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头血球
大宋颍昌府，小商河南约五里，一个三百人的骑兵小队正向北行军。
王阑作为这支小队的副将，正骑行在队伍中间。
此刻，他望着走在最前面的一位白袍将军不禁出神，低声叹道：“此人莫非神仙下凡不成？竟有这般身手！”
“王将军也有如此感慨？”右手边走上来一匹青鬃马，马上是一名面色青灰的中年汉子，手中握着一柄长刀。
王阑醒过神来，冲对方笑了笑：“高将军，小弟虽来背嵬军不久，但数日前那一仗果真是令天地变色，‘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这句话我最近方才信了。”
“杨将军单枪杀入万军当中，欲取那兀术项上人头，虽未成功，却也手刃数百敌寇而回，端的是条好汉！”那姓高的将军名叫高林，他口中的“杨将军”，便是这一行人的统帅杨再兴。
背嵬军乃岳飞手下十二军之首，精锐中的精锐。此次作为先锋军，奉命在郾城以北一带搜寻金国主力。
“哈哈，老子生来天不服，地也不服，本只服咱岳相公，如今又多服了个杨将军！”
王阑顺这声音望去，只见左侧蹿上来一匹黑马，马上是一名手持长斧的虬髯大汉。
但听那大汉继续说道：“待这次寻得那金兵，俺也要如杨将军那般，杀他个天翻地覆！”
这大汉名叫罗彦，是背嵬军中的一员猛将。
“金国善战者，唯兀术一人，若能杀之，便可复我大宋河山，将士们就能解甲归田了。”王阑目光严肃，凝视前方，再行几里地，便是小商河。
众副将听了这话，不免想起从前那些安乐日子来，有几人甚至还怀念起年少时见过的东京汴梁城。
罗彦想起往事，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他扭头对王阑说道：
“俺曾听人说，在汴梁城里，就属王将军踢得一脚好气球。不瞒你来，俺也喜爱踢球。待这仗打完，得了空闲，不知王将军能否赐教一二？”
听到“踢球”这两个字，王阑立刻来了兴致，这是他平生最喜爱的事情。“罗将军若不嫌弃，小弟奉陪便是。”
“闻言王将军年少时候便是那东京汴梁有名的蹴鞠好手。前些年又向岳相公献策，以蹴鞠之法在军中操练士卒。”高林说到这里，眼里带着三分佩服神色，“将士们习了蹴鞠之法，不仅强身健体，就连阵法进退也更胜以往许多。”
王阑听见对方恭维自己，心头一热，朗声道：“这蹴鞠在两汉时便当做军中练兵之用，小弟也是效仿古制，能得众将士喜爱，实在是一件幸事。”
三人正说得兴起，走在前面的杨再兴却突然停下，将掌中大枪一横，对身后队伍喝了一声：“停！”
王阑不明状况，勒紧辔头，抬眼向前望去。
只见不知何时，小商河对岸竟出现黑压压一片敌军，为首有数千名金国骑兵之多。
王阑见对方势众，料是碰到了金军主力。他眉头紧皱，开始寻思退敌之策。
但杨再兴却毫无半点儿畏惧，反而眼中泛起了光芒。
他伸手向敌军中央处一杆锦织大旗指去，回头问王阑：“王将军，可知那杆旗上写得甚么？”
原来，岳飞此行派杨再兴为前锋，为的就是查出金兵主力的动向。他知道王阑通晓金国语言，故而临时将其从中军调来杨再兴手下，以备所需。
王阑把目光移向大旗，只见上面方方正正写着几个女真字。
他略看几眼后，面色一沉，低声道：“杨将军，来的便是金国的四太子兀术。”
“金兀术！”杨再兴大叫一声，像是寻觅猎物许久的猛虎一般，挺抢拍马跃出，直向那面锦织大旗冲去。
“杨将军……”王阑见此刻敌我悬殊，主将竟单枪匹马冲杀过去，不免心中一惊，责怪杨再兴太过冒失。
没想到，一旁的罗彦也挥动大斧，怒吼着从王阑马旁跃出，紧随杨再兴身后。
他一边冲锋一边骂道：“直娘贼！快来吃爷爷的斧头！”
王阑见这二人跟疯子一般，不禁愕然。
“背嵬军向来以勇猛著称。”另一旁的高林解释道。
“王将军第一次随背嵬军出战，莫要为怪。眼下敌众我寡，此处又是小商河险地，狭路相逢，勇者为胜！”
王阑点了点头，扬起长枪，向前一指，“背嵬军，杀！”
他的官职只在杨再兴之下，为各副将之首，此刻振臂一挥，三百骑兵早就按捺不住，如一柄利剑般插向了金国军队。
被宋人称为“兀术”的完颜宗弼，数日前刚在郾城一带被岳飞打个大败，还险些被杨再兴刺伤。
此番他卷土重来，正是要再次找岳家军决战，以洗刷耻辱。却没想到刚走到小商河，迎面就突然冲过来一队宋军骑兵。
顿时，金军之中一阵大乱。
“元帅，是杨再兴！”宗弼身边一名百夫长指着正冲杀过来的白马将军，哑着嗓子叫道。
“慌个甚么！”未等宗弼说话，一名身高近丈的大汉从旁跃出，“我来敌他，你们保护元帅。”
此人乃是宗弼手下第一大将，万夫长撒八。
撒八说罢，夹起马镫，挥舞着一柄铁蒺藜向杨再兴冲去。
杨再兴一入敌阵，扎挑突刺，一口气儿连杀十数人，直奔大旗。
突见一魁梧壮汉举起铁蒺藜向自己砸来，杨再兴先是拨马一闪躲过，紧接着抖枪朝对方胸口刺去。
那撒八能做到万夫长，也是多年来在战场上拼杀得来的。他见杨再兴轻松躲过自己一击，反手又一枪扎来，料是不好，急忙横过铁蒺藜去拦挡。
但杨再兴的枪实在太快，铁蒺藜才横到一半，枪尖儿已经插到了撒八的胸口。
鲜血翻涌冒出染红了铁甲，撒八顿时感到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什么东西抽去似的，手中兵器一松，趴在马背上，没了半点儿知觉。
杨再兴抽了枪，头也不回，直奔大旗之下，继续去寻那完颜宗弼。
撒八的战马驮着主人，依旧向前奔跑着。
罗彦迎头赶到，见对方大将趴在马背上已是半死，便抡起长斧向他砍去。那大斧一下便剁断了脖颈，将撒八的头颅弹起五尺来高。
跟在罗彦后面的正是王阑，他刚奋力刺落了数名金军骑兵，忽然却见一颗圆滚滚，像个血球一样的人头正朝自己飞来。
第二章 万箭穿心
见如血球般的人头飞起，王阑二话不说，左手一压马鞍，横身跃起，右脚侧着伸出，直踢向那还淌着鲜血的头颅。
这一脚力量很大，将头颅踢出十丈开外，直向完颜宗弼怀里飞去。
“杨将军！那人便是兀术！”王阑身子还未落回，话便先喊了出来。
原来，杨再兴并不认识完颜宗弼，故而上次郾城之战让对方给逃脱了。
但王阑却是见过完颜宗弼的。他将撒八的首级踢向敌军元帅，并借此告知杨再兴目标的具体位置。
杨再兴立即会意，挺抢向宗弼杀去。
这时，罗彦顺手从撒八尸体上扯下一红漆腰牌，扔给王阑。“王将军，帮俺看看这人姓甚名谁，俺罗彦手下不杀无名之辈。”
王阑暗笑，这人明明是杨再兴刺死的，罗彦非要厚着脸皮胡说八道。
“忒母孛堇……撒八……”王阑念着腰牌上的金国文字，喜上眉梢，冲罗彦高声喊道：“是金国的万夫长撒八！”
说完，王阑便立刻明白了罗彦的用意。
原来罗彦早猜到撒八并非一般武将，故意让王阑喊出来，一来可以威慑敌军，二来可以提振己方的士气。
完颜宗弼见怀中突然冲进一物，仔细看去，竟是撒八的头颅，吓得他急忙拨马而逃。
而大宋背嵬军听闻杀了对方的万夫长，个个精神抖擞，嘶吼着冲向敌人。
“这汉子，倒也粗中有细。”王阑叹道，随即指挥兵士继续冲击敌阵。王阑明白，敌众我寡，只有一鼓作气，擒贼擒王，才有获胜的可能。
但那宗弼不愧是金国元帅，逃了一阵后便稳住了心神，见追来的宋兵不过区区数百人，急忙传令各军回转，骑兵准备迎战，弓手开始射击。
王阑见敌军未被一击而溃，心中暗叫不好。敌我力量实在是太悬殊，若等对方站住阵脚，自己这三百人怕是要被全部吃掉。
现只盼着杨再兴能够刺杀对方主帅，方可再次使敌军混乱。
杨再兴冲杀几个来回，连挑了完颜宗弼身旁数个百夫长，死在他枪下的兵卒更是不计其数。
王阑、高林和罗彦各率百名骑兵冲阵，渐渐将宗弼大旗旁的护卫与大部队隔离开来。
此刻，杨再兴也已杀到距离大旗不到十步之地。
宗弼见势不妙，明知作为主帅不可轻易逃走，仍调转马头朝小商河石桥奔去。石桥另一头，还有他未来得及过河的数万大军。
可杨再兴哪肯放过宗弼，提马前追，举枪便朝宗弼后心刺去。
宗弼左右两名贴身护卫急忙举起兵刃阻挡，但只听“噗、噗”两声，这二人便立刻死在了杨再兴的枪下。
王阑偷眼望向小商河桥，心头狂喜，完颜宗弼的战马还未登桥，而杨再兴的枪已经再次举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不知哪里来的湿冷物什从王阑面颊滑下，他本以为是敌人身上溅出的鲜血，便伸手去擦，没想到擦到手上的竟然是水！
这不是小商河的河水，而是雨水。如死人面色的天空不知何时开始下起雨来。他方才只顾杀敌，竟未察觉。
“不好！”王阑脱口喊出：“杨将军不可过桥，速速回来！”
杨再兴之所以能在万军之中来去自如，除了枪法精湛之外，便仰仗他更为出色的骑术。现在突然下起雨来，小商河两岸又都是松软泥土，一旦地面泥泞起来，骑兵的机动性就要大打折扣。
但宗弼就在眼前，杨再兴哪里听得进王阑半句，一门心思只顾着追杀敌酋。
就在这时，桥对岸的金国军队中，领头的一个千夫长射出了一只冷箭，箭簇直没杨再兴左肩铠甲。
杨再兴却只“哼”了一声，扬手将箭杆强行折断，任箭簇留在肌肉之中。
但这一箭的光景，完颜宗弼竟逃出了一丈开外。
杨再兴大怒，然而此刻地面已变得湿滑，身下这匹白马跑得也没有之前那么平稳。
完颜宗弼很快上了石桥！
若等宗弼过了桥，再找机会刺杀他便没那么容易了。杨再兴想到这里，将缰绳向上一提，战马得到主人指令，前蹄高高抬起，后蹄猛一蹬地，飞身向石桥跃去。
不料这蹬地之处太过湿滑，战马这一下失了方向，竟没有跃到石桥上面，而是踏在了石桥旁的一块泥地之上。
这泥地浸了雨水，更加潮湿。杨再兴的战马踏下之后，站立不稳，朝河中跌落。
这马儿好不容易在河水中稳住身形，却发觉四蹄已陷入河中淤泥，半步都动弹不得。
就这一会儿功夫，完颜宗弼已经跃马过桥。他强行稳住狂奔的心跳，回头看去，只见杨再兴正拼命挥动鞭子催促战马，但那马儿就是丝毫动弹不了。
宗弼大喜过望，急忙向刚才射冷箭的那个千夫长下令道：“快！众军放箭！快！”
军令如山，只见数千支箭瞬间一齐射来，登时杨再兴连人带马，全都插满了羽箭。
一代名将杨再兴，连半点儿声音都没喊出来，便惨死在小商河的淤泥之上。
王阑见杨再兴战死，心头如刀剜般疼痛，暗叹道：“亡了杨将军，今日这仗怕是要败。”
高林、罗彦见杨再兴被射死，悲声大叫道：“为杨将军报仇！”
随后，二人带着各自麾下百名骑兵便要冲过河去。
“二位将军且慢！”王阑横枪阻拦，“此间胜算已然不多，咱们还是撤罢。”
“撤他个鸟，俺背嵬军没有临阵脱逃之人！”罗彦瞪起了眼睛。
高林提刀砍死身旁一名敌兵，也劝说道：“王将军，莫要忘了咱们身后可是张宪元帅和岳相公！”
