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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别叫我歌神     无限从瓦罗兰开始txt下载     无限从瓦罗兰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五十八章 到咸阳

    迩获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不错,于是带着宝剑,兴冲冲的回家了。

    回去之后,迩获对自己的夫人说道:“你且留在家中,好生管教儿子。我去咸阳一趟。”

    夫人大吃了一惊,问迩获:“好端端的,为何要去咸阳?”

    迩获说道:“咸阳城中,或许有一场大富贵。”

    随后,他也不想再和夫人争论什么,就吩咐雍齿说道:“备车,我要去见县令。”

    迩获见到沛县令之后,说了自己想要去咸阳的想法。

    县令倒也没什么意见,点头答应了。毕竟县中的富人,在这里有一定的影响力,而县令也经常与他们饮酒作乐,算是朋友了,只要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县令一般就由着他们去了。

    县令帮着迩获写了文书,让他经过关隘的时候可以通行无阻。

    随后又对迩获说:“自从平定项梁以来,故楚之地,多有朝廷驻军,各地安定了许多。然而,依然有一些盗贼,尚未清剿干净。”

    “恰好明日有一群商贾要前往咸阳城,你去和他们结伴,岂不安全?”

    迩获连连道谢,满口答应了。

    带着文书回到自己家之后,迩获就命人收拾东西,准备北上咸阳。

    当天晚上,迩获坐在房中,盯着那把宝剑发呆。越看心里越憋屈:我怎么就听不见龙吟声呢?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来,自己的儿子已经十五岁了。也已经不小了,自己听不到龙吟声,不知道儿子行不行呢?

    如果儿子能够建功立业,那也不错啊。

    想到这里,迩获就兴冲冲的把剑拿起来,进了儿子的房间。

    迩获的儿子名叫迩鄙,正躺在床上睡觉。

    少年人白天的时候东奔西跑,精力充沛,晚上的时候,往往睡的像是死狗一样。

    迩鄙现在就是一条死狗,迩获走到他矮榻跟前,他都毫无察觉。

    迩获提着剑在迩鄙脑袋跟前晃了晃。

    迩鄙依然没有动静。

    迩获叹了口气,心里有些苦涩:龙吟声都吵不醒?莫非听不到?

    他伸手拍了拍迩鄙:“醒醒,醒醒……”

    迩鄙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见迩获提着剑站在自己身边,一副要砍下来的样子。

    迩鄙吓了一跳,顿时尖叫起来:“啊……”

    迩获大为兴奋,挥舞着宝剑说道:“莫怕莫怕,此乃龙吟声也。”

    迩鄙连滚带爬的向外面跑,结果两腿一软,倒在地上。

    随后,一摊黄色的液体浸出来,打湿了衣服。

    迩获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他陷入到了一个苦恼的悖论中:被龙吟声吓尿的英雄,还算不算是英雄?

    迩鄙的惊呼声早就惊动了家人。

    夫人来了,很心疼的把儿子扶了起来,然后把迩获挠的满脸花。

    半个时辰后,迩获总算弄明白了,儿子不是英雄,是连自己都不如的胆小鬼。

    他抱着剑,索然无味的回到了自己房中。

    …………

    翌日,天色微明。迩获要出发了。

    夫妻之间没有隔夜仇。夫人把一个包袱交给迩获:“这里面有些替换衣服,有些金银,你小心收好了,莫要被贼人偷走。”

    迩获应了一声,随意把包袱背在身上,把剑匣紧紧的抱在怀里。

    夫人看着那匣子,欲言又止。

    迩获说道:“我走了。至于这个儿子……罢了,他若喜欢读书,那就读一些。如果实在不喜欢,也不用逼他了。”

    夫人纳闷的看着迩获,心想:往日的时候,他不是一直逼着儿子读书吗?今日怎么性情大变?

    不过临别之际,一切匆匆忙忙的。夫人也顾不上聊这些闲话了。

    他看着自己丈夫,以及跟在身边的雍齿,担忧的问道:“只带雍齿一人去咸阳吗?要不要多带几个仆役?”

