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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之活着再见全文阅读

作者:敖楚戈     抗日之活着再见txt下载     抗日之活着再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九章秋季大扫荡(五)

    山路难行,边走边指挥的何长顺累得满头大汗。

    转过一个山坡,前方突然出现几个人影,何长顺大吃一惊,连忙定睛瞧看——

    韩山河和几个部下正站在路边,焦急地向他挥手。

    何长顺大踏步上前,惊讶地问:“韩团长,你们怎么还没走?”

    “何团长,有新情况,重大敌情!”

    “噢?什么重大敌情?快说说!”望着一脸严肃的韩山河,何长顺焦急地问。

    “情报显示……鬼子一一0师团的辎重部队和伪军分成多股,一边收粮食一边故意制造声势,虚张声势向我们压来……所以,鬼子的合围很可能有诈,我们应该暂缓撤退。”

    “哪来的情报?”何长顺顺口问道。

    “是……孟占山同志送的!……”一旁的邢玉堂大声回答,“他连夜赶到了牛家湾,我们正好遇见!”

    “什么?……”

    何长顺本能地浑身一震,显得难以置信:

    “……是他?……他不是被开除了吗?怎么还送情报?……

    我说,这家伙阴魂不散,他的话你们也信?……

    难怪你们没走,原来是为这!……”

    看着何长顺一脸惊愕的样子,韩山河开口道:

    “何团长,孟占山固然被开除了,可我仍然相信他,相信他对党,对部队还有起码的忠诚,我相信他的情报不会有假!”

    ”老团长,你怎么就这么信任他?你不是以前也挺反感他吗?”

    ”现在不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韩山河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现在的问题是,根据孟占山同志的反映,我怀疑敌人是虚张声势,另有图谋!”

    ”什么图谋?……”何长顺没能领会韩山河的意思,但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

    “老团长!”他不甘心地说,语气显得异常生涩,“您怎么就能相信他的话呢?他的话……难道比军分区的情报还准?……一个被革命队伍清除出去的家伙,现在又跑回来卖乖,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韩山河虎躯一震,一股怒意直冲脑门,同时一股难言的的悲痛自他胸中瞬间升起,堵上他的喉咙。

    他想说什么,但又强自忍住,他猛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同志和孟占山芥蒂太深,再谈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老团长……别犹豫了,咱们正好一起撤退!”何长顺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现在撤退还来得及,估计敌人不久之后就会围上来,那可就麻烦了!”

    韩山河的心突然就跳得厉害,是啊!现在和老一团一起撤出,不会犯大错,只要对上级稍加解释就能过关。可是,能就这么走吗?他无法漠视那个严峻的事实——如果敌人确实是在虚张声势,那么敌人的主力去哪了?一旦不查,后果可能相当严重!

    想到这儿,韩山河叹了一口气,语气异常坚定:

    “老何,我不能走!……

    我准备在这儿打他一下,看看能不能把敌人的意图给打出来!”

    听到韩山河的话,何长顺脸上骇然变色,他用异样的目光打量起他的老上级,用一种不敢相信的口吻问道:

    “老团长,不会吧?……你怎么也学起孟占山来了?你要知道,这可是违令行事,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

    “我知道,可我更知道,如果明知敌情有变,还盲目撤退,可能后果更加严重!……所以我决定了,拼着受处罚,我也要弄清楚。”

    何长顺呆了,他两眼发直,愣愣地注视着韩山河,他已经完全顾不上自己的失态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向行事稳重的老上级竟然会如此行事?

    但他还是有些不忍,在内心深处,他尊敬他的老领导,他不忍看对方犯错。

    “老团长,这可是严重违纪的事!您是老八路,不会不知其中的利害!……三思啊,老团长……”

    ”不必说了!”

    韩山河摆摆手,回答得异常干脆:

    “我是不会撤退的!……老何,你想一想,如果来的不是敌人的主力部队,那意味着什么?……

    他们的主力部队哪去了?会不会在某个地方张网以待,只等我们自投罗网!……

    所以,我们必须弄清楚!”

    何长顺明白了,韩山河是要留下来试试敌人的成色,可这太冒险了,有令不行,却因为一份不靠谱的情报做出如此重要的决定,这也太大胆了!

    可他知道老团长的个性,这是个倔强之人,一旦做出了决定,就很难再改变。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如果再争论下去很容易伤到感情,他不想那样!

    于是何长顺迈上一步,庄严敬礼:

    “好!老团长,不说了,我尊重您的决定,但我不能留下……

    无论如何,您要注意安全!我见到首长之后,一定把有关情况向首长汇报!……

    您保重,老团长!……”

    ”你也保重!”

    韩山河郑重回礼,随后嘱咐道:“沿路要多加小心,多派尖兵!”

    “是!”

    ……

    温暖和煦的阳光照耀在韩山河的脸上,却无法化解他心里的阴霾。

    眼见老一团渐渐远去,韩山河定了定神,长出了一口气,开始往回赶。在他身后,警卫员大龙擎枪在手,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从这一刻起,他就是孤军奋战了!现在李家洼地区就剩下他一个团,敌人随时可能大兵压境。

    但敌人还没来,他还有时间,他要迅速抢占徐家坡高地!

    段峰突然迎了上来,“团长,怎么样?何团长不愿意留下?”

    韩山河叹了口气:“哎,随他去吧,毕竟他是奉命行事,我们没有理由阻拦他!……说实话,我们这样做是对是错,谁都不知道,那又何必扯上他呢?”

    “要不,团长,我带一个营留下,你随何团长一起撤退?”

    “胡说!”

    韩山河瞪了段峰一眼,不满地道: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是那么没有担当的领导吗?我虽然没有你们的老上级那么胆大包天,却也不是个怂包……

    这一次,为了党,为了整个军分区,我决定冒一回险。”

    “好!团长,我和您共进退!”段峰敬了个礼,然后激动地说道:“那么……咱们怎么打?”

    韩山河沉声道:“立刻出发,占领徐家坡一线,娘的,鬼子既然送上门来,咱们没有理由不好好招待他们一下。当然了,赔本儿的买卖咱们不干,咱来个梯次配置,分段阻击,一旦形势不妙,立刻溜之大吉。”

    段峰狡黠地一笑,突然冒了一句:“团长!我发现……您是越来越有孟团长的范啦。”

    韩山河闻言一震,随即清醒,笑骂道:“胡说!……他是惯犯,老子才是第一次!”

    天光大亮,一轮红日已然大白……

    “全体注意——全速前进——目标徐家坡!”

    听到韩山河的命令,早已待命多时的部队,在朝阳的掩映下迅速向徐家坡出发。

    由于睡了一觉,又吃了早饭,部队精力旺盛,一个个精神抖擞,一营更是一马当先,完全进入了急行军状态。

    “加油哇!快!”

    队伍里传来段峰急促的吼声。奔跑中,他抬头朝东南方向望去,但见一片连绵的高地,如一条巨龙般盘亘在不远处。

    他知道,那就是徐家坡,他顿觉精神大振,旋即又无比紧张起来!

    “嘿,过瘾!……别人都往后撤,咱们却往上顶!”一个黑大汉激动得青筋浮面,口沫横飞。

    “二虎!跑那么快干啥?回来!注意保持队形!……”另一个黑大汉不满地斥喝道。

    “我说哥!好久没和鬼子乐呵了,我都痒透了!”

    “小子!都当连长了,得注意自己的队伍!”

    段峰从后面追了上来,神秘地道:“大虎,二虎,我有一种预感,这一次没准能见到老队长!”

    “谁?”

    大虎咬牙吸气,“嘶”“嘶”有声,一张黝黑的面孔立即通红:

    “老队长?你是说孟大哥?”

    “没错!就是他!这次情报就是他送的,邢玉堂亲眼在牛家湾见到了老队长。”

    “我的娘哎!”

    只在一瞬,大虎的脸上现出一种异常惊讶的表情,他觉得浑身的血都在往上涌,脑袋瞬间一阵晕眩,连脑血管都快撑爆了。

    晕眩过后,他的第一个意念就是:“不行,还得加快行军速度!”

    可他还没发话,一个身影己然冲了出去,土道上立即就刮起一道狂风……

    但见二虎风驰电掣,脚下生风,眨眼间就冲出了数十丈。

    他跑的是那样快,那样猛……

    任谁都能感觉到,他那积蓄已久的巨大能量正在喷薄而出……

第二百章血溅十里铺(一)

    清晨,天色大亮,阳光落在大院里的杂树叶上,一片水灵灵的绿。

    林恽轩提着一支装满子弹的左轮手枪,紧张地在厢房里坐了整整一夜……

    昨天傍晚,日伪军七八百号人开进十里铺,见鬼子进镇,所有居民都吓得躲进屋里,根本没有人敢露头。

    林恽轩敲开三家大户的门,将伪军集中安置,又将饭冢五郎和二百多日军全部领进了自家大院,将前院和大堂统统腾给了日军,自己带着家眷住进了后院。

    原住在后院的自卫队员一律由林子雄带领到镇上另觅住处,现在住在林家的自卫队仅剩下林子雄手下的二中队,一中队由大水率领轮换到了秦家大院,三中队由薛继勇率领轮换到了沙河坝。

    好在日本人奔波了一天,个个累得精疲力竭,除了警戒哨以外,其他人吃过晚饭便纷纷倒头入睡,一夜下来,竟然相安无事。

    一大清早,林子雄的媳妇陶秀梅就起了床,打一杯水,手擎一柄胶杆牙刷,开始先外后内,左右交替地刷起牙来。

    作为大家闺秀,饭前洗手,起床刷牙,这是的陶秀梅从小就养成的习惯。见一夜无事,她明显放松了警惕,开始像往日一样洗脸刷牙。

    正刷得起劲,忽听一阵脚步声,她连忙抬头观瞧,这一瞧,吓得她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一个身穿黄皮,挎着王八盒子的鬼子军官正一口一个“花姑娘”的向她扑来。

    来人正是饭冢五郎。

    这家伙的心情好极了,连日的亡命奔波终于熬到了头,今天上午,部队就要返回榆树镇,随行的皇协军也将返回临城。

    出来一趟不容易,新来的中村少佐对部下管束甚严,那家伙据说是在一线部队吃了败仗,被降格到辎重部队使用。

    可那家伙整天阴阳怪气的不说,还经常体罚下属,弄得下面风声鹤唳。

    饭冢大尉很郁闷,本来他是驻榆树镇的最高长官,日子过得悠哉悠哉的,可那家伙一来,不但压自己一头,还把一线部队那一套带到了辎重部队,严格训练,严格管理,搞得部队跟集中营一样。

    好不容易出来放放风,谁知上面布置的任务极重,一天下来累得要死要活,根本没有精力再去找花姑娘。

    眼下,任务己经完成,又休息了一个晚上,饭冢大尉精力充沛,精神焕发,如果不抓紧时间找点乐子,简直对不起自己这一路奔波,所以他一大早就带了两个卫兵直扑后院,想要找点花姑娘。

    看门的两个自卫队队员想要阻拦,却被饭冢大尉几个大耳巴子扇得眼冒金星,赶紧闪在一旁。

    让饭冢没想到的是,一进来就碰见一个绝色女子,正垂着长长的头发在屋檐底下刷牙,乌黑的发丝左右摇摆,露出雪白的脖子。

    好漂亮的女人,比东京都那些大小姐都不差,饭冢激动得呼吸加快,手忙脚乱地扑了上去。

    陶秀梅做梦也没有想到,光天化日的,居然有人敢非礼。

    眼前的鬼子个头不高,又粗又壮,一脸的骚疙瘩,满眼放着淫光。

    陶秀梅吓得魂飞魄散,转身想逃,旁边又上来两个鬼子,手里端着明晃晃的刺刀逼了上来。

    陶秀梅两眼一黑,身子一软就要栽倒,可胳膊肘转眼间就被架住,瘫软的身子又被架了起来。

    饭冢笑眯眯地走上前来,嘴里叽哩咕噜道:“哟西,支那美人,不要害怕,我们亲善亲善。”

    说着两手一伸,哧——嚓一下,就撕开了陶秀梅胸前的衣裳,并顺手扯下里面的胸兜。

    “啊……畜生,放开我,放开!”

    一股热血涌了上来,陶秀梅拼命挣扎,却被两个鬼子死死架住,根本动弹不得。

    饭冢拿着胸兜嗅了两下,色迷迷地一笑,吓得陶秀梅面颊绯红,双眸紧闭,这家伙猛地将胸兜塞进陶秀梅嘴里,随即像野兽一样扑了上来。

    “畜牲!——”

    忽听一声娇叱,斜刺里飞来一脚,正中饭冢的右腰眼,这家伙“啊”的一声,一个大马爬裁倒在地上。

    来者是林清儿,她手持一把擀面杖,指着饭冢大声叱咤:

    “畜牲!……光天化日竟敢欺辱一个弱女子,简直无耻至极!”

    两个护兵马上反应过来,拉动枪栓举枪就要射击。

    清儿心里一紧:不好,鬼子要开枪,正要躲闪,趴在地上的饭冢却叽哩哇啦一通大叫:“八嘎!混蛋!不要开枪!不要开枪!”,随即站起身来抚掌大笑:“呦西,花姑娘,会武功滴,大大滴好!”

    眼前的小姑娘只有十六七岁,个子欣长,白里透红的脸蛋上嵌着一双水盈盈的眸子,玉石般的俏脸楚楚动人,这家伙看的眼都直了。

    “花姑娘,顶顶的好,大大的好,我们亲善一下。”

    饭冢淫心摇荡,流着哈喇子逼了上去。

    蓦地,林清儿右足飞弹,风声响处,饭冢一个倒仰,居然躲了过去。

    林清儿此时救嫂心切,她恨不得一下子将淫贼打翻在地。

    她猛跨一步,用尽全身之力将擀面杖向饭冢砸去,冷不防一侧的鬼子飞出一脚,正中清儿的脊背,清儿一个趔趄,正好被饭冢一把抱住,几个鬼子乐得哈哈哈大笑。

    “畜生!放开我!放开我!”

    清儿拼命挣扎,苗条的身子弯成痛苦的弓形,饭冢亲不到她,像一头发情的骡子,一把将她掼倒在地。

    “住手——!”

    忽听一声怒喝,林老爷子带着十几个家眷跑了出来,大声喝止。

    “太君!我是本地的维持会长,一向效忠皇军,请您务必放过我的女儿!”

    “巴嘎!你的女儿被皇军看上,是她的福气,滚!要不统统死啦死啦地!”

    饭冢把手一挥,两名鬼子立刻把清儿架起,林恽轩一下子就跪在饭冢面前,死死地抱住他的大腿衰求道:“太君,太君,千万使不得啊!她还小啊!”

    “滚!”

    饭冢厌恶的一脚把林老爷子踹了个跟头,随即掏出哨子“嘀——嘀——”吹了两下,前院又跑来六七个鬼子,随着饭冢一声令下开始驱赶林恽轩等人。

    饭冢怪叫一声,猛扑上去,开始撕扯清儿的衣裳。

    “畜生!放开我!放开我!”清儿拼命挣扎,

    “花姑娘,不要怕,一起快活快活,哈哈哈……”

    “支那美女,大大的好,饭冢君,加油!”

    “饭冢君,要努力啊!”

    几个鬼子顾不驱赶林家人了,兴冲冲地围了过去,一边欣赏饭冢的暴行,一边呐喊助威。

    一旁的陶秀梅突然疯了似的冲了上去,拾起地上的擀面杖用力砸向饭冢的脑袋,这家伙痛得大叫一声,猛然拽出王八盒子“啪……啪……啪……”一连三枪。

    陶秀梅身子巨震,胸前绽出几朵耀眼的血花,摇晃晃地连连后退,最后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八嘎!愚蠢的支那人!”饭冢大骂了一句,揉揉脑袋,转身就要继续施暴。

    就在这时,事情突然有了急剧的变化——

    正被驱赶的林恽轩,突然无视身边的鬼子,像发了狂似的用力往里挤!

    两个鬼子举枪拦截,破口大骂:“八嘎,死啦死啦地!”

    林恽轩充耳不闻,猛地从长袍下拽出一支左轮手枪,“呯”的一声,一名鬼子捂着肚皮倒下;另一名鬼子刚要拉枪栓,“呯”的又是一声,鬼子顿时头破血流!

    林恽轩举着冒烟的手枪,大颗的泪珠从他的双颊滚落,他狂笑着大叫道:

    “清儿,乖女儿,爹救你来了,爹帮你收拾这帮猪狗!”

    林清儿真是父女同心,猛然间使出浑身的力气将饭冢掀翻在地,然后奋力挣脱出来!

    “清儿,快跑!”

