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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敖楚戈     抗日之活着再见txt下载     抗日之活着再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四章剿匪剿匪(五)

    负责攻打团部的是匪首马老二,这家伙带了六百多人马还有五十多名彪悍的挺进队队员。

    他仗着武器精良,攻击突然,原本以为可以一鼓而下,一棒打碎共军的指挥机关!

    可是,他错了,错的一塌糊涂,战况远比他想象的复杂。

    眼前的团部是一座关东军留下的兵营,修得异常坚固,还有一座高高在上的瞭望塔,塔顶尖尖,像是一座被磨锐了的烟囱。

    他借助突然袭击很快就攻占了外围工事,却迎头撞上一个铁核桃。

    眼前的瞭望塔足有五六层高,由大理石和青麻石砌成,此类圆柱形的建筑本来就很难被迫击炮和掷弹筒击中,击中后也杀伤力有限。

    此时此刻,瞭望塔上火光一片,五六挺机枪集火射击,火力异常猛烈。

    大院内的几座营房上还修有沙包工事,与瞭望塔构成立体交叉火力,形成一片难以逾越的火墙。

    共军的战斗意志也让马老二惊讶不已,按照战前的布置,只求击溃,不求全歼,以占领县城为最大目标。所以土匪对团部和县政府都是围三阙一,给对方留下突围通道。

    可马老二的点太背了,眼前的共军根本不吃这一套,连县政府的共军都突围了,眼前的共军却像王八吃秤砣,就是跟你死磕!

    马老二鼻子都气歪了,“他奶奶的!”“他丈人的!”“他小舅子的!”骂声不绝,督着一帮土匪一连发动了三次进攻,可三次进攻都被打了回来。

    “妈了个巴子,我就不信老子攻不进去,把所有家伙都搬这来!”

    满脸焦黑的马老二厉声大吼,气喘咻咻,抬头死盯着不断向外吐着火舌的瞭望塔浑身发抖。

    眼下,侯老四连县政府都攻下来了,可他却迁延不进。

    这让他的老脸往哪儿搁?

    很快,十几挺机枪、四门迫击炮和二十具掷弹筒都被集中到东面,随着一声令下集体开火。

    “轰轰轰——哒哒哒——哐哐!”

    瞭望塔附近浓烟滚滚,大理石和青麻石粉末四散飞扬,完全笼罩了视线。

    马老二双眼通红,狠狠地把上衣一脱,露出干拉拉的胸脯,嘶声大吼:

    “娘的,都给我拚命!拿下团部每人赏十两烟土,拿不下统统枪毙!给我冲!把炮弹打光!”

    众土匪一起亢奋大吼:“得劲!冲啊!”一个个效仿马老二光胸赤臂,手持自动火器从东面发起了重点进攻。

    必必剥剥!在猛烈火力的打击下,大院内火舌冲天,将天空映的通亮。

    土匪们在火力掩护下以百人为单位发起轮番冲击,已经有一部分突入院内。

    惊天的喊杀声传来,院内的共军居然发起了反冲锋,浑身浴血的战士端着明晃晃的刺刀迎面杀到,双方浴血肉搏,喊杀声惊天动地……

    浓浓的火药味夹杂着血腥味扑面而来,让人闻之欲呕。

    马老二抱着一挺机枪在后督战,眼见己方得手,兴奋的眼珠子都蹦出来了,“弟兄们!冲啊!杀人啊!把共军杀光,一个不留!……”

    硝烟滚滚,眼看团部即将失守……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沉闷的响声,即便在爆裂的战场也清晰可闻。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那声音异常粗重,眨眼间就到身后。

    土匪们仓皇转身,但见一个黑色“怪物”正于浓烟烈火中狂奔而来,怪物异常高大,头顶上闪出耀眼的火光。

    暗夜中,无数条赤红的弹道如天女散花,一个个土匪被狂暴的子弹打爆,还有土匪被巨大的实心轮胎压成肉饼。

    宽不过百米的小广场上完全成了土匪的坟墓,黑色怪物纵横驰骋,势不可挡,土匪们用自动火器将怪物打得火花四溅,却不能伤其分毫。

    曾干过炮兵的马老二是个行家,他当年见识过这种怪物,这是日本人仿制英吉利的八七式装甲车,正面装甲11mm,炮塔装甲8mm,有2挺7.7毫米水冷机枪,比89式坦克还要高大。

    若是给他一门平射炮,他一定能把对方干上天。

    可是他没有,在眼下对方简直是无敌的杀器,所以马老二只能逃窜。

    可他刚才在后大呼小叫的形象太扎眼了,早已被装甲车内“曾经的同行”二虎认出是个瓢把子。

    于是,密集的子弹盯上了他,向他拼命招呼,这家伙左躲右闪,夺命弹丸如影随至,终于将他吞没。

    “嘭!嘭!嘭!”

    “啊——”

    子弹威力奇大,奔跑中的马老二突然双手一张,化做漫天花雨。

    喷溅的鲜血高达数丈,于漫天火光中,开出一朵怒放的血花。

    ……

    西山指挥部内,罗兴典与侯专员正手持望远镜向山下观望。

    望远镜里,城内火光闪闪,炸点喷泉般涌起,双方激战正酣。

    忽然,一发信号弹于县政府上空升起,在夜空中分外夺目。

    罗兴典得意地解释道:“侯专员,这是我军攻占县政府的信号,哈哈,我就知道侯老四了得,这个小子是属泥鳅的,无孔不入。”

    “好!”侯专员把拳头一挥,向下一捶,“擒贼先擒王!就得来他个铁锤砸西瓜,先把头头脑脑砸烂。”

    二人哈哈大笑。

    一旁的祝老三看见二人意外欢笑,惊奇地问:“司令,专员,你们笑什么?”

    罗兴典脚一跺地,扬起一团烟尘,“我笑什么?……哈哈!共军堂堂主力团,居然被我们这么轻易就打垮,什么主力团,发面团!”

    “罗兄!”侯专员插嘴道,“不是共军好欺负,而是罗兄指挥有方,处处算到!怪不得罗兄请我来观战,果然是难得一见的漂亮仗!”

    说话间,城墙上又是一发信号弹升起,照的城墙亮如白昼。

    “哈哈!……看呐!……城墙也被占领了!”祝老三乐大呼小叫,兴奋得手舞足蹈。

    “这么快?”侯专员浑身一震,随即竖起大拇指,“了不起,了不起……你罗司令这是要拿满分啊!”

    “哪里,哪里……”罗兴典瞟了侯专员一眼,自谦道:“……能拿八十分就不错了。”

    侯专员眉毛向上一挑,“嘿嘿!一旦攻占东安,势必造成共军后方震动,到那时,杜长官攻占四平将易如反掌。我说,到时候杜长官一定会对罗司令大加封赏。”

    罗兴典眉头一皱,白眼珠一翻,“侯专员,咱水贼过河别使狗刨!回头请杜长官多向我空投大洋和武器才是!”

    “那是……那是……一定……一定!”侯专员喏喏连声。

    罗兴典踌躇满志,“哈哈,只要杜长官支持,我罗某一定大展鸿图!攻占东安以后,我准备在共军北满司令部再来上一刀,一棒打碎共军的脑袋……”

    罗匪愈说愈兴奋,好似他已拿下了东安县城,正准备进一步肆虐。满天的火光映红了他那张黑里透红的脸,这家伙内心充满了大功告成的喜悦……

    罗兴典这一阵牛皮子,吹得众匪心花怒放,土匪嚎叫着应和:

    “攻占北满司令部!打烂共军的脑袋!……”

    “哈哈哈哈——”

    众匪和罗兴典相视狞笑,笑得浑身乱颤……

    侯专员忽然道:“老弟,过谦啊,贵部有样的大杀器,还要杜长官空投么?实在是太谦虚啦!”

    罗兴典一愣,“什么大杀器?”

    “装甲车啊!”

    罗兴典大惊,连忙举起望远镜顺着侯专员的手指方向望去,但见一辆装甲车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顿时恼得“砰”的一声在侯专员身上擂了一拳:

    “他奶奶的!那不是老子的装甲车,那是共军的!”

    “啊?——”

    ……

第二百四十五章剿匪剿匪(六)

    山坡上,武器和弹匣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一色的编织草帽在灌木丛间晃动,随着大虎做出攻击的手式,原本排成一列的士兵迅速展开攻击队形。

    月色下,万籁俱寂,远处传来密集的枪炮声。

    西山顶上的指挥部内,罗兴典正暴跳如雷,“我日你个仙人板板!那不是老子的装甲车,是共军的!”

    “啊?——”

    侯专员发出惊讶的一声。

    突然间,山腰上传来“轰”的一声,随即枪声响如爆豆。

    甫闻有异,罗兴典立即警觉地把侯专员按倒在地:“有情况!”

    众匪纷纷卧倒,拔枪准备射击。

    不一会儿,一个土匪连滚带爬地跑上山顶,惊得磕磕巴巴,满嘴角白沫,“坏了!司令,坏了!共军打上来了!

    罗兴典鼻子一瓮瓮,一把揪住来匪,“你胡说!放你妈的狗臭屁!哪儿来的共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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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是……司令……共军真的来了……漫山遍野……到处都是!”

    罗兴典大怒,“嘭”的一脚踹倒来匪,大声骂道:“屁!还他娘的漫山遍野?共军都快死绝了!哪来的漫山遍野!”

    来匪一个狗啃地,随即爬起来两手直抓挠,“司令,是真的!真的啊!……”

    说话间七大金刚的老末韩老七带着十几个人仓皇而来,边跑边喊:“司令!不好啦,共军来啦!足有七八百人!”

    “啊?——”

    指挥部里顿时乱作一团,土匪们有的拉动枪栓,有的去抓枪,有的把酒壶砸在地上,哗哗啦啦!叮叮当当!一片混乱。

    罗兴典大急,一把抽出腰里的大肚匣子,“当当当!”朝天上连打三枪,“不要动,都别慌!”

    众匪均是一愣,满头大汗地呆立当场,只有祝老三紧走几步来到罗兴典近前,“司令,快说吧,咱们该怎么办?”

    “慌什么?多少大风大浪老子都过来了!这又算什么?”

    罗兴典大声呼喝,他以为自己仍是镇静的,其实心里早就乱了,战斗的进程是如此出意料,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万万没想到,前一秒他还势如破竹,后一秒,居然就身陷绝境!

    共军竟然玩出这么一手,困境下居然对自己来了个黑虎掏心。而且,一上来就是七八百人。

    我操!这是什么指挥逻辑啊?不去营救自己危在旦夕的指挥部,倒反过来对对手的指挥部反戈一击!

    这些家伙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出来的?还有,他们是怎么发现自己的指挥部的?

    罗兴典完全蒙了,他完全忘了,这一切全是拜他所赐。

    他聪明地采用了只求击溃,不求全歼,以占领县城为最大目的的战术。所以攻城的邹老五虚留了北门,使对方有机可趁。

    他采用信号弹联络,而且自山上打出过两发信号弹,偏偏一发被对手的指挥官看到,由此推断出他的指挥部所在。

    中国有句老话,叫聪明反被聪明误,用这句话来形容罗兴典是再贴切不过了。

    眼见对方来势凶猛,他知道大势已去,他已经连预备队都派出去了,身边只有七八十人,哪里能抵敌?

    可罗匪能够这么多年屹立不倒,还是有他的过人之处的,他立即使出了绝技——树上开花。

    “弟兄们!咱跟共军拼了!娘的,落在他们手里没个好!都给我冲!

    老七,你带你的人马从东面冲!老三,你带领你的人向西面冲!我带卫队向北冲!咱们骑峰口见!”

    “得嘞!弟兄们,跟我来!”韩老七一抖双枪,啪啪啪……照着山下就是一梭子,一马当先杀了下去。

    祝老三也挺着一挺机枪,带着人马呐喊着向西杀下。

    两队人马刚冲出去不久,罗兴典就做了个“不准开枪”的手势,带着卫队和侯专员无声无息地向后山摸去。

    两路人马没过多久就与共军遭遇,一阵猛烈的交火之后,祝韩两大金刚先后毙命。

    匪首一死,剩下的喽啰完全没了斗志,在一片“缴枪不杀!”声中纷纷举手投降。

    “别打了!”

    孟占山带着部队冲上去缴枪,同时高声呐喊,“找他们的信号兵!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战士们端枪怒吼,呈扇形包抄上去。

    ……

    罗兴典带着卫队持枪行进,寻找突围方向,似乎哪个方向上都有枪声。

    前面忽然出现一处隐秘的洼地,罗兴典听了听动静,忽然举手示意停止前进,“都到凹地里躲起来,躲过点子再说!”

    众人闻听,立即进入洼地卧倒,静静隐伏起来。

    “哎呀,罗老弟,怎么不走了?没见过这么个突围法。”侯专员甚觉奇怪,趴在一旁气喘吁吁地问。

    “听见枪声没有,那两路弟兄们都遭遇了共军,咱们马上也会遇上。”

    侯专员把脑门一拍:“哦,原来如此,避其锋锐,然后金蝉脱壳。”

    “正是,点子正在搜捕,咱得躲过这一波!”罗兴典轻声回答。

    “发现可就完了。”侯专员颤声道。

    “楞冲更完……嘘——”罗兴典突然做了个收声的手势。

    远处突然传来杂踏的脚步声,夜色中,一大批武装人员黑压压地压了上来,一个个猫着腰在灌木丛以及崎岖的山路中向前快速推进。

    两侧的交火声显然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他们焦急地加快了脚步,从洼地两侧“沙沙”通过,不时有刺刀在灌木丛里拨弄的声音。

    隐伏在洼地中的侯专员心惊肉跳,用力把身子往下扎了扎,浑身冷汗淋漓。很快,脚步声就渐行渐远,侯专员已是汗透衣衫。

    突然间,罗兴典“呼”的一声站起,掏出指北针,原地端平,看了一下后低呼:“出发!跟我走。”

    一行人折而向东,一路向山下跑去。侯专员慌忙站起身来,紧跟着跑了下去。

    一场危机擦肩而过,队伍已到半山腰,山顶上的枪声渐行渐稀,县城方向的枪声却越发密集。

    罗兴典摆了摆手,一行人在灌木丛中隐伏憩息。侯专员喘着粗气低声夸赞道:“老弟,你的突围动作真漂亮,我这个军校生都望尘莫及。”

    “娘的,叽歪个球?过一会儿我们还得折而向西,保不齐还会遇上共军!”

    “啊?”罗兴典这么一说,侯专员的神情立马又忧郁起来。

    尖利的灌木丛不停从身边划过,终于,地势渐行渐缓,一行人好不容易来到山脚。

    眼见已脱险,侯专员仰天长叹:

    “唉……他妈的,这下完了……

    原本以为能够攻占东安,给杜长官放个大炮仗,谁知道却功亏一篑!

    他娘的,这狗日的共军也太狡猾,太隔路了!居然会偷袭我们的指挥部。”

    “哈哈哈——”

    罗兴典突然一阵冷笑。

    侯专员有点蒙圈,直愣愣地看向罗兴典。

    罗兴典缓缓转过他那黝黑如漆的面孔,用严厉的目光逼向侯专员,冷冷地道:

    “我说,老侯,你也太短视了吧?我都觉得你有点迷糊了……

    说实在的,我都不知道你的军校是怎么上的?居然连一件事的内涵,它的本质,以及必然的结果都看不清楚?……

    我靠,你算那门子的军校生?”

    侯专员的表情有些痛苦,微微撇了撇唇角——好大的口气,这小子这样说,是根本不把老子放在眼里。

    他微微踏上一步,略带温怒地道:“老弟,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罗兴典白了侯专员一眼,闲闲地道:“我说,这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啊?”

    侯专员有点吃惊,随即不满地撇了撇嘴,苦着脸道:“我的罗司令,你在不知所云!都这样了,还他娘吹什么牛?”

    罗兴典恼羞成怒,语声森酷地道:

    “哼!你知道什么?我把预备队都派上去了!现在县政府和城墙都已攻占,几股人马可以合起来围攻团部。

    哼!他们派出来这么多人来打我的指挥部,分明是想擒下老子威胁我的攻城部队!

    现在他们搞砸了,老子溜了!城里还能有几个鸟人?老四他们一定能拿下东安!

    哼哼!这叫失之东隅,得之桑榆!……”

    侯专员想了想,忽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现出尴尬的笑容:

    “哎呀……有道理……有道理啊老弟……高!实在是高!……

    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最后的胜利……还是属于咱们的!”

    话音未落,突然——

    “嗤!嗤!嗤!”

    一连三发红色信号弹自西山顶上升起。

    蓦然间,罗兴典脸色惨白,浑身巨颤,一双大眼惊恐而又怔窒地盯着不断上升的信号弹,仿佛是见到什么恐怖至极的事情。

    “怎么了?罗老弟……”侯专员大惊,胆战心惊地问道。

    “啊——”

    罗兴典突然大叫一声,声音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随即,他身子摘歪了两下,一屁股瘫倒在地,同时大口地吐出许多黑红污垢之物,通体大汗淋漓。

    侯专员大急,几步窜到罗兴典身边,一把扶起他颤声问道:“怎么啦?罗老弟!你怎么啦?……你清醒一下,快说啊!”

    罗兴典缓缓睁开双眼,他的脸部在剧烈地抽动,嘴巴蠕动了半天,方才缓缓出声:

    “他们……居然捉了我的……信号兵……打出了……撤退信号……

    他娘的……这一步……我没想到……”

    ……

第二百四十六章剿匪剿匪(七)

    望着西山顶上升起的三颗红色信号弹,侯老四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

    眼下,那辆肆虐战场的装甲车己经打光了子弹,一溜烟窜进团部大门,停到了瞭望塔底下。

    随车增援的二百多共军也且战且退,一起收缩进团部大院。

    侯老四带着五百多人马汇合邹老五的六百多人马,连同马老二手下残留的三百多人,完全控制了战场形势。

    外墙已多处被炸塌,土匪们从四面八方呐喊着冲进大院,几座营房均被占领,守军依托瞭望塔和塔外的两道沙包工事在做最后的顽抗。

    邹老五带着人将一具具血淋淋的尸体堆成速成掩体,冒着弹雨一步步向前逼近,浓烟中的瞭望塔成了漂浮在火海中的孤岛,随时都有被淹没的可能……

    可是,但是……

    就在这节骨眼上,西山顶上突然“嗤嗤嗤”打出三发红色信号弹。

    那是撤退命令,而且,是十万火急!

    一切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已经胜利在望的侯老四望着冉冉升起的信号弹,差点没把钢牙咬碎。

    什么情况?

    到了这个时候,战场上的形势已一目了然。

    共军已完全被压缩到瞭望塔附近的狭窄区域,还击的火力越来越稀疏,只要再给他半个小时,他一定能全歼这股共军。

    可是,透过滚滚硝烟,侯老四仿佛看到了罗老大那杀气腾腾的黑脸,罗老大的手段他是知道的,胆敢不听从命令,后果绝对严重。

    燃文

    “唉,别打了!撤!都他妈的给我撒!”

    侯老四在犹豫了几十秒以后,还是无奈地发出了撤退命令。

    匍匐在最前沿,正驱使着身边的土匪向瞭望塔发起最后冲击的邹老五闻令大惊,

    这是怎么回事?

    居然现在发布撒退令?

    虽然他恼于部下死伤惨重,但是这位五当家己然明白,这一仗,他已是十拿十稳了。

    可是侯老四居然在这时发布撤退命令,这是脑子进水了?还是失心疯了?

    这他妈的,简直是神经错乱了!

    邹老五骂骂咧咧的从一堆尸体中匍匐下来,一身血腥的爬到侯老四身边,张口就问:

    “四哥,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撤?老子眼看就要得手了!”

    侯老四的耳朵不聋,他第一时间就听到了邹老五自称老子,但他强自忍住,咬牙切齿道:

    “老五,大哥那边发出了撒退命令,要我们立刻撤退!”

    闻听此言,满脸凶像的邹老五勃然大怒,气冲冲地回了一句:

    “狗屁!要撤你们撤!老子不撤!我非要打下团部,为马老二和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侯老四这下恼了,重重哼了一声:“邹老五,你他娘在谁面前摆谱?……嗯?……我还告诉你,大哥打的可是三发信号弹,十万火急!”