高林这话提醒了王阑，此次他们三百先锋出动寻找金国主力，而张宪的岳家军主力正从后方赶来。如果此战让敌人得胜，到时候张宪面对的可就是士气高昂的金国精锐。
王阑想到这里，咬了咬牙道：“好，咱们此番就算全部战死，也要折掉敌军半条命来。高、罗二位将军，咱们分三面冲敌，以击杀敌五十夫长以上为要！”
专杀军官，这招不仅最能伤敌士气，还可有效降低敌人的战斗指挥能力。
“遵令！”高、罗二人各领本部，朝西北、东北两面杀去。王阑则奋力阻击从北面过河的敌军。
第三章 蹴鞠杀人技
一阵厮杀后，高、罗二人折返回来，与王阑聚在一处，准备再次发起冲锋。
“俺老罗斩敌百夫长一名，我部尚有骑兵七十三人！”
“高林斩敌五十夫长两名，尚有部属八十四人！”
“王阑斩敌百夫长一名，部属尚存六十五人！”
三人彼此向对方点了点头，转身又拨马杀去。他们如此这般在敌军中冲杀五六个来回后，王阑身边的骑兵已剩不到十人。
“俺老罗斩敌三人，部属还有五骑……”罗彦的大胡子上满是血迹，已经累的喘不上气来。
“高将军呢？”王阑朝西北方向望去，只见孤零零一匹青色战马驮着柄卷了刃的长刀独自返回。
“高将军！”罗彦眼眶有些湿润，他短叹一声便与王阑再次分别，扭头冲东北杀去。
不知又杀了几人，王阑身下战马哀鸣一声，倒在血泊之中，马身中箭数十只之多。王阑连忙一个翻身，持枪站起。茫然四顾，周围早已没有一个宋军。
“俺老罗又回来啦！”只见罗彦一瘸一拐，横着大斧走了过来，身下战马早已不知去向。
“晦气！这次连一个鸟贼都没杀得。”说完，罗彦转身靠在了王阑背后。
地狱般血腥的战场上，宋军只剩下了王、罗二人。金兵却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刚才射杨再兴冷箭的那名千夫长，拥着完颜宗弼走到最前面。
宗弼看了眼被围在垓心的两名宋军将领，用汉话缓缓说道：“二位将军可降否？”
王、罗二人四目圆睁，不发一语。
宗弼冷哼一声，扭头向千夫长挥手道：“杀！”
那名千夫长抬起弓，对着罗彦胸口就是一箭。
“直娘贼！”罗彦骂了一声，中箭倒地，伤口出血如柱涌，他挣扎着想要爬起，试了几下却始终站不起来。
王阑左手将其扶起，右手持枪指着那千夫长。
“王将军，俺命不久了，还剩这么一口气，唱个歌儿，给你助助威，望你死前能再多杀个敌人……”说罢，罗彦低身席地而坐，慢慢抬起头唱道：
“旗队浑如锦绣堆，银装背嵬势如雷。先教复俺开封府，待向黄河饮……马来……。”
这军歌铿锵有力，用罗彦的西北口音唱出来，更显得悲壮激昂。
唱罢，这大胡子将军便瞪着眼睛断了气。
王阑悲愤满腔，挥舞长枪向那千夫长刺去。
众金兵一拥而上，转眼间，王阑左腿、右肩和后背连中三刀，鲜血在早已残破的铠甲中流淌出来。他勉强站立，双手颤抖着握住枪杆。
那千夫长冷笑一声，抽出腰刀，拨马上前一下将王阑的枪头砍下，回头用女真话对手下说道:“这厮没了枪，伤不了人。你们休要怕他，一起上！”
王阑听得懂女真话，见对方如此嚣张，低头看了眼被砍落在地的枪头，心中生出一计来。
周围几个金兵见王阑赤手空拳，也不急着要他性命，有个好拍马屁的还趁机对那千夫长奉承了几句，引得对方仰头大笑。
就在这时，王阑突然伸出右脚脚尖，将地上枪头挑起三尺来高。枪头在半空中打了几个滚，正在下落之际，王阑左脚向前用力一踏，右脚猛地横抽，将枪头对着千户长脖颈处踢去。
只听“噗”的一声，枪头直穿敌人咽喉而过。这一招，正是王阑善用的蹴鞠绝技——“登楼朝月”。
只不过这次他用这招踢出不是球，而是枪头。
那千户长栽倒在地，脸上还残留着刚才的得意神色。
“谁说我杀不了人？”王阑刚才那一招用尽了残存的气力，他斜靠着枪杆，用女真话朝那千户长的尸体说道。
众金兵见状，先是惊愕得连连后退，紧接着一阵大骂。过了半晌，其中一个百夫长仗着胆子，手持长锤从王阑背后冲了过来，对准他的后脑狠狠砸去。
王阑突觉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待王阑再次睁开双眼时，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张铺着雪白床单的床上。周围没有了战场那股血腥，反而到处弥漫着一股微微刺鼻的怪异味道。他向左微微转过头，那里有阳光正透过窗户洒了过来。
刚在战场厮杀过后的王阑，此刻躺在床上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他望向窗户，发现周围的环境无比陌生。
“此窗晶莹透彻，莫非是琉璃所做?”王阑察觉到自己是在一间小屋子里，不免感慨屋主竟奢华至极，竟然用那么大一块昂贵的琉璃来做窗户。
后脑突然传来一阵疼痛，王阑这才想起刚才好像有敌人从后面重重砸了自己的脑袋。
“难道我已被金军所擒？”王阑猛地坐起身来，第一眼便在床上看到了一双腿，那是一双不属于自己的腿。
那双腿穿着深蓝色的短裤，膝盖往下套着双类似裤袜的东西，脚上踏着一双曲线十分好看的黑鞋，就是鞋上图案太过诡异，像是个白色的钩子。
王阑试着轻轻抬起左腿，那条无论从粗细还是肤色看来都不是自己的左腿便开始动了起来。
“真乃怪事！”王阑顿时心中大乱。他将双手举到眼前，那是双白嫩细长的手，像极了自己曾经还是少年的时候，不过早已和现在握枪杀敌的那双手判若两物。
这不是自己的身体！这不是自己的世界！
若不是有阳光，王阑甚至怀疑自己应该是死了，此刻便到了阴曹地府！
王阑惊恐坐起，左右望去，屋内摆放着很多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物品。
“此间是何处？我又如何这般模样？”王阑的头更加痛了。
突然，他隐约察觉到附近有人影晃动。右前方的一个案台后面，似乎有人正在偷看自己。
王阑急忙从床上跳起，一个转身，后背紧紧贴在前面的墙壁上，将自己隐蔽了起来。
随后，他慢慢侧身向案台移动，尽量不发出一点儿声响。
待移到案台旁时，王阑猛然转向案台，同时左脚虚跨，双手一上一下摆出，护住身体。这招正是岳家散手的起手式。
他用眼睛直直盯向案台后面，那里果然正站着个人！
第四章 被足球踢倒的少年
镜中之人是个少年，看起来刚过束发的年纪，头发剃得像个出家的僧人。
这少年眉毛很浓，形状如两把斜插向上黑色短刀。眼睛不大，眼角上扬，稍微有些丹凤，但鼻梁很高，整张脸看起来颇为冷峻。
对方穿着红蓝两色相间的短衫，胸口绣着形状怪异的黄色图纹，此刻也正摆出个架势，距离自己只有不到半步。
王阑感到奇怪，明明对方瞪着自己，却感觉不到周围有半点儿杀气。这种对杀气的感知，是他多年从战场积累形成的一种本能。
“你是宋人还是金人？”见对方也站着不动，王阑低声问道。
可这话刚说出口，王阑便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儿，自己说话时，对面的少年的嘴唇也开始颤动起来。
但对方却没有发出半点儿声音，而自己说完了话，对方也竟闭上了嘴。
“难道……”王阑换了个姿势，一只手握拳，抬到眉头处，这是岳家散手的一招“下擂手”。
对方也将一只手握成拳头，举到了眉头之处。
王阑叹了口气，握拳的手慢慢松了下来。他朝那少年摸去，却只摸到了一块冰凉坚硬的东西。
“果然是一面镜子。”王阑从来没见过照人如此清晰的镜子，试探着在镜子上面摸了几把，又摸了摸自己的面颊，茫然道：“我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王阑正在纳闷之时，案台旁的一道房门被打开了。门里窜出一个身穿红蓝间条短衫，深蓝色短裤的少年来。
“岳峰，你醒啦！谢天谢地，谢天谢地！”那少年说着，伸手向王阑右臂拍去。
王阑本能向旁一闪，那少年拍了个空。紧接着他往后一跃，退到刚才躺着的床边。
这少年又是谁？他刚才说些什么？王阑凝视着对方，见来者也是十五六岁年纪，浑圆的脸庞，眉目清朗。
对方穿着和“自己”同样的衣服，应该不是敌人。而且看他面露喜色，也不像要害自己。王阑想罢，握拳的双手微微放松了下来。
“我勒个去！吓了我一大跳。你怎么脑袋坏了，反应却这么灵活？”进门来的少年说罢径直走到王阑身边，一屁股坐在床上。
这少年说的话，王阑一句也听不懂，感觉像是汉话，却又不知是哪个地方的方言。
“你都不知道，你刚才被球给踢脑袋上了，都在这儿躺了十分钟没睁眼啊，校医都去打120了。”少年自顾自说着，全然没察觉到王阑的异常。
这时，门外又走进来一个身着白衫的中年女子，手里拿着个金粉色的方形铁片，鼻梁上还架着用银丝和琉璃装饰而成的环状物品。
“岳峰同学，你醒了？头感觉怎么样？”那女子语气显得很亲切，目光柔和地看着王阑。
王阑见是女子，稍微放低了防备，他听不懂对方说什么，只好不发一语。
“老师，岳峰都醒了。完了，你这120白打了。”坐在床上的少年轻屑地说。
“唐川，你先别讲话。”中年女子回头冲那少年喊了一句，然后又扭头望向王阑。
中年女子在王阑脸上看了好一阵儿，又伸出右手食指在王阑眼前来回晃动了几下，再接连问了他几个问题。
见王阑毫无反应，也无回答，中年女子皱了皱眉，转身对那名叫做唐川的少年说：“120没白打。”
过了大约一刻钟，王阑突然听到一段曲子从那中年女子手中的粉金色铁片里传了出来，曲风短促有力，是他从未听过的。
“海草海草、海草海草，浪花里舞蹈……”
女子听见这曲子，也朝手中的铁片看去。
“我说吴老师，你这铃声也太土了吧。”唐川依旧说话没个正经儿。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这歌在老师上大学的时候老火了，现在我也爱听。”中年女子拿起铁片，手指在上面戳了几下，接下来令王阑惊奇的一幕发生了：这女子竟然开始对着铁片说话！
“喂，对，是我打的120，现在学校里面，好的，马上出去。”女子说完放下了铁片，扭头冲王阑道：“岳峰同学，咱们去医院先检查检查。你听得见老师说话么？”
王阑见对方三番两次询问自己，虽听不太懂，却也不好再不发一语，便叉手行礼道：“敢问这位娘子尊姓？”
话一出口，对方二人便全愣住了。
“吴老师，岳峰刚才说啥？”唐川抓了抓头。
“口齿不清、言语混乱，举动异常。估计是伤到脑神经了。”校医吴老师招呼唐川道：“救护车已经到校门口了，快把他扶出去，注意别摔了！”
说完，她便伸手拉开了房门。
“这二人要带我去哪儿？”王阑见那少年开始搀扶自己，心中一阵嘀咕。