    林恽轩奋力将手中的左轮手枪抛向清儿。

    只在一瞬……几把刺刀同时刺入林恽轩的身体。

    林恽轩看着自己身上的刺刀,剧烈地呛咳着,大口大口的鲜血自嘴里喷涌而出,但他的脸上却挂着解脱般的笑容。

    “爹——”

    清儿厉叱一声,“呯呯呯”一连三枪,三个刚从林恽轩身上拔出刺刀的家伙接连倒地。

    借着鬼子一愣神的功天,清儿抹身就跑。

    “呯”的一声,清儿左腿中弹,血流个不停,但她强自忍住,挣扎着继续前行。

    “呯”又是一声,她的右腿中弹,一头栽倒在地。

    几个鬼子怪叫着冲向了她。

    清儿看看远处被封锁的院门,又看看正在逼近的鬼子,想到即将受到的非人折磨,心中不寒而栗,只在一瞬,她举枪对准了太阳穴。

    “啊?”

    几个鬼子大吃一惊,一时愣在当场。

    “八嘎!她没有子弹了,抓活的!”一旁的饭冢大声忽悠道。

    几个鬼子顿时放松下来,淫笑着慢慢逼近清儿。

    清儿一惊,她不知道枪里还有没有子弹,但愿还有一发!

    “孟大哥,保佑我。”

    清儿突然面色惨白,抬头望向远处的天空,大声喊道:

    “孟大哥!清儿再也不能和你在一起了!再见!”

    说完,就扣动了扳机。

    “呯”的一声脆响,清儿的脑袋蓬出一朵耀眼的血花,人也渐渐地倒下……

第二百零一章血溅十里铺(二)

    “嘀——嘀——”

    尖锐的哨声划破天空,二百多名小鬼子纷纷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抓起武器夺门而出。

    “报告大尉阁下,队伍集合完毕,请指示!”

    “八嘎!顽劣的支那愚民,胆敢枪杀皇军!……传我命令!将院子里的所有支那人统统杀光!”

    “哈依!”

    听到饭冢的命令,鬼子兵立刻如潮水一般冲向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

    “杀人了!鬼子杀人了!”

    林家大院乱做一团,众家眷惊叫着四散奔逃,却快不过挺着刺刀扑上来的鬼子,刺刀闪处,四十多名家眷纷纷倒在血泊之中。

    几名护院的自卫队员退无可退,只得举枪拼命。

    “呯!呯!”

    刺耳的枪声划破十里铺的天空,愤怒的子弹接连穿透两名鬼子的胸膛。

    “八嘎!”饭冢大骂了一句,挥动明晃晃的指挥刀刺入一名队员的胸膛,战刀在体内一搅,顿时血如泉涌。

    “噗!——噗噗!——”

    十几把刺刀几乎同时刺入另外几个来不及再上膛的自卫队员,队员们纷纷衰嚎倒地。

    “八嘎牙路!”杀红了眼的饭冢挥舞着血淋淋的指挥刀,“又杀害两名皇军,杀出去!把镇子上的刁民统统杀光!”

    兽性大发的鬼子纷纷冲出林家,开始四处砸门,随即破门而入,这些家伙叽哩哇啦地怪叫着,像一群杀人的魔鬼一般逢人便刺,疯狂地杀戳起来。

    镇子上到处都是男人的惨叫声,小孩子的啼哭声和女子的呼救声,混杂着野兽般的嚎叫声。

    林子雄带着自卫队员闻声冲出,连忙开枪抵抗,可是这帮队员久疏战阵,不但没有战斗经验,还多半胆小如鼠,早就被眼前惨烈景象吓破了胆。

    一见凶神恶煞的鬼子挺着刺刀冲了上来,这些人腿都吓软了,有些人甚至连屎尿都吓了出来!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哎呀妈呀”掉头就跑,整个队伍立刻发生羊群效应,一窝蜂地开始抱头鼠窜。

    林子雄鸣枪喝止,可是哪里喝止得住,只得抱起唯一的一挺机枪边打边撒,仗着地形熟悉逃出了镇子。直到逃出老远,仍能听到镇子里的瘆人的衰嚎声和惨叫声。

    王长庚带着伪军也冲了出来,眼见狼烟四起的小镇和鬼子兵的暴行,伪军们一个个激动得浑身打颤,却敢怒不敢言!

    眼见男女老少一个个倒下,伪军们呆呆地望着,烦躁地听着,骚动如暗流一般不断地涌动。

    “娘的,太残忍了,连妇女小孩都不放过。”

    “是啊!太惨了,咱好歹也是中国人,就这么隔岸观火!”

    “咱们就这么看着,折寿啊!”

    议论中,士兵们不由自主地将灼灼的目光投向王长庚,感受到来自四周的火辣辣的目光,王长庚略作犹豫,就大踏步走了上去。

    他决定了,必须过去劝阻一下,尽管他知道此举的风险很大,可眼看自己的同胞在受难而不闻不问,这个坎他过不去。

    况且,他知道老营长也在这里,无论如何,他都要制止一下。

    一群鬼子兵蜂拥而来,王长庚举起双手大喊道:“停!我有话说……”

    鬼子兵诧异地举枪站住,他们不太明白,这个皇协军军官为何如此大胆,胆敢阻止皇军行动?

    王长庚冲着打头的饭冢五郎恭敬地敬了个礼:“大尉先生,为何大开杀戒,这一带可是皇军的治安区,都是良民呐。”

    饭冢五郎对王长庚的强硬大感意外,厉声喝道:“八嘎!可恶的林家人,枪杀皇军,必须统统死啦死啦地!”

    王长庚心里骂了一句,“狗日的,不定怎么祸害林家呢。”嘴上却说:“噢,原来是这样,那么大尉先生,皇军收拾林家即可,就不要滥杀无辜了吧。”

    “八嘎!杀害皇军,必须全镇抵命!闪开!”饭冢挥舞着王八盒子,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大尉先生,皇军来中国是建立共荣圈的,是建立王道乐土的,不是来滥杀无辜的,这可是皇军一贯的主张,难道大尉先生忘了吗?”

    “八嘎!”饭冢一时语塞,愣了几秒钟,突然举起手枪,对着王长庚说:“王,如果你同意我的要求,我就可以考虑考虑。我的要求是,你必须为冒犯皇军付出代价,让我们每人抽你两个耳光,如何?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我们不会勉强,但你必须让开。”

    王长庚点点头:“是吗?如果这样能让阁下停止杀戮,我同意,那么,就请阁下动手吧。”

    饭冢冷笑了两声,大手一挥,几十个鬼子立即嬉笑着站成了一排。

    饭冢脱下白手套,用手掌在王长庚眼前侮辱性地比划了两下,突然左右开弓给了他两记重重的耳光,王长庚只觉得眼冒金星,面颊火辣辣的痛,他费了好大劲儿才控制住自己,倔强的挺挺立着,大声道:“再来!”

    “啪!啪!”又是两个耳光,王长庚狠狠地咬住嘴唇,竟然把嘴唇都咬破了,一缕鲜血从嘴唇上淌了下来,滴在衣领上……这种侮辱简直比死了还难受。

    “啪!啪!”

    “啪!啪!”

    一连三四个鬼子走了上来,恶狠狠地抽打起来,在沉重重的打击下,王长庚脸上明显浮肿,嘴角也淌出了大量的鲜血。可他站得笔直,怒目圆睁,牙关紧咬,一声不吭。

    周围的伪军再也忍不住了,五六百号人端着武器慢慢围拢上来,虽然没有人出声,但人人眼里都喷着怒火,剩下的鬼子不敢再打了,双方一时剑拔弩张,举着武器无声地对峙起来……

    饭冢大惊,虽然他对皇协军不屑一顾,但眼下对方的人数是自己的一倍多,又是在如此近的距离,一旦激起兵变,皇军绝对讨不了好,所以这家伙赶忙示弱:

    “好!王滴,你滴勇气大大滴!我滴兑现承诺,收兵!撤退!”

    听到饭冢的命令,鬼子举枪慢慢后退,伪军也逐渐脱离了接触。

    只在一瞬,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王长庚双颊滚落。

    自己先投降国民党,后投降日本人,已经是“三姓家奴”,尊严丧尽。

    可是现在,他觉得,久违的尊严又回来了。

    他是在为日本人卖命,可如果非要选一下,他觉得,在自己和日本人之间,他同中国人更亲……

第二百零二章血溅十里铺(三)

    孟占山紧赶慢赶,走了八十多里山路,终于在晌午时分赶回了十里铺,忽然间,头顶上一只乌鸦飞过,嘎——嘎——嘎——,叫得人心一阵阵抽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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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刚要下坡,却猛地勒住马头,脸上瞬间苍白。

    不远处的十里铺浓烟滚滚,镇子里梁倒柱塌,到处都是乱七八遭的尸体,老乡们以各种姿势暴毙于地,一个个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上百名自卫队员正含泪搬动着老乡们的尸体,一个个灰头土脸,神色黯然。

    孟占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迅速滚鞍下马,抄枪在手。

    他很快就发现了正在呜咽的林子雄,林子雄瘫坐于地,怀里抱着一具尸体,尸体衣衫破裂,乌黑的秀发凌乱地散落着,遮住白皙的脸庞,右太阳穴处有一个触目惊心的弹孔,弹孔周围沾满黏稠的液体。

    那居然是——清儿!

    孟占山瞬间就泪目了,手中的驳壳枪哐当落地。

    几步外的土堆上,还斜靠着另一具尸体,尸体上可见血肉模糊的创口,脸上被硝烟熏得漆黑,还沾染着大片的泥污和血迹,根本看不清面容。

    只是从那被微风吹动的花白胡须处可以认出,那是林老爷子。

    林子雄呆坐在那里,脸白如纸,脸上被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子,一直延伸到颈部,眼睛里除了茫然和无措之外再无其他。

    他终于发现了孟占山,嘴里呜咽道:“孟大哥,你怎么才来?”

    听了这话,孟占山顿时泪如泉涌,他干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孟占山没有想到,一切竟会变化得这样快,这样突然,又这样剧烈。

    一日之间,什么都不同了,林老爷子走了,林家毁了,林清儿也不在了。

    那个慈祥的老爷子,收留了自己,无条件信任自己,许自己来去自由,让自己在林家度过了最为艰难的时光,可自己还末来得及报答,老爷子就走了……

    还有那个英姿飒爽,天真烂漫的少女,无邪地编织着闯荡江湖的梦想,可转眼间,那个女孩却消失了,不见了,无影无踪了!

    孟占山的心痛苦地揪成一团,一股难言的巨痛如万根钢针一般扎在他心底的最柔软处,让他悲痛欲绝。

    他缓缓转过身子,冲着一个无人看见的方向,开始低声抽泣,两行硕大的泪珠滚滚而下,顺着脸庞,被蓬乱的胡渣割裂开来,又分散成若干条涓涓溪流,濡湿了胸襟,又吧嗒吧嗒散落在脚下的土石地面上。

    前面的路口突然转出一队便衣人马,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移动。

    打头的是薛继勇,队伍乱糟糟的,有人手持,有人背扛,带着五花八门的武器,一行约莫二百来人,从东南方向急匆匆赶来。

    刚一靠近,薛继勇就扑了上来,从林子雄怀里一把抢过清儿的尸体,关切地大叫道:“大小姐!大小姐!”

    清儿头一歪,软软地倒在薛继勇怀里。

    薛继勇不敢相信似的摇动着清儿的尸体,“大小姐,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啊?”

    不管薛继勇如何呼唤,清儿的双眸仍然紧闭,见此情景,薛继勇嚎啕大哭,昏天黑地地吼出了一嗓子:

    “他娘的,是谁干的?老子零剐了他!告诉我大堂主,是谁?是谁?”

    “继勇,是鬼子。”林子雄哽咽道。

    薛继勇一张圆又黑的大脸上顿时布满了寒霜厉烈之气,他哭着大喊:“那咱们还等什么?为什么不追上鬼子报仇?”

    “唉,继勇啊,鬼子的战斗力太强了,我的二小队刚交火两分钟就垮了,被打死三十多人不说,还伤了五十多个,鬼子那边却顶多被撂倒二三个……咱们……根本不是对手啊!”

    林子雄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又一次放声恸哭起来。

    薛继勇虽然满腔怒火,可林子雄的话一出口,仍然让他愣在当场,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不甘心地问:“难道……难道就这样算了?”

    林子雄难过地望向孟占山,薛继勇也望向孟占山。

    孟占山转过头,没有哭声,眼泪却叭叭哒哒地往下直掉。

    “先掩埋尸首吧,无论如何,得让死者入土为安!我已经打听清楚了,鬼子是榆树镇的,打头的叫饭冢,跑不了他们!”

    再也没有人提出异议,林子雄和薛继勇拼命抑制住抽噎,开始指挥众人料理后事。

    在众人七手八脚的忙碌下,原本空旷的半山腰上,赫然多出几座巨大的坟茔。

    林子雄掏出仅有的几根檀香,小心点燃,轻轻地插进泥土里,然后哭拜于地:

    “爹,娘,媳妇,清儿……我无能,没能保护你们,让你们尽遭毒手……我无能,想给你们报仇,却被人家打得稀里哗啦。

    可是,你们看到了吗?孟大哥回来了,孟大哥一定会带着我们给你们报仇的,我要亲手砍下饭冢的脑袋来祭奠你们,你们等着……”

    孟占山用力点头,热泪纵横……

    安葬完毕,薛继勇想让手下鸣枪致哀,被孟占山制止了。

    薛继勇红着眼睛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怕被鬼子听到?你怕我不怕!”

    孟占山冷冷地看了薛继勇一眼,“别整那些虚的,你的子弹很多嘛?”

    薛继勇不服,“来实的!来实的你敢吗?现在该入土的都入土了,你要是敢的话,就立刻把一中队也召回来,咱们今天就去报仇……”

    “急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妈拉个——巴子!”薛继勇头上的三根青筋立刻蹦起两根,鼓着眼珠子一把抽出鬼头刀,喀嚓一声将身边的一颗杂树劈成两截,然后扭头看了看孟占山,嘴唇直打哆嗦,“娘的!谁怕死可以不去,可谁要阻拦我,形同此树!”

    孟占山点了点头,皮笑肉不笑地道:“好!好气魄!二堂主,真好气魄!……敢问二堂主,你准备怎么打?”

    薛继勇气咻咻地道:“怎么打?跟狗日的拼了,包围榆树镇,来个瓮中捉鳖,一个不留!”

    “包围榆树镇?”孟占山眉头一皱,“你知道榆树镇有多少鬼子吗?你知道榆树镇的地形吗?你知道鬼子是怎么布置的吗?……我看你是耗子舔猫屁股——找死!”

    薛继勇楞了一下,不阴不阳地看着孟占山,梗着脖子道:

    “我管他那么多,所谓哀兵必胜,老子和鬼子拼了!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赚一个!”

    “好!说得好!好就好在你像是在做梦!”

    孟占山伸手掏出一本小册子,自当中取出一张地图,打开,摊在薛继勇面前,用手一指:

    “看到了吧,榆树镇,在这儿!这是个盆地,只有一个入口,易守难攻,鬼子一定在周围的山上修有坚固的工事。

    以鬼子的战力,再加上坚固的工事,只怕你不是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赚一个,而是一个没杀就挂了!

    我还可以告诉你,这伙鬼子只是六股中的一股,也就是说,榆树镇的鬼子可能多达上千,虽然只是辎重部队,战斗力却比咱们强了不知多少倍!

    到时候不光是你,恐怕连这几百人的自卫队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薛继勇火了,突然嗔目大叫:

    “那又怎样?不就是个死吗?死也不能做缩头乌龟!

    噢,我看出来了,你这说三道四,推三阻四的,无非就是怕日本人,怕死!

    我说,你和大堂主就慢慢合计吧,兄弟我可等不及了,我这就带人去报仇!我不能让老爷和大小姐白死!”

    “哈哈哈——”

    孟占山突然就笑了,笑得撕心裂肺,听得令人毛骨悚然。

    “怕日本人?……小子!在黑水河,我一战就消灭了两个小队的鬼子,在营盘山,我更是一口气干掉了1名大佐,2名中佐和2名少佐,还有200多名鬼子死亡,400多名鬼子受伤!

    可你呢?……你除了口出狂言,打死过一个鬼子吗?或者说,你向一个鬼子开过一枪吗?

    仇,要报!但要看怎么报。

    我们头上长得是颗人头,不是猪脑?我们不能仇没报了,倒成了鬼子的下酒菜!

    另外,我还告诉你,我这人最是恩怨分明,有仇必报,林老爷子待我不薄,我孟占山要是不能替他报仇,枉自为人!……”

    孟占山一口气说了一大堆,那张英武的脸上,己然口沸目赤,慷慨动容……

    薛继勇和林子雄定定地站在那儿,愣愣地望向孟占山,他们还从来没见过孟占山如此失态,简直都惊呆了。

    好半天,林子雄才弱弱地问出一句:

    “孟大哥,我们都听你的,你说吧,咱们怎么打?”

    “怎么打,无所不用其极!……

    联络能联络到的所有武装,带上所有的家底,破釜沉舟,跟鬼子干!”

    孟占山大声喊着,嘴角因愤怒而抽搐起来。

    “啊?”

    林子雄大吃一惊,忙问:“孟大哥,跟谁联络?怎么联络?”

    “跟青花寨!跟郭仲达!”