    听到三发信号弹这个字眼,邹老五浑身一震,不过他仍旧死死地盯着侯老四,分辨道:

    “四哥,你别挑理,我只是一时昏了头……

    四哥,你是个明白人,眼下这局势,咱分分钟就能拿下,现在一撤,岂不前功尽弃?”

    眼见于此,侯老四无奈地叹了口气,提醒道:

    “老五,不瞒你说,我也不想撤!谁愿意放弃这到手的肥肉?

    可西山那边好像有枪声,一定是大哥遭了险,万一大哥有个三长两短,那……那……那你我只有被碎尸万段!”

    不甘心功亏一篑的邹老五苦笶了一声,呸”的吐了口痰,沙哑地道:

    “四哥,我求求你了!你看这样行吗?你带一半人马先撤,我带另一半人马务必拿下县城!这可是到手的功劳!”

    侯老四大怒,自己一再劝说,这小子却依旧推三阻四,简直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自己才是现场最高指挥官,可这小子却一再讨价还价,真正岂有此理!于是侯老四阴沉着脸道:

    “老五!咋地?你涨行市了?

    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大哥的手段你可是知道的。年前老六抗命,结果怎么着?被大哥打花哒了不说,还丢下悬崖喂了狼!

    我说,你的皮肉痒痒了还是嫌自己命太长?想造反呐?……”

    邹老五浑身一哆嗦,一双牛眼闪烁不定,好一会儿,才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垂下了头,呐呐地道:

    “唉……多谢四哥提醒……我……我哪里敢造反?我不就是心痛眼前的局势吗?……得……我撤……我撤还不行吗?”

    ……

    幸福来得太过于突然。

    眼见众土匪突然就阵型大乱,忙不迭地收拾起机枪、钢炮,交替掩护着向大院外撤去。

    谢振国简直惊呆了!

    他从射击姿势中站了起来,扶着轻机枪不解地望着眼前突如其来的变化。

    他甚至都能看见,远处的土匪们一个个无奈转身,临撤出阵地前还愤愤地转身怒视身后的瞭望塔,一脸不甘地撤了下去。

    不光是他,连身边的周政委和其他战士也都莫名其妙的相互询问:

    “怎么回事,土匪撤了?!”

    周政委再也忍不住了,他刚想起身,却一屁股瘫倒在一个弹药箱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太诡异了!

    他都已经和谢团长互道来世再见了,土匪们却大发慈悲,于最后时刻撤围而去。

    一众战士再也坚持不住,纷纷瘫坐在一堆子弹壳上,精疲力竭地大口喘息着。

    谢振国头裹绷带,手上的轻机枪已然枪管通红,但他仍警惕地站着,死死地盯着塔外发生的一切——

    天已微亮,塔外梁倒柱塌,硝烟弥漫……

    遗留的工事、枪支和死尸与大量砖渣碎石混杂在一起,显得异常凌乱……

    几颗碗口粗的大树正熊熊燃烧,“噼哩啪啦”的火苗子使视线能及一二百米以上……

    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一个一个,一片一片,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光是谢振国这一侧,能看到的就有一二百之多。

    而这只是大院内的,大院外的小广场上,更是死尸枕籍,密密麻麻的尸首足有三四百人……

    就在刚才,土匪们已经打疯了,他们从各个方向向前猛扑,离瞭望塔只有十几米之遥。

    可是,就只这么一会儿,土匪们就撤了个干干净净。

    谢振国这辈子经历的凶险多了去了,可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戏剧化。

    他不敢大意,没有下令追击。眼前的土匪实在不同于一般,自己已经吃了大亏,他要严防土匪故露破绽,引诱他们追击。

    “同志们!咱们不能歇!要抓紧时间抢修工事,恢复塔外的沙包防线!

    吴连长,你带一部分人去捡土匪的枪支弹药,千万小心!”

    “是!”吴连长大声回应。

    周政委在一旁有气无力地开了腔,“老谢,这他娘到底怎么回事?敌人怎么就突然撤了。”

    谢振国报以一丝苦笑。

    ——是啊,敌人怎么就突然就撤了呢?

    ——肯定不是土匪发善心,更不会是土匪觉得打不下来。

    ——唯一的可能的……也许是……那个孟占山,他大概搞出了什么动静。

    ——可是,他能干什么呢?连个人影都不见?

    ——罢罢罢,眼下不想这些了,现在就是想破了脑袋,恐怕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老周,咱们别想了,眼下重要的是守住瞭望塔,要防止土匪卷土重来。”谢振国大喊道。

    “可是,孟团长他们才来,人生地不熟的,咱们应该赶快寻他们一下,以防不测!”周政委不同意。

    “嗨!你信我的,那个孟团长比猴还精,吃不了亏!”

    正说话间,段峰顺着楼梯一瘸一拐走了上来,虽然是满脸血迹,却是笑容满面:

    “报告!独立团一营营长段峰前来报到!刚才打的凶,没顾上向首长报道,请首长原谅!”

    “嗨,瞧你说的……”周政委强打精神站了起来,“段营长,咱们在酒桌上见过,我记得你!我说,要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我们恐怕就去见马克思了!”

    “我说段营长,你们团长呢?”谢振国在一旁破不及待地问道。

    “哦……我们团长说他去干票大的,去端土匪安在西山的指挥部!他让我想方设法帮你们坚持到天亮。”

    “什么?指挥部?还西山?……你们怎么知道敌人的指挥部在西山?……

    再说了,你们知道那儿有多少敌人吗?……

    你们人生地不熟的,走错了路怎么办?端不掉怎么办?被敌人包围了怎么办?……”

    谢振国大为不解,发出一连串的质问。

    “嗨!老谢,孟团长这是想围魏救赵,通过袭击敌人的指挥部来给咱们解围!……

    我要是土匪,也会把指挥部安在西山,那里居高临下,俯瞰全城……

    再说了,他们八成是干成了,要不然土匪为什么会撤退?……

    此人真是高手,满肚子的奇谋妙想!”

    周政委由衷地赞叹道,语气里是满满的感慨。

    “恐怕没那么容易!”谢振国担忧地说。

    突然间——

    远处枪声大作,各种枪支的射击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响成一片。

    随之而来的是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城外火光闪闪,地动山摇……

    似乎有两支大军迅速地绞到一起,而且越缠越紧,越打火力越猛……

    “坏了!我说没那么容易吧,他们遇上麻烦了!”谢振国瞪着一双牛眼,大声嚷嚷道。

    “那怎么办?”周政委有些惊疑,他盯着谢振国喃喃地道:“要不然……咱们去增援一下吧……不能看着他们吃亏……”

    谢振国想了想,涩涩地道:“不可,老周,你们听听这枪声,怕有两三千人之多,咱去了也是杯水车薪……咱的首要任务是收拢被打散的部队,关闭城门守住县城。”

    周政委无奈地看了看谢振国,无可否认,老谢的做法虽然有些无情,却是当下唯一正确的选择。

    ……

    这一次的激战似乎来得快,去的也急。

    仅仅半个小时,枪声就渐渐稀疏下来,直到完全停止。

    一轮旭日喷薄而出,驱散了晨雾,映红了整个天空。

    古老的东安县城,连带城外的一草一木,都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这个时候,从坑坑洼洼的西山脚下,走来一支奇怪的队伍,他们刚刚伏击了仓惶撤出的土匪,缴获甚多。

    这支队伍一直延绵一里多地,他们穿着布衣,满脸征尘,却是神采奕奕。

    这支队伍背的背,扛的扛,有的背了三四杆枪,有的扛着一箱箱弹药,还有抱着歪把子,有的抬着油绿绿的马可心重机枪……

    更有甚者,队伍的最后还扛着十几具掷弹筒和迫击炮,甚至还推了一门山炮……

    远远传来嘹亮的歌声,歌声里洋溢着一股难以抑制的喜悦:

    “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

    我们都是飞行军,哪怕那山高水又深。

    在密密的树林里,到处都安排同志们的宿营地。

    在高高的山冈上,有我们无数的好兄弟。

    没有吃没有穿,自有那敌人送上前。

    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

    我们生长在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自己的。

    无论谁要抢占去,我们就和他拼到底……”

    独立6团的战士们则呆站在城墙上,木然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们浑身硝烟,满面征尘,他们很多人都裹了好几处绷带,绷带上血迹斑斑……

    他们是一场血战后的幸存者,此刻他们眼含热泪,表情激动,却是一声不出……

    没人能够形容他们此刻的心情,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掺杂着悲伤、屈辱与羡慕……

    城墙上的冀西独立团战士则兴奋的跳脚欢呼起来:

    “噢!他们回来喽!”

    “噢!打胜仗喽,发大财喽!”

    “我操,连山炮都搞到了!”

    于是,走在队伍后面的孟占山忙不迭地破口大骂,眼见部下欢呼雀跃,严重地刺伤了独立6团的战士,他感到无限的遗憾……

    “谁他娘在喊!给老子闭嘴!

    臭小子们,淡定!淡定!我操,教了一辈子都学不会……”

第二百四十七章天方夜谭(一)

    东安一战,冀西独立团神奇般地逆转了战局,不但击败了罗兴典的“先遣军”,还缴获了大批武器弹药。

    正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冀西独立团进入东北的第一仗,就打得有声有色。

    合江军区上下开始对新来的独立团刮目相看。

    相反的,独立6团却受到严厉的处分,此次作战,堂堂主力团竟被土匪偷袭成功,不但死伤惨重,而且连东安都差点丢了。

    军区领导震怒,经过详细调查,处分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谢团长被记大过一次,职务连降两级,由团长降为营长,团长职务由周政委暂时代理。

    与此同时,合江地区的匪情却日渐严重了……

    就在东安县激战不久,匪首张雨新、李华堂等“中央胡子”纷纷纠集起来,2600多名土匪流窜到林口县刁翎、依兰县三道岗一带,占据有利地形遥相呼应,妄图与我军抗衡。

    土匪在刁翎县肆无忌惮地反攻倒算,血腥镇压革命,枪杀农会干部,截击剿匪小分队,反动气焰十分嚣张。

    这些土匪与东满、西满等地的士匪遥相呼应,四处活动,扬言“杀尽关里来的”,与国军“会师哈尔滨”。

    土匪猖獗,军情如火!

    刁翎县猖獗的匪情,引起了合江省委、省军区的高度重视,军区首长决心集中优势兵力攻打刁翎,严惩土匪。

    ……

    “刁翎甸子赛北平,难舍难离三道通,伤心落泪莲花泡,要吃要喝到刁翎。”

    刁翎位于三省交界,自古以来就富庶无比。

    此地原是五县分管之地,说是分管,其实谁也不管,加上有三江交汇和深山老林做为依靠,刁翎便成了天然的土匪窝。

    刁翎盛产大豆、玉米、小麦,还出产水稻,出镇不远就是密林,野羊、野鹿、野猪、野兔、狍子,走路都能碰上,猎户们上午出门,不到天黑就能收拾满满一挑子回来。

    镇上上千户人家,一万来人,有酿酒坊榨油坊,饭馆茶馆洗澡堂子一应俱全,吃喝玩乐不愁,是土匪们心心念念的安乐窝。

    攻打刁翎的作战会议很快就在司令部里召开了……

    这天,会议室里热闹非凡,二十几名身穿灰布军装的干部正襟危坐,细心聆听方司令的训话。

    方司令很快就进入角色,他指着身后的地图,目光炯炯地看着身前的干部:

    “同志们,看见了吧?这就是刁翎!位于三省交界,易守难攻……

    匪情大家都知道了,匪首张雨新、李华堂等中央胡子云集刁翎,肆无忌惮地反攻倒算,严重威胁到我军的后方……

    军区决定,集中优势兵力,一举歼灭敌人……

    这将是一场艰苦的战斗,决不亚于正面战场,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其重要性都不言而喻……

    同志们,只有消灭土匪,我们才能在北满站稳脚跟………”

    方司令的声音略作停顿,目光从与会干部脸上一一扫过……

    “同志们,相关作战方案杜参谋长己经宣读过了,我就不再赘述。下面,大家有什么想法和意见,可以提出来一起讨论!”

    “我说两句!”

    方司令的话音刚落,独立4团的于团长就站了起来:

    “以往我军兵力不足,土匪又熟悉地形,往往被他们钻空子跑掉,所以我觉得,这次我们的集中兵力打歼灭战,是非常正确的!

    但是,同志们,这帮土匪是中央胡子,战斗力不容小觑,刁翎的地势又好,正所谓困兽犹斗。

    我认为,怎么即能消灭土匪,又能减少伤亡,才是我们的重中之重。”

    “噢?你有什么高见?”方司令颇感兴趣地问。

    “我觉得,要是能把土匪的炮头先干掉,那么剩下的喽啰就成了一盘散沙,战斗力会急剧下降。”

    众人闻听,顿时议论纷纷……

    “把土匪的炮头先干掉,谈何容易?”

    “就是,我们又不能把炮头都集中起来,然后一阵突突突。”

    孟占山的声量最大,“事在人为嘛,我觉得于团长说得对,我们这次偷袭西山,击毙了祝老三和韩老七以后,剩下的土匪就斗志全无,纷纷举手投降……”

    独立旅的谭旅长笑了,“我说,各位,这个点子好是好,可怎么说呢?这就好比是给猫挂铃铛的故事一样,主意虽好,可哪只老鼠能给猫挂上铃铛呢?”

    军区的姜参谋长则苦着脸评价道:“我同意谭旅长的意见,于团长的点子有点脱离实际,根本就难以执行……老于,你具体有啥高招?”

    于团长讪讪地一笑,“嗨!我在想,咱们能不能效仿侦察英雄***,派人深入虎穴制住一帮土匪的炮头。”

    “不行!”姜参谋长摆了摆手,说,“这个方法太慢,不赶趟。而且,士匪有了座山雕的教训,已经对此严加防范,极难成功。”

    于团长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

    会议一直进行到晌午,一众干部肚子饿得“咕咕”直叫,眼见一时难有结果,方司令决定先开伙。

    午饭是安排在司令部食堂吃的,没什么酒水,司令部的炊事员用脸盆装了一大盆炖菜,白菜萝卜和牛肉炖在一起,香喷喷的惹人直流口水。

    一伙人说说笑笑分桌而坐,吃得热火朝天。

    孟占山正若有所思地边吃边想,突然有人在他肩膀上用力地拍了一下。

    孟占山吓了一跳,连忙扭头观瞧,却是老同学张庭。

    这家伙一上来就装腔作势,对孟占山举手敬礼道:“报告!航校保卫科科长张庭向战斗英雄致敬,请指示!”

    孟占山一巴掌打下张庭的手,笑骂道:“娘的,还跟我来这一套,什么战斗英雄?不是取笑本团长吧?”

    “岂敢?岂敢?……我在航校都听说了,孟大团长挽狂澜于即倒,保住了东安县城,脸露大了!

    我说,都快羡慕死我了!我这次来办事,就准备向方司令请战,派我回作战部队和你们一起战斗。”

    孟占山嘿嘿笑了两声,“淡定,淡定……我说,没你说的那么悬乎,我就是小打小闹。”

    “啥?这还小打小闹?围魏救赵,黑虎掏心,听说连装甲车都用上了,你小子可真不是一般人,鬼点子一大堆!”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孟占山笑嘻嘻地回答。

    “我靠,看把你小子牛的,你这哪儿是谦虚啊,尾巴都翘上天了!”

    “这就叫翘上天了?嘿嘿,咱还没抡开呢?再说了,上天的是你,张大脑袋,你老人家航校都上了,上天还不跟玩似的?”

    “去你的蛋!净拿老子开涮!我说,这世上的牛人多了,就你,还世界第三?告诉你吧,我最近在航校听说一件事,论牛气,人家比你超十倍!”

    “嘿哟,话里有话呀,又听见什么了?张大脑袋?还超我十倍,我就不信了……”

    这两个老战友一见面就爱斗嘴,眼下已渐入佳境……

    “嘿嘿,我说,这样吧……说了你要是服气,就输我一包烟。”

    “行!我靠,咋还是那副德行?就爱赌,真让我服气就给。”孟占山拉着张庭坐下,一本正经地说。

    张庭左右看看,又站了起来,拉着孟占山一溜烟到最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下,弄得孟占山一头雾水:

    “我说,伙计,听说过橡树行动吗?”张庭压低声音问。

    见张庭鬼鬼祟祟,孟占山伸长脖子奇怪地问:“我说,你小子整啥?跟作贼似的?……什么狗屁的橡树行动,还榆树行动呢!没听说过!”

    “嘘——,小点声,那你听说过斯科尔兹内吗?”

    “我操,什么兹内兹外的,大老美吗?”

    “嗨!坐井观天了吧!土老帽,我告诉你,不是大老美,是德国鬼子。”

    “啊?”

    孟占山吃了一惊,大声怂道:“你小子!提德国鬼子干啥?你这立场有问题啊!”

    孟占山的大声把张庭的吓了一跳,连忙央求道:“我操,我的大爷,祖宗!你小声点……你小子先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不行吗?……我说,这个橡树行动可是震惊了世界。”

    “哦?”

    孟占山顿时来了兴趣,“继续……”

    “是这样……几年前,轴心国败象已露,意大利的一些头头发动了政变,囚禁了那个叫墨什么的独裁者,想加入同盟国。”

    “嗯,好像听说过,听说后来又被救出来了,是不是?”孟占山插话道。

    “哎哟?不简单呐,那你知道,是怎么救出来的吗?”

    “不知道。”孟占山心痒难耐,迫切地追问道,“哎呦,我说,你老人家就不要大喘气行不行?快说……”

    张庭得意的接口道:“告诉你小子,政变者为了以防万一,把老墨押到了一座海拔几千米的大山上,那大山可是四面绝壁,只有一条索道与山下相通,并派有重兵把守……

    结果你猜怎么着?我操,就是在这样的孤绝之地,那个叫斯科尔兹内的,居然在接到任务以后,突发奇想,亡命操作,他竟只带着了少数突击队员驾着滑翔机从天而降,冒死迫降山顶,然后愣是把老墨救了出去……

    我说,抛开他们救的是一个万人唾弃的独裁者不说,也不提战争的正义与邪恶,单从军事角度来说,这他娘的真是异想天开,令人咋舌……

    怎么样?老孟,比你牛嘛?”

    张庭一口气说完,却见孟占山木鸡似的呆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细看之下,这家伙居然楞着两只眼宛如发痴般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老同学……

    张庭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在孟占山眼前晃了晃。

    孟占山还是一动不动……

    张庭慌了,“我他娘老孟,你别吓唬我啊?”

    孟占山突然就笑了,笑得异常邪乎,他好像突然悟到了什么似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我靠,牛!真是牛!……简直是天方夜谭,我说,你这航校没白上,真涨知识。”

    “废话少说,一包烟。”

    孟占山的脸色眨眼间就沉了下来,立马横眉怒目,伸手作手枪状,一指顶住张庭的脑袋:

    “好哇!你小子,良心滴大大的坏了!居然在我面前吹嘘德国鬼子……娘的,看我不告你一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张庭大急,脑门上的汗都出来了,“唉呀,别呀,老孟!我只是从纯军事角度上说的,咱立场可没问题!你小子可别无事生非,打咱小报告。”

    孟占山怒气冲冲地道:“不行!非告不可……”随后又若有所思地一拍脑门,长叹一声,“唉……这事可真有点难办……你是我的老同学,我要是揭发你非败了我的人品……他奶奶的,要不这样吧,那包烟就算了,就当我啥也没听见!”

    张庭恍然大悟,跳脚道:“我操,我说你小子咋一惊一乍的?原来是想赖了那包烟!不行,绝对不行!你要是赖了,以后咱俩一拍两散!”

    孟占山傻了,“唉……今天没带,要不,改天补上?”

    “嘿你小子……”

    张庭而可不是省油的灯,不屈不挠道:“不行,我巴拉巴拉半天,你小子还吓了我一跳,今天必须……”

    孟占山似乎没有料到,他愣了一下,欲言又止,他仔细地审视着张庭,张庭也急哧白脸地瞪起小眼睛和孟占山对视。

    孟占山怂了,一边抓耳挠腮,一边东张西望,忽道:“不就是一包烟吗?等着!”