    迩获摆了摆手:“不必了。我跟随商贾一同前往,这一路上安全的很。倒是沛县时常有盗贼劫掠百姓,家中不能少了仆役。”

    夫人想了想,觉得这话也有道理。

    吕公不就被劫掠了好几次吗?

    不过这吕公倒也聪明,把女儿嫁给了刘季。从那以后,那些盗贼再也没有劫掠过吕公。

    因此县中人无不佩服刘季,觉得此人倒真是个英雄,震慑住了那些盗贼……

    就在夫人胡思乱想的时候,迩获已经带着雍齿走远了。

    …………

    迩获坐在商队的车上,如坐针毡。

    他一会把宝剑抱在怀里,一会又把宝剑藏在稻草中,一会又把宝剑塞在衣服里。

    雍齿看的大惑不解,问道:“主人,你这是……”

    迩获叹了口气,说道:“天有不测之风云,小心为上啊。虽说现在光天化日,太平的很,可以万一遇到一伙盗贼呢?”

    “若盗贼抢走了别的东西倒也罢了。抢走了我的宝剑怎么办?此剑刘季问我要十万钱,我只给了两万,算是占了大便宜了。这样的宝物,一旦带到了咸阳城,恐怕能卖出几百万的大价钱吧。”

    雍齿听的目瞪口呆。

    他小声说道:“刘季,小人认得。年幼的时候,曾经和他打过几架。此人奸诈无比,毫无羞耻之心。”

    “有一次他打不过我,竟然扬了一把土,迷住了我的眼睛。然后趁机对我拳打脚踢。”

    “这种人卖的宝剑,小人有点不大相信是宝物……”

    迩获有些不快的说道:“刘季年幼的时候,或许喜欢耍些小聪明。然而,他现在已经不是往日的刘季了。”

    “他做了吕公的女婿,开了藏宝楼,日进斗金,何等风光?是多少豪强的座上宾客?你是什么人,也敢诋毁他?”

    雍齿连忙低头道歉。

    其实迩获训斥雍齿,还有别的意思。

    这把宝剑,毕竟是自己花两万钱买来的。你雍齿说他是假的,你什么意思?质疑我眼光不行吗?

    训斥完了雍齿,迩获又开始发愁应该把宝剑藏在哪。

    雍齿心痒难耐,忍不住说道:“小人倒是有个好主意。”

    迩获说道:“那你说来听听。”

    雍齿说道:“主人不如扔了剑匣,将这把宝剑随意挂在身上。”

    迩获勃然大怒:“如此一来,那不是会把盗贼招来吗?”

    雍齿诚恳的说道:“盗贼,未必识得这等宝物。”

    迩获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这把宝剑,韬光养晦啊。看起来就是一块破铜烂铁,谁又能知道,一旦到了半夜,它就会发出阵阵龙吟之声呢?

    迩获从来没有怀疑过这剑的真假。

    毕竟……虽然自己听不见龙吟声,但是自己的朋友们听到了啊。如果只是一个人听到,那还存疑,关键是很多人都听到了啊。

    于是迩获把剑匣藏在了车上,把宝剑佩戴在了身上,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两个时辰后,他们追上了赵佗。

    赵佗的行军速度,真的是太慢了。

    而且现在赵佗又停下来了,开始责罚粪金和牛角。

    当迩获这一队人经过的时候,有秦兵随意的看了他们一眼,倒也没有在意。

    毕竟只是一群普通的商贾罢了,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迩获松了口气,幸好没有在半夜遇见他们,否则的话,这剑一旦发出龙吟声,那不是暴露了吗?

    第二天,迩获和商贾们已经快要走出楚境了。

    偏偏这时候,山上一声呼哨,奔出来了许多贼人,约莫有三四十个。

    这些贼人个个手持着明晃晃的兵刃,一看就是杀人不眨眼的主。

    商贾们吓得六神无主,纷纷告饶。

    盗贼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们控制起来了。

    这时候迩获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的话,就不跟着这些商贾赶路了。商贾带着货物,在路上大摇大摆的行走,那不是等着被人劫吗?

