住冲锋道路。

    三辆坦克早已迫不及待,眼见步兵探明了道路,立刻加大油门,高速向大院冲去,车载机枪打得院子里雪花飞舞,冰渣四溅。

    咆哮的坦克卷起雪雾直扑粉房的薄弱环节——粉房大门。

    那里没有坚硬的围墙,只有两扇大铁门。

    三号坦克一马当先,刚打出两炮,就“咕咚”一声掉进一个大水坑。

    一号坦克大惊,还没来得及反应,也“噗嗤”一下掉进另一个陷坑,这个陷坑臭气熏天,居然是一个粪坑。

    尽管如此,两辆坦克在水坑和粪坑中仍然坚持作战,继续以火炮和重机枪掩护步兵进攻。

    怎么回事?

    明明步兵踩过去没事,坦克却陷了进去。

    硕果仅存的二号坦克见此情景,不敢再向前冲,停在院外伴随着另外两辆坦克一起向大院内猛烈射击。

    沒有别的办法了,嘹亮的冲锋号中,战士们开始冒死爬墙。

    围墙是水泥筑的,敌人在后面另筑有几公尺厚的土墙,然后再堆上雪,浇上水,冻得跟钢筋铁骨一样,炸都炸不开。

    围墙附近也结了冰,战士们一步一滑,站都站不稳。

    在这种情况下,能够攀爬上去已属不易,更不用说等在上头的还有守军密集的弹雨。

    “哒哒哒——哒哒哒——”

    残敌在浓烟烈火中猛烈射击,密集的弹雨在黑暗中闪着耀眼的流光,“噗噗”打中刚爬上墙头的战士。

    鲜血飞溅,热血喷涌……

    战士们一个个剧烈地抽搐着,以各种姿势栽下围墙。

    后面的战士前赴后继,继续向上攀爬,子弹啾啾乱窜,收割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围墙附近,雪地完全被染红了,在火光的映衬下,大摊大摊的鲜血,显得那么触目惊心。

    眼见伤亡巨大,孙三大队长眼里都要淌出血来,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昏天黑地地吼了声:“拼了!”

    他一屁股跳进二号坦克,打开驾驶窗,看清道路,然后换上四挡,加大油门,坦克像离弦之箭一样冲向大铁门。

    上天都在眷顾勇者,这一次,坦克居然没有压上任何陷坑,它冒着黑烟,发动机声盖过了火焰的燃烧声,像一只可怕的怪兽,一头撞开铁门,只身杀入院中。

    孙三猛拉驾驶窗撑架,刚盖上一半,“当、当、当!”一梭子机枪弹就打在驾驶窗上,正好帮他把驾驶窗盖上。

    好险!孙三惊出一身冷汗。

    敌人再也没有像样的反坦克手段了,子弹打在钢板上叭叭直响,手榴弹不停地在坦克周围爆炸,却不能伤坦克分毫。

    五六个敌人跃出工事,抱着炸药包冲了上来,机枪手小武急了,一梭子子弹把敌人撂倒大半。

    孙三怒踩油门,坦克“轰”的一声猛扑,一下子把另外两个家伙压成了肉饼。

    二号坦克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轰、轰、轰!”几炮,几个暗堡在爆炸中被干上了天。

    谢振国疯了。

    疯了的谢振国一把撸下帽子,光着头,敞着怀,提着一支打烫了的花机关枪,喊了声“冲啊!”,便疯虎一般地往大门里猛扑。

    全团已经伤亡五百余人,谢振国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一马当先,不顾一切地冲进大院,在浓烟烈火中左冲右突,把一个个企图顽抗的敌人打成筛子。

    攻击部队像潮水一样涌入大院,密集的子弹带着流光四处乱窜,枪声响如爆豆……

    ……

    靠山屯的战斗同样遇到了麻烦。

    24日凌晨4点30分,炮兵营二十多门火炮同时射击,进行了长达半个多小时的炮火准备。

    靠山屯内火光闪闪,地动山摇,整个镇子完全笼罩在浓烟烈火之中。

    在炮火掩护下,段峰指挥部队迅速向靠山屯发起强攻。

    几个营的攻势很猛,眼看接近围墙,却遭遇了相同的麻烦——

    围墙由水泥砌成,又高又厚,还堆了雪,浇了水,冻得跟钢筋铁骨一般,炸都炸不开。

    “腾腾腾腾腾——”

    重机枪子弹像飓风一样打来,迎面的战士热血喷涌,在手舞足蹈中接连倒地。

    前进的道路被这么几挺重机枪完全封锁,前进的战士被压得抬不起头来,只能趴在地上吃雪。

    “坦克!我们的坦克呢!”

    冲在最前边的鲁连长一个翻滚滚到一个隐蔽处,声嘶力竭地召唤着坦克:“快!快敲掉狗日的重机枪!”

    两辆坦克冒着黑烟扑了上来,几发炮弹“嗵嗵”朝墙上打去,如此近的抵近射击,一打一个准,敌人的机枪工事腾起巨大的炸烟,在浓烟烈火中四分五裂……

    “打得好!”

    “打得好!”

    “冲啊——”

    眼见重机枪哑火,战士们鼓起勇气,再次跃起。

    猛听“嗤”的一声,火光一闪,一发火箭弹拖着长长的尾焰,在半空中划出一条明亮的弹迹,一头在四号坦克上爆开,四号坦克顿时燃起熊熊烈火。

    五号坦克见势不妙,立即急拉操纵杆,原地转圈180度,急速向后退去。

    “嗤”的一声,又一发火箭弹打来,堪堪越过五号坦克的车头,在一旁的雪地上炸响,把坦克炸得一个趔趄。

    好险!

    “美式巴祖卡火箭筒!”

    在后观察的段峰惊讶地大叫起来,随即命令通信员,“立即通知侧翼的两辆坦克,赶快撤下去,我们另想办法!”

    搭建在一个雪坡后面的临时指挥部里,孟占山和陆政委也望见了这一幕。

    “新一军竟如此难啃,这个顽敌,不弱啊!”陆政委感慨地道。

    孟占山有点恼怒地摇动手柄,接通了郭胜利的电话:

    “喂喂!郭团长吗?有人说新一军难啃,我要试试你郭胜利的牙口。

    你听着!敌人的火力现在都被段峰他们吸引过来了。

    我命令!你们助攻改主攻,啃他娘的!”

    “团长,坦克都撤回去了,怎么啃呀?那道墙太难弄了!”

    “哼哼,郭胜利,你他娘的在抗大把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是怎么教你们的?嗯?

    狗日的从山海关到四平追了你们一路,你小子现在就请他们吃一顿大餐!集束炸药包大餐!”

    郭胜利被激怒了,一把掼下电话,抄起一支花机关枪:“娘的!吃菜要吃白菜心,打仗要打新一军。警卫排,跟我上!”带领一众战士,鱼贯扑向前沿。

    孟占山平静地举起望远镜,朝郭胜利冲锋的方向望去。

    警卫排的战士在十几挺机枪的掩护下,人手一个炸药包,拉开队形冒着弹雨前赴后继的把炸药一包包的送了上去。

    郭胜利熟练地将小包炸药捆成大包,然后将药捻缠在一起,堆在围墙下猛地拉燃了导火索……

    “快撤!大水来了——”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围墙被炸开一个巨大的缺口,攻击部队潮水般涌入……

    掩蔽部外火光闪闪,不断有爆炸声传来。

    孟占山眼见攻击再次陷入不顺,又一次要通了电话:“喂喂!郭胜利!什么情况?怎么又打不动了?这枪声都好半天没挪窝了!”

    “旅长,我们已经一鼓作气攻下了四条街,敌人完全被压缩到了核心阵地。

    这儿的街上布有好几道铁丝网,好不容易炸开了铁丝网,前面又是鹿砦,攻不上去!”

    “你他娘给我听着,郭胜利,动动脑子!就他娘知道沿街道推进,你的炸药是吃素的?

    给我避开街道,以逐屋爆破的方式向核心阵地推进,听见没有?”

    “听见啦!……

    哎呀,旅长,我咋就没想到呢?……

    旅长!您真是再世诸葛!您就瞧好吧!”

    ……

第二百六十八章风雪靠山屯(四)

    一轮弯月挂在天上,映的天地间一片银白。敌人还嫌不亮,又把照明弹一颗颗打上去。

    街心工事里的马志国忽然觉得有点不大对劲,怎么共军突然就停止了进攻?

    街道上空无一人,可爆炸声却接二连三传来。

    一旁的副连长瞧出了不妙:“连长,不好啦!我猜共军是在逐屋爆破,以打洞的方式向我们逼近!”

    “什么?我靠,这帮龟孙子也太阴险了吧,给我玩土行孙!”马志国心里一阵发毛,冷汗顺着脊背涔涔而下。

    爆破声越来越近,周围的房屋在一点点被蚕食,却根本看不到敌人的影子。

    马志国明白,他的生命己经进入倒计时。

    “叭!”

    随着一颗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四周响起嘹亮的冲锋号声。

    潜入四周的民主联军战士纷纷破门而出,疾跑中几十挺轻机枪同时开火,组成密集的火网,把街心工事被打得碎渣乱迸。

    “冲啊!”

    “杀呀!缴枪不杀!”

    冲击距离只有30多米,守军己经不敢发射迫击炮了,距离太近,炮弹容易直接落到自己人头上。

    马东国异常剽悍,这家伙脱去上衣,赤裸着上身挂满手榴弹和弹夹,手端汤姆森冲锋枪大吼:“弟兄们,新一军不投降,老子们跟共军拼了!……”

    战斗很快就陷入短兵相接的肉搏,全副美械的新一军顿时陷入被动,他们不但人少,而且每个班只有3支步枪,就是想拼命也只有3把刺刀。

    可他们一点也不怵,没刺刀就跟民主联军抡枪把子。

    一群战士打进一座碉堡,里面的敌人拼到只剩最后一个人,还不投降,往地上扔了一颗烟雾弹,战士们不知所措,被这家伙一连刺倒几个人才将其击毙。

    一个敌人的轻机枪手脑袋都被拧住了,还抱着机枪乱射,最后被扭断了脖子。

    挣扎是徒劳的,众寡太悬殊,可这帮家伙好歹向世人证明了,他们“天下第一军”的称号绝非浪得虚名!