    只见这家伙整整衣冠,大刺刺起身,大步流星直奔食堂中央,居然一口气走到军区首长的一桌,毫无征兆地拍了拍方司令的肩膀。

    方司令一惊,连忙扭头,“哎呀,这不是孟占山吗?什么事?”

    这家伙伸手比了个抽烟的动作,然后大马金刀地向方司令敬了个礼,“报告司令!太困,想问司令借包烟抽。”

    在场的人听完孟占山的话,全都哈哈大笑起来,方司令也被孟占山的举动逗笑了:

    “好你个孟占山,敢打我的秋风!我说,一根可以,一包不行!这要是开了头,以后个个都问我要整包,我受得了吗我?”

    好个孟占山,面不改色心不跳,凑上去巴拉巴拉在方司令耳边低语两句。

    只在一瞬,方司令惊得像是头顶上响了个炸雷,大声道:“真的?”

    孟占山点点头。

    结果,众目睽睽之下,方司令爽快地从兜里摸出一包“老刀牌”香烟,用力地拍在孟占山的手上,嘴里道:“小子!拿去!”

    孟占山接烟转身,一溜烟窜回原座,把香烟丢给了张庭。

    张庭大惊,在众人注视之下象火烧屁股似的蹦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揣好烟,三步两步窜出食堂。

    这一连串的表演,把众人惊得目瞪口呆。

    众人之惊讶,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

第二百四十八章天方夜谭(二)

    吃完午饭,众人回到会议室,方司令看看孟占山,满面笑意地问道:“孟团长,说说你的高招吧,我那一包烟的定金可都交了。”

    “嘿嘿,高招谈不上,一点拙见。”孟占山脸上放着红光,不过嘴上仍然谦虚着。

    “别谦虚,你小子说过,绝对值一包烟。”方司令满怀期待,由于孟占山在东安一战表现突出,方司令对其甚是看重。

    孟占山不再答话,霍然起身,大踏步走到一侧的小黑板前,抄起粉笔运笔如飞。

    小黑板上很快出现一排挺身站立的小人,背着长枪,咧着大嘴,似乎在翘首期盼。

    目光汇集处,半空中突然现出一架飞机,随着粉笔的颤动,机翼下喷出道道火舌,火舌迎头罩向站立的小人……

    “哎呦!想不到啊,你还有这一手!”方司令啧啧称赞。

    孟占山画完后,丢掉粉笔,虎眼扫向台下,“各位——”

    大家在一瞬间就静了下来,只见孟占山拍拍手上的粉笔灰,朗声说道:“各位,都在上面了,就这么打!”

    “什么?”

    “啥——”

    一众干部面面相觑,一个个云里雾里。

    方司令笑了:“你小子,打啥哑谜?具体说说!”

    “我的想法是——

    在进攻之前,先把土匪的炮头都集中起来,然后用飞机扫射轰炸消灭大半,再以雷霆之势四面猛攻,如此,定能摧枯拉朽!”

    “……”

    这一次,会议室里寂然无声,连惊讶的声音都消失了。

    众人一个个跟泥塑似的,凝神苦思着孟占山的发言,每一张脸上的表情都大同小异——

    如闻天书,瞠目结舌!

    那一刻,在座的二十几位干部全都蒙了。

    足足有几十秒钟,才有人反应过来。

    省军区的杜参谋长大梦方醒般的喃喃道:“我的天……这……这不是在做梦吧?……让炮头们排排站立,等飞机来轰?这……这……这……”

    话没末落,他手上的小本子己经“吧嗒”一声掉落于地。

    谭旅长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先是震惊,后是苦笑,接着又艰涩地咽了口吐沫,最后略带愠怒地说:

    “我说……孟团长……孟占山同志!……咱这可是开会,不是舞大刀!……

    你这……你这用给猫挂铃铛都不足以形容……简直就是……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一直没说话的李范五政委终于开口了,他用略带迷惘的目光注视着孟占山,沉声道:

    “孟团长,你能有这样天马行空的想法,很好……不过,先不说别的……飞机打哪儿来?”

    孟占山笑容可掏:“政委,咱不是有航校嘛?”

    李政委苦笑了一声,尽力把声音放平和:“孟团长,你初来乍到,不甚了解……咱的航校才成立不到2个月,飞机拼拼凑凑,连开展训练都困难,更不要说执行作战任务了。”

    杜参谋长虎着眼睛,冷沙沙地接了一句:“我说,咱民主联军在正面战场上都没有使用过空军,你却要用来剿匪?这也……这也太离谱了。”

    孟占山微微一笑:“各位,事在人为!正是由于咱们从来没有使用过空军,所以我的计划才更容易实现。”

    谭旅长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打量着孟占山,一边说话一边连连摆摆手:

    “等等……等等各位……我觉得……各位好像有点本末倒置了……

    先不说飞机的事,我说,孟团长……你倒先说说看……咱们怎么才能让士匪的炮头排排站立,然后傻傻地等着飞机来轰?”

    孟占山不言语了,他愁眉苦脸地左右看看,又满面愁容地看向方司令和李政委。

    众人均是一头雾水,不知这家伙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少顷,独立旅的谭旅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各位,你们还没看明白嘛?这小子这是要屏退左右!”

    “啊?”

    “什么?”

    众人的瞳孔均是一缩。

    我靠,不会吧?眼前这家伙居然要屏退左右?

    这这这……这简直岂有此理!

    方司令乐了,他一边眨眼一边大手一挥,“各位,委曲了,配合一下吧……我说,除了我和李政委,其他人先出去休息一下。”

    众人一脸不甘地站了起来,嘟嘟囔囔地走向会议室外……

    眼见众人离开,方司令长出了一口气,扭头道:

    “孟团长,现在可以开始了吧?……你先说说,怎么能让炮头们排排站立,然后等着飞机来轰……”

    “是这……司令……我在东安一战捉了个信号兵,详细地审问过他……

    据他交代,国民党多次派飞机跟他们联络,连络方式和信号我都弄清了,我觉得咱们可以从这方面入手,引诱他们聚集!”

    方司令的眼里闪过一丝痉挛,他干涩地咽了口口水,十分艰难地说:“我的天……就这?……我说……这也太离谱了吧……”

    换做是别人,方司令恐怕早就拍桌子了。可是对于孟占山,他不能。

    此人刚刚在东安立下大功,他可不能转脸不认人。

    唉……这家伙在东安整出个装甲车来就够让人吃惊的了,可和他今天的计划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诱骗士匪排排站立,然后傻等着飞机来轰……

    这这这……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足足过了半晌,方司令才收回诧异的目光,走上去在孟占山的肩上重重地拍了两拍:

    “伙计,你的建议很好!……

    别的不说,就你这脑洞大开的想象,就值得表扬……

    可是,这也玄幻了,太异想天开了,简直没有实现的可能!

    我说,留待将来吧……”

    李政委也拍拍孟占山的肩头,微微一笑以示安慰,随后走向大门准备去召呼众人继续开会。

    “等等!政委!”孟占山几步追了,一把拉住李政委。

    “呢?”

    方司令眉头猛蹙,重重地哼了一声。

    孟占山扭头看向方司令,迎着方司令骤然冷却的目光,昂然问道:

    “司令,我说……要是有人被关在一座大山上,大山四面绝壁,而另有人居然驾着飞机从天而降,冒死迫降山顶,愣是把那人救了出去……您相信吗?”

    方司令听完,眉头拧成了一团,低喝道:“小子,越来越没边了!讲神话呢?”

    “方司令,这件事是真的!事在人为!……

    我说,为什么就不能让我试试呢?万一成功了,岂不事半功倍?”

    一旁愣神的李政委忽然期期艾艾地道:“老方……他说的是真的!确实有那么档子事!……不过,是什么人干的?救的又是谁?实在有些难以开口!总之,千真万确!”

    方司令诧异地打量着李政委,目光里是满满的不信,但李政委却微微点头。

    当方司令再次看向孟占山时,眼晴里己经有了一抹亮色,只在一瞬,他就目光大盛:

    “小子,听好了,我就陪你疯一回!你可以随便怎么干,只要你认为是对的就行!

    听着!必须随时向我汇报。

    另外!司令部会全力配合你!”

    ……

    1946年5月5日,刁翎镇的上空碧蓝如洗,随着一阵沉闷的发动机声,一个黑点越飞越近,一架飞机由小变大。

    一个三十出头,看上去年轻而又充满活力的飞行员,正端坐驾驶舱内沉稳地操纵着飞机……

    他略显成熟的脸上有一种和颜悦色的笑容,给人一种十分友好和和善的感觉。

    他叫蔡云翔,1945年8月20日,作为汪伪政府空军飞行教官的蔡云翔,连同6名同事驾驶一架汪伪立川99式双引擎单翼运输机“建国号”从扬州起飞直接飞抵延安。

    此即轰动全国的汪伪空军扬州起义!

    此后,蔡云翔受党委派,从延安出发与东北民主联军共建航校,他不畏艰险,在炮火纷飞的环境中于1946年3月1日组建了我军第一所航校,并出任教育长。

    这一次,他带着航校和军区领导的重托,架机前来执行秘密任务。

    为了这次任务,航校花了大力气,他们专门找到苏军,由苏军帮忙改装了两架刚刚缴获的日军飞机,涂装成国民党空军的涂装。

    他今天驾驶的就是其中之一——立川九九式高等练习机。

    眼下,根据航标显示,他已经进入刁翎上空,透过防风镜,他已经能看到因为做饭而升起的袅袅炊烟。

    蔡云翔微笑着拉动操纵杆,飞机开始拉低俯冲。

    在蔡云翔熟练的操作下,飞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从刁翎上空掠过的同时,开始不断地抖动翅膀。

    视野里的房屋和街道越来越大,已能能用肉眼看到炮台上欢呼的士匪,这些家伙显然看到了机身上的青天白日标志,以为又是国民党空军莅临。

    “哈哈,看来军区领导这一招还真灵,愣是把土匪给虎住了!”蔡云翔冷笑着望向狂挥手臂的土匪,心里由衷地赞叹道。

    眼看土匪毫无防备,蔡云翔进一步拉低飞机,环绕刁翎的高墙堡垒盘旋了几圈,然后又超低空掠过刁翎街头……

    稳住飞机后,他打开驾驶舱,向土匪挥手致意后用力抛下一物,随即拉起飞机,一溜烟飞得无影无踪。

    他抛下的是一个坠着重物的小布袋……

    小布袋飘飘摇摇,顺着气流飞身而下,它旋转着,飞舞着,像一个顽皮的小鸟,在晨光下闪出诱人的光泽。

    土匪们大呼小叫着,顺着飘飞的方向蜂拥追逐……

    他们无不知道,那小布袋绝对是好东西,捡到以后必有重赏……

第二百四十九章天方夜谭(三)

    一辆军用吉普在土路上飞驰,扬起呛人的烟雾,方司令端坐在驾驶员右侧的座位上,两眼平视前方。

    一路上车灯不时将两侧的山石树木怪模怪样地呈现在他面前,可他却视而不见。

    他的脑子正在飞快地转动,关于此次作战计划的每一个细节以及相关形成过程都一一闪现在他脑海里。

    就在这短短的几天,一个全新的作战计划已经蔚然成型!

    原定总攻发起时间是明晨六时许,现在推迟到七时许,我方将先派蔡云翔驾驶战机实施突袭,然后再发起总攻。

    虽然他对孟占山的大胆计划并不看好,但随着准备工作的继续,他己经越来越当真了!

    他看到航校领导对此大力支持,拆东墙补西墙,愣是拼凑出两架状态完好的飞机。

    他看到改装后的飞机,涂着醒目的青天白日徽章,通体油绿,和国民党的军机并无二致。

    他还审阅了那封伪造的书信,那是根据缴获的书信伪造的,上面端端正正的用楷书写着:“东北先遣军张雨新中将亲启。里面的内容,更是让他眼红心跳——

    “东北先遣军中将张雨新,国军主力正在北上,不日即将攻占全东北。为嘉奖你部与共匪作战之功绩,5月7日,我将亲往刁翎视察,并以黄金、银元犒赏三军。命你部迅速抢修简易机场一个,以供座机起降。

    另,届时务请集合全体官兵于简易机场整训列队,我部将予空中拍照,以供上报表彰。

    切切!东北行辕主任熊式辉缄。”

    方司令大喜过望:

    ——太妙了,如此一来,不就能使士匪排排站立,傻等着飞机去轰炸吗?

    ——哈哈,真是事在人为!

    ——他娘的,这得怎样一个天才的脑袋,才能想出如此妙计!

    尤其是今天,侦查员来报,刁翎的土匪己经在没日没夜地抢修一个日军遗留的机场,并在操练队列,甚至还在镇外的高墙上张贴了花花绿绿的欢迎标语。

    方司令不由心花怒放。

    一切迹象均在表明,土匪们已然上钩,一个天方夜谭般的计划正在路上。

    方可令现在庆幸无比,多亏自已在最后时刻鬼使神差般地接受了那个计划,要不然,他将错过一场怎样的盛宴!

    夜色朦胧,茫茫黑士地上,隐隐绰绰地闪动着无数人影,前面的警戒骑兵拉出长长的警戒距离,后面的步兵一眼望不到边。

    这一次,合江军区足足集中了5个团的兵力,准备倾尽全力,放手一击!

    随着车轮滚滚,那个不靠谱的作战计划在方司令眼里已然成了至胜法宝……

    必须要再叮嘱一下,稍有不慎,一场巧妙的奇袭就将变成攻坚。

    方司令下令停车,准备向他的两个主攻团发出最后的叮咛。

    车子停下,电台很快被架好,报务员转动旋钮,调好频率,随着手指的跳动,电键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电文被迅速传送:

    ——于团长,你部务必于飞机轰炸之前摸到敌人的鼻子底下,但又不能被发现,这一点至关重要!

    ——孟团长,你部务必于飞机轰炸之前摸到敌人的鼻子底下,但又不能被发现,这一点至关重要!

    随着指示灯的闪烁,方司令很快就收到了两封回电:

    ——收到,司令,请放心,我部一定小心完成任务。(独立4团于长海)

    ——司令,感觉你比我妈还啰嗦。(冀西独立团孟占山)

    方司令目瞪口呆,一众参谋笑得前仰后合……

    “娘的!敢调戏老子!”方司令破口大骂。

    ——他奶奶的,这小子也太离谱了,方司令恨恨地想。

    ——不过,为何感觉,心里好爽呢?

    ……

    5月7日凌晨,天刚蒙蒙亮,一架飞机就从勃利县机场起飞,在一片“嗡嗡”声中直刺蓝天。

    驾驶这架飞机的,正是前日在刁翎上空给土匪“下套”的蔡云翔。

    只是,他这次驾驶的飞机大不一样,明显比上回的大了一圈,这是另一架改装飞机——

    三菱九九式袭击机乙型。

    这可是东北航校压箱底的大杀器,其性能介于战斗机和轰炸机之间,不但左右翼各有1挺12.7毫米机关枪,还可在翼下挂载4枚小型航弹,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宝贝。

    飞机上,蔡云翔将罗盘对准刁翎镇,经过约一小时的飞行,刁翎镇已经尽收眼底。

    蔡云翔调整机头,降低飞行高度,但见东门外的简易机场上,已然排排站立着密密麻麻的土匪方队。

    从早上6点来到此地候机,迎接“长官”莅临的土匪们早就疲惫不堪,但一见飞机出现,众土匪立马一扫吊儿郎当的习气,个个变得神气活现。

    望着这帮土匪“神采奕奕”,蔡云翔不由冷笑出声:

    ——哈哈,省军区这帮家伙也太鬼了,居然能想出如此绝无仅有的妙计,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娘的!必须要让这帮土匪尝尝东北航校的厉害。

    自航校成立以来,一直遭到国民党空军的骚扰轰炸,不得不几度搬迁,现如今,积攒了一肚子怒气的蔡云翔终于有了一个发泄的机会。

    他还从来没打过这样的活靶子,土匪们排排站立,愣等着他去扫射。

    此情此景,简直犹在梦中!

    眼下,飞机在空中盘旋了一圈,蔡云翔将机头拉低,对准简易机场以800米的高度从距离机场1000米的位置开始俯冲。

    800米……700米……600米……500米……视野中的土匪越来越大,而且成行成列,洋洋洒洒的几近千人。

    很快,飞机便下降到300米的高度,蔡云翔已经能看到土匪们那悍野的笑脸。

    尤其是站在最前排的炮头们,一个个昂首挺胸,胸脯拔得老高。

    这帮家伙还以为在拍照呢,一个个劲头十足。

    蔡云翔迅速计算好落点,在这种俯冲状态下,机翼下的四枚炸弹应该正好落在几排炮头的头顶上,就算稍有偏差,也是八九不离十。

    蔡云翔骂了声:“狗日的,受死吧!”,“哐”的一声推动投弹闸,机腹下的四枚航弹脱离挂架,忽忽悠悠的直坠而下。

    虽然只是30公斤的航弹,但一发75毫米山炮的炮弹才不过6.5公斤。四枚航弹,就相当于二十发75毫米山炮炮弹。

    二十发75毫米山炮的炮弹同时爆炸,那是什么概念?

    非但如此,他的机翼下还有两挺12.7毫米机枪,虽然只载弹300发(那已是航校的全部家当),但足以让土匪们尝尝什么是大口径机枪!

    “哒哒哒哒哒哒——”

    还没等航弹落地,机翼下已喷出两道粗长的火舌,骤然卷向站立的土匪。

    两条火线乍起,噼里啪啦的打出两道高高的弹幕,沿线的土匪猝不及防,被夺命的弹丸打爆脑袋,击穿胸膛......

    殷红的鲜血四下喷溅,残肢碎肉漫天飙飞,更有土匪发生了爆裂,大半截身子像是闹鬼似的转眼间炸成碎肉骨渣。

    天空中血雾弥漫,宛如刮起了一阵血雨腥风……

    随之而来的是山呼海啸般的爆炸声。

    简易机场在航弹的爆炸声中地动山摇,火光冲天,掀起的碎渣泥土像冰雹般四散迸溅,巨大的蘑菇云瞬间腾起,无数残肢碎肉被抛上半空又缓缓落下……

    汹涌的冲击波甚至波及了急速掠过的战机,就算已经飞出了好几百米,三菱九九式袭击机依然颠簸的像是苍茫大海上遭遇风暴的小船。

    民主联军的战士紧紧地趴伏在隐蔽阵地里,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壮景,浓浓黑烟裹挟着大量粉尘弥漫了整个机场,半空中飘着浓浓的血雾,阳光都被这厚厚的血雾遮挡。

    眼前的一切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土匪们居然排排站立,愣是被国军的飞机炸了个满堂彩。

    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己经来不及多想了,只在一瞬,孟占山己然豹子般奋起,甩了帽子,解开扣子,喘着粗气咆哮如雷:

    “同志们!给我上!杀光土匪!”

    ……

    浓浓的硝烟中,满脸血污的张雨新颤颤巍巍地从泥土里挣扎出来,眼见遍地残躯,他的面部肌肉剧烈地痉挛了两下。

    焦糊的尸臭味熏得他直捂鼻子,可看着满地被炸得乌漆墨黑的炮头们,他已经来不及悲痛了。

    “冲啊——”

    “杀呀——”

    潮水一般的民主联军战士从四面八方呼啸而起,怒涛一般压了上来,方圆几公里内全是漫天黄尘。

    这家伙骇然变色,扯直嗓门嘶吼道:“弟兄们……准备战斗!!”