    结果商贾中领头的人很有经验,迅速的拿出来了钱财,交给了盗贼。

    盗贼数了数,满意的点了点头。

    迩获都看呆了:他们为何如此熟练?配合的如此默契?看起来……这不像是第一次被打劫啊。

    商贾交了钱之后,冲盗贼讨好的笑了笑,然后赶着车就要离开。

    结果盗贼淡淡的说道:“慢着。”

    商贾们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盗贼指着迩获说道:“此人是谁?生面孔啊。”

    商贾说道:“此人是在下新雇来的伙计。”

    盗贼冷笑了一声:“大腹便便,脑满肠肥,天底下岂有这等伙计?他必定是个有钱人。”

    很快,迩获的小包袱被搜出来了。

    盗贼拿走了金银之后,依然有点不满意,对迩获说道:“太少了,你将钱财藏到哪里去了?”

    迩获苦笑着说道:“都在你手里了。”

    盗贼踹了他一脚:“放屁,看你的模样,分明是个商贾。你的货物呢?”

    迩获苦着脸说道:“在下只是跟随商贾去往咸阳啊,我并非商贾,没有货物。”

    盗贼哦了一声:“不管你是不是商贾,看你的体态,像是有钱人。来人啊,称一称他,一斤合一百钱。按照斤两交钱吧。”

    有两个盗贼走过来,抬着一杆大秤开始称迩获。

    迩获觉得很羞耻。

    片刻之后,盗贼大声报数:一百六十斤。

    盗贼头头开始算:“一斤合一百钱,一百六十斤是……”

    盗贼头头没什么文化,这个数有点算不过来。

    他苦恼的挠了挠头,忽然反手打了迩获一巴掌:“让你长得如此不好算。”

    迩获捂着脸,委屈的想哭了。

    好在旁边的商贾干笑着说道:“小人帮忙算出来了,是一万零六百钱。”

    说了这话之后,商贾向迩获使了个眼色。

    盗贼头头也不知道这个数目对不对。他闭着眼睛沉思了一下,然后睁开眼,对那商贾说道:“不错,正是这个数,你还算识相,没有骗我。”

    商贾连忙露出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来。

    盗贼头头向迩获伸了伸手。

    迩获苦着脸说道:“当真没钱了。”

    盗贼头头也不废话:“打,打到他给钱为止。”

    于是一**打。

    很快迩获受不了了。

    他自小养尊处优,什么时候受过皮肉之苦?

    他趴在地上,哭号道:“我虽然没有钱,但是有宝物,有一样宝物,价值不菲。”

    盗贼头头问道:“是什么宝物?”

    迩获将腰间的剑解下来,双手捧着呈了上去。

    随后,又迎来了一轮新的暴打。

    不远处的商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同情迩获的时候,又有点敬佩他:不肯给钱,倒也罢了,居然有胆量拿着一块破铜烂铁戏弄盗贼。真乃英雄也。

    盗贼打累了,然后走了。

    商贾们收拾货物,重新上路。

    迩获和雍齿鼻青脸肿,依然跟着商贾。

    因为迩获的英勇行为,那些商贾对他倒是很敬佩。虽然迩获的钱被搜刮一空。但是这一路上,商贾很照顾他们,倒也没有让他们饿着。

    当迩获和雍齿脸上的伤口基本痊愈的时候,他们看到了高大的咸阳城。

    有个曾经来过咸阳的商贾对迩获说道:“你向那边走,就能看到商君别院了。”

    迩获道了一声谢,与商贾分别,带着雍齿向商君别院走去。

    在路上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幅奇异的景象。

    有很多儿童,正在奔跑玩耍。一边玩耍,一边叫喊:“我是幸运老翁,我是幸运老翁,你抓不到我。”

    走了几步之后,他又看到了一个卖吃食的小店铺。

    店铺门口挑着一个布帘子,上面画着一个老者的模样。

    旁边还写着一个字:幸运老翁代言。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吃了交好运。

    他又走了几步,看见一个说书人,正站在一个小庙门口,对着听众说道:“话说,幸运老翁刚刚离开项梁,又被那王恒遇见。真可谓才出狼窝,又入虎口。”

    “当时老翁身边只有一个小孙儿,别无他人。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除了逃走,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偏偏那王恒凶狠狡诈,派出贼人骑马追赶。两条腿的人,如何跑得过四条腿的马?幸运老翁自忖必死,已经有了轻生之念。”

    “然而,生死关头,幸事却又出现了……”

    啪!