“他二人貌似并无恶意，况且我此刻身处异境，不妨先由他们摆布，待查清原委再做打算。”王阑打定主意，便伸腿迈出门外。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王阑终于又在唐川的搀扶下，回到了这间屋子。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简直颠覆了他的世界观。
外面到处都是百尺高楼，路上飞也似的跑着类似轿子的东西。自己被带到一个大楼中，还曾躺进一个机器里，几个穿白色长衫的人接连问着些听不懂的话。这都是什么情况？
我现在在哪儿？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少年？
面对如此多的陌生事物，这么多解不开的谜，王阑内心接近崩溃，但多年的战场经验逐渐让他冷静了下来。
他很快确定了两件事情：一是这地方定是个与世隔绝之处，就像陶渊明的桃花源，所以里面的太多的事物都是自己从未见过的。
二是，这少年的身体肯定不是自己的。但自己为何又在这具年轻的躯体中？莫非是自己在战场死了，然后又转世投胎变成这个少年？
王阑不觉想起年少时，他曾在朝中一位黄学士的檐下学经，听说过一件奇事。
那黄学士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曾对自己说过，他受道君皇帝派遣，正在编纂一部道家典藏。其中他发现道家有一门奇术，叫做“移魂法”，可以操控一个人的灵魂。
莫非这少年把自己的魂魄移到他身上了？
第五章 失忆桃花源
若不是被移了魂，那便是自己成为鬼魂，四处游荡不散，又借了这少年的身子回到了阳间。
王阑思索半天，不得其解。最后决定还是先借这少年的身子用着，再做其他打算。
一旁的唐川见王阑坐在床上呆若木鸡，便向吴老师问道：“岳峰这是咋了？”
“医生说，他好像被足球击中了后脑，影响到了大脑的语言区和记忆区。目前还不能好好说话，也失去了一些记忆。等明天专家看了磁共振结果再说”
吴老师狠狠瞪了唐川一眼，“你说你们刚参加完中考，好好在家里打会儿游戏不好么？非出来踢球！学校还要对你们的安全负责，你们就不能晚几个礼拜，等初中毕了业再来踢？”
“那哪儿行？毕业了，就不好意思再用学校操场踢球啦。”唐川嬉皮笑脸道，随后瞥了一眼手腕上的智能手表，“哎呦，已经五点了，老师你不用管我们了，我送岳峰回家。”
唐川搀扶着王阑走出教学楼，来到操场之上。
见就剩这么一个少年，王阑慢慢放下了戒心，开口问道：“敢问小兄姓名？”
“啥？你说啥？”唐川听到一堆莫名其妙的发音，又想起校医说岳峰可能有语言障碍，便道：“你慢点儿说，一个字一个字的，要不然我听不清楚。”
“能说正音么？”王阑问道。他口中的正音，指的是北宋洛阳、汴梁一带的官话。
朝中为官者，南腔北调，都以洛阳读书音为正音。说正音方便沟通，相当于现在的普通话。
“啥？你再慢点儿说……”
见二人实在无法沟通，王阑心生一法。他先走到墙边的柳树下，折了一根柳枝，又来到一处跳远用的沙坑前，在沙地里以树枝代笔，写下了三个字“我是谁”。
这正是王阑此刻最想知道的事情。
“咋还拽上繁体字了？”唐川看了眼繁写的“谁”字，接过王阑递过来的树枝，也开始在沙地里刷刷点点起来。
“岳，峰。”王阑看着唐川歪歪扭扭的两个字，眉头一动，“原来我附身的这个少年叫做岳峰。
王阑刚才在救护车里，看到路边好多商肆挂着汉字牌匾，料想这里必是汉人所居之处，故而想通过写字的方式来沟通。
“书同文，车同轨。还亏得秦始皇的功劳。”王阑暗自叹道。紧接着，他又在地上写了三个字：“你是谁”。
“唐川”。
“今是何世？”王阑刚要写下这个问题，突然想起此间所见所闻的种种奇异，便觉得这里没准儿同陶渊明的桃花源一般，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桃花源里的人“不知有汉，无论魏晋”，自己怕是问不出什么结果，不如一个朝代一个朝代问下去。
王阑写下一个“周”字，见对方没反应，又在下面写了一个“秦”。
“周秦是谁？”唐川一阵纳闷儿。当他接下来看到繁体的“汉”时，费了半天劲儿才辨认出来。
当看出来“晋”时，他才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岳峰这小子在写朝代名啊。”
唐川一把抢过树枝，“你这么写太磨叽了。”说完他从背后书包里掏出笔和本，翻到一张空白页，写下了剩余几个朝代。
“这少年怎地从左至右写字？”虽然唐川的写字方式看着十分别扭，但王阑醒来后见过太多怪异的事情，此刻也只好“入乡随俗”。
当王阑看到“宋”时，抬头望着唐川，眼中饱含些许期待。但当唐川一口气写到“清”时，王阑脑袋里却如五雷轰顶般，一阵一阵的恍惚。
他相信唐川既然知道“隋唐宋”，后面写出的“元明清”也必然是朝代的名称，这无疑给了他胸口重重的一击。莫非自己竟来到了几个朝代之后的世界？大宋难道是亡了？
自己和背嵬军这一众岳家军人，在战场上舍生忘死，却也最终没能保住大宋的江山。
“这‘元’的名字，怎地从未听过？取代我大宋的，难道不是金么？”王阑有些迷茫。他直勾勾盯着本子，等着唐川继续写下去。
“写完了啊！”唐川看出了王阑的等待，说道：“宋元明清后，王朝自此完。再写可就是民国和共和国啦。”
王阑没太听懂，但还是点了点头，捡起树枝写下了第四个问题：“此处为何地”。为了让对方能看懂，他也开始从左向右书写起来。
“大佬，能不能别整繁体字呀？本来写在沙子上就看不清。”唐川咬了咬嘴唇，在纸上写下了“连城”两个字，这是这座海滨城市的名字。
“天太晚了，得赶紧把岳峰送回家。”唐川想到这里，急忙又写下了“回家”两个字。
王阑还在琢磨字面的意思，唐川却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往校外走去。
王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另个一个房子里的，沿途太多奇异的事情令他感觉头都快炸裂了。
唐川把他拉到一个看起来四十左右年纪的妇人眼前，对方突然紧紧抱住了自己，这着实令他感到不堪。
“阿姨，”唐川对那妇人说道：“岳峰踢球时，头受伤了，是校医吴老师带他去的医院……”唐川把整个经过，包括王阑醒后的各种奇怪举动都述说了一遍。
岳峰的妈妈松开手臂，问唐川：“你是说岳峰失忆了？”她接到吴老师电话后，只知道儿子受伤了，便匆匆请假下班，这时也是刚赶到家。
“嗯，估计他还有点儿语言和行为障碍，刚才您也看到了，他已经连您都不记得了。”唐川答道，“吴老师说这都是医生讲的，具体的诊断结果得明天才能拿。”
岳峰妈妈听完，皱紧眉头，眼中噙着的泪水，强忍着不在儿子同学的面前流出来。
“我能经常来陪岳峰么？唐川问道：“也许这样能帮他尽快恢复。”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岳峰妈妈揉了下眼睛，抹开已经溢出来的泪水，“阿姨平时工作忙，这是家里的钥匙，有时间的话就直接过来吧。”说完便将钥匙递给唐川。
“那我明天再来，阿姨拜拜。”唐川转身关上门，对着走廊吐了吐舌头，“要是岳阿姨知道她儿子是被我踢的，那就完蛋了……”
第六章 梦里依稀
第二天一大早，唐川拿着一摞书来到岳峰家。王阑正在岳峰的房间内坐着发呆。
“这个世界实在太神奇了……”
“墙上挂着的板子里，居然能映出人影来，莫不是天上神仙的法器？”
“昨晚的那道菜，怕是连皇帝都没吃过。肉丝、竹笋和木耳放在一起爆炒，明明菜里没有鱼，却炒出一股鱼的香味。而且那又麻又辣的口感，绝对不是胡椒能调得出来的。”
唐川走进来的时候，王阑还在想着昨晚的事情。他没有和岳峰妈妈说过一句话，一是因为语言确实有障碍，二是面对陌生女子也很尴尬。
“听你妈说，你昨天怎么一句话都没讲呀？”唐川把书放在了桌子上，“你川哥我昨天特意查了失语症的治疗方法，咱今天一点儿一点儿来，从零基础学起哈。”
唐川拿出一个三岁小孩的识字本，在王阑面前摊开，然后掏出手机打开音乐播放软件，里面便传出一段歌谣来：“爷爷，爸爸的爸爸叫爷爷。奶奶，爸爸的妈妈叫……”
“爷爷？”王阑听着歌谣，学着里面的声调。
“哎！你终于能把话清楚啦。”唐川得意地笑了起来，随后用笔在纸上将这两个字写了出来。
怎么这少年总写残体字或俗体字？王阑望着仿佛缺少一个“耳”字的“爷”，心中充满不解。他怎会知道现行的汉语简体字，很多都是借鉴古时候的草书或百姓常用的俗体字。
曾经古人们为了简化汉字的书写笔画，经常将正体字，也就是现在常说的“繁体字”加以变化，或少写一部分，或将繁琐的笔画连起来写，时人称为俗体字和残体字。
王阑为了确认这个“爷”字，便在上面填上了一个“耳”。
在不断的文字对话中，唐川也觉察出了异常。对方常常会写繁体字，而对有些简体字竟然不认得。
“听说曾经有人在昏倒后，醒来突然便开口说外国话，莫非……”
唐川拿出一本语文课常用的古汉语字典拿给王阑，上面每个字都有简繁对照。他二人就一个繁体，一个简体的在纸上写来写去，终于算是沟通上了。
王阑渐渐明白，自己现在所处的，乃是大宋之后的第五个朝代，人们普遍使用简体字，所说的官话也早就不是唐宋时的洛阳读书音了。
大宋后来怎么样了？自己那些背嵬军的兄弟怎么样了？岳飞岳相公怎么样了？王阑多想一口气问出来，但他现在只能一点儿点儿写在纸上。
不用沾墨水就能写出字的笔，已经让早被稀奇事物震惊过好几遍的王阑，不再感到奇怪了。他学着唐川握笔的姿势，写下“岳飞”两个字。
“你怎么会想起岳飞？你连你妈都不认识，居然会知道岳飞？”唐川想到岳峰和岳飞都姓岳，不免心中冒出个想法：“这岳峰不会是岳飞的后人吧？”
“失忆的人会慢慢恢复记忆，但他不会从自己祖宗那辈开始回忆吧？”
唐川便把岳飞的故事讲了一遍，一抬头目光便撞到了王阑可怕的眼神上，心中一骇，微微颤抖道：“你……想起什么了？”
“秦桧这奸贼！”王阑眼中仿佛喷出火来，岳飞蒙冤而死，岳家军非战而败，这些都让他感到无比愤慨，却又无可奈何。
见唐川看着自己面露惧色，王阑眼中柔和下来，在纸上继续写着一些他想知道的问题。
唐川像讲初中历史课般，简单述说了由宋朝以来的种种重大历史进程。王阑一边对照字典，一边试着理解纸上的文字。
二人攀谈到黄昏，唐川发觉和对方的交流越来越流畅了，这时，岳峰妈妈回来了，手中还拿着一张医院报告。
“阿姨，岳峰今天感觉好多了，可以说话了都。”唐川炫耀着自己的“讲历史故事治疗大法”。
“谢谢你啊，小川。”岳峰妈妈微笑道，她展开医院报告单，“医生说岳峰的头部一点儿问题都没有，连轻微脑震荡都不算。”
“啊？可他为啥会失忆啊？”