    可是,己经没人听他的了。

    残存的土匪们早己心胆俱裂,完全陷入极度的恐惧之中,他们一边爹呀妈呀地大声呼叫,一边像没头苍蝇似的连滚带爬四散奔逃。

    几个幸存的炮头浑身是血地奔了过来,惊得磕磕巴巴,满嘴发颤,“司令……共军……全是共军……司令……快逃命吧!……”

    已经震得两耳流血的张雨新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指了指镇子的方向:

    “扶……扶着老子……往镇子里撤……走密道……”

    一路上,张雨新扶着流血不止的膀子,日爹操娘地骂个不停。

    这家伙瞪直两眼,用凶狠绝望的目光怒视着远去的飞机。

    他到此刻都没整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二百五十章天方夜谭(四)

    随后的战斗,进行的太过顺利,5个团的人马从四面一起压上,战斗完全成了一边倒。

    战斗打响之后,孟占山率领独立团从东门杀入,一直往西边打,开始还遇到一些零星抵抗,到了后来,完全成了捉俘虏的游戏,失去了炮头们的土匪完全没了主心骨,有的缴械投降,有的四处乱窜。

    孟占山率领部队在镇子内左冲右突,不断遇到自己的友军,还不断走岔了路。部队进展得太快,连电话线都来不及铺,到了后来干脆和上级失去了联系。

    孟占山命令部队哪里有枪声就往哪里打,在诺大的刁翎镇里横冲直撞,痛快是痛快了,就是不解气。

    主要是打得太顺了,所到之处土匪们望风披靡,还没打几枪对方就举小白旗了。

    眼见如此,孟占山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对这种抓俘虏的仗实在提不起兴趣,冲陆政委嚷嚷道:“唉,他娘的,晦气,晦气,这哪里是打仗,简直是撵鸭子!”

    陆政委怕他又出幺蛾子,连忙劝说道:“老孟,别大意,土匪们恨不得找个耗子洞钻进去,镇子又大,地形又复杂,咱们不能掉以轻心。”

    孟占山不阴不阳地回了一句:“那是。”随即就派人把段峰找来,交代了几句,喊了声“冲啊!”就没影了。

    陆政委并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还以为他下连队了,这家伙却一头扎进了已被占领的土匪“军部”,找了一床粘有血迹的棉被,一脚踹开地下室的门,昏天黑地的就睡下了。

    地下室里满是杂物,还蛛网密结,可这家伙很快就鼾声如雷。

    半个小时后,警卫员跌跌撞撞地闯了进去,大声报告道:“报告团长……段营长……他们发现了一个密道……请你去看看!”

    “什么?”

    孟占山“呼”的一下弹起,一脚踢开被子,“前面带路!”

    “是!”警卫员应声而去。

    ……

    密道位于赵家烧锅的后院,段峰带着一队战士把住四周,院里有十来具土匪的尸体,还有七八个俘虏。

    眼见孟占山到来,段峰走到一个香案前,微微转动香案上的香炉,后面的画壁就慢慢向两侧移开,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便出现在眼前……

    “团长,据土匪交代,匪首张雨新带着一帮土匪从暗道里跑了,咱们追不追?”

    “跑了多长时间了?”

    “半个小时。”

    “追!他娘的,大鱼!”孟占山没想到仗打到收手时,还能捞到一条大鱼,立马来了精神。

    “团长,咱的队伍都跑散了,眼下就这么几十个人!”

    孟占山一皱眉,四处打量了一番。

    可不是吗?部队的建制大乱,各营、连、排都单独作战,穷追猛打,根本就无法集结。

    “娘的,坏菜!”孟占山有点着急,“这吧,把附近能找到的战士全都给我划拉过来!”

    “是!”

    不一会儿,部下就收拢到一百来人,这些战士都被莫名其妙地拽进大院,好半天都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孟占山跳上灶台,一只手将一支花机关枪高高举起,枪口指着天空。

    “同志们!现在有大鱼!匪首张雨新逃跑了,咱们必须立即去追!”

    一个正站在院子当中的青年军人大声问道:“你是谁?是哪支部队的?”

    “我是冀西独立团的,我是团长孟占山!”

    青年军人头缠着绷带,衣服上满是血迹,他看了看孟占山,稍稍打了个立正,“报告孟团长,我们是独立4团的,我是二营一连连长张水清,没有我们团长的命令我们不能擅自行动。”

    孟占山大急,“张连长,你糊涂啊!这要在平时你是对的,可是现在,都火烧眉毛了!还他娘你们我们!

    我说,这剿匪都是一盘棋!现在你们被征用了,我命令你服从命令!”

    张水清不服,“不行!你又不是我们团长,凭啥瞎指挥?”

    一旁的二虎恼了,“同志,说话留神。”

    张水清并不怵,说,“怎么了?我们有我们的任务!你们没权力阻止我们?”

    孟占山火了,“你这个同志,怎么一根筋?你听着,要么我绑了你丢在院里,要么你带着人跟我追击,没时间跟你啰嗦!”

    张水清脸色一凛,才要动作,一旁的二虎早已旋风般卷上,一把将张水清紧紧钳住,嘴里呵呵有声:“稍安勿躁,张连长。”

    张连长大急,连忙挣扎,可哪里能挣得脱?另有两个战士拿着绑绳就上来了。

    周围的战士骇然变色,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张连长,我再给你最后一秒钟,要么跟我走,要么被捆成棕子!”

    张连长面如死灰,脸上抽动了一下,终于冒出一句,“好,我跟你走……不过……一切后果由你负责!”

    孟占山大喜过望,跳将下来一把搂住张连长的肩膀,笑吟吟地道:“嗨呀!我的好同志,你就放心吧,天塌下来由我孟占山扛着!”

    眼见对方态度巨变,张连长一时有些难以适应,脸上艰辛地挤出一丝笑容,心里尴尬无比。

    不过,这位似乎很有两下子,他一边亲热地搂着张连长的肩膀一边随口命令道:

    “二虎,打头阵!带上手电!

    段峰,留下两个战士看守俘虏!……

    其余的人分作两队,拉开一百米的距离!地道口不要关,保证通风!”

    一行人很快就下到地道,二虎一手驳壳枪一手手电,大张着机头一马当先。

    众人借着微光随后跟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摸索着。

    初时地道很窄,但下到一定程度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条宽约1米,高约1.5米的拱形通道。

    通道里有一股很重的霉呛味,众人纷纷捂鼻而行。

    不知走了多久,反正至少四十分钟,众人眼前忽然一亮,显然己到了出口处。

    推开阻挡出口的一堆灌木和树枝,众人纷纷跳出地道,却发现已经置身于一处洼地,再往远处看,刁翎己远在一里地之外。

    众人在洼地内迅速集结,等待进一步命令。

    孟占山站在洼地边看了几眼,又举起望远镜仔细梳篦起来——他的目光远沟近壑,掠越远处的山坳,却看不到一点动静。

    “都给我把眼睛睁大一点,看着有没有发现。”孟占山嘟囔道。

    二虎很有经验地在四周摸索了一阵,忽然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大牙一龇,乐了:“团长,快来看,这儿有血迹,顺着追下去准没错!”

    孟占山大喜过望,“小子,真有你的,这干过响马的,就是不一样!”

    一半人都愣住了,他们张口结舌,他们的吃惊程度由他们惊惶的眼神就能看得出来。

    二虎咧咧嘴,一付哭笑不得的表情,嘴里期期艾艾地道:“唉……团长,你咋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怎么啦?在我老孟眼里,英雄不问出处,逮着了张雨新,你小子是头功!”

    “是!”

    二虎咬牙吸气,嘴里“嘶”“嘶”有声,一张黝黑的面孔立即泛得通红……

    ……

第二百五十一章天方夜谭(五)

    全镇的战斗不到两个小时就结束了。

    大街上散布着上百具土匪的尸体和战马的尸首,血腥味气冲牛斗。

    战士们毫不顾忌地坐在一片狼藉的大街上,大口地喘着粗气。他们累坏了,连夜行军,又撵鸭子似的追剿土匪,他们连包扎自己伤口的力气都没有了,一个个精疲力尽。

    此战毙匪数百,俘匪近千,缴获的武器堆积如山。我军有飞机助战,敌人败之惨烈陷入极度的恐慌,根本就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

    刁翎终于又重新回到人民的怀抱!

    搞笑的是,在刁翎镇内,张雨新为了给熊式辉接风着实下了血本,足足杀了三头猪、五只羊和两头牛,还准备了大量猴头、木耳和狍子肉。

    方司令审时度势,眼见部队疲惫至极,下令先吃饭,然后再打扫战场及辨认俘虏。

    于是,土匪们备下的接风大宴正好成了我军庆贺胜利用的“饕餮大餐”。

    土匪“军部”附近,战士们席地而坐,手拿大块狍子肉口咬手撕,还喝着大碗的还童茶,吃得不宜乐乎。

    肚里有了食,身上就有劲了,战士们豪气冲天,边吃边唱起歌来。

    歌声此起彼伏,满镇子回响,唱来了温暖的阳光,唱来了群鸟飞翔……

    军部大院内,方司令意气风发,向几十位排排站立的各级干部挥手致意:

    “同志们!请坐!……

    我说,打得好啊!一个多小时就全部解决战斗,缴获颇丰,才伤亡数十人……

    哈哈,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漂亮仗,回头我给大伙请功!

    现在,废话少说,开餐!”

    大院里顿时热闹起来,众人围着大盆的肉块,纷纷伸筷子抢食,一个个笑逐颜开。

    几个夹到肉的干部一边大嚼大咽,一边乐呵呵地相互打趣——

    “老刘!你他娘的打仗爱占便宜,吃肉也爱占便宜,瞧你那块,比我这大一倍!”

    “哼哼,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打仗和吃肉是一个理!”

    “老董,那马家油坊是我们打下来的,你他娘却带人冲进来把战利品抢了一半,这怎么说?”

    “嘿嘿!你们又没贴封条,凭什么说是你们的?谁手快是谁的!”

    “你瞧瞧你瞧瞧,寒心不寒心?这他娘哪是什么友邻部队,简直是土匪!”

    “去你的蛋!要不你连我们一块剿了?”

    “哈哈哈哈——”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有的连肉都喷出来了。

    就在一片欢笑之中,独立4团的于团长突然拍了拍周正的肩膀,怪眉怪眼地道:

    “我说周团长,我就纳了闷了!我们独立4团是主攻,结果倒让你们抢了先,你们独立6团不但第一个攻进镇内,抓的俘虏也最多。

    老周,你倒说说看,这是为什么?看来我独立4团腿短啊!”

    周正连连谦虚,“别别别……老于,主要靠你们,你们在北门打得凶,把土匪全吸引过去了,让我们在南门捡了个现成便宜。”

    于团长不依不饶:“别谦虚,周团长,是你指挥的好!我说,在东安你们没打好,看来是憋了一肚子火。嘿嘿,你得敬大伙一杯!这首功非你莫属,回头战利品你们多分点——”

    大伙也跟着起哄。

    周正见状也不推辞,站起身来大声道:“好!我就借这杯酒敬大伙一杯,感谢大伙对我们独立6团的照顾。”

    “对!这样才像话嘛!”众人笑着纷纷举杯。

    “可是,同志们,我想说——”

    周正突然话锋一转,大声补充道,“这首功根本不应属于我,而应属于另一个同志!”

    众人一愣,随即大为感慨,以为他要把功劳让给被降职的谢团长,好让他官复原职。

    谁知周正接口道:“我认为……这首功当属孟团长,他当之旡愧!”

    “啊?”

    “什么?”

    众人一片惊呼,一个个甚是不解。几个团以上干部却微微点头。

    周正环顾左右,目光灼灼,“我说,这刁翎城坚台高,土匪们装备精良,要不是孟团长那个看似不可能的计划当真实现,哪能这么顺水顺风?”

    “什么计划?”

    “就是,啥意思?”

    “嗨呦,弄得神神秘秘的。”

    一众营连干部议论纷纷,脸上都是不解的表情……

    “我来说两句!”

    独立旅的谭旅长“呼”地站了起来,声音异常深沉:

    “同志们!这一仗我是感慨良多啊!说实话,我突然就发现,自己已经落伍了,已经跟不上趟了!

    我说,啥也别说了,这首功应该属于孟团长,实至名归,毫无争议!”

    杜参谋长在一旁笑呵呵地拍了拍谭旅长的肩膀:

    “老谭啊,不是咱们落伍了,而是人家太超前了。

    我说,连我这个参谋长都没能参透,差点毁了人家的奇思妙想。嘿嘿,我说孟团长,孟团长在吗?我得给你道个歉!”

    人丛中周大虎喊了一声,“我们团长发现了一个地道,带人去搜去了!”

    “哦,那就先记下,回头再说!”杜参谋长很认真地说。

    杜参谋长这么一说,让李政委甚感欣慰,他笑着夸奖道:“好!咱参谋长虚怀若谷,应该鼓个掌!”说完,竟自顾自地鼓起掌来。

    李政委的话,顿时引来了一片掌声。

    方司令哈哈大笑:“老杜,你这是将我的军啊!我当初不但以为他是瞎胡闹,还以为他是哗众取宠呢!嘿嘿,这道歉也算我一个!”

    人丛中忽然有人重重地“哼”了一声。众人循声望去,却是独立4团的史营长。

    于团长看看手下,不解地问:“史营长,你怎么了?好像有什么意见嘛?”

    史营长张了张嘴,却不知怎么开口,最后长叹了一声。

    于团长就有些奇怪,厉声道:“我说,有什么话你就说嘛!干嘛吞吞吐吐的?”

    史营长愣了两秒钟,突然大叫出声:“报告团长,我手下的一连不见了,据说让孟团长给截了,说是把他们征用了!这这这……这也太不像话了!”

    院子里顿时响起一片嘘吁之声。还没等别人还没说话呢,于团长己经抢先开了口:

    “唉,我的这些兵啊,就是死脑筋,这也算不得什么,回头他给我还回来就是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这也太不地道了,谁不想多抓俘虏?这么干?有点太出圈了!”

    谁知谭旅长却恼了,他绵里藏针地说:

    “于团长!听你那意思,你还对人家还有意见呢?

    换了是我,他别说抢一个连,就是抢我一个营,一个团,我老谭都愿意……要不是人家,咱能打得这么顺?”

    “嘿,你这当旅长的,这一码是一码,就没有纪律了?都这么干,还不乱套了?”

    杜参谋长插话道,“老于,我觉得老孟不是那样的人,没准是他发现了什么特殊情况,感觉兵力不够,所以才借了你的兵……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这也算不得什么!”

    “好了!先不讨论这些了!”

    方司令挥手打断了众人,转身命令一旁的警卫连孙连长:

    “孙连长,你带警卫连去寻他们一下,一定要把他们安全带回来。务必!务必!”

    方司令一连说了两个“务必”,足见他的担心。

    方司令现在满脑子就是,孟占山到底怎么样了?从部下汇报的情况来看,孟占山应该是发现了什么特殊情况,不然他不会征用兄弟部队!

    不过,以那小子之能耐,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

    想到这儿,方司令多少放心了一些,他挥了挥手,大声道:

    “好了,继续吃!”

    众人在一片议论声中继续开吃,人群中混杂着震惊,兴奋与不解……

    谁知孙连长却一去不复返,一直到饭吃完了都不见其踪影,方司令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仗打到现在,方司令很为自己在最后时刻采纳了孟占山的意见而感到庆幸,同时,也为自己能拥有一位这样智勇双全的战将而感到窃喜。

    这家伙太罕见了,他那充满想象力的小脑瓜和思维方式,在一帮勇猛有余而智谋不足的指挥员里显得那样鹤立鸡群,如果让他像风一消失了,方司令简直无地自容。

    方司令正自胡思乱想,孙连长忽然“砰”的一声推门进来。

    “报告司令!坏了!坏了!”马连长还没来得及敬礼就大声汇报道。

    方司令大惊失色,“怎么了?”

    “我们搜遍了整个暗道,暗道一直通向镇外。我们分成多个方向一直追出几十里,也不见孟团长他们的踪影……”

    “啊?”

    方司令不由惊叫出声,他感觉心脏像被什么扯了一下,左胸袭过一阵尖锐的刺痛。

    马连长的语声忽然变得有些发颤,“我们在西面抓到一个受伤掉队的土匪,据他交待,残匪足有七八百人,还有几个匪首。孟团长他们人数不多,一旦交火,恐怕凶多吉少!”

    闻听此言,方司令脸上顿现惊骇之色,“坏了……坏了……”

    眼见方司令如此,于团长甚是不解,“司令,至于吗?他一个做团长的,还不知道个敌众我寡?什么仗该打什么仗不该打?”

    “至于!……你们知道他是谁?他是孟占山!”方司令的声音己近乎嘶吼。

    眼见方司令如此失态,众皆愕然,方司令声音烫人地继续道:

    “他拦你一个连?操,他为什么不拦你一个团?”

    于团长傻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方司令说出如此重话,不由得浑身发颤,满脸涨红。

    还没等于团长反应过来,方司令已然用近乎咆哮般的声音大声命令道:

    “谭旅长!火速出击!……

    带领你们旅一路向西猛追,一定要找到孟占山!”

    “是!”

    ……

第二百五十二章穷追不舍

    “入林仰面不见天,登峰俯首不见地。”

    这里是刁翎周边的莽莽群山,山高林密,人烟稀少。

    太阳已西斜,透过云层,照耀着远沟近壑。

    放眼望去,真是山连着山,山叠着山,山外有山,山上有山,山峰插进了云端,林梢穿破了天。

    在一片平坦的山坳里,星奇罗盘地分布着十几栋木屋,六七百个土匪分成数队,在木屋前的石滩上四仰八叉地躺着。

    这是山林深处一处偏僻的山坳,坳底有一条清辙的小溪,在阳光下一闪闪的,好像一条玉带。

    溪旁的石滩上长着茂盛的灌木丛和蒿草,溪滩上的土匪,无论是穿国民党军服的,还是穿便衣的,大都在呼呼大睡,还有十几个在忙着做饭,远远望去,活像一群笨拙的獐子。

    此乃张匪的一处密营——大甸子。

    此刻此刻,匪首张雨新、胡大疤拉眼望群山,又开始异想天开。

    张雨新摸着他那一寸多长的胡髭,异常郁闷地道:

    “唉,蠢吶………居上了共军的当!……现在看来,那架飞机一定是冒牌货!……

    没想到啊,没想到,共军也有飞机,还漆着他娘的青天白日徽章!奶奶个熊,太狡猾了。”

    胡大疤拉咳嗽一声,清了清他那干拉拉的嗓子:

    “军座,共军太无耻了,居然冒充熊长官视查,真是丧心病狂!”

    “非也,非也……兵者,诡道也。那也怨不得谁,只怪我们警惕性太差。”

    “娘的,从来都是我们让共军防不胜防,没想到,居然被共军摆了一道!真乃奇耻大辱啊!”胡大疤拉恨恨地道。

    “不妨,老弟,不妨!存在就是胜利!……

    哼哼,共军布下了天罗地网,还不照样被我等逃脱?

    只要在这大甸子里避过风头,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重振雄风。”

    张雨新把手狠狠地一挥,五指成拳向下狠砸。

    “唉,可惜了,我们在刁翎遗失了大批武器,真是伤筋动骨啊——”

    “妈了个巴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至于武器弹药嘛?老弟,你不用愁!”

    “哦?军座有何高见?”杜大疤拉忙问。

    张雨新瞟了胡大疤拉一眼,“老弟,我告诉你,我在这大甸子可有不少存货,足够我等用度!”

    “噢?是吗?……太好了!”杜大疤拉乐得差点蹦起来,两眼瞬时血红,“妈的!老子恨不得立马就杀回去,杀共军个屁滚尿流……”

    “不急,不急……老弟,我己收到杜长官电报,国军就要拿下四平……

    蒋总裁己从葫芦岛运来大批坦克、火炮,支援杜长官,四平、本溪、长春皆指日可下,随后就是哈尔滨、牡丹江……

    哈哈,你我的好日子就要来了,沉住气!”张雨新神气活现地晃了晃脑袋。

    “太好了,到时候我们就来个猛虎下山,把共军像捉小鸡一样捉住,再一个一个掐死!”杜大疤手一比划,做了个狠狠掐脖子的动作。

    “娘的!就是!不受苦中苦,难为人上人,熬过这一段,我们就能青云直上,飞黄腾达。”张雨新摇晃着脑袋,大声感慨道。

    “哈哈哈——”

    两人对视着一起粗狂地狞笑起来……

    这两个家伙侥幸逃脱,只管用大话给自己壮胆,孰不知在距离他们几百米处的一片乱石摊上,已经追来了他们的死对头。

    土匪的一切都已落在孟占山的望远镜里……

    镜头里,山坳中黑压压的,光是溪滩上就躺了六七百士匪,坳口处,还有几十个土匪在荷枪实弹地警戒,还堆有沙包工事。

    溪滩上的土匪,无论是身穿国民党军服的,还是身穿便衣的,都乱轰轰地躺在石滩上休息。

    还有十几个家伙围在木屋周围准备吃食,远远望去,活像一群笨拙的獐子。

    眼见于此,孟占山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小小的山坳里,居然藏着这么多残匪。

    “我操,大鱼!大鱼呀!……团长,这下咱赚大发啦!”

