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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敖楚戈     抗日之活着再见txt下载     抗日之活着再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九章全面反攻(三)

    “撤退!带上俘虏,要快!”

    孟占山大声发布着命令,同时撑身而起,欲跳出地堡。

    “长官!等等!”许老铁突然大声叫喊。

    “怎么,有事?”

    “长官!能不能把我留下?……我想戴罪立功,劝说我大哥弃暗投明。”许老铁注视着孟占山,犹豫地说。

    地堡里的人顿时惊呆了,这家伙刚成了俘虏,就提如此要求,简直有些异想天开。

    谁知孟占山略作思考,就微微颔首:“好吧,就按你说的办!……这样,索性把你们几个都留了,你也好有个帮手!”

    许老铁大感意外,咽了口唾液,艰难地道:“长官!您……您就这么信任我?”

    孟占山放声大笑:“哈哈,小子!我看对眼的人,愿意赌他一把。赌赢了,你们几个我立马收下,赌输了,算我眼瞎!”

    许老铁满脸胀红,颤声道:“长官……您不会输的!……您等着……”

    孟占山点点头,大声喊道:“来人,给他们松绑!武器也留下!”

    ……

    “万岁!万岁!”

    眼见八路军撤围而去,地堡里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声,日军纷纷钻出地堡,有的在地堡周围手舞足蹈,有的窜上地堡疯狂鸣枪庆祝。

    “吱呀”一声,车站大楼顶上的铁盖子掀开了,一个矮胖的家伙从铁盖子下面爬上楼顶。

    此人仁丹胡子,金鱼眼,满脸的横肉,打眼一看,活像一头野兽。

    正在庆祝的日军赶忙围了上来,打头的麻生小队长“啪”地一个立正敬礼,得意地汇报道:

    “报告队长阁下,支那军死伤惨重,己经狼狈逃窜!”

    西尾点点头,往四下里望去,但见车站内外到处都冒着浓烟,四下里到处都是烟熏火燎的痕迹,宽大的外墙多处被炸塌,墙内外散乱地躺着身穿黄色、灰色衣服的尸体,子弹壳散落一地。

    西尾扫视了一圈,不由仰天大笑:

    “哈哈,中村那个家伙打仗不怎么样,设计的工事倒是一流!

    现在看来,这些工事就是巨大的绞肉机,而车站就是血肉磨坊!我们不怕支那军队来,而是怕他们不来……

    哼哼,如此巧妙的工事,再加上我们英勇善战的士兵,支那军队就像待宰的羔羊,来多少,我们就屠宰多少……

    大日本帝国万岁!……

    胜利属于大日本帝国!”

    这家伙说到兴奋处,居然忘情地呼喊起来。

    周围的士兵在西尾煽动性的演说下,一个个像被打了鸡血,纷纷举手高声呐喊:

    “大日本帝国万岁!”

    “胜利属于大日本帝国!”

    一时间,日军士气大振……

    然而,就在这时——

    “日!”的一声,头顶上传来空气撕裂的声音。

    一发炮弹划破天空,呼啸而来。

    “轰!”

    炮弹在楼底下炸开,腾起大片的烟团。

    “八嘎,哪里打炮?难道敌人去而复返?”西尾满脸横肉紧绷,嗔目问道。

    “这不可能!长官,敌人已经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哪里还敢再来!”麻生小队长信誓旦旦。

    可是,又一发炮弹打来,正落在楼顶,溅起的碎砖烂瓦雨点般地飞溅,浓烟中,西尾声嘶力竭地大喊:

    “巴嘎,大口径火炮!快隐蔽!——”

    炮弹的飞行声已经连成一片,一团团炸烟在站内腾起,正在庆祝的鬼子瞬间被淹没在浓烟烈火里……

    西尾急忙跳进楼顶的工事内,抽出望远镜朝远处望去——

    远处的旷野上,突然淌起大片的烟尘,透过烟尘的缝隙,能看到一队队士兵正组成黄色波浪滚滚而来。

    队伍的最前面,居然是四辆黑黝黝的坦克!

    这些钢铁怪物喷着浓浓的黑烟,开足马力冲杀过来,炮口处火光闪闪……

    西尾大惊,他呆呆地注视着坦克,眼里满满的唯以置信。

    ——八嘎,那可是英制Vickers坦克,六吨半重,乘员2人,装有47mm炮一门和7.92mm机枪一挺,妥妥的大杀器。

    ——这是哪支支那军队?居然有这种大杀器。

    ——巴嘎,没想到一场恶战刚刚结束,另一场恶战就近在眼前……

    来者正是国军新编第五十四师。

    眼下,师长陈兴晟正站在一处制高点俯瞰整个战场,这家伙志得意满,神采飞扬……

    他没有办法不高兴……

    他的新编师刚刚收编了郭仲达的抗日救国军,一个师的兵力竟然达到四个旅,再加上师直属部队,己然达到一万多人,快赶上一个军了。

    眼下,他不但有炮兵营,还有新组建的坦克部队,而守敌只有一个大队,还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这样的富余仗,陈兴晟志在必得。

    1945年6月17日凌晨6时许,随着“隆隆”的炮声,车站内激起大片的炸烟,四辆坦克一马当先,后面是一群群的步兵。

    外墙已在昨夜的战斗中被多处炸塌,形成几个巨大的缺口,西尾大队还没来得及修补。

    国军的炮火猛烈,威力巨大,把车站大楼炸得千疮百孔,大楼已然梁倒柱塌,毁坏的不成样子。

    天时地利人和,一切都朝着有利国军的方向发展。

    一丝难掩的笑意自陈兴晟脸上浮现……

    看来自己出师首战就要大功告成,哈哈,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战况会急转直下。

    战端方启,日军在外墙上顽强抵抗,一边射击一边用沙袋填堵缺口。

    令日军印象深刻的是,国军的炮火居然超过了己方,不但口径大,而且为数众多,足足有二十余门。

    炮声隆隆,砖石飞溅,外墙上的日军却不能躲藏,因为对方的步兵随着炮火就上来了。

    外墙炸了又补,补了又炸,已然多处倒塌,那些被埋的日军刚从瓦砾中爬出来,就看到由国军士兵组成的黄色波浪已然汹涌而来……

    凌晨7时许,国军已然攻占外墙,但四辆坦克却被壕沟挡住,只能在壕沟前停下,朝车站内开炮轰击。

    国军的先头部队从多个缺口一拥而入,一边射击一边冲锋,已经能够看见千疮百孔的车站大楼了。

    然而,就在此时,战况急转直下——

    猛然间,四周的火力点喷出无数道火舌,几十个设计巧妙的暗堡从四面八方射来密集的弹雨,人群一片片倒下……

    已然千疮百孔的车站大楼也复活了,机枪、步枪自废墟里爆豆般响起,子弹“嗖,嗖”乱飞,形成一道道密集的火墙……

    陈兴晟感觉后背上的冷汗正慢慢渗出,他靠在掩蔽部的支撑木上,喃喃自语道:“天!怎么会有这么多暗堡?……”

    一旁的副官放下望远镜,悄声道:“师座,情况不妙啊……”

    情况确实不妙,意外接踵而来……

    新编第五十四师刚扩编不久,一下子接收了大量武器装备,一时之间却没有真正掌握步、炮、坦之间的协同作战,进攻时显得十分蹩脚。

    坦克被壕沟阻挡之后,工兵立刻开始架桥,谁知桥梁中看不中用,二辆坦克过桥时居然翻进壕沟,半天也拖不出来。

    部队成立后一直处于守势,从没打过攻坚战,因此在攻打车站时经验明显不足,部队从四面八方同时进攻,缺少真正的主攻方向,使日军能够从容应付。

    更要命的是,被当成宝贝的炮兵也不熟练,战前没有图纸作业,战时缺乏规划和指导,在射击诸元都没明确的情况下,居然就仓促炮击。

    炮击目标和步兵冲击方向大多不一致,有的方向上还出现了炮弹误伤的情况,白白增加了步兵伤亡。

    更要命的是,西尾大队乃是中村联队的精锐,连番恶战后依旧打得十分顽强,眼见国军进攻不分主次,这帮家伙就更嚣张了,派出早已待命的阻击手四处出去,攻击部队完全被压制在路基上,只要稍一露头,就会被日军的狙击手打倒。

    战斗打了一个上午,站台附近躺满了国军尸体,最先参加攻击的两个主力团都因伤亡过半而失去了攻击力。

    陈兴晟大怒,派上郭仲达旅,同时加强了炮火轰击。

    郭旅在督战队的督战下冒死冲二小,每攻占一个碉堡,都要经过反复拼杀。

    这种强攻让郭部付出惨重的代价,营连级军官伤亡了好几个人,先头营的军官打得只剩下一个连长。

    天又阴了,又是阴雨连绵,到了晌午,战况依然胶着。

    伤亡越来越大,车站内血流成河,郭仲达目眦俱裂,他觉得再打下去只会徒增伤亡,于是请求撤退。

    接到电话的陈兴晟如遭雷击,他闭上双目,默然无语。

    一旁的参谋长沮丧地把计算尺扔在地图上,无力地道:“师座,撤吧,这里离临城不到四十公里,万一临城的日军赶来支援,咱们就危险啦。”

    “是啊,师座,如果继续强攻,就算拿下车站,部队也会被打残。部队可是咱们的立身之本吶,师座!”副官也满头大汗地劝说。

    陈兴晟的额头瞬间浮起几道蚯蚓状的青筋,他咬了咬牙,终于喉咙发干地道:

    “撤!快撤!”

    ……

第二百三十章全面反攻(四)

    野外的大道上,国军如同蚂蚁一般背着枪精疲力竭的向前挪动着,惨败后的郭仲达部,残存的数千人马垂头丧气地向韩集败退。

    大战后的郭仲达多处负伤,军装破烂,浑身血污,正满脸木然地躺在一副担架上休息。

    刚从激战里脱身的士兵们,一个个步履蹒跚,满脸焦黑,他们相互挽扶着从担架前沉闷走过。

    郭仲达无限感伤,两眼发酸……

    突然间,远处传来战马的嘶鸣声,郭仲达扭头一看,不禁愣住了,连旁边的陆振海也颇觉奇怪——

    数百米开外的一个大土丘上,几匹战马正狂奔而下,卷起阵阵黄尘……

    几个卫兵下意识地拉动枪栓,推弹上膛。

    “慢——”

    陆振海眼尖,一把拦住众人,“旅座!……旅座!……那是八路的孟团长,孟团长来啦!”

    “哦?”郭仲达连忙下令:“混蛋!快把枪收起来!参谋长,快列队迎接,列队迎接!”

    孟占山一行牵着战马随陆振海来到担架前,向郭仲达肃然敬礼。

    “我就不下来了,浑身没劲。”郭仲达在担架上挣扎着回礼。

    “你也是累狠了,千万别下来!”孟占山搬来一块石头,就近坐下,“我在山坡上观战,远远见你来了,就下来了。”

    郭仲达长叹一声:“唉,大哥,让你见笑了,打得这么惨……

    说实话,这一仗我受的打击太大了,从来没这么丢人过,我他娘的都想一枪崩了自己。”

    “别……兄弟……在我的印象里,你可是一条好汉……

    失败算啥?不是有那么句话吗?失败是成功他妈妈……”

    孟占山笑着安慰道。

    郭仲达点了点头,又艰难地摇了摇头,“唉,这还不算啥?简直太惨了……一个师打他娘一个大队,一万多打一千多,打了一个白天,才攻占了两个地堡群,伤亡1000多人……

    再说了,这还是借了你们的东风,居然打成这样,真是太让人痛心了。”

    “攻坚嘛,伤亡免不了……”孟占山柔声安慰道,“我们也比你们好不了多少,损失了300多人,才拿下一个地堡群……

    看来,无论是国军还是八路军,攻坚都非所长。”

    郭仲达惨然一笑:“唉……要是只输在攻坚上,也就罢了!关键是我们着了小鬼子的道,让人家耍的团团转……实在是无地自容啊……”

    “什么?……什么意思?”孟占山大惑不解。

    “唉——”

    郭仲达长叹一声,脸色骤变:

    “他奶奶的,今天临近晌午,眼见敌人火力减弱,陈师长派上预备队做最后一搏……

    剩下的两辆坦克终于开过了深壕,朝车站大楼猛烈轰击。

    谁知轰击了一阵子之后,向来骄横的小鬼子居然从车站大楼里打出了白旗,还叽哩哇啦的从楼上扔下枪来……

    陈师长大喜,连忙命令两辆坦克开道,大队步兵跟进前往缴械……

    谁知队伍刚刚接近大楼,七八百鬼子就嚎叫着从四周的地堡里钻出来,端着刺刀和我们搅作一团。

    弟兄们猝不及防,很快就陷入了白刃战,有的弟兄连刺刀都来不及上。

    娘的,原来小鬼子在玩假投降的把戏,目的是骗我们近身打白刃战。

    鬼子向来擅长拼刺,这帮鬼子又都是老油子,不一会儿,我们就大败而归,不但死伤了数百兄弟,连带两辆坦克也被炸了。

    唉,我们都败出去多远,还能看见两辆坦克在哔哔叭叭地燃烧,那叫一个惨……

    娘的,丢死人了,丢人丢到家了,我都气得直揪自己的头发……”

    “哦?这倒怪了……”孟占山听得一愣,呐呐自语道,“一向骄横的小鬼子居然会使用这么下三滥的把戏,真是世风日下……

    娘的,这不符合他们的尿性啊,这要是换了我,一样也会上当。”

    “大哥,你就别安慰我了……你比猴还精,哪里会上当?”郭仲达窘迫地道,脸上带着无比的羞愧。

    一旁忽然走来一名佩戴上校军衔的军官,此人双脚一并,砰地行礼道:“郭旅长,请问这是——”

    郭仲达正欲开口,孟占山迅速站起来回礼,“你好,我是八路军老一团团长孟占山。”

    军官一愣,旋即质问道:“八路军老一团团长?请问,来此有何贵干?”

    郭仲达脸上一黑,不悦地道:“何副官,这可是我的老朋友,我们曾并肩作战,八路军又是友军,我们一起聊会儿天怎么了?”

    何副官左右看看,为难地道:“旅座,您又不是不知道……陈师长三令五申,要与八路军保持距离……难道您忘了?”

    郭仲达冷笑两声,突然目光如炬,“狗屁!什么他娘的保持距离?抗战还没结束,就对友军胡乱猜忌?……我说,把这份心思用在战场上,也不至于有今日之败——”

    副官的脸都白了:“旅座,鄙人可是为你好啊,三思,三思啊……”

    郭仲达嗔目厉吼:“三思个屁!滚——”

    副官面如土色,狼狈而去……

    孟占山赶忙相劝,郭仲达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手指副官的背影苦笑道:

    “大哥!都看到了吧,这就是陈兴晟给我新派的副官……

    他娘的,抗战还没有结束,就相互提防上了,真叫人寒心。”

    孟占山摇摇头,默默无语。

    ……

    军分区临时指挥所内,陶司令怒气冲天。

    在凌晨结束的战斗当中,己方精心准备却力战折戟,死伤惨重。

    部队刚刚撤回来,他就接到情报,国军新编第五十四师居然随后就赶到了,紧接着就发起了进攻。

    “娘的,来得还真快……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他听着外面隆隆的炮声,无奈又苦闷地道:

    “唉,打了一夜都没拿下杨家桥车站,现在可好,让国军捡了现成便宜!……他奶奶的,要是人家拿下了,咱的脸该往哪搁?……”

    李参谋长小心翼翼地安慰道:“司令,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国军打得很不顺利,进展很慢……”

    “这是最新情况吗?”

    “是的,四十分钟前史科长刚派人送来的消息,史科长还说,国军有要撤退的迹象。”

    “告诉史科长,必须半小时汇报一次,我们必须掌握最新情况!”

    “是!”李昆大声回应。

    “老陶,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徐政委紧盯着陶司令问。

    陶司令用毫不掩饰的眼神看了徐政委一眼,大声道:“哼!国军要是打不下来,我们接着打,我就不信小鬼子经得起轮番冲击。”

    “不行啊,司令,部队现在非常疲惫,士气也低,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咱们八路军又不是小妈妈养的,鬼子比咱们还疲惫,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咡嘿嘿——”

    指挥所外忽然传来战马的嘶鸣声,顿时打断了几人的谈话。

    “好像是侦查员回来了,还不止一个?”几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拔腿向外走去。

    指挥所外的土道上,几匹战马翻着四蹄如飞跑来,当前一匹大黑马大概是累了,突然口吐白沫,打着响鼻在原地乱蹦,坐在马上的孟占山急忙勒住马头,甩蹬下马,一溜小跑向指挥所跑来。

    陶司令望见,立马迎了上去:“小子,你怎么来了?”

    “司令……敌人要跑……马上派部队迂回到土落村一带……截断敌人的退路。”

    “呦吼?”

    陶司令上下打量着孟占山,“你小子……一上来就发号施令,还说敌人要跑,有什么证据?……敌人气势正旺,怎么会跑?”

    一旁的徐政委也插话道:“是啊,侦查科的情报说,国军有溃退迹象,鬼子干嘛要跑?”

    “是这……我刚遇到国军的郭旅长,听他说起鬼子假投降的事,鬼子诱他们近身,结果冲出来搞白刃战!

    以鬼子的尿性,居然肯拉下脸来搞假投降,我开始还没想明白,现在我想明白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鬼子弹尽粮绝,不得已而为之。”

    陆参谋质疑道:“怎么会?鬼子重兵布防车站,车站又是物资集散地,怎么会打了一天就弹尽粮绝?”