    ……

    这一战一直打到24日拂晓,十三团和十五团终于占领了靠山屯。

    己是营长的二虎“蹭蹭”爬上被打坏的旗杆,一把扯下那面残破的青天白日旗,换上了自家的红旗。

    十五团的战士们在街心工事上欢呼雀跃,几个战士拿着刚缴获的美国枪,叫着,跳着,一梭子一梭子朝天上放。

    一旁急坏了孟占山,他拎着刚刚缴获的铁皮盒子跳脚大喊:“败家玩意,别打了!统统给老子下来!老子请你们吃大老美的饼干!……”

    人丛中突然窜出了一身焦黑的郭胜利,这家伙举着一块手表,乐呵呵地央求道:

    “旅长,旅长,您就让他们再打几梭子!

    旅长,您英明,您神武,在您的指挥下我们一雪前耻,您就让我们再爽一会儿。

    您看,我缴获了一块手表,只要您答应让战士们再爽一下,我就把它借给您戴半年!”

    孟占山接过手表,听听、看看、爱不释手,于是很爽快就开腔了:

    “呢,也是!你们被那帮龟孙子追了大半个东北,是该发泄发泄了。批准了,再打几分钟!

    不过,这块表得上缴,老子堂堂旅长还没手表呢,你小子嘚瑟个啥?”

    郭胜利咧开大嘴笑了,一块手表算啥?能让战士们开心一回,他什么都愿意。

    陆政委一声不响地摸了过来,一把夺过郭胜利手中的手表,“干啥?两个当领导的,还有没有点思想觉悟?一切缴获要归公,你们不知道吗?”

    郭胜利傻眼了,一脸的无奈,他领教过陆政委的厉害,此人原则性极强,丁点小错就能文绉绉地掰吃半天,对于郭胜利来说,是兵遇见秀才,生怕跑不快。

    倒是孟占山比较淡定,异常正经地说:“政委,是这样,我那块老怀表时常走不准,为了战斗需要,特请组织批准,将这块缴获的手表装备给我!”

    陆政委说:“好,先上交!我会向组织申请的,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老郭,我要提醒你一句,我们都是革命军人,不是封建军阀,更不是资本家,必须坚持原则,不能搞封建腐败的那一套。”

    陆政委一席话说得振振有词、大义凛然,郭胜利居然不敢吭声了。

    孟占山看了看陆政委,只是苦笑,并不反驳。心里却在想,这个老陆,什么都好,就是缺点烟火气。

    他哪里知道,此刻的陆政委却在想,这个老孟,还是有点不拘小节,就像他指挥打仗一样,有时候过分强调军事,而忽视了政治原则。不行,我一定要好好给他把关。

    ……

    晨雾中,三辆坦克在硝烟中缓缓驰入靠山屯,它们身上满是弹孔,显得满目苍痍,弹孔周围还有斑驳的血迹,有的已经干透,像铁锈一般晕了开来。

    跟在他们身后的是谢振国的十四团,战士们一个个征尘蒙面,甚是疲惫。

    几小时前,他们刚刚在一场惨烈的战斗中战胜了敌人,却完全没有打胜仗后的喜悦。

    田家粉房的敌人或毙命或被俘,可十四团也伤亡惨重。

    更有甚者,因熟悉地形和夜色掩护,大约120余名敌人在最后时刻趁乱逃脱。

    与守敌相比,十四团无论在兵力上还是火器上都占有绝对优势,而且,守敌只是一帮保安队。

    可就是这帮保安队,却让十四团最先上去的2个连只剩下40多名战士,伤亡率几近90%……

    一线天光照亮了大地,深冬的黎明冰寒彻骨,激战后的靠山屯完全恢复了宁静。

    战斗结束后,清点战场时才发现,防守靠山屯的仅仅是新一军的一个连(另外两个连早已撤走)和保安队90余人。

    此役毙敌105人,伤敌86人,俘虏362人,合计553人,缴获六○炮四门,掷弹筒两具,重机枪一挺,轻机枪20挺,冲锋枪23支,步枪251支。

    相应的,独立旅伤亡329人,一辆坦克严重损毁。

    如此一来,就产生一个颇为尴尬的结果:如果不计俘虏的话,我军伤亡减员329人,大大高于国民党军的191人。从实际缴获来看,除缴获一定数量的机枪以外,其它的缴获简直微不足道。

    如此战果,令孟占山哭笑不得。

    这一仗虽然赢了,却堪称惨胜!

    拉胯的主要是谢振国的十四团,他们面对一帮民团,居然损失了261人。

    最先上去的2个连,打得只剩下40多名战士,伤亡率几近90%。

    我军打仗,一向都是干部党员冲锋在前,由此导致了十四团一名副营长阵亡,两名副营级和11名连级干部负伤,简直是伤筋动骨。

    如此结果一出,大伙都懵了,不知道是该哭还是笑。

    天亮了,敌机随时可能会来,而且打援部队己经在农安和德惠与敌人交上了火。

    必须撤了,否则就会造成被动局面。

    部队在孟占山的指挥下,循序开始转移。孟占山和警卫连是最后撤离的,他们踩着鲜血和瓦砾,仔细察看了敌人遗留的残破工事。

    尤其是在那堵造成不少伤亡的残墙面前,孟占山看了又看,还上下其手,对墙体结构和周围工事作了细致的研究。

    北风强劲,吹起大片的雪花,孟占山眯着眼睛,一直在那里研究了很久很久。

    又下雪了……

    撤退途中,雪越下越大,一阵紧似一阵。

    风绞着雪,团团片片,纷纷扬扬,顷刻间天地一色,风雪弥漫了整个归途。

    孟占山在一处山包附近突然停了下来,随即打马上山,在马上极目远眺。

    远处阴云遮日,满天阴霾,飞雪连天,连带四野茫茫。

    几里地外的田家粉房已经没了踪影,消失了枪炮声的靠山屯却大火熊熊,熊熊大火使停止了枪炮声的小镇在风雪中别有另一种生动。

    陆政委紧跟着催马上山,勒住马头,什么也不说就在孟占山身后守着。

    他惊奇地发现,这家伙居然在吟诗。

    这家伙吟得忘情,陆政委却听得发呆。

    陆政委实在想不明白,如此天寒地冻,又是在一场窝囊的胜仗之后,这家伙居然有闲情逸致登高吟诗。

    他不明白是为什么,也不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虽然他和孟占山已经很熟了,甚至自认为对这家伙的脾性秉性已经门清,可眼前这一幕,还是让他困惑无比。

    这家伙直愣愣地瞅着远方,瞅着狂风大雪,烈火雪原,嘴里念念有词: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陆政委终于忍不住了,伸手在孟占山的马屁股上狠狠就是一鞭。

    孟占山一惊:“政委?怎么啦?”

    陆政委怒气冲冲地瞧着孟占山:“有病啊你?都什么时候了,还登高吟诗!”

    孟占山若无其事地说:“这算什么?天又没塌下来,不就是打了一场窝囊仗吗?回头找回来就是。”

    陆政委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你说得轻巧,一场富裕仗打成这样,纵队领导会怎么想?要是被领导看扁了,一年半载也翻不过身!”

    孟占山的眼皮子跳了跳,表情有些痛苦,随即就撇了撇唇角,笑得好古怪:

    “他奶奶的,越说就越激昂,老伙计,打住!只要你懂的,我还能不知道?你以为我就不郁闷?我更郁闷!

    问题是,仗已经打了,郁闷有用吗?尤其是我们做领导的,一举一动都事关全旅!

    我们振作起来,部队就不会发蔫,我们愁眉苦脸,部队就会丢了魂。

    我说,士气这种东西可是玄而又玄,士气可鼓不可泄!

    一旦丢了士气,要想翻身,那就难于登天!……”

    陆政委顿时语塞,他想了想,又坚持道:“那也没你这样的,跑来登高咏诗!”

    孟占山不温不火,推心置腹地道:

    “不瞒你说,老伙计,我先前也是又悲又愤,可是现在,我已经不那样了!

    知道为什么吗?我告诉你,就是因为咏这首词。

    你知道吗?当年红军被迫战略转移,渡过湘江之后,人马己经由8万锐减到只有3万,还被敌人四处围堵。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那是何等的悲凉?

    这样的上阙,放到古代,由最优秀的文人来续写,下阙一定是更添一份凄凉和悲壮。可是,这首词的主人不,他怎么续?他说从头越!

    他的下阕豁然开朗,写出了常人根本无法企及的豪迈,和壮志凌云。

    结果怎么样?他带着红军从头越,越出了红军的新生,越出了我党我军的今天!

    不错,这是我部出师后的第一仗,本想露一小脸,谁知却露出了屁股。唉,丢人呐……

    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咱们应该像这首词说的那样,放下过去,从头再来!

    怎么说呢?就算被领导雪藏了,也要磨练自身,把自身磨的像一把锥子,任谁把咱藏进口袋,也得给他刺破喽,让他藏不住!”

    陆政委傻了,他楞楞地盯着孟占山,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孟占山会说出这样一番透彻的大道理,连他也有所顿悟。

    这家伙表情严肃,态度也很诚恳,眼窝里还有大片的血丝,显然是经过了一番异常艰苦的思想斗争。

    陆政委心里不禁掠过一阵感慨——这家伙水平见长啊。

    他也读过这首诗词,可他顶多是欣赏而已,而人家却从中收获了这么多!

    他突然想起了领袖的另一个论断——读书是学习,使用也是学习,而且是更重要的学习。

    他没有做到,而人家孟占山,却做到了。

    陆政委眼睛一亮,有些深沉地看着孟占山,“老孟,你小子水平见长啊!……要我看,你还能进步,绝不会止步于旅长!不为别的,就为你借诗调情绪这一手。要我说,一般人还真没这格局!”

    孟占山哈哈大笑:“哈哈,伙计,咱太高看我了!

    告诉你吧,这是我在抗大学的,是队里的赵教员教的!

    他告诉我,生气时要念制气歌,失败时要念《忆秦娥》,为将者千万不能被负面情绪所左右!”