    二虎在一旁沙哑着嗓子低吼,声音因激动而变得有些颤抖。

    趴在后面的段峰和张水清也小心翼翼地匍匐上来。

    “团长,狗日的正在睡觉,咱们是不是冲上去搞他一下。”段峰小声建议道。

    孟占山沉默不语……

    “娘的,都被我们打成这样了,还敢生火做饭?这帮家伙还以为逃出升天了呢。团长,搞他!”大虎在一旁添油加醋,同时狠狠作了个下劈的动作。

    “不行!这么多土匪,我们才多少人,打不过的……”张水清小声制止道。

    “什么叫打不过?”二虎不服,“我们当年在营盘山以几百人愣干上千鬼子,照样打了个满堂彩。”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张水清神色一凛,简直有点不敢相信。

    “嘿嘿,什么蒸的煮的?有我们孟团长在,一切皆有可能!是吧,团长……”二虎眼巴巴地看了孟占山一眼,见其不为所动,不由着急道:

    “哎呀我说团长,你倒是说话呀!”

    孟占山摇摇头:“等会儿,老子还没数完呢……”说着依旧慢慢转动着手里的望远镜,嘴里念念有词:“七百五十五,七百五十六,七百五十七……娘的……整整七百五十七个,还不算屋里的……咱才二百二十个……众寡悬殊啊……”

    “什么意思?团长?不敢打啊?”二虎疑惑地问。

    “什么意思?现在没有打点!如果我们强打,就会让战士们白白送命!

    退一万步说,就算打成了,也顶多能将敌人击溃。到时候,这帮狗日的一定会逃往深山老林,再找就难喽……

    咱们好不容易追上这股匪徒,不能打草惊蛇,如果让他们逃进深山,那就太可惜了!”

    “那怎么办?”二虎和李水清不约而同地问道。

    “怎么办?……从目前情况看,这里是土匪的一处密营,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不如我们迅速去搬兵,等大部队一到,就能将敌人一网打尽。”

    “嗯,我同意。”段峰肯定地说,“这是目前最明智的选择。”

    “嗨!急死个人,还要等到明天?我说,夜长梦多!这帮狗日的就是累瘸了的驴,你看那四仰八叉的样,还用那么麻烦?”二虎一拍大腿道。

    李水清苦笑了一下,沙哑着嗓子道:

    “二虎连长,你看看咱们的战士……”

    二虎一愣,随即扭头望去。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观察自己的队伍,经过长达六七个小时的长途跋涉,再加上昨夜的连夜行军,队伍早已疲惫不堪。

    眼前的战士纷纷进入那种筋疲力竭、大汗淋漓的状态,感知能力严重下降。

    就连二班长吴大宝,这个平日最活跃、最有耐力的机枪手现在也脸色惨白,二目无神,兼带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二虎呆呆地看着,虽然有点不甘心,但还是泄气地说:“好吧,团长,我都听你的,你下命令吧!”

    “往下传:隐蔽休息,可以睡觉……”

    “是!隐蔽休息,可以睡觉……”

    “隐蔽休息,可以睡觉……”

    ……

    “再传一下:必须吃点东西……”

    “是!必须吃点东西……”

    “必须吃点东西……”

    ……

    对于所有战士来说,这道命令简直是一场及时雨。

    战士们迫不及待地打开挎包开始吃干粮喝水,有的感觉眼皮子一沉,头一歪就睡着了。

    “段营长,周连长,李连长,咱们几个不能睡,注意检查每个战士的隐蔽情况,另外,注意检查枪械,防止走火。”

    “是!”

    ……

    一切都安排妥当,孟占山也打开水壶喝了几口水,随即拿出一块饼子放在嘴巴里干嚼。

    他没有休息,他在一块巨石后隐伏下来,透过半人深的蒿草,举着望远镜,一遍一遍地梳篦着敌人的情况,他的脸上充满着莫名的凝重……

    突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一种渗透全身的过电感,使他立即对攻击行动产生了新的想法……

    “二虎,过来,我有一个任务交给你。”孟占山轻声呼唤在不远处警戒的二虎。

    二虎一愣,随即迅速匍匐过来。

    “小子,看到了吗?那块王八石?”孟占山目光微动,手指着远处带着几分深意的看着二虎。

    二虎循势望去,只见一侧的山峦上,突出一块巨大的青石。

    青石的形状恰似一个巨大的乌龟,四只腿粗细长短一点不差,一个大脖子伸向峭壁之外,活像乌龟在晒盖饮水一般。

    大山甚高,一眼望不到顶。整个山背甚是陡峭,上面长满了常绿的针叶松,矮矮的树干,短短的树枝,远远望去好像千万个矮人,呆呆地站满了山背。

    另一侧向阳的山峦,情况则完全不同,全是万仞悬崖,光秃秃的,只有一些生长在岩峰里的灌木。

    “嘿呀,队长,着见了!你还别说,还真有点像王八,有十个王八那么大!”

    孟占山点了点头,随后问道:“有啥想法?”

    “嘿嘿,这要是真王八,足够咱们美美的吃一顿了!”二虎眉飞色舞道。

    孟占山愕然,一时哭笑不得,“娘的,整个一个吃货!来,我点拨点拨你。这个大乌龟正对着土匪的营地,下面足有三百多米,无疑是控制整个战场的最佳位置!

    乌龟足够大,是个天然的平台,如果带一挺机枪上去,就能威慑整个战场!!”

    二虎恍然大悟,“嗯,真是,有点营盘山的意思……唉……可惜没有汽油桶,要不然,又能来个火烧连营。”

    “你现在就出发,挑一个高手,带上一挺机枪,带足子弹。”

    二虎有点犹豫,“团长,现在就出发?咱派出的人刚走,回来怎么也得明天去了,这么急干什么?”

    “小子,凡事要多动脑筋。”

    孟占山不满地白了二虎一眼,“但凡一个高手,必须未雨绸缪。有了这个火力点,不光明天的仗好打,就算今天有什么特殊情况,撤退也是有一定保障的。”

    “噢,我懂了!团长。

    嘿嘿……开动脑筋的事咱不行,可咱有把子力气,你负责开动脑筋,咱负责执行……”

    “那好,你现在就去挑人,要小心,不能被敌人发现,回头好打狗日的一个措手不及!”

    “唉,可惜我哥不在,山太高,只能从山腰利用飞抓慢慢挂过去。

    这太难了,除了我和我哥,恐怕没谁能做到。”

    一旁的段峰凑了上来,“我跟你去。”

    二虎不屑地摇了摇头:“你行吗?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别失了手再惊动了土匪。”

    “你行我就行,小子,别忘了,当年我可是摔了你个大马趴。”

    “操,那不作数,那是你小子使诈。”

    “别吵吵了,就你俩。”孟占山沉声道。

    ……

    夕阳完全沉没了。

    几朵火红的云霞,还浮在群山耸峙的天空里,眼看就要黯淡下去。

    孟占山把自己的装备收拾妥当,嘴里一边嚼着掰碎的大饼,一边扭头观望草丛中的战士。

    战士们互相依偎着,勾肩搭背的睡得正酣。

    应该休息一会了……

    他在大石头后面躺下,微闭上眼睛,可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看到了群山和云朵,看到了明天即将到来的战斗——

    千军万马吹起嘹亮的冲锋号声,如狼似虎,势如破竹……

    哈哈……这一刻他开心极了,他忘记了疲劳,忘记了饥饿……

    可昰,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一场危机近在眼前!

    “咕咕咕——咕咕咕——”

    天空中突然飞下几只野雉,扑愣着翅膀落在战士们隐伏的乱石滩上。

    它们不慌不忙,大摇大摆地走到一个个酣睡的战士身旁,把嘴伸到石缝间琢食落于其中的饼渣。

    这些野雉和其他地方的野雉完全一样,却一点也不怕人。

    它们瞪着眼睛好奇地望着眼前的陌生人,有醒着的战士用手轻轻轰它们。

    轰一下,它们就退两步,过后又走过来,继续觅食。

    突然,有一只野雉竟然扑愣到一个战士的身上,那个小战士睡的正酣,大概是疲惫至极,手上拿着刚咬了两口的饼子就睡着了。

    眼下,这只野雉居然突然伸头啄食战士手里的大饼。

    战士蓦然惊醒,猛然看见一只黑红的野物近在眼前,而且伸头啄食,立时惊得大叫一声:

    “啊——”

    声音震动山谷。只在一瞬,几只野雉“呼啦呼啦”腾空而起。

    只在倾刻——

    “咚咚咚咚咚咚——”

    随着一种刹那间就在大山间引起惊天动地回响的射击声骤然响起,一连串可怕的弹丸拖着金属的颤音,“嘶嘶嘶”地划破空气,向这边的石滩上飞射而来。

    子弹的威力是如此之大,打得乱石飞扬,将一棵棵小树的树冠完全切削下来,灌木和蒿草漫天飞舞。

    正在睡梦中战士突遭如此打击,一个个惊慌失措,有的赶紧往石头后面扎,有的则被石块击中了惨叫,队伍顿时大乱!

    一块碎石正好击中正在酣睡的吴大宝的肩膀,巨大的冲击力使他手臂发麻,半个膀子酸痛。

    “他奶奶的,什么枪?这么厉害?”

    正在担任警戒的李水清则惊呆了。

    在他陡然睁大的瞳孔中,一团怒火正在燃烧——

    那是他手底下的一名小战士,这致命一喊已经将整个队伍带入绝境……

第二百五十三章96式高射机关炮(一)

    山风阵阵,晚霞如血。

    二虎和段峰终于潜近了那块位于半山腰上的王八石。

    幸亏天边还残存着一抹艳红,借助晚霞的余辉,两人脚踩松枝扶着岩壁慢慢向那块突出的巨石摸去。

    脚下是如此惊悚,山风呼啸,松涛阵阵,松树被吹得左右摇晃,哗哗作响。

    因为松树的晃动,两人都有一种晕眩的感觉,站立不稳,紧张得满手是汗。

    二虎全身紧绷,努力稳住身形,遥看那块突兀的巨石,已在数丈之外。

    突然间,“啊——”的一声尖叫,声音又尖又细,随风传入耳膜。

    下一刻——

    二虎突然两眼发直,像是看到什么稀奇把戏似的斜望着右上方的巨石。

    乖乖,上面居然伸出一条粗长的枪管,黑呦呦的枪身泛着寒光。这犹不说……

    “咚咚咚咚咚咚——”

    随着一波震耳欲聋的轰鸣,枪管喷出耀眼的火舌,巨石上浓烟滚滚。

    远远望去,几只野雉乍起的乱石滩上,立时爆出几团火球,随之腾起大股的黑烟,简直比放烟花还热闹。

    我靠,这他娘是枪还是炮?简直太骇人了。

    二虎头皮发炸,不由自主的倒退二步,扭头望向身后的段峰。

    那种骇人的声音刚刚响起,段峰就明白它是什么武器了,脑瓜“嗡”的一下,浑身热血上涌。

    那是96式机关炮!

    那是日军装备的一种主力机关炮,陆军和海军都曾大量装备。

    尤其是海军,在许多战舰上都安装了这种25毫米口径的杀器,作为一种近防炮使用。

    这家伙全重115公斤,可以使用15发弹夹,射程3000米。

    这是在整个抗战中,鬼子使用的所有武器给段峰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一种。

    他曾看到被这种高平两用机关炮击中的战士,整个人被炸成了碎渣,顷刻便死,绝无生还的机会。

    他还曾在国军见识过类似的装备,那是采购自欧洲的大名鼎鼎的苏罗通机关炮,老蒋的嫡系部队曾有装备,既可以仰射飞机,又可以平射打坦克,是一款妥妥的大杀器。

    眼下,这样一款大杀器居然出现在土匪窝,而且还在一处悬崖峭壁上,实在让段峰无比惊讶。

    眼见这家伙对着自己的部队一通乱喷,段峰的心都要碎了……

    娘的,必须立即干掉它!否则兄弟们死无葬身之地!

    段峰比划了个“加速”的手势,二虎点点头,两人在炮声的掩护下,奋力向巨石摸去。

    近了,更近了……

    由于动作过大,脚下的松树不断喳喳作响,还落下大把的松针,好在炮声隆隆,完全掩盖了这点动静。

    很快,段峰嘴角便露出了一丝微笑,他们已摸至巨石右下方,完全处于射击死角。

    这么近的距离,已经能听到巨石上疯狂的嚎叫声。

    段峰指了指头顶,随后作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二虎秒懂,把机枪从背上摘下递给段峰,随即刹紧腰带,口衔短刀,突然对段峰做了个怪诞的微笑。

    只在一瞬,二虎一声闷哼,做了个让段峰心脏炸裂的动作——

    他突然深蹲,双足用力下踩,借着松树的回弹之力猝然发力,身子硬生生拔起。

    这一弹之高,几达丈余,而且有了回弹之力的帮助,比平时跃腾的更为迅疾!

    就在身体将要下坠之时,他己伸出一脚,用力蹬在一侧的松树上,随着松树的一弯一弹,再度像大鸟一般斜向上掠起!

    乌龟石上,两个土匪正在操炮,另有一人正在搬运弹药。

    主射手面目狰狞,“咿咿呀呀”的打得正欢,机关炮在他眼前闪成耀眼的一团……

    忽然,一个黑影从天而降,似一抹惊鸿乍现。

    搬运弹药的土匪闻声抬头,不由骇得魂飞魄散——

    一柄短刀猝然闪过,“噗”的一声抹过这家伙的脖子,沥沥血水随之外洒,这家伙闷哼一声,像烂泥一样瘫倒于地。

    主射手打得正欢,猛觉背后一凉,目光瞥处,赫然发现自家胸口己多出一截刀尖。

    副射手大惊,火烧屁股一般站了起来,就像见到什么鬼怪似的大喊大叫。

    一柄短刀激射而出,不偏不倚,正自这家伙的嘴巴穿入,透出后脖梗。

    直到此时,段峰才堪堪爬上大石,他有些迷悯地看着三具倒毙的尸体,浑身本能地一振。

    一抹怪诞的笑意浮现在二虎唇角,“兄弟,终于上来啦?”

    段峰惊叹:“老天,你出手好快!”

    几秒种后,段峰将主射位的那具尸体用力推下,高声召唤二虎:“快!坐到副射位上去!”

    二虎傻了,什么他娘的副射位?

    眼前的巨石已经被凿成碗形,四周堆着沙袋,中间是一台二虎从来没有见过的大杀器。

    枪身两米多长,厚重的枪体,巨大的弹夹,活像一挺放大了十几倍的机枪。

    不对,这玩意没有扳机,只有粗长的手柄和圆圆的转轮。

    段峰正在换弹夹,弹夹里的子弹粗如儿臂!

    我操,这是什么武器?简直是太牛逼了!

    二虎像嗅到血腥味儿的鲨鱼,立即被这台大杀器迷得五迷三道。

    可惜,这位刀虽玩的好,枪法也不赖,却对这样一台大杀器望而兴叹。

    “他娘的!还愣什么?快坐上去!”段峰大怒。

    “坐哪?……段大爷……”

    二虎蔫了,方才的英雄形象荡然无存。

    “坐那!”段峰伸手一指。

    二虎激动的坐上副射手位,眼见段峰“嘎巴”一声换上弹夹,兴奋的鼻血都快要流出来了。

    “别动!听我的!稍有差池,一炮就能把自己人打成渣!听到没有?”

    “听到了!……”

    二虎一阵战栗,小心脏狂跳……

    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因为,

    这台大杀器太他妈瘆人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96式高射机关炮(二)

    “咚咚咚——哒哒哒——呯!呯!”

    枪声如疾风暴雨,所有火器一起向乱石滩开火。

    密营里的土匪已经迅速反应过来,几十个土匪“哇哇”怪叫着向乱石滩冲去。

    被机关炮打燃的灌木在乱石滩上一丛一丛地燃烧起来。

    土匪的怪叫声越来越近。

    孟占山的心脏狂跳不止……

    怎么办?怎么办?

    眼下,撤退已经来不及了,一场血战已不可避免。

    唯一有利的是,土匪们摸不清我军的虚实,其掩护火力虽然凶猛,但冲过来的却只有几十人,显然是少估了我军人数。

    “不要慌……沉住气……”孟占山提醒自己。

    眼下,只有比土匪们表现得更为疯狂,才能震慑敌人。

    土匪刚刚吃过败仗,已是惊弓之鸟,如果能给他们造成错觉,也许能吓溃敌人。

    但是,土匪有一挺威力十足的大杀器,只有放他们靠近,等那台大杀器不敢射击时,才能全力一搏。

    “咚咚咚咚咚咚——”

    那个大家伙又在发言了,一连串巨大的弹丸拖着红红的弹尾,“吱吱”叫着把乱石打得四处飞溅。

    孟占山冒险回头望了一眼,但见整个石滩上已是一片狼藉,大大小小的弹坑密布,已经有几具支残破的尸体散布在弹坑边缘,根本无法辨认是谁。

    娘的,这样一台大杀器,已经控制了整个战场。

    “同志们!沉住气!等……”

    孟占山的话还末说完,变数就己发生——

    “杀——”

    随着撕心裂肺一声喊,一个战士一跃而起,狂呼乱叫着冲向土匪。

    随着这一声喊,又有五六名战士一跃而出,边开枪边向土匪猛扑过去。

    孟占山惊呆了,这几个人他一个也不认识。

    李水清却看傻了,带头的正是一嗓子暴露了整个部队的小战士——马乐,其余五个人,全是他的部下。

    战争就是如此的出乎意料,总是发生始料末及的事情。

    因为惊天一吼暴露了整个作战部队,马乐的心里早就充满了愧疚和悔恨,那台突然出现的大杀器的恐怖火力,更成了压垮他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眼见几个战友被打爆,马乐完全失去了理智,他为了摆脱这一切而拼命扑向土匪,他想在这一扑之中得到解脱!

    而后的几个战士则完全是由于紧张过度,从而产生误判,他们误以为是上级发布了冲锋命令,于是随着马乐不顾一切地冲了出来。

    那一刻,李水清羞愤难当,这几个沉不住气的战士全是他的兵!人家孟团长的兵一个个岿然不动,这让他情何以堪?

    “娘的!回来——”

    李水清探出脑袋大声召唤。

    可是,晚了……

    几发25毫米的机关炮弹飓风般袭来,“咚咚咚——咣”。

    几个战士瞬间就分崩离析,化做漫天血雨,方圆几十米都成了一个红色的世界。

    李水清瞬间就泪目了,几团温热的液体“噗噗噗”打在他脸上,让他肝肠寸断……

    “都他娘沉住气,别像个傻子!”

    孟占山大声呼喝,暴跳如雷。

    对于那些无脑的战士,他一向深恶痛绝,可是现下,他却无能为力。

    “抓稳枪!上刺刀!手榴弹盖打开!”

    孟占山大声提醒着,他想用吼声稳定军心:

    “他娘的,人可以死,但不能白死!尤其是面对一帮土匪!

    等那台大杀器歇了菜,全部随我冲锋!火力全开!

    他娘的,准不杀二三个士匪垫背,死都不许死!听见没有!”

    “听见了!”这提气的话让所有战士都为之一振,人人热血沸腾。

    “独立4团的!上刺刀!”

    张水清突然就激动起来,“咱们他娘的一错再错,太丢人了!待会都给我拼命,把脸找回来!”

    “是!”

    那瘆人的射击声终于停止了,冲来的土匪己在数十米开外……

    “手榴弹!”孟占山大声呼喝。

    早已做好准备的战士们纷纷拋出手中的手榴弹,二百多颗的手榴弹冒着青烟呼啸而出。

    “轰!轰轰!”

    土匪被炸得人仰马翻,浓烟中透出一片唧唧哇哇的惨叫。

    “杀!”