    陆参谋的话音刚落,徐政委又接着道:“是啊?国军的话你怎么能信呢?谁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

    李昆意味深长地看了孟占山一眼,嗔怪道:“孟团长,你才回来不久,怎么又和那个郭仲达搞到一块去了?”

    “哎呀,司令,来不及了!我只问你,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他们?”孟占山突然问道。

    “……”陶司令。

    “司令,有时真理就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我的第六感觉很准,鬼子一准弹尽粮绝,支持不下去了,很快就会往临城撒!”

    “……”陶司令。

    “司令,要是鬼子跑了,会白白增加我们攻打临城的难度,快下决心吧司令!”孟占山有点急了。

    “……”陶司令。

    “司令!兵贵神速!这伙鬼子可是中村联队的精锐,现在缺枪少弹,还要逃跑,正是打伏击消灭他们的最佳时候!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我不愿擅自行事,所以飞马前来请示,这都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

    司令,没时间犹豫了,快下命令吧!要是敌人不走土落村,我提头来见!”孟占山大声请示道。

    陶司令大窘,一张虎脸胀得通红,这小子一上来就如此相逼,简直让自己下不来台。

    不过,陶司令心里明白,这小子自抗大回来以后,整个人都收敛了许多,今日之事,要不是十万火急,他断不会如此。

    想到这儿,陶司令用力地凝视着孟占山,突然间放声大笑:

    “好!小子!就听你一回!命令老一团立即出发,跑步抢占土落村,各团随后包抄,不许放过一个敌人。”

    “是!立即出发!不放过一个敌人。”

    这家伙刚刚说完,转身就走,“嗖”的一声飞身上马,双腿一夹,那马己“滴溜溜”一声,转眼间就奔出数丈之外。

    “陶司令,这……”

    李昆刚想说什么,就见孟占山已然远去,不由得愣住了。

    徐政委忍不住笑道:“这个家伙,这是不给陶司令反悔的机会啊。”

    陆参谋也瞠目结舌,过了好一会才担心似的左右看看,忐忑地问道:“陶司令,你怎么不信大伙的,就听孟占山的?”

    “这次信了你们,就放虎归山了!”

    李昆不服:“凭啥?为啥?”

    陶司令哈哈大笑,神秘地说了一句:“哈哈……第六感觉……”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众人哪里知道,此时的陶司令已是感慨万千。

    曾经那个被他看起来狂得“没了边”的野马,在抗大跑了一圈,居然像被驯服了一般,都快成顺毛驴了。

    这样的孟占山,实在是让陶司令无语,他甚至怀疑一连串的挫折已让孟占山失了往日的锐气。

    可是现在,那个熟悉的,嚣张的,看得准,打得狠的小子似乎又回来了。

    “要是敌人不走土落村,我提头来见!”

    这是何等的气魄。

    陶司令就喜欢这样的铁血军人。

    看来,这小子没变,虽然表面上钝化了,骨子里还是那柄嗜血的利剑!

    就为这,陶司令愿意听孟占山一回,放手一搏!

    ……

第二百三十一章全面反攻(五)

    “长官,尖兵用旗语报告,说土落村太平无事!让我们立即跟进。”

    一个士官用望远镜捕捉到土落村口的旗语信号,连忙向西尾大声汇报。

    西尾举起望远镜,看了看打旗语的尖兵,又看了看寂静的村庄,“嗯”了一声,随即命令道:

    “立即前进,快速通过士落村。”

    “嗨依!”

    天色阴暗,还下着小雨,乡野间蛙鸣虫吟,枝叶轻曳,远处的土落村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

    西尾的牙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这个问题自当年的冬季扫荡中,他的脸颊被八路的子弹打穿以后就一直困扰着他,几年了,疼痛从未根除过,现在心情差,火气旺,自然就愈发厉害了。

    他没有办法不生气。

    本来形势一片大好,车站的防守固若金汤,前来围攻的敌军被打得落花流水。

    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设在车站大楼地下室的军火库居然遭到了水淹,成箱的弹药被水泡而失去了效力。

    面对一片泽国的地下室,已经无法查明原因了,手下的参谋推断,为了防止敌人钻入,他们把外墙附近的下水管道全部堵死,偏偏老天连降大雨,下水道积水严重,终于使地下室的管道爆裂了——八嘎!这他能怨谁?

    晌午时分,在利用诈降计打退国军后,西尾召集部属商讨对策,最后决定趁着还有少量弹药立即撤退。

    他认为敌人绝对想不到,他会携得胜之师迅速跑路。于是他留下少量日军和一个中队的伪军继续坚守车站,其余人马立即撤往临城。

    按照他的估计,等敌人吃掉了留守部队,大队人马应该早到临城了。

    眼下部队奔行迅速,大部队已然跑出土落村。

    “呯呯呯!哒哒哒!轰轰——”

    背后突然传来激烈的枪炮声。西尾一怔,肯定是后卫部队遭遇袭击了。

    他的队伍分为三股,尖兵部队、主力部队和后卫部队,三者之间保持了将近一里地的距离,

    旗语兵迅速跑来报告:“报告大队长,武田中队发出信号,他们遭遇袭击,好像是支那的八路军,他们正在苦战,请求增援。”

    原本寂静的土落村,现下已经打成一片,村子最外面的几座土胚房已经熊熊燃烧起来,火焰映红了天空。

    西尾几步攀上附近的一个小土坡,他很快就看明白了,一支八路军已迂回到土落村两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杀出,将他的队伍截成两段。。

    西尾强作镇定:“不要慌,立即掉头,增援小笠原中队!”他一边命令着,一边拔出战刀向后一挥。

    听到他的命令,身边的麻生小队长大声劝阻道:“不可!队长,我们的士兵已经平均不到五发子弹,根本没有力量去救援武田君!”

    “八嘎!我们还有带血的刺刀,给我冲!”

    可他话音刚落,一连串子弹就如马蜂般迎头蛰来,“当”的一声,西尾的钢盔被打飞,手臂也同时一麻,低头望去,手臂上已赫然多出一道猩红的血槽。

    感受到来自胳膊上的疼痛,西尾恨声骂道:“八嘎,支那猪居然猜到了我们的意图,这群猪!给我冲!救回武田中队!”

    日军被迫回援,八路军越聚越多,眼见不断涌来的八路军战士,西尾仍在勉强指挥,但在对方密集的火力下,四周倒下的日军越来越多,身边的麻生终于惊恐地大喊:

    “大队长,八路军正从两翼向我们包抄,再不撤退,我们将全军覆没!”

    眼见迅速包抄而来的八路军部队,西尾大惊失色,他终于正视了眼前的现实,恨恨地下令道:

    “快撤!八嘎,机枪和迫击炮必须带走!绝不能留给支那人……”

    听到命令,众日军如蒙大赦,立即收拾起机枪和迫击炮,忙不迭地溃退而去。

    日军主力的溃退,让原本激烈的交火声立即变得稀疏起来,失去支援的武田中队,已然身陷重围。

    武田困兽犹斗,指挥残部退入村东的一所大宅院。

    嘹亮的冲锋号声响起,八路军一面对西尾主力紧追不舍,另一面分兵包围了大宅院。

    这是土落村大地主许旺财的家,是两进两出的大跨院,建在村东的一处高地上,四周修有院墙,内有三间大瓦房。

    武田率领残部撤入宅院之后,立刻在瓦房上架起机枪,其余人分散布置。他发现自己仅剩六十多了,一半皇协军一半日军,而且大半都带伤。

    眼下,除了机枪手,其余人弹药都所剩无几,看着一个个浑身是血满脸泥土的士兵,武田明白,突围己经很困难了。

    八路军敌工部的庞干事开始用两种语言喊话:

    “小鬼子们,你们已经山穷水尽,放下武器,八路军优待俘虏!”

    “伪军弟兄们,你们都是中国人,犯不着给鬼子陪葬,放下武器,回头是岸!”

    院子里响起武田爆怒的吼声,庞干事连忙同声翻译:“八嘎,堂堂大日本皇军,宁死不降!你们来打呀?皇军会让你们血流成河!”

    孟占山勃然大怒,向左右望望,“炮兵呢?给老子拉上来!告诉这帮孙子,再不投降老子就要开炮了!”

    庞干事大声发布最后通牒:“都听着,再不投降我们就开炮了!”

    宅院里忽然传来一阵哭声,孟占山的威胁显然激怒了围墙内的武因大队长,他狂喊乱叫起来。

    “孟团长,狗日的说,许旺财一家老小二十余口都在里面,有种就开炮……”庞干事连忙汇报道。

    炮兵已经把一门九二式麻利地组装起来,炮口对准了大院,只等孟占山一声令下。

    孟占山面部的肌肉在剧烈的颤抖,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但他举在半空中的手却始终没有落下。

    全副武装的鲁大明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激动地道:

    “老孟,你还等什么?这个许旺财声名狼藉,为富不仁,还是维持会长,所作所为迎风臭出十里……

    咱们犯不着为他磨蹭,听我的,炮兵,准备开炮——”

    “慢!——”

    孟占山突然大喝一声,“大明,等等!……许旺财虽然可恶,可他的家人罪不至死,咱不能滥杀无辜!”

    大院里面明显是听到了,里面传来许旺财声泪俱下的哭声:“谢谢!谢谢八路大爷……”

    声音很快被一阵叽哩哇啦声打断,随即是一阵拳打脚踢和许旺财的哀嚎声。

    鲁大明大急,他双目暴睁,声音迫切地说:

    “老孟,你是怎么了?你以前为了战士的性命下令抢鸡和煤油都不怕,现在为了个汉奸,值吗?”

    “值!他再坏,也轮不到他的家人倍葬!”

    “我的娘碍……”鲁大明突然颤生生地叫道,“老孟,这就是几炮的事,如果强攻,得死多少人?再说了,咱得迅速解决战斗,去追赶大部队,在这儿跟他耗啥?”

    “不行!咱不能开炮,鬼子没有多少子弹了,咱可以强攻试试!”

    “好!试试就试试!让我的教导大队上,老子得找这帮鬼子报车站之仇!”

    鲁大明一挥手,一个连的部队迅速呈扇形包了上去。

    鬼子很狡猾,他们把阻击手都安排在了屋顶上,敌人居高临下,对周边态势一览无余,而进攻部队冲近外墙下却看不到守军了。

    攻击部队只能搭人墙往外墙上爬,但只要一露头,就会被日军的狙击手打倒。

    布置在各处的掩护机枪急了,纷纷的向小鬼子招呼,瓦房上被打得碎渣横飞。鬼子的阻击手却很狡猾,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始终难以完全压制。

    一部分战士想从正门突破,可大门甚窄,他们单薄的身躯很快就被子弹噗噗穿透,一蓬血雾还没散去,另一团血雾又腾了起来。

    不一会儿,就倒下十来个战士,敌人的火力也渐渐稀疏……

第二百三十二章全面反攻(六)

    高墙上突然伸出一根长长的树枝,上面挑一条白手绢在不住晃动。

    枪声嘎然而止,大院内外突然寂静下来,里边传来翻译嘶哑的呐喊声:

    “喂!……外面的八路听着!皇军说了,让你们立即停止进攻!……把武器和子弹统统扔到院子里来,然后撤出村子!

    否则,从现在起,皇军每过一分钟就杀一个许家人,皇军说到做到!……”

    外面的人都气炸了肺,每一双眼睛都怔窒地注视着晃动的白手帕,似乎要喷出火来。

    ……

    蓦地,房顶上冒出五六个人影,众人看得分明——

    那是几个小鬼子押着一大一小两个许家人站了起来。

    一个浑身血污的鬼子大尉手持战刀架在一个毛头小伙的脖子上,另两个鬼子手持刺刀顶在一个方面大耳的中年人背后。

    大尉声嘶力竭地嚎叫了一番,旁边的翻译大声翻译道:

    “武田队长说了,现在开始倒计时,一分钟以后先杀许家的儿子,再杀许旺财。

    现在倒计时……60……59……58……57……56……”

    鲁大明暴跳如雷,猛地啐了一口:

    “呸!做你娘的春秋大梦!狗日的,如果你们投降,我们可以给你们战俘待遇,如不投降,我们继续冲锋!……

    娘的,老子知道你们子弹不多了,我们一千多人对你们一百多人,拿命填也得把你们干挺!

    从现在起,老子也给你们一分钟,你们赶紧考虑!……”

    “碍呦——”

    鲁大明的话音刚落,房顶上就传来一声惨叫,打眼望去,武田的战刀已在毛头小伙的脖子上划了一刀,顿时血流如注。

    “疼死我啦!爹呀,救命呐!”毛头小伙大声惨叫。

    旁边的许旺财大惊失色,连忙跪下磕头:

    “太君!太君!……饶了我儿吧,我一向忠心为皇军办事,功劳大大的啊——

    太君!求您了,饶了我儿子吧!”

    “哇呀呀……”

    武田狞笑着转动战刀,嘴里嚎叫道:“八路!退后!……不退嘀,死啦死啦嘀……”

    “啊——”

    毛头小伙的惨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鲁大明恨得额头上的青筋直爆,他厉声怒叱道:“狗日的!给我开炮!把狗日的轰死!”

    “慢——”

    孟占山大声喝止。

    鲁大明瞪了孟占山一眼,急得直跺脚,“老孟,孟疯子……你是怎么了?你他娘那股疯劲哪去了?”

    “大明!你冷静点,咱不能滥杀无辜!”

    “去你娘的!你吃斋念佛了,老子没有!我不能拿战士们的性命开玩笑!”鲁大明嘶声吼道。

    “大明,你敢——”

    正蓄势待发的战士们全都惊呆了,他们一个个茫然地看着两个神仙打架,任谁也不敢擅动一步。

    就在这种沉重而又窒息的压力之下,事情突然有了急剧的变化——

    一直跪拜于地的许旺财,突然跃身而起,他仿佛无视于身后足以致命的刺刀,像发了疯一样,飞身扑向武田!

    丈多远的距离眨眼就到,正搅动战刀的武田顿时一惊,大声咆哮道:“八嘎!你——”

    “杀——鬼——子——”

    嗔目欲裂的许旺财爆喝一声,神色狞厉,眼中似在喷火,武田的战刀“噗”的一声捅进他的肚子,他却借着一冲之力,猛地抱住武田,在热血喷涌中从屋顶一跃而下!

    “噗通!”

    “噗通!”

    两声巨响。

    武田的咆哮声嘎然而止,那声“杀鬼子——”却在院子里久久回荡……

    如五雷轰顶一般,众人都呆住了。

    “呯呯呯!啪啪啪!”

    只在须臾,院子里便传来爆豆般的枪声,兼带撕心裂肺的呐喊声。

    坏了,鬼子一定在杀人报复!

    “杀鬼子——”

    孟占山赤目厉叱,喊声方自齿缝里蹦出,所有人己经一跃而起,喊着相同的字眼疾风般向大院卷去。

    让众人惊讶的是,当他们完全暴露在大院外时,居然没有子弹射来!甚至当他们蜂拥而上,奋力撞开已经堵上的大门时,依然没有子弹射出……

    急速飞奔的孟占山脑子飞快地闪过一丝疑问:

    ——怎么回事?难道敌人有阴谋?

    可当他奋力冲进院子时,瞬间就泪目了……

    院子里的日伪军和许家人已然倒下一大片,眼前的景象简直惨烈无比。

    几个残余的鬼子和伪军正在摇摇晃晃地对刺,他们浑身浴血,均已是强弩之末……

    鬼子虽然悍勇,动作却明显缓慢,这些鬼子均被三三两两的许家人抱住双腿,根本难以挪动,而抱住双腿的许家人或老或小,或男或女,有的己经奄奄一息,有的已然毙命……

    另有二十来个鬼子和伪军以各种姿势倒毙于屋檐之下,应该是从房顶滚落,他们都是胸部中弹,显然是近距离对射,避无可避。

    一众战士蜂拥而上,把幸存的几个鬼子扎成了马蜂窝,几个幸存的伪军和许家人浑身散了架似的瘫倒在地,身上一片殷红。

    武田是在墙根处被找到的,他至死仍被许旺财紧紧地抱着,许旺财怒目圆睁,脸色乌青,腹中依然插着那把战刀,全身都叫血给浸透了……

    唯一让孟占山感到安慰的是,幸存的几个伪军中有一个是许老铁,他的右手已经齐肘而断,血肉模糊的断肘处所溅洒的鲜血染沾得他的军装一片血红。

    许老铁面色苍白,五官扭曲,喘息粗浊有如在喉咙管里拉动着风箱,面前那把步枪上的刺刀已然卷了刃。

    他被两个战士扶起,眼含热泪,表情激动,沙哑着嗓子对走过来的孟占山艰难地吐出一句,“孟长官……”

    孟占山顿时泪如泉汹,哽咽着道:“老铁,好样的……”

    “这……还得……谢谢那位许财主……我和弟兄们……几次劝说队长……可他总是犹豫……

    若不是许财主……舍死一搏……唤醒了他的血性……他怕是……不会带我们反水的……”

    孟占山俯视着许老铁的面容,低沉地道:

    “是……兄弟……这个许财主虽然声名狼藉……但终其一生,到底也做了一件好事……

    他为了救儿子甘愿以命相搏,这证明在他的人性深处,尚有一丝未泯的亲情……就像你,还有一个中国人起码的良心。”

    “谢谢,长官……真的谢谢……我终于堂堂正正地做了一回中国人。”

    许老铁说着,声音突然减弱,鲜血一汩汩地从他嘴巴里流淌出来,孟占山急了,连忙用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许老铁,许老铁!……你挺住……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倾刻间,许老铁的胸前已经被大片的鲜血染红,他虚弱地躺在孟占山的怀里,却用略带自豪的目光望着孟占山,喃喃地道:

    “长官……我告诉你一件事情……

    今天上午……趁外面……打得热闹……我从通风口……翻入地下室……凿穿了……下水道……把鬼子的弹药……全淹了……

    哈哈……这件事……我做的……滴水不漏……”

    “好,太好了!太棒了!许老铁,你立了大功了!……卫生员,卫生员,你死哪儿去了?快过来!”