    “什么?——”

    林子雄和薛继勇双双惊叫出声,孟占山的话显然超出了他们的所想,让他们大为吃惊。

    “孟大哥!青花寨可跟咱们有仇,双方交过火,还死过不少兄弟。”林子雄一脸的惶恐。

    薛继勇也忍不住道:“那个郭仲达就更不是东西了!说咱们是汉奸不说,去年还派人攻打沙河坝,抢了咱们不少粮食!林老爷的弟弟林聿明就死在那一仗!”

    “唉!——”

    孟占山长叹一声,动情地说:

    “两位,有道是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为了给林老爷子报仇,没有什么是不可以释怀的。

    两位,为了抗日,国共两党尚且能合作,何况个人。

    两位,大敌当前,咱们必须放下恩怨,一致对外!……个人如此,国家如此,民族亦然!

    听我的,咱们豁出去了,动员一切能动员的力量,放手一搏!”

    阳光下,孟占山的话扣心泣血,振撼人心。他的双眼泛出大片的泪花,在阳光下亮如粒粒珍珠……

第二百零三章激战榆树镇(一)

    “敌人跑了!”

    “狗日的又垮了。哈哈,我最少打掉了三个敌人!”

    “我靠,我还没打过瘾呢!!”

    眼看着冲锋的日伪军狼狈地退下,徐家坡阵地上一片欢腾,战士们都在为刚刚取得的胜利欢呼雀跃。

    可在一片欢腾之声中,韩山河却静坐在指挥所的角落里焦躁地抽着一根叶子烟,满脸的愁眉不展……

    很快,在段峰的召唤下,一营的三个连长来到了指挥所,一个个眉欢眼笑。

    韩山河赶紧摸兜,掏出一盒揉皱了的烟包,小心展开,抽出干瘪的烟卷一人分了一颗。

    一连长顺子接过烟卷惊叫道:“哎呀,团长,老刀牌!抽得不赖呀!”

    二连长周二虎点上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挤眉弄眼道:

    “过瘾!团长,这仗打得顺呀,把小鬼子砍瓜切菜,这烟再一抽,准把狗日的一个不留!”

    段峰笑着骂道:“屁!看清楚了,当面之敌顶多有一小半是鬼子,其余的全是伪军!”

    二虎一拳捣在段峰的肋巴骨上,痛得段峰直吸冷气。

    三连长周大虎笑道:“可不是嘛,这伪军的心理素质也太差了,咱们一发动反冲锋,狗日的掉头就跑,把在后面鬼子都冲乱了,鬼子开枪都拦不住。”

    “就是!”大虎的话音刚落,二虎就接上了茬:“真他娘的怪,鬼子的战斗力好像也下降了,往日就算伪军逃跑,鬼子也会挺着刺刀跟咱愣干,可这帮鬼子却边打边撤,根本没有要玩命的意思。”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韩山河却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二虎伸手在韩山河眼前晃了晃,调侃道:“团长,咋地?打了胜仗还不高兴?”

    韩山河猛抽了两口,抬头道:

    “同志们,我笑不出来啊……

    这打了胜仗固然高兴,可问题是……这几乎印证了孟占山同志的情报,当面之敌就是鬼子的辎重部队加伪军,这帮家伙既想搞出声势,又想保护粮食,所以不敢全力以赴。”

    众人一怔,顺子沉思了片刻,突然道:“团长,既然是这样,何不把二营,三营也调上来,冲下去搞他一下,即能杀伤敌人,又能抢夺粮食。”

    “嗯,好主意,干!”大虎大为兴奋,立即表态。

    二虎也是精神大振,使劲点头道:“干!过瘾!……要我看呐,咱们至少有七成把握。”

    面对众人的兴奋,韩山河却仍然沉默以对,继续喷云吐雾,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段峰插话道:“不行!现在敌情不明,万一敌人是故意示弱,引诱我们进攻,那就糟了。”

    “嗨!——”

    二虎一脸的不满,嘟嘟囔囔道:“我说,你们这些当领导的也太怂了吧,哪像孟团长,在虎穴里也敢拔牙,那叫一个过瘾!”

    “二虎,说话留神!”大虎大声斥喝道。

    二虎不服,兀自梗着脖子反驳道:“我说错了吗?……哥!营盘山那一仗你又不是没参加,孟团长那是什么胆?比天都大!”

    听到这儿,韩山河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他狠狠地将手中的烟卷掐灭,四下里看了一圈,正色道:

    “不错,孟团长是胆大,可那是因为他眼光过人,总比别人看得远,看得准……

    没有那金刚钻,就不要乱揽瓷器活……

    另外,孟团长虽然胆大,可从来不蛮干,依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估计就是孟团长在这儿也不会去打……

    大伙想想,孟团长为啥冒着危险来给咱们送信,那是因为他觉得鬼子有诈!

    鬼子如果是虚张声势,那么他们的主力到哪儿去了?会不会给军分区下了一个套?

    如果是那样的话,咱们可就是唯一的活棋了……

    所以,咱们必须保存实力,准备做更大的事,而不是为了蝇头小利,抓小放大!”

    大虎听了大吃一惊,赶忙问道:“团长,你是说,陶司令他们有危险?”

    “我靠!不会吧,他们不是进山了吗?”二虎深表怀疑。

    “是进山了!难道鬼子就不能进山?……同志们,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韩山河表情严肃地道。

    一时间,几个人都是一愣,然后是一片沉默。

    突然,不远处的警戒哨发出了预警:“团长!有情况!”

    韩山河连忙站起身来,拿出望远镜朝坡下观望——

    远处的土路上忽然烟尘大起,随着辚辚的车马声,一支长长的队伍正迅速赶来,前面是日军,中间是二三十辆骡马大车,后面是伪军,足足有七八百人。

    眼看敌人来了增援,其他人面色铁青,韩山河却面露笑容。

    二虎见状,不由疑惑地问:“团长?咋敌人来了增援您还乐上了?”

    “傻小子,敌人来得越多,陶司令他们就越安全……

    如果敌人不是虚张声势,那我们之前的猜想就是错的!……

    唉,但愿如此……”

    听了韩山河的话,二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胸脯却拔得老高,一副大有学问的作派。

    段峰嘿嘿一笑:“就是,咱们得好好试一试来敌的成色!”

    “同志们!”

    韩山河大声命令道:“从现在起,徐家坡阻击战才算真正开始,我命令,赶快各就各位,准备战斗!”

    日头已经西斜,天色已近黄昏……

    原本以为两股敌人在山下汇合后,会抓紧时间发起攻击,不料敌人却不慌不忙地开始吃干粮喝水,丝毫看不出要立即进攻的样子。

    “嗨呀!怪了啊团长,这小鬼子真他娘可爱,太阳都快落山了,还要饱餐战饭!”眼见于此,警卫员大龙不无戏谑地对韩山河说。

    “想打夜战?……”

    韩山河端着望远镜,凝神望着远处的鬼子,自言自语道,“不对呀……鬼子不好这一口啊!……”

    忽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随着“嘀!嘀!”的集合哨声,上千名日伪军开始迅速集结,只一袋烟的功夫,数支队伍就押着骡马车开始分批撤离,人马杂沓声中,留下一地的狼藉……

    眼见敌人迅速撤离了战场,神情紧绷的韩山河一下子颓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大龙不解地瞅着韩山河,有些莫名其妙:“咋回事团长,怎么鬼子撤了,您倒这样了?”

    韩山河的脸色异常沉重,“小子!你懂个啥?鬼子撤了,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们的任务完成了!”

    “啥啥啥?团长……不是很明白!”大龙一脸的蒙圈。

    “唉……也就是说……陶司令他们危险了!”

    ……

    山道上,韩山河正带着老二团向青石口进发,他们走得忽快忽慢,还尽量挑偏僻的小道走,韩山河不时地驻足观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突然,远处闪出一支人马,正以极快的速度迅速逼近,前面的尖兵迅速发出警示。

    韩山河本能地抄出手枪,低声喝道:“准备战斗……”

    可就在他举起手枪之时,一个声音却远远地飘了过来:“不要开枪!不要开枪!我们是老一团,我是孙长浩!”

    听到喊声,韩山河急忙收起手枪,大踏步迎了上去:“孙连长,怎么是你们?”

    可韩山河很快就惊呆了,眼前的孙长浩头缠绷带,上面浸出殷殷的血迹,左手持枪,右手持刀,那把大刀的刀锋已然多处卷刃,崩碎得如一排巨齿,身边的战士也同样浑身浴血。

    韩山河大惊:“孙连长,怎么回事?你们何团长呢?你们的大部队呢?”

    听到这儿,孙长浩瞬间泪水长流,哽咽着道:“何团长……他……他牺牲了……我们全团……就剩下这点人马了!”

    “什么?——”

    韩山河浑身一振,虽然他曾设想过这样或那样的不好情况,但猛然听到如此惨烈的结局,却仍然心痛得难以承受。

    放眼望去,孙长浩身后顶多有三四百人,也就是说,其他六七百人全都……全都牺牲了?

    这怎么可能?

    韩山河再也控制不住了,失声大叫道:“怎么可能?……那可是六七百口子!还有那么多营连干部,全都牺牲了?……你看清楚了?”

    看着完全失态的韩山河,孙长浩强悲痛欲绝,泪水涵涌:

    “不光……不光是我们,陶司令他们……也被包围啦!”

    “我们昨天一到青石口……离着老远就听见远处打成了一锅粥……那是……那是青石谷方向……

    何团长判断是军分区被包围了,赶忙前去搭救……谁知鬼子在青石口外也设下了埋伏……把我们团团围住了……”

    “什么?你说清楚点!”韩山河高声冲着孙长浩高喊,嘴角因愤怒而扭曲,“……你是说,军分区也被包围了?……你确定?”

    “错不了!青石谷方向炮声隆隆,硝烟弥漫,动静大的吓人……

    我们刚要展开,密密麻麻的鬼子就包了上来……

    狗日的占领了周围的高地,用轻重机枪居高临下疯狂射击,还用重炮猛轰,整整半个小时,把我们的所在的洼地炸成了一片火海……

    何团长带着我们付出巨大伤亡,才占领了一侧的两个小高地,部队趁机向外猛突……

    沿途不断同鬼子遭遇,遭受重大伤亡,何团长腹部中弹,包扎都没包扎,硬抗着继续冲锋,却被一发炮弹炸散了架……

    廖政委……潭营长……李营长……马营长……他们……他们全都没突出来……”

    孙长浩艰难地诉说了经过,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那一刻,韩山河凝立在孙长浩对面,只觉天旋地转,头痛欲裂……

    他强忍着不去哭泣,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往下掉……

    他忍不住!

    天空中,血色残阳把大地上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血红色。

    那血红汹涌澎湃,漫如无边的潮水,将韩山河浸没其中。

    那血水粘乎乎地附在韩山河身上,几乎堵塞了每一个毛孔……

第二百零四章激战榆树镇(二)

    韩山河花了好一阵子才将情绪控制下来,他知道,情况已经万分危急。

    孟占山的情报没错!鬼子只是派出了辎重部队大张旗鼓地制造出合围李家洼的假像,实际上却以精锐部队悄悄地深入太行山腹地,一举网住了军分区大队人马。

    青石谷韩山河去过,那是进出太行山东麓的要道,前后有两个口子,中间是延绵二十余里的峡谷,地形呈“s”型,两侧是崇山峻岭,中间是蜿蜒崎岖的谷地,一旦被封住口子,简直插翅难飞。

    韩山河双眼喷火,怒不可遏地一脚踢在一个土坎上,顿时尘土飞扬。

    他想了一下,对大龙低喝道:“去!把营连长们叫来,要快!”

    一切正如韩山河所料,几个营连长一听孙连长介绍完情况,顿时个个恨得咬牙切齿,双眼血红,恨不能立马就飞到青石谷去救出大部队。

    “团长!救兵如救火,咱得力争分秒啊!”

    “团长,我打头阵,一定杀开一条血路!”

    “天快黑了,我们二营善打夜战,让我打头!”

    众人纷份请战,只有段峰静静地坐着,看着地图出神。

    众人嚷嚷完,段峰突然站起身来,沉声道:“团长,我们不能去救青石谷。”

    “什么?”众人一脸震惊,甚至有些愤怒。

    “大伙别急,听我说嘛……

    如孙连长所说,鬼子在青石谷一带布有重兵,而且火力极强,凭咱们一团人马去救青石谷,无异于以卵击石......

    那么,咱们为什么不能换一种思路呢?

    前一阵子郭仲达来犯,孟团长就没有直接迎敌,而是带着教导大队长途奔袭,直取大王镇!

    结果怎么样?出敌不意,攻其不备,干脆利落地为军分区解了围……

    我说,咱们干嘛不依样画葫芦,也整一出围魏救赵的好戏?……”

    “好!”

    段峰的话还没说完,二虎就忍不住吼了一嗓子。

    “二虎,瞎咋呼啥?”顺子怂道:“这怎么围魏救赵段营长还没说呢,你起啥哄?”

    二虎眼珠子一瞪:“咋的啦?论打仗我就服孟团长,跟着他画葫芦准没错!”

    顺子冷笑一声,翻了翻眼皮子:“那你跟着孟团长画一画,咱们打哪儿合适?”

    二虎脸蛋子憋得通红,想了一下道:“画就画,孟团长不是说,鬼子的粮食是运往榆树镇……那咱就打榆树镇!”

    “别瞎累累,你个猛张飞绣什么花?听段营长说!”大虎觉得二虎瞎掺和,连忙制止。

    韩山河却觉得眼前一亮,他很陌生地看了看二虎:

    “等等,你还别说,二虎的话很有道理,段营长,你说呢?”

    “咦呀?这二虎高啊!……我看了半天地图,想了半天,才想到榆树镇,这二虎张口就来呀!

    团长,要想救军分区,就得置军分区于不顾!我们掉头向西,穿越敌境,直取榆树镇……

    这榆树镇乃是鬼子屯粮之处,必有重兵把守,但鬼子大举扫荡,守军肯定不足,周围的兵力也必然空虚,我们正好搞他一把!

    我们能拿下最好,拿不下也能迫敌回援,我就不信了,我们砸鬼子的饭碗,他敢不回援?没了粮食,青石谷的鬼子根本坚持不了几天!”

    “妙啊,妙!”听完段峰的话,韩山河惊喜交加地称赞道。

    “可万一鬼子不回援呢?万一还没打下榆树镇,军分区就被消灭了怎么办?”顺子不无担心地问。

    韩山河摆摆手,沉声道:

    “同志们!我们不能再犹豫了!关键时刻,我们要向孟占山同志学习,他有胆魄,决心硬,所以才老打胜仗!

    同志们!我们永远不能被愤怒冲昏头脑,否则就会做出愚蠢的决定,那样的话,非但救不出军分区,还会害了老二团这一千多条性命!

    我就不信了,那么多鬼子在青石谷嘚瑟,我们去砸他的饭碗,他敢不回援!”

    眼见众人纷纷点头,韩山河终于放下了心。

    “同志们!——”

    韩山河站起身来,铁黑着脸,开始下达命令:

    “这次务必要拿下榆树镇,不但要拿下,还要快,晚了就没有意义了,所有的战士一律轻装,全团立即出发!

    一营做前卫,二营和营部居中,三营做后卫,一营注意掌握行军速度,不得低于每小时六公里!”

    “是!”

    ……

    收到孟占山的来信,郭仲达立即在大王镇召开了紧急会议。

    在自制的沙盘前,郭仲达俯身凝视着高低错落的地貌,旁边坐着参谋长陆震海,团长梁显达、张德江和郑大刚。

    “孟团长这一手高啊!说是要报仇,可那榆树镇乃是鬼子的屯粮之所,油水少不了。”郭仲达双手扶着沙盘,喃喃自语道。

    “司令,那榆树镇乃是日军重地,必有重兵把守,兼之地势险要,绝对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参谋长陆震海扶了扶眼镜,小心翼翼地说。

    “就是啊,司令!参谋长所言极是,我看咱犯不上趟这一趟浑水,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二六一团团长张德江随声附和道。

    二六二团团长郑大刚霍然而起,朗声道:“司令!我不同意张团长的意见,孟团长对咱们可是有大恩吶,我郑大刚愿率二六二团去给孟团长帮帮场子。”

    二六三团团长梁显达随即站起,大声说道:“司令,卑职也愿往!”

    眼见主战派站了上风,张德江不无担忧地道:

    “司令,根据各方情报,日军正大举进攻李家洼,孟团长说是报仇,要我看吶,多半是为李家洼解围。

    司令,日本人又没来打我们,我们犯不着……”

    张德江的话还没有说完,郭仲达就挥手把他的话头掐断,一字一顿地说:

    “这个问题不用再讨论!我意已决,要是换了别人我或许不管,可孟团长要我帮忙,我就非帮不可!

    各位,往大里说,我们和八路是唇亡齿寒,八路一旦被消灭,我部独木难支。

    往小里说,人家孟团长为了救我可以不避生死,我郭仲达也是条汉子,我得知恩图报。

    我郭仲达不是个不知好歹之人,谁对我好,我心里清楚,天地良心吶,都像你张德江那样明哲保身,老子上回早就一命呜呼了!……”

    张德江大惊失色,结结巴巴道:

    “是!……是!……司令……上回我罪该万死……我一定改正!……一定改正!……司令,我也愿往!”