    随着孟占山一个“杀”字,战士们呼啸而出,迎头罩向冲来的土匪。张水清和孟占山更是一马当先,活像两头嗜血的猛虎。

    土匪们完全蒙了,他们没有想到石滩上竟会有这么多人马,他们刚被一顿手榴弹炸得晕头转向,大把共军己自浓烟烈火中杀到。

    一阵排枪之后,双方立时绞杀在一起,土匪们甚至连刺刀都来不及上就被刺得人仰马翻。

    战局在转眼间就呈一边倒的态势,土匪们在丢下三十多具尸体之后纷纷狼狈逃窜。

    “冲上去!咬住他们!”孟占山急切地大喊。

    战士们无不明白,必须咬住敌人,让敌人的大杀器投鼠忌器。激烈的喊杀声中,战士们蜂拥而上……

    这是一场冒险的赌博,赌的就是土匪已是惊弓之鸟,一旦受挫,就会发生连锁反应。

    果不其然,溪滩上的土匪眼见己方大败而归,对方又是冲锋号,又是火力全开,像是大队人马杀到,顿时慌了手脚,有人抹头便跑。

    土匪们早已是惊弓之鸟,一看有人逃跑,立马你跑我也跑,呼拉一下开始全线溃退。

    不幸的是,他们才跑出几米,迎面就响起“哒哒哒”的机枪声,百十米开外,张匪和胡匪各端一挺机关枪,一阵突突突就打倒十几个土匪。

    “他娘的,谁敢跑!谁跑打死谁!失了大甸子,都他娘别想活!”满脸横肉的胡大疤拉挥舞着机关枪气冲牛斗。

    “弟兄们!杀回去,跟共军拼了!拚掉共军,每人官升三级!”

    张雨新也挺着一挺机枪疯狗似的呐喊着,这家伙满脸通红,脖子上跳起道道青筋。

    眼见两个老大杀红了眼,而且已退无可退,土匪们不得不鼓勇再战,发一声喊,轰然转身,一齐朝乱石滩扑去。

    这一下,可是黑压压的六七百人,正在追击的孟占山心都凉了。

    ——他奶奶的,遭了,赌输了。

    ——罢罢罢!大不了马革裹尸!

    “咚咚咚咚咚咚——”

    那种骇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卧倒——”

    孟占山悚然一惊,拼尽全力大喊。

    ——我操,这帮狗操的是疯了吗?连自己人都打。

    ——完了……完了……我把我……和整个队伍……都断送了……

    他最后一个念头就是:

    ——唉,也不知道,二虎和段峰怎么样了?

    众人立即卧倒,连正在逃跑的土匪也大惊失色,纷纷趴伏于地。

    然而——

    众人旋即被眼前的惨象惊呆了。

    子弹并未射向这儿。

    一连串巨大的弹丸拖着红红的弹尾,“吱吱”叫着射向冲来的土匪。

    随着道道青烟升起,几团巨大的火球立即在溪滩上炸开,爆炸声震耳欲聋。

    前面的土匪瞬间被可怕的弹幕吞没,一个个像西瓜一样爆开,好端端的身体眨眼间就四分五裂,像烤糊的苞米棒子一般在空中飞舞。

    小树、灌木、蒿草全部被打燃,火光熊熊,映的满天通亮。

    疯狂冲锋的土匪完全被吓尿了,连最悍野的家伙也为之胆寒。

    他们的头顶就像下起了一场血雨,带着浓浓血腥味的“雨点”噼哩啪啦地砸下,让人闻之欲呕。

    土匪们瞬间就崩溃了,有人连忙卧倒,大部分撒丫子就往木屋里跑。

    在他们的印象里,木屋挡个子弹什么的应该没啥问题。

    可是,他们错了!

    九二式重机枪的子弹才7.7毫米,这个正在肆虐的大家伙,是机关炮!整整25毫米!

    随着“轰轰轰”的爆响,一座座木屋全被掀了盖,断木、弹片、土匪漫天飞舞,炸了个满堂彩。

    轰轰隆隆!必必剥剥!火舌冲天而起,卷舐着半黑的天空,满山都被映成砖红色。

    趴在乱石滩上的孟占山看得真真切切,他像一头挨了闷棍的老虎似的趴在那儿喘着气,好一阵才从眩晕中渐渐恢复。

    ——我靠,这是怎么回事?倒戈了?

    ——哈哈,他奶奶的,八成是段峰和二虎干的。

    险些激动的脑溢血的孟占山拼命克制了一下,迅速扭头大喊:“准备!爆炸过后随我冲锋!”

    “是!”

    这一次的回答稀稀落落。

    战士们的注意力全都被大爆炸吸引,没几个听到他说话。

    这怨不得他们,只怨那枪,确切点说是炮,太瘆人了。

    ……

    张雨新像只受惊的兔子,目瞪口呆之下,趴在一块大石之后一动不动。

    爆炸声稍缓,有土匪发疯似的败退下来,身上呛烟冒火。

    这一次张雨新不开枪了,连声高喊:“快!他娘的,往这边跑,快!快!”

    土匪们一涌朝西而来,远处传来怒涛般的杀声,共军冒着浓烟烈火追杀而来,子弹啾啾打来。

    张雨新急了:“妈的!炸了营了!胡老弟,快撤吧!”

    胡大疤拉像个输红眼的赌徒,“妈了个巴子的,撤个吊!老子跟共军拼了,我就不信他有三头六臂!”

    这家伙一把敞开衣襟,露出毛茸茸的胸脯,咬牙切齿地打开保险,架起机枪,透过机枪的瞄准圈将追赶的共军套入其中。

    “吱——”

    一发弹丸尖叫着眨眼打到。

    “轰”的一声,这家伙被轰了个正着。

    只在一瞬——

    他被拦腰炸成了两半,敞开怀的上半身所有软组织都被炸光,只剩下一副焦黑的骨架。

    紧接着,火焰又燎爆了他缠在腰上的机枪子弹,那些原本预备给他的对手的机枪子弹,此刻却转过头来向他寻仇……

    接二连三的爆炸把他的下半身完全炸碎,炸成上百块残缺不全的肉块,当他完全掉落到地面上来的时候,早已是血淋淋的一片。

    自打这门机关炮一发威,战场上的形势就发生了戏剧化的改变……

第二百五十五章关东军秘密仓库

    士匪们完全溃散了,孟占山带人一直追出数里,直到土匪完全消失在崇山峻岭,方才返回大甸子。

    经过连续的行军和作战,战士们已经疲惫到极点,当深远天幕上悄悄透出明净的墨蓝时,终于可以停下来喘一口气了。

    孟占山特别命令道:“设双岗,明暗哨,个个枪不离手。”又向谷口和谷底派出了部分警戒人员,这才下令生火做饭。

    战士们饿极了,于暗夜中点起篝火,四处搜寻吃食。

    结果在炸塌的木屋外发现大锅的猪肉炖粉条,还有大块的卤马肉,虽然粘满了灰,但战士们吃得津津有味。

    孟占山顾不上吃了,他带了两名战士,点着火把来到乌龟石下,大声呼唉二虎和段峰的名字。

    可是,喊了一遍又一遍,除了呜咽的山风,上面始终毫无回应。

    孟占山急了,又叫来十名战士一起喊,大家喊得口干舌燥,脸红脖子粗,可上面始终动静全无。

    孟占山的心瞬间就凉透了,他一把撸下军帽,眼含热泪望着乌龟石,任谁都明白,眼前的一切意味着什么。

    突然间,他像下定了决心似的,下令紧急集合。

    “嘀——嘀——”

    随着急促的哨声,战士们纷纷放下手里的吃食,抓起枪排排站立。

    “报告团长,集合完毕!”

    “立正——”

    孟占山面色严峻,大手一挥,动情地说:

    “同志们!对不起大家了,耽误大家吃饭!我给大家道个歉!”说完,孟占山深鞠一躬。

    “同志们,咱们死中得活,靠的啥?靠的是二虎连长和段营长冒死爬上乌龟石,抢了那台大杀器。

    思路客

    没有他们,咱们早就死定了!

    所以,我拜托大家了,立即打扫战场,看看有没有他们的遗体……拜托了!”

    他的话音刚落,战士们就立即行动起来,在通明火把的照耀下,数百具尸体堆满山谷,血腥味直冲斗牛。

    战士们在尸体中一一辨认,把能分辨出来的尸体一一抬出,在焦急心情的驱使下,分辨工作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全部结束了。

    “报告团长,经过细仔分辨,没有发现周连长和段营长的尸体。”

    張水清一脸严肃地报告道,“但是,还有许多尸体己被炸得七零八落,根本无法分辨了……

    团长,咱们是不是迅速掩埋尸体,然后尽快撤离此地?”

    孟占山沉默了一会儿,不甘心地道:“不行,他俩多半牺牲在大石头上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在此过夜,明天爬上去寻找。”

    “团长,夜长梦多啊,土匪们也许会去而复返的。”张水清提醒道。

    孟占山微微叹了口气,颤声回答说:

    “对不起,张连长,我知道你是对的……

    可是,我把他俩派去了险地,就必须寻他们回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样吧,你带你的人先撤,给我们多留些弹药就行。”

    “孟团长,你说的哪里活?”

    張水清勃然变色,断然拒绝道:“虽说我们是临时征来的,可现在咱们是一个整体……你孟团长有情有义,我们独立4团的也不是孬种!……好!你们呆多久,我们就呆多久!”

    “谢谢……非常感谢……真的……”

    孟占山呆呆地望着张水清,喃喃地道。山风吹动他凌乱的头发,使他看起来格外苍桑……

    这一夜,孟占山过得十分艰辛,他像关在笼子里的困兽一样踱来踱去,整夜末曾合眼。

    到了最后,他终于瘫坐下来,茫然地望着群山,火光映在他泪水蜿蜒的脸上,有一种极致的悲凉。

    ……

    天,终于亮了。

    东方刚刚露出一丝鱼肚白,孟占山就迫不及待地把沉睡的战士全部唤醒。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孟占山想,这是他最后能做的事情。

    风越来越大,山上松涛阵阵,孟占山带着众人再次寻遍山脚和山壁,仍然一无所获。

    孟占山急了,带着两个战士就要向上攀爬。

    张水清急忙劝道:“不行啊,孟团长,太危险了!您是这支队伍的主心骨,您不能冒险!……让我来!”

    孟占山不依,二人正在争执……

    忽然——

    “吱吱吱——嘎嘎嘎——”

    随着一阵沉闷的巨响,一侧的山壁似乎正在移动。

    孟占山傻了,像一头受惊的猎豹,立即抄枪在手,就地卧倒:

    “有情况!卧倒!”

    众人纷纷卧倒,就地拉动枪栓。

    先前光秃秃的山脚,一部分岩壁忽然陷了进去,露出一道漆黑的缝隙。

    紧接着,缝隙越来越大。

    众人看明白了,那是一道巨大的铁门,宛如一道庞然大物般聶立在众人面前,让人觉得十分震撼。

    随着吱吱的转动,门缝越来越大。

    结果,铁门刚刚打开有一人多宽,一个衣衫褴褛的灰衣人就破不急待地跳了出来,满面尘土的脸上露出狂喜之色。

    众人还未分辨出来人是谁,那人已发疯似地大喊起来:“团长,团长,我是段峰!我们下来了!”

    “段峰?……你小子还活着?”

    孟占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抑制住内心的狂喜,大声问道,“兔崽子,二虎呢?”

    段峰扭头大喊:“二虎!团长叫你呢,还不快出来!”

    二虎终于出现了,这家伙蓬头垢面,满面焦黑,背上背了两挺歪把子,怀里还抱着一挺,兴奋的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团,团长……哎哟……发财了……我说……惊天大财!”

    这家伙步履沉稳,两眼放光,身上的装备虽多,但压在他的身上却并不显得重。

    眼见这两个小子奇迹般出现,孟占山百感交集,心里一热,居然一屁股瘫坐在地。

    二虎这个没心肝的,走上来没命地拉拽孟占山,“团长……走……我带你去看看!……我操,打东京都够了!”

    听到二虎的疯言疯语,段峰笑骂道:“他娘的,抗战早就结束了,还打东京?你发神经啊?”

    二虎一愣,随口道:“操,那就打南京!”

    孟占山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把揽过二虎,又一把揽过段峰,脸上都笑出泪来:

    “好,好,好……行,行,行……打哪儿都行……他奶奶的,只要你们两个小子都在,上天入地都成!……”

    眼前的画面有点辣眼睛,眼含热泪的孟占山紧紧搂住两个部下,像一个张开翅膀护犊子的老鸟。

    周围的战士眼睛都湿润了,尤其是张水清,瞬间热泪汹涌。

    只有他最明白,孟占山此时此刻的心情。

    大约二三分钟的光景,镇定下来的孟占山抹了把眼睛,大吼一声:

    “走!带老子去看看,到底有什么宝贝?”

    “哈哈!我带路,我带路……”

    二虎大拍胸脯,放下身上的歪把子,从挎包里掏出手电,大手一挥:“同志们,跟我来!”

    于是,二虎打头,孟占山、张水清居中,段峰殿后,四人组成一路纵队,大踏步向大门后的通道走去。

    孟占山看了看铁门,铁门伪装的极其巧妙,里面是铁门,外面是水泥和石块砌成的伪装层,地上还有轴承和滑轨。

    再看里面的通道,黑乎乎的深不见底,通道都是圆弧顶子,又高又宽,用手电一照,上边安装着一盏盏的电灯和一道道管线。

    “嗯,这应该是个仓库或者要塞,八成是鬼子留下的,如果能找到配电室,应该能让这里亮起来。”孟占山自言自语地说。

    二虎大有感触:“哈哈,英雄所见略同,段营长也是这么说的!”接着这家伙伸长脖子,拉长声调长叹一声,“唉……可惜呀,可惜……我们找了大半天,愣是没找着!”

    段峰接口介绍道:“我和二虎咋晚在乌龟石后面发现一个铁门,进去摸索了一个晚上,没想到,铁门后面是一个深的通道,一直通到下面的一个巨大仓室。

    我们在里面摸索了半天,怎么也找不到配电室,好容易才摸索到仓库出口。

    幸好,大门没有上锁,我们一边一个,费了老大的劲才打开。”

    孟占山想了想,忽道:“大家注意一下墙壁,保不齐墙壁上会有结构图,上面一定会标有配电室。”

    “哎呀,太对了!我咋就没想到呢?”听到孟占山的话,段峰兴奋的一拍大腿。

    果然,没走出多远,众人就在墙壁上发现了一幅平面图,上面标注着大大小小的仓室,还有通道、排水管、通风口等设施。其规模之大,结构之复杂,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孟占山看了好一会,手指一个仓室,“走,去那儿!”

    随即带领众人向右侧拐去,很快,众人就来到一个不大的仓室。

    这间仓室的墙壁上安装有七八道电闸,在手电光的照射下闪出黄橙橙的光芒,旁边有一台巨大的机器。

    “就是这了!团长,这是发电机!”段峰兴奋地大叫道,随手将电闸一一合上。

    随着一阵“轰隆隆”的闷响,周围的电灯齐刷刷地点亮。

    走出发电室,外面的山洞里己是灯火通明,眼前是一个个巨大的仓室,各种物资堆积如山。

    “娘的,这边的山丘都快要被小鬼子掏空了,真邪乎!”二虎大声感叹道。

    “唉,谁说不是啦?”

    段峰重重地拍了拍二虎的肩膀,朗声道,“我说,这应该是关东军的一处秘密仓库,小鬼子当年把满洲当成了大后方,为了巩固防御,特别是针对北边的苏联,修建了大量地下仓库,这恐怕就是其中的一个。”

    随着探索的继续,这座仓库的规模之大,简直超出众人想象。

    一南一北一有四个大仓室,其中二个装满了各式油桶,另外二个则装满了军用物资。

    几个人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装军用物资的二个仓室——

    一个仓室里堆满了各式军用品,什么大衣、毯子、干电池、饭盒、防毒面具,简直应有尽有。由于空气比较干燥,这些东西都保存完好。

    二虎指着另一个仓室大叫道:“嗨呀,咋晚我俩闯进的就是这间仓室,铁架子上搁着歪把子,没错!”

    众人闻言急步往里走,里面全是存放武器的所在。

    一拉溜的铁架子上码放着大大小小的木箱,还零散地摆放着武器。

    现在能见度良好,二虎心痒难耐,抄出间的短刀拆开一箱,里面全是歪把子,再拆开一箱,变成了满箱的三八大盖儿。

    这些都是还没拆封的新枪,机械部分还上着油,连子弹都没装过。

    孟占山只扫了一眼,就大踏步往里面走去,他的魂早就被里面的大家伙给勾走了。

    仓室的尽头,覆盖着一排排的油布,孟占山毫不犹豫地一把掀开油布,立刻失声叫了起来:“妈哎!”

    眼前赫然是一门崭新的九二式步兵炮!再掀开一处,竟又是一门九二式,之前的“妈哎”还未落下,又一声“妈哎”随之响起。

    可是随着孟占山连续掀开油布,他却再也叫不出来了。因为,眼前出现的不但有步兵炮,还有成箱成箱的炮弹!当他兴奋地走到最后一大排油布面前,一把掀开油布后,一直压抑在心中的激动终于随着眼前所见,一起脱口喊出:“我的娘哎!”

    油布下面居然覆盖的是四门四一式山炮。

    一共十二门九二式步兵炮,四门四一式山炮。

    孟占山不敢相信似的这摸摸,那摸摸,激动的声音发颤:“我的天吶,我不是在做梦吧,怎么会有这么多大炮!娘的,老子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大炮!”

    二虎急慌慌地奔了过来,凑上去一阵大叫,“哎呦!我的天,您咋这眼尖呢?一眼锁定了这些大家伙。哈哈,跟这玩意相比,外面的机枪简直就是烧火棍!我们连预定两门!”

    “说啥呢?”孟占山劈手推开二虎,“去去去!一边去!这是老子发现的,我得专门组建个炮兵营。”

    二虎急的直跺脚,“哎呀别呀!队长!多两门不多,少两门不少,见者有份。”

    一旁的张水清乐呵呵地道:“哈哈!这么说,我们也有份喽?”

    这次孟占山不含糊,朗声道:“放心,少不了你们的!”

    孟占山的话,让二虎大为恼怒,这家伙气哼哼地就往外走。

    段峰忙问:“哎呀?干啥去?”

    二虎没好气地道:“撒尿!”

    众人强忍住笑,继续往周围搜索,周围是成箱的炮弹,足有二百多箱,后面还有一排类似望远镜的东西。

    张水清好奇地走了过去,死盯着眼前的望远镜,使劲地抽了抽鼻子,他惊讶地发现,眼前的望远镜不但长,而且还拐着弯,他连忙转头问道:“嗨呀?这是什么望远镜,这么大个,还有支架,外带拐弯?”

    段峰看了一眼,笑着介绍到:“这叫炮队镜,也叫剪形镜,是潜望式双目光学仪器,主要用于战场观察、地形侦察、搜索目标、测定炸点,以及测定炮兵阵地、观察目标坐标等等,用处大着呢。”

    “哦——”张水清刚要接话,猛听远远的一声大喊:“哎呀!不得了!大发利市啦!”

    众人大吃一惊,连忙奔了过去。

    眼见来到一个中型仓室,里面有两个大家伙,上面绑着巨大的盖布,二虎正坐在一处盖布上,下面像小山一样隆起!

    孟占山颤声道:“天哪,不会又是装甲车吧?”随手开始解绑绳,张水清和段峰赶忙上去帮忙。

    随着绑绳的解开,孟占山一把扯下盖布,下面居然是一辆体型巨大的坦克,炮管粗长,车载机枪乌黑发亮,除了履带粘有少量泥土,其他部分还是薪新的。

    “我操!我的天呐!”

    孟占山连叫两声,一边抚摸履带一边语无伦次地道:“心肝,宝贝,这玩意我见过,当年救郭仲达时遇到过,他娘的,妥妥的大杀器!”

    “嗨呀,这可是89式中型坦克,比他娘的小豆坦克可要强多了!我的天,这可不是鸟枪换炮,而是鸟枪换坦克了!”段峰颤声解释道。

    二虎这下不乐意了,伸手把两人推开,“去去去!一边去!这是我发现的,我得组建个坦克排!”

    眼见二虎如此,孟占山却毫不以为意,乐呵呵地道:“好,你小子只要满足一个条件,坦克就归你!”

    耳听此言,二虎乐得差点要晕过去,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做梦,“真的?团长?哈哈,莫说一个,就是十个,百个也行!”