    孟占山一边扯直脖子大喊,一边用力摇晃着怀里的许老铁,许老铁最后吐出几个血泡,头一歪,双目无神地倒在孟占山怀里……

第二百三十三章全面反攻(七)

    杨家桥车站终于被拿下来了,攻击部队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消灭了留守的敌军,把红旗插上了车站大楼。

    美中不足的是,逃跑的西尾大队只被揪住了个尾巴,由于敌人撤退的极快,临城的鬼子又出来接应,西尾大队跑掉了七七八八,而这无疑会给攻打临城带来麻烦。

    战争总是不确定的王国,而真理往往就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此战过后,孟占山再次因为出色的判断能力而惊艳了众人,可他本人却因为没抓住西尾的主力而耿耿于怀。

    从判断出敌情,到飞马请示,一来一回足足耽误了四十分钟,白白错过了截住西尾大队的最佳时问,从而让弹尽粮绝的西尾主力逃回了临城。

    战场形势变化多端,战机稍纵即逝,而他看到了战机却没有抓住,白白让敌人从身边溜走……

    他想起赵教员说过的话:“同志们,打没有命令的仗,实在是一种罕见的情况,它需要为将者看得准,打得狠,还要为将者本着对党和人民高度负责的态度,不耍个人主义,服务于全局……

    尤其是需要为将者具备一流的胆魄、超强的智慧和巨大的担当……”

    是啊,自己的担当哪里去了,从什么时候起,“从命者获安,违命者悉祸”成了自己的座右铭了呢?

    ……

    1945年8月6日,一架美军B-29轰炸机在日本广岛上空投下了重达4.5吨的“小男孩”原子弹,一日之间,造成66,000人死亡,69,000人受伤……

    8月9日凌晨,苏联对日宣战,百万苏联红军出兵东北……

    8月9日上午,又一架美军B-29轰炸机在日本长崎投下名为胖子的第二颗原子弹,将长崎的人口由422,000人减少到383,000人,另有超过25,000人受伤……

    同日,在延安的枣园,党中央发表了《对日寇的最后一战》的命令,号令“八路军、新四军及其他人民军队,应在一切可能条件下,对于一切不愿投降的侵略者及其走狗实行最广泛的进攻。”

    万里敌后战场上,共产党领导的抗日军民向日寇展开了最后一战。

    ……

    临城,日军指挥部。

    中村颓坐在太师椅上,神情沮丧地看着战报,他已经罕见地抽上了烟。

    如今,临城门户洞开,八路和国军正在临城外围展开大规模反攻,仅仅五天的时间,就已经拔除了外围的多处据点……

    临城的形势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边缘,曰军士气低落,皇协军,警察和便衣队更是人心惶惶,有的暗自通敌,有的已经开小差了。

    中村早上刚刚和西尾大吵一架,这家伙回来以后以筹集军粮为名在城内纵兵抢掠,打死多位平民,中村把西尾叫来训斥了一顿,谁知这家伙态度蛮横,完全不把中村放在眼里,吵吵了几句甩袖便走了。

    作战室内的中村缓缓抬头,看着窗外的一米阳光,心中的郁闷在无限放大,他的坚强早已化为黯然神伤。

    以他的判断力和战略眼光,本土的失败己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那么,他们这些人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了。

    “中村君,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是固守待援,还是夺回外围的据点?”一旁的栗田忍不住问。

    “固守待援?夺回外围的据点?粟田,我们还有希望吗?”中村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

    栗田显然还抱有希望,他大声道:“有!当然有!联队长,我们尚余二千多人,还有从榆树镇运回的大批军械,足可一战。”

    “唉……”听了栗田的话,中村苦笑了一下,“粟田君,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本土可能很快就坚持不住了。”

    栗田的脸色骤变,咬牙切齿地道:“八嘎……那样的话……我们……我们就只有玉碎了。”

    中村长叹一声,正要回话,一名卫兵忽然走了进来,大声报告道:“报告联队长,东门的永尾小队报告,有一个八路军的信使求见。”

    “吶尼?八路的信使?怎么会?”中村先是一愣,继而怒骂道:“八嘎,一定是来劝降的,该死!”

    粟田忙问:“来人什么模样?几个人?”

    “一个农民打扮的男人,挑着两个箩筐,箩筐里有两个日本打扮的女童!”

    “呐尼?这太奇怪了,八路搞什么名堂?……松井,去把他们带来!”中村大声命令道。

    “嗨依!”

    松井敬了个礼,大踏步而去……

    足足半个小时,松井才将来人带来。

    来人是个土里土气的乡民,长得五大三粗,头上围着一条白毛巾,身上穿着无袖的短褂……

    果不其然,他挑着一条大扁担,扁担两头各有一个大箩筐,箩筐里居然各放着一个日本打扮的女童……

    来人倒不胆小,放下和扁担和箩筐,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朗声道:

    “各位,我受八路军之托,将他们在战斗中抢救出的两个日本女童送还,并有书信一封奉上。”

    “日本女童?哪里来的?”中村甚是奇怪。

    还没等乡民回答,一旁的粟田早已脸色大变,他盯着那个稍大的女童看了一眼,急声报告道:

    “报告联队长,这是杨家桥车站站长加藤清利的女儿,我认得!”

    “哦?”中村大吃一惊,连忙接过书信,仔细拜读起来——

    日本军官长、士兵诸君:

    日阀横暴,侵我中华,以至战争延绵。中日两国人民死伤残废者不知凡几,辗转流离者又不知凡几。此种惨痛事件,其责任应完全由日阀负之……

    此次我军进击正太线,收复杨家桥车站,我八路军孟占山部救出日本弱女二人。其父母不幸身亡,余此伶仃孤苦之幼女,一女仅五六龄,一女尚在襁褓中,彷徨无依,情殊可悯,经我收容抚育后,兹特着人送还,请转交其亲属扶养,幸勿使彼辈无辜孤女沦落异域,葬身沟壑而后已……

    中日两国人民本无仇怨,不图日阀专政,逞其凶毒,内则横征暴敛,外则制造战争。致使日本人民起居不安,生活困难,背井离乡,触冒烽火,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独人父母。对于中国和平居民,则更肆行烧杀淫掠,惨无人道,死伤流亡,痛剧创深。此实中日两大民族空前之浩劫,日阀之万恶之罪行也……

    但中国人民决不以日本士兵及人民为仇敌,所以坚持抗战,誓死抗日者,迫于日阀侵略而自卫耳。而侵略中国亦非日本士兵及人民之志愿,亦不过为日阀胁从耳。为今之计,中日两国之士兵及人民应携起手来,立即反对与消灭此种罪恶战争,打倒日本军阀、财阀,以争取两大民族真正的解放自由与幸福。否则中国人民固将更增艰苦,而君辈前途将亦不堪设想矣……

    我八路军本国际主义之精神,至仁至义,有始有终,必当为中华民族之生存与人类之永久和平而奋斗到底,必当与野蛮横暴之日阀血战到底。深望君等翻然觉醒,与中国士兵人民齐心合力,共谋解放,则日本幸甚,中国亦幸甚。专此即颂。安好!八路军晋察冀军区司令聂……

    中村放下书信,一时间百感交集,他望着箩筐里的两个小女孩,那个大一点的有五六岁,小的尚在襁褓,穿的都是长条纹的花衣裳。

    “唉……”中村长叹一声,扔掉手里的烟头,走近箩筐,蹲下来亲切地抚摸着两个女孩的头发。

    他这才发现,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孩手部受伤,已被很好地包扎。更让他惊讶的是,箩筐里居然放着好几个雪花梨,还放着赶苍蝇的拍子。

    中村站起身来,己然有些发颤,他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向来人深鞠一躬,“感谢!万分感谢!”

    来人受宠若惊,一时竟不知所措,只能呐呐地回答:“不谢……不谢……”

    中村沉思片刻,开始在书桌上书写回信——

    八路军长官及诸君:

    来函以及两名女童已收到,不胜感激之至。小官对阁下及诸君之情谊,衷心感谢……

    贵军之人道主义之精神,乃是铮铮军人之作风,使小官深感钦佩。请问贵军有什么困难没有?如有的话,请不客气地说出。只要在小官可能的范围之内,无不照办……

    请继续保持联系,请阁下及诸君多多保重身体,来日战场相见。联队长中村正雄拜上!

    ……

    来人带着书信走了,中村目送其离开,不由感慨万千……

    “中村君,信上说了什么?”栗田忍不住问。

    中村悠悠抬头,“信上说,中日两国本无仇怨,这场战争实乃中日两大民族空前之浩劫,是日阀之万恶之罪行……

    信上还说,双方人民应携起手来,共同反对与消灭此罪恶战争,打倒日本军阀、财阀,争取两大民族真正的自由与幸福。”

    栗田听完,一时默默无语……

    中村扫了栗田一眼,沉声道:“栗田君,作何感想?”

    栗田忐忑地看了中村一眼,开口道:“说实话吗?”

    “当然!”

    栗田思索片刻,艰难地道:“阁下,说实话,对方的做法实在令我汗颜。”

    “哦?为什么?”

    “阁下,我并不讳言,在这场打了八年的战争中,我们杀戮了众多无辜的平民,包括老人和孩子。可是现在,我们的孩子却能安静地躺在箩筐中被八路送回,实在是令人汗颜!”

    中村点点头,动容地拍了拍栗田的肩膀,“栗田君,感谢你说实话……你知道吗?此时此刻,我想起了黑田君……他太聪明了,早早就看破了这场战争……

    他曾对我说,一切以生命为代价的占有欲都是可耻的,为那样的占有欲去战斗,不会有真正的英雄,有的只是肉体的残缺和精神的崩溃……

    栗田,现在我想通了,他是对的……到了今天这一步,我们或许应该想想……怎样去减少自己的罪孽了。”

    ……

第二百三十四章胜利日(一)

    临城外,圪庄台。

    陶司令在攻占圪庄台以后,已经把指挥部挪到了这儿,等他接待完陈兴晟派来的特使时,己然是暮色苍茫了。

    他不动声色地把特使送出指挥部后,立即下令召开紧急会议。

    几位军事主官很快就到齐了。陶司令铁黑着脸,一句多余的话没有,直接就把送来的通牒抛在了行军桌上:

    “看看!看看!……狗日的陈兴晟,居然敢给我们发最后通牒,说什么蒋委员长命令八路军就地驻防,不得擅自行动……哼哼!还命令我们撤出临城周边……娘的,他算什么东西?”

    听完陶司令的话,一旁的徐政委也义愤填膺:

    “哼!我们跟中村联队苦战那么多年,那时他陈兴晟到哪儿去了?现在倒好,快胜利了却跑出来了,还不让我们进攻,这下山抢桃的本事倒不小!”

    徐政委的话立即激起一片公愤……

    “哼!管他娘的,朱老总已经驳斥了蒋介石的命令。这帮家伙,我们抗日的时候,他们在哪?现在养足了精神,下山抢桃来了!”

    “就是,这帮狗日的,要不是我们打下杨家桥车站,他们凭什么兵临城下?”

    “还通牒我们,他们算老几?咱们该打照打!”

    众人议论纷纷,李昆却难过地摇了摇头:

    “同志们,打铁还需自身硬啊!……本来我们率先拿下杨家桥车站,完全可以一鼓作气进攻临城。

    可是,同志们!我们的后勤保障太差了!原本指望拿下杨家桥车站能补充一下,谁知缴获的弹药都被水泡了。

    唉!我们只能指望军分区修械所了,可他们产能有限,一时半会儿也供应不上啊。”

    鲁大明霍然而起,“同志们,要我说,把各团的弹药都归给我们教导大队,我们士气正旺,保证三天之内拿下临城!”

    “去去去!你鲁大明凭啥缴我们的械?我们老二团又不是吃素的?”

    “就是,我们特务团更是精锐中的精锐,倒不如把弹药都归给我们,让我们上!”

    众人议论纷纷,陶司令却把目光投向了孟占山,可目之所及,这家伙却让陶司令哭笑不得——

    这家伙独坐一隅,从兜里摸出一张毛边纸,再撮出一撮烟叶子倒在纸上,卷起来,放到嘴边,用舌头舔舔,手一哆嗦,叶子烟却没卷上,纸烟散开,黄灿灿的烟叶从手指缝里流了出来。

    可这家伙浑不以为意,再撮出一撮,再卷……

    陶司令哭笑不得,冷不丁“啪”的一巴掌拍在行军桌上,把众人吓了一大跳。孟占山更是一哆嗦,纸烟“咕噜噜”滚落于地。

    “好你个孟占山!把我们这儿当啥了?卷烟厂?……

    一根破叶子烟卷了好几分钟还没卷好?干啥来了?吃干饭呢?”

    孟占山讪讪地笑了笑。

    “还笑?别人都涌跃发言,你小子却在那儿孵蛋!……快说!有什么高见?要不然老子不管饭!”陶司令脸色铁青。

    孟占山怔了一下,连忙道:“嘿……陶司令,还是那句话,中村联队的战斗力绝对不容小觑,他们尤其善于凭险据守……”

    “对于这样的对手,强攻很难凑效,只能巧打……是不是?……娘的!又是这一套!我说,关键是怎么巧打?”陶司令愤愤地插了进来。

    孟占山面带窘相,讪讪地道:“怎么巧打?……我还没想好……”

    “嘿!你小子……又来了……”

    陶司令的脸色変得铁黑,“我说,能不能换点新词?……嗯?……耳朵都快磨出茧子来了!”

    “司令……我还没说完呢?”

    孟占山眯起小眼晴,调皮地打量着陶司令,“怎么个巧打……我虽然没有想好……但怎么不战而屈人之兵……我倒想到了一些……”

    “哦?……”

    陶司令一怔,定定地瞧向孟占山:这小子,这是玩老鼠拉木锨啊,大头在后头?

    可李昆的脸色却瞬间拉了下来:“孟团长……你该不会是想跟日寇套近乎吧?”

    孟占山点了点头,“嗯……有点那意思……我说,中村上次的回信大家都看了,这家伙倒不是冥顽不灵……我觉得,我们是不是能和他勾兑一下,让他向我们缴械投降……

    我们还可以正告他,只要他缴械投降,就能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并安排他们回国……”

    “什么?……不行!绝对不行——”

    孟占山的话还没说完,鲁大明己经“呼”地站了起来,“老孟,你是咋想的?……嗯?……你是疯了?还是呆了?

    咱们跟狗日的战斗多年,牺牲了多少战友?狗日的烧了咱们多少村子?祸害了多少老百姓?……

    我说,但凡是个中国人都不会忘记这笔血债?……你还想放他们一马,让他们回国?休想——”

    鲁大明的话音刚落,孙家湖又站了起来,表情也是相当的激动:

    “就是,鬼子杀了我们那么多人,噢,现在他们打败了,把枪一扔,说我们不打了,放我们回国吧……然后我们说,好吧,没问题……

    狗屁!哪有这美事?做梦——”

    眼看眼前横眉怒目的战友,孟占山柔声道:

    “同志们,你们不要忘了,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善之善者也。

    连聂司令都说:中国人民决不以日本士兵及人民为敌,所以坚持抗战,誓死抗日者,迫于日阀侵略而自卫耳。而侵略中国亦非日本士兵及人民之志愿,亦不过为日阀胁从耳……

    同志们,这是何等的心胸,何等的智慧,这是大局,是胜利者的风度!……我们决不能意气用事,让同志们倒在黎明之前……”

    他的声音虽然柔和,却如醍醐灌顶一般,很快就有一人挺胸而起,朗声道:

    “我赞成孟团长的意见……我发现,孟团长自打从抗大回来以后,思想觉悟好像一下提升了好几个档次,值得我们学习……”

    众人定睛一看,却是韩山河。

    徐政委也站了起来,向韩山河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笑:

    “看来,我们的主官还是有明白人……同志们,孟团长说得对,我们不仅要在战场打败鬼子,还要在精神上打败鬼子!

    我们要有大局观,更要有胜利者的风度!……我完全赞成孟占山同志的提议!”

    陶司令也站了起来,目光深邃地扫视着部下,尤其是孟占山,良久,才开口道:

    “同志们,说实话,我骨子里就对鬼子厌恶无比,恨不得把他们都突突了。可是,强攻是赔本的买卖,我们不能做赔本生意……所以孟占山同志的提议可以考虑。”

    一旁的鲁大明正抽闷烟,闻听此言,猛地把烟头掐灭,气咻咻地再次站起:

    “我不同意!坚决不同意!……

    老孟,狗日的杀了我们多少人,杀了罗卓英,杀了常大山,杀了黄新庭,杀了何长顺……还杀了我们那么多战士……

    我不管什么大局,也不要什么狗屁的风度,我只问你,老孟,狗日的杀人放火一通,一句投降就了事了?还送他们回国?

    老孟!你只要问心无愧就行,你别忘了,那些死去的战友可都在天上看着呢!”