    说书人重重的拍了一下木板,高声说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围观的人纷纷破口大骂。有几个人甚至用土块丢他。

    说书人捂着脸,一边躲避,一边委屈的说道:“不是在下一定要吊你们的胃口,实实在在公主的书就是这么写的啊。”

    迩获实在忍不住好奇心了,问旁边一个人:“请问,这幸运……”

    迩获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人就扭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腰间的断剑。呵呵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挂一把剑,就可以假装幸运老翁了?你先等胡子白了再说吧。”

    迩获:“……”

    咸阳人是不是有病?

第四百五十九章 去救人

    迩获带着雍齿,磨磨蹭蹭的走到了商居别院。

    他们俩都很紧张,因为商君别院,可是谪仙的府邸啊。

    谪仙可是天上人,他的府邸,那必定是神仙洞府。

    高贵、神秘、仙气缭绕……

    很快,迩获的美好想象被残酷的现实打破了。

    商君别院的大门,也是建在地面上的,不是建在白云上的。

    而且大门前面还有一道栅栏,栅栏旁边还有一个小屋。

    有些人衣着华丽,大腹便便,满面油光,一看就是俗的不能再俗的凡夫俗子。这些人交了钱之后,领了一张牌子,然后进了商君别院。

    迩获有些茫然,看着身边的雍齿:“交钱就能进?”

    雍齿干笑了一声:“似乎是这样。”

    迩获叹了口气,带着失望的心情走到了小屋跟前。

    小屋里面坐着个半大孩子,一边抹鼻涕一边看书。

    迩获干咳了一声,对那孩子说道:“我想要见谪仙。”

    半大孩子站起来,打量了一下迩获:“你身上没有补丁,缴纳十万钱吧。”

    迩获吓了一跳:“十万钱?”

    半大孩子嗯了一声:“十万钱一张票。十二个时辰之内,可以凭票无限次进入商君别院。过期作废。”

    “你如果想要进去的话,那就现在买票。然后有人带你去隔壁的小屋,那里有几个大娘会盘问你的身世,确定三代清白,不是反贼,你就可以进去参观了。”

    迩获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十万钱,是不是太贵了?便宜点行吗?两万怎么样?”

    小孩乐了:“在商君别院讲价?你也算是头一份了。”

    他摆了摆手:“不交钱就别进去。别看我年纪小就觉得我好说话。”

    迩获无奈的说:“然而,我没有带那么多钱啊。”

    小孩干脆不再搭理迩获了。

    迩获想了想,低声对小孩说:“小友,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头也不抬:“狗剩。”

    迩获又说:“是谁让你在这里看门的?”

    这时候迩获有点怀疑,这个叫狗剩的小孩是在恶作剧。进门就要十万钱,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狗剩看了迩获一眼,淡淡的说:“牛犊最近比较忙,所以我帮他看门一天。进门费,人人都要交,你若不信的话,可以问问旁人。”

    迩获果然问了几个路人,那些路人都证明了狗剩的话。

    迩获叹了口气,左思右想,把断剑拿出来了,对狗剩说:“我虽然没有带钱,但是有一样至宝。此物乃吴起用过的宝剑。价值连城……”

    狗剩看了那把剑一眼,对迩获说:“你不要看我年纪小就骗我啊。再敢耍我,我就要叫人了。”

    迩获一脸诚恳的说道:“是真的。这把剑挂在房中,半夜的时候倾耳细听,可以听到虎啸龙吟。”

    狗剩直接冲商君别院喊了一声:“有人捣乱。”

    很快,有几个五大三粗的侍卫走了出来。

    迩获吓得满头大汗,慌忙解释:“在下并不是要捣乱,在下只是想要见谪仙一面啊。在下有要事禀报。”

    侍卫问:“什么要事?”

    迩获说:“关于牛角和粪金的。”

    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纳闷。

    其中一个人说:“牛角我知道,粪金是谁?”