    "哦?什么是制气歌?”陆政委甚是好奇。

    孟占山忽然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地又咏了起来——

    “一怒之下踢石头,

    只有痛着脚趾头,

    火冒三丈冲牛斗,

    什么好处也没有。

    只有忍耐才能进步,

    一发脾气就是输,

    只有成了上级的上级,

    你小子才能扬眉吐气……”

    “哈哈哈哈——”

    陆政委大笑出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只在一瞬,他一路上积攒的郁闷之气,好像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

第二百六十九章而今迈步从头越

    靠山屯战斗结束后,二纵于26日召开了总结大会,孟占山和陆政委连夜赶路,终于于次日上午按时到达纵队司令部。

    从各个参战部队赶来的干部们汇集一堂,大家都完成了任务,个个兴高彩烈。

    孟占山刚一走进会议室,众干部就热情招呼,说什么的都有……

    “哈哈,主角来啦!”

    “老孟,听说打得不错,全歼了守敌?”

    “嘿嘿,孟大旅长出马,一个顶俩!”

    孟占山同他们一路说笑,又是捶胸又是递烟的,心里却好不尴尬。他和陆政委一直走到会议室的一角,点上支烟,猛吸了两大口,心里没着没落的。

    “开会了,开会了。”作战科高科长严肃地宣布。

    孟占山赶紧把烟掐灭,端直了身子。

    会议由高科长主持,他主要讲了这次战斗的经过和意义。

    随后,刘司令对这次战斗作了详细的总结,他对打援部队给予了集体表彰,并对战车大队及孙三大队长给予了高度评价,同时要求大家总结经验,再接再厉。

    讲到这儿,刘司令突然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异常严厉:

    “可是,有些部队,兵力十倍于敌人,突然发起攻击,还有战车大队助阵,居然打了个窝窝囊囊……”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顿时炸了锅,众人议论纷纷。

    “孟占山!独立旅的孟占山来了没有?”刘司令脸色突变,厉声喝道。

    “到!“孟占山腾身而起,耷拉着脑袋准备挨批。

    他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可没想到刘司令的批评竟来的如此猛烈。

    “孟占山,你打的什么鸟仗?嗯?……

    十个打一个,还有战车大队助阵,居然打了个惨胜,简直岂有此理!

    贺司令说你是一员虎将,还四战四捷?狗屁!什么虎将?我看是鼠将!老鼠的鼠!

    消灭新一军一个连和一支保安队,居然伤亡高达329人,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照此打下去,我二纵早就打光了!

    你小子战前多能啊?又是抢主攻,又是战车大队助阵的,搞了半天,就搞了个这?我靠!我都替你害臊!“

    刘司令越说越气,一张虎脸涨得通红。

    高科长连忙打圆场:“我说,独立旅也是缺乏经验,这一仗没打好,下一仗争取打好!失败是成功之母嘛!“

    “狗屁!还有下一仗?想得美!这样的富裕仗都搞砸了,还下一仗?干脆回去继续剿匪去!“刘司令的额头上青筋暴起,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高科长的话。

    孟占山愣在那里,一个头两个大。自从来到东北,他首战东安,再战大甸子,再加上两打刁翎,全都打了个满堂彩。听到的都是表扬,走到哪里都是崇拜的目光,何曾挨过如此批评。

    他的脸色煞白,紧抿着的嘴唇阵阵抽搐,眼看就要搂不住火。

    几年养成的良好习惯瞬间发挥了作用,那首制气歌条件反射般地回响于耳畔:

    “一怒之下踢石头,只有痛着脚趾头,火冒三丈冲牛斗,什么好处也没有……”

    见孟占山似在小声咕哝什么,刘司令火气更盛,“啪”的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地道:“怎么?还不服?还想顶嘴?!“

    整个会议室的空气顿时凝滞,气氛紧张得要命。

    谁知孟占山却嘿嘿一笑,两腿一并,“啪”地打了个立正:“报告司令!您批评的对!只是太轻!我又替您骂了自己几句!”

    此言一出,众人都绷不住了,纷纷笑出声来。

    孟占山却严肃起来,“大家不要笑,我说的是真的,我都想扇自己几嘴巴。

    可是司令,正所谓知耻而后勇!有了这次经验,下一次我一定能打好,如果我还打不好,不用您说,我自己就跑回合江军区喂马去!”

    刘司令紧盯着孟占山,突然发现这家伙眨眼之间就没了嘻笑怒骂之气,一双鹰隼一样锐利的眼睛因为激动居然有了泪痕。

    刘司令一惊,他知道此刻的孟占山是怎样一种心情,于是放缓语气说:

    “好,我记住了,仗还有得打。只要知耻而后勇,就有机会!”

    ……

    散会了,人们陆续离去,孟占山仍端坐不动。陆政委扯了扯孟占山的衣襟,“老孟,纵队管饭,叫咱们去呢。”

    “吃饭?不吃了。“孟占山气呼呼地道,“肚子早气饱了,还吃什么饭?“

    陆政委凑近孟占山,轻轻耳语道:“刚才高科长说了,组织上不会处分我们的,不要因为挨了批就泄了气,下一仗一定要打好!”

    “泄气?我孟占山还从来不知泄气二字怎么写。他奶奶的,下一仗要是不打出独立旅的威风,我就一头撞死!“孟占山说罢腾身而起,冲陆政委怒吼一声:“出发——“

    两匹马喷出连串的白烟,呼啸着飞奔而去。

    ……

    当晚,孟占山和陆政委骑马回到了旅部。

    两人顾不上吃饭,立即召开党委扩大会议,各团团长、政委接到命令后陆续赶来。

    会议上,孟占山首先传达了纵队会议内容,原原本本地讲了刘司令的批评,接着沉痛地检讨道:

    “同志们,靠山屯一仗没有打好,主要责任在我,刘司令批评的对!

    我们在大甸子只用二百多人就打垮了上千土匪,可是现在,8000多对700多,居然打了个惨胜,丢人呐,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孟占山这么一说,几个团干部都坐不住了,特别是十四团的谢振国,他无比痛心地说:

    “旅长,哪能怪您呢?都是我谢振国拉胯,拖了全旅的后腿……”

    孟占山挥手打断了他:“不是!是我低估了田家粉房的敌情,没有坚持派坦克去,你不必再多说了……“

    十四团的周政委也站了起来:“确实不能怪旅长,都怪我们自己,同样是攻坚,人家郭团长他们就能想到用集束炸药,还能想到逐屋爆破,我们却只会强攻,要是没有坦克增援,说不定打成啥样呢?……“

    郭胜利一副受用的样子,随即站起身来微笑着看看周政委,颇为认真的启发道:

    “二位,我也不谦虚,我们团是比你们团打得好。可是,那并不是因为我有能水。

    怎么说呢?我只是认准了一个理,遇到困难多请示多汇报,我不行,咱旅长行啊!那些点子都是他想的。”

    孟占山连连摆手,“扯远了,郭胜利——”

    郭胜利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继续笑着道:

    “老谢,我说这话你可别生气啊!我还不知道你吗?自以为是老资格,打仗不愿请示也不愿汇报,总想露一手!

    可说实话,咱俩半斤八两,论打硬仗还行,可要论打巧仗,火候还差得远。

    你问我那是丢人,可请示咱们旅长那不丢人。你呀,就是还没整明白,你是猛张飞,咱们旅长才是诸葛亮!”

    郭胜利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把谢振国弄了个脸红脖子粗,可郭胜利话糙理不糙,谢振国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脸上讪讪的,想解释点什么,又解释不清,窘的直挠头。

    孟占山摆了摆手,语气忽然变得异常神秘:“各位,给你们说点干货……说实在的,我认为,这次窝囊仗实际上是一件好事!”

    “啊?”

    “什么?”

    众人眼睛瞪的老大,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孟占山目光灼灼:“各位,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实话,这一仗,从战力到工事构筑,我们完全低估了敌人。

    各位试想,敌人本来是一个营,后来撤走了两个连,变成了一个连,还如此难啃。

    假使那两个连都在,或者说敌人是一个团或者一个旅,那我们会怎么样?我们会更惨!

    所以说,我们己经很幸运了,冥冥中避免了更大伤亡,还窥到了一些敌人的窍要。

    知耻而后勇,现在重要的不是追究谁的责任,而是再遇上这样的强敌,我们该如何战而胜之!”

    众人初听,都觉得孟占山说的有点不着边际,可再一琢磨,又觉得孟占山说的很有道理。

    可不是吗?敌人撤走了两个连,己是不幸中的万幸,否则伤亡会更大。

    尤其是陆政委,他紧盯着孟占山,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个家伙真能拽,比塞翁失马还牛气!

    于是会议很快就转入到了总结经验教训,研究打法上来。

    大家情绪激昂,纷纷抢着发言:

    “新一军难打!100米宽的正面,10多挺机枪,还有火箭筒,死都不肯投降!”

    “保安队也很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死硬的地方武装!”

    “敌人不光战斗意志强,工事也很有讲究,他们修建了大量碉堡和地堡,预先设置了可以相互交叉的火力点。有的阵地被突破以后,他们还可以从后面射击我军。

    “据保安队的俘虏说,新一军专门有教官培训他们,教他们作战和构筑工事,他们利用民房修筑工事,几乎所有墙角都修有碉堡,碉堡上有3层射孔,射孔很小,很难被封锁。而且墙缝、门缝也都是机枪射击点。

    “还有呢,保安队把工事构筑好认后,新一军居然专门调来了六○炮轰,扛不住炮火轰击的一律推倒重来。”

    “还有那道墙,敌人下了大功夫,墙是水泥的不说,敌人还在后面另筑了一道几公尺厚的土墙,然后堆上雪,浇上水,冻得跟钢筋铁骨一般。围墙附近也浇了水,战士们一步一滑,站都站不稳。”

    “敌人的反坦克坑构筑得也很巧妙,上面铺了木板,盖了土,就像平地一样,人走在上面沒事,但承受不住坦克的重量,坑的大小刚好能让一辆坦克陷进去。”

    大家越讨论越热烈,越讨论越深入……

    “十五团的办法就很好,使用集束炸药包,老郭你得教教我们!”

    “还有,逐屋爆破也是高招,可以避开街道,隐蔽推进。”

    “要我看,最有效的办法是把狗日的引出来打,狗日的善于防守,我们就在野战中消灭他们。”

    “或者,打他们个立足末稳,等狗日的工事修好了,仗就难打了!”