“这……可能是一种罕见的症状。”岳峰妈妈表情有些复杂，“医生建议在家里多休息，过一周再去复查。”
“那我明天再来陪岳峰。”唐川站了起来。
今晚，王阑独处时，不再像昨日那么手足无措了，他开始仔细观察岳峰的房间，书架上摆满了色彩各异的书籍，王阑翻出几本《少儿百科大全》，借着字典，努力尝试理解书中的图画和文字。
“飞机……航母……导弹……”这些新鲜的器物无不让他感到惊叹和可怕，想不到后世竟然发明出这么神奇的东西来。然而凭自己现在的知识水准，可能还不抵那叫唐川的少年万分之一。
王阑合上书，抬眼向墙上望去，那里贴着一幅十分逼真的人物画。画上有十一个穿着红蓝两色短衣短裤的男人，相貌都非华国人士。
这些人分成两排站在草地上，有些貌似大食人，也有比昆仑奴还要面黑几分的壮汉。
在书桌下面，王阑伸手摸出个人头般大小的白皮球来。他用力拍了拍，感觉这球弹性十足。
“是充了气的。”王阑确认道。大小和重量上虽有些许差异，但看起来与自己蹴鞠时所用的鞠球十分相像。
鞠球也是用牛皮精心缝制而成，内部装有充了气的猪膀胱。
看到这球，王阑一时技痒，在屋子里颠了起来。
这屋内狭小，又多摆放家具碍事，可以让球移动的空间很是有限。但这白球竟然像长在王阑身上一般，从脚颠到膝盖，再绕经胸口肩头，落到后脚跟，再返回到另一只脚面，反复几次，足足有一刻钟没有落地。
收了球，王阑长叹一声，不禁想起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罗彦来，“罗将军，终是没能同君一起踢球！”
夜里，王阑想起岳飞、想起背嵬军那帮将士，心思繁重，好不容易才能入睡。
睡梦中，杨再兴浑身是箭，罗彦满面流血，背嵬军士兵被金军斩杀的悲壮场景一幕幕再次浮现。
“啊！”王阑大叫一声，醒了过来，后背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
第七章 2030世界杯预选赛
王阑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忆起梦里背嵬军将士们的惨状，不由得长叹道：
“弟兄们，尔等为国捐躯，生死壮烈，我又有何面目借他人之身而活！”
王阑心想，现在的时代，自己之前学的四书五经早就毫无用武之地，百科书上描述的那些“机枪”、“导弹”也远胜弓马拳脚万倍。
自己就算借岳峰的身体重活一世，然也如同废人一般。既然这样，不如追随背嵬军的弟兄而去。
想到这里，王阑暗暗下定了赴死的决心。
吃早餐的时候，岳峰妈妈见儿子面色暗沉，也很心疼难过。她并不知对方此刻正要寻死，还以为只是创伤后遗症什么的。
儿子自从头部受伤后，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
岳峰妈妈收拾好碗筷，背上挎包，将医院拿回的几个药瓶排列在餐桌上，并把写有服用说明的纸条压在了瓶底。
等到房子里只剩自己一人时，王阑便开始着手考虑自杀的方式。他摸索半天，最后在卧室里寻出一根跳绳，用力扯了扯，绳子结实耐用，特别适合上吊。
王阑又朝窗外望去，寻思选小区里哪棵歪脖树最好。
此刻，窗户上映出餐桌上的药瓶来，王阑看得不禁出神。
“我这身子是岳峰那少年的，他母亲慈爱可亲。我死之后，他母亲便再也见不到活的儿子，我须等他母亲回来，替岳峰叩几个头再走。”
想罢，王阑放下了手中的跳绳，“还有那唐川，也须替岳峰跟他道个别……”
王阑一直在家里闲坐至午后。等他再次看到唐川时，对方正背着一个大书包，拎了个半个西瓜，打开岳峰家门，径直小跑进来。
唐川火急火燎，直奔客厅，口中还嚷嚷着：“糟了！糟了！华国队和韩国队的比赛！”
他手忙脚乱地打开电视，全然没理会走过来的王阑，按下遥控器快速调到AV5台。
“留给华国队的时间不多了。”
电视机里传出央视解说员熟悉的声音，画面上显示比赛已经踢到第75分钟，场上比分0-2。
“臭臭臭臭臭！”唐川刚想摔遥控器泄愤，突然想起这不是在自己家。
他转头望着一脸漠然的王阑道：“你说我也是贱，明明知道国足踢得跟屎一样，还非得舔着脸看比赛。”
王阑摊开双手，表示听不太懂唐川的话。
唐川从书包里掏出本子，开始在上面写字。王阑转身回房间拿出几本字典，坐到了客厅沙发上。
通过百科全书和字典，王阑对“电视”这个机器有了一定认识。他见屏幕里，两支队伍正在争抢着昨晚那种和鞠球十分相像的白色皮球，便问唐川：“他们在做什么？”
“踢球啊！”唐川指着电视道：“穿红色球衣那个是华国队，白色那个是韩国队。他们在踢比赛，2030年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
“2030？”
“是公元纪年。你不会连数字都忘了怎么写吧？”唐川无奈，写下“公元贰零叁零年”七个汉字。
这年号可够大的，王阑心中暗叹，他很想知道现在离自己那个朝代有多遥远，便写下：“距宋代几年？”
“宋代？”唐川很奇怪为何对方这么关注宋代的事情，“一千年左右吧。”唐川说了个大概数。
王阑有些迷茫，自己居然从一千年前莫名奇妙地来到这个时代，不知道是哪路神仙给施的法。
“现在是2030年？”
“不，是2028年，2030年是世界杯的举办年。现在打的是预选赛。”
唐川又好不容易解释了什么是世界杯，什么又是预选赛，便又把目光转回到电视屏幕上，华国队刚才后卫的一个失误，险些又被韩国队攻入一球。
“咱们和谁踢？”
“韩国。”
“韩国……难道是高丽？”王阑看着比赛双方相似的面孔，又仔细琢磨“韩”这个字，猜测韩国便是宋时的高丽国。
“嗯。”唐川心思全在看球上，这次没有写字，只是点了点头。
“高丽……”王阑心底里的一些回忆开始浮现出来。
那是宋高宗绍兴六年，高丽使节金稚圭携带国书从明州登陆，准备觐见皇帝。但朝廷怀疑他是金国的间谍，便派人拒绝使团前往临安的请求。
王阑当年也在朝廷派出的一众官员之中。
高丽使团中有一人叫做崔龙九，时年约二十七八岁，与王阑是一见如故。
朝廷赐了一些珍宝，让高丽使团就地原路返回。在明州使馆内，崔龙九曾私下问王阑：“王将军，皇帝陛下为何不允我们觐见？”
“官家可能对高丽已经不那么信任了。”王阑如实答道。
“高丽始终视金国如仇雠，只因相邻咫尺，才不得以成为其藩属。若皇帝陛下怀疑高丽，那我们两面夹击金国的计划，岂不是要落空？”
“朝廷的打算，我也无从知晓。”王阑叹了口气，“不过金国野心不小，怕是早晚要吞并高丽。崔使回国后，还要多谏君主不可放松武备。”
崔龙九望着王阑，眼中有些微红，“边陲小国，何以抗拒虎狼之师！金国若征高丽，怕是我们都要成为亡国之臣。”
王阑心中暗痛，靖康以后，大宋不也同样是在亡国的边缘？他思量片刻，从旁边取过一个鞠球道：“崔使可会踢这鞠球？”
崔龙九不明白对方为何会这样问，便答道：“这球在高丽也常常踢得。”
“小兄不才，在蹴鞠方面还算擅长，这几日我便教你蹴鞠之术。”王阑将球递给崔龙九，正色道：“蹴鞠，在汉时便作军中训练之用，只不过几代相传下来，如今却成了游戏。我偶然间寻得古时蹴鞠练兵之法，今可教与崔兄。”
崔龙九一听对方是要传授练兵之法，大喜过望，欣然应允。
随后几日，王阑便和崔龙九一起演习踢球，直到分别时候。
“这蹴鞠练兵，一来可强健士卒体魄，二来可严明纪律熟练阵法。崔使回到高丽，有机会可让将士们习之，对抵御金国大有益处。”
“多谢王将军，”崔龙九再三拜谢，“愿与将军再相见时，小弟能与将军共蹴此鞠！”
不过，王阑从那时起，就再也没有见到崔龙九。四年之后，他便跟随杨再兴的背嵬军来到了小商河。
“后卫！后卫抢断啊！”唐川声嘶力竭的喊声，惊醒了深陷回忆的王阑。
第八章 以球报国
电视屏幕前，沙发上坐着两个少年，一个正聚精会神关注比赛转播，另一个仿佛如梦初醒。
“啪！”的一声，唐川用力拍了一下大腿，“唉！又被进了。”只见比赛画面上，中国队已经和韩国队踢成0-3。
王阑被唐川的行为所感染，也对这比赛产生了兴趣。他开始认真观看这22个人抢一个球的游戏。
望着散漫跑动的中国队员，以及停球五米的脚法，王阑不解地问唐川：“我华国之人现在踢球都很差么？”
要知道在宋代，华国可是脚下功夫最好的国家。
“也不能这么说，全世界两百多个国家，我们排七十几名。”唐川发现对方还想不起阿拉伯数字来，故而把所有数字都用汉字书写。
“但华国人凡事都争个第一，足球又作为世界第一运动，现在国足踢成这样，实在不能让我们满意。”
“国足？”王阑显然没听过这个名词。
“就是代表国家踢球的足球队。”见败局已定，唐川也静下心来给对方解释。
“足球队。”王阑默念这个词语，忽然眼前一亮，这不就是球社嘛！
宋代已经出现了类似现代足球队的球社，球员们聚集在一个组织里，开展各项表演和比赛。各个球社中最大的便属“齐云社”，以队员能把球能踢得高耸入云为名号。“齐云社”又称“天下圆”，立志于把天下所有球员都归拢进来。
“为何不派些高手进国足？”王阑问道。
“这上面踢球的十一个人，已经是咱们国家能拿出来最好的球员了。”唐川神情颇有些无奈。
“咱们国家”这几个字，令王阑突然意识到，无论现在是什么朝代，面前这少年也是华国之人，自己仍还身在华国之地。
想到这里，他内心猛地翻出一腔热血，暗道：“我堂堂华国，如今竟在踢球上都不如那些莞尔小国，这是何等的耻辱！”
”岳飞相公曾训教我们要尽忠报国。如今我这一身的球技，若能以此报效国家，也不枉再来这世间一回。”
打定了主意，王阑将手滑进裤子口袋里，将准备自缢的跳绳摸了出来，丢在了沙发下面。
“不提这些烦心事了，”唐川关上电视，说道：“我是来帮你恢复记忆的，今天咱们继续学习哈。”
唐川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堆书放在茶几上，“你川哥昨天对你这病情研究了一晚上。你知道么？曾经有个美国女的也得了和你一样的病，她只剩下了15岁之前的记忆。之后的东西，像怎么用手机，怎么上网，都是一点儿一点儿重新学会的。”
唐川一边在本上写他说的话给王阑看，边将那堆书摊开，全都是一些百科读物。“不过你连你亲妈都不认识了，估计你比那美国人还严重。你想学啥，尽管问。”
王阑笑了笑，回屋内取来一个黑色方形铁片，正是那种校医老师对着说话的机器。“请教此物如何使用？”
“手机啊！别说，你还真离不开这东西。”唐川抓过岳峰的十个手指，在手机的指纹解锁键上来回实验，终于用右手食指打开了屏幕。
铁片上突然亮起光来，出现了一堆小图标。
“下次就用这只手指，一搓就开了。”唐川指着王阑的右手食指，耐心地教他如何使用手机。