    孟占山敲敲坦克的钢板,乐呵呵地说:“条件就是,但凡你能把它们开回去,坦克就归你!”

    “啥?”

    二虎一愣,在略作思考之后突然失声叫道:“嘿嘿,这难不倒我,我说段营长,段大爷,这就要请你帮忙喽!无论如何你得帮兄弟一把。”

    听了二虎的话,孟占山大为惊愕,连忙道:“不行,不能找人帮忙!”

    二虎狡黠地一笑:“哈哈,我的大团长,您刚才可没说不能让人帮忙。你们这些做领导的,可得一个吐沫一颗钉!”

    孟占山傻了,笑着摇头道:“嘿,你小子看着挺憨,关键时刻给我抖机灵,我说,这又不是娶媳妇,你给谁好看去啊?你就是开回去你也玩不转,回头再成了摆设。”

    二虎大牙一呲,咧着大嘴笑道:“您就别忽悠我了,有咱段大爷在,那都不是事!”

    谁知旁边的段峰却苦笑一声,随即长长地叹了口气,“唉——抱歉呀,二虎连长,这坦克咱真玩不转,不骗你。”

    耳听此话,二虎大为惊讶,差点蹦了起来,“别装蒜,装甲车你都能玩,还不能玩个坦克?!”

    眼见二虎有点捉急,段峰不禁感叹道:“唉,实话告诉你吧,我不管玩不转,甚至连怎么开这玩意,我都搞不定。”

    这一下,不光是二虎,连孟占山也惊了,大声问道:“段营长,别逗我们啊,这装甲车和坦克车可是一个吗生的,你能开装甲车还不能开坦克?”

    段峰的脸瞬间就红了,像只煮熟的大螃蟹:

    “团长,讲真……我真不会开。

    我说,这装甲车和汽车一样,那是驾驶盘驾驶,容易上手。

    可这玩意,是操纵杆!完全是两码子事!”

    “啊?”

    “什么?”

    两声惊呼,一个比一个长……

第二百五十六章东北民主联军航校

    方司令正在刁翎镇外的简易机场视察战果,临时布设的行军电话忽然响起,李政委抓起电话:

    “喂?你是谁呀?……听不清楚……

    你说什么?谭旅长来电?”

    电话那头告诉李政委:“……击毙了……胡大疤拉……军火……”

    “你说清楚点,把谁击毙了?什么军火?……”

    方司令在一旁:“搞什么搞,传个电文也不会,东拉西扯的!”

    李政委朝方司令摆摆手,示意安静:“你再说一遍!……缴枪五千?……火炮四十多门?……还有两辆坦克?”

    方司令听了,目瞪口呆的。李政委放下电话,自己也不敢相信。

    “你没开玩笑吧,老李?”方司令问道。

    “我吃饱了撑的?……

    通讯科说,谭旅长发来电报,说是已经找到了孟占山,还缴枪五千,外加四十多门火炮,还有两辆坦克!”

    方司令目瞪口呆,“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是够邪乎的!电话里就是这么说的。”

    “嗯,也有可能,好歹也去了一个旅……我谅他们……不敢开这么大的玩笑!”

    “不是……电话里说……全是孟占山他们干的。”

    “什么?”

    方司令大吃一惊,他愣愣地看着李政委,“开什么玩笑?他们才去了二百多人!”

    ……

    大甸子一战,击毙了匪首胡大疤拉以下三百多人,但匪首张雨新连同五百多土匪却逃脱了,不知所踪。

    与此同时,孟占山部发现了日军遗留的军火库,缴获步枪5000多支,火炮40多门,轻重机枪200多挺,子弹1000多万发,炮弹200多箱。

    另外,还有坦克两辆,机关炮四门,以及大量汽油、被服等。

    这还是在土匪们已经取用了不少后剩余的。

    如此战果,简直震惊了整个合江军区。

    军区司令部来了命令,武器要统一分配,经过仔细的清点和造册,军区后勤部门亲自参与了分配。

    后期赶到的几个团兴高采烈地跟后勤部门讨这要那,在分配机枪大炮时简直打破了头,可那些油桶和坦克却无人问津。

    道理很简单,前者是没用,后者是用不了,索性不要,以免占用了名额。

    整整一个上午,众干部在仓库里吵吵闹闹,终于搞定了分配方案,随后便忙活着安排人手进行搬运。

    一时间,整个大甸子都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中,无论新兵老兵,突然见到这多装备,一时间都有点血脉贲张,仿佛拿下整个东北都不成问题。

    孟占山很谦虚,即不争来也不抢,甚至连后勤部门建议其优先选择的提议也拒绝了,让一众干部好一阵子夸赞。

    搁在以往,虽说缴获的武器要统一分配,可总有个功劳大小的问题,缴获者总是有优先选择权。

    可是孟占山不,他的眼光独到,就盯在了两样东西上——坦克和油桶。

    一切如他所料,这两样东西根本就无人问津。好嘛,随你们怎么分吧,给我留下这两样东西就成。

    几个团的人马你推我扛,用了2天2夜才拉完了分到的军火,一时间兴奋的跟过年似的。!

    独立团的战士就郁闷了,眼见兄弟部队先后离去,自己却只能留守。道理很简单,油桶太多,一时间运不完,坦克太重,根本就运不走。

    二虎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私下里抱怨道:

    “唉,我的傻团长哎!明知道坦克不好使,还非要选,这下好了,都砸在手里了……”

    一旁的大虎深有同感,拼命点头:

    “可不是咋的!要这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干嘛?看新鲜呐?……

    唉……为了这,咱还少分了不少机枪和大炮,吃亏吃大了!咱团长……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顺子撇了撇嘴,不屑地瞄了两兄弟一眼,“唉……目光短浅,咱们团长这么做,那是有深意的。”

    “哦?……顺子,快说,快说……有啥深意?”二虎有点急不可耐。

    “是啊,有啥深意?”大虎也甚为好奇。

    “靠!……都说过多少遍了,咱团长哪是个从不吃亏的主,如果有两个以上的人都觉得他傻,那一定是他们自己傻!”

    二虎脸色立变,却不便发作,只能猴急地催促道:“哎呀!顺子兄弟,继续,继续……”

    “动动脑子吧……二位……都是当连长的人了,还事事问我!”顺子的不屑之情溢于言表,让兄弟俩好一阵子自卑。

    二人沉思良久,仍不开窍,只得继续央求顺子:

    “我说,解密吧,兄弟……还是你脑子好使。”

    “是啊,顺子,你多聪明,团长第一,你第二。”

    “嗨呦!今天的太阳怎么绿了?”顺子突然手指天空,一脸的茫然。

    大虎二虎大惊,连忙顺着顺子的手指方问望去,一轮夕阳正红,那有什么绿色?

    二虎大怒,扭头便找顺子。

    顺子早已窜出几丈之外,一边窃笑一边白活∶

    “别急,别急呀两位,等我想一晚上,想通了再告诉你们!”

    ……

    东北民主联军航校1946年3月在通化成立,成立以后训练和生活的条件都非常艰苦。

    国民党反动派经常派飞机来轰炸,还指使土匪和日伪残余不断骚扰,妄图把我航校扼杀在摇篮里。

    为了减轻损失,航校被迫于1946年4月冒着敌人的炮火从通化转移到牡丹江。

    大甸子和牡丹江相距有一百多里,孟占山找谭旅长借了十几匹马,带着一个班足足用了两天的时间,才驮着两桶油来到了牡丹江。

    孟占山通过门卫找到张庭时,这家伙正裹着大衣在椅子上睡大觉呢。

    孟占山跟随门卫走了进来,一见面就大声吆喝:

    “嗨呦?怎么校长来了,还是这副德性?赶快立正!”

    睡眼惺忪的张庭浑身一激灵,立刻火烧火燎地站了起来,随后才发现是孟占山,不由心下一阵气苦:

    “娘的,一惊一乍的,老子忙活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打个盹,又被你小子吵醒了。”

    孟占山得意洋洋地砸吧着嘴巴:“我说……看来咱的气场够大的啊,扮领导一扮一个准!”

    张庭愤愤地看了孟占山一眼,随口叽讽道:

    “你小子,屎壳郎上公路,冒充土坦克。我说……怎么有空到航校来了,说吧,有何贵干?”

    “嘿嘿,我来找你们领导,中午以前必须见到。”孟占山倒是爽快,把头一歪,上来就直奔主题。

    “嘿呦,瞧你那德行,这航校领导是你说见就见的?你以为你是东总的领导啊?”

    孟占山立即换上一幅笑脸,“嘿嘿,哪能呢?这不有你张大科长的面子吗!……快,快,快……兄弟,我那一团的人马还在大山里耗着呢。”

    “娘的,摧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求你呢,给老子真诚点!”张庭大为不满。

    孟占山在张庭的陪同下来到航校食堂,门卫立正敬礼,张庭回礼,热情地同他们打着招呼。

    走进食堂,张庭拉着孟占山窜到最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下,弄得孟占山一头雾水。

    “我说,这么鬼鬼祟祟的干啥?”孟占山压低声音问。

    “嘘——,小点声,航校领导一会儿就来。我说,咱常校长可是个暴脾气,待会一切听我安排,千万不要乱来。”

    “知道了,啰里啰嗦的,你还不放心我吗?”

    张庭认真地看了孟占山一眼,冷笑道:“切!我他娘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正说话间,一众校领导和教官鱼贯而入,食堂里顿时热闹起来。

    张庭坐在角落里,向孟占山一一指认几位领导。

    常校长在一众干部的拥簇下,很快在一排长桌前坐定,嘴里大声感慨道:

    “唉!今天净遇上奇葩事,上午我去旁听,罗教官刚讲了个基本公式X+Y,就有学员蒙了,问:教官,为啥一定要是X和Y来代表两个未知数?为啥不能是A和B?

    我的天,你们说奇葩不奇葩?结果老罗解释了半天,那学员愣是不明白,你说急人不急人?”

    一旁的吴政委笑着道:“哈哈,您也不必着急,咱的学员文化水平低,一上来就学代数,可不就有点发蒙吗?”

    “我能不急吗?咱的学员都是工农子弟,仅有的一点文化还是参军后学的,连四则运算都不会,硬要他们去啃代数、几何、物理、飞行原理等等,怎么能吃得消?”

    常校长的话立即引起了大家的共鸣,众人议论纷纷:

    “就是,上级要我们快点把技术教下去,我们怎么能这么老牛拉破车?”

    “要我看,咱们应该采取理论联系实际的教学方法,让教员、学员一齐动手,把不能用的发动机和仪表都搬进教室,让大家目睹实物,讲一个原理,就给大家演示一番。”

    “嗯,这个方法不错,能提高学习兴趣。”

    “不光是教学,飞行训练也得抓紧展开。”

    “嗨!你说的轻巧,现在油料都快用完啦,谈什么飞行训练?”

    眼见众人讨论的热烈,张庭不由心急如焚。

    “报告首长,我来说两句!”张庭一个没注意,孟占山忽然像豹子一般奋起。

    众人吓了一大跳,一双双眼睛望了过来,张庭吓得小脸煞白,孟占山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是谁?谁让你到这儿来的?”眼见对方眼生,常校长一脸严肃的问道。

    “嘿嘿,我是张科长的抗大校友,合江军区的孟占山。”

    孟占山望向张庭,一脸的傲骄:“是张科长让我来的!说是上回打刁翎你们帮了我们的忙,我们的回报不够,得补上。“

    “我操——”张庭气得鼻子都歪了,却又不敢发作,只能咬碎钢牙往肚里吞一

    孟占山毫不理会张庭的欲哭无泪,大大方方地举起了水杯:

    “各位领导,我以水代酒,敬大家一杯……

    我说,你们前些日子派出飞机给我们助战,太够意思了……

    这甜不甜家乡水,亲不亲革命人,咱们什么关系?革命关系!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没有什么比这更亲了……来,干一杯!”

    说着,这家伙一仰脖喝了个底朝天。

    吴政委和众人面面相觑,常校长却在一怔之下笑逐颜开:

    “好小子,倒是个自来熟,嘴真甜!好吧,都说到这了,就喝一个!”说完,仰头喝了一大口。

    张庭眼见气氛有所缓和,连忙捧了一把:

    “校长,您不知道,这位就是攻打刁翎计划的始作俑者,我的超级损友加校友,冀西独立团的孟团长孟占山!”

    “哦?……是嘛?”

    常校长顿时来了兴趣,站起身来仔细打量起孟占山:

    “嗯,这就对了……我就说嘛,老方那个老脑筋,怎么能想到这么超前的计划?原来是另有其人!哈哈……幸会,幸会……孟占山同志!……”

    “哦,原来是来了高人了。”

    “厉害呀,能想到利用空军,让咱们航校好好露了一把脸。”

    “就是,孟团长,那一战在我们航校家喻户晓,蔡云翔同志还做了精彩报告,那叫一个激动人心!”

    众人嘤嘤嗡嗡,像开了锅似的说个不停,一个个都好奇地打量着孟占山。

    孟占山站得笔直,抬手就是一圈军礼,“报告首长,盛名之下,其实难符,我不过是突发奇想罢了。”

    “哈哈,突发奇想,你倒谦虚!”

    常校长毫不吝啬地夸奖道,“我说,要是没有一颗超凡脱俗的脑袋,就是想突发其想也想不出如此妙计……

    孟团长,我很佩服你!你的计划简直是匪夷所思,很有创造性!”

    “嘿嘿,多谢校长夸奖!说实话,如果不是航校大力支持,我的根本就是空中楼阁……

    所以,我代表我们合江军区,对各位首长及全体航校官兵再次表示感谢!”

    “哈哈,客气了,孟团长!你们方司令已经感谢过了,他不但写来了感谢信,还派人送来了两头猪,这不,我们都打了两天牙祭了!”常校长笑着说,脸上的表情越发柔和。

    “那怎么行?校长,帮了这么大的忙,就像张科长说的,那岂是二头猪能感谢的?……不够,还得加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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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

    常校长很是意外,扭头看了着张庭,张庭气得直哆嗦,却又无计可施,在常校长的注视下简直无地自容。

    “所以,我又备了点礼物,就在校门外,常校长,能不能让我的部下送进来?”

    “这个?……”常校长有点犹豫。

    张庭却急了,气急败坏地道:“校长,不要白不要!我这就去通知门卫放行,我老张不能白当冤大头!”

    常校长一愣,正在琢磨张庭的话,孟占山多精明,立刻开始转移话题:

    “嘿嘿,校长,不瞒您说,我还有点事想请您帮忙……您看,您要是不收下,我都不好意思张口。”

    “哦?”

    常校长又把头扭了回来,仔细打量着这个状况百出的家伙,“好吧,说来听听……”

    “是这样,我们在大甸子缴获了两辆日本坦克,可却没人会开。

    我想,这飞机和坦克不是都是用操纵杆驾驶吗?所以,我想问您借一位教官,教教我们开坦克。”

    “哈哈哈,我的天?”

    常校长一阵苦笑,满脸苦涩地望向一旁的吴政委:

    “我说,今天是怎么了?……呢?……

    前脚刚有人问为啥一定要用X和Y来代表两个未知数?后脚就有人向我借教员,理由竟是,这开飞机和开坦克都是用操纵杆。

    唉……我都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吴政委笑呵呵地道:“孟团长,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开飞机和开坦克虽说都是用操纵杆,但二者原理不同,操纵面也不同,所以,不能一概而论。”

    孟占山秒懂,略做思考后立即大点其头,“噢,我明白了,这就好比是懒婆娘睡热炕头,一手搂着儿子,一手搂着男人,完全是两码子事!”

    众人顿时愣在当场,一个个哭笑不得。这家伙比喻虽然粗俗,却又贴切无比,真是让人不知不知该做何反应。

    张庭在椅子上如坐针毡,心里乱成一团:

    ——娘的,这小子接下来还知道还要胡说八道些什么?

    ——唉,老子的一世英名,今儿毁于一旦,他要再说出些不三不四的话,老子简直没脸见人。

    可孟占山却突然画风一变:“常校长,刚才听你们议论,现在油料缺乏,已经影响到了飞行?是也不是?”

    “哦?是啊……你什么意思?”常校长疑惑地打量着孟占山,奇怪地问。

    “嘿嘿!”孟占山冲张庭使了个眼色,接着道:“是这……我带来了两桶汽油,就不知道贵校用不用得上?”

    “什么?在哪儿?快让我看看!”常校长紧盯着孟占山,声音急迫地道。

    “我去——”

    张庭早己窜到门边,一溜烟夺路而逃。不一会儿,就有几人抬了一桶汽油进来,張庭指挥着几人把油桶放下,孟占山道:“这就是其中一桶。”

    常校长一见,立刻两眼放光,走上去抽动了几下鼻子,立即陶醉地道:

    “哈哈,能用!能用!……这是纯正的汽油,处理一下就能用,就是效果差点。”

    又有两人抬进了一桶汽油,这一桶个头稍小,桶体却呈银灰色。常校长一见,立刻脸色大变,凑上去看了又看。

    足有两三秒钟,他才抬起头来:“我的天吶!这是打那儿弄来的?这可是纯正的航空汽油,简直昰太少见了……”

    孟占山淡淡地一笑:“啊,能用就成。”

    常校长的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忙道:

    “能用,能用,太能用了!我说,这两桶汽油足够我们训练十几天了,太好了,这可比两头猪珍贵多了!……谢谢你,孟团长,太谢谢了!”

    “我说,要是有一百桶呢?”孟占山忽然闲闲地冒出一句。

    “什么?——”

    常校长瞬间就石化了,他的嘴巴张得老大,耳边像闪过一道惊雷,两眼瞪得比拳头还大,“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嘿嘿……一百桶……”

    听到孟占山的话,众人无不惊讶,一个个仿佛被雷劈中一般,目瞪口呆之余,一个个紧盯孟占山,眼神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般的变化。

    要知道,目前航校的油料十分匮乏,飞机尚可以用“拆东墙补西墙”的办法拼凑起几架供训练之用,可油料却是用一点少一点,眼看着就要枯竭。

    眼下,航校已经被逼到不得不研究改造发动机,想用酒精替代航油,可是,这个想法能不能实现尚且不说,就算能成,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可是,值此节骨眼上,居然有人要送来一百桶航油,那简直就是久旱逢甘霖,天上呼啦呼啦掉馅饼。

    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兴奋的事了!

    常校长激动得眼睛都湿了,走上去紧紧握住孟占山的手,颤声道:“孟团长,这是真的?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孟占山吓了一跳,连忙道:

    “真的,真的,千真万确,我哪儿敢骗您吶!

    我们在大甸子发现了一处关东军的秘密仓库,找到了二百多桶汽油,这种灰白色的有一百多桶,不好意思,剩下的我们得留着給缴获的坦克用,不能给你们了。”

    “哈哈!够了,足够了!”

    常校长仔细端详着孟占山,手越握越紧:

    “天意啊,我们正在研究用酒精代替航油,你送的航油足够我们支撑一段时间了!

    我的天,你可真是一员副将,不!是我们航校的贵人!我得给你请功,向东总请功!

    哎呀,还不行!……光请功还不够,要是不能解决你的燃眉之急,我都没脸要这些航油!

    张庭!……”

    “到!”

    “立即集合所有人员,把飞行教官,领航人员,机务维修人员,还有仪表、电气、无线电的人员全部召集起来!

    我就不信了,诺大一个航校,找不出个会开坦克的!”

    ……

第二百五十七章装甲分队(一)

    晌午时分,常校长吩咐食堂专门做了一盆萝卜炖肉,外加一盆大米干饭。

    孟占山和同来的战士一阵胡吃海塞,连萝卜汤都喝了个一干二净,喝完,捋起袖子抹着嘴巴正要说话,张庭已推开大门满面春风地跑了进来,一直奔到常校长身边叽里咕噜一阵耳语。

    常校长笑笑说:“孟团长,好消息啊!你们要的人找到了,不但能开坦克,还能操炮和维修!”