    另一个人说:“前一阵子,好像来过一个粪翁,后来又改名田翁了。”

    狗剩却知道迩获说的是谁了,当日田翁拜见李水的时候,他就在旁边。

    狗剩问迩获:“你见到牛角了?”

    迩获犹豫着点了点头:“见到了。”

    狗剩又问:“在何处见到的?”

    迩获说:“沛县。”

    狗剩从小屋走出来,拉着迩获的袖子往里面走:“哎呀呀,你也不早说,耽误了谪仙的大事。”

    后面的几个人也跟了上去。

    迩获的身份还没有查过,谁知道他是不是此刺客?因此要小心为妙。

    …………

    李水正在见项皮。

    当初项皮刚刚到咸阳城的时候,何等狼狈?从皇宫中被放出来的那一刻,身无分文,不知道何处安身。

    但是现在,他吃得饱,穿得暖,满面红润,说话间都带着笑意。

    项皮对李水说道:“小人今日来见谪仙,是特地来道谢的,没有谪仙,我祖孙二人,恐怕已经饿死街头了。”

    项皮拍了拍身边的孙子:“项心啊,快给谪仙行礼。”

    项心答应了一声,恭恭敬敬的向李水行礼。

    李水微微一笑,递给了项心一块糕点,项心很开心的接了,站在旁边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项皮对李水说道:“小人真是服了。未央公主的一本书,竟然让小人赚得了这么多钱。这几天,一连有三家店铺找我代言。”

    “我按照商君别院定下的行规,每一个品类只代言一个店铺。即便这样,也收入不菲。”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店铺搞活动,希望我能露个面。有些豪强宴请宾客,也想请我过去说一说往事。这些活动,都是要给钱的。”

    “小人在田中耕作了大半辈子,没想到老了老了,竟然能如此轻松的挣下来一份家业。”

    “这些,都是谪仙和公主给的啊。小人身份卑微,见不到公主,只能拜见谪仙,请谪仙帮我说一句话,就说小人日日夜夜都念着公主的恩情。”

    李闻微笑着点了点头。

    项皮忽然又眼圈一红,擦了擦眼泪说:“衣食丰足,这是大半辈子的愿望啊。现在小人总算实现了,可是我那些乡亲,那些亲人却见不到了。”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他们来。他们要是活着,那就太好了。”

    说到这里,项皮捂住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李水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努力过好日子吧。这样才不会辜负了他们。”

    项皮使劲点了点头:“反贼,可恨呐。”

    李水问项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是回乡,还是留在咸阳城?”

    项皮说:“不回去了,就留在咸阳。咸阳是天下正中。我留下来,能够见见世面,将来死在天子脚下,也不枉此生了。”

    “还有就是,我的孙儿在这里,也能涨涨见识。等我攒一笔钱,或许能送他进学堂,将来若能考个科举,也算是给祖宗争光了。”

    项皮又说:“我已经攒下来了不少钱,近日物色到了一块田,还有几间屋子。这屋子虽然陈旧,但是打扫打扫,还是能住人的。”

    李水奇怪的看着他:“接代言来钱多快?怎么又要买田了?你打算继续耕种不成?”

    项皮笑了笑,对李水说道:“小人这故事,之所以精彩,全赖公主写的好。可是再精彩的故事,百姓们听上一阵,也就腻了。”

    “现在好多商贾找我做代言,但是三个月以后呢?半年以后呢?一年以后呢?时间长了,大伙对我也就习以为常了。”

    “我若不置点产业,到时候还是要受穷啊。小人心中明白,我就是一捆稻草,看起来火苗很高,其实不经烧,几个呼吸就剩下一堆灰烬了。所以在烤火之余,在里面加上点柴炭才是正经。”

    李水喟然叹道:“真是智者啊。在我们仙界,多少人突然红了,然后就迷失了心智。最后落得惨淡收场。”

    项皮微笑着说:“谪仙过誉了,小人活了这么大年纪,了解一些世态炎凉罢了。”

    李水点了点头,又请项皮坐下了。

    然后他问身边的乌交:“近日百姓对项翁的故事怎么说?”