王阑第一次体验到这种隔空传音的功能，兴奋不已。
“这个是录音，”唐川演示了一遍如何录制和播放，“我觉得你最好把咱们说话都录下来，然后晚上慢慢听，这样或许对你恢复语言功能有帮助。”
这招是他在治疗失语症的一本书上学来的。
王阑反复试验录音功能，嘴巴张得老大，仿佛小时候学射箭时，师傅第一次给他演示拉弓那般。
直到傍晚岳峰妈妈回来时，唐川才停下来休息。他使劲儿甩了甩右手手腕，为了和对方交流，他已经用笔写了整整一本的字。
“小川，留下吃晚饭吧，反正家里也就我和岳峰两个人。”岳峰妈妈系上围裙，进了厨房。
唐川刚想问，岳峰爸爸难道不回来么？但他突然又想起来了什么，硬是把这话咽了下去，尴尬地站了起来，“不了阿姨，我妈喊我回家吃饭。”
岳峰是单亲家庭，没有父亲。自己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差点儿说错话。
唐川走后，王阑在餐桌上尝试着连比划再模仿地跟岳峰妈妈沟通起来，竟也学会了许多词句。
岳峰妈妈很有耐心，也很乐观。她抬头望着电视柜上摆着的一张儿童照片，笑着说道：“我怎么觉得突然回到了你两岁的时候，那时候我也是这么教你说话的。”
入了夜，王阑放下手中的书，望着书架上一本本小学和初中的教材，心中感慨，岳峰这个少年的藏书可真是不少。
他哪里知道，在这个时代，华国大多数青少年皆是如此。
王阑轻轻打了个哈欠，走到卫生间洗了把脸。他望着镜中那个陌生却又渐渐熟悉的面孔，想到自己即将要用岳峰的身份去活下去，不免心头热血直涌。
“岳峰！”王阑搓了搓那张少年的脸，稚嫩而又平凡的脸。
他心中暗道：“既然我借了你的身子而活，那我就用你的姓名来施展本领！王阑本应马革裹尸，为国捐躯。今后我便不再是王阑，而是岳峰！”
第二天早上，刚睁开眼睛，王阑便对着自己连说了三遍“你不再是王阑，你是岳峰！”，强迫大脑记住这个新身份。
岳峰拿出手机，努力回忆着昨日所学，摸索着打开了录音功能。
岳峰猜想唐川一会儿就会过来，他想把今天和唐川的对话全都录下来，晚上一边播放一边跟着学。这样便能更快学会这个时代人们说的汉话。
果然，等岳峰妈妈一上班，唐川便屁颠儿屁颠儿地赶来了。已经决定用新身份生活的新“岳峰”打开了门，唐川却不进去，而是扭头冲身后说道：“快进来，就他一个人在家。”
岳峰歪过头，看到唐川身后赫然站着一人。
“看我把谁请来了？”唐川满脸奸笑道：“嘿嘿嘿……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九章 当场通知
岳峰望去，此刻站在唐川身后的，是一个娇小的少女。
这少女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头长发披到颈后，额前留着齐刘海，清澈的眼睛又大又圆，更添得几分可爱。
少女穿着条露出雪白大腿的牛仔短裤。
她冲着岳峰抿嘴一笑，脸上泛起了红晕。
岳峰哪里见过穿得这么清凉的少女，顿时有些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记得她么？”唐川进了门，掏出本子写到。笔和本已经成了他见岳峰时的必备之物。
岳峰摇了摇头，看着二人，眼里写满了疑惑。
见岳峰摇头，那女孩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随后她低下眉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赵茹伊，你男朋友这里受伤了。”唐川冲那少女指了指自己的头部，“可能是失忆了，你快进来帮帮他。”
那叫赵茹伊的少女，只是听说岳峰受伤了，却没想到这么严重，竟然还失去了记忆。她开始埋怨唐川没把全部情况告诉她，就冒然拉她来岳峰家里。
唐川见对方皱起眉头，急忙解释道：“我以前看电影里就是这么演的！男主失忆后，只要见到了女主，记忆就能慢慢恢复过来。”
“你俩试一试嘛，万一这招管用呢。”唐川边说边把岳峰和赵茹伊推进卧室，顺手将门带上，“你俩单聊，我回避，嘿嘿。”
说罢他自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看起球赛来。
赵茹伊有些尴尬，岳峰的卧室她还是第一次进来。
而岳峰更是心中一阵狂跳，上次和这般大的少女独处一室，已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他只好不断后退，一下子坐到了椅子上。
见对方的窘态，倒是赵茹伊先开了口：“岳峰，你究竟怎么了？”
近距离相处，少女身上的香味让岳峰一阵意乱，他定了定神，站了起来，在桌上的本子里写道：“请坐”。
“你……不能说话？”
岳峰连说再比划着，想表达些什么，但对方却一点儿都听不明白。
“像个白痴一样。”赵茹伊暗自叹了口气，伸手指了指嘴唇，又用手指在脑袋旁画了圈，问道：“你能听懂我的话么？”
岳峰缓缓摇了摇头，推了推本子，示意她最好写出来。
“赵茹伊！他现在还不能说话，你想说啥就写出来！”唐川在客厅扯着嗓子喊道，生怕屋内的少女听不见。
但赵茹伊却把笔和本推了回去，脸色霎时变得阴沉冰冷。她回头把房门关紧，低声说道：“岳峰，当初是你追的我，我觉得你学习好，可能和我上同一所重点高中，这才在中考前答应做你女朋友。”
“但你现在这个样子，活像个傻瓜一样。马上就要上高中了，如果被别人知道你是我男朋友，我还怎么上学？”赵茹伊眉头紧锁，“可要是现在就和你分手，唐川他们一定在背后说我坏话。”
“你就知趣点儿，不要来找我，我也不会再见你，我们就这样慢慢淡了，自然而然地分开。咱俩才交往不到三个月，对你应该没有什么损失。”
“我知道你可能听不懂我在讲什么，但反正我已经通知你了，你以后可别记恨我。”赵茹伊说完转身去拉门把手，打开了房门。
她刚才的这番话，更像是她说给自己的安慰之词。但这样也好，反正岳峰也记不得自己了，此刻甩掉对方也不会有太多的麻烦。
但在同学面前可要把面子做足，赵茹伊出了卧室，便朝唐川走去。
根本没心思看球的唐川，刚听见赵茹伊走出来的脚步声，便立即扭头问道：“咋样？他有反应么？”
“还是不行，我看他是记不起我了。”赵茹伊轻轻晃了晃脑袋，装作一副沮丧的样子。
“连你也没有效果啊？”唐川见她走了过来，便将目光移开，尽力避免视线扫在对方的身上。
赵茹伊看出唐川的囧态，心中暗自好笑。她在唐川旁边坐下，微笑着问道：“对了，你中考报哪儿了？”
“和你俩一样呗，连城八中。”
“那太好了，也许上高中咱们还是同学哦。”赵茹伊说完，只见岳峰也走了出来，正看着客厅里的沙发发愣。
她连忙站了起来，表情严肃地说：“我中考结束后，就报了计算机辅导班，一会儿还得去上课，岳峰你好好休息，等我给你电话。”
说完，赵茹伊又对唐川眨了眨眼睛，“我俩的事儿，现在还不能让老师和家长知道。岳峰就只能拜托给你啦。”
“放心吧，岳嫂。保证完成任务。”唐川嬉笑着，同岳峰一起把赵茹伊送出了家门。
“你俩在里面都干啥了？”唐川关上门后，冲房间努了努嘴，小声问道。
岳峰摊开双手，仿佛刚才发生的事情完全与他无关。
“下次我给你们做翻译好了。”唐川把笔本拿过来，将赵茹伊临走时说的话写给岳峰看。
“这小娘子是谁？为何要来我家，还要给我打电话？”岳峰写道。
“小……娘子？你这称呼跟西门大官人学的么？她可是你女朋友赵茹伊啊！”
“女朋友？”
“就是你相好的。”
岳峰这下总算弄明白了，暗叫不好。自己利用岳峰的身份生活，可不能做出非礼之事，但万一这少女下次还来找自己可怎么办？
事实证明，岳峰这次是想多了。一个月过去了，赵茹伊连半个电话都没有打过。
这一个月，唐川几乎天天都过来。岳峰本就语言天赋过人，很快便能不靠纸笔与对方交谈。
这个时代的人说话的方式和语调虽然古怪，但都是汉语，也不算难学。
岳峰又从书上、电视和唐川那里学会了许多新的事物，像电脑、手机、智能家电等等。
这一天，唐川穿着红蓝球衣，一大早就来找岳峰。“我说哥们，你都宅了一个月了，别在家里呆着了。”唐川挥起装着足球的网兜：“走，咱们踢球去！”
岳峰看见足球，精神也是一振，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道：“走！”
岳峰套上了那套红蓝两色的足球服，跟着唐川来到离家不远处的一所学校。
那学校的操场上，用跑道围成了个90米长、70米宽的足球场。这还是岳峰第一次见到真实的现代足球场地。
“哎呀，不愧是足球特色学校，36中的球场建得可真不错。”唐川感叹道。
第十章 皇马对巴萨
岳峰也不断向球场内的道道白线望去，这几天他经常看AV5转播的足球赛，对现代足球也有了一些了解。
这时，八个和他们穿着同样颜色球衣的少年跑了过来。一个长得比较老成的家伙，拍了拍岳峰的肩膀道：“咋了哥们，听说你失忆了？还认识我不？”
“老潘你别闹，”唐川解释道：“岳峰真的谁都记不起来了。”
“我呢？我呢？”一个脸特别大特别圆的，贱兮兮地凑了过来。
岳峰一脸茫然，望着唐川。
“这是齐斌。”唐川说道。他又指了指齐斌旁边一个戴眼镜的胖子说道：“那个是秋睿……”
“哎，那个帅哥叫伊明。”
“这个是贾加。”
……
这些都是岳峰和唐川初中的同窗好友，以前经常在一起踢球。
待唐川将八个人都介绍完，一个带着手套，穿着花花绿绿的高个子少年从远处走了过来，正是他们的队长章子东。
“大家快活动活动，对手刚才给我打电话，说是马上就到。”
“队长，今天咱跟谁踢啊”小胖子秋睿推了推眼镜，扭动了几下脚踝。
“14中的校队。”
齐斌在一旁眼色飞起，惊讶道：“就号称‘甘井子皇马’那个？挺牛啊！”
甘井子是14中所在的市区名称。
“咱是巴萨，不怕他们。”唐川指了指身上的红蓝球衣。
“这场地就是他们找的，听说他们队长的大舅是这学校教导主任。”章子东拍了怕守门员手套。
“来了来了，快看！”队员里有人眼尖，看到校门外正走进一队人马。
只见十多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穿皇家马德里的白色主场队服，缓缓走到场地旁边。
唐川数了数人数，冲队长章子东喊道：“他们怎么来这么多？”
“人家球队正规呗，还有替补。不像咱们，勉强凑十一个，还得带上伤员。”沉默许久的伊明开了口。
他所说的伤员，便是指脑子依然不是很清楚的岳峰。
白色人群里，一个穿10号球衣的高个子走了过来，冲章子东一笑：“子东，我们先热热身，10分钟以后开始比赛如何？”
章子东环视了一下己方队友，答道：“没问题，邱野。”