    郭仲达不再答话,大手一挥:

    “我命令!张团长和参谋长率二六一团留守,我率二六二团和二六三团亲往助战……

    机炮连和工兵连也一并前往,即刻准备,立即出发!”

    “是!”几位手下齐声答应。

    ……

    阎王寨的老大裴世才也收到了来信,他乐呵呵地拍着李青龙的肩膀说:

    “哎呀我说兄弟,孟团长居然有求于我,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哥哥这次没二话,我亲自带人去给孟团长捧场。”

    “别!哥哥。”李青龙赶紧劝道:“哥哥您乃山寨之主,不可轻动,做兄弟的代您走一趟。”

    裴世才大喜:“唉呀,那就有劳兄弟了,你准备带多少人马去?”

    “哥哥,咱山寨一共就三百多条枪,我就带有枪的弟兄去吧。”

    裴世才连连摇头: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这孟司令可是够两撇!咱一定要给足面子!……

    留下二十个兄弟跟我看家,其余的兄弟你都带上,枪不够还有手榴弹嘛!就这么定了!”

    李青龙有些吃惊,“哥哥,那咱的山寨不就空了吗?”

    “哎呀!我说兄弟,现在鬼子和八路军打成一团,谁还顾得上我这个山寨啊……但去无妨!”

    “嘿!大哥!您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够意思!”李青龙挑起了大拇指,大声赞叹道。

    “知道了吧,你哥哥我也是个讲义气的主!……再说了,兄弟,跟着孟司令有大肉吃!

    你以为孟司令是什么人?那可是专打明白仗的主,你以为榆树镇是什么地方?那是日本人的仓库!

    我算想明白了,跟着孟团长干,咱们吃不了亏!

    唉,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概莫如此啊。”

    李青龙点点头,心里却颇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孟司令是个义薄云天之人,此去别说有利无利,就是豁上性命,他也在所不惜。

    在他眼里,能和一个肝胆相照之人共赴生死,那是天下头等快事!

    ……

第二百零五章激战榆树镇(三)

    老二团在韩山河的带领下,急行军八十余里,终于在第二天拂晓赶到了榆树镇。

    战士们全都累趴了,一个个倒在隐蔽处大口喘气,孟占山和段峰却顾不上休息,爬上一座土丘,开始仔细观察进出榆树镇的哑口。

    已经是五更时分了,天空中朦朦胧胧,远处的山影依稀可见。

    哑口两侧是东山和西山,两山的高度差不多,但是东山异常陡峭,西山却较为平坦,只有拿下垭口,才能攻入榆树镇。

    韩山河在微弱的晨光中观察了半天,扭头冲段峰说:

    “段营长,现在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光,我们没办法观察敌人,不过有利的是,敌人同样也看不到我们……

    从大面上看,西山显然更有利于进攻,我们就先打西山。

    再有一个小时天就亮了,怎么样?你们一营先上,有没有信心在一个小时之内拿下西山?……

    天一亮,我们就暴露了!”

    “团长,你放心,我保证接时拿下。”黑夜中,段峰坚毅地点了点头。

    身后一阵淅淅索索之声,二营长吴大勇突然摸了上来,“报告团长,我们营有一个战士对此地非常熟悉,他说,在西北侧的山坡上有一条自下而上的雨裂沟,非常隐蔽,我们可以从这条裂沟里悄悄摸上去,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韩山河举着望远镜看去,看了老半天,疑惑地问:“什么都看不到啊?吴营长,你能确定?”

    “能!……那个战士以前就住在这附近,错不了的。”

    段峰面露喜色,连忙请求道:“太好了!吴营长,你能不能把那个战士借给我,待会儿我们要打头阵。”

    吴大勇白了段峰一眼,似乎甚为不满,“段营长,你这话怎么说的?好像我们二营就不能打头阵似的?……团长,我的宝贝不能外借,你得让我们二营打头阵!”

    韩山河苦笑了一下,果断地命令道:“好!就让你们打头阵……同志哥,千斤重担可就交给你了!”

    “放心,团长,咱虽然不是主力营,却也是吃雷公屙火闪的主,同志们听说陶司令被围了,早就炸了,您就瞧好吧!”吴大勇动情地说。

    韩山河点点头,转身冲段峰道:“段营长,就由二营打头阵,你们营在后面接应,注意隐蔽!”

    “是!”

    ……

    二营长吴大勇也是久经战阵的主,他玩了个虚虚实实的把戏,让教导员马明兴率领一连二连从西南侧的山坡上发动强攻,自己带着三连顺着西北侧的雨裂沟慢慢摸了上去。

    这条雨裂沟是由战士李乐领路,它半隐在西北侧的卵石带里,一人多深,一二米宽,沟里沟外长着茂盛的蒿草和灌木丛,是个绝佳的隐蔽进攻地带。

    老天开眼,前半程居然平安无事,一连二连顺利的爬到了半山腰,前面隐约可见铁丝网和碉堡,敌人居然毫无察觉。

    突然,“哐啷啷”一声,一个战士踢到一个空罐头盒,随之发出的声响在寂静的暗夜里显得格外清脆。

    只在一瞬间,“哒哒哒哒哒——”

    迎面一个暗堡里喷出一道粗长的火舌,随后,左右两个明堡也刮风般地开始倾泻弹雨,冲在最前面的战士在交叉火力的打击下顿时被摞倒了一片,其余的赶忙卧倒。

    敌人的火力越来越凶猛,机关枪火力之间开始夹杂为数众多的步枪火力,暗夜中无数流光飞舞,纷乱的弹头划出无数道明亮的弹迹,织成一面覆盖整个山坡的密集火网。

    眼见部队暴露,马明兴大喝一声:“机枪掩护,同志们!冲啊!”

    战士们一跃而起,在马明兴的带领下潮水般地扑向前方的阵地,手中步枪机枪同时开火,投出的手榴弹炸得山坡上土石横飞。

    轰!

    一颗炮弹落到了准确地落到冲锋的战士中间,火光闪耀中,几名战士被高高地抛起,又重重地落下。

    轰!轰!

    炮弹接二连三的飞来,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闪亮的弧线,山坡上顿时掀起漫天的泥雾,像是下了一场泥石雨,不断有人被卷入其间,立即血肉飞溅。

    战士们赶紧卧倒,一个个在爆片横飞的山坡上被压得头都抬不起来。

    马明兴傻了,敌人的炮击如此准确,显然是早已经过精确的测量,标定好了各个位置的坐标。炮弹接二连三地炸开,己方的冲锋完全被瓦解了。

    眼下,敌人的轻重机枪在暗夜里胡扫乱射,虽然打不准,其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要把对方打得抬不起头来,然后,在原地等着挨炸。

    一连和二连趴伏在那里攻又不能攻,退又不得退,马明兴的脑子都要炸了。

    “火力掩护!火力掩护!帮二营撤下来!”

    在后接应的段峰嘶声大喊,担任掩护的一营火力全开,仅有的几具掷弹筒也“嗵嗵嗵”地打个没完。

    终于,敌人的火力有所减弱,于是,段峰在望远镜中望见准备将敌阵一举拿下的二营像潮水一般退了下来,时不时有人在炮火中像风筝一样飞了起来。

    ……

    由于有了一连二连的掩护,三连在吴大勇的率领下顺着雨裂沟顺利地运动到半山腰,几十米外狂喷火舌的碉堡已然清晰可见……

    突然间,他发现,几十米外的雨裂沟由于被土填埋而中断,填埋处上布有铁丝网,铁丝网上挂满了空罐头盒。

    吴大勇意识到,眼下只有一条路——炸开铁丝网,冲出雨裂沟展开强攻!

    队伍在最后一段裂沟里停了下来,战士们神情紧张地望着吴大勇,等候着下一步的命令。

    “同志们,往后传,做好战斗准备,李乐负责炸开铁丝网,尖刀班的战士打头阵,随后全体冲锋。”吴大勇捡着最重要的话向身后的战士们说了一遍。

    很快,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声,尖刀班按照吩咐“咔咔”地给花机关枪换上弹匣,李乐将手榴弹的盖拧开,把带着拉火环的白绳一根根暴露出来,做成一捆集束手榴弹。

    吴大勇做了个手势,李乐抱着集束手榴弹顺着雨裂沟摸了上去。

    “啊!——”

    李乐突然大叫一声,那声音如此凄厉,在震天的枪炮声中也清晰可闻。

    “哗”,只在一瞬,一部强光探照灯突然打开,凝固般的光柱一扫而下,几十米内的区域内顿时亮如白昼。

    一张变了形的脸从壕底抬起,李乐浑身剧颤,身下已是鲜血淋淋,他嘶声大喊:“同志们,当心钢针——”

    一股怒意直冲吴大勇脑门,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拼尽全力大喊:“从两侧冲出去!进攻——”

    他的话音刚落,前面的泥土忽然“哗哗”地掉落,填埋雨裂沟的泥土中猛然露出一个射击孔,“咯咯咯——咯咯咯——”,一挺重机枪发出瘆人的吼声,闪出耀眼的火球,粗长的火线天女散花一般洒下,雨裂沟里顿时成了人间地狱。

    尖刀班瞬间遭到毁灭性打击,一个个血肉横飞,踉踉跄跄地倒了下去……

    子弹“吱吱”叫着钻进沟堑两侧的泥土,重机枪开始延伸射击,后面的战士也避无可避,哗啦啦地倒下一片。

    “趴下!趴下——”

    吴大勇声嘶力竭地大喊,子弹打得雨裂沟泥土四溅,他死死地贴在一个凹陷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呼啸的弹雨中。

    一个悲怆的意念立刻冒了出来——

    完了,原来敌人早就注意到了这条雨裂沟,专门留给我们,狗日的居然在里面筑有暗堡,把老子算计了个透!……

    随着一阵叽哩哇啦的怪叫,十几个鬼子从地堡里冲了出来,朝着雨裂沟打枪投弹,一时间雨裂沟完全被火网罩住,众人被从上面斜射下来的弹雨紧紧地压制在沟底。

    “手榴弹!手榴弹!给我扔!——”吴大勇奋声呐喊。

    “轰!轰轰!”

    沟底的战士们接二连三地投出手榴弹,雨裂沟外一时弹片横飞,火光闪闪。

    “快撤!——”

    吴大勇一刻也没有犹豫,立刻腾身而起,招呼着战士们立时撤退,可他没跑几步,就被一发子弹噗”地贯穿后背,一种炮烙般的感觉瞬间让他痛彻心扉……

    “快跑……快一点……”

    他强忍着巨痛贴着沟壁支撑住身子,然后用尽力气大喊,随后身子一软,顺着沟壁出溜到沟底。

    火光中,十几个鬼子顺着沟边追了下来,“呯呯呯”一通乱射,七八个战士前仆后仰地倒了下去……

    吴大勇咬紧牙关,身体像雕塑一样保持着静态不动,静静地看着运动中的鬼子冲了过来……

    借着爆炸的火光,能看到十几个鬼子从上面一闪而过,他们紧咬在对手的屁股后面,不断地射击着,枪口爆发出一团团火光,不断有战士被打倒在血泊里。

    吴大勇终于开火了,一个长点射,手中的大肚匣子“啪啪啪”地狂跳起来,一连串子弹雨点般的泼洒出去。

    “噗噗噗……”

    五六个鬼子先后中弹,后背被打得稀烂,一个个头重脚轻地栽进沟里……

    他一口气打光了一梭子子弹,却看见七八个鬼子返身杀回!

    换弹夹已经来不及了,吴大勇脑瓜一热,眼睁睁地看着鬼子跳进雨裂沟,挺着刺刀冲了过来,一个声音在心里叫了起来:

    完了!……

第二百零六章激战榆树镇(四)

    黑夜渐渐褪去,黎明已然来临,喧嚣了许久的西山终于安静下来,放眼望去,淡白色的雾气笼罩着西山,山坡上尸体纵横,惨烈无比。

    山顶的日军指挥部内,指挥官中村正雄正通过望远镜观察着战场,他的眼窝深陷,面色苍白,身体明显消瘦了一圈。

    铁帽山之战后,他因为作战不力而受到处罚,被调离了一线部队,来到这个猫不拉屎的地方,而他的同僚西尾则因为消灭了八路军近乎一个整团而被提升为副联队长。

    中村为此愤愤不平,可恶的西尾,完全是依靠他的计划才大获全胜,而自己却落了一个被下放的命运,实在是上天不公。

    他的情绪开始低落,不过这个陆大毕业的高材生却并没有因此消沉,他总觉得他能够东山再起。

    来到仓库以后,他秣兵厉马,整军备战,像在一线部队那样训练这支辎重部队,还像在土围子一样筑起了完备的防御工事,中村想,曾经的挫折,只当是付学费,他需要的,只昰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眼下,第一一0师团所属的第31旅团已将冀西军分区团团围住,没想到,竟然还有一支漏网之鱼,而且,这支漏网之鱼非但没有逃跑,反而主动来挑战他在榆树镇外围的防御工事,中村简直是喜出望外。

    “呦西!栗田君……”

    中村微笑着对身边的参谋说:

    “这支支那部队的勇气还真是让人动容呢……

    我的辎重大队有一千多人,除去一个中队押运粮草到青石谷以外,其余的八百多人已经全部归拢……

    而眼下这支支那部队,怎么看也不过千人,居然敢来挑战我的榆树镇,简直是应了支那那句古话,吃了熊心豹子胆!”

    栗田很平静,可在这平静的背后,似乎掩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他表情肃穆地道:

    “还真是这样呢,这帮家伙火力稀疏,连个重武器都没有,作战指挥也很一般,可是,即便这样,他们还是一连三次发动了全面冲锋,一个个悍不畏死,实在是很不一般呐。”

    眼见栗田一脸的沉重,中村微笑道:

    “那又如何,他们一连三次发起冲击,遗尸数百,却始终不能越雷池一步。”

    栗田叹了口气,正声道:

    “唉,那不过是因为,他们太不幸了,遇上了中村君你……

    昨夜的战斗敌人完全落入了你的圈套,你用空罐头盒代替了鸭子,你专门留下了那道沟谷给敌人布下了一个陷阱,你还在敌方把探照灯打灭之后,命令士兵丢下早已准备好的灯油火把,让敌人无所遁形……

    我们处处算到,敌人处处受制,若果不是中村君你,很难想象在遭遇突袭的情况下会有这样的战果。”

    听到栗田的赞扬,中村很有些得意,可是很快,他就面露痛苦之色,悠悠地道:

    “唉,可是我却兵败铁帽山,不得不来这里看仓库,连带栗田君你也一并受累。”

    栗田没想到中村画风突变,表情一怔,随即安慰道:

    “不,中村君,在我看来,冬季扫荡之所以取得辉煌胜利,完全是依赖你的精妙计划,而我们之所以在铁帽山受挫,完全是因为我们面对的是一个疯子,骗子和赌徒……

    那个家伙,完全不是一个正常的指挥官,实在是一个另类。”

    中村神色一窒,随即紧紧地盯着栗田,似乎颇为激动:

    “不,不是这样的,粟田君,完全不是这样……

    我们是军人,更是指挥官,不能因为对方打败了我们就去刻意贬损,而应该想方设法向对方学习……

    自我进入支那以来,可以说是顺风顺水,战无不胜,即便是陷入土围子那样的困境,也能重创敌人,败中取胜……

    可是在铁帽山,我却一愁莫展,处处受制,处处被算计……

    那个家伙……明明手里的武器那样硬扎,却偏偏忍气吞声,不断装孬扮熊……

    他竟可以置两道防线于不顾,连丢两道防线损兵大半依旧隐忍不发……

    直到最后,才杀招尽出,杀手不断,一剑就刺穿了皇军的心脏……

    唉……支那的兵法云:兵者,诡道也……那个家伙,简直是把这句话发挥到了极致,处处剑走偏锋,无所不用其极。这样的对手,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

    输在他的手里,我心服口服……

    唉,遗憾的是,我居然对他一无所知,如果不能找到对方,一雪前耻,将是我终身的遗憾!”

    栗田悚然动容,感叹道:

    “我的天呐,对方有那么厉害吗?……

    无论如何,中村君,你实在是让我佩服,你外表孤傲,却有一颗谦逊的心,这才是真正的军人品质。”

    中村挥了挥手,显得颇不以为然,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沉声道:

    “栗田君!俘虏抓到了吗?……

    要想战胜对手,就要想尽办法了解对手,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噢……抓到了,按照您的吩咐,我们一直在留意,抓到的家伙使用驳壳枪,估计是个长官。”听到中村的询问,栗田赶忙回答。

    “呦西,太好了!带上来,让我瞧瞧。”

    “嗨依!”

    不一会儿,两个卫兵架着被俘的吴大勇走了进来,中村连忙放了板凳让吴大勇坐下,然后仔细打量起这个浑身是血,满脸焦黑的八路,沉吟良久,方才开口道:

    “你的,不用怕……我的,一定好好为你医治……不过,你必须配合我的问话。”

    吴大勇苦笑一声,有气无力地道:“小鬼子……还跟我来这个?”