    “哎呀,这太好了,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谢谢首长!谢谢首长!”孟占山大为惊讶,谢声连连。

    “我说,费了不少劲呢,找了大半天,最后在我们的日籍人员里找到了,人家以前在装甲部队里干过,摆弄过坦克。”张庭满头大汗地道。

    孟占山“哦”了一声,随即一愣,“什么?日本鬼子?……”

    他一时反应不过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常校长和吴政委对视了一眼,神色都有点尴尬。

    “怎么?不愿意要?”常校长反问道。

    “报告首长,航校里怎么会有日本鬼子?”孟占山颇为不解地问。

    “什么日本鬼子?是日籍航空人员!”常校长非常严肃地纠正道。

    一直没有开腔的吴政委赶紧解释道:

    “是这样,孟团长,航校的情况比较特殊,有一批被我军俘虏的日籍航空人员,他们是原日本关东军第二航空军团第四练成大队的人员,有飞行员、机械师及各类地勤人员近200人……

    他们都被我军和睦的官兵关系,以及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精神所感动,愿意加入我军,现在已是我东北航校的重要力量。”

    孟占山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常校长,你纠正得好!请首长放心,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嗯,这才像话……”常校长点点头,继续道:“告诉你吧,我们一共找到了两人,我打算把他们全派给你们,好让你们尽快掌握技术!……我说,条件只有一个,好好对待,完璧归赵,能做到吗?”

    “能!首长,一点问题没有!

    我会像爱惜自己的生命一样爱护他们!

    我说,要是他们少了一根汗毛,回头你把我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常校长哈哈大笑,使劲地拍了拍孟占山的肩膀:

    “小子,你这上半句文气,下半句匪气的……都把我搞糊涂了,也不知哪个才是真的你!”

    当天下午,航校专门召开了规模盛大的欢送会,给孟占山和两位日籍教官送行。

    机场上人山人海,孟占山和两位日籍教官披红戴花,学员们用热烈的歌声和锣鼓声为他们送行。

    常校长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不但表扬了孟占山,还勉励了两位教官,最后还特意表扬了保卫科长张庭。

    学员们鼓掌雷动,经久不息……

    张庭美了,站在人群里那股得意劲儿就别提了,一张铜皮似的脸蛋笑得稀烂。

    现在人人皆知,是他厚着脸皮为航校讨要来了上百桶航油,无不把他当做航校的大功臣。

    张庭百感交集,他下意识地朝跑道上的孟占山望了一眼,只见那家伙正冲他挤眉弄眼。

    ——他奶奶的,没想到这小子一番胡说八道,竟成就了自己的一番功劳,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我勒个去,你瞧那狗日的那得意样,分明是在暗示:我就喜欢你看我不爽,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

    日籍教官的教学工作很快就展开了,然而,开局却充满了“火药味”。

    孟占山从独立团里选出了以段峰、顺子、林子雄为首的十几名有文化底子的官兵,组成了装甲小队,跟日籍教官学习开坦克。

    可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是从血与火的抗日战场上滚过来的,不但目睹了鬼子的杀人放火,还有亲人和战友牺牲在鬼子手上。

    现在,不但要向鬼子敬礼,还要听从他们的教诲,官兵们在心理上实在难以接受,大家的抵触情绪很强烈。

    艳阳高照,孟占山身着军服,意气风发。

    两位日籍教官则显得有些腼腆,一头扎在一旁的坦克边,给坦克加水、加油。

    孟占山非常激动,他挥动着有力的手臂振振有词:

    “同志们!从今天起,我们就有自己的装甲分队了!

    这两辆坦克是个开头,是基础,是我们建设强大的装甲分队的开始!

    我说,狗日的刮民党现在很牛啊,他们靠着新一军新六军等机械化部队,一路上连陷我山海关、本溪和四平。

    娘的,他们躲在坦克里耀武扬威,而我们呢?只能凭借炸药包和汽油瓶奋力抵抗,所以伤亡很大。

    同志们,敌人是飞机大炮加坦克,我们却还是小米加步枪。所以,我们必须迎头赶上,奋起直追……

    我们要虚心向我们的日籍教官学习,争取早日掌握这些大杀器,在训练中壮大,在战斗中成长!大家有信心没有?”

    “有!”下面的回答稀稀拉拉。

    战士们议论纷纷,现场一时有些混乱……

    林子雄“腾”的一下站了出来,“团长,你是怎么了?……我们牺牲了那么多的亲人、战友,你却让我们跟着鬼子学艺,我……我受不了!”

    人群中立时响起一片响亮的应和声:

    “就是!打了一路的鬼子,到头来反倒要听鬼子指挥,我也受不了!”

    “他奶奶的,死也不向小鬼子学艺!”

    “就是,让小鬼子滚回去!”

    战士们一边怒吼一边朝正在干活的两位日籍教官怒目而视,两位日籍教官显然听得懂汉语,一个个深埋下头,脸上的表情尴尬无比。

    孟占山吃了一惊,骤然后退两步,他想到战士们会有抵触情绪,但没想到,战士们的抵触情绪会这么大:

    “怎么?群情激奋吶!有气势,有杀气!……

    可我要说,你们的气势和杀气用错了地方!用在这儿,简直就是愣头青!糊涂虫!

    什么叫作日本鬼子?……嗯?……瞪大眼晴看看,站在你们旁边的是我们东北航校的日籍教官,他们已是我们东北民主联军的一员,是我们自己人!”

    孟占山的面色铁青,声色俱厉……

    “同志们!咱们一定要分清日本****分子和一般日本军人的界限,咱们对参加航校建设的日籍航空人员,不但不应当做敌人看待,还应该当作朋友看待,尊重他们的人格,善待他们于一言一行。

    我们为什么打赢了对日战争,因为我们建立了最广泛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我们共产党的长处是什么?是襟怀坦荡,是广阔的胸怀!

    你们对待日籍教官的态度,是非常错误的,是非常不觉悟的,这个关系不理顺,日后就要犯错误,甚至是犯罪!”

    孟占山不愧是抗大出身,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即凊晣又有说服力,下边的战士开始有所觉悟,有人开始不断点头。

    “团长,让谁教都成,就是不能让日本鬼子教,老子恨不得把他们都扇了!”林子雄还是一根筋,恶狠狠地瞪着日籍教官。

    这过头的话顿时让孟占山火冒三丈,但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迅速让自己平静了下来,他朝着林子雄缓慢又深沉地道:

    “林子雄,出列!”

    林子雄梗着脖子站了出来,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孟占山的眼角微微地抽搐着,阴沉着脸道:

    “小子,你觉得自己很有骨气是吧?觉得自己爱憎分明是吧?

    可我要说,你他娘的就是个大混蛋!大混球!

    人家日籍教官留在中国,是为了帮助我们建立空军,又受航校委托,来教咱们开坦克,他们是咱们的朋友,是自己人!

    你还扇了人家?你摸摸自己的裆,还有没有那玩意?”

    孟占山越说越激动,一张虎脸涨得通红……

    “我看你没有!你他娘的就不是男人,连最起码的胸怀都没有!”

    林子雄有点发怵,他还从没见过孟占山发这么大的火,不由得低下头,神情忐忑。

    “说话呀!小子,哑巴啦?”

    “我……我……我只是不愿意见到日本鬼子!”林子雄觉得有些冤枉,喃喃地道。

    话音未落,孟占山大喝一声:“段营长!”

    段峰出列:“到!”

    “他不是不愿意见到日籍教官嘛!好,那就关他的禁闭!先关两天!”孟占山怒不可遏。

    “别……别呀……这太不够意思啦。”林子雄顿时软了下来。

    段峰刚想开口求情,孟占山已然大呼:“怎么?想求情?还嫌少?那就多关两天,关他四天!执行!”

    段峰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他迷惑地望向孟占山,搞不清他们的头儿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空气凝固了三秒,终于,“是!”段峰给出一声响亮的回答。

    眼见林子雄挣扎着被两名战士带走,孟占山瞪着两只凸出的眼珠子朝远处望了好一会儿,才扭过头来语重心长地道:

    “同志们,咱们一路走来,容易吗?……

    从凤凰村,到铁帽山,再到段谷,水里火里都过来了,还怕受点委屈吗?

    同志们,咱们现在有坦克,有装甲车,可我们要充分利用起来,不能成了摆设……

    我说,你们想得通也好,想不通也好,决不允许有任何人再说怪话,更不允许有任何人慢待咱们的日籍教官!”

    他又冷峻地扫视了一眼全体人员:“这是命令,必须执行!没有道理可讲!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

    战士们大声回应。

    孟占山紧走几步,将两位日籍教官一左一右地揽了过来,当着学员的面同他们一一握手:

    “两位教官,你们不是我握过手的第一位日本友人,我的第一位日本友人叫作中村正雄,他是我的对手,后来我们成为了朋友,我希望你们和他一样,能成为我的第二个,第三个日本朋友!”

    孟占山说着,又扭转头冲战士们严肃地道:

    “同志们!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像对待我一样对待两位日籍教官,见到教官要敬礼,课前要敬礼,课后也要敬礼……

    要把他们当做良师益友一样看待!谁要是不长脸,敢不尊重日籍教官,慢待了日籍教官,我孟占山头一个不答应!

    我告诉你们,我已经向航校领导保证了,要是他们少了一根汗毛,就让航校领导把我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我说,谁要是犯浑,我先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就是这!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

    战士们声嘶力竭地大喊,嗓子都快喊破了。

    两位日籍教官的眼睛都湿了,激动地喊:“长官!长官!”

    ……

第二百五十八章装甲分队(二)

    1946年5月23日,国民党军队占领长春。杜聿明本想继续向北进攻拿下哈尔滨,但他却在松花江南岸因为种种原因停了下来,这一停,让我军获得了以松花江为界暂时休整的机会。

    到了6月份,由于美国的调停,国共双方暂时休战,杜聿明和东北民主联军隔松花江相望。他错过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能无奈地看着东北民主联军站稳脚跟,休养生息,积蓄力量。

    利用这一难得的时机,我东北民主联军以雷霆之势开始剿匪,东北局专门下达了《剿匪工作指示》,决定将三分之一的兵力投入到剿匪,用追剿、堵剿、驻剿相结合的方式穷追猛打,力求斩草除根,巩固大后方。

    由此,一场轰轰烈烈的剿匪大戏正式拉开了帷幕,而匪患最严重的合江地区,则成了重中之重。

    合江地区太适宜土匪繁衍了。西南和南部都是崇山峻岭,原始森休遮天蔽日,东部和北部则是大片沼泽或草甸子,蒿草比人还高。

    如此荒蛮之地,成了土匪们天然的沃土。

    合江军区此次痛下决心,调集了359旅、独立旅及冀西独立团等多支部队,总兵力达21000余人,准备以优势兵力,给这一地区的土匪予以致命一击。

    为此,他们制定了周密的作战计划,准备采用大范围包抄的战朮,通过远距离迂回,慢慢收网,从而达到瓮中捉鳖的目的。

    军情如火,孟占山没法等到他的装甲分队学成出师了。

    1946年6月,孟占山的独立团奉命开赴密山县,而此时此刻,他的装甲分队才刚刚有了雏形——

    以两辆八九式坦克为主力,以在东安缴获的装甲车为辅,再加上一部车载机关炮。

    孟占山采用了日籍教官的建议,将机关炮固定在航校派来送人的军用卡车上,从而提高了机动能力,成了车载机关炮。

    眼见效果颇佳,他又厚着脸皮致电航校,向常校长讨要这辆卡车,常校长倒也痛快,一句“帮人帮到底,送佛上西天”就答应了。

    孟占山终于成了财主,现如今,他的配置在合江军区己经无人能敌,他的远见成就了他自己,在建设现代陆军的道路上远远地走在了他人的前头。

    眼见装甲分队日益成型,孟占山的心里别提多高兴了,遂请方司令赐名,方司令拧着眉头想了半天,乐呵呵地道:嗯,就叫“星火”分队吧,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嘛!

    又要出征了,此时此刻,孟占山的装甲分队才刚刚学会“走路”,正接受进一步操炮训练。

    全体学员特别注意对两位日籍教官的照顾,以对待朋友的真诚态度,从生活上和思想上关心他们,如此一来,教学关系变得异常融洽。

    现在的孟占山,别提多开心了,耳听马达隆隆,眼看几个钢铁怪兽在坚硬的黑土地上纵横驰骋,他的嘴都笑成了八瓣。

    从抗战岁月里走过来的人,最懂得珍惜这难得的大杀器。

    泱泱华夏,四万万同胞,经过8年的浴血奋战,以血肉之躯对抗曰寇的钢铁洪流,付出巨大牺牲才有了今天……

    这一刻,他笑得多么灿烂,多么舒畅。

    仿佛这一笑,天下就太平了。

    ……

    这次出征,孟占山并没有带上他的“星火分队”,而是把他们留在了东安继续训练。

    经过周密布属,独立团先后在连珠山、黑台、半截河子打了几仗,将所谓的东北挺进军一举击溃,随后又转战同江、勃利、依兰、通河、蔓北、凤翔、饶河,大仗五六次,小仗上百次,消灭了土匪三千余人,缴枪三千余支。

    6月底,独立旅又配合三五九旅拿下了被土匪占领的宝清县城,进而追剿逃往富锦、桦川的两千名残匪,生俘匪团长二人,营长四人,匪兵上千人。

    至此,合江军区布下的大网终于开始收紧。

    一个月后,进剿部队将四大匪首中的谢文东、孙荣久、张雨新三部团团包围在依兰、林口、勃利一带,军区司令员方强亲临勃利指挥,经周密布置,终于将一众土匪全部压缩到刁翎。

    刁翎,刁翎,又是刁翎。

    对于土匪的终极决战注定要在刁翎展开了。

    这一次,合江军区挟风雷之势,携带大批重武器,在上一次巧打刁翎之后,再战刁翎!

    1946年8月30日,天刚放亮,雾气朦朦,随着隆隆的炮声,方司令亲自指挥三五九旅和独立旅突然发起进攻,在几十门火炮的掩护下,两个旅分进合击,一寸一寸攻进刁翎。

    方司令的望远镜里,攻击部队如潮水一般向刁翎扑去,这一次,他势在必得!

    ……

    孟占山的独立团被当作预备队使用,在西北方向的达连河待命。

    对此,独立团官兵非常不满,尤其是大虎和二虎,在众人的撺掇下来到团部,在简易指挥所里围着孟占山来回转磨。

    “团长,这是咋啦?咱堂堂主力团居然被放了鸽子,跟在人家的屁股后头当看客!这……这也太欺负人了!”

    “就是,咱独立团自进入东北,先战东安,再战大甸子,那一仗不是打得漂漂亮亮,怎么这么大的阵仗,倒把咱拋下了?我说……这也太离谱了!”

    孟占山不为所动,继续观察战况——

    望远镜里,炮弹一排排落在刁翎外围,泥土把天都遮盖了……

    陆政委连忙做工作道:“我说,这里面有个平衡的问题!咱独立团连打胜仗,出尽了风头,人家能不眼馋吗?

    军区领导把咱放一放,给人家一点机会,这也是很正常的嘛,总不能好事都让咱占了。”

    孟占山不动声色,连头都没抬,望远镜里,土匪的火力异常凶猛,轻重机枪“哗哗”地扫,炮弹在攻击部队身边吐光爆炸……

    二虎不大认同陆政委的说法,大声反驳道:

    “哼,我看未必,一准是方司令把咱当外来户,怕咱抢了风头,所以把咱摞在一边。”

    “就是,这就好比把钢刀放在一旁生锈!连二分区的四、五支队都上去了,却把咱撂在这儿,这……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大虎大声应和道。

    眼见兄弟俩越发不像话,陆政委有点恼火:

    “我说,你们俩这样发牢骚多不好,会影响到战士的!上级让咱们当预备队自有上级的道理,你们得学会服从……”

    二虎一听这话就翻了:“狗屁的道理?先前收网时累得咱屁颠屁颠的,噢!到捕获了没咱的份了?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就是,政委,不是我说你,你就缺乏一股子狠劲,什么时候都是顺毛驴,咱得赶快向上级请战,不能在这儿干耗着!”

    “唉……”

    陆政委长叹了一声,苦笑着连连摇头,这是两个听见炮声就心痒痒的家伙,此刻表现的就像两个愣种,梗着脖子和自己干。

    他知道这两个家伙一向颇有功劳,不好拿捏,一时间竟下不来台。

    激列的战况出现在孟占山的望远镜里,随着一连串的爆炸,南北十余里突然出现一条黑色的人浪,像涨潮的海水一般,向东方扑去,土匪们居然发动了反冲锋!

    手榴弹的爆炸声,刺刀、枪械的撞击声,声嘶力竭的呐喊声响成了一片……

    “两位,稍安勿躁。”

    孟占山扭回头,看着两位脾气火爆的连长,很认真的说,“要我看,你们冤枉方司令了……”

    “哦?”兄弟俩的惊讶声格外响亮。

    “我说,这就好比我对你们俩的使用。你们俩可是我的杀手锏!营盘山、榆树镇、大甸子,哪一仗不是靠你们俩在关键时刻奇兵突出,为常人所不能?

    同样,在方司令眼里,我们独立团也是杀手锏,得用在关键时刻,这清扫外围的活哪配咱们干?”

    “哦?真的?”

    “嗯,有道理……”

    兄弟俩对望了一眼,皆用力点头,孟占山这个说法甚是受听,也甚有道理,两人已经笑逐颜开。

    “你们俩都给我听好了,立即回去,告诉战士们,仗有得打,而且还是大仗,关键仗!

    都给我养精蓄锐,回头轮到咱们出手,一定要一击中的,见血封喉,让兄弟部队好好开开眼!”

    “是!团长!”大虎立正敬礼。

    “不是?团长,万一……”

    二虎还想啰嗦几句,却被孟占山一脚踢在屁股上,痛得呲牙咧嘴,“王八羔子!什么万一?没有万一!……你狗日的拍拍你那方脑壳想一想?老子什么时候让你们失望过?”

    “就是,二虎,你他娘整个一个方脑壳!团长的话你还不信?快走!”大虎厉声催促道。

    “是!”

    二虎利索地打了个立正,眨眼间就和大虎走了个干干净净……

    陆政委傻眼了,看向孟占山的眼神充满了钦佩。

    这个家伙,真有一套,一番操作下来就麻利地摆平了两个难缠鬼,更重要的是,还把士气鼓得杠杠的,连他都感到振奋!

    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忍不住说道:“老孟,咱可是有纪律,上级不许打骂下级,你得注意点。”

    “嘿嘿,陆政委,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儿你问到这,我就跟你交个底。

    不错!打骂下级是不对,可分什么人,对于私人关系极为亲近的人,就是个例外。

    如果是这种关系,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双方谁也不会计较。

    我说,别的部队我不管,在我的部队,带兵风格可以粗犷点,在我看来,一个基层干部,不怕他粗线条,就怕他温吞水,温吞水型的干部在关键时刻靠不住。”

    “哦……”

    陆政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猛然醒悟,恨恨地道:“好你个老孟,你这是变着法的在批评我嘛,说我温吐水!”

    “嘿嘿,不敢,不敢……”

    孟占山乐呵呵地说:“不过我的大政委,你还真得变一变……

    在野战部队你就得粗犷点,如果你有啥事下不了决心,磨蹭半天左右为难,怎么办?一句:日他娘的,就这么办吧。于是,决心就下了。

    你进攻一个山头,说:一营长,请你组织部队进攻那个山头,攻不下来我要处分你。这种软绵绵的话太不给力。你得这么说:一营长,把那个山头给老子拿下来,奶奶的,拿不下来我剁了你狗日的。听听,这话多提气。部队一听这话,一准嗷嗷叫。

    用孙子的话说就是: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譬若骄子,不可用也。一句话,慈不掌兵!”

    耳听孟占山滔滔不绝,陆政委颇有所悟地点点头,随即又若有所思地问:

    “可是,你怎么知道就有仗打,而且还是大仗,关键仗?

    万一前面打得顺,兄弟部队催枯拉朽,你怎么向大伙交代?”

    孟占山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政委,我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帮土匪的火力很猛,枪响得不凡,进退也很有套路……

    看着吧,没那么容易的,迟早得咱们上!”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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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之活着再见介绍:
不走寻常路的八路军指挥员孟占山,精灵古怪,桀骜不驯,演绎出一场场匪夷所思的战斗。撕心裂肺的血战,感天动地的爱情,撼人心魄的友情,以及……抗日之活着再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抗日之活着再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抗日之活着再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