于是，“甘井子皇马”队在队长邱野的带领下，开始在场地一旁慢跑、拉伸、传接球。
“呦，整的挺正规啊。”齐斌言语间带着刺儿。
“赶紧的，别废话，都活动起来。”章子东也带着大家做热身。
岳峰虽听得半懂不懂，但也跟着学大家的动作，开始伸展身体。
这时，一群小学生模样的孩子从校门外嬉闹着跑了进来，他们每人也都穿着白色的皇马球衣。
“安静点儿，安静点儿，小弟，你带你同学赶紧排队，我们马上就要入场了。”邱野对小学生中的一个领头的男孩说道。
小学生们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甘井子皇马”队便走出十一个队员，每人左手拉着一个小学生，开始向铺着人工草皮的球场中圈，缓步走去。
“我勒个去，还带球童啊？”唐川看得目瞪口呆。
岳峰这一伙齐刷刷向对手望去。“他们也太夸张了……”，“真能装！”不少人心里这么想。
“别看了，咱们也赶快过去。”章子东挥手招呼队友列队。
这种野球场，几乎没有裁判，出了问题全靠双方队员协商解决。邱野掷完硬币，让章子东看了一眼，然后说道：“你们先开球。”
他语气中充满了自信，仿佛谁先开球都是他们赢一样。
章子东点了点头，转身跑回己方球门。
岳峰第一次踢现代足球，他之前看过几场比赛，知道现代足球和宋时的蹴鞠完全不是一码事。
宋时，蹴鞠常常被视为一种娱乐而非竞技运动。场地并不大，中央插上两根三丈高的竹竿，竹竿中间结上球网。球网上中央设有一个洞，叫做风流眼。鞠球不是被踢入球门中，而是要从“风流眼”里穿过才算得分。
球网两侧各站一队，每个队十余人。队员按照场上职责，分为球头、骁球、正挟、头挟、左竿网、右竿网、散立等等。球从“球头”，也就是队长那里开始传出，在各个队员之间类似踢毽子一样传递，最后再回到球头那里，由球头完成“射门”。
这种对抗性极差的游戏，也就只能当做娱乐项目。当年在岳家军中用来练兵的那种蹴鞠，则完全不同。它和现代足球差不多，球门在场上双方底线处各设一个，队员们相互争抢，射门得分。
岳家军用这种方式，激发士卒斗志，锻炼体魄，演习阵法，因而岳家军的战斗纪律和士兵素质都得到了进一步提高。
见队友们开始在自己半场分散站立，岳峰知道这种站立方式是现代足球的一种阵法，就如同行军打仗也需要阵法一样。但他现在有点儿慌神儿，因为并不知道自己该站在什么位置。
两个前锋，伊明和老潘已经站在了开球点上，随时准备踢球。
发现岳峰也站在附近，伊明瞪起眼睛喊道：“岳峰，你楞那儿干啥呢？快回位置上去！”
伊明是球队的副队长，也是主力射手。说起话来比较强硬。
一众“巴萨”队队员也都望向岳峰，心中暗生疑问：“这岳峰，该不会是忘记怎么踢球了吧？”
唐川见状连忙招呼道：“这里，这里。”他指了指自己身后边的位置。“我是7号右前卫，你是3号右后卫。”
当岳峰跑到右后卫的位置时，唐川心中也有些慌乱，问道：“你还记得怎么踢吧？”见对方有些迷茫，又嘱咐道：“实在不行，拿到球后就直接传给我。”
然后，面对貌似强大的“甘井子皇马”队，“巴萨”的其他队员可不敢掉以轻心。
“岳峰看起来还有些迷糊，尽量不要传给他。他可是后卫，一旦失误，被对手进球的概率可就大了。”
球一开出来，“巴萨”队就先把中场后场紧缩起来。毕竟对手看起来那么像一只正规球队，怕是实力不小。若冒然上前进攻，很容易被对手抓住机会反击。
第十一章 初显球技
老潘、伊明和齐斌三人接连倒了几脚球，但对方并没有激烈上抢，也没怎么干扰到他们的传球。
“这和想象的不一样啊！莫非他们有什么阴谋诡计？”守门员章子东单手扶着门柱，在后面看得有些焦急。
就在这时，前场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伊明抱着皮球跑了起来。
“伊明什么情况？怎么还直接抱上球了？玩橄榄呢？”章子东看得一头雾水。
“咱们进球啦！”中后卫秋睿回头朝他喊道，心中抑制不住喜悦。
“啥？”章子东摸了摸后脑，刚才还在想对方打得什么主意，这转瞬间，自己这边咋就进球了？
原来伊明倒了几脚，实在按捺不住性子，便向前带球一冲，连过了对方几个人，抬脚直射，将球踢入网中。
“看来是一群纸老虎啊。”伊明边抱着球跑，边暗笑对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队长邱野面带怒色，冲身后几个队员吼道：“你们是怎么踢的？刚开场就让人进球？！”
“队长，敌人太狡猾了，我们都还没进入状态。”其中一个中后卫埋怨道。
另一个后卫也说：“对啊，他们踢得不讲究。”
邱野叹了口气，冲几个中场球员道：“我一会儿拉边，他们右后卫看起来彪乎乎的，你们尽量把球传给我，就拿他当突破口，尽快扳回比分。”
邱野口中“彪乎乎的”，自然指的是岳峰。
双方在中场反复抢夺，“甘井子皇马”也渐渐使上劲儿来。但足球大多数还是控制在“巴萨”队的脚下。
除了岳峰，由于队友的不信任，他从开场到现在还没碰过一脚球。
但他也没有闲着，在后场认真观察每一个人的动作，传球，过人，防守，这是近距离接触现代足球的好机会。
虽然这只是一群业余少年在踢野球，但与比赛转播相比，这毕竟是真刀真枪的现场，岳峰从中也学到不少东西。
“岳峰，接球！”正在边路带球的唐川，发现对方上来三个人包抄自己，便把球向身后回传了过去。
唐川也是看岳峰很长时间没拿过球，想给他找找感觉。
但岳峰此刻正聚精会神观察着几个中场队员的站位，唐川突然这么一脚过来，令他措手不及。
他早就看出来队友并不信任自己，哪里想到还会有人传球过来。
趁岳峰一个不注意，已经从中锋拉边到左边路的邱野一个上抢，就把球给断了下来。随后他转身一脚趟过岳峰，向章子东杀去。
邱野的速度很快，中后卫秋睿想补位已经来不及了。只见邱野拔脚怒射，皮球冲破章子东的十指关，飞进球网。
看着“甘井子皇马”队开始庆祝，章子东一掌拍向门柱，冲岳峰吼道：“你刚才想啥呢？”
岳峰并没有回应他，而是对着球门发呆出神，脑海里重演了一遍适才邱野射门，章子东扑救的情景。
“这般踢球着实有趣。”岳峰觉得之前的蹴鞠，跟组织有序、争抢激烈的现代足球相比，还是有很大的不足。
见岳峰对自己的话不做理睬，章子东又冲唐川喊道：“你看好了再传啊！”
唐川噘了噘嘴，一脸的无所谓，扭头安慰岳峰道：“没事儿，下次集中注意力。我再传球时候，也提前喊你。”
岳峰这才晃过神儿来，发觉对方进球是自己造成的失误，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他冲唐川点了点头，回到了右后卫的位置上。
再次开球，“甘井子皇马”队仿佛打了鸡血，在中场猛烈拼抢。邱野则始终埋伏在岳峰这边，等待队友抢断后传给自己。
前场，伊明和老潘、齐斌互相配合，踢出一个小进攻高潮。然而伊明临门一脚却射得太正，直接被对方门将得到。
对方门将拿球后立即发起快攻，一个大脚将球传到中场。
面对长传，右前卫唐川奋力和对方争夺落点，他拼命一跳，勉强蹭了一下球。那皮球没有被控制住，向身后的岳峰飞去。
“好机会！”邱野快速朝岳峰跑去，他想在对方身前把球抢到，如法炮制再进一球。
眼看皮球落在了草地上，邱野伸出右腿刚准备去接，没想到，自己右侧却有一个身影快速冲了过来，提前将球拦了下来。
“是3号！”邱野不知道岳峰的姓名，便以对方的球衣号码称呼。
虽然岳峰出乎意料地抢先拿到了球，但邱野立刻展开就地反抢。
“这家伙技术不行，反应还慢，现在我还有机会把球抢回来。”邱野盯着岳峰脚下的皮球，猛地伸脚把球往回勾。
可当他马上就要碰到球时，那皮球竟突然从眼前消失不见了！
“啊！”邱野慌了神儿，目光在脚下来回搜寻着，“球到底去哪儿了？”
原来，抢在邱野伸腿勾球之前，岳峰先是右脚轻轻一撮一挑，那皮球便被挑起半人来高。球势刚落，岳峰又用曲腿上顶，将球在膝盖上颠了起来。
看到对方竟在自己面前不紧不慢地颠起球来，邱野火冒三丈，暗骂道：“少瞧不起人！”
随后，他用肩膀挤向岳峰，试图让对方失去平衡。
哪知岳峰见他一来，膝盖一用力，将球高高向后弹出，紧接着再一个原地转身，用背部抵住了邱野。
皮球落下时，又恰好落在了岳峰的左脚脚面之上，他顺势开始又用脚颠起球来。
皮球从脚尖到膝盖，又在越过头顶落在岳峰转身后的脚上，整个过程无缝连接，不可谓不精准至极。
“什么？！”邱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仅没能抢下球，甚至都没能打断岳峰的颠球过程。
这正是岳峰的蹴鞠绝技——“球不离身”。宋代蹴鞠高手可以同时用脚、腿、膝、臀、肩、头六处颠球，能够一天不使球落地。岳峰更是高手中的高手，两个汉子同时上抢，都不能阻挡他持续颠球。
见队长竟然呆站在那里，“甘井子皇马”队两名中场球员连忙从各自方向跑了过来，准备一齐阻截岳峰。
第十二章 疲软之射
岳峰见状却不慌不忙，轻轻将球连着挑了几下。那皮球先是从其中一人头顶而过，紧接着又在另一个人腋下飞过，最后兜了个圈，再次回到岳峰脚下。
这几下挑球，时间、距离掌握得恰到好处，刹那之间便化解了两名对手的包围。
看着足球就在离自己十几公分的地方飞来飞去，而自己偏偏却碰不到球，两名“皇马”队员全都傻了眼。
“我勒个去，岳峰，你啥时候这么厉害了？”唐川在不远处大声叫喊着。
“岳峰，你这一个月没出来，是自己在家偷偷练球呢吧？”大胖脸齐斌也附和道。
所有和岳峰一起踢过球的人，都大为惊诧。
当然，他们不知道这个岳峰，早就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岳峰了。
对方三名球员过来抢球，岳峰前面便出现了一大片无人防守的空当。于是他把球卸下，大步向前趟去，直冲向对方门前。
“皇马”左中后卫和边后卫不住后退、靠近，缩小防守范围，准备从两侧包夹，给带球上前的岳峰来个“双鬼关门”。
岳峰此刻已经杀到禁区附近，见对手防守密集，也不多想，抬脚便突施冷射，皮球划出一道直线飞向对方球门左上角。
自己的位置距离球门也就二十多米，岳峰觉得这个射程应该没问题，之前踢鞠球的时候，他还经常能将球踢出百米开外。
但岳峰竟忘记现在这个身体，不是那个飞驰战场的背嵬军副将，也不是那个强健的蹴鞠高手，而只是一个瘦弱的初中毕业生。
足球射出的方向没问题，角度也没问题，就是力量差太多了。
刚飞到十来米，皮球就像水分被挤出来的小蘑菇一样疲软了下来，然后落在草地上，滚到了对方门将手里。
“额……”刚才还被岳峰惊艳到的队友们，转瞬间又晕了过去。