    “我的,虽然胜券在握,但是,并不想过多杀戮……

    所以,希望你可以帮助劝降你的部队,让他们停止飞蛾扑火,归顺皇军……

    坦率地讲,这样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

    吴大勇勃然变色,轻啐了一口:“呸!做梦!……狗日的,你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八路军饶不了你们。”

    中村无奈地摇了摇头,柔声道:“唉,那又何必呢?嘴上逞强又有什么用?……事实上,你们遗尸无数,劳而无功,再打下去,只会徒增伤亡。”

    吴大勇倔强地笑了,声音十分孱弱却又相当强硬:

    “小子,中国话说的不错啊……小词一套一套的……

    老实告诉你,老子就算粉身碎骨,也不会去劝降的……

    哼哼,老子在铁帽山杀敌无数,早就够本了!”

    “吶尼?……铁帽山?……”

    中村大吃一惊,“铁帽山之战……你也参加了?……呦西!那真是太巧了,要知道,我正是当年的进攻者。”

    吴大勇大感意外,同时又颇为自豪:“哈哈……是嘛……怎么样?……服气吗?”

    中村凝视着对方,显得不卑不亢:

    “怎么说呢?我是个军人,对于比我高明的对手,从来都是口服心服……

    我承认,铁帽山一战我的确是输了……贵军的高超指挥和作战勇气实在是令我佩服……那一战,贵军处处算到,而我军处处受制……

    唉,也是拜那一战所赐,我离开了作战部队,来到这里看仓库……

    不过……你们支那有句古话,叫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时至今日,处处算到的却是我,而处处受挫的却变成了你们,哈哈,真乃此一时彼一时也……

    恕我直言,贵军的指挥显然大大地退步了,完全乏善可陈,虽然贵军做战依然勇猛,却己无济于事了……”

    吴大勇的眼里突然蒙上了泪云,他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天空,阴郁而又冷硬的脸上显得异常感伤:

    “唉……要不是我们的孟团长……被逐出了部队……岂容你小子猖狂……

    莫说是小小的榆树镇,就算是营盘山又怎样?……

    那样防守严密的鬼子窝,还不是被我们连连根拔起!”

    “吶尼?……营盘山?……

    营盘山一战也是你们打得?你们的指挥官姓孟?他居然被赶出了部队?……”

    中村发出一连串的质问,随即一脸的恍然大悟:

    “搜噶斯内……怪不得你们的部队变得平庸了,处处掉进我的陷阱,原来是这样……”

    听到这儿,吴大勇举起被捆的双手,揩了揩脸上的泪水,整了整军容,沉声道:

    “小子,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是孟团长的兵,没有投降的习惯,给我来个痛快的……

    老子要是皱一皱眉……就不是爹生娘养的!……”

    中村点了点头,声音变得愈加柔和:

    “这我相信,孟先生的兵大概是不会怕死的,但我还想做一下最后的努力……

    只要你说出你部队的番号,人数和装备,以及还有多少像你们一样漏网的部队,我立即就派人给你医治,甚至可以放了你,我们帝国军人说话是算数的。”

    吴大勇鄙夷地看了中村一眼,冷笑道:

    “小子,别做梦了!……

    他奶奶的,你小子真是让我嫉妒,会的中国词比我还多……

    好在我跟孟团长也学了一句,我这一句能顶你那一百句……

    嗯……是啥来着?……

    对!……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在端你们鬼子窝之前,孟团长就是这么说的……

    你的……明白?……哈哈哈……”

    中村默默一挥手,命人把吴大勇带下去,他觉得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

    被架起来的吴大勇突然满口溢血,架着他的卫兵大惊失色,连忙掰动他的嘴巴:

    “长官,他要自杀,舌头都快被咬掉了!”

    “八嘎!……”

    气急败坏的中村立马扑了上来,狠狠地掐住吴大勇的下颌,“不许咬!不许咬!……我要让你亲眼看到,我是如何报仇雪恨的!……”

    “噗!——”

    吴大勇张开嘴,一口鲜血全都喷在了中村的脸上,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含糊地说:

    “你小子……不及……孟团长的……万分之一……”

    中村怒火中烧,使劲地掐着吴大勇的下颌,近乎疯狂的喊道:

    “闭嘴!……闭嘴!……八嘎!……他是个被扫地出门的家伙!……是个废物!”

    “屁……孟团长……一只手……也能灭了你……这一山的军队……”

    吴大勇用力咬下,刹那间,他口中鲜血狂涌,含笑慢慢软倒……

    “军医官!军医官!”

    中村大声嘶吼,一名军医官提着急救箱疾步跑来。

    “赶快医治!赶快医治!”中村厉声命令道。

    军医官连忙抢上,放下急救箱开始检查,几十秒钟后,军医官绝望地摇了摇头。

    “阁下,此人是失血性休克,而我们没有血浆。”

    “那就输液,给他输液!我需要他活着!”中村大声命令道。

    “没有用的——”

    军医官长叹一声,连连摇头。

    中村一脸的沮丧,喃喃自语道:“唉……本想让这家伙看看……我是如何一雪前耻的……”

    ……

第二百零七章激战榆树镇(五)

    天光大亮,一轮朝阳喷薄而出,驱散了晨雾,映红了整个大地。

    一营长段峰是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上跌跌撞撞地跑回来的,他的双腿上沾满了血色的泥浆,满脸焦黑,看起来狼狈不堪。

    韩山河浑身痉挛了一下,“怎么回事?连第一道防线都冲不过去?”

    段峰的眼里马上涌满了屈辱的泪水,哽咽道:

    “团长!狗日的炮火太猛!第一道防线前不光有铁丝网,还有一道深壕,壕沟后才是地堡,壕沟一人多深,还埋了地雷,我们……攻不过去呀!”

    韩山河没有答话,苍白着脸,眼里显出一丝怒意。

    三次攻击全部失利,连他最为倚重的一营也铩羽而归,随着山坡上的枪声渐渐停止,他的心也陷入了绝望。

    “团长,咱们不能再这样打下去,敌人的战斗力很强,工事修得很完备,虽然是辎重部队,可装备非常之好,不光有重机枪,还有迫击炮和步兵炮。

    咱们不占据地利,又不具备重武器,以敌人工事之坚固,兼之居高临下,想要攻上去太难了。

    这样打下去,即便拿下西山,也会被打残!”

    “不这样打该怎么打?嗯?……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当前情况,咱们就是咬着后槽牙也得打,不打痛敌人,怎么能迫敌回援,怎么能救出军分区?

    去!……把剩下的部队给我收拢起来,机枪集中给二营,下一次由二营打头阵,一营,三营随后,多准备炸药,我就不信了,砸不烂他的乌龟壳!”

    “团长,真的不行啊!咱们不能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闭嘴!……”韩山河大怒,“时间紧追,每延误一分钟,救出军分区的希望就少一分,你要是怕,我换别人!”

    “我——”

    ”我什么我?!”韩山河厉声道,嘴角因愤怒而抽搐起来,“主张打榆树镇的是你,临阵退缩的也是你,你是个老兵,又是个干部,怎么能一遇到硬骨头就犯怵?……两军相逢勇者胜!……快去,给我准备进攻!”

    韩山河越说越激动,说道最后,己经浓眉倒竖,眼睛瞪得能喷出火来。

    “我……我不同意!……这是蛮干!……要是孟团长在……会骂娘的!”

    段峰哽咽着回答,声音中包含着无尽的痛楚和绝望,说到最后,居然放声恸哭起来。

    韩山河一愣,他也知道自己有失冷静,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他凝目向西山望去,山坡上大大小小的“子母堡”约有二三十个,这还不算暗堡,阵地前布还有铁丝网,200米以内的所有树木都被砍光,防御体系甚为完善。而西山对面的东山则是直上直下的悬崖,根本无从攀援。

    眼下这一战,己经变成实打实的攻坚战,以己之短克敌之长,实非上策。可以,现在回师去救青石谷,不但劳师以远,而且更不靠谱。

    韩山河暗然神伤,他突然就陷入了一种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迷茫……

    “团长!有情况——”

    便在此时,土丘上的警戒哨突然发一声喊。

    韩山河大惊,三步两步爬上土丘,举起望远镜朝哨兵手指的方向观看——

    远处的小山背后突然转出一支队伍,瞬时间烟尘大起。

    很快,队伍里飞蹿出一人,此人身高马大,左手持枪,右手持望远镜,棱角分明的脸上淌着异常惊喜的表情,他一路奔过凹凸不平的土路,没命一般朝土丘奔来!

    望远镜后,韩山河目瞪口呆,泪水如决堤的洪水,一发而不可收拾。

    ……

    山顶的中村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现了这支部队,所见的一切让他轻蔑地一笑。

    这是一支奇怪的队伍,细看之下分为三股,有的一身劲装,有的衣衫褴褛,有的清一色的中正式,有的却背着老套筒,汉阳造,甚至是大刀,长矛……

    这么一支乱七八遭的队伍,队形松松垮垮,武器各式各样,连跑步的姿势都五花八门,实在是让人可发一笑。

    可是很快,中村就笑不出来了。

    他本以为这就是一支小部队,但越看就越觉得不对劲儿,眼前的队伍越冒越长,简直是有头无尾。很快,山脚下就出现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

    更要命的是,队伍的中央,居然还有一支骡马队,马背上驮着成箱的弹药,还有轻重机枪,最后的几匹,居然还驮着几门分解的迫击炮!

    中村大吃一惊,脸上的肌肉开始抽紧!

    再仔细看,这支队伍一路赶来,似乎疲惫至极,但相互之间却像较着劲似的你追我赶,他们的首领之间横眉冷对,似乎嫌隙颇深,却拼命催促着手下,生怕己方落后于他人。

    足足有半小时,小山后的队伍才算冒尽,而彼时山下,已洋洋洒洒接近四五千人……

    中村忐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扑通扑通直跳。

    吶尼?不是说已经将军分区团团包围了吗?可是眼下,怎么又冒出这么多部队?天上掉下来的?

    这是什么部队?从打扮上看,有点像八路军的地方部队,像什么县大队、区小队,民兵之流,可从装备上看,却比八路军的正规部队还要强,而从做派上来看,又像是正规部队、土匪和民兵的大杂烩。

    八嘎!要不要向旅团长求援?

    目前主力部队云集青石谷,韩村,张庄,禹王镇一带的兵力皆被抽空,临城太远,且兵力空虚,只能向青石谷求救。

    自己在不久前已经给旅团长发过电报:八路军一部于今日拂晓突袭榆树镇,经过激战,我方完全能够抵挡。

    旅团长回电:随时汇报战况,旅团主力随时准备回援……

    那么现在,要不要求援?

    要知道,榆树镇不仅是粮食重地,还储备有大量的子弹炮弹,是这次秋季扫荡的补给中心,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八嘎!中村突然就想明白了,这伙家伙不去青石谷,反而来打榆树镇,分明是玩的“围魏救赵”的把戏。

    哼哼,如果是这样,我就更不能求援了。

    以榆树镇野战工事之坚固,兼之居高临下的火力,敌人要想攻上来谈何容易?何况他还有一个55人的炮兵小队,装备有2门九二式步兵炮,四门90mm迫击炮,还有掷弹筒做为补充。

    其火力不仅可以覆盖东山、西山,还能居高临下地压制敌人的炮火,怕他何来?

    要知道,皇军的战力和中国军队相比,可是1比10。现在自己手头有七八百皇军,还有充足的弹药和防御工事,支那军队别说有五六千人,就算有上万人来都未必能攻克。

    更何况,他还可以随时退守仓库,那可是位于绝壁下的两个大山洞,足可以做困兽之斗。

    想到这,中村开始面露得色,嘴角微微上扬。

    他实在是想不出,这帮家伙有何能耐能让自己向旅团长求援……

    上帝是公平的,半年前上帝让他在铁帽山之前吃尽了苦头,而如今,换成他据守坚固工事里让八路军血流成河,他觉得,东山再起的机会就在眼前!

    中村越想越兴奋,他绝对有理由相信,只要他能在榆树镇重创八路,以他和联队长的关系,再加上还有一个远在军部的黑田,重返一线战斗部队并重新受到重用绝对不是梦!

    他决定了,暂不求援!

    他要据险固守,为主力部队全歼八路赢得时间。

    ……

第二百零八章激战榆树镇(六)

    十几分钟后,韩山河和孟占山的两双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两方的人马从两位头头的表情就知道,双方是友非敌,数千名官兵潮水般地汇合在一起,高声呐喊着、拥抱着,庆祝这意外的会师。

    “孟占山,你小子还活着!”韩山河热泪盈眶。

    “哎呀呀我的老领导,天边啪啪一响,我就知道是您在跟鬼子干仗!”

    “队长!队长!——”

    大虎,二虎,段峰,顺子和一众老队员一拥而上,又搂又抱的,一下子把孟占山掀翻在地。

    “哎哟!我说兔崽子们,想把老子压成肉饼啊!……哎呦!我的老腰……”

    “队长!你可太不够意思啦!走也不说一声。”

    “就是,连个去处也不说,害得我们找都没地方去找!”

    “队长,你可想死我们了,你就不想我们?”

    众人七嘴八舌,吐沫星子都能把孟占山淹了,大家完全忘了,这里不是后方,而是惨烈的战场。

    孟占山费了好大的劲才爬起来,冲着一众老部下就是一通乱捶,嘴里嚷嚷道:

    “谁说老子不想你们了,都想死我了,比想媳妇都厉害!”

    “切!骗人!……队长,你的媳妇还在丈母娘的肚子里呢!”顺子大声怂道。

    “哈哈哈!”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韩山河往孟占山的身后瞧了瞧,见新来的队伍足有数千,他素知孟占山不是个省油的灯,可看到眼前这么壮观的一幕,还是深感震撼。

    “小子,你可真牛!打哪儿搞来这么多队伍,你小子现在比我还像个团长!”韩山河大声感慨道。

    孟占山嘿嘿一笑,连忙分开了众人,拉来三位头头给韩山河介绍:

    “团长,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国军的郭仲达司令,带了三千多人马来支援咱们!”

    “久仰!久仰!”

    “这位是青花寨的二当家李青龙,带着六百多兄弟来支援咱们!”

    “幸会!幸会!”

    “这位是十里铺的大堂主林子雄,带着四百多弟兄来支援咱们!”

    “感谢!感谢!”

    韩山河和众人一一握手,口中招呼个不停,众人一一回礼。

    “小子!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打榆树镇?讲真,你要是再不来,我都要吐血了!”韩山河转过头冲孟占山说。

    “团长,这是天意!鬼子血洗了十里铺,我带着人来报仇!”

    韩山河点点头,“真有你的,居然能调动这么多风火轮,能有四五千吧!”

    “有!团长,你们又为啥来打榆树镇?”孟占山问。

    听到问询,韩山河的脸瞬间由红转青,愤然道:

    “娘的!小鬼子使诈,在青石谷包围了军分区,我们想来个围魏救赵,谁知狗日的不好啃!

    啥也别说了,我把剩下的部队全部都交给你,你就带着大伙干吧!”

    孟占山缩了缩脖子,摇头道:“团长,看您说的,有您在,哪有我炸刺的份?”

    “屁!”韩山河大怒,恶狠狠地瞪了孟占山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他娘还谦虚?陶司令他们是死是活就全看你了!”

    孟占山浑身一震,连忙立正敬礼,“是!团长!”

    ……

    孟占山的到来,极大地鼓舞了士气,无论是老一团还是老二团,或是新来的郭仲达、李青龙、林子雄部,都是见识过孟占山能耐的,莫不知道此人是个牛人。

    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有这么个能打的人领头,人人都添了一份自信,无不准备甩开膀子大干一场。

    连孟占山自己都感到惊讶,不经意间,他已经成了五六干人的领导,比个师长还牛。

    这是上天赐给他的一个机会,请郭仲达郭仲达到,请青花寨李青龙到,还迟不迟早不早地遇上了韩山河。

    在他的军事生涯里,充其量也就指挥过一个团的部队,可是现在不同了,那可是五六千人,那叫大规模作战。

    不过孟占山不怵,他一向认为: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此刻他乐得眼睛都没了,冲着一帮头头脑脑大声呼喝:

    “全体集合!开会!”

    韩山河一愣:

    ——这小子,大敌当前,还全体开会?搞什么搞?……

    ——这小子不是一向主张伴猪吃老虎吗?搞这么大动静,不成了扮老虎吗?

    ——唉,这小子的世界,没人能懂!

    ……

    “同志们,弟兄们,朋友们!

    嘿嘿,称呼太多,就得一样一样招呼!……”

    旷野之上,无数人聚集在土丘左右,耳听孟占山如是说,顿时一片哄笑……

    阳光下,孟占山屹立在土丘之上,满脸杀气,威风凛凛:

    “我说,把大伙召集起来,就是想宣布一件事,这件事想来大家也明白,那就是,今天上午,我们要展开一场杀猪大会,痛宰两边山头上的日本猪!”