    众人越说越兴奋,越说信心越足。终于,孟占山缓缓起身,他从身上摸出一包揉皱了的烟盒,小心掰开,从中抽出弯曲的烟卷,一人散了一支。

    “各位,大伙讨论的很好……敌人的火力猛,战斗力强,并且善于构筑工事,这些都是要点。

    但是,还有一点,敌人之所以难打,靠的是一种气质!”

    “哦?”

    “什么气质?”

    听了孟占山的话,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都是一片茫然。

    孟占山睁着一双虎眼,换了一副声调,提高音量说:

    “各位,我们出发前才下的雪,敌人并不知道我们要打靠山屯,但下雪之后,他们却能立即利用堆雪浇水的办法加固外墙,使之冻成一座难以逾越的冰墙。

    敌人并不知道我们会派坦克参来,但仍然有备无患地筑成了加盖木板的反坦克壕,而且他们根据对日作战的经验,把壕沟、鹿砦、铁丝网弄了一层又一层,搞得很扎实。

    新一军的主要任务是来打探的,并不是固守,但他们仍认真地经营了靠山屯这个临时落脚点,足见其战术素养之高。

    正是靠这种一丝不苟的王牌气质,敌人给我们制造了很大的麻烦。

    各位,世上没有常胜将军。我们打了那么多的胜仗,不可能不败一回?

    可是,败了要学会些什么,就像今天这样,才能越战越强。

    各位,当年红军被迫战略转移,渡过湘江之后,8万人马已经锐减到3万,还被敌人四处围追堵截。

    可领袖却说,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说到这儿,孟占山重重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喷出一口浓浓的烟圈,随着烟圈袅袅上升,他突然“噗”的一吹:

    “各位,和红军所受的挫折比起来,我们这点又算什么?就像这小小的烟圈,轻轻一吹,就散了!”

    说完,他微笑着望向几位团长,那一对锐利、深沉的眸子,此刻却满含淡然。

    “就是!我们也要从头越,越挫越勇!”

    “娘的,下一仗一定要打出我们的威风!”

    “旅长你好好教教我们,让咱也多些花花肠子!”

    哀兵必胜,原本因一场窝囊仗而趋于萎靡的干部们再次因孟占山而唤起了血性,喊声中,大家纷纷站起身来,一个个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屋外,那被白雪压得低垂下来、不时打着寒颤的枝头,随着一阵阵铿锵有力的喊声,调皮地将枝头上白色的粉末像烟雾似的抖落下来……

第二百七十章三下江南(一)

    1946年12月17日,东北的战事突然进入一个高潮,国民党军以6个师的兵力,向位于松花江南的临江发起了进攻。

    正当国民党军步步进逼时,民主联军北满部队第l、第2、第6纵队另3个独立师共12个师,冒着零下一40℃的严寒,从松花江北面渡江南下,直取长春、吉林,出其不意地歼灭了国民党军一部,迫使其停止对临江的进攻,抽兵北援。

    1月30日,国民党再次以4个师的兵力,对临江发起了第二次进攻,民主联军以第3纵队进行机动防御,以第4纵队插入国民党军后方进行袭扰。

    国民党军感觉兵力不够,暂时停止进攻,又从北面调集1个师南下,于2月13日向临江发起第三次进攻。

    北满民主联军于2月21日第二次越过松花江,又在德惠、九台地区歼灭国民党军一部,迫使国民党军再次停止进攻临江,抽兵北援。

    “南打北拉,北打南拉。”

    国民党军对临江的三次攻势,就这样在严寒中一次次被瓦解。

    三犯临江的失败,使杜聿明十分恼火。他无法理解四个师全套美式装备,兵力优势,火力优势,每每作战却总处于劣势。

    共军指挥灵活,不打仗时四处运动,让你无法捕捉战机,一旦国军露出破绽,他们便蜂涌云聚,如此焉有不败之理?

    杜聿明认为这是战场指挥官无能造成的。他决定亲自披挂上阵,与东北民主联军一决高下。

    ……

    孟占山的烦躁情绪一直延续到杜聿明亲自上阵,一直延续到三下江南。

    独立旅连续参加了二下江南的战斗,部队整天都处在长距离奔袭中,弄得非常疲劳,不过部队的士气非常高,大家一边行军,一边唱着顺口溜:

    “国民党,兵力少,南满北满来回跑,南满砍掉他的头,北满斩断他的腰,让他来回跑几趟,一筐豆子筛完了。”

    这首顺口溜是孟占山在马上编的,即诙谐又形象,战士们唱着它士气大振,圆满地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任务,后来这个顺口溜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民主联军。

    上级专门来电表彰,说是顺口溜编的好,大大鼓舞了士气。

    可孟占山却无法高兴起来,甚至有点意兴阑珊。

    两次渡江作战,独立旅一个大仗没捞着,不是破坏铁路,就是配合兄弟部队,路没少跑,苦没少吃,就是敌人没消灭几个,这股鸟气不知还要受多久。

    这段时间,孟占山明显的消瘦了,虽然人前还是风风火火,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可他独处的时间却越来越多了。

    每到夜深人静,他都会很长时间的睡不着觉,手里拿支削好的红蓝铅笔,盘腿坐在炕梢,背靠叠好的半人高的被垛,借着昏黄的灯光,斜晲自绘的地图,眼里似有千军万马在纸上来回搏杀,风云变幻。

    每每此时,陆政委就站在窗外,透过老式的窗格纸,静静地看着那沉思的剪影。

    有好几次,陆政委都想闯进去安慰孟占山一下,可他欲进又止。

    能说什么呢?对于孟占山这样的人,任何安慰和开导都是一剂毒药,能把他强烈的自尊心弄得七孔流血。

    这是一个无以伦比的军人,坚韧、执著而具有超凡的爆发力,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小小的机会。

    谁能想到,机会来的是那样突然、那样快、那样匪夷所思,恍然间改变了一切。

    ……

    高耸的天线矗立在一处民房的屋顶,屋内传出嘀嘀哒哒的电讯声,孟占山焦急地守候在电台旁。

    毫无征兆的,自己手下的十三团居然联系不上了。

    真是匪夷所思!

    目前,国民党军队正沿中长路北进,据此,民主联军又于3月8日第三次越过松花江进行反击,独立旅奉命向农安一带推进,准备参加围攻农安的大作战。

    当然,这次又是跑龙套,独立旅的任务是运送弹药并破坏农安周围的公路,配合兄弟部队作战。

    孟占山据此分派了任务,由十三团负责押运弹药,十四团和十五团前出破坏公路,并嘱咐各部随时与旅部保持联系。

    谁知,十四团和十五团都快要到达目的地了,十三团却突然失去了音信。

    按理说,最不应该出问题的就是十三团,他们前有二纵主力,而且比他们早出发了整整一天。

    真是活见鬼!

    从8日下午起,天空中始终回荡着焦灼得几乎快吐血的电波,孟占山一遍遍催促着电讯科,电讯科一遍遍地呼叫着十三团,可十三团却成了哑巴,什么也不回。

    孟占山没办法,只得向纵队汇报,纵队很快回电:每隔半小时联系一次,一定要找到十三团,否则军法从事。

    孟占山看了电报后极度痛苦地瘫坐在椅子上,他想:他娘的,自己恐怕真要喂马去了。

    ……

    他哪里知道,十三团正面临空前的危机。

    8日凌晨,十三团奉命押运弹药前往农安,在没有发现任何敌情的情况下,便远远地撒出尖兵,大模大样的转上大路行进。

    突然间,头顶上传来阵阵马达声,远处的尖兵大叫:

    “敌机来了,快隐蔽!”

    军情紧急,战士们匆忙赶着驮着弹药的骡马一窝蜂地往道路两旁的杂树林里躲避,一时间人喊马嘶,队形大乱。

    “轰!——轰轰!”

    一连串的爆炸响起,道路两旁地动山摇,一时间浓烟滚滚,遮天蔽日。

    四架敌机丢完炸弹,嗡嗡嗡地飞走了……

    可十三团的损失却大了,二十多名指战员阵亡,十多匹骡马被炸死,还损失了一批弹药。

    最关键的是,向导被炸死了,电台也被炸坏。

    他娘的,这倒霉劲真是没法说了。

    十三团完全和上面失去了联系,段峰心急如焚,忙令报务员抢修电台,可电台故障甚重,怎么也修不好。

    段峰急了,命令继续赶路,为了避免再次挨炸,他命令全团避开大路,沿山路继续前进。

    部队沿着崎岖的山路又走了四五个小时,情况越来越糟,按时间己经该到农安了,可前面却进入了丘陵地带。

    地图上显示,农安周围是一马平川。

    唯一的解释就是——

    他们——迷路了!

    日头已西斜,眼看就要天黑。

    怎么办?怎么办?

    段峰命令部队停了下来,在一处小山包上召开了营以上干部会议。

    当前重任在肩,可部队却迷失了方向,还与上级失去联系,虽然段峰身经百战,可像这种的尴尬局面还是第一次遇见。

    会议开了半个小时,众人困坐山头,一筹莫展。

    此时,夕阳西下,薄日如霜!

    深冬的寒气使众人的眉梢眼角全都挂上了白霜,却依旧无法遮掩他们眼底的血丝。

    远方传来轻微的异响,一直紧皱双眉的大虎突然两眼一瞪,沉声道:“有情况!”

    “嗯!好像是有队伍过来!”二虎支愣着耳朵应和道。

    顺子闻言快活地叫喊了一声,“哈哈!八成是咱的部队来寻咱来了!”

    众人大喜,连忙举起望远镜向远处观望。

    苍茫的暮色里,远山和旷野都被一层黑纱笼罩,很突兀的,就在正西面的公路上,闪出一支全副武装的大部队,正顶着寒风疾进。

    公路上尘士飞扬,就像卷起一阵狂风,段峰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如此大兵团行进。

    望远镜里,车是车,炮是炮,一队队步兵整整齐齐,耀武扬威,头上的钢盔闪闪发亮。

    本来是急行军,可人家行是行,列是列,就像检阅似的,远远望去,真有一股王牌军的气势。

    “妈的,是国民党!”

    “我靠!好大的阵仗!”

    “传我命令,就地隐蔽!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开枪!”

    “是!”