岳峰自己也摸不着头脑，为何明明右脚用足了力气，球却踢不远？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大腿，无奈地笑了笑，这双腿可比自己以前的要瘦上好几圈。
唐川跟到岳峰身后，轻轻拍了他一下，“下次传给我吧，足球可不是一个人的游戏。”
“一定。”岳峰望着好友，点了点头。他这次也不算没有收获，至少知道了自己目前的最大射程。
双方在场上又来回较量一阵，但各自都没有再进球。一个白衣球员指着自己手中拿着的计时器，冲场上喊道：“半场时间到！”
两支球队这才停了下来，各自凑成一簇，一边喝水一边休息。
齐斌扭开矿泉水瓶，咕嘟咕嘟灌了几口。他的目光正好落到“甘井子皇马”队的那边，只见他们不知从哪里弄出一块白板来。
队长邱野正在用笔在上面画着什么，其他队员聚精会神地围着白板观看。
“牛掰啊！”小半口没喝完的水从齐斌嘴里吐了出来，“大家快看！”他指着白板的位置招呼自己的队友。
“不是吧……踢这种野球也做战术布置？”秋睿推了推眼镜。
“太装了吧，踢得明明不怎么样嘛。”伊明接着嘲讽了一句。
岳峰却好奇地一阵观望，“战术布置？”这个新名词进入到他的耳朵里。
“等回去查查书研究一下。”岳峰擦了擦汗，感到身体有些虚弱。他暗叹道：“这少年的身子太过羸弱，看来我须得锻炼一番。”
身体素质大大限制了岳峰的发挥。虽然在自己意念控制下，身体的灵活性还算可以，但力量和柔韧度都远不如从前。真正下场实战，岳峰才对现在这具身体有了更深的了解。
“这少年身法倒是不慢。”曾经的岳峰奔跑速度很快，这也是给他带来的唯一惊喜。
下半场很快开始了，对方还是打算重点打岳峰镇守的右路，虽然上半场的几招“花活”令人惊讶，但最后那脚射门，简直太随意了。
邱野在中场休息时，对自己的队友说道：“这个3号，也就耍耍花活还可以，射门简直太垃圾。而且据我观察，他比较独，上半场都没有一脚传球，”
“而且，”邱野继续说道：“那个人好像有点儿脑子不大好，大家不用管他，下半场我还去左路，大家尽量传球给我。”
因为受到了岳峰的戏耍，自尊心很强的邱野放肆说着侮辱对方的话。
球在中场反复争夺了几次，老潘的直塞球被“皇马”队后卫破坏，对方抓住机会开始反击，球很快又传到了邱野脚下。
邱野面对岳峰，左脚向斜前方快速跨过球，右脚紧接着也跨过球，做了个踩单车的动作。
岳峰没有见过这种招数，略微一惊。利用这个机会，邱野右脚快速拨球，从岳峰身旁跑过。
“哼，这家伙的防守也不过如此。”邱野心中冷笑，准备带球冲向球门。
可邱野脚下的球还没趟出多远，便被人挡了一下，球很快弹向身后。
原来，中后卫秋睿早有准备，见邱野拿球时，便主动向岳峰靠拢。岳峰一被晃过，他赶紧出腿拦截邱野。
球经过这么一挡，正好弹落到岳峰脚下，岳峰又带球迈开大步向前跑去。
对方有了教训，这次三个人跑过来围堵岳峰，邱野也转身从后面追了上来。
“别自己带，传给我！”右前卫唐川跑过来接应。
岳峰却给了他一个“向前跑”的眼色，唐川不知道岳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朝对方禁区跑去。
此刻，“皇马”队三名队员开始包围岳峰，但球就像长在了岳峰身上一样，勾、挑、垫，弹，岳峰使出蹴鞠时的浑身本领，精准控制着球的每一个落点和运动轨迹，任由对方如何上抢，就是没有办法拿到球。
其实岳峰不知道，这种学生踢的比赛，一般没有裁判，全靠场上自觉。若是这几人豁出去犯规，直接踢在岳峰腿上，或动作再粗鲁些，多灵活的身体也控制不住球。
岳峰轻松跃出三个人的包围圈，准备继续向前。
但趁队友缠住岳峰的这几秒钟，邱野已经从身后绕了过来，挡住岳峰的去路。
第十三章 虽胜犹败
岳峰一见到邱野，嘴角露出令人察觉不到的笑意，接着左脚从球的内侧向前方绕去，划了一个半圆。
“想学我踩单车？好笑！”邱野冷哼一声，料想下一步这个3号该用右脚跨球了。等他一跨完，自己就立刻伸脚将球破坏掉。
可哪知岳峰右脚并没有跨球，而是突然将球踢向左侧。邱野对此毫无准备，岳峰轻松突破了对方。
“什么什么什么啊！”邱野再次被这个3号戏耍，而且对方还用的是刚才自己使用过的招式。此刻他内心仿佛有一万头羊驼奔动。
原来岳峰被邱野过掉之后，便记住了这个新奇的过人招式。趁此机会正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料想对方必然熟悉这个动作，便临时做了一些小改动，轻易就骗过了邱野。
“快截住他！”邱野这回反应很快，大声向队友招呼道。
“甘井子皇马”踢球有些任性，邱野话刚一出口，四个白衣队友便朝岳峰冲了过来，全然不顾自己的防线只剩下一名后卫了。
见对方马上要围了过来，岳峰瞄准几个人之间的空隙，将球直塞给刚刚跑到前面的唐川。
岳峰这球传得十分精准，简直就是直接踢到了对方的球鞋旁边。
唐川接过球，向前一个假动作，晃过对方硕果仅存的一个中后卫，直接面对门将拔脚怒射。
“2:1！”唐川伸出两根手指，用力指向天空。他张开双臂跑向岳峰，但岳峰却丝毫没与之庆祝的意思，只是微微一笑，转身跑回自己的位置。
现场只剩下唐川一人空张开怀抱，在风中凌乱。
“这家伙……”唐川觉得场面有些尴尬，只好顺势右手触地，做了个连屁股都没抬起来的侧空翻。
在队长邱野的带领下，“甘井子皇马队”全体队员，在极低的士气里，勉强完成了比赛。
“巴萨”前锋伊明又连进两球，完成了帽子戏法，双方比分最后定格在“4:1”。
“邱野，下次还一起踢么？”下场后，章子东问道。
“当然！我们还要复仇！”邱野冷哼一声。他转身对自己那些垂头丧气的队员安慰了几声，抬起战术白板，对一旁观战的那群小学生喊道：“走，咱们去吃金拱门，哥说话算话。”
原来，这帮小球童是他以大吃一顿为诱饵勾搭出来的。
小学生们顿时一阵欢呼，像一群小鸭子一样跟在“甘井子皇马”队的后面。
这时，外面莺声燕语般传来几个女生的说话声，其中一个肤色白皙，身材娇小的少女从女生堆里走了出来，面色羞红，低声向邱野说道：“不好意思，我们刚才逛街有点儿晚……你们这是踢完了么？”
邱野见到这女孩儿，刚才那股子输了球的黯淡神色，顿时一扫而光。“嗯，踢完了。咱们一起吃饭吧？”
女孩儿见邱野额头上全是汗水，从背包中取出纸巾，踮起脚来伸手去擦。
“人生赢家啊！”齐斌在一旁酸溜溜地说。
“虐得一手好狗！”秋睿点了点头，他转头问章子东：“队长，我们一会儿去哪儿吃？”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章子东摘下手套，拍了拍上面的尘土。
“不是吧，我咋感觉赢的人是他们呢？”唐川也跟着发牢骚，“哎，齐斌，一会儿你干嘛去？”
“我还有武术课要上，今天去练大宝剑。”齐斌一手掐了个剑诀，摆出个“仙人指路”的招式。
众人于是散去。回家的路上，唐川越想越来气，“岳峰，你刚才怎么不抱我？”
“抱，抱你？为何要抱？”岳峰向后一退，拉开了和唐川之间的距离。
球员进球后，往往会拥抱给自己助攻的队友。因为有时候，好的助攻要比进球更重要。
助攻又被戏称为“喂饼”，优秀的喂饼师傅往往在赛场上起决定作用。
“这是进球后的庆祝啊！算了算了，不跟病号计较。”唐川满脸扫兴，看来岳峰忘掉的东西太多了。
“下次咱们进球的时候，你要嗨起来，嗨起来懂不懂？”唐川双手握拳高高举起，“别装高冷，踢球嘛，就是要开心。”
其实岳峰心里挺开心的，只是唐川哪里知道，他一个实际年龄已经将近四十岁的大叔，又怎么会和普通少年一样单纯？
更何况这大叔几经官场沉浮，还杀过人、见过血。
经过之前一个月的“陪读”，岳峰已经能自己慢慢跟着电视学说普通话了。虽然他口音还是有些怪，但不至于令人听不懂。
简单说了几句道别的话，岳峰就在小区门口与唐川分了别。
回到家里，岳峰见母亲大人还没下班，便把窗帘一拉，在并不宽敞的客厅里练起拳来。
自己这具身体太过羸弱，有十分力气的意愿，却只能使出半分来，这令岳峰很不满意。
这拳法是岳飞亲自传授给他的。当年他参加科举考试，被赐同进士出身，随后被朝廷派到磁州，做了司理参军的职务。
靖康之难后，他投奔自己的老上司东京留守宗泽，奋力抗金。于是便结识了同样在宗泽军中的岳飞。
岳飞见其是文官出身，虽然体格强健，却不会武艺，便传授了一套散手和枪法给他。宗泽死后，他继续跟随岳飞，加入了岳家军。
这套“岳家散手”以抓打擒拿，翻崩肘靠为主，借苍鹰为形，虽然只有九招，但动作简洁明快，迅猛异常，实战性非常强。
岳峰只打了五分钟，就喘起粗气来，头上也不断冒出汗水。“怎么比刚才踢球还要累？”
练到此处，他收起架势，盘坐在沙发垫子上，气聚丹田，运起了内功。
这内功名为“收云敛雾”，通过气运周天，血行八脉，可以迅速降低肌肉的酸胀感，同时还能大幅度恢复体力。
这内功倒不是出自岳飞，而是教他经文的黄学士自创的，功法也是十分神奇。
就这样练了一个礼拜，岳峰觉得身体比之前似乎强健许多。
唐川现在虽隔三差五才来一次，但他交给岳峰的拼音、数学、手机、电脑等知识，仿佛让岳峰的人生又打开了好几扇窗户，而且在开窗户的同时，还在墙上凿了好几个洞。
“赵茹伊最近找你了么？”正在演示如何上网的唐川突然问道。
第十四章 斗牛
“赵茹伊？”岳峰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这个名字的主人。
“就你女朋友啊，那天我带她来你家的。”
岳峰恍然大悟，“没有，她来找我何事？”
“什么？你们俩一个月没联系啊？不会出了什么问题吧？”唐川看着正在摇头的岳峰，一股好管闲事的侠义街坊大妈气概涌了上来。
“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就帮你问。”还没等对方同意，唐川便掏出手机打开了聊天软件：
“最近怎么没来看岳峰呀？”
“他好点儿了么/问号/”
“嗯，不过好像记忆还是没有恢复。我在帮他。”
“他不是还没想起我来吧？/捂嘴/”
“你得多陪陪他，时间长了就能想起来啦。”
3分钟的沉默后：
“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帮我个忙好么？”
见赵茹伊要自己帮忙，唐川心生疑问，在手机屏幕上继续打着：
“什么忙？”
“我最近上课，实在是太忙了……你多替我照顾他，回头请你吃饭哈/笑脸/”
“好吧/难过/”
“谢谢你！先不说了，我去上课啦/再见/”
唐川关上手机屏幕，望着一脸茫然的岳峰，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他虽然没谈过恋爱，但隐约也发觉赵茹伊对岳峰的感情有了变化。