    鲁大明的一席话犹如一把钢刀直刺孟占山的胸膛,戳穿了他的心,戳穿了他的肺,连带脊梁骨都戳破了……

    孟占山突然就笑了,笑得毛骨悚然,笑得撕心裂肺……

    随后他又哭了,哭得泪水涟涟,肝肠寸断……

    罗卓英,常大山,黄新庭,何长顺……这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如同泰山一般向他压来,压得他眼前黑蒙,摇摇欲坠……

    鲁大明慌了,连忙上前把他扶住。

    这一哭足足哭了十几分钟,连带指挥所的所有人都哭了,会议没法进行下去了……

    ……

    众人离开后,徐政委喊警卫员给陶司令倒了一杯叶子茶,两人相视而坐。

    徐政委颇为担心地说:“老陶,这么一哭便没结果了,你是一把手,不能犯迷糊……

    孟占山同志的建议是对的,是上上之策,也符合上级的精神,咱们必须采纳!”

    陶司令仰天长叹:“唉,道理我都懂,可就是过不去那个坎……

    我们牺牲了那么多同志,现在却要放这些狗日的回国,别说说服别人,我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

    说完,陶司令端起叶子茶一饮而尽。

    徐政委仍旧心平气和,“老陶,有些事情,它执行起来确定很困难,但必须执行!就像我们当年脱了八角帽,带上青天白日帽徽一样……我们都是军人,更是指挥员,必须有大局观!”

    陶司令惨然一笑,“罢罢罢,我就给狗日的一次机会……不过……”陶司令两眼突然冒火,伸手把手枪拽出来往桌子上一拍,“狗日的要是不识抬举,想顽抗到底,哼哼,老子就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唉,老伙计,难为你了……你看,派谁去好?”陶司令柔声问道。

    “孟占山!”

    “什么?”

    徐政委有点意外地看了一眼陶司令:“他行吗?哭成那样?”

    “行!怎么不行?谁有那小子心眼多?别人心脏上四个眼,那小子有十个!

    再说了,明明心如刀割,却要面带微笑,试问除了那小子,又有谁能做到?”

    “哈哈哈——”

    徐政委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得直捶陶司令的胸脯……

第二百三十五章胜利日(二)

    8月15日中午时分,陶司令和一众军分区干部在位于圪庄台的指挥所内团团围坐,桌上的老式收音机发出嘈杂的声音:

    “……再次播报瑞士政府转达之日本政府投降电文……

    关于日本政府八月十日照会接受波茨坦宣言各项规定以及关于美国贝尔纳斯国务卿八月十一日以中美英苏四国政府名义送致的复文,日本政府谨通知四国政府如下:

    关于日本接受波茨坦宣言的各项规定事项,天皇陛下已颁布敕令。

    天皇陛下准备授权并保证日本政府及日本大本营,签订实行波茨坦宣言各项规定的必需条件。天皇陛下准备对日本所有海陆空军当局及在各地受其管辖的所有部队,停止积极行动,交出军械,并且准备颁发盟军统帅部执行上述命令所需的各种命令……

    下面重复播报……”

    只在一瞬,指挥所里就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鬼子投降了!”

    “噢!我们胜利了!我们胜利了!!”

    “小日本投降了!”

    陶司令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大声道:“都穷叫唤什么?通讯员,赶快去向各团传达,鬼子投降了!”

    几个通讯员立刻反应过来,连忙欢呼着冲出指挥所。

    很快,圪庄台周边就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喜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几个驻地。

    在震天般的呐喊声中,战士们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欢呼着、跳跃着,发疯似的狂呼乱叫着,巨大的声浪让方圆几十里地都陷入了沸腾。

    ……

    驻扎在韩集的新编五十四师师长陈兴晟这两天踌躇满志。

    根据情报,城内的鬼子在接到无条件投降的命令后,已然斗志全无,他们除了哨兵都龟缩在兵营里,有的抱头痛哭,有的狂喊乱骂,有的唱歌喝酒,有的傻笑不止,还有些冥顽不化的家伙干脆选择了自尽。

    新编第五十四师已经牢牢控制了临城的东西南三面,唯有北面被八路军所控制,陈兴晟已经向八路军发出最后通牒:其一,八路军对于放下武器的日军,不得采取任何行动,其二,五日之内,八路军必须撤出临城周边,等待进一步命令。

    为以防万一,陈兴晟还下了一招暗棋,他已派出秘密特使联络了伪军大队长王长庚。

    他不但许以重金,还颁发给王长庚顾长官签名的委任状,委任王长庚为新编第五十四师暂编第二六四旅旅长。

    王长庚欣然受命,陈兴晟给王长庚开出了如下任务:立即把国民政府的旗帜插到各要害部门,并以新编第五十四师的名义严守各门,防止八路进入。

    眼下,陈兴晟对临城势在必得,他甚至认为,临城的一切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8月17日晚,陈兴晟的特使周明礼坐在插满青天白日旗的吉普车上,威风凛凛地进入东门,于临时搭建的谈判所内和日军代表谈判。

    日军代表出人意料地提出,投降可以,但受降仪式必须有八路军代表参加。

    周明礼大怒,拍着桌子斥喝道:“荒唐!国民政府是中国的唯一合法政府,国军是中国的唯一合法军队,你们必须向国军投降,不能有八路军代表参加。”

    谁知日军代表不卑不亢,“你们国军打不过我们,如果同意,我们投降。如果不同意,只管来打,打赢了我们才投降。”

    眼见劝说无效,周明礼恼羞成怒:“限你们二十四小时之内开城受降,不然的话,我们就攻城消灭你们!”

    “那么,就恭候了!”日军代表说完,居然拍拍屁股转身就走。

    二十四小时以后,日军仍无动静,陈兴晟大怒,下令二六二旅攻城,周明礼大惊失色,连忙劝说,说是八路在一旁虎视眈眈,现在交战只能让八路渔翁得利,不如顺其自然。

    陈兴晟无奈,只得派周明礼再次进城,通知日军愿意接受相关条件。

    周明礼终于在临城司令部内见到了中村,双方详细商讨了有关细节,约定在五日以后举行受降仪式。

    目送周明礼离开,中村颓然走到房屋一角,将目光投向摆放在那里的祖传战刀。

    他神色暗然地拿出手帕轻轻擦拭着上面的灰尘,正在此时,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

    中村抓起电话,里面传来栗田惊慌失措的声音:“中村君,西尾大队长剖腹自杀了!”

    中村苦笑摇头,“唉,随他去吧。”

    ……

    两天后的清晨,旭日东升,远处的护城河映出一片玫瑰色的光芒。

    东门外的空地上架起一张巨大的行军桌,上面辅着行军毯,下面铺着地毯,陈兴晟和孟占山在桌后并排而坐,大批身穿灰色军服和黄色军服的军人在身后整齐站立,背后红旗招展,旗穗飘扬。

    一切庄严而又肃穆……

    如血的朝阳下,日军呈两列纵队,背着武器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东门,在会议桌前的空地上整齐地摆放好武器后,排成黑压压的纵队,静静等候……

    很快,一队日军军官走到队伍而前,打头是一脸憔悴的中村。

    眼见如此,陈兴晟威风凛凛地站了起来,伸出戴着白手套的右手向身边的参谋长示意了一下。

    周明礼立刻上前,大喊道:

    “遵照蒋委员长及顾长官的指示,临城日军向国民政府代表陈兴晟将军正式投降!……

    立正!授降仪式现在开始!”

    周明礼故意没提孟占山的名字,把孟占山摆在一边当成了摆设。孟占山毫不在意,坐在一旁神态自若。

    听到号令,中村大步上前,向陈兴晟行了个庄严的军礼,大声报告道:

    “报告将军,临城中村联队全体官兵,奉命向贵军缴出武器,无条件投降。”

    陈兴晟一脸的威严,庄严回答道:“好!本将军代表国民政府接受你们的投降!”

    中村微一鞠躬,双手递上降书。

    陈兴晟接过降书,突然看见中村腰间佩戴的战刀,不由皱眉道:“中村,你的战刀为什么不上缴?”

    中村像没听见似的,指着一旁的孟占山问道:“请问,这位是?”

    周明礼只好回答:“这位是八路军观摩代表孟占山!”

    中村忽然就有些激动,颤声问道:“请问,是在铁帽山和榆树镇两次和我军交手的孟占山阁下吗?”

    孟占山微微点头,“正是!”

    中村再次跨上一步,向孟占山深鞠一躬,“久仰!久仰阁下大名,今日相见,果然名不虚传!”

    “彼此彼此……”

    孟占山站了起来,军大衣被迎面而来的秋风高高掀起,犹如猎猎作响的军旗。

    中村忽然叹了口气,随后解下腰间的战刀,双手恭恭敬敬地向前递出,“嗨依!贵国有句俗话,败军之将,何以言勇。这是我祖传的宝刀,请阁下收下。”

    周明礼大怒,铁青着脸道:“不行!按照国际惯例,指挥刀应当上交给受降人陈兴晟将军!”

    中村头也不回,冷冷地打断了他:“抱歉!我不知道什么国际惯例,我只知道,我的战刀必须交给我佩服的人!”

    “哗哗哗——”

    看到这一幕,周围的八路军战士立即纷纷鼓掌,热烈的掌声中,陈兴晟满脸通红,状若猪肝。

    中村交出战刀以后,居然愣愣地站在那儿,透过通红的双眼打量着孟占山,好像要从对方身上看出些什么。

    多年来,这两个在冀西地面上反复厮杀的指挥员,终于第一次相见了,中村望着这个天生的克星,不由感慨万干……

    稍倾,中村伸出右手,和孟占山热烈握手,“孟团长!久闻大名,如雷灌耳!唉,即生瑜,何生亮啊……今日能在这里见阁下一面,我中村正雄死而无憾了!”

    “哈哈!中村老弟,你可真是个中国通,待会儿仪式结束以后,我请你喝酒!一定要来啊!”

    “一定!一定!……若非孟团长放我一马,我在榆树镇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哈哈,非也!非也!……说实话,我在榆树镇也无必胜的把握。说到这里,我还要感谢中村先生的赠粮之举呢。”

    “所以,孟团长向我鸣枪致意。”中村凝视着孟占山。

    “是的,阁下随后开枪为我送行!”

    “哈哈哈哈——”

    两人同时爆发出一阵会心的微笑,现场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无论是台上还是台下,无论是囯军日军还是八路军,无不大惑不解。

    陈兴晟更是目瞪口呆:

    ——娘的,这是怎么回事?这两个家伙这是唱的哪一出?

    他哪里知道,在这段时间,孟占山已多次通过临城地下党和中村联系,中村非常够意思,秘密安排人马趁夜偷运军火,一连几晚,将城内的重武器和弹药成批地运到城北的圪庄台,卸车后又匆匆返回……

    他更不知道,他委以重任的王长庚旅长非常配合,不但派亲信把守北门,而且一路绿灯……

    陈兴晟尴尬地站在一旁,想要说些什么,但看对方毫不在意,于是知趣的选择了一言不发。

    几分钟后,中村一声令下,空地上的日军迈步离开,地面上露出成批的武器,陈兴晟扫了一眼,突然惊叫道:

    “不对呀!中村,你堂堂一个联队不可能只有这么点重武器和弹药。”

    中村冷笑道:“抱歉,前几天我的部下西尾大队长引爆了军火库,和军火一起化为乌有了。”

    “什么?”

    陈兴晟大吃一惊,前两天他确实听到过爆炸声,但似乎并不强烈。

    他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心想,对方就是想要藏匿这批重武器也是藏不住的,他一旦进城,必能搜到。

    ……

    受降结束了,按照约定好的方案,收到的武器国军和八路军各分一半。

    无数老百姓像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帮八路军扛的扛,抬的抬,将武器和弹药捆好固定在马车上。

    八路军战士和老百姓有说有笑,简直比过年都热闹……

    国军这边却冷冷清清,士兵们一脸的羡慕,全都没精打采地往自家汽车上搬运着武器弹药。

    陈兴晟纳闷至极,更是郁闷至极,老百姓的表现已经够让他糟心的了,扭头一看,眼前的一幕更是让他抓狂——

    自己的部下,郭仲达!居然也凑到了孟占山那儿。

    郭仲达、孟占山和中村正雄,三个不同阵营里的老对手,此刻居然像朋友一样有说有笑,热闹非凡……

    ——娘的!这倒底是怎么了?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一切,让陈兴晟尴尬至极,又百思不得其解。

    他甚至都怀疑,这场打了八年的战争,在冀西地面上是否真正发生过?

    ……

第二百三十六章东北东北(一)

    1945年8月,经过艰苦卓绝的斗争,中国人民终于取得了八年抗战的伟大胜利。

    当民族矛盾得到缓和以后,国内矛盾却日渐突出。中国共产党力主建立和平民主的新中国,而蒋政权却坚持独裁“统一”,妄图把中国共产党和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有着近100万平方公里土地和一亿以上人口的解放区,连同100万以上的正规军和220多万民兵一口吞掉。

    虽然国共双方经过谈判,签订了有关和平建国的《双十协定》。但是一心想要发动内战的蒋介石,却压根就没有打算要执行这个协定。《双十协定》签订没多久,国民党就蠢蠢欲动,准备向我解放区发动进攻。

    刚刚晴朗了几天的中国天空,又出现了阴云密布的景象,战争之神骤然降临,国共双方同时厉兵秣马。

    是夜,杨家桥车站月黑风高,已被部分修复的车站大楼里透出点点灯光。

    此时此刻,十多名身着灰布军装的军分区干部正聚集一堂,聚精会神地聆听徐政委的讲话。

    “同志们,随着国共两党谈判的破裂,美国总统特使马歇尔已经回国,停战令己经宣告无效。国民党军正源源不断北调,内战的阴云已然密布……”

    徐政委说到这里,突然话锋一转。

    “同志们,我想问问,你们谁知道,棒打獐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这句话说的是哪儿?”

    “嘿嘿,说的江南呗!”鲁大明抢先回答,同时深呼吸做陶醉状,“我的天……我都闻到烤野鸡的香味了!”

    众人一阵哄笑……

    徐政委则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对,是东北!”韩山河接着回答。

    徐政委满意地点了点头,微笑道:"嗯,答对了,是东北!……我说,这东北和江南可是差着十万八千里吶!”

    一旁的鲁大明的虎脸涨得通红,干笑两声,随即抱怨道:“我说!政委,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你咋不说那句关东山,三宗宝,人叁貂皮乌拉草呢,那句我知道!”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徐政委摆了摆手,拿出一根树枝,指了指墙上的地图:

    “同志们,如果把中国的版图比作一只公鸡,那么这只公鸡的鸡头,就是俗称关东的东北。

    东北是个好地方啊,同志们!清一色的黑土地,是中国最大的产粮区。

    东北的大兴安岭和小兴安岭,绵延千里,物产丰富,有数不尽的木材。

    东北的大山里还有各种各样的矿藏,储量之丰富,很多都是全国之最。”

    听得云里雾里的鲁大明有点耐不住了,在底下嘟嘟囔囔道:“哎呀我说政委,你啥意思,放着咱华北大平原你不夸,一个劲的夸东北,你这是要闯关东啊?”

    “嘿,这回你说对了!就是要闯关东!”

    徐政委赞许地点了点头,随即话锋又一转,“不过不是我,而是我们!

    所有人的身躯都为之一震,唯有鲁大明昂首挺胸,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同志们,从8月10号到11号,朱总司令连发七道命令,命令我军立即行动,向日占区收复失地。

    其第二道命令是:第一,原东北军吕正操部,由山西、绥远现地,向察哈尔、热河进发。第二,原东北军张学思部,由河北、察哈尔现地,向热河、辽宁进发。第三,原东北军万毅部,由山东、河北现地,向辽宁进发。第四,现驻河北、辽宁边境之李运昌部,即日向辽宁、吉林进发。

    东北,东北,全都是东北!

    今天上午,我们晋察冀军区也接到党中央命令,命令军区派出部分人马向东北进发。

    同志们,我想问问,这是为什么?”

    徐政委探寻的的目光,依次扫过他的部下……

    鲁大明又是头炮:“刚才不是都说了吗?东北到处都是宝。”

    徐政委笑着摇了摇头,目光转向韩山河,“韩团长,你说说。”

    韩山河霍然而起,大声道:“我在想,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东北有全国最完善的工业体系,那里的钢都鞍山、铁都本溪、煤都抚顺,都已成了气候,那里的重工业占全国的90%。这对我们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嗯……不错!……许旅长,你也说说。”徐政委又点将许达。

    许达也站了起来,朗声道:“我认为,更重要的原因是,现在东北正处在一个权力真空状态。国共两党谁能先期到达,谁就能抢得先机,占得先手。”

    “好,说得好!”徐政委点点头,大声总结道:“经大家这么一说,原因就很齐全了……同志们,东北特别重要,有了东北,我们的革命就有了基础。

    现在,党中央已经做出部署,我们争夺东北的行动已经紧锣密鼓地展开了。

    下午接到军区命令,让我们选派一个团的精兵强将尽快赶赴东北,今天,把大家找来就是为了商量这件事。”

    鲁大明一听,两眼顿时放光,又是第一个站了起来,“这有啥好商量的?若论精兵强将,还有谁比得过我们教导大队?让我们去吧,保证完成任务,绝不给军分区丢脸。”

    一直没有说话的陶司令终于开口了,他长叹一声:“唉……大明,我可提醒你,咱教导大队可不是一般的兵,他们个个都是军官的种子,都跟你去了东北,咱军分区不散了!”

    “这……”鲁大明一时语塞,想了一下,接着道:“要不这样,我跟韩团长或者孟团长换一换,让我带老一团或老二团去也行!”