    部队立刻隐伏,战士们咔咔打开保险,又给骡马套上嘴套。一众干部纷纷卧倒,举起望远镜仔细观瞧起来。

    土路上,敌军行色匆匆,卷地而过,足足有四十多分钟才渐渐消失在远处的旷野上……

    “妈的,怕有一个师。”

    “看样子是新一军,有不少大口径火炮!”

    “娘的,新一军不是在德惠吗?难道咱们误打误撞,闯到德惠来了?”

    众人议论纷纷,却没有定论……

    段峰满脸焦急之色,心里像开了锅似的:

    ——娘的,八成是闯到敌占区来了。

    ——靠!又是挨炸,又是损失向导,又是被炸坏电台,现在又迷了路,闯到敌占区来了。这,这,这……这简直是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渊!

    ——唉,关键是怎么到达农安,把弹药送上去,其它的都是浮云。

    眼看没有头绪,段峰命令大家先吃点东西,二虎带一个连警戒,政委陈德章组织炊事班把大饼子发给全体官兵。

    此时天已擦黑,北风呼啸,气温骤降到零下30多度,奇冷无比。

    唾液不落地就能结冰,枪栓拉都拉不开,大饼子一口咬下只划出几道白印。

    就这样,在滴水成冰的无名山上,十三团完全陷入了困境。

    “同志们,我们一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一定要脱离困境!”

    “嗨!漂亮话谁都会说,关键是有啥办法?”二虎在一旁瓮声瓮气地道。

    段峰一怔,随即斩钉截铁地回答:“事在人为,我就不信想不出办法!”

    突然,远处的哨兵火烧火燎地跑了过来,“团长,不好了,又有情况!”

    果然,远处的天际隐隐射来无数灯光,随即有马达声隐隐传来。

    众人立即紧张起来,重新举起望远镜向远处观瞧。

    车队越来越近,借着车灯和天际的最后一丝余辉,隐约可以判断,车队大概有二十多辆汽车。

    前面是一水的大道奇,后面是十几辆笨重的美制“十轮卡”,车厢的帆布上写着大大的“USA”。

    看到这一幕,段峰先是一怔,随即不禁眉毛轻挑:

    ——他奶奶的,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只在一瞬,一个大胆的计划立马在他脑海里成形。

    ——这应该是敌人的指挥部门,如果打它一下,也许就能搞到电台。

    ——果真如此,当下的困境也就有望破解!

    “同志们!机会来了,这像是条大鱼,我们打他一下,争取搞一部电台或抓几个俘虏,那样一来,困境就有望解决!”

    一旁的陈政委脸色大变,惊愕地道:“团长,你疯啦!前面刚过去那么多敌人,保不齐后面还有敌人,我们怎么能羊入虎口?”

    段峰笑笑:“不是羊入虎口!是虎口拔牙!我说,事到危时须放胆,这是难得的机会!”

    “不行!这样做太冒险了,别忘了我们的任务是运送弹药,不是捅马蜂窝。我们是革命军人,不管是天崩地裂,还是生死存亡,都得执行命令!”陈政委立即做出反应。

    段峰语塞,注视着陈政委不说话了。

    陈政委的话不无道理,可是现下,前面的敌人和眼前的车队明显拉开了距离,后面尚不见敌人,虽然有风险,但无疑是个难得的机会。

    可是一旦开打,后果难料。段峰虽然已经从绝望中窥见一丝生机,却不太敢相信它!

    车队越来越近,敌人的车灯己经扫上眼前的小山岗,喇叭声此起彼伏。

    “打!为什么不打?到嘴的肥肉!”二虎撇撇嘴,焦急地催促道。

    “你敢保证打了就一定有收获?你敢保证打了就一定就能脱身?”陈政委低声质问二虎,语气甚是严厉。

    “这……这……”二虎张口结舌,一下子没词了。

    “嗨,这都什么时候了?难道咱们还有更好的办法?”大虎无名火起,语气甚是坚决,“我同意团长的意见,事到危时须放胆,打他狗日的!”

    “可是,这太冒险了,别忘了咱们的任务是运送弹药,送不上弹药,也许会耽误大事!”顺子不无担心地说道。

    众人意见不一,段峰压力山大,眼见敌人越来越近,段峰只觉得自己手里的望远镜在不住地打颤,虽然天寒地冻,他却觉得像被放在火上烤一样,浑身滚烫无比。

    “豪情归豪情,冷静归冷静,刘师长说过,五行不定,输得干干净净,我要是没找到打点,哪敢如此愠而致战?”老队长的话突然浮现在耳畔,一遍一遍地撞击着段峰的耳膜。

    对啊!当年在段谷,情况与现在何其相似?外有重兵,内有敌人的指挥机关,可老队长毫不犹豫,他说:“同志们!记住,待会儿猛冲猛打,快打快收,抓一把就走,谁也不许恋战!”

    咬着牙,喘着粗气,段峰努力扩大着自己的决心,如果说这么多年来他和老队长学到了些什么,最重要的一条就是——

    敏锐地把握战场机会,不机械地执行上级命令,敌变我变,机断专行。

    眼下,战机稍纵即逝,段峰决心放手一搏。

    “同志们,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样吧,留下一营作战,二营三营押运弹药立即转移,向南十公里待命,半小时后如果我们不能追上来,你们就撤退!”

    陈政委立即明白了段峰的意思,他点点头:“嗯,这倒是个办法,我同意!不过,由我留下,你带二营三营转移。”

    段峰听的不大入耳,“不行!我是军事主官,必须由我指挥!不要再争了,我的好政委,你们安全撤离,我们就能放手一搏!”

    “我说,这么大的阵仗怎么能没有我二虎?我也留下,二营也留下!”二虎凑到段峰跟前,气壮山河地请求道。

    顺子也站了起来,正要开口,段峰却怒了,“搞什么搞?立即执行命令!谁再唧唧歪歪军法从事!”

    “是!”二虎和顺子无奈地回答道。

    段峰不再看他们,转头命令大虎:“大虎,传我命令,立即下山!一连击其首,二连断其尾,三连猛攻侧翼,猛冲猛打,快打快收,抓一把就走,谁也不许恋战!”

    “是!”大虎霍地起身,兴奋得两眼发亮,他抓起花机关枪,冲着一侧一摆手,一营的战士全都肃立而起,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

    陈政委长叹一声:“唉,是福不是祸。二虎,顺子,咱们转移!”

    “不是?咱们就这么走了?不管他们了?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二虎不情愿地嘟囔道。

    “胡说!咱们撤走,他们才能轻松上阵,咱们保住弹药,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支持!”

    “政委说的是!二虎,别磨叽了,快走!”顺子猛地推了一把二虎。

    “嗨!”二虎长叹一声,“狗日的段峰,又不带我玩。”

    在别人眼里,战争是血与火的搏杀,在二虎眼里,那就是个游戏。

    ……

    天已漆黑,车灯闪闪,沉闷的引擎声不住地传来。

    三路人马沿着山盱小道飞奔而下,众人无不明白,只有抢在敌人前面摸到敌人的眼皮子底下,才能突然发起攻击,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负责“击其头”的大虎带着三连在西侧的灌木丛中飞快地运动着。他半弯着腰,汗淋淋的狗皮帽子已经掀到头顶,高而亮的脑门汗珠直冒,胸前的衣扣除已经解开大半。

    他把花机关枪揽在怀里,用体温温暖着枪栓,两条腿灵活地在岩石和枯草间跳跃,一双深邃的大眼睛瞪得老圆,一瞬不瞬地盯着远处的公路。

    就在他刚刚冲到公路边时,几十米外的拐角处忽然出现一条游动的火龙,闪亮地、曲折地、飞快地向眼前驰来。

    必须挡住敌人!

    否则一切就是竹蓝打水!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世界上的一切就被大虎遗忘了。

    “打!——”

    他举起手里的花机关枪猛地一挥,用变了调的嗓音怒吼一声,随即狠狠地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哒哒哒!哒哒哒——”

    无数团耀眼的火光亮了起来。

    同时,密密麻麻的手榴弹呼啸而起,天空中像飞过一群黑麻雀,乌央乌央的罩向车队……

第二百七十一章三下江南(二)

    这是一次猝不及防的打击。

    一路上没遇到什么敌情的车队,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伏击。

    密集的子弹像暴雨一样淹没了车队,子弹将车窗打碎,玻璃碎片四处乱飞,子弹打穿了“十轮卡”,大蓬大蓬的鲜血喷洒在篷布上。

    惊荒失措的士兵嚎叫着跳车,却被力道强劲的子弹打的浑身筛糠,歪斜身子栽下车去。

    “轰!轰轰!”

    公路上响起一连串的爆炸声,无数个火球腾空而起,夹杂着暴豆般的枪声,使公路完全变成了爆裂战场。

    仅仅是公路一侧,就有六挺轻机关枪和四十多支花机关枪凶猛地扫射,打得公路上腾起丈把高的混沌迷离的尘烟。

    刚才还威风凛凛的车队,转眼间就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几辆“大道奇”被打燃,燃起熊熊大火。两辆“十轮卡”拼命倒车,结果在调头时撞在一起,公路上一片狼藉。

    残存的敌人慌忙跳车,正准备就地还击,可对方转眼间杀到,立刻一场肉搏。

    混战中一辆小轿车突然加速,绕过中弹起火的“大道奇”,顺着公路一侧的凹地剧烈地颠簸着想要突出重围!

    大虎眼尖,心里“格登”一下:

    ——娘的,想溜?没门!

    “哒哒哒——”

    他迅速转动花机关枪,一梭子子弹扫了过去,打得车子上丁当作响,激起一溜火花。

    可小轿车安然无恙,这家伙像受了刺激一般,轰的一脚油门,车子剧烈地颠动着喷着滚滚浓烟冲出洼地,拐上公路一溜烟跑远了。

    “操,什么车这么结实?”

    大虎心中暗骂了一句,迅速换上新弹夹向前扑去。

    一营大多是冀西过来的老兵,战斗力强,火力猛,一顿猛冲猛打,立时把这支车队打得稀里哗啦,除少数敌人逃跑以外,其它200多人大多被击毙,还抓了一个俘虏。

    战斗不到二十分钟就结束了,这一仗打得即美气又漂亮。可一身汗没干,坡上的警卫就大喊:“有敌人增援来啦!”