他知道，失去记忆的岳峰，可能对这种变化毫无觉察，但他总有一天会恢复过来的，到时候可怎么办？
唐川是见证过岳峰当年是如何苦苦追求赵茹伊的，又是如何跟自己讲他是有多爱多爱赵茹伊的。
“他们这是要分手了么？”唐川没听说过有情侣一个月都不联系的。
“我该怎么帮岳峰？”在这方面本没有任何经验的唐川，想破了头也想不出办法来。
“走，出去踢球？”唐川拿起了装着足球的网兜，这是他遇到烦心事时，最简单的解决方式。
“今天跟谁踢？”岳峰眼中一亮。
“就咱俩，在楼下空地练练。你上次太容易就被过了，这可不是一位黄金级初中业余足球后卫的水准呀。”
二人说罢，穿好球鞋，来到楼下一块空地上。
唐川把球向前一拨，紧接着连踩了六个单车，两只脚在缓缓向前移动的足球上绕来绕去，乱人眼花。
连着踩了这么多个单车，唐川心中也很是得意
他见岳峰直盯着球，半点儿反应也没有，只道是对方被晃晕了，便忽地带球向左侧突去。
“砰！”足球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响。
唐川低头看去时，脚下早已没了球的影子。不知什么时候，岳峰的一条腿已经伸了出来。
人是过去了，但球却被挡了下来。
“你是怎么做到的？”唐川满脸惊愕，明明对方刚才还像木头桩子一样站着。
“前日里那个10号，做的动作如你一样。”岳峰面无表情，像个讲课的老师：“我方才一直盯着你的右脚。你脚步变化之时，就是要过人之时。”
“不赖嘛！那换个你没见过的招数试试。”唐川有些不服气。他先将球向左一领，做了个要从侧面突破的假动作。
岳峰急忙伸腿阻拦，这时，他的另一侧便出现了空当。
只见唐川左脚突然发力，将球横着向右拨去，随后右脚顺势将球向那空当处一推，身体也紧跟着加速向前，从岳峰身旁跑了过去。
“这招叫油炸丸子，厉害吧？”唐川将球停住，回头冲岳峰笑道。
“着实厉害，咱们再来！”岳峰见到这些新鲜的足球招式，兴趣大起。他擅用的蹴鞠招式共有三十六招，但没有几个和现代足球类似的。
“过人我可就会这两招啊，你慢点儿来。”唐川见岳峰朝自己猛冲，一边说着，一边绕着空地跑了起来……
七月底的连城，在遍地似火的北方城市中算是气候相当宜人的。这天早晨，唐川正用力敲着岳峰家的防盗门，好像一个膀胱被尿憋到临界点的人，在敲一间满了员的厕所。
岳峰放下刚拿出来的笔记本电脑，一个箭步窜了过去，伸手把门打开。
“我考上啦，考上八中啦！”唐川哈哈大笑，“早晨刷朋友圈，看到赵茹伊发了一条庆祝自己考上八中的消息，我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出榜日。”
唐川脱了鞋，直奔沙发。“于是我赶紧上网查，我居然也考上了，哈哈！对了，你看名单了没？”
八中是连城的重点高中之一，在全市排名第三。据说每年都能考出十多个清华北大的。
“我来帮你查查，准考证号拿来！”唐川打开了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
“准考证号？”岳峰自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唐川夸张的垂了一下头，掏出手机，跟岳峰妈妈要来了准考证号以及登录密码。
“咦？怎么感觉你和从前不一样了？”唐川翻出准考证，对着上面的照片望着岳峰，那照片不过是几个月前刚拍的。
“何处不一样？”岳峰急忙也望向照片。
“我也说不清楚，感觉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怕是我近来长大了。”
“哪里长大了？”
岳峰回答不出来，只好转移话题，问道：“你再教教我上网如何？”
“对了，正经儿事！”唐川打开网页，输入了岳峰的准考证号和密码。
“八中！”看到查询结果后，唐川一把搂住岳峰，笑道：“我们又是同学啦！”
岳峰也冲对方淡淡一笑，他并没有什么激动心情，只是配合着唐川的情绪。
“对了，还有赵茹伊，她也考了八中，你俩以后还在一个学校，打算怎么办？”唐川突然问道。
“赵茹伊……”岳峰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少女，她来自己家时，还曾经说了些什么，但那个时候的自己连一个字都听不懂。
他可以代替之前的岳峰孝顺母亲，但不能替他谈恋爱啊！岳峰想到这里着实头疼，还好她也没再找过自己。
连城市中心的一个计算机学校内，衣着明艳的赵茹伊此刻正在课间休息，她将鬓角的长发捋向耳后，带着一缕腻人的甜笑，向坐在她隔壁电脑前面的男生问道：
“今早查录取信息了没？考上了么？”
第十五章 黄金地段的球场
赵茹伊问话的那个男生和她年纪相仿，个子不高，但五官很是俊朗。男生露出得意的微笑，“嗯，考上了。”
“太好啦！以后我们就是同学了！”赵茹伊弯起眼睛，模样十分可爱。
“是啊，茹伊，太好了！”男生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心脏砰砰直跳的声音。
与此同时，唐川靠在岳峰家客厅的沙发上，伸了个懒腰，眼神有些失落，“一起踢球的兄弟，就咱俩上了八中，看来以后就得分道扬镳了。”
“近来可还有球踢？”岳峰在一旁问道。
听到这话，唐川一下子坐了起来，“对了，章子东又约了场球，去不去？”
“当然！这番又和谁踢？”
“还跟邱野他们，就上次和咱们踢的那个‘甘井子皇马’，他们这回是来报仇雪恨的。”
“好。”
“明天下午五点，我来找你。”
第二天傍晚，岳峰被唐川带到一个市中心繁华的商业区。寸土寸金的街区里，居然建着一个正规的足球场。
“我告诉你，这地方可贵了，踢一场球就要600块。”唐川瞪大眼睛望着球场，好像里面铺的不是草皮，而是钞票。“这也就是咱们连城，换别的二线城市，不会舍得在这里建球场。”
连城是半岛的丘陵地形，平原本来就少，还能建起这么多球场来，可见这座城市的足球氛围很浓。
岳峰看了眼四周，现在太阳落得很晚，光线比较好，但空气已经不那么热了，非常适合踢球。
“你们来啦？”齐斌穿着一身雪白的练功服，朝他们走来，显然是刚练过宝剑回来。
“队长呢？”唐川抬头张望，没有看到章子东。
“那边打电话呢，好像是打给邱野。”老潘拎着水杯，走了过来。
不一会儿，章子东回来了，他把所有人召集过来，“邱野刚打电话说，他和女朋友吵架，今天不能来了。”
“那他们队别的人呢？”齐斌问道。
“别的人认为队长不来，他们踢不了。”
众人一头黑线……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伊明问道。
章子东挠了挠头，“邱野说，这球场的费用他已经付过了，为了补偿咱们，这场地他请客给咱们踢。”
“我去！这可真够奢侈！”唐川在一旁叫道，他们通常都是在校园里踢球，出来踢这种花钱的场，还是第一次。
“咱们分两个组，踢小场吧”章子东提议道。
“那多没意思，而且放着这么大的场地不用，怪浪费的。”齐斌咂了咂嘴。
可上哪儿去再找11个人呢？
这时，只听场外传来几个中年人的声音。
“啥？球场被包出去了？大爷，你不是开玩笑吧？”其中一个长着啤酒肚的男人向球场的管理员老大爷问道。
“你是说就那几个学生包的场？”另一个戴眼镜的胖子朝岳峰他们望去。
管理员的回答让他们很不高兴，这群人也是来踢球的，而且显然是刚下班才赶过来。
“真特么扫兴。”啤酒肚抱怨道。
“先别急，我去跟那几个学生商量商量。”一个手腕上戴着核桃串，皮肤黝黑的男人向岳峰他们走去，看样子他是这群中年人的头儿。
岳峰他们见有人闯进场地，也全都看向那边。
“你们好，小朋友们。”戴核桃串的男人说道：“俺们也是来踢球的，听说场地被你们包下了？看你们人这么少，能踢得过来这么大场吗？”
核桃串又回头指了指他那一伙中年人，继续说道：“不如咱们一起踢吧，谁输了谁拿场地费，怎么样？”
“喂，大叔，我们可都是初中刚毕业的学生啊，你们跟我们踢？是不是有点儿太欺负人了？”章子东皱着眉头说道，显然，对方是一群不速之客。
“哈哈，我们怎么会欺负小孩儿？”核桃串略微数了数学生们的人数，接着说道：“你们11个人是吧？这样，我们就上7个。7个踢你们11个，公平吧？”
“这……”章子东犹豫了一下。
“无论你们输赢，我都请你们喝可乐。”核桃串说得很爽快。
“队长，我看可以踢。”齐斌凑上来低声说道：“咱们人多，难道还踢不过他们这群油腻大叔？更何况赢了还能白得600块钱呢。”
邱野已经提前交好了场地费，无论输赢，己方都不吃亏。
章子东问了问其他人，绝大多数人还是想踢一场的。
“好的，那我们一起踢吧。”章子东冲着核桃串点了点头。
核桃串也笑了笑，挥手招呼他那群人：“陈胖，老韩，你们几个过来。”陈胖便是那个戴眼镜的，老韩则是指长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
核桃串点齐了7个人，换上球衣，在场上摆好阵势。每件球衣上都印着“白马物流”的字样，看来是由同属一家公司的员工们组成的业余球队。
岳峰他们也都各自站好。
比赛开始！双方队长通过猜硬币的方式，由“白马物流”队先开球。
一个戴耳钉的高瘦男子首先将球踢给他的前锋搭档啤酒肚，啤酒肚趁学生队员们还没反应过来，一脚远射，将球从中圈附近踢出，直奔章子东把守的大门而去。
这一下，唐川他们都大出意料，章子东更是差点儿没反应过来。
幸好球飞到禁区时，速度便降了下来。但章子东在接住球后，还是冒了一身冷汗，这要是任由球飞过来，没准儿就能滚进球网。
“还是大人们有劲儿啊！”场上少年们全都虚惊一场。
这分明是“白马物流”给少年们的一个下马威！
章子东把球大脚开出来，但明显，此刻，场上的队友精神上都有了不小的压力。
伊明带球向禁区杀入，然而对方一个满脸胡茬的大块头挡在了前面。
伊明本想做假动作摆脱，但胡茬脸直接冲了过来，将伊明撞开，硬生生把球抢了下来。
场上没有裁判，对身体接触时不太明显的犯规，双方也都不计较。
对方将球传到中场那个胖子脚下，齐斌刚想抢夺，但胖子全然无视齐斌，直接带球向前冲。齐斌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打算利用身体差距生吃我们啊！”章子东见状不好，暗想对方既然身体占优，那我们就用人数上的优势。
于是，他便向队友们喊道：“伊明、老潘留在前场，其他人每两个人盯他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