    乌交说道:“未央公主妙笔生花,将项翁写的很感人。咸阳百姓给项翁起了个外号,叫……幸运老翁。意思是这老翁在乱世之中,总能遇到幸事、好运。”

    “普通百姓,对公主这本书爱不释手。因为公主在行文的时候,用笔风趣。不少人看到得意处,都拍掌大笑。”

    “而饱读之士,对这本书评价也不低。大部分人认为,公主表面上写的欢喜,其实通篇读下来,是在讲天下大乱时候,普通人颠沛流离的生活,其中有大悲伤。”

    “淳于博士更是对这本书击节赞赏,说这书笑中带泪,实际上是苦中作乐,通篇都在讲一个仁字。对百姓之仁,对苍生之仁。”

    “现在凡是看了这本书的人,上至公卿贵族,下至普通百姓,无不对反贼无不恨之入骨。”

    李水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样,本仙的目的就达到了。”

    两个人正说到这里,忽然外面有匠户禀告说:“有人自故楚之地来,号称有牛角与粪金的消息。”

    李水愣了一下,连忙站起身来走出去。

    其实算算日子,牛角和粪金早就应该回来了。但是始终都没有等到他们,李水一直觉得很纳闷。

    现在听到有楚人来报信,李水心里面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们是不是出事了?如果没有出事的话,为什么不自己回来,而是要派来报信人呢?

    李水心乱如麻,急匆匆地走到了屋子外面。

    迩获和雍齿正一脸紧张的等在那里。

    迩获看见李水出来,顿时大为惊讶:谪仙竟然如此年轻?这样的一个年轻人,竟然能做出这么多事来?

    不过很快迩获又想:或许……谪仙驻颜有术,实际上已经几百岁了。

    他刚刚想到这里,就听见李水说道:“牛角与粪金何在?”

    直奔主题,没有客套。

    迩获说道:“小人在沛县见到了他们。当日赵佗的大军正从沛县经过。忽然有一披头散发之人,从军中冲出来。”

    “他大声呼喊,自称商君别院的牛角。说他在赵佗军中,与粪金一道,受尽了酷刑,苦不堪言。恐怕撑不到回咸阳了。因此请求一人到谪仙这里报信。”

    李水听了这话,顿时怒火上涌:“赵佗,好大的胆子。他疯了吗?敢动我的人?”

    周围的人无人应声。

    李水缓缓的转过身来,对身边的乌交说道:“去,自商君别院的护卫之中,挑选一百人。”

    “这一百人,每人带三匹快马,随我去沛县。”

    乌交说道:“一百人,是不是太少了?”

    李水说道:“其余的人,还要留下来看家护院。我只带一百人,足够了。”

    迩获小心翼翼的说道:“赵佗一直在行军,虽然速度缓慢,不过这时候也应该离开沛县了。”

    李水淡淡的说道:“无妨,他带着三千人,目标很大,本仙想要找到他,不费吹灰之力。”

    很快,乌交去叫人了。

    李水又吩咐左右:“这件事,不许告诉田翁。”

    左右都答应了一声。

    其实他们也不用担心田翁知道。

    自从进入商君别院之后,田翁也不知道是为了报答李水,还是天生的对大粪感兴趣,整天呆在一个独立的小院里面研究这些东西。

    更邪门的是,相里竹一个漂亮的年轻姑娘,居然也开始感兴趣了。

    有人亲眼看见,相里竹和田翁指挥着一些匠户,在小院里面把粪便分门别类。

    这些粪便被烘干之后,借着放大镜,将粪便里面的东西,挨个的筛选出来。

    没消化完的稻草放在一堆,尘土放在一堆,真正的粪便放在一堆。

    甚至真正的粪便,也要在更大的放大镜下仔细观察,看看它还能不能再分。

    据说这是要研究粪便之中,究竟有多少东西。分别是什么成分。

    然后他们用瓦罐种了几百罐宿麦。每一盆宿麦里面,放进去了不同的成分。以此来验证,到底是什么成分让庄稼长得好。

    所以,田翁整天足不出户,根本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大伙只要不在他面前提起粪金的事,他应该不会知道真相的。

    半个时辰后,一百护卫都集合完毕了。

    李水跳上马,对所有人说道:“随我出发。”

    身边的护卫队长说道:“谪仙,我们要不要通知李信大将军?赵佗毕竟有三千人马。若他与我们打起来,我们恐怕寡不敌众啊。”

    李水想了想,说道:“赵佗的三千人,未必肯跟着他造反。如今事情紧急,要调兵的话,需要上报陛下,一层层手续办下来,人恐怕已经被打死了。”

    “只告诉李信一人便可。我们两个,加上这一百健将,何处不可去?”