    “哈哈哈!”

    众人闻言,忍不住集体大笑起来。

    “我说各位,别以为杀猪容易啊,那可是日本猪!还有好几百头!

    看看山坡上倒下的那些杀猪匠,能有好几百吧!这说明什么?说明这帮日本猪很凶呐!我们要是杀猪不成反被猪杀,那就太丢人了!

    我说,我刚刚在望远镜里着了,狗日的猪圈修的好啊,什么环形工事、铁丝网、濠沟、连环堡、子母堡样样尽有,很像那么回事。

    可是!老子今天来就是杀猪的,就是铁打的猪圈,老子也得砸它个稀巴烂!

    为啥?因为这帮猪拱了我们的乡亲,祸害了十里铺!

    这帮猪的猪队友还包围了我们的青石谷,准备祸害军分区!

    各位,我知道大家见面难免有些尴尬。为啥?因为相互之间曾经打过仗,你夺过他的地盘,他杀过你的人……

    可是各位,猪都拱进来了,拱了我们那么多好白菜,我们都是炎黄子孙,要是再窝里斗,那简直是天大的耻辱!

    团结起来,一致对外,相逢一笑泯恩仇,共同对付日本猪!那!才是我们中华男儿的操性!

    大伙说是不是?——”

    孟占山的声音震耳发聩。

    “是!——”

    大伙齐声回答,声音响彻山谷。

    “好!”

    孟占山的脸色开始缓和,接着道:

    “各位,要想杀猪而不被猪拱,靠什么?……就得靠服从命令听指挥!……听谁的指挥?就听我老孟的!……

    我孟占山不喜欢软蛋,可我更不喜欢傻蛋!要是哪个二愣子不听指挥,被猪拱了我都不心疼!听见了没有?”

    “听见啦!”

    众人哄笑着大声回答。

    “好,原地休息,准备杀猪!”

    只在一瞬,众人纷纷用力地鼓起掌来。

    ……

    眼见众人纷纷散开,一个个斗志昂扬,韩山河不禁感慨万分。

    自从参军以来,他听过无数战前动员,也做过无数战前动员,可都没有今天的战前动员提气。

    能够嬉笑怒骂皆成文章,谈笑间就把众人整得嗷嗷叫,除了眼前的这位,恐怕再也无第二人。

    一种异样的感觉忽然让韩山河尴尬不已:

    ——唉,我明明知道今天的战斗异常难打,也明明知道那小子是煮熟的鸭子,什么时候都是一张嘴硬!……可是,他奶奶的,真奇怪,为什么这小子一来,我就感觉分外踏实……

    ——而且,这种感觉还是那样强烈……

第二百零九章激战榆树镇(七)

    孟占山匍匐在土丘上,举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日军的两山阵地,而在不远处的身后,一众营连干部纷纷匍匐待命。

    观察良久,孟占山放下望远镜,扭头问道:“我说,大伙都说说,前几次进攻为啥失利?”

    “娘的,主要是小鬼子的炮火太猛,不但猛,打得还准,对我们杀伤很大。”

    “敌人的地堡也很难对付,机枪压得我们抬不起头来,只能趴在山坡上干挨炸,为了干掉狗日的一个地堡,往往要牺牲我们好几十人。”

    “鬼子还有狙击手,专门打我们的爆破手,爆破手一上去,立马就被鬼子的狙击手打倒。战斗打了才一个小时,我的爆破组就只剩下两个人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

    孟占山又端起望远镜望了一会儿,一把拉过一旁的刘铁柱,“铁柱!你说说!鬼子的炮兵阵地在哪里?有多少炮?”

    刘铁柱指了指东山,“都在那儿,团长,东山顶上!鬼子狡猾得很,知道东山外是万丈悬崖咱们攻不上去,就把炮都架在了东山,西山和东山有十几米的高度差,东山的炮火能覆盖整个两山。我看过了,有2门九二式,还有几门迫击炮,西山上只有掷弹筒。”

    孟占山又拉过段峰,“段营长,你说说,山坡上的那个雨裂沟有多宽?多深?”

    段峰一时没明白是什么意思,皱着眉头说:“一人多深,一二米宽,可鬼子己经注意到了,在半山腰把雨裂沟给埋断了,还在里面修了暗堡,我们在那儿吃了大亏!”

    “嗯!从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爬起来,咱们还要利用那儿大做文章!”孟占山沉声道。

    后面的韩山河眼睛一亮,忙问道:“怎么?老孟,有主意啦?”

    “团长,硬冲不是办法,那是赔本买卖,我想利用土工作业的方式向前掘进。”

    “不行啊,老孟!从山脚到鬼子的工事足有四五百米,那要挖多久?再说了,敌人还能用炮火袭扰!”

    “团长,咱们可以先顺着雨裂沟往上爬,爬到一定距离再挖,敌人打炮咱就停……

    咱先挖出散兵坑,再向两侧扩展,狗日的打炮咱就躲起来,狗日的冲出来咱就打!

    哼!凭啥鬼子躲在地堡里等我们冲锋,我要把鬼子逼出来。”

    韩山河猛地朝孟占山捶了一拳,笑道:

    “好主意,嗯!即能减少伤亡,又能把鬼子逗引出来!

    不过,这是土石山,掘进速度恐怕不会太快,再说了,鬼子一打炮咱就得躲,进度会更慢!

    唉,就是不知道军分区等不等得及?”

    孟占山狡黠地看了韩山河一眼,撇撇嘴道:

    “嘿嘿,团长,你还真以为我真要玩挖土过家家的游戏?……我说,这叫树上开花,只为吸引鬼子的注意力,我要给狗日的做个大局……”

    韩山河有点气急败坏,“我说你小子,能不能别大喘气……快说,做啥大局?”

    “嘿嘿!团长,狗日的以为我们拿东山没办法,才把炮兵阵地设在了东山,相应的,他们对东山的防守必定空虚。那我们就打破常规,就打东山,打狗日的一个措手不及。

    至于怎么打?嘿嘿,团长,我只能说你对我的部下太不了解了。

    在我的老部下当中,有两个超一流战士,别看现在成了革命同志,那在以前可是高来高去的江洋大盗!”

    “啊?是谁?”韩山河大吃一惊。

    “大虎和二虎!”

    韩山河紧盯着孟占山,似乎有点难以置信:

    “我说,就算他俩有本事,也没那么容易!……

    二营有个战士对此地非常熟悉,他说东山内侧是四十多度的斜坡,外侧却全是悬崖,还从来没有人能从外侧爬上去!

    再说了,就他俩,就算上去了恐怕也无济于事。”

    “嘿嘿,团长,能爬上去二个,就能上去二十个,相信我,这俩有的是办法。”

    韩山河愕然,再次举起望远镜,看了好半天才问:

    “我说,真能上去二十个?……”

    “能!至少有七成把握!”孟占山看着韩山河,肯定地回答。

    韩山河惊喜交加,长叹一声道:“唉,你小子处处高我一筹,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汝之秀,吾不及也!”

    ……

    几十分钟后,精挑细选出的二十个战士在大虎二虎的带领下于土丘下而立整装待发,他们人手一把驳壳枪,身上挂满了弹夹和日本瓜蛋,肩上还扛着绳索。

    “同志们!我再说两句!”

    孟占山从众人面前一一走过,随手整理着每个人的军容:

    “我说,各位!想当年邓艾偷渡阴平,翻越天险摩天岭,一举消灭了蜀国。

    今天呢,我们就要效仿一下!

    这往事越千年,可道理不会变,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永远是克敌制胜的不二法宝。我们是八路军,岂能不如我们的老祖宗?

    多的我也不说了,山下的数千弟兄都看着你们呢,青石谷的数千弟兄也在等着你们!

    这一仗如果拿下,不光陶司令,聂司令,甚至是彭老总,都会以你们的为荣!你们的名字将永载史册!”

    一旁急坏了顺子,“哎?我说团长,我想不通!我们三连有那么多精锐你不选,偏偏选刘铁柱的炮排,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孟占山不满地斜了顺子一眼,问道:“小子,我问你,一旦占领了东山,你会使炮吗?西山上有那么多乌龟壳,靠什么打?嗯?……”

    顺子恍然大悟,当下大点其头,“哎呀,团长,我算明白了,您可真是大下巴吃西瓜——滴水不漏!原来您是想借鬼子的炮打他的乌龟壳,哎呀呀!我算服了!”

    “去去去!你个马屁精。”二虎嘟囔着一把推开顺子,大声道:“团长!您放心,别的我不敢保证,可有一条,如果拿不下东山,我们这二十二个人没有一个人会活着退出战斗!”

    “我呸!”孟占山大怒,狠狠地瞪了二虎一眼,“你小子说啥?嗯?你再说一遍?”

    二虎吓得一缩脖子,一脸的蒙圈。大虎飞起一脚踢在二虎的屁股上,随即笔直地敬了个军礼:

    “报告团长!您放心!炮排是您的宝贝,我俩带着他们出去,就一定把他们活着带回来!和您活着再见!”

    “嗯,这还差不多,出发!”孟占山眉开眼笑,大声命令道。

    听到命令,大虎迅速转身,带着一众突击队员迅速向东山扑去。

    为了防止被敌人发现,突击队绕了个大大的圈,顺着一条蜿蜒崎岖的山路先向北再向东,整整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东山。

    密集的枪炮声传来,大虎知道,那是队伍在西山佯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

    突击队终于来到了山脚下,放眼望去,眼前全是陡峭的悬崖,光秃秃的直上直下,只有不规则的岩缝里长着稀疏的小树。

    “大哥,有点难哈,这可比营盘山高多了。”二虎望崖兴叹。

    “小子!怂啦?考诉你,就是南天门咱们也得上去。

    同志们!你们在崖下警戒,我和二虎先上!”大虎向突击队员们发出了命令。

    “是!”众人低声回答。

    “两位连长,我们炮排以你们为荣,我说,你们俩能顶一个师!”刘铁柱大声吹捧道。

    “嘿嘿,那是!”二虎听了热血沸腾,伸手解下腰间的抓索,目测了一下距离,猛抡了几下,突然放手。

    飞抓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叮当”一声,正抓在岩缝里的一棵小树上。

    二虎紧了紧飞抓的黑索,随即轻轻一跃,身体已然悬在半空,随即踩着悬崖开始往上爬,百忙中回头招呼——

    “哥啊!快上来!”

    大虎深吸一口气,手抓着黑索开始攀爬。

    崖下的突击队员一瞬不瞬地望着两人,他们看到了一场绝无仅有的攀爬表演。

    兄弟二人配合着,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爬,遇到有树的地方,就抛出抓钩,搭住树枝往上爬,遇到没树的地方,就手扒岩缝,一寸一寸往上爬,遇到实有没有地方下手时,甚至一个人踩着另一个人的肩膀往上爬,看的突击队员们心惊肉跳。

    两人的身子不断在变换着形状,一会呈“大“字形,一会又呈“1“字形,像两块磁石一般紧紧紧紧地吸在崖上。

    二人的力气似乎都集中到了十根手指,最困难的时候,似乎手指都要嵌进岩缝里,离着老远都能看到岩缝里的斑斑血迹。

    二百多米的悬崖,足足用了一个多小时,二人才爬上崖顶,微风习习,俩人却是汗透衣衫,几近虚脱。

    西面传来密集的枪炮声,似乎在催促二人赶快行动。

    两人休息片刻,立即解下肩上的绳子,一左一右一起抛将下去。

    刘铁柱一马当先,将一根绳索捆在腰间,手抓另一根绳索开始攀爬,大虎二虎拉动绳索协助他攀爬,刘铁柱借力直上,仿佛腾云驾雾一般。

    忽然间,铁柱一脚踩空,身子猛地悬在半空,若不是腰间的保险绳,早就一摔而下。

    “好悬!”

    崖下的突击队员禁不住轻叹,一个个冷汗呲呲直冒……

第二百一十章激战榆树镇(八)

    在西山阵地核心工事里的中村觉得不大对劲,山坡下的大队人马激情澎湃地吼了一阵子,好像在召开誓师大会,可却雷声大雨点小,随后只派出一小队人马上来挖土。

    这是怎么回事?

    这帮人人数不多,还有点懒懒散散,顺着雨裂沟爬到一半,就开始刨坑挖土。

    吶尼?是挖地道么?

    中村在土围子见识过“土飞机”的厉害,立马神情紧绷,下令开炮。

    旗语兵向东山打出旗语,很快,天空中传来炮弹的飞行声。

    “日!日!”

    步兵炮和迫击炮纷纷打来,山坡上顿时土石横飞,硝烟滚滚……

    不一会儿,炮击结束,雨裂沟里安静了一阵子,似乎有受伤人员被抬下去。很快,刨挖又开始继续。

    中村发现自己面临窘境,八路并不是要挖地道,而是要挖战壕。

    如果持续炮击,对方人数不多,而且有壕沟掩护,实在是有点浪费炮弹。

    可如果不炮击,对方一旦挖成,再向前掘进,自己眼前这片开阔地将一点一点被蚕食。

    中村凭直觉意识到,不能让对方挖成,现在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反冲击。

    “叭!”

    随着一颗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几十个日军嚎叫着从地堡里冲了出来。

    在后面担任掩护的八路军大部队等的就是这一刻,立即火力全开,只在一瞬,山坡上就被打得尘烟四起,冲锋的日军被打得东倒西歪,纷纷倒下。

    剩下的日军好不容易冲过火网,立即和雨裂沟里的八路搅在一起,展开了白刃战,一时间刺刀闪闪,血肉横飞。

    中村发现这股敌人的作战方式很不一般,掩护部队火力凶猛,而雨裂沟里的八路却连头也不抬,只管把手榴弹抛出去,这种分工有序的战法很奏效,反击的日军还没冲到近前,就已经损失大半,所剩的十几个日军面对的是四五十个对手,在白刃战中明显吃亏。

    一袋烟的功夫,反击的日军就全体阵亡,八路军也伤亡了二三十人,一时间无力再挖。

    中村发现自己的冷汗正在涔涔而下,这样打下去不行啊!八路人数众多,根本不在乎伤亡,而自己却不能不在乎,他知道八路正在休整,一会儿必将卷土重来,如此对耗下去,他根本承受不起。

    中村立马决定,马上向旅团长发报求援,情况有些危急,必须立即呼叫援军。

    虽然情况不利,但他还有时间,在这样的土石山上挖掘,掘进速度肯定不会太快,他还可以间断袭扰,等敌人挖到近前,最少需要三四个小时,而他还有第二道防线,足可以再拖几个小时。

    青石口距离此地不过五六个小时的路程,急行军今天下午就能赶到,只要把八路主力拖住,待旅团长赶到,就能形成反包围形势,来个中心开花!

    如此,他定能在榆树镇建功立业,一战成名。

    ……

    长谷川的指挥部设在青石口附近,此刻,他正在指挥部门口朝远处观望,远处剧烈的爆炸声,让他不禁面露得色。

    就在不久前,日军第十军团主力和第二十二师团3个混成旅团以及皇协军5万余人,由山东管区司令土桥中将指挥,对位于沂蒙的抗日根据地发动了铁壁合围式的大扫荡。

    这是一次策划精密的扫荡,日军故布疑阵,致使八路做出错误的判断,以为日军主攻方向在鲁东南,主力在莒南附近。于是115师和山纵主力发动了狼窝子战斗和绿门山战斗,同时将中共山东分局、山东省战工会、八路军115师、山东纵队等大批后方机关向大青山转移,

    结果,转移人员误入日军的包围圈,被一个混成旅团团团包围。

    这是山东战史上一次空前惨烈的战斗,万余名非战斗人员同装备精良的日军在大青山展开殊死搏斗,遭受重大损失。山东省战工会副主任兼秘书长陈明、一一五师敌军工作部部长王立人、抗大一分校二大队政委刘惠东、蒙山支队政委刘涛等近千人壮烈牺牲。

    而此时此刻,日军正如法炮制,在青石谷网住了冀西军分区大队人马,旅团长长谷川颇有些志得意满。

    他手下的两个联队已经一前一后堵住了青石谷的出入口,把数千八路团团包围在长达二十华里的狭谷内,在他看来,敌人己经插翅难飞。

    “旅团长阁下,在我看来,我们的部队即将创造比山东战区更为辉煌的胜利!根据前沿报告,我们足足网住了四五千八路,而我看不出他们有逃出生天的机会。”长谷川身旁的秋山参谋放下手里的望远镜,转头对长谷川说道。

    长谷川微笑着点头道:“不错,他们己经插翅难逃了,根据情报,他们大多是后方机关,我想,至多今天傍晚我们就可以结束战斗。”

    一旁的松岛参谋也惬意地插了进来:“要说土桥中将的战术还真是灵验呢,故作声势,诱敌转移,却在山区张网已待,就像诱捕羚羊一样将敌人收入网中,真是高明极了。”

    不料,长谷川听后却收拢了笑容,大声斥喝道:“八嘎!什么土桥的战术,那是我们的战术,再说了,他们在大青山网住了上万名八路,却只消灭了千余人,高明在哪里?”