    “大明,你是一员猛将,可还欠缺点火侯,我们应该派一员智勇双全的猛将。”许达在一旁悠悠地道。

    他的话立刻引起鲁大明的不快,鲁大明原本有些兴奋的脸立即就沉了下来:“得,许旅长,傻子都能知道,你是点将孟团长。”

    “胡说啥呢?鲁大队长,人家韩团长和许旅长哪个不是智勇双全?哪个不比我强?”孟占山脸上微微放光,不过嘴上仍然谦虚着。

    “嗯,孟占山不行,我还留着他有用……”陶司令突然在一旁插话道。

    徐政委佯做慎怪地看了陶司令一眼,大声说道:“老陶啊,这我可要批评你了,咱可不能不顾大局,搞本位主义啊!……

    噢,教导大队你不愿意派,孟团长你也舍不得给,平心而论,咱军分区还有比他更全面的团长吗?”

    陶司令有点挂不住了,窘然道:“我也不是舍不得,他孟占山不打呆仗,肯动脑子,那只是一方面,可另一方面,这小子却是把双刃剑,到了新的环境,新的作战部队,再来个临阵抗命怎么办?那……那不是给新作战部队添麻烦吗?”

    “我说,那都是老黄历了,自打他从抗大回来以后,其表现有目共睹,我看,是你陶司令舍不得他吧?”。

    “可是……咱也留个杀手锏不是?”陶司令有点犹豫,看上去对孟占山很是不舍。

    “别犹豫了老伙计,咱八路军都是一盘棋,他孟占山去东北打出个名堂,脸上有光的还不是你陶司令?咱不能给总部首长藏着掖着不是?”说完,徐政委直直盯向陶司令的眼睛。

    “得,那就让他去吧。”陶司令转头看向孟占山,“小子,徐政委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只有忍痛割爱。说吧,有啥要求,只管提!”

    孟占山哭丧着脸:“司令,我舍不得,舍不得你,也舍不得咱军分区。”

    “别装了,小子!……你小子就是一匹野马,做梦都盼着脱缰!

    这倒好,现在的东北,不定多乱呢,让你独自领着一个团去,还不撒了花?……”陶司令摇头叹息道。

    不待孟占山辩解,徐政委已然哈哈大笑:“哈哈,你老陶还是那么嘴巴不饶人。我说孟团长,你也别矫情了,说吧,有什么要求,军分区尽量满足!”

    孟占山故意干咳了两声,小心翼翼地瞧向韩山河:

    “要求,倒是有一个,韩团长那儿的一营,都是我的老部下,我用着趁手,能不能,能不能交换一下?”

    “吆喝,打上我的主意了。”韩山河笑道,随即一摆手:“好!我这里没问题!就拿我的一营换你的一营。怎么样?够意思吧?”

    孟占山可心地笑了……

    “别换了,现在老一团拢共也就七八百人,韩团长,把你的一营白给他,凑个大团!省得人家说咱是本位主义!”陶司令张口就来,众人面面相觑。

    孟占山听在耳里,美在心上,眼睛忽然就熠熠放光:“陶司令,谁要说您是本位主义,我跟他拼了!”

    徐政委气苦,笑着调侃道:“嘿嘿,瞧瞧,瞧瞧,这是什么德性?翻脸就不认人!你小子可别忘了,是我力保的你!”

    孟占山笑呵呵地道:“哎呀政委,哪能呢?您这可就瞧扁我了!陶司令的官再大,我也不能屈服于他的淫威!我跟谁急也不能跟您急!”

    陶司令大怒,甩手跺脚地扑将过来,“嘿,你小子,话都让你说了,老子撸你的茄子皮!”

    孟占山大惊,连忙在徐政委身后左躲右闪,连连告饶。

    鲁大明和韩山河两人看得直起鸡皮疙瘩。

    “娘的,这小子,恃才仗相有党疼,威风着呐。”鲁大明咬着韩山河的耳朵说。

    “嗨,大明,这你得服……”

    韩山河劝解道,“这孟疯子不怕死,仗又打得精,谁不喜欢呢?

    再说了,自打抗大回来以后,这小子的脾气就收敛多了,人也圆滑了,不像以前,眼里只有两条道儿,非红即白!

    我说,你我都应该向他学习……

    再者,他一个都要走的人了,你还吃他的醋?”

    鲁大明摸了摸脑袋,笑呵呵地道:“嗨!我这人你还不了解?说说就过……再说了,我跟老孟啥关系,革命关系,战友关系,外加水里火里的生死兄弟,我的命都是他救的,我还吃他的醋?……”

    “我的天,他还救过你的命?”韩山河惊讶道。

    鲁大明一把撩起军服,露出满肚子的伤疤,动情地说:

    “看见了吧,高平县一仗,全是弹片伤,六处!……

    要不是老孟把我救下,还从他那狐朋狗友那儿找来了军医杜逢山,我这条小命早就挂了……

    就冲这,我鲁大明感激他一辈子!”

    “你呀……”

    韩山河嗔怪道,“不是我说你,咋还停留在两条道上,非红即白!”

    ……

第二百三十七章东北东北(二)

    已是深秋时节了。

    这天是个好天气,湛蓝的天空上有一轮耀眼的太阳,天边有几朵淡淡的白云,白云下面群山起伏,连绵不绝。延绵的群山下面,一条盘山河流环村而过,站在山坡上往下望去,河东倒是一马平川。

    孟占山心心念念的一营终于到了,在村东的打谷场集结完毕以后,多日未见的老部下让孟占山大吃一惊……

    才分开没几天,眼前的一营已是鸟枪换炮了,清一色的三八大盖,一挺九二式重机枪,六挺歪把子,甚至还有两门迫击炮,简直是慕煞旁人。

    “好小子,都鸟枪换炮啦,这么多装备,这哪是一个营啊?”

    孟占山乐得眼睛都没了,照着一群老部下一通乱捶,嘴里也一刻不停:“我靠!快说说,这么多宝贝都是打哪儿来的?……我的天,我看把你们几个都卖了都换不来……”

    “嘿嘿,队长!这都是你那中村大兄弟送来的!”二虎得意洋洋,他的话顿时引来周围人一片哄笑。

    “那是!要说我的中村兄弟,还真够意思……

    不对呀?……那也没这么多呀?我们老一团也分了,这都快赶上我们分的全部了!”孟占山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队长!是这样……韩团长发扬风格,说是此去东北千难万险,必须穷家富路,就把刚分的宝贝一大半都匀给我们了!”见孟占山还在犯嘀咕,段峰连忙解释道。

    “什么——”

    听了段峰的话,孟占山顿时有些按奈不住,他转头望向老二团的驻地,心里一阵热血翻涌。

    可自打营盘山一战以后,韩山河就对他另眼相看。现在他去东北,人家又送人又赠装备,毫不吝啬,实在是让他感怀莫名。

    在场的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到了孟占山身上,一个个激动得不要不要的……

    “老队长!想啥呢?见到我们乐蒙了?”

    “老队长!是见了我们乐蒙了?还是见了装备乐蒙了?”

    “别瞎吵吵!看不出来吗?老队长是被韩团长感动了,韩团长可真是个好人!”

    “唉……韩团长好是好,就是太清高了,总是不咸不淡的,哪有咱老队长热乎人?”

    “韩团长打仗也太规矩了,自打离了老队长,我就再也没有打过营盘山和铁帽山那样的过瘾仗!”

    众人七嘴八舌,简直快活至极……

    “同志们,静一静,静一静——”

    眼见众人兴奋不已,孟占山挥了挥手,然后慢悠悠地开口了:

    “同志们,大伙都听清楚了!咱韩团长是个好人,更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不客气地说,一下子拿出这么多装备送人,连我都做不到!”

    “所以——”

    孟占山闭上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谁要是再敢说韩团长的不是,我他娘就跟他拼了!把他丢到松花江里去喂鱼!听见没有?”

    众人哈哈大笑,都道:“听见啦!”

    顺子又补充道:“喂鱼?太便宜他了!不如先丢到松花江里冻成人棍,再扔到深山里去喂熊瞎子!”

    众人捧腹大笑,“就是!就是!”

    “都听好了!两天内做好全部准备工作,后天出发!能行吗?”

    “能行!”

    “行!能行就好!滚犊子吧!妈了个巴子,到时候谁要准备不好,回头咱吃肉,让他看着!”孟占山恶狠狠地说。

    “哎呀,这老队长,这还没到东北,咋就狂飙东北话呢!”大虎吐了吐舌头,带着队伍一溜烟地跑了。

    ……

    晨曦徐徐拉开帷幕,又是一个清朗的早上。

    老一团团长孟占山手持一柄简易牙刷,正借着初生的太阳横刮竖掏,辅以咿咿呀呀的漱口声,把刷牙这道工序整的轰轰烈烈。

    一旁的木桌上,密密麻麻地摆放着圆规、直尺、三角板、指挥尺和钢笔,还有两支刚熄灭的蜡烛,他已经在此足足忙活了大半夜了。

    “报告!老一团新任政委奉命前来报道!”

    孟占山循声看去,竟是陆参谋,不由得眉开眼笑:

    “哈哈,欢迎!欢迎!咋儿就接到陶司令的电话了。

    你来好啊,换了别人,不一定能跟咱尿到一个壶里!”

    陆政委哧哧地笑了,昂首道:“看你说的,孟团长,你可不要稀里马哈啊……咱来可是来管教你的,你可不能拉拢腐蚀我。”

    “少来这一套!”

    孟占山当胸给了陆政委一拳,“你就唱高调吧你,我可是你儿子的干爹!一家人还能说两家话?”

    陆政委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哈哈……你呀,果然让陶司令说中了,陶司令说,小陆啊,那小子满嘴跑头车,没准要千山你攀亲,你得小心啊!

    陶司令还说,小陆啊!要不是青石谷一战损失太大无人可派,绝对不会派你去,去了就要撑起来,无论是作战上还是生活上,都要把好关!”

    “唉——”

    孟占山抬头望天,仰天长叹:

    “我说怎么一大早眼皮就直跳?原来是上级给咱派来了一个妈!……

    这倒好,我是你儿子的干爹,你又是我妈?碍哟,这关系太乱,我得捋一捋,捋一捋……”

    陆政委笑骂道:“娘的,没个正经——”说完,从随声携带的挎包里往外掏东西。

    孟占山异常警惕,皱眉道:“我靠!不会又是军分区有什么圣旨吧?”

    陆政委点点头,随手掏出一封信,“两项命令,恐怕都不能让你高兴。”

    “说吧,咱挺得住。”孟占山大大咧咧。

    “第一道命令,老一团的重武器和机枪全部留下,步枪保留一半,钦此。”陆政委宣布道。

    “啥?”

    孟占山大吃一惊,嘴巴张得溜圆,“没开玩笑吧,我的大政委?”

    “看你说的,我吃饱了撑的?开这种玩笑!”

    孟占山接过信封,抽出命令仔细阅读……

    陆政委在一旁解释道:

    “是这样,第一批进入东北的冀热辽军区曾克林部传来消息,在沈阳及各地堆积之各种轻重武器甚多,无人看管,随便就可以拿到……

    所以上级命令开赴东北的部队一律轻装,反正到了东北会有大把的武器补充。”

    孟占山愁眉苦脸,眉头深锁:“我靠!这也太残酷了!我孟占山揣在怀里的热馒头,一口没动,就得交出去?”

    “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军令如山啊,老孟。”陆政委传达完这条消息,自己也有点无奈。

    “那……多少留下点,就两挺歪把子,这总成吧?万一有个马高镫短的,也好有个掩护。”

    孟占山还想力争,陆政委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得……说下一个吧。”孟占山像斗败了的公鸡似的,无奈地说。

    “下一条,由于海船有限,原定走海路的部队减半,咱老一团就在其中,只能走陆路。”

    孟占山先是一愣,随即眼睛就亮了:“嘿嘿,这是好消息啊!咱一路走来一路捡,没准没到四平就能捡出一个团来,哈哈!”

    陆政委忍不住被逗笑了。

    孟占山转身给陆政委倒了一碗旪子茶,陆政委接过碗,边喝边瞅着桌上的地图。

    “老孟,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绣花?千头万绪啊!”

    “你不懂!别的都是毛毛雨,唯独这张地图,胜过千军万马!

    这些东北地图,都是我从中村那儿搞来的,十万分之一,比咱军分区司令部的强多了……

    陶司令说,这是宝贝,得给东总送去。没办法,我就只有照着这些地图再画一份。”

    “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陆政委啧啧称赞。

    “咱是什么人,十八般武艺样样都会。可惜啊,画的武器不能用,要不咱画它个十万八千挺!”

    陆政委乐了:“你还一套一套的。”

    “唉,听说过去的部队己经不少了,别等咱赶到,就剩下瓜落了。回头锅里的没吃着,碗里的也没我的,咱找谁说理去啊?”

    孟占山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

    两天以后,一切准备就绪,老一团番号改为独立团,准备誓师出发。

    全体官兵整齐地站在村中的打谷场上,一身便装的孟占山威风凛凛地站在石碾子上,大声作着动员:

    “同志们!东北是啥?关东山,三宗宝,人叁貂皮乌拉草,棒打獐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

    抗战胜利了,咱也不用再吃糠咽菜了,跟着我到东北去吃大鱼大肉去!

    可有人不让啊,这狗日的国民党又跳出来了,他们不愿意和平建国,铁了心打内战。

    打就打!狗日的想搞独裁,抢占抗战胜利果实,没门!

    不过说实话,我得谢谢老蒋,我孟占山最怕没仗打,老婆汉子热炕头,那不是我的日子。

    同志们!跟着我,金戈铁马,驰骋千里,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那是何等的快意!

    好了!废话少说,下面我将检查装具,放下枪弹,打开背包!”

    战士们依样把枪支弹药和背包放在地面上,孟占山走过去依次检查,枪支、弹药以及个人装具一个不落,不时拍拍被检查者的肩膀,然后继续白活:

    “当然喽,要说有什么不开心的,也有!……

    那么多轻重武器和弹药,还没稀罕够呢,一觉醒来,就全没了!

    今天早上我还问司令呢,怎么回事?昨晚上刮大风了?怎么一觉醒来,宝贝就全没了?

    咱司令说,抱怨啥?你孟占山不是能吗?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坑蒙拐骗无所不能,给你们点轻武器已经够意思了!有本事,到东北给我成倍地挣回来,到时候我给你鞠躬!”

    “哈哈哈——”

    战士们忍不住笑成一片。

    “我说,司令,这太残忍了,我那全团的战士怕是受不了,说完我就抹着眼泪出来了。

    可我一出门,就乐了!

    别人不知道,咱们一营的老战士们都知道,想当年我才带着一个排深入敌后,一战辛集监狱,二战黑水河大桥,几仗下来愣是从几十人发展到了一千多人,轻重机枪,迫击炮,一股脑全都有了!

    同志们,生来富贵那多没意思,从一个要饭的混成大富翁那才叫本事!

    所以同志们,你们给我争口气!咱们白手起家,从无到有,到时候从东北变成一个旅,甚至一个师回来。

    嘿嘿,到时候我也不要陶司令鞠躬,就让他给我敬礼!

    让他右手绑上背包带,给咱们全团……不……给咱们全师敬礼!一口气得敬一百个!……

    行不行啊?同志们?……”

    战士们大声回答:“行!”

    “哼!八年抗战,咱们八路军浴血奋战,那时候他蒋介石在哪儿?噢!现在抗战胜利了,下山抢桃来了!

    我说,山是老子开,树是老子栽,谁敢来抢桃,叫他把枪放下来!大伙说是不是?”

    “是!”

    听到孟占山的再次询问,所有战士都没命地回答。

    ……

    蓝盈盈的天空下,一条长龙般的队伍正沿陌间小道飞奔,他们一个个精神焕发,斗志昂扬。

    烟尘中,武器的碰撞声“哗哗”作响,阳光下,枪身的烤蓝闪闪发亮。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等待他们的会是那样一场惊涛骇浪、血雨腥风……

第二百三十八章四平四平(一)

    1946年,东北的局势千变万化,四月份,国民党军队悍然撕毁停战协定,乘着苏联红军回国之际,调遣重兵向东北民主联军发起了进攻。

    蒋介石为占领东北可谓下足了血本,就在这一年的四月,他已将包括国民党军五大主力之二(新一军和新六军〉的6个军运到了东北,总兵力超过31万人。

    指挥国军作战的是著名将领杜聿明,他很快就将目光投向了东北的关键所在——四平。

    打开地图一看便知,在东北广裘的土地上,沈阳、长春、哈尔滨这三大城市是摆在从西南到东北的一根几乎笔直的斜线上,而四平正好处在沈阳和长春之间,又在南北与东西的铁路交会点,国民党军队要想从南向北发展,必须经过四平!

    1946年4月中旬,国军主力新一军和七十一军兵锋直指四平,而东北民主联军毫不示弱,由黄克诚的三师、梁兴初的一师、程世才的三纵、杨国夫的七师以及万毅的一纵等8万大军组成的防守大军严阵以待。

    在这个充满泥泞的季节,双方十多万人马,犹如两列对开的火车,在四平怦然相撞,爆发出轰天裂地般的巨响……

    ……

    “哐哐哐!

    “日日——”

    1946年5月18日拂晓,一排排大口径火炮发出雷鸣般的巨响,炮弹拖着尖锐的啸声,挟着飓风划过昏暗的天空,在远处的塔子山阵地连续爆炸。

    暗淡的天空中突然被无数条弹道拉出一片片密集的火网,遥遥望去,塔子山阵地完全笼罩在爆炸后的云山火海里。

    “团长团长……我是赵勇!”