    “快撤——”

    段峰挥枪大吼,声音响彻山野。

    大虎一把抓住刚抓到的俘虏把他掀到背上,带着战士们撒丫子就跑。

    夜色中,蜿蜒的汽车燃起熊熊大火,化作一条醒目的火龙。

    ……

    夜色如墨,旅部里却烛火通明,五支蜡烛一字排开,映出一张张焦虑的脸。

    警卫员见已是后半夜,忙催促孟占山去睡觉,却没由来的被吼了一句:“去你娘的!”

    孟占山一夜未睡,他异常暴躁,像被关在笼里的困兽一样走来走去,后来又在椅子上辗转反侧。

    快一天了,十三团还是杳无音信,那可是一个团啊!还是他从冀西带来的老底子。

    旅部里的气氛紧张得吓人,几个参谋死死地盯着报务员,报务员正操纵着电台一遍一遍地呼叫,人人眼珠子通红。

    电讯科林科长顾不上了,小声提醒孟占山,几经呼叫了几十次了,十三团还是没有回音。按时间推算,十三团应该早到农安了,就算是电台坏了,也应该利用兄弟部队的电台回电了。

    那么,唯一的可能是,他们凶多吉少!

    孟占山背上的冷汗嗖的一下就冒了出来,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胸口像压了一块石头。

    林科长和一众参谋岩石般肃立,默默无语,只有电台的“嘀嗒”声在屋子里回荡……

    猝然间,“叮铃铃——”电话响了,那瘆人的脆响让孟占山浑身一激灵。

    电话是刘司令打来的:“孟占山,你小子是不是骂娘?……”

    “哎呀,怎么会呢?司令。”孟占山赶忙道。

    “没骂娘就好!……

    我告诉你,十三团找到了!

    4师刚刚打来电报,说是十三团已经把弹药给送上去了,现在正在他们那里休整!”

    “啊?什么?您说什么?十三团找到了?

    哎呀,您快说说,他们去哪儿了?有伤亡吗?怎么会失去联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靠!你这连珠炮似的……

    告诉你吧,他们迷路了!他们遭遇了敌机轰炸,损失不大,现在建制完好!”

    “哦……”孟占山长长地吁了一声,身子像抽了筋似的瘫坐在椅子上,随即又出溜到地上。

    警卫员小王吓了一跳,赶忙跑上去抱住他:“首长,首长,您怎么了?”

    “喂喂!你小子怎么不说话啦?”听筒里传来刘司令焦急的声音。

    一旁的林科长赶忙抓起电话,“报告司令,我们旅长……他……他太激动了!”

    “搞什么鬼?我这大消息还没宣布呢?你告诉他,十三团立大功了,他们在路上伏击了敌人,缴获一批文件还抓了一个参谋,4师通过审讯获得了重要情报,已经向东总汇报……”

    孟占山在小王的搀扶下坐了起来,脸色苍白的像大病了一场,他接过电话,断断续续地说:

    “司令……我……听到了……十三团……立了大功了……这帮兔崽子……也不给我来个电报。”

    “哈哈!他们缴获了一部机器,以为是电台,谁知是一部叫什么BC611D的手持步话机!

    知道你急,4师刚给我来电,我就打给你们。东总来电,说是送过去的情报非常重要,要给十三团记大功,并对他们处变不惊的机动作战精神予以表彰。”

    “谢谢司令……谢谢司令……唉……这帮家伙没事就好……我……我都准备喂马去了。”

    “喂你个头!你给我听着,我心里有数。我说过,仗有得打,只要你知耻而后勇,就有机会!……”

    “是!司令!我明白!”孟占山异常激动。

    刘司令再说话时,声音己经变得异常低沉:

    “小子,你给我听好了,十三团的情报非常重要,上级正在核实,估计有大仗打!

    你们独立旅栽的树,乘凉也会有你们一份!下一步战斗我准备用你们打头阵,你小子给我好好准备,随时准备出发。

    另外,此事只限你知道,不得外传。”

    “是!”孟占山觉得喉咙发干,眼皮子直跳。

    “最后一件事:我要求你,一旦抓住机会,必须赢个彻底——彻彻底底——”刘司令特意在后面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别他娘的把10分的仗打成8分,成了诸葛亮征孟获-——收收放放。

    我的话你明白吗?”

    “我……”孟占山迟疑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明白!”

    “小子,知道十三团伏击的是谁吗?”

    “不知道。”

    “告诉你吧,是杜聿明!”

    “什么?”孟占山张口结舌。

    “据俘虏交代,杜聿明当晚在德惠与孙立人研究完部署以后,乘车返回途中遇到袭击,那辆唯一逃掉的小汽车,坐的就是杜聿明,他仅带几个卫兵侥幸逃脱!”

    “我的天,这是真的?”

    “什么蒸的煮的,据十三团讲,他们当时犯犹豫,白白耽误了好几分钟,结果仓促上阵,放跑了杜聿明。你小子是他们的的上级,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是!司令!……

    哎呀,您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司令……

    我……我……我给您磕头啦!”

    “嘿?你小子,缓过劲来了不是?少他娘给我上眼药……”刘司令啪地挂断电话。

    ……

    猝然到来的喜讯,让旅部上下一片欢腾,一众干部欢呼雀跃,声音震耳欲聋。

    如此大的动静又惊动了周围部队,旅部直属队的战士们纷纷涌来,听到消息后全都没命地欢呼。

    “噢!十三团找到喽!”

    “噢!十三团立大功喽!”

    旅部从内到外都洋溢着一种兴奋的气氛,陆政委却阴晴不定,他扯了一下孟占山的衣角,小声问道:“老孟!刘司令后来说啥?声太小我没听着。”

    “小王!你过来——”

    孟占山像没听见似的,顾左右而言他,“你去炊事班通知一下,杀一头猪,回来后我要给十三团接风。”

    “噢,太好了,我都一个月没粘肉味了!”小王的话来得很快。

    “切!没你的份,谁立功谁吃肉。”孟占山一本正经地说。

    “啊?那他们吃肉,我喝汤总成吧?”小王抖了个机灵。

    “哈哈哈——”

    大家一阵哄笑。

    “老孟,我在问你呢,后来司令说了啥?”陆政委不依不饶。

    “老天有眼呐,我孟占山又有肉吃了!”

    孟占山心潮澎湃,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跳了两跳。

    他哪里能想到,一帮迷路的部下,误打误撞,居然帮他戏剧性地争来了机会。

    自东安四战四捷以后,孟占山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仗越打越精。

    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窝囊仗,却给新上级留下了极其恶劣的印象,以至于坐上了冷板凳。

    要知道,在他身后有多少双眼睛看着呐,从老干爹到陶司令,从赵队长到刘教员,再到合江军区的贺司令和方政委,他们无不对自己翘首期盼。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他终于又可以跃马疆场,大杀四方了。

    他忽然就觉得浑身一股躁动,这躁动如滚滚惊雷,由小变大,转眼间汇成惊天动地的声浪,让他热血喷涌。

    他激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哈哈,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长笑声中,他一脚踹开木门,头也不回地朝屋外走去。

    屋内屋外,一众官兵如遭雷击,个个面面相觑。

    陆政委愣住了,愣了好大一会儿,才咬牙切齿地道:

    “娘的,疯了!”

    ……

第二百七十二章向前向前(一)

    1947年3月9日

    下午5时,大雪纷飞,寒风怒号。

    松花江南岸的一条土路上,涌动着一支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这支队伍没有明显的标志,土黄色的单衣和棉衣混杂在一起,人和驮炮的骡马混杂在一起,头戴狗皮帽,胳膊上扎着白毛巾。

    这正是2纵独立旅。

    孟占山怎么也不会想到,一切会来的这样快。

    上级通过抓获的俘虏获知,敌人在德惠以东的大房身有新一军1个团,位置比较孤立,与周围的敌人相距较远。

    我军经过进一步侦查核实了以上情况,东总决定,趁敌人较为分散,抓住这股较为突出易歼灭之敌集中优势兵力予以消灭,并据此向相关部队下达了作战任务。

    任务落到了1纵、6纵和2纵独立旅身上。

    这一次,独立旅终于捞到了正仗,而且,还是主力身份。他们接到命令后立即出发,准备与1纵、6纵一起大干一场。

    此时的东北已是一片冰天雪地,气温低达零下20-40℃,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寒流纵横肆虐,横扫着黑土地上的一切。

    一条弯曲的公路从松花江南岸一直延伸,蜿蜒爬过冰雪迷蒙的丘陵地带和一个个位于混饨中的村镇,公路所经过的地方名字格外拗口:三盛永、八家子、靠山屯、大房身……

    风大雪大,两匹战马从行军队伍一侧先后驰过,马蹄声显得异常沉闷。

    孟占山打马奔驰,陆政委在后面紧紧相随,陆政委突然伸长脖子冲着前面的孟占山大喊:

    “老孟!你看前面那块高地,好像在哪里见过?”

    孟占山回头苦笑:“好你狗日的,埋汰我呢,生怕我好了伤疤忘了疼?”

    陆政委一催马,加速冲到孟占山马前,“不是,老孟,我真想不起来了……”

    孟占山把眼睛一瞪,“娘的!那个山包包,不就是老人家上次登高赋诗的地方吗?怎么?想刺激我?”

    陆政委顿悟,下意识地道:“哎呀,可不是嘛?……哎?那这儿应该离靠山屯不远了。”

    “嘿,你小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孟占山勒住马头,冲着陆政委佯怒道:“再说,再说老子跟你拼了!”

    陆政委连忙陪笑脸:“哎呀,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不小心提到了你的伤心地……”说到这儿,陆政委瞄了孟占山一眼,略一沉吟,嘿嘿一笑道:“哎我说老孟,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你不是常胜将军吗?怎么在靠山屯就栽了呢?”

    孟占山一愣,面无表情地看了陆政委一眼,随即叹了口气:

    “唉……这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我靠!少整那些酸的,说人话!”陆政委有些恼火。

    “嗯,为啥就败了呢?……”

    孟占山在马上做沉思状,随即一本正经地道,“我说……这就跟长相一样……我怕我长得太帅了,让你们这些丑人觉得惭愧!”

    陆政委大怒,飞马扑来,“妈了个巴子的,你老孟就剩下一张嘴了。”

    一匹马逆着行军方向飞奔而来,通信员在马上举手敬礼:“报告旅长!前面发现敌人!”

    “哦?在哪儿?有多少?”