    松岛闻言大惊,忙点头道:“嗨依!确实是这样,我们即将取得的战果将是他们的数倍,会让军部大吃一惊的!”

    谁知长谷川毫无悦色,继续怒斥道:“八嘎!简直是胡言乱语,如果敌人还没有消灭,就不能奢谈战果!如果掉以轻心,就会出现和大青山一样的结果!”

    “嗨依!”松岛顿感惭愧,满脸涨得通红。

    仿佛要印证长谷川的话似的,一名报务员忽然举着电报大声报告道:

    “报告旅团长,松井联队长发来电报,八路军死战不退,他们进展缓慢。”

    很快,又有报务员举着电报跑来,大声报告道:

    “报告旅团长,山田联队长来电,他们的进攻也遭到了八路军的顽强抵抗,进展缓慢。”

    长谷川没有想到,自己臆想中的盘中餐,竟然变成了一块硬骨头,他看了看表,沉声命令道:

    “八嘠……现在是上午十一点,秋山君!告诉松井和山田联队长,展开连番攻击,一刻也不能停止,不能让敌人有喘息的机会!

    现在离天黑还早,必须要在日落之前解决战斗!不能放跑一个敌人!”

    “嗨依!”秋山得到命令,转身往电讯室去传达。

    ……

    青石口,青石谷大峡谷的入口。

    松井联队长正策划着新一轮的进攻,他命令荒木大队以中队为单位进行轮番冲击,要不惜一切代价打进山谷。

    为了观察战况,他亲自带领护卫来到一处制高点观察……

    眼前是高大连绵的山麓,在阳光下透射出冷峻的轮廓,峡谷两侧是万仞石壁,气势恢宏,中间是蜿蜒的谷地,神龙见首不见尾。

    激战的景象立即出现在松井的望远镜中,荒木大队正以中队为单位发起冲击,随着指挥官的怒吼,头戴钢盔的日军士兵像涨潮的潮水一样向前方猛扑,各种轻重火器的爆响声已经听不出点来……

    浓浓的硝烟中,隐约可见身穿灰布军装的八路从石头缝里冒出身来,用机枪、步枪和手榴弹顽强阻击,射击声、呐喊声和爆炸声震耳欲聋……

    松井抓起电话:“喂,荒木吗?怎么搞的?这么长时间才推进了二百多米!”

    电话那头传来异常郁闷的声音,“联队长!不是我们不努力,实在是敌人太顽强,关键是青石峪的地型限制了炮火的发挥,这里S型的谷地使我们的重炮根本无法发挥作用,我们只能用掷弹筒和迫击炮射击,效果还奇差,双方只能在狭窄的谷地短兵相接,我们有力也使不上啊!”

    “八嘎!你们的正面只是支那的后勤机关,而你们是帝国的一流部队,什么都不要说了!我命令你不惜一切代价拿下!要快!”

    “嗨依!”

    松井的训斥让荒木气急败坏,他增加了一倍的兵力,进攻也变得异常强悍,剽悍的日军士兵脱去上衣,赤裸着上身发起了冲锋,他们呼啸而起,潮水一般向前卷去。

    日军一边冲锋一边射击,一时间弹如飞蝗,八路却像一个惯于硬碰硬的硬汉,知道遇上了强悍的对手,反而更兴奋了,竟然从峡谷里冲出一支反冲锋的队伍,衣衫槛楼的八路军战士端着明晃晃的刺刀从乱石堆里跳出来,组成一道灰色的浪潮,两股潮头骤然相撞,双方毫无遮挡地对射,然后拼刺,人群一片片倒下……

    站在制高点上的松井看得一清二楚,气得把望远镜一摔,怒骂道:“八嘎!这哪里是后勤机关,分明是八路的精锐部队!”

    他猜得没错,眼前正是冀西军分区教导大队,经历过多次血与火的洗礼,个个都是百战精锐。

    一个小时之内,松井联队一连发动了十一次冲锋,次次都是搏命式的冲击,笃定是要势在必得,却只向前推进了三百多米。

    站在制高点上的松井慌了,眼见死尸枕籍,鲜血遍地,他严厉的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惶恐,在思考片刻之后,他扭头冲身边的参谋说:

    “给旅团长发报,就说敌人战力强悍,地形也不利于进攻,如此战法,即便全歼八路,我军也必伤亡惨重,松井以为,不如守住谷口,等敌人来攻,敌若不攻,只需两日,必将因缺粮缺水而丧失战斗力,那时我将轻易取胜!”

    ……

    收到电报时,长谷川正和一众参谋商讨着军情,松井的来电使他神色一凛,随即一屁股坐倒在行军椅上。

    指挥部里顿时沉默下来,整个帐篷内除了电台的“嘀哒”声,再也没有一丝异响。

    长谷川很快又焦急地站了起来,询问着:“山田联队长有没有消息?”

    站在一旁的秋山参谋赶紧回道:“没有,不过,卑职以为,松井君的建议不无道理。”

    长谷川踱了几步,又听了听远处的枪炮声,板着脸道:

    “八嘎!难道我们的勇士连支那的后勤机关都奈何不了吗?还要围而不攻?”

    “旅团长!”秋山参谋出言提醒道,“哦……依我之见,敌人一定是留有一支精锐的近卫部队,而在如此狭窄的谷地,我们的炮火根本无法发挥作用,只能和这支部队短兵相接,实在是有力使不上啊!”

    长谷川还在犹豫,一名报务员又举着电报报告道:“报告将军,山田联队长发来电报,说他们经过苦战,进展不大,敌人的抵抗异常顽强,他们请求暂时休整。”

    “八嘎!废物!他们还是大日本帝国的精锐部队吗?一个建议围而不攻,一个要求休整!……可耻!实在是可耻!”长谷川大声怒吼道。

    眼见旅团长被怒火烧红了双眼,众人无不深深垂首,一个个纹丝不动。

    终于,秋山参谋紧盯着旅团长,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旅团长阁下,期盼你能理解松井和山田的苦衷,他们只是想避免不必要的伤亡,按照目前的情况,我们只要守住谷口,不出两天,敌人必将丧失战斗力,那时我将轻易获胜!”

    松岛眼见长谷川的脸色有所缓和,连忙附和道:

    “是啊!旅团长,只要严守谷口,不出二天,八路就会断水断粮,到那时,他们不突围,就会被渴死、饿死!突围,又相当于送死……

    支那的孙子曾经说过,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我们不妨加以应用!”

    长谷川长叹一声,随即皱着眉头道:“八嘎!虽然让人难以接受,但是,围而不攻确实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不过,松岛,这是我们自己的战法,干支那的孙子何事,你这个家伙,难道离了引经据典就不能活了吗?”

    ……

第二百一十一章激战榆树镇(九)

    收到中村的电报时,长谷川旅团长刚刚确立了围而不攻的策略,中村的来电让他怒不可遏,刚刚平复的心情又被搅了个稀巴烂。

    “八嘎!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个小时前还说完全能够抵挡,现在却说万分危急。八嘎!废物!简直是废物!”

    长谷川愤愤地在行军椅上坐下,想要抽一支烟,烟盒却空了,他恼怒地将烟盒揉成一团,然后狠狠地拋在行军桌上。

    几个参谋在一旁看着,一个个冷汗直冒,大气都不敢出。大家十分明白旅团长此刻的心情,本来以为昰煮熟的鸭子,谁知却挫折连连。

    长谷川铁青着脸,如一头困兽般在指挥部里踱来踱去,边走边骂。

    他没有办法不生气,眼看精心策划的战术要大获成功,谁知道网中的八路却不好对付,峡谷的地形严重限制了日军的发挥,狭长的谷地不但使航空兵难以发挥,就连日军的炮兵也难以施展,好不容易确立了围而不攻的策略,榆树镇却又遭到突袭。根据中村报告,突袭的土八路居然多达四五千人。

    吶尼?这是怎么回事?

    八路的主力不是都被包围了吗?在山谷外还消灭了八路军的后卫部队,怎么又冒出四五千人?

    更让长谷川郁闷的是,榆树镇可是补给重地,存放了大量的粮食和弹药,足够上万人半年之用,一旦失守,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怎么办?怎么办?

    如果回援,青石谷怎么办?那可是到手的肥肉!

    长谷川忽然觉得,自己的脑袋仁像针扎一样疼,连碰都不能碰。

    眼看旅团长痛苦的表情,秋山耐不住了,他重重地道:“旅团长!我们不能再犹豫了!榆树镇一旦失守,我们的损失就太大了,没想到八路还有力量去攻打榆树镇,简直是不可思议!”

    刚从前沿赶过来的松井联队长大摇其头,厉声道:“不可!万万不可!我们和八路己经打了半天,敌人已是强弩之末,怎么能轻易放弃?无论如何,也不能丢弃到手的肥肉。”

    长谷川闻言大怒,冷冷地道:“噢?敌人已是强弩之末,那你为什么还要提出围而不攻的策略?”

    “这个?”松井咽了口唾液,艰难地回答道:“我只是想用最小的代价去获取胜利,否则会降低我们胜利的成色。”

    松岛本来不想说话,但听到这里他终于忍不住了,干笑道:

    “嘿嘿,旅团长,诸位,事情恐怕没有你们想象的那样糟糕!

    卑职以为,根据以往的经验,皇军的战力起码是支那军的10倍,中村君有一个大队,而且占据山地,修有坚固的工事,还有一个炮兵小队,敌人纵有四五千人又能如何?

    而且,中村君在电报中说了,八路大部分都是土八路,而非正规部队,所以——榆树镇的敌人不足为虑!”

    长谷川的脸上显出一种异常奇怪的表情,他诧异地追问道:“你的意思是,松岛君,我们不用去救援?”

    “嗨依!正是这样!”松岛笔直地敬了个军礼,响亮地回答道:“我完全相信中村君的能力!”

    长谷川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打量着松岛,涩涩地道:

    “松岛君!我觉得你有点迷糊了……我真不知道,这些年的军旅生涯你是怎么混下来的?尤其是你的军衔又是怎么升上去的?居然连活生生的现实都看不清,看不透?你算是那一门子的参谋?嗯?……

    根据以往的经验,皇军的战力是支那军的10倍……那么我问你,我军要多于山谷中的八路,却为何打不进去?

    你认为中村占据山地,还有坚固的工事和炮兵小队,敌人奈何不了……那我问你,中村君为何要求援?像中村那样一个骄傲的家伙,一旦求援,只能说明事态更加严重!

    八嘎!像榆树镇这样的地方一旦失守,我们……我们就只有剖腹了!知道吗?混蛋!”

    松岛被训得脸红脖子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明白,旅团长今天气不顺,而自己不幸成为了出气筒,当下连声自责道:“卑职该死,卑职该死,卑职糊涂,请旅团长原谅!”

    一旁的秋山参谋赶忙站出来打圆场:“旅团长息怒,旅团长息怒,松岛君也是为了全歼山里的八路才说那样的话……您看能不能这样,我们抽出一部分兵力去救援榆树镇,剩下的继续围困山谷。”

    长谷川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在帐篷里来来回回踱了好几圈,沉吟半晌,方才颔首道:“嗯,那也只好这样了,山田联队在山谷的内口,绕出来需要一天时间,所以只能从松井君那里抽兵了,松井君,从你那里抽出两个大队去增援榆树镇,可以吗?”

    松井犹豫片刻,点头道:“可以。”

    “另外,航空兵在我们这里根本不起作用,呼叫他们,让他们去轰炸榆树镇!”长谷川又补充道。

    “嗨依!”

    ……

    突击队终于全部爬上了山崖,大虎一声令下,大伙小心地向前匍匐,没爬出多久,左前方出现一片低矮的的杂树林。

    那是一片未经破坏的杂树林,浓密的树叶不断闪烁着正午的阳光,这说明敌人根本就没注意到这里,连射界都未清扫。

    大虎握着驳壳枪,左臂外侧贴着地,小心翼翼地匍匐过去。他的心情极为紧张,因为震耳发聩的炮声已经清晰可闻!

    他终于匍匐到杂树林前,透过浓密的枝叶,下面的日军阵地赫然可见——

    下面是一块较为平整的山地,灌木和杂草已被清除,2门九二式和4门迫击炮一字排开,组成一个简易的炮兵阵地,周围还堆有大量的沙袋和石块。

    阵地后有一个巨大的地堡,有二层射击孔,后门敞开着,不时有士兵跑进跑出搬运炮弹。

    阵地下的半山腰上,还挖有一道半环形的战壕,几十个鬼子守在那里,显然是保护炮兵的步兵部队,约莫有一个小队。

    “娘的,老天有眼!鬼子居然对这一面一点防备都没有!看见了吧?那个大地堡一定是鬼子的弹药库,二虎,你带人去对付地堡,我带人去干掉炮兵阵地,然后一起对付下面的战壕。”大虎低声吩咐道。

    二虎比了个收到的手势,张开驳壳枪的机头,带领10个战士无声无息地摸下去了,大虎则带着10个战士猛扑炮兵阵地。

    几秒钟后,大地堡一层的四五个鬼子突然就惊呆了,他们望见十来个野人,褴褛的军衣上四处刮花,二目圆睁,脸上涂了一层污秽的泥土,手中却紧握着大张着机头的驳壳枪。

    这些鬼子根本就没想到会有敌人突然闯入,一个个惊得呆立当场,有两个家伙下意识地想举枪,可却赫然发现手里抱的是炮弹箱。八嘎!总不能把炮弹箱丢过去吧?

    可是,想丢都没机会了!二虎的出手太快了,手中的驳壳枪一抖,身子略一倾斜,“啪,啪,啪,啪——”随着一连串清脆的点射,四颗子弹化做四道流星没入了四个鬼子的眉心。

    剩下的一个鬼子吓得“啊”的一声,顺着梯子就要往上爬,二虎手臂陡长,一把把那小子捞了下来,左手顺势捏住那小子的喉咙,“咔嚓”一声,怀中的鬼子已然喉骨碎裂。

    “二虎!小心!”身后的刘铁柱猛然发出警示。

    说时迟,那时快,二虎一把将怀中的鬼子挡在身前,从楼梯口伸出一支南部手枪,“呯呯!”二枪全打在鬼子的尸体上。

    二虎变招好快,“啪”地一掌将尸体向前拍去,同时身子猛地向一侧滚出,侧滚中连连击发,“啪啪啪——”

    好厉害的枪法,一连串子弹呼啸而去,正中偷袭的鬼子暴露出来的手臂,那小子“嗷”的一声残叫,顺着楼梯口滚了下来,一头撞在地面上晕死过去。

    二虎丝毫不停,三晃两晃便窜上楼梯,一个翻滚之后在二楼的楼板上猝然出枪!——

    准星里,一个家伙正调转九二式重机枪瞄向二虎,另一个家伙手忙脚乱地要往重机枪里插供弹板,可是他太慌了,哆里哆嗦的愣是插不进去,一不小心,供弹板掉落,黄灿灿的子弹“哗啦哗啦”的散了一地。

    于是,二虎微笑了,他甚至先做了个鬼脸才扣动扳机,手中的驳壳枪“啪啪啪”一阵狂跳,二个鬼子手舞足蹈地倒撞在身后的墙面上,飙飞的鲜血泼洒了一地。

    楼下的突击队员完全傻了,十几秒之内,二虎连杀六人,干得干净漂亮,他们甚至连扣动扳机的机会都没有。

    “我的个乖乖!”楼下的刘铁柱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幸亏孟团长把这小子收了,要是还干土匪,得死多少良民吶?”

    大虎带领的突击队就没这么个人主义了,11支驳壳枪火力全开,那可是二十响的大肚匣子,“啪啪啪啪——”一阵密不透风的弹雨,简直是11挺小型机关枪……

    正在操炮的鬼子万万没想到背后会有人偷袭,只在几秒钟,三十多人就被狂泻的弹雨撂倒在地。

    剩下的十几个鬼子反应还是相当快的,他们并没有溃散,而是疾步冲向一旁的武器架,想操起步枪反击。

    可惜,他们太慢了,等他们操起步枪,拉动枪栓,再举枪瞄准,早己被几颗子弹同时贯穿,顿时人仰马翻,血流成河。

    好爽!炮排的战士还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能亲手干掉往日压自己一头的日本同行,而且,还眼睁睁地看着对手手忙脚乱,连枪都来不及端就被集体突突了。

    偷袭大获成功,可是,山腰上的鬼子却被惊动了,一个小队的鬼子嗥叫着从工事里跳出来,端着家伙向山顶发起了冲锋,疾跑中步枪机枪同时开火,密集的火力打得山顶上烟尘四起……

第二百一十二章激战榆树镇(十)

    中村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的东山阵地会遭到突袭。

    望远镜里,东山阵地上硝烟弥漫,山腰上的护卫部队正在发起反击,一小队日军带着墨绿色的钢盔,分成多个战斗小组,一边射击一边交替前进。还有十来个士兵,使出日军拿手的侧翼迂回战术,从左翼悄悄包了上去。

    山顶上的敌人并不多,但火力异常凶猛,密集的子弹如同罩头黄蜂般纷纷射下,前面的日军接连中弹,后面的慌忙卧倒,在山坡上举枪还击。

    侧翼迂回的日军趁着正面打的热闹,借助山石的掩护眼看就要得手,突然,山顶上的二层碉堡里喷出一道织热的火舌。

    “咯咯咯——咯咯咯——”

    一挺重机枪发出瘆人的怒吼,一颗颗高速燃爆的子弹瞬间笼罩了迂回的日军,随着一团团腾起的血雾,五六个士兵转眼被打成了零碎。

    剩余的日军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往山坡下躲避,迂回战术瞬间就被瓦解……

    “八嘎!混蛋!那是我们的重机枪!”