    “赵勇,什么情况?!”

    “狗日的又上来了,团长,这次己是狗日的第六次冲锋!”

    “有多少人?”郭胜利大声喝问。

    “大约一个团!”

    “把敌人放近了再打,给我节省弹药,必要时发动反冲锋!”

    “明白!”

    “娘的,要是阵地丢了,提头来见!”

    “是!人在阵地在,誓与阵地共存亡!”

    “咝咝……”电话线突然断了,听筒里传来一阵盲音。

    国军的炮击已经第十次将电话线炸断,这一次来的尤其的忙人,很显然,新一轮冲击将会更加猛烈。

    “通信员——查线!”

    郭胜利重重地将听筒掼在电话机上,随之发出一声嘶哑的吼声。

    此时此刻,已经进行了将近一个月的四平保卫战,已然到了最后关头……

    从4月18日起,敌新一军就在郑洞国的指挥下,在飞机、坦克的配合下兵分三路向四平外围发起进攻,从那时起,郭胜利的十九团就充当了救火队长,从四平外围到三道林子,再到塔子山,终日作战,连续转移,不但疲劳至极,而且从日军仓库里搞到的那点弹药已经所剩无几了,到了今天(5月18日),331高地,火石岭先后失守,战局已然极度恶化。

    5月14日,杜聿明增兵至10个师再度向四平发难,廖耀湘的新六军和陈明仁的七十一军汇同孙立人的新一军同时开打,敌人同时从三个方向上向四平猛攻,在郭胜利最初防守的三道林子,敌新一军在集团冲锋的同时,用飞机、重炮向我军狂轰滥炸,阵地高不过20米,宽不到100米,可是平均每分钟都要承受100多发重炮炮弹和几十枚重磅炸弹的轰击,整个阵地完全变成了一片血山和火海。

    战局发展的关键在于新六军,他们利用美械装备的优势,以小部队与三纵在阵地上厮杀胶着,却利用600辆汽车装载大部队强行通过泥泞的道路,途中遇道路翻浆,他们就铺上钢板强行通过。等我军发觉时,用炮火追击已来不及了。

    就这样,新六军主力很快就冲破了三纵的多重防线,进入四平右侧,先占西丰、平岗车站,再占哈福车站,会同新一军猛攻四平的制高点塔子山。

    郭胜利的十九团是17日增援到塔子山的,战至今日(18日),部队已经伤亡过半。

    塔子山不能失守。一旦失守,四平城就完全暴露在敌人的炮火之下,更重要的是,民主联军的退路就有可能被敌人切断。

    “嗡嗡嗡——”

    沉闷的飞行声传入郭胜利的耳朵,让他脸色一变——敌机来了!

    空中迅速出现十来个黑点,伴随着瘆人的吼叫,敌机开始拉低俯冲,狗日的是如此猖狂,居然敢拉低到擦着树梢的高度俯冲扫射。

    哒哒哒——哒哒哒——

    机载机枪喷出耀眼的火舌。

    噼噼啪啪的子弹打出两条灰色的弹幕不断的沿着飞行路线延伸,一排排正在射击的战士慌忙躲避,但是晚了,延伸而去的弹幕在十几个战士身上蓬出一团团血雾,纷飞的血肉合着木板和沙袋的碎屑四散飞扬。

    “狗日的!我草你姥姥!”

    眼见部下被机枪打得稀烂,赵勇恨得双眼通红,他大吼一声,背靠战壕抬起手里的机枪照着飞速掠过的敌机就是一梭子,子弹呼啸而过却无一中的。

    “轰!轰轰!”

    一连串航弹忽忽悠悠落下,瞬时间,阵地就笼罩在一片浓烟血海之中,赵勇和一大群战士被炸烟吞没,天空中随之下起一阵血雨,无数残肢碎肉被气浪抛向半空又四散落下。

    郭胜利死死的趴在隐蔽部里,巨大的爆炸声让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自瞭望口溅入的泥土砸到身上传来钻心的疼痛,他听到了有人在凄厉的喊叫,有人在愤怒的大骂,可是很快,声音就消失在爆炸的声浪里。

    ——兔崽子!

    郭胜利在心里怒骂了一声,爆炸声稍缓,他便直起身子向瞭望口外察看——

    前面的无名高地上已是一片狼藉……

    赵勇他们之前修好的工事在如此剧烈的爆炸中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整个阵地就像被犁过一样,士石翻卷,碎肉、乱木、沙袋四散于地,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和大大小小的弹坑,渗出的鲜血把焦土都染成了暗红。

    突然间,有什么东西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在望远镜里看见,敌人己经冲上无名高地,最后十几名战士从炸塌的工事中冲出来,和刚冲上来的敌军展开了肉搏战,很快就伤亡殆尽。

    浮云蔽日,北风凛冽……

    郭胜利感到胸口一阵锐痛,他扯开军装,露出前胸,任北风呼呼灌入。

    一连串泪水从他的脸上无声滑落,他举着望远镜,任泪水纵横。

    二连长林泉跌跌撞撞地跑进隐蔽部,他的帽子跑丢了,左腮被划了一个长长的血口子,脸白得像张白纸,眼睛里除了惊慌失措外再无其他。他望了望郭胜利,哭也似的喊出了一句:

    “团……团长,一营,全完啦!”

    “废话,我都看到了!”

    林泉抖抖索索的从兜里摸出一封带血的纸笺,沙哑着嗓子道:“团长,师部通信员送来的,说是东总的电报。”

    “人呢?”

    “刚走到我那儿,就牺牲了。”

    郭胜利接过电报,打开,上面有一行被血浸得模糊的字迹:

    ——命令塔子山守军,最少再坚持一天,不惜一切牺牲!东总。

    “团长,咱们伤亡过半,弹药将尽,怎么可能再顶一天?”

    “不可能也要顶!”

    郭胜利高声怒喝起来,嘴角因愤怒而扭曲,“你是个干部,怎么能自乱阵角!……赶快回去,没了弹药抢敌人的……丢了阵地我毙了你!”

    林连长仿佛陡然清醒,眼睛一亮,脸上现出畏惧和惊慌的神色,回答了一个“是”字立即撒腿往回跑,脚下蹚起大片的烟尘。

    “团长!敌人上来了!冲我们的阵地来了!”

    远处的瞭望哨忽然发出预警。

    郭胜利急忙转身,顺着瞭望哨手指的方向望去——

    339高地的正面和侧翼,无数晃动的钢盔正在晨光下闪动,满视野都是端着冲锋枪的国民党士兵。

    这是新一军的一个整团,正在发起集团冲锋,这些操着南方口音的“南蛮子”犹如一片黄色的波浪般涌向高地,郭胜利的瞳孔之中已经能看到他们那狰狞的面容。

    新一军的进攻,的确不同于一般,眼前的敌军以营为单位,冲击波一波接着一波。

    一个冲锋队上来了,全端着冲锋枪,前面的军官好像是喝了符水的红枪会头子一样,远远地冲在队伍的最前面,往后就是轻机枪,再往后是重机枪,四个人抬着重机枪边走边打,就这么一股脑的涌了上来。

    “哐!”的一声,一发炮弹就在不远处爆炸,整个掩蔽部为之一震,泥土哗哗地从顶层横木间落下。

    “呸!”郭胜利摇了摇脑袋,泥土簌簌而下,他吐出飞溅进嘴里的泥土,灰头土脸的钻出隐蔽部。

    不远处的机枪阵地现在已经成了摆设,二挺马克沁重机枪现在已经成为破碎的零件,半掩埋在蓬松的泥土里,唯一能够使用的只剩下了两挺捷克式轻机枪,可弹药已经不多了。

    郭胜利推开机枪手,抢过一挺轻机枪,一串子弹呼地从头顶掠过,把他的军帽掀飞,露出光秃秃的葫芦瓢……

    郭胜利的心却快乐地抽搐成一团,他打开保险,推弹上膛,透过轻机枪的准星圈将冲在最前面的军官套入其中。

    他是山东人,1931年参加革命,虽然文化程度不高,却是不折不扣的悍将。眼下,虽然伤亡惨重,众寡悬殊,却激起了他无限的斗志。

    他钢牙紧咬,双目喷火,眼见敌军已近,猛地喊出一个“打!”字。

    “哒哒哒——”

    随着轻机枪欢快的短点射声,一串青烟贴着地表的枯树枝“刺溜溜”地飞去,正端着冲锋枪往上冲的敌军军官,徒感腹部像是被人用烧红的钢筋猛地穿透了几回。

    他“呀”的一声大叫,十分响亮,向后一个趔趄,仰天便倒……

第二百三十九章四平四平(二)

    1946年5月18日,国民党新一军、新六军在10余架飞机、大炮和坦克的配合下,从东、南、西三个方向集中猛攻塔子山阵地,坚守山头的民主联军指战员虽打退了敌军多次冲锋,但终因寡不敌众,阵地失陷。

    情况已是万分危急,塔子山阵地一经失守,四平城就完全暴露在敌人的炮火之下,更重要的是,敌人如果从侧后迂回,我军就有被切断后路的危险。于是,东总果断决定,守城部队全部撤退。

    至此,历时一个多月的四平保卫战终告结束。

    在春未夏初的黑土地上,民主联军开始全线撤退,退向长春,退向临近朝鲜的狭窄地带,退向遥远的松花江北……

    5月18日凌晨,天色阴沉沉的,天空中好像蒙了一层厚厚的灰色棉被,晦暗的气息在四平城每个角落里徘徊。

    新一军新38师师长李鸿的心情却完全未受天气的影响。他身着美式黄呢子军装,脚蹬锃亮的马靴,站在一辆美制“大道奇”敞篷吉普上,得意洋洋地驰入四平高大的城门。

    城墙上,全副武装的国民党士兵荷枪林立,从炸塌的豁口处可以看到,四平城的城墙异常宽厚。

    “好一座铁打的坚城!”

    师参谋长在一旁啧啧称奇,对城墙的高厚赞叹不已。

    李鸿甚是不屑,哼了声:“哼,老子天下第一军,打的就是坚城!”

    参谋长笑了,“哈哈,师座,好气魄,好胆识!……

    不过,凭良心讲,共军的防御做的还是很不错的……

    他们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在日军遗留工事的基础上迅速扩建,使四平城内外形成了多处立体化的防御体系,实在是不简单呐!”

    李鸿倨傲地道:“哈哈,他有立体化防御体系,我有立体化作战,现代战争讲的是什么?其实就两个字:火力!

    我军有飞机大炮坦克,完全是立体化作战,而共军还是小米加步枪,哼哼,简直和我军相差数个作战层级……

    战争是强者的世界,不是靠口号,而是靠实力!嘴大喉咙小没用,最终得靠火炮的口径说话!”

    参谋长连连点头,“不错,飞机坦克权且不说,我们一个一〇五榴弹炮团,五分钟之内,就能覆盖五平方公里的土地。一支汤姆式冲锋枪,火力堪比一挺歪把子……

    哼哼,我们除了师属炮兵群,还有军属炮兵群,几分钟内就能把成吨的钢铁投放到共军的头上,哈哈,其相差何其大也!……”

    车队鱼贯而入,驶抵一座三层大楼前面,这里原是东北民主联军的指挥部,现在成了国民党军的前进指挥部。

    台阶上走下新六军第十四师师长龙天武,此人一身戎装,戴着白手套,威风凛然地拾级而下。

    李鸿一见龙天武便热情地打招呼,“哈哈,幸会,龙兄!幸会……

    我说,你们新六军好生了得,要不是你们巧妙突破共军三纵防线,恐怕战局也不会进展的如此神速!”

    “哈哈,彼此彼此……”龙天武谦虚道,“你们新一军也是出手不凡,在山海关打出了气势,一举攻陷东北之大门!”

    “龙兄,此前我连克山海关、绥中、兴城、锦西、葫芦岛,现在又拿下四平和本溪,依老兄之见,下一步杜长官会如何行动?”

    “哈哈,如今我兵锋甚劲,锐不可当,杜长官正在兴头上,下一步必将直指长春、哈尔滨!”

    “难道……就不会先停下来休整一下?”李鸿问道。

    “不会,老弟!依在下愚见,长春周围乃一马平川,无险可守,我军必须长驱直入,继续北进,消灭东北共军,而后抽兵入关,协助华北剿共,如此一气呵成,方能彻底剿共。”龙天武侃侃而谈。

    李鸿摇了摇头,"嗯,我看未必,我军连续作战,疲惫至极,正所谓,既得陇,何望蜀也?

    杜长官的作战风格,一向是稳扎稳打,应该不会贸然追击。”

    正说话间,车上的车载无线电台开始呼叫,“洞腰洞腰,我是洞拐,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

    报话员连忙回话:“洞拐洞拐,我是洞腰,请讲。”

    “呼叫李师长,军座要跟他讲话。”

    报话员一惊,连忙呼唤起来:“师座!军座呼叫。”

    李鸿连忙抓起话筒,正色道:“军座,我是李鸿,请讲!”

    电台里传出一句催促的声音:“李师长,速来前进指挥部开会,要快!”

    “是的!军座!”李鸿大声回答。

    ……

    经过短暂的讨论,战局的发展完全应验了龙天武所言,杜聿明在攻占四平以后,很快就命令部队继续追击,直逼长春。

    只不过,做出如此决定,却带有相当的偶然性。

    本来老蒋并没有命令杜聿明立即进攻长春,在沈阳督战的白崇禧也认为打下长春的把握不大,但是杜聿明认为有把握,而且说服了白崇禧。

    一向稳扎稳打,不打没有准备之仗的杜聿明,这次却突然转了性,如此这般,全在于一个突发事件——

    在此关键时刻,东北民主联军的总部作战科长,王继芳,居然叛变了。

    这一出人意料的叛逃事件,恍然间改变了一切!

    王继芳是一个参加过长征的老革命,此时担任民主联军作战总部的作战科长。5月19日,当我军撤离四平之际,他叛逃了,携带大批机密文件投敌。

    由于他身居要职,了解我军大量机密,故而他的叛变给我军带来十分严重的后果。

    杜聿明不但知道了我军各部减员情况,而且对我军决定北撤的部署一清二楚,于是,他下定决心继续北进,命令新六军等部以汽车坦克急速向长春一线推进,并宣布首先进入长春者赏东北流通券100万元。

    1946年5月20日,廖耀湘率领新六军和新一军第五十师等6个师,向北穷追民主联军主力。

    茫茫黑士地上,涂着“青天白日”徽章的吉普车、汽车、炮车、

    装甲车、坦克和手持清一色美式装备的士兵犹如一条杀气腾腾的恶龙,一眼望不到边……

    这一次,敌军完全不顾我军可能的设伏,疯狂追击我撤退部队,他们不但全力追赶,而且有的部队甚至敢穿插在我军的前头,实在是有恃无恐,如入无人之境……

第二百四十章剿匪剿匪(一)

    国共两军在四平大打出手之时,孟占山正在合江省东安县剿匪呢。

    孟占山去东安县剿匪,是合江军区司令员方强点的将。1946年1月北满军区成立以后,原东北人民自治军三江军区划归北满军区,改称合江军区,方强任司令员,李范五任政委。

    独立团从冀西经过长途跋涉来到东北后,经过简单休整,立即被安排去合江军区报道。

    合江军区司令部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在这里,从各地赶来的部队领导和地方干部汇集一堂,简直跟闹市一样。

    甫一进大楼,孟占山就撞上好几个老熟人,都是他在抗大的校友,有他的同学也有他的学生,叫什么的都有。

    “嘿,老孟,孟大学问,你也来啦!”

    “哎呀,孟教官,您怎么也到了,敬礼!”

    “我靠老孟,你也来了!”

    “孟教官,您来太好了,您跟首长说说,就让我跟着您吧……”

    孟占山同他们一路微笑着,拍拍肩膀,捣捣胸脯,显得异常亲热。

    更让他高兴的是,迎面居然走来了同班同学张庭,把个孟占山高兴得不要不要的。

    “哎呦,老张!张大脑袋!”孟占山迎面就给了张庭一拳。

    张庭一愣,随即大喜过望:“哎呀,是你狗日的啊!老孟!孟占山!”这家伙把背包一扔,随即张开双臂扑了过来:“我靠,你他妈还活着?”

    “可不是嘛,老张,你他娘命也挺大呀!”

    两人热烈拥抱,一时忘乎所以……

    “你小子可是胖了啊,我靠!这还能打仗嘛?”孟占山抬头调侃道。

    “切!你小子还不是一样,白得跟他娘大姑娘一样,怎么打仗?”

    “你小子这笑还是那么瘆人,跟个土匪似的。”

    “哼!你小子是活土匪!”张庭笑骂还击。

    “哎?我说……咱们上干队还有谁来东北了?”孟占山终于转入正题。

    “嗨呀,你还不知道?郭胜利也来了,他是跟7师一起过来的……

    听说挺惨,他们全师从山东一路跋涉到山海关,没经休整就投入战斗,在山海关打了一仗,没顶住……

    听说他正在四平苦战,打得很是艰苦。”

    “我靠——”

    孟占山大吃一惊,脸上甚是不解,“怎么回事?一帮国民党顽军居然抖起来了,还反了他了!”

    张庭正色道:“伙计,你可不能轻敌啊,这帮家伙和抗战那会的顽军可是不一样了,都是老蒋的精锐,大部分美械装备不说,还经过老美的训练……

    尤其是新一军和新六军,是五大主力之二,参加过印缅作战,老兵油子多,火炮和自动火器也多,战斗力极强。”

    “狗屁的精锐!那是因为他们没遇到我,老子打的就是精锐!”