    “在靠山屯,大约有两个连!”

    “告诉庞连长,争取抓个舌头,他们侦察连不是捕俘能手吗?”

    “是!”通信员调转马头,飞奔而去。

    陆政委愣了,愣了好一会儿突然道:“哎呀,不对呀!老孟,咱的任务不是去大房身吗?你管它靠山屯干吗?不能耽误时间!”

    孟占山笑了笑:“我说,都走了大半天了,正好休息休息,吃点东西再走。”随即向身后的警卫员招招手,“传我命令,停止前进,就地隐蔽休息!”

    “是!”警卫员答应一声,一溜小跑开始传达命令。

    部队停了下来,全副武装的战士们呼啦啦坐倒一大片,有的开始喝水,有的摸出暖热的大饼子开始进食。

    一袋烟的功夫,一匹白马飞奔而来,马上驮着两个人,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马前一人已被推搡下马,骑手大喊:“旅长,舌头抓来啦,是个少尉!”

    俘虏滚到地上,身上五花大绑,上身脱得只剩下衬衣,冻得鼻青脸肿。

    孟占山皱皱眉,上前解开俘虏的绑绳,脱下大衣给俘虏裹上,“庞连长,审了吗?”

    “审了!这家伙嘴忒硬,死国民党!”庞连长不管三七二十一,跳下马来照着俘虏就是一脚,把俘虏踹了个大马趴。

    “庞连长!”

    孟占山再也忍不住了,厉声断喝:“注意俘虏政策!”

    警卫员忙扶起俘虏,孟占山从怀中摸出个小酒葫芦,摇了摇,拧开,递给俘虏,“来,暖暖身子,地瓜烧!”

    俘虏接过酒壶,扬起脖就是一大口,喝了两口,咳嗽了两下,又揩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和血渍,居然开始滔滔不绝:

    “我们……是71军88师262团的,部队上午奉命撤退,师主力应该早撤到农安了,我们是留下来断后的,正准备撤走……

    我们一个营,500来号人,轻重机枪20几挺,迫击炮6门。带队的是营长王侃。我们不知道你们要来,还以为你们在江北呢。”

    庞连长眼睛一蹬,大声斥喝道,“嘿!你小子,这会竹筒倒豆子,刚才怎么不说。”

    “哼!老子是顺毛驴!来软的就说,来硬的偏不说!”俘虏一梗脖子,大声回答道。

    孟占山柔声又问,“那好,我再问你,周围还有你们的部队吗?”

    “还有,姜家屯,王家店原来还有2营和3营,现在不知撤了没有?”俘虏麻利地回答,说完还冲庞连长一努嘴,“你瞧人家这位长官,说话多有礼貌。你算个啥?屎壳郎上公路——冒充土坦克!”一句话把个庞连长噎了个半死。

    听到对方的回答,孟占山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后道:“好,谢了!警卫员,把他带下去……给他点吃的,别难为他,算他战场起义。”

    几分钟后,孟占山和陆政委一起登上曾登高赋诗的小山,凭高远望。

    蓝荧荧的望远镜镜片里,远沟近壑近在眼前。

    远处的靠山屯像一个巨大的锅盔坐落在一片高地之上,周围净光光的净是白雪。

    屯子一侧停放着一排辆美式“十轮卡”,上百个身穿黄色军服的士兵正来来回回地忙碌着,雪地上乱哄哄地堆放着各种物资。屯子的另一侧,许多士兵正在吃饭,所有一切都在表明,敌人正准备撤退。

    孟占山大喜过望,“哈哈!谁说靠山屯是老子的伤心地?这是块风水宝地啊!简直是天材地宝,山川形胜,非大福大贵不足以胜之!”

    这家伙没头没脑地嘟囔着,随即放下望远镜,叫了声:“地图!”

    警卫员赶忙掏出地图,垫上一层粗布,在雪地上小心展开。

    孟占山俯身一看,又叫:“另一张!”警卫员又掏出手绘的地图递上,孟占山将两张地图同时摊开,嘴里啧啧有声:“嗯……好啊……靠山屯……姜家屯……王家店……”

    陆政委一愣,随即追问道:“嘿你小子,两眼放光,像头呲着牙的老狼,琢磨啥呢?”

    出乎陆政委的预料,孟占山并没有回答,而是看看表,又看看天,随即吩咐警卫员:

    “立即通知各团团长、政委,还有旅参谋长和作战科长前来开会,越快越好!”

    “是!”

    不一会儿,各位干部飞马赶到,孟占山用雪块压着铺开的地图,目光炯炯地望着一众部下:

    “同志们!大家听好了!

    根据最新情况,靠山屯有敌71军88师262团的一个营,狗日的正准备撤退。他们的大部队已经撤离,应该早到农安了。这一个营有500来号人,轻重机枪20几挺,迫击炮6门。

    另外,周围的村镇可能还有敌人,具体不多,可能有二个营。

    同志们!我刚才侦查过了,敌人正在装车、吃饭,这是我们有利的歼敌时机。

    敌人正准备撤离,战斗意志必不坚定,战斗部署也不一定周密,重武器还装了车。

    我们立即出击,搂草打兔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灭这股敌人,然后再继续东进。”

    说到这儿,孟占山用手在地图上的靠山屯、姜家屯,王奎店和田家粉房四周画了一个大大的圈,重新抬起头来:

    “我的想法是,咱们撒开大网,两面夹击,速战速决,干净彻底地消灭这股敌人……我的话完了!”

    孟占山的话音刚落,周围的空气就凝固了。不光是陆政委,连在座的郭胜利、段峰、谢振国等人都吃惊不小。

    他的话讲完之后大家都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段峰第一个开了口,他略一沉吟,不无担忧地说:

    “旅长,好是好,不过有一条,咱们的任务是奔袭大房身,这么干会不会误事?”

    “误什么事?”

    孟占山的反应非常快,他掸了掸身上的雪花,不惊不乍地说,“敌人在退却之中,人数顶多一个团,我们虽是一个旅,可实际上近一个师!我们至少可以追歼其一部,最低限度也不会吃亏受损,如果任其逃窜,那就太可惜了。”

    陆政委听得心惊肉跳,忙插话道:“老孟,你是怎么了?老毛病又犯了?

    我们的任务是去大房身配合1纵、6纵共同歼敌,现在我们擅自行动,不仅是违抗命令,还有可能破坏上级的统一部署。

    再说了,孤军深入,万一吃了亏,谁来负责?”

    “我来负!”

    孟占山的话接的非常快,“我说,违命是不对,可贻误战机更不对。这股敌人正在退却,对我们几乎毫无察觉,我们虽是一个旅,却是一个师的身家。只要我们攻其不备,一口吃下他们不成问题!吃下他们再东进,搂草打兔子两不误,不好吗?”

    “这……”

    陆政委一时语塞,他知道孟占山的脾气,这家伙是出了名的胆子大,决心硬,一旦决定了,九匹马都拉不回。

    眼见这家伙信心满满,而且说的也很有道理,陆政委一时间竟没词了。

    孟占山察言观色,知道火候还不够,于是又开口道:

    “嘿,我说,这送上门的肥肉都不敢吃?这像是我孟占山的队伍吗?

    这一仗肯定得打!必须得打!如果打错了,我一个人负责!你们怕什么?”

    身为一名指挥员,他深知,在大战前夕,他有义务消除部下的疑虑和不安,让他们变得生龙活虎,一往无前!

    此话一出,一股阳刚之气立时在周围蔓延。

    “嗨!旅长!您都不怕?我们怕什么?”

    “就是!旅长,您说这种话都多余!前两次下江南咱一仗没捞着,大伙都憋疯了,这回必须打个痛快!您就下命令吧!”

    “就是!干掉狗日的再东进,我老谢要一雪前耻!”

    几位主官同时大喊,个个斗志昂扬。

    那边,郭胜利眉飞色舞地道:“嘿嘿,老久不打仗了,浑身都刺挠了。旅长,干他娘的!搂草打兔子,不管是兔子肉还是苍蝇肉,咱们一勺烩!”

    “哈哈哈——”众人一阵大笑,情绪越来越高涨。

    孟占山精神大振,他己经听到了自己心脏的狂跳,伸手一指地图:

    “我命令!撒开大网,将姜家屯,王奎店,田家粉房,靠山屯统统兜住,15团由西向东,14团由东向西,将敌人一网打尽!

    记住,要速战速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灭这股敌人,然后继续东进!另外,由13团担任预备队,在拉拉屯准备打援。”

    段峰急了,“团长,我们团可是老底子,战士们心气正高,怎么能让我们当预备队呢?我请求打主攻!”

    孟占山断然拒绝:“不行,你们团刚打了一场胜仗,脸露大了,就得你们当预备队!14团、15团火速准备,7点之前必须打响!”说完,他挥手示意大家离开。

    孟占山的话里有一种让人一听就懂的搞平衡,这让谢振国感激莫名,他在首战靠山屯时严重拉胯,可自己的旅长依然用之不疑。

    一时间,谢振国热血翻涌,他狠狠地想:他娘的,士为知己者死!能有这样的旅长,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

    靠山屯以南,姜家屯。

    独立旅张开的大网已经开始收紧,由东向西攻击的14团首先在姜家屯与敌人接上了火。

    隆隆的炮声中,姜家屯腾起巨大的炸烟,建筑物四分五裂,燃起熊熊大火。

    14团1营早已进入战位,营长王扶之眼见时机已到,抱着一挺轻机枪挺身大吼:“炮火延伸!机枪组,跟我上!”

    在王扶之的率领下,机枪手随即摸上,迅速在前方的雪坡上建立起机枪阵地。

    “哒哒哒——哒哒哒——”十几挺机枪同时开火,射击声震耳欲聋。

    骤然发动的攻击,让敌人完全摸不着头脑,他们正在收拾行装,准备吃完晚饭后循序撤离,谁知饭还没煮熟14团1营就杀到。

    激烈的子弹和弹片四处乱飞,几个哨兵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子弹爆出一团团的血雾,一头栽倒在地。不远处,剧烈的爆炸惊得十多匹战马弹蹄嘶呜,把正在巡逻的十多名骑兵掀下马来。

    停放的汽车不断被击中,燃起熊熊大火,车上的弹药箱不断发生殉爆,大地都在颤动!