    中村气得双眼血红,破口大骂。

    下一秒——

    他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嗵!嗵嗵!”

    随着一连串的发射声,数颗迫击炮弹腾空而起,山坡上顿时浓烟滚滚,又有几个日军在爆炸声中血肉横飞……

    “八嘎!那是……我们的迫击炮!”

    中村猛然意识到,敌人不但偷袭了东山,还携带了炮手,正利用自己的火炮来对付自己。

    中村的心痛得都快要滴出血来,他终于明自,敌人在西山上所做的一切,完全是障眼法,背地里却暗做大局,一举攻占了他的东山阵地!

    八嘎!失去了炮兵,就好比老虎失去了利爪,拿什么来阻挡对方挖战壕?拿什么来抵挡数千人的进攻?

    八嘎!完全是欺骗,彻头彻尾的欺骗,而自己居然中招!

    一种无比的愤怒让中村喉头一甜,险些喷出一口血来!

    猛然间,另一个念头让他毛骨悚然——

    东山上还有两门步兵炮,那可是平曲两用炮,不但配有瞄准镜,而且高低射角将近90度,简直是炮楼和碉堡的绝对克星。

    那么,他在西山上的碉堡,岂不都成了活靶子?

    只在一瞬,“噗”的一口,一股老血无可阻挡地喷射而出……

    “长官!长官!”

    几个部下大吃一惊,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中村。

    中村在呼唤中艰难地睁开了双眼,他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嘴巴蠕动了半天,方才吐出一句:

    “栗田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栗田一愣,忙问:“长官?您在说什么?”

    “栗田啊……本来我们一帆风顺,把八路打得落花流水,可自从山下来了援军,一切……就都改变了……

    山下的敌人好像突然就聪明了,他们不再像先前那样寸步难行,反倒是我们处处受制,处处被动……

    他们故作声势,又是誓师大会,又在挖掘战壕,把我们的注意力完全吸引到了西山,却在背地里搞鬼,一举攻占了我们的东山阵地……

    八嘎!完全是欺骗,运用到极致的欺骗,八嘎!……为什么我又有了在铁帽山时的感觉!”

    栗田沉思片刻,突然表情肃穆地道:“大队长,很简单,你之所以有这样的感觉,那是因为……那是因为……那个在铁帽山上的家伙……八成是回来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己经被赶出了部队,己经是个废物!”

    中村闻言剧震,铁帽山一战留给他的打击太大了,他觉得全身跟开了闸似的,冷汗涔涔而下。

    “长官,我不想同您争论,可是,根据目前的情况,我推断八成是他!”

    栗田一脸的毋庸置疑,接着说道:

    “长官,您想想看,用尽欺骗手段,却在关键时刻给予致命一击,这是多么熟悉的战术……

    另外,为什么来援的队伍没有穿八路军服,那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八路!否则为什么我们在青石谷围住了那么多的八路,他们还会有这么多的人马?

    再者,正因为来者不是八路,才说明那个家伙确实被赶出了部队,至于他为什么回来,我猜想,那一定是一个以德报怨的故事。”

    中村听了栗田的话,先是一滞,随即醒悟过来,浑身颤抖着嚎叫道:“八嘎,一定是他!一定是那个家伙!也只有那个家伙,才能干出如此匪夷所思之事!他居然能从悬崖绝壁爬上来!……八嘎!他是怎么做到的?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这已经不重要了,长官!重要的是,东山即将失守,而西山,也将面临困境……”

    栗田的话准确无比,激烈的枪炮声中,日军的东山小队不断被炮火撕碎,掀上半空,一名士官虽然身中数弹,却依然用枪托顽强地柱着身体,迟迟地不肯倒下,他就是想不通,为何在与支那军队的对战中,己方居然会被完全碾压……

    中村一咬牙,连忙抓起电话:“通讯兵!给我呼叫航空兵!要快!让他们轰炸东山阵地,把东山给我炸平!”

    ……

    东山上的突击队在挫败日军小队之后,立即架起刚刚缴获的步兵炮向西山猛轰,“日!日!”炮弹拖着长长的啸声直扑西山,山坡上顿时腾起巨大的炸烟。

    敌人的地堡群颤抖了,舞蹈了,接二连三在爆炸声中四分五裂,土块、石头、铁丝网、鹿寨在炸烟声中四处乱飞。

    “好——!”

    “打得好!打得太好了!我们的大炮发威了——!”

    “你傻呀!那是鬼子的大炮——!”

    “切!你才傻!缴获了就是我们的——!”

    西山下,数千人马发出阵阵欢呼,声音震耳发聩。

    李青龙把大手一挥,“大哥!咱还等什么?这西山上的碉堡已经被炸了个七七八八,再炸下去!连西山上的老鼠都要被炸光!”

    林子雄更是着急,“是啊!孟教师,咱们进攻吧!我要亲手斩下饭冢的脑袋,给我爹和清儿报仇!”

    孟占山这边有他自己的想法,能用炮火解决的,何必要用人命去填,于是他正声劝告道:“各位!再等等!让他们把炮弹打完!我说,咱的人虽多,却没有一个是多余的,不要做无谓牺牲!”

    郭仲达在一旁感慨万分,他深深地打量了孟占山一眼,大声叹道:“大哥!我真是服了!像您这般爱兵如子,宁可拿炮弹来换士兵的性命,啧啧,实在是不多!我说,让我的机炮连也来助助威,打他狗日的!”

    孟占山面露难色,摆摆手道:"别!郭司令!你的迫击炮是曲射炮,打碉堡恐怕差点意思。我说,省省吧,留着还有大用!”

    “哎呀!大哥,您可真是沉得住气。”郭仲达再次感慨道。

    西山上,中村龟缩在地下暗堡里,耳听炮弹在头顶上不断炸响,他突然暴怒,“八嘎!见鬼!什么时候轮到敌人狂轰滥炸了,再次呼叫航空兵!告诉那些家伙,要是再不来,我们就要全被活埋了!”

    “大队长,要不,我们往仓库里撤吧。”一旁的山口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不行,现在撤,会暴露在山坡上,更容易遭到炮火的杀伤!”

    “可是,那也比在这里被活埋强!”

    “八嘎!”

    中村大怒,一脚将山口踹倒在地,然后咬牙切齿道:

    “栗田!去把所有人都集中到核心工事来,这里就是我们的葬身之地,作为帝国勇士,就算面临绝境,也不能轻易认输!”

    “嗨依!”粟田大叫着跑进交通壕。

    不断有炮弹在工事周围炸响,四处喷溅的泥石打在身上传来钻心的疼痛,众日军纷纷卧倒。

    不知道过了多久,爆炸声终于缓了下来,周围的明碉几乎都成了一片废墟,爆炸腾起的烟尘笼罩了阵地,呛人的烟雾涌进中村的肺里,让他觉得自己像要窒息了一样。

    他艰难地站了起来,不断踢打着卧倒的士兵,“混蛋!快站起来!敌人很快就会发动总攻!给我把眼睛睁大,往死里打!”

    “呼”的一声,一蓬气浪将大量泥石通过射击孔砸到中村的脸上和身上,他只是简单地抖一抖肩膀和脑袋了事。

    趴伏在地上的士兵眼看长官如此,一个个面带愧色地站了起来,紧张地操持着武器注视着山下。

    中村估计的没错,敌人已经开始冲锋,准备一举拿下西山!

    眼前出现大批人影,几十个,上百个,数千个……西山阵地的正面和侧翼,漫山遍野全是八路和土八路……

    敌人不再虚张声势,也不再刨坑挖土,他们动真格的了,数千八路和土八路倾巢而出,准备一举荡平西山,将对方碾成齑粉……

    中村的双眼已经被怒火烧红,作为一个智者一再被戏弄,他已经出离愤怒!

    他要做最后的挣扎,做困兽之斗!……

    他操起一挺歪把子,沙哑着嗓子吼了最后一句:

    “电告旅团长……东山失守……仓库危在旦夕……再不来援……我将全体玉碎!——”

    ……

第二百一十三章激战榆树镇(十一)

    中村在西山上的守军大约有两个中队,面对东山来的炮火奇袭,早就被打懵了,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地堡外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

    西山上的明堡基本上已被摧毁殆尽,只剩下十来个暗堡,中村已将所有人员都收拢到暗堡,在对方持续轰炸他们损失惨重,足有一百二十多名士兵阵亡,剩下的二百来人眼看山坡上如潮的冲锋队伍,无不汗毛倒竖。

    已经不需要中村的斥喝了,士兵都明白,除了背水一战,他们别无选择!

    呯!呯!呯!哒哒哒——哒哒哒!——

    各种火器在浓烟之中猛然爆响,密集的弹雨化作一道道流光穿过硝烟,在山坡上织出密集的火网。

    冲在最前面的战士身体剧烈地扭曲着,胸前蓬起大团的血雾,一下子倒下一片……

    后面的战士毫不畏惧,踏过战友的尸体继续冲锋,子弹在耳边嗖嗖作响,不断有人倒下,可后面的队伍却像大海的波涛一样,一浪紧接一浪。

    面对日军的火力点,突击队一边组织火力压制,一边派出投弹手从侧翼迂回试图炸掉日军的火力点。

    借着硝烟的掩护,冲上去的投弹手接二连三地投出手榴弹,双方的人数差距太大了,虽然不断有投弹手被打倒,可他们投出的手榴弹也接二连三爆炸,密集的爆片四处横飞,夹杂着碎石土渣不断地飞进射击孔,将守军打得面目全非。

    轰!——

    一束集束手榴弹在近距离爆炸,腾起的火光耀眼夺目,强劲的气浪瞬间横扫。

    “碍呦——”

    中村一声惨叫,钢盔瞬间被掀飞,右肩和左臂同时一麻,手中的歪把子重重地摔在一旁。

    只在一瞬,他的右肩浸出汩汩的鲜血,剧烈的疼痛使他面色苍白,汗出如雨。

    中村无力地坐下去,脑子里一片轰响……

    暗堡里浓烟滚滚,强烈的硫磺味夹杂着血腥味,让人闻之欲呕。地上死尸枕籍,还有伤兵捂着脸在痛苦地挣扎……

    感受着来自身上的巨痛,看着摇摇欲坠的暗堡,中村面如死灰。

    作为一个武士,他不怕死,死亡不过是下一个轮回的开始。

    可让他郁闷的是,作为一个陆大毕业的高材生,居然两次输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土八路,这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八嘎!死就死吧,死是最好的解脱!

    中村无力再捡拾歪把子,只能拔出手枪,推弹上膛,默默等待最后的时刻。

    就在这时,周围传来疯狂的呐喊声:

    “万岁!我们的航空兵来了!”

    ……

    天空中传来隐隐的马达声,抬头望去,七八个黑点正在瞳孔中越来越大。

    “敌机来了!快隐蔽!——”

    孟占山迅速跳入一个弹坑,冲着正在冲锋的战士们声嘶力竭地大喊。

    可他的吼声在爆裂的战场上简直细若蚊蝇,直到飞机的轰鸣声盖过枪炮声,冲锋的队伍才开始慌忙躲避。

    哒哒哒哒哒哒!——

    日军的飞机毫无顾忌地拉低俯冲,机上的机载机枪开始疯狂扫射。

    八架敌机两两一组从阵地上呼啸而过,都能看到驾驶舱里飞行员狰狞的面孔。

    一道道粗长的火线飞闪而下,噼噼啪啪的子弹打出一道道弹幕,沿途血肉横飞,土石飞溅……

    眼见着周围的队员一个个倒下,二堂主薛继勇怒不可遏,举起手里的轻机枪照着鬼子的飞机就是一梭子,“弟兄们!给我打!打狗日的大铁鸟!”

    几个护兵闻言慌忙举起步枪,跟他一起朝鬼子的飞机拉动枪栓射击。

    “趴下!快趴下!危险!”

    孟占山远远望见,急得双眼血红,他贴着坑壁拼尽全力大吼。

    可是,晚了——

    几颗黑乎乎的航弹忽忽悠悠地落下,正落在薛继勇附近。

    轰隆隆!

    山坡上火光闪闪,大地都在颤动,掀起的碎石泥渣冰雹一般四处乱溅,无数残肢碎肉被抛上半空又缓缓落下,薛继勇和护兵转眼间化作一阵血雨……

    日军的飞机肆虐一圈后又迅速拉起,转过身来继续俯冲投弹,一颗颗航弹像母鸡下蛋一般被扔到了西山阵地上。

    炸声隆隆,火光冲天,整个西山都陷入一片浓烟火海之中。

    孟占山死死的趴在弹坑里,爆炸产生的巨响让他头晕目眩,四处喷溅的泥石打在身上传来钻心的疼痛,耳听飞机的轰鸣声渐远,他立刻挣扎着站了起来。

    “呸呸!”孟占山吐了吐溅进嘴里的泥土,又晃了晃脑袋,一蓬碎石泥渣顿时簌簌而下。

    他已经完全成了个土人,那张被硝烟熏得漆黑的脸上满是愤懑之情。

    “敌机跑了!活着的都给我站起来!”

    孟占山嘶声大吼,全不顾头晕目眩,耳朵嗡嗡作响。

    惨淡的阳光下,西山阵地上浓烟滚滚,死尸凌乱,满山的树木都被烧成了焦糊的丫杈。

    几百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毙在山坡上,更多的人开始从尸山血海中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神情木然,手里机械地握着各种枪支。

    孟占山一把撸下帽子,眼睛瞪得能滴出血来……

    他可以奇袭东山,夺取鬼子的机枪和大炮,他可以利用交通壕,在高平县炸掉鬼子的坦克,可面对鬼子的飞机,他却只能徒呼无奈。

    这些急速掠过的铁鸟,速度可高达每秒钟上百米,根本来不及将其套入准星,就算是打上,也顶多是增加几个铁窟窿。

    除非有高射炮,可那玩意儿,别说是八路军没有,就算是富得流油的中央军,挨个数也找不出几门。

    贫穷就要落后,落后就要挨打,这是血淋淋的现实。装备不如人,就要靠勇气和智慧来弥补,只有趁敌机返航,速战速决,才是唯一出路!

    越来越多的人站了起来,孟占山的目光掠过阵地,看到一个个熟悉的面孔,郭仲达,韩山河,段峰,李青龙……他们还活着!

    孟占山的眼里开始有泪光涌动……

    “同志们!战友们!”

    孟占山高举手里的驳壳枪,“小鬼子炸死了我们这么多好兄弟,这是血仇!此仇不报,我们誓不为人!拿出我们最后的血勇,冲上山去,剁了小鬼子!给死去的兄弟报仇!冲啊!——”

    “冲啊!”

    “剁了小鬼子!”

    “给死去的兄弟报仇!”

    眼见孟占山率先冲上山坡,众人士气大振,鼓起余勇怒吼着向敌人发起了冲锋。

    机枪哒哒哒的咆哮声夹杂着手榴弹的爆炸声又在整个山头响起,掀起的漫天泥浆就像下了一场泥石雨……

    日军的火力明显稀疏下来,战况完全倒向了八路军方面,一个爆破手冒着弹雨爬近核心工事,守军慌了,子弹泼水般打来,腹部负伤的爆破手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炸药包奋力掷出……

    “轰隆隆!”

    暗堡被炸塌了一角,顶部出现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缺口,众人潮水般地涌了上去,一阵密集的扫射之后,终于占领了核心暗堡,又拿下周围的子堡。

    “不对呀?怎么就这么几个鬼子?”孟占山望着地上横七竖八的死尸喃喃自语道。

    一个眼尖的战士发现了山坡下晃动的人影,他大喊道:“鬼子跑啦!鬼子顺着后山跑啦!……”

    十几个负责掩护的日军用他们的性命换来了中村和其一百多个士兵的突围,日军在刚才的大轰炸中,冒着被误炸的风险顺着后山仓皇撤退,西山守不住了,中村准备在山下的仓库和八路军做最后一搏!

    望着山下仓皇逃顿的鬼子,孟占山的牙齿咬的吱嘎作响,他没想到鬼子居然会放弃山头撤向山下,他更想不到鬼子会冒着挨炸的风险强行撤退。

    这帮狗日的,耍什么花招?

    无论如何,在这两山夹一沟的狭窄地域里他们已经插翅难逃!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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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之活着再见介绍:
不走寻常路的八路军指挥员孟占山,精灵古怪,桀骜不驯,演绎出一场场匪夷所思的战斗。撕心裂肺的血战,感天动地的爱情,撼人心魄的友情,以及……抗日之活着再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抗日之活着再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抗日之活着再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