    “你小子,还是那么冲!老郭他们就是对狗日的估计不足,所以吃了亏。”张庭严肃地道。

    孟占山哼了一声,开始左右而言他,“怎么,见过首长啦?领了个什么任务?”

    “嗨!”张庭苦笑一声,“别提啦,让咱去保卫民主联军的航校,简直是郁闷死我了!”

    “哈哈,你老张流年不利啊,派了个这么省心的角色,得,继续养膘吧,继续心宽体胖啊!”

    “我去!你就幸灾乐祸吧,我还告诉你,这批部队就没几个派去前线的,你就五十步笑百步吧。”

    “娘的!什么五十步笑百步,老子又不是刮民党,比谁逃跑时腿快!”

    “哈哈哈……”两人一起大笑起来。

    突然间有人大喊:“孟占山!冀西军分区的孟占山!请赶快到会议室!”

    “到!”孟占山冲张庭招了招手,一溜烟冲了过去。

    ……

    来到司令部会议室,方司令员正在量血压,脸上的气色明显不大好。

    “孟团长,你先坐着,喝口水,我这里一下就完。”方司令员对孟占山说。

    孟占山没坐下,走到墙上的大地图前,仔细审视起来。

    方司令量完了血压,服了卫生员递来的两片药,喊了声:“过来吧,孟占山同志!”

    孟占山走了过去,“啪”的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报告首长!冀西军分区孟占山向您报道!”

    方司令闻声细看,一张标准的国字脸瞬间出现在他的眼前,此人五官端正,白白净净,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哈哈,孟团长……冀西军分区独立团团长,抗大一分校学员外加临时教员,是也不是?……

    这一路上走了一个多月了吧,欢迎,欢迎啊!”

    方强笑眯眯地看着孟占山,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哎呀!首长,在下受宠若惊!敬礼!”

    孟占山再次敬礼,声音大的出奇。他没想到,方司令居然对他如此了解,声音里夹杂着尊重,震惊,更代表着自己有足够的战斗力。

    方司令微微一笑,抬手还礼。

    “报告首长!派我到四平前线去吧,到本溪也行,保证不给您丢脸!”孟占山张口就来。

    方司令微微一惊,这位不光是声音大,连胆子也大,这还没发话呢,对方就主动把自己给安排了。

    “唉呀,抱歉……你这个愿望恐怕是无法实现了。”方司令笑着连连摆手。

    “……”孟占山有点心慌气短。

    “我们准备派你去东安县,参加那里的剿匪工作。”

    “啥?——”

    孟占山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剿匪?我的天!离开熟悉的战场,去钻深山老林?

    孟占山一百个不愿意。

    “怎么,不愿意?”方司令察言观色,脸色一肃。

    “我……我……愿意……”孟占山的声音磕磕绊绊,语调低了八度。

    方司令看到孟占山如此模样,心中不禁暗笑,他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便开导道:

    “同志哥,可不要小看了剿匪,举足轻重呢!……

    目前国民党军正在一路北进,我军节节抵抗,原先隐藏在北满的特务、土匪和地主恶霸纷纷勾结起来,在我后方制造大规模暴乱,企图配合国民党军正面进攻……

    北满是我军的根据地,必须消灭土匪,巩固后方。同志哥,剿匪同样重要啊,堪称是与正面战场同等分量的第二战场,你千万不能小视!”

    孟占山点点头,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失望。

    方司令何等老道,立刻一个空包弹抛了过去:“怎么?不愿意?想抗命?”

    孟占山大惊,连忙摇头,然后做了个怪怪的鬼脸:

    “不是,司令……就是……就是有点怅然若失……

    我说……叫我去剿匪,那是组织的损失……那也太便宜国民党那帮龟孙子了。”

    “嘿,你小子……有这么变相夸自己的吗?”方司令被对方逗乐了,笑着问,“你小子很能打吗?”

    “能打!不是一般的能打!”孟占山昂首挺胸,眼睛一眨不眨。

    方司令盯着孟占山,心里一阵好笑,这个臭小子,明明是梗着脖子在跟自己对抗,可愣是让自己发不起火来,遂笑着启发道:

    “小子,我可是为了你着想,才让你去打土匪。”

    “报告首长,我又不是傻瓜,打土匪哪有打国民党过瘾!”孟占山仍然一根筋。

    方司令厉声道:“小子,怎么跟我当初一个德行?一口咬住个牛卵蛋,给只鸡腿子都不松口!”

    话虽这么说,方司令的眼中却透出几分怜爱,此人和他当初一模一样,爱打仗,爱打大仗,听见大仗恶仗就心痒无比,十足的好战分子。

    “方司令,此话怎讲?”孟占山听出方司令话里有话,连忙问道。

    “我问你,你现在有多少人?多少装备?”

    “报告首长,一千二百人,六百条枪,暂无重武器。”

    “哼!两人一条枪,还没有重武器,还想跟新一军和新六军干?对方可是武装到牙齿,而且训练有素,你有几分把握?”

    “这……”孟占山愣了,不说话了,他不是那种无脑之人,方司令的话显然说到了他的痛处。

    方司令继续启发道:“反过来说……土匪们虽然狡猾,却是一群乌合之众。可就是这群乌合之众,却有机枪,火炮,甚至有野战炮和装甲车……装备之精良,很多都在我军之上。

    我派你去剿他们,把狗日的装备搞到手,返过来再跟国民党去硬碰硬,不好嘛?……嗯?……

    土匪们的火炮,装甲车,它们难道不香嘛?……嗯?……”

    孟占山猛然醒悟,立时眉开眼笑,啪地又是一个立正敬礼:

    “哈哈,方司令,我明白了!没说的!我老孟坚决服从命令……

    您告诉我,哪儿的土匪是最猖狂,我替您砍瓜切菜!

    别的不敢话,有了我,您就告别降压药了,我就是您的灵丹妙药!……”

    “小子,不能轻敌啊!你们初来乍到,先到东安县稳住阵脚,熟悉情况后再出击,千万不能大意!”

    “是!司令,你就放心吧,要是连一帮毛贼都收拾不了,我就自己找块豆腐去撞死得了!”

    方司令哈哈大笑,看向孟占山的眼神更加亲切起来。

    派孟占山去剿匪,他可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这些日子,他已经通过电报详细了解了孟占山的情况。

    这是个牛人,在冀西家喻户晓,他的经历甚至可以用“传奇”来形容,在抗战时打过一系列令人让人瞠目结舌的漂亮仗。

    更难得的是,他还和土匪有过交往,熟悉匪情,甚至他手下现在就有两个由土匪改造过来的连长。

    如此这般,在新来的队伍里简直独一无二,实乃剿匪的不二人选!

    眼下,四平激战正酣,土匪们开始在后方兴风作浪,合江地区是匪患最严重的地区,土匪在当地肆无忌惮,枪杀农会干部,袭击剿匪部队,气焰十分嚣张。

    沧海横流,需要有人力挽狂澜。

    乱世念明主,国难思良将。

    他自认为还算是个小小的“明主”。

    那么,他选中的孟占山,会不会是个“良将”呢?

    拭目以待吧……

第二百四十一章剿匪剿匪(二)

    几日后的凌晨,在通往东安县的土路上,一支上千人的队伍偃旗息鼓,悄无声息地向县城东门而来,前面和两翼各有二十来个尖兵,统统荷枪实弹,百倍警惕地以战斗队形向前搜索前进。

    眼看快要到县城,孟占山才放心地收起手枪,对身后的段峰说:“一营长,火速派出联络员与守城部队取得联系,悄悄进城——”

    ……

    东门外火把通明,驻守县城的我独立6团数百官兵燃着火明子于东门外列队迎接,欢呼声震耳欲聋。

    孟占山眉头大皱,一脸不快地走了过去。老远就传来独立6团团长谢振国洪亮的声音:“哎呀!是孟团长吗?欢迎!欢迎!我是独立6团团长谢振国。”

    来人身材高大,一身劲装,腰系武装带和牛皮手枪套,身披黄呢子大衣,显得威风凛凛。

    其后是一排高大的警卫,一个个身背锃亮的花机关枪,胸束牛皮子弹带,腰插瓦蓝面儿的大肚匣子,显得精悍无比。

    “是谢团长吧!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啊!”孟占山快步迎了上去,两人紧紧握手。

    “干嘛要这么大晚上来啊?这黑漆马虎的,路上难走呢!”

    “嘿嘿,不打紧,不打紧,主要是想瞒天过海,隐藏实力……我说,谢团长,是不是让你的部下不要欢呼了,咱们悄悄地进城。”

    谢振国笑了,“嗨!这是怎么说的?我说孟团长,你也太抬举士匪了吧?值得花这么大心思。”

    “老谢,咱嘴头子上可以轻视敌人,战术上一定要重视。”

    谢振国摇头大笑,“嗨!孟团长,你就放心吧!我的独立6团是主力部队,战斗力杠杠的……

    不瞒你说,让我们来剿匪实在是一种浪费,一帮草寇,还不把他们砍瓜切菜!”

    一番话语让孟占山目瞪口呆,和他同方司令所说简直如出一辙,却让他心里突突直跳。

    孟占山是那样的人,人前怎样都可以,但到了具体作战层面,一刻也不会放松,从来都是他让敌人轻视,却从来不会轻视敌人。

    眼前的谢团长,让他隐隐有了一丝担忧。

    ……

    早餐吃的是荞麦面饼子,还有玉米稀饭,用完早餐之后,天已大亮,谢振国照例带着孟占山和陆政委一行视察防务。

    低矮的城墙上,独立6团的战士们于阳光下排排站立,各种武器一字摊开,有轻机枪、重机枪、中正式、沈阳造、三八大盖,还有六门迫击炮……孟占山挨个走过,不时同战士们亲切握手。

    “老谢,唉呀……你们可真是富得流油啊。”孟占山边走边大声称赞。

    谢振国微笑不答,突然间暴喝一声:“全体注意——城墙下集合!”

    “哗哗哗哗……”

    一种闷重而有序的脚步声立即响起,城墙上的战士以极快的速度飞奔而下,孟占山还没有回过神来,战士们已在城墙下齐刷刷地站立,一个个身体紧绷,昂首挺胸,头顶上罩着一股顶天立地之气。

    “好——”

    孟占山微微一怔,随即大加赞扬,“不错……不错……真不愧是主力!”

    谢振国回过头来,给了孟占山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几个人沿着城墙继续视察,但见城墙上布满了沙袋垒成的工事,沿垛口设有高低不同的掩体和射击口,形成互为掩护的交叉火力,隐蔽处还设有储弹室。

    一圈转完,已是后晌,午饭是安排在团部吃的,熊熊的炭火上煮了一盆香喷喷的兔子肉,一帮营团干部人人捧碗,吃得欢天喜地。

    “各位,照顾不周啊,只能打几只兔子为你们接风,权当打打牙祭。”独立6团的政委周正热情地招呼道。

    “嗨!这还不周?……我们在冀西,月把不见肉,到了你们这儿,简直是到了天堂……我说,吃不了我们可要兜着走啊!”孟占山笑着调侃道。

    谢团长哈哈大笑:“没问题,一点问题也没有!……我说,出县城不远就是密林,野味特别多,什么野羊、野兔、野猪、狍子,走路都能遇到,以后大伙缺不了肉!”

    “哎呀?这东北可真是个好地啊!”陆政委由衷地赞叹道。

    谢振国敬了大伙一杯酒,笑道:“孟团长,你和陆政委已经看过了,怎么样?发表发表评价吧?”

    孟占山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大声感叹道:“唉,这人比人,气死人啊……你独立6团富得流油,兼之人强马壮,哪像我的兵,穿的破破烂烂,还两人一条枪,连一挺轻机枪都没有。”

    陆政委跟着解释道:“是这样,我们临出发前,上级说到了东北可以接收日本人的物资,为了加快行军速度,就把大部分武器都留下了。谁知到了东北才知道,哪儿有那么多的物资?”

    谢振国笑笑:“哦,原来是这样。没别的,只怪你们来得太晩了……

    放心吧,物资我这儿有。回头我让人给你们送一批,粮食,被服,枪弹都没问题,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孟占山和陆政委都大为感动,连忙起身敬酒,酒桌上其乐融融……

    酒过三巡,谢振国打着幸福的酒嗝,突然话锋一转,“孟团长……我有一事不明……不知能否当面请教?”

    孟占山忙道:“但问无妨!”

    “你看……我的人比你们多,装备也比你们强,可方司令却来电说,让我必须服从你孟团长的指挥……敢问……这是为何?”

    谢振国的话直截了当,一下子便戳到一根敏感的神经上。

    孟占山微微一怔,随即笑了:“哈哈,我也纳闷呢?……我孟占山何德何能,能让方司令如此看重?……

    我说,我本人还有我的部队跟你们比还有很大的差距,剿匪的事,大家商量着来……”

    周政委是个明白人,当下站起来大声表态:

    “嗨!孟团长……你别听他的,老谢喝多了……

    这服从命令乃是三大纪律的头一条,有啥好说的?……再说了,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商量可以,到最后做决定的还是你!

    另外,不瞒你说,我们来此已经两个多月了,土匪在周边忽聚忽散,大肆破坏周围的村镇,我们疲于奔命,四处救火,总的来说成果不大……

    所以,方司令再派高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独立4团的石营长忽然站了起来,“孟团长,我敬您一杯!……您别谦虚,方司令这么看重您,一定是您有过人之处……您能不能给我们说说,您下一步有何高招?”

    孟占山端起酒杯,四下里望了望,突然间笑了:

    “哈哈,今天这顿饭算是吃出名堂了,吃着吃着就成了开作战会ix。这样也好,在座的都是骨干,我就借着这杯酒说两句……

    第一,我们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所以,高招谈不上,想法倒是有一个……那就是,先扎紧篱笆,然后再谈出击……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第二,今天这桌上不光有酒,还有这么一盆热辣辣红彤彤的兔子肉。兔肉飘香,情深绵长,预示着我们一定会通力合作,紧密团结……团结就是力量,大家说是吧?”

    “是,说得好,同意!”

    “为了团结,干杯!”

    气氛瞬间热烈起来,大伙纷纷举杯……

    刘营长忽然一梗脖子站了起来,抱起一罗酒碗挨个放了一个,然后大呼小叫道:

    “来来来,换大碗,换大碗!这么小的杯子什么时候能整到位呀?……各位首长,咱们今天不醉不归!”

    孟占山凝神看着,显得心事重重,他略一犹豫,就端起酒杯朗声说道:

    “同志们,我看是不是这样,再干一杯就光吃肉别喝酒了……必竟……现在是战时……就这一杯了,好不好?……

    我们对你们的热情款待深表感谢,酒不醉人人自醉,情谊我们心领了……”

    “啥?”

    孟占山的话还没有说完,谢振国就挥手把他的话头掐断:

    “嗨呀!孟团长,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弄得这么紧张,好像土匪今天就会打过来似的……

    再说了,我正愁找不到他们呢,他们要是敢来,正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孟占山挠了挠头,真诚地说:“嗨!老谢,可能是我紧张过头了……不过,我们必须从实战出发,把情况想得复杂一些……古往今来,因酒误事的还少吗?我们必须引以为戒!”

    谢振国终于克制不住了,脸色立即拉了下来:

    “孟团长,岂有此理嘛!我们满腔热忱,却贴了个冷屁股!

    我说,这喝酒最见人品,像你这样推三阻四的,咱们怎么搞好团结?”

    孟占山一听话头不对,刚要解释,谢振国却接着说道:

    “”什么叫从实战出发……我且问你,我们来了这么长时间了土匪都不敢来打县城。噢!现在我们增兵了,土匪倒来了?……哪有这么傻的土匪?

    另外,什么叫先扎紧篱笆……

    我们是来剿匪的,不是坐等土匪来剿的……

    你说的有理,我老谢服从……说的没理……恕难从命!”

    说完,他把大手一挥,招呼几个部下:“我们走!”

    几个部下面面相觑,但没人敢不服从,一个个面露尴尬之色,随之鱼贯而出。

    唯有周政委留了下来,他冲着孟占山连连道歉:

    “孟团长,您千万不要在意!老谢他就是这个牛脾气,一言不合就发飙……您说的都是对的,回头我好好批评他!”

    孟占山摆了摆手,真诚地说:

    “嗨!周政委,这算什么……我猜啊,他八成是对上级的安排有意见……不瞒你说,当初我和他一个脾气,甚至比他还骄傲,所以,我能理解他……”

    周政委感慨万千,长叹一声道:

    “唉……您这么说,真是让我为老谢汗颜……说实话,就从这一点上来说,你就该领导他……

    您放心,对于有些问题,我们就算有不同意见,也不影响我们之问真诚的同志关系。

    归根到底,还是那句话,团结就是战斗力。”

    孟占山甚是感激,站起来和周政委紧紧握手。

    ……

    夕阳西下,远山披上了晚霞的彩衣。

    此时此刻,东安县城在落日的余晖下鸡犬相闻,炊烟袅袅,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象。

    谁也不会想到,巨大的灾难即将来临,小城不久之后就将变成一片瓦砾……

第二百四十二章剿匪剿匪(三)

    东安西郊,西山制高点。

    此地山高林密,站在山顶上即可俯瞰整个东安县城。

    天已擦黑,一片雾霭之下是满山的杂树林和灌木丛,山势甚陡,足有五六十度。

    眼下,灌木丛里隐伏着各式打扮的武装人员,从他们的穿着和武器来看,成分似乎相当复杂。

    有穿国民党军服的,有穿长袍马褂的,还有穿粗布褂子的。武器也很杂,有拿卡宾枪的,有拿中正式和三八大盖的,甚至还有几挺支着三脚架的马克沁重机枪和通身油绿的迫击炮。

    山顶的最高处用树木和巨石搭建了一处简易指挥部,这里是城外的最高处,县城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县城的城门忽然大开,一队骑兵从里面轰然冲出,如一股急泄的山洪般向西南方向滚滚而去,卷起漫天的烟尘。

    “看呐!哈哈,共军上当了,派骑兵增援四方台去了!”指挥部里,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尖声惊叫道。

    另一个浓眉大眼,悬胆鼻的黄脸大汉得意地一晃脑袋:

    “哈哈!司令真乃神算也!派许老三偷袭四方台,引共军增援,共军果然上当!哈哈,看这样子,足有一个骑兵营!”