    强大的冲击波一波接一波,将车轮、弹药箱、迫击炮、行军帐篷、连同守敌的残肢碎肉不断地抛上半空,又纷纷落下。慌乱中,正在休息的敌人慌忙去抓抢,个个惊慌失措。

    262团团长项充眼见形势危急,一边拼命聚拢手下,一边气急败坏地大喊:“娘的!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带着团部留在了2营,可他做梦也没想到,眼看就要撤退了,共军却突然杀到。

    “娘的!这股共军是打哪儿来的?天上掉下来的?……”

    ……

第二百七十三章向前向前(二)

    孟占山的指挥部设立在八家子的一座木质民宅内,雪水顺着屋檐凝成长短不的冰柱,地面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雪,整个屋子都笼罩在一片寒气之中。

    可屋子里面却热火朝天,有人围着地图讨论着战况,有人在作战室和电讯室之间来回穿梭。一旁的电讯室里,“滴滴答答”的电讯声和“叮铃铃”的电话铃声响个不停……

    突然间,一个参谋大步流星地闯入作战室:

    “报告!……收到上上级来电,询问我们现在的位置。”

    孟占山吃了一惊,以难以置信的目光死盯着眼前的参谋,“我的天,不会吧?上上级的电报?……确定不是纵队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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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绝对不是!呼叫频率和电信号都不一样,这是上上级的电信号。”听到孟占山的询问,参谋肯定地回答。

    孟占山看了一眼电文,连声嘟囔道:“意外,意外……”

    “没什么可意外的!”新近从纵队调过来王参谋长在一旁插话道,“上上级领导打仗,经常喜欢越过纵队直接指挥到师、旅。特别是打运动战,重要战斗,重要方向,有时还直接指挥到团呢。在四平战役时我就领教过。”

    孟占山听了连连点头,“嗯,也是,兵贵神速,瞬息万变。如果按部就班地一级一级往下传,敌人可能早就跑了……回上上级,就说我们已经到达靠山屯!”

    “是!”

    参谋很快就转了回来,手里拿着回电,“报告领导!上上级要求我们加快行军速度,尽快赶到大房身,不得有误!”

    一众干部听完,均显迫切之色,纷纷从一旁聚拢过来,凝神望着孟占山。

    “怎么办?领导?”

    “把部队撤下来吧,领导。现在撤还来得及,这可是上上级的命令。”

    “就是,领导,军令如山呐!”

    众人的话情真意切,掷地有声,连陆政委听了心里都是一凛。

    可孟占山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众人意料,这家伙仿佛根本没听见一般,伸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低头审视起桌上的地图。

    很快,他就像突然下定决心一般,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电告上上级,就说我部于靠山屯发现敌88师一部,准备速战速决,吃掉这股敌人再走。”

    “啊——”

    陆政委发出长长的一声,他惊讶地望着孟占山,大声质问道:“老孟,你疯了吗?这可是上上级的命令,上上级的命令你也敢讨价还价?”

    孟占山看了陆政委一眼,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政委,我考虑过了,现在刚刚开打,如果现在撒那就太可惜了,会影响士气。

    另外,如果我们此时撤出,敌人也会撤退。经靠山屯以南继续东进则会和敌人的撤退路线相交叉,那时候势必被动地投入战斗,想不打就通过是不可能的。

    如果边打边走,则仗也打不好,路也走不成,甚至会吃亏。而且,也不一定能按时间到达指定地点。

    所以说,执行原定任务,两下都有落空的危险。”

    陆政委有点着急,大着嗓门道:“那也得执行!命令就是命令,困难再大也得执行!”

    “嗨,这命令是死的,人是活的!”

    “不行,命令就是命令!无论如何都得执行!”

    眼见如此,作战室里一片静默,所有干部都鸦雀无声,一时间全都愣在当场。

    王参谋长反应最快,一看这阵势,略为沉吟就连忙出来解围:“两位首长息怒,千万别伤了和气……我看……是不是这样……我们同时将靠山屯的敌情和我们的企图报告给上上级,听听上上级的意见。”

    “嗯……”

    孟占山点了点头,冲电讯科林科长示意了一下,“林科长,速拟一份电报,将相关情况报告给上上级。”

    “是!”

    ……

    远处火光闪闪,不时有爆炸声传来,孟占山隔着窗户纸望着靠山屯方向,面色凝重,身体岿然不动。

    作战桌旁,一直等待上上级回电的陆政委则坐立不安,神情焦虑地看着地图上早已标注好的几处战场,冷不丁问身旁的王参谋长:“参谋长,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不见上上级回电?”

    王参谋长拼命地吸了两口烟,回答道:“政委,情况有点复杂,拟电需要时间,另外,上上级也需要时间考虑,再等等吧!”

    可就在陆政委忍不住想到电讯室里催促一下的时候,一名参谋兴冲冲地冲了出来,险些和陆政委撞了个满怀。

    陆政委满脸的不悦,“熊参谋,搞什么搞?慌里慌张的,被踩了尾巴了?”

    谁知熊参谋全无愧色,举着电文抑制不住激动地喊道:“政委,好消息!……好……消息呀!”

    “什么?”陆政委瞪大眼睛,十分激动的问:“上上级回电了?”

    “不……不是……”

    熊参谋大喘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声音异常磕绊:

    “我们……打赢了!……

    14团来电……他们的1营……在姜家店附近截住了262团的团部和2营……

    经过激战……除262团团长带少数人马逃走以外……其余人马……全都被1营击毙或俘虏……整个战斗……用了不到二十分钟。”

    “什么?”

    “啊?”

    陆政委和周围的人听完,全都攒眉咂舌,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东北开打以来,我军虽有胜仗,可还从来没有以一个营歼灭过敌主力军一个营过,这可是首屈一指。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震惊了!

    “好!打得好!”

    听完初步战报,孟占山一扫先前的阴霾,兴奋地喊道:

    “14团好生猛!居然以一个营就打垮了敌人一个营,这可是首创民主联军以一个营歼敌一个营的成功战例,营长王扶之功不可没!”

    他的话音刚落,林科长就拿着一封电报快步走进作战室,脸上的表情十分急迫,“旅长,上上级回电!”

    闻听此言,孟占山浑身一震,“念!”

    “兵贵神速,望你部排除一切干扰,火速赶往大房身,不得有误。东总。”林科长举着电报快速地念道。

    “这——”

    孟占山脸上的兴奋转眼间就消失的干干净净,他抓过电报,垂下头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生怕遗漏其中的任何细节。

    “老孟,不能再犹豫了!”陆政委忍不住开口道,“上上级的电报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再推脱,必须立即执行!”

    “是啊,首长,上上级都两次来电了,催得很急啊!”林科长也忍不住提醒道。

    孟占山却沉默了,他把眼眉放低,两手撑开,眼睛死死地盯着桌上的地图,眼眸中的兴奋和锋芒顿失,又回到了先前的凝重状态。

    他以这种姿势足足持续了两三分钟,才收起双手挺直了身子,目光无动于衷地越过陆政委,直接落到林科长的头上,他用一种凝重、迟缓的语调一字一顿地说:

    “呼叫一下……14团和15团……问一下……王家店和靠山屯的情况……”

    “是!”

    一番去电和回电,情况很快就弄清楚了,林科长大声汇报道:

    “报告旅长,15团报告,王家店也有敌人,敌人很狡猾,一开打不是往外突,而是掉头往靠山屯跑。

    另居14团报告,大约有一个营的敌人逃到了靠山屯,敌262团团部也逃到了靠山屯,现在靠山屯的敌人一下子增加到两个营还多,14团正在全力攻打,一时间拿不下来。”

    孟占山一愣,随即大喊一声:“怎么搞的?这个郭胜利!为什么不提前穿插切断敌人的退路?”

    眼见孟占山面带怒色,王参谋长小心翼翼地凑到他身旁,轻声建议道:“老孟,我们已经取得了一定战果,正好见好就收。现在执行上上级的命令尚不为迟,下决心吧……”

    孟占山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一瞬间闪过一丝犹豫,目光和王参谋长一碰,随即就移开了。

    他再次望向窗外,望向靠山屯方向,他的脑子在飞快地转动——

    敌人是精明的,显然看出了仓促突围很容易在野外被消灭。他们收缩到靠山屯也是有目的的,那里有新一军遗留的工事,虽然大部分已残破,但有就比没有强。

    可以断定的是,打靠山屯肯定要花一番大力气。

    那么,见好就收,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等等!

    只在一瞬,他又否定了自己的结论。凭着一个优秀指挥员良好的素养和直觉,他敏锐地意识到了其中的问题:

    目前我军已经展开,而且局部已和敌人搅到一起,要撤下来谈何容易。

    况且,无论如何,这股敌人已成惊弓之鸟,而且没有完备的防御工事。

    现在撤下来去奔袭大房身,对手换成了新一军,那里的敌人肯定已有完备的防御工事,而且以逸待劳。

    以第一次在靠山屯与新一军交手的经验来看,那绝对是一块硬骨头,即便能够通过攻坚消灭敌人,伤亡数字也肯定也不会小。

    于是,在众人的热切企盼中,孟占山终于开口了:

    “各位,目前部队已经展开,重新集结至少需要几个小时,按照规定时间已经很难赶到指定地点。

    若机械地执行上级命令,不仅会错过歼敌良机,而且会严重地挫伤指战员的士气。

    各位,我们同新一军交过手,对方火力强,战斗力也强,尤其善于构筑工事,上一次仅一个连就给我们制造了相当的麻烦。

    现在靠山屯之敌已是惊弓之鸟,而且经过一打靠山屯,我们对此地的地形已经相当熟悉,战法上也有了相当的经验,那么,我们干嘛要劳师以远呢?

    因此,我决定!……

    原定作战决心不变,继续围歼当面之敌!”

    “啊?”

    “什么?”

    如此意外的决定,简直惊煞了一屋子的人!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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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9706/ 第一时间欣赏抗日之活着再见最新章节! 作者:敖楚戈所写的《抗日之活着再见》为转载作品,抗日之活着再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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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之活着再见介绍:
不走寻常路的八路军指挥员孟占山,精灵古怪,桀骜不驯,演绎出一场场匪夷所思的战斗。撕心裂肺的血战,感天动地的爱情,撼人心魄的友情,以及……抗日之活着再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抗日之活着再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抗日之活着再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