    护卫队长点了点头:“谪仙说的是,咱们的人,都是万里挑一的好手。每人带着三匹骏马,来去如风。足以应付赵佗了。”

    迩获走过来,对李水说道:“在下就先告辞了……”

    李水看了他一眼。

    迩获心脏砰砰跳,心想:是不是要赏赐我了?

    结果李水对匠户说道:“好生招待他,等我回来之后,必有重赏。这段日子,保证他的安全。”

    匠户们都答应了一声。

    迩获看着李水离去的背影,心想:回来之后重赏?那赏赐恐怕真的很重了。嘿嘿……

第四百六十章 谪仙县

    咸阳城南门,李水见到了李信。

    李信也没有多带人,只带了十来个护卫而已。

    两伙人并肩而行。

    李水对李信说道:“我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这赵佗为何要对牛角和粪金严刑拷打。他疯了不成?”

    李信说道:“来的路上,我也细细想了一番。赵佗这般行径,恐怕只有一个原因。”

    李水好奇的问道:“是什么原因?”

    李信说道:“你命牛角带回一个小卒,本是小事一桩。赵佗却扣留此二人,严刑拷打,显然是对你有所不满。”

    李水点头说道:“是啊。然而我何时得罪他了?我怎么不知道?”

    李信说道:“你与他往日并无仇怨,但是近日有一件事,恐怕结怨了。”

    “陛下命他率领三千人马,南下捉拿王恒,结果数月过去,连反贼的影子都没有见着。”

    “如果最后他把人捉回来那倒也罢了,结果消息传来,人被你商君别院的徐福给抓了。而且只带了二百水手抓了。”

    “估计因为这件事,赵佗恨上你了吧。”

    李水苦笑了一声:“似乎还真是这样。这个赵佗,气量真的不大啊。”

    李信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确实不大。没有抓到反贼而已,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昔年我在楚地一场大败,不照样活的好好的?现在不是也一雪前耻了吗?”

    其实李水和李信有点冤枉赵佗了。

    赵佗的气量,确实不大,但是真正让他恨上李水的,是李斯的那封信。

    那封信把赵佗骂得狗血淋头,不仅丢了前途,而且尊严都没有了。恰好李水的人又来要人,赵佗把气撒在粪金身上,也完全能解释得通。

    李水深吸了一口气,对李信说道:“咱们走吧,早日找到牛角和粪金。”

    随后,李水一甩鞭子,打在马上。

    这一百多人,骑着马向南方飞奔而去,眨眼之间就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咸阳城外,只剩下马蹄卷起来的阵阵烟尘。

    两日后,李信派出去的探马回来了,对李水和李信说道:“我们已经发现了赵佗的踪迹,他正在高山县一带。距此约有百里。”

    李信点了点头,对探马说道:“在前面带路。”

    随后,这群人像是一阵风一样,朝高山县席卷而去。

    …………

    赵佗军,已经到高山县跟前了。

    心腹骑在马上,对缓缓而行的赵佗说道:“将军,我们军粮已经不足了。”

    赵佗微微点了点头。

    这种情况,他已经料到了。一直以来,这三千人行军速度太慢了,军粮不足,是早晚的事。

    现在他是没脸再向朝廷索要粮草了。干脆……就地买粮吧。

    军中还有一些黄金,买粮倒也不是不行。心腹得到赵佗首肯之后,就对赵佗说道:“前面是高山县,我们不如去县中买粮。”

    赵佗嗯了一声,传令向高山县进发。

    心腹犹豫再三,低声问道:“将军,这牛角和粪金两个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赵佗淡淡的说道:“他们两个可曾招了?”

    心腹说道:“招了,他们都自称自己是反贼。而且受到了谪仙的指使。”

    赵佗满意的点