    “马老六,侯老二,你们两个兔崽子都他妈小点声……我告诉你们,谁笑到最后才笑得最好,这才哪到哪?得意个球?”一直面无表情的一个黑脸壮汉沉声说道。

    此人身穿黄呢子军装,背披英雄氅,脚蹬锃亮的高筒马靴,脸上的胡髭足有一寸多长。

    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罗兴典!在东北众多的土匪里独树一帜。

    说他独树一帜,是因为他领导的土匪虽然人数不多,但战斗力却极强,连号称数万人马的几股巨匪想吃掉他都没能做到。

    罗兴典原是国军营长,在战场上被俘后和大批战俘一并被送往东北充当苦力。后来苏军大举进攻,日军一触即溃,罗兴泉组织战俘砸开日军仓库,夺取武器,成立了“先遣军”。

    此人带兵多年,极善作战,而且部队有一部分国民党老兵作为骨干,因此战斗力极强。

    眼下正值四平保卫战的关键时期,他为策应国民党军队的进攻,他号集了整整两千多土匪,准备对东安来一次前所未有的大突袭。

    为此,他准备了整整7门迫击炮,数十具掷弹筒,还有几十挺轻重机枪。

    火力之猛,人数之众,堪称前所未有。

    小小的东安县城,注定要经受一场血光之灾了……

    “嘿嘿,司令,笑到最后的那个一定是咱,如今县城里顶多还有两个营,咱们准备这么充分,一定能砸烂他的城!”马老六笑得满脸皱纹,眼皮使劲地睒了睒。

    “这还用说?”

    侯老二大手一挥,拍了拍马老六的膀子:

    “老六,咱司令什么时候含糊过,何况咱这次可不是几百人,而是两千人……

    咱这只猛虎,一定要在东安县城来个大开膛,哼!切它个零零碎碎,砸它个稀巴烂!”

    “司令,我看这次血洗东安咱有十成胜算!到时候把战果一报,顾长官肯定会给咱们加官进爵。”马老六喜滋滋地道。

    罗兴典的脸上依旧僵硬,直板板的,连抽动一下都不见,他望着马老六,沉缓地道:“嗯,十成还谈不上,不过……至少有九成胜算……”

    “哦?司令,那一成是啥?”马老六忙追问道。

    “那一成是天算!”

    “大哥,你太冷静了,简直冷静的可怕,咱们如此机关算尽,还没有十成胜算?

    要我看,说有十二成都不为过!”侯老二瞅着郭清典,似乎颇为不愤。

    可他忘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他们的点太背了……

    就在前一天晚上,一个疯子团长居然不顾夜黑路险连夜赶路,带着一团人马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到东安县城。

    罗兴典这次有点儿失算了,他怎么也不会料到,一支外省之师,居然会昼夜赶路,而且不和沿途的任何村镇发生联系,就那么整整地走了一天一夜,连夜抵达了东安县城。

    由此,一个战斗力颇强的步兵团,竟然奇迹般地在突袭前夜进入到县城,不但躲过了罗兴典布置在周围村镇的眼线,而且连布在西山顶上的观察哨都没有发现。

    这他妈的,真是太点背了!

    ……

    夜黑风高,四下里一片混沌。

    哨兵在城墙上踱来踱去,另有游动哨举着火把沿城墙巡逻。

    十几个黑影踉踉跄跄地接近城门,城上的岗哨一见,立刻端枪喝问:“谁?站住!不然就开枪啦!”

    “唉,别开枪,别开枪……我们是四方台的土改工作组,遭到土匪袭击,刚刚突了出来!”

    “口令!”

    “铁树开花!”

    县城的大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两个哨兵背枪迎了出来,带着众人往里走。

    冷不防,两个哨兵被身边的壮汉一个锁喉动弹不得,然后被猛然扭断了颈椎。

    几十秒钟后,站在城墙上的两个哨兵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感眼前闪过一道白光,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就颓然倒下。

    偷袭者是高手,他们掷出的飞刀准确地插进哨兵的脖子,被割断的颈动脉喷出的鲜血染红了城墙。

    偷袭者拾起哨兵的火把,向城下划了两个圈,早已隐伏待命的土匪们一跃而起冲向城门。

    冲进城的土匪显然对县城极为熟悉,他们一队扑向县政府,一队扑向团部,一队扑向城墙。

    尤其是扑向团部的一伙,他们手端卡宾枪,腰插驳壳枪,身上插满了弹夹,头上的钢盔在月光下竟然连一点反光都没有。

    他们是罗兴典的王牌攻击队,这些人以前在东安当过苦力,熟悉地形。他们利用地形掩护,绕过街心工事,悄悄逼近6团的团部,妄图发动突然袭击,“斩首”我军指挥员。

    20世纪40年代,特种作战的理念才刚刚兴起,身为土匪的罗兴典已经颇有心得了。

    就在攻击队快要接近团部时,“叭”的一声枪响划破夜空,城墙上顿时陷入混战。

    这一声枪响是城墙上的游动哨发出的。如此布哨是独立6团的一贯作风。

    游动哨由十来人组成,环城墙不断巡逻,固定哨容易受攻击,游动哨则能不断检查固定哨的情况,潜上城墙的土匪不可避免的撞上了游动哨,一场激战随之爆发。

    凌晨四点左右,正是晚上最困的时候,独立6团团长谢振国正在酣睡,突然间,枪声大作。

    谢振国从梦中惊醒,“呼”地一下跳将起来,三下两下穿上衣服,立刻抓起电话联系,却根本联系不上。

    一股不祥之兆立即在谢振国脑海中浮现,他迅速拔出手枪,拉动套管推弹上膛。

    警卫员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报……报告团长,不好啦,土匪偷袭,城墙上正在激战!”

    谢振国还没缓过神来,警卫连吴连长又跑了进来:

    “团……团长,坏了,敌人打过来了,团部已被包围,外围工事正遭到敌人的猛烈攻击!……敌人……敌人的火力很猛!”

    “什么?”谢振国大吃一惊,坚挺的鼻尖上立刻开始渗出一种油腻的液体,他慌忙带领部下爬上团部后方的制高点瞭望塔观察——

    他看清楚了:大批敌人正在围攻团部,不仅团部被包围了,远处的县政府也陷入苦战。再往远处看,城墙上的枪炮声响成一片,爆炸的火光和明亮的弹迹将城墙映得通红。

    “轰!轰轰!”

    团部大院外的几处沙包工事和岗亭被炸上了天,几团耀眼的火球冲天而起,敌人趁机逼近团部大院。

    警卫连急了,瓦房上的几挺机枪喷出耀眼的火舌,集中火力封锁团部四周。

    周政委也顺着梯子爬上瞭望塔,焦急地道:“团长!敌人太多!城墙、团部和县政府都被围攻,唯有孟团长他们是活棋,赶快求援吧?”

    “唉,怎么求?电话线都被切断了,人又冲不出去!”警卫连吴连长急吼吼地道。

    “就算求来也不成!敌人火力如此猛马上,他们一多半都没有武器,每个人才几发子弹,有啥用?”谢振囯也是嘶声大叫。

    “这都怪你!”

    周政委再也忍不住了,扯直嗓子大声训斥道,“我今天下午就让你把武器发给人家,可你跟人家赌气,对我爱答不理!……现在可好,你,你,你……你简直是对革命的犯罪!”

    “这能怪我吗?他们要是在酒桌上痛快点,何至于此?”谢振囯兀自不服,梗着脖子喊道。

    “你个混蛋!简直混账加三级!”

    一向好脾气的周政委居然破口大骂,双目似要喷出火来:

    “你个混球!要不是人家孟团长及时阻拦,你和几个骨干早就烂醉如泥了,还能站在这里指挥战斗嘛?……若是那样,等待你的将是上军事法庭!是撤职查办,是挨枪子!”

    谢振国傻了,被周政委骂糊涂了,周政委的失态简直前所未有,若不是愤怒到极点,他是绝对不会这样的。

    谢振国的脑子有点发晕,手脚也没有平时利索了,他心里明白,周政委说的是对的,他现在都已经五分醉了。

    他己经犯了何等错误,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他心里明白,那个孟占山是何等的英明,自己口口声声说土匪不会来打县城,可转眼就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土匪不仅来打了,还打进了县城!

    唉,事已至此,悔之晚矣……

    情况是如此恶化,他居然让一帮土匪给打了个稀里哗啦。

    他不知道土匪是谁,也不知道对方多少兵力,甚至不知道土匪是如何打进来的。

    他被土匪骗走了一个营,他被土匪将县政府、城墙、团部分割包围,他被土匪一记黑虎掏心,已经危在旦夕!

    他瞧不上的土匪居然一上来就把他逼上悬崖,陷入绝境!

    怎么办?怎么办?

    无论如何,目前的状态不能再持续下去了,他必须振作,如果丢了县城,亦或是被土匪打垮,那将是前所未有的耻辱!

    一股悲壮的情怀开始在谢振国的心里升腾起来,让他热血喷涌:

    ——娘的,我手里还有一个连,那个孟占山所在的北关看来并未遭到攻击!他是个聪明人,也许能力挽狂澜!

    ——没别的,老子就是都打光也要多坚持一会儿,为他争取点时间!

    “咣——咚”一声,一发炮弹就在不远处爆炸,瞭望塔内的每一样东西都大震了一下。

    谢振国的脑袋被震得“嗡嗡”直响,但他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大声嘶吼:

    “同志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咱们跟狗日的拼了!

    文书,参谋,通信员,炊事员全部投入战斗……今天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

第二百四十三章剿匪剿匪(四)

    连续的机关枪声不断从窗外传来,孟占山与陆政委隔窗张望。隆隆的炮声中,县政府方向上火光熊熊,建筑物四分五裂,炸烟滚滚。

    “糟了,让敌人端老窝了!紧急集合!”孟占山嘶声大吼,一把摘下墙上的手枪和武装带。

    “嘀——嘀嘀——”

    一阵尖锐的集合哨声响起。

    上千名战士纷纷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抓起武器夺门而出。

    “报告团长,集合完毕,请指示!”

    “同志们,准备战斗!目标县政府。一营居中,二营三营两翼包抄。出发!”

    部队刚奔出北关,上百名独立6团战士仓皇而来。一见孟占山,领头的孙排长便抽泣起来:

    “孟团长吧……县政府……失守了……石营长……和几个连长……都牺牲了……我带着县政府的同志突了出来……”

    孟占山神色一震,大声斥喝:“哭什么,捡主要的说,敌人是什么人?有多少人?装备如何?你们团长呢?”

    “好像是土匪,人数六七百,火力很猛,光机枪就有十来挺……团长怎么样不清楚,好像团部也被包围了!孟团长,快带大伙去救团长吧!”

    “娘的,这么快就攻陷县政府,看来还真不是一般的士匪部队!”

    孟占山眼当机立断:“检查武器,子弹上膛!没有武器的用手榴弹。三人一组,三三编制,准备战斗!”

    战士们依令而行,正要编组前冲。

    “哒哒哒哒哒——”

    一连串重机枪子弹拖着长长的火线尖啸着从头顶掠过,打得周围砖屑翻飞。

    “停——”

    孟占山眼球子一转,突然大吼。

    陆政委有些发蒙,“怎么了?老孟,兵贵神速啊!”

    孟占山理也不理,一把抓过一旁的孙排长,大声喝问:“孙排长!你们有军火库嘛?你们谢团长许过我军火的!”

    “有,在北大营!”孙排长连忙回答。

    “好!带我们去!狗日的火力太猛!咱不能拿烧火棍硬拼!”

    爆豆般的枪声中,孟占山带领大队人马飞一般冲进北大营,来到位于一角的军火库门前。

    军火库门前有一个连的战士值守,连长马国平一脸焦急地望着远处的战场……

    “站住!什么人?”

    “马连长!这是新来的孟团长,赶快打开大门,把武器分发给他们!”孙排长扯直嗓子大喊。

    马连长形容冷酷地盯着孙排长,“不行!我不认识什么孟团长,那得有咱谢团长的命令!”

    孙排长闻言发糗,苦着脸望着孟占山,不知该如何是好。

    孟占山大步上前,边走边喊:“马连长!我是上级委任的东安最高指挥官,你们孙排长见过我,你必须服从命令!”

    马连长冷冷地道:“站住——再往前凑我就开抢啦!”

    两边沙包工事里的战士立刻拉动枪栓,“哗啦哗啦”之声响成一片。

    孟占山突然停住,高举双手,面色平静地说:

    “马连长,你在侮辱自己的智商!都打成这样了,还他娘舍命不舍财……

    你们的电话线早被切断了,是不是?还有个球的命令?快开门!”

    马连长的脸上抽动了两下,牙关紧咬,一声不吭。

    “快点——”孟占山厉声怒喝。

    “可是……但是……”

    马连长依旧戒备:“团长可以派通信员来啊,没有命令我不能开门!”

    孟占山勃然大怒,厉声叱咤:“但是个头!大虎——”

    马连长预感不对,正要动作,一人一掌己如一抹流光般闪到他近前,眨眼间单掌化爪,一招便锁住了他的喉咙,另一掌下了他的枪。

    “你们……你们……”马连长双目血红,却被大虎用力掐断了话头。

    孟占山理也不理,扭头大喊:“你们!还不快开门?快——”

    门“砰”地被打开了,二虎带着一众战士蜂拥而入。

    孟占山低声命令大虎:“带走马连长!”

    马连长拼命挣扎,状若疯虎,眼见于此,孟占山于心不忍,扭头喊了一声:“马连长,对不起啦,回头再跟你解释!”

    “解释个屁!……我……我绝不能原谅你!”王连长恼羞成怒,含糊不清地呜咽道。

    ……

    蜂拥而入的战士们大喜过望,他们在仓库里发现大批的武器弹药,虽然都是轻武器,却有数百支之多,不光有三八大盖,居然还有六挺歪把子!墙角还有大批的子弹和手榴弹,对于缺乏枪弹的独立团来说,这简直是笔天大的财富。

    “这原来是日本人的仓库,让我们接管了。”一旁的孙排长对满脸兴奋的孟占山大声解释道。

    正四处乱窜的二虎眼见军火库一角还有一块巨大的盖布,下面小山一般隆起,不由心痒难耐,紧走几步一把揭下盖布,立时兴奋的虎眼变形:

    “哎呀!哎呀妈呀!”

    眼前赫然呈现一辆油光蹭亮的装甲车,足有八成新,四个轮子又高又大,车上的车载机枪散发着诱人的枪油子味!

    “我靠!这他娘的是火车还是坦克啊?哈哈,团长,咱开洋荤啦!”二虎一把攀上挡板,狂声大叫道。

    孟占山一脸的鄙夷,狗日的,当着兄弟部队的面露怯,让老子情何以堪?

    “孙排长!这么新的装甲车?你们一次也没用过?”孟占山大声问道。

    “没办法,咱没人会开啊!”

    孟占山的眼里射出炙热而又贪婪的目光,像要吃人似地紧盯着装甲车,从轮子到驾驶室,又从驾驶室到车载机枪……

    他“咕”的一声咽下了一口唾沫,喃喃道:

    “好,好……真他娘的大杀器,和咱的烧火棍相比,简直相差万千里,段峰!……”

    “到!”

    “会使吗?”

    “没摆弄过!不过应该能行,我试试——”

    段峰一把拉开驾驶室的大门,闪身钻入车内,一番摆弄之后,装甲车“突突”地发动起来,尾部喷出大股黑烟,把站在一旁的二虎熏得喷嚏连连。

    “团长!有油!能开!就是弹仓里没子弹!”段峰伸出脑袋大吼,兴奋的满脸通红,连唇角都抑止不住地颤动。

    “那就快找!赶快弄好!”

    孟占山边吼边顺着扶梯往仓库的顶子上爬。

    站在仓库顶上,迎面飘来大股的硝烟,团部方向和城墙上激战正酣……

    突然,远处的西山顶上火光一闪,打出了一颗信号弹。

    紧按着,又有一股敌人呐喊着从东门杀入,应该是敌人的预备队。

    孟占山兴奋的大点其头:“狗日的!老子不能光守着县城挨打,你出击,我也出击,你打我的头,我打爆你的脑袋!”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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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9706/ 第一时间欣赏抗日之活着再见最新章节! 作者:敖楚戈所写的《抗日之活着再见》为转载作品,抗日之活着再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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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之活着再见介绍:
不走寻常路的八路军指挥员孟占山,精灵古怪,桀骜不驯,演绎出一场场匪夷所思的战斗。撕心裂肺的血战,感天动地的爱情,撼人心魄的友情,以及……抗日之活着再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抗日之活着再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抗日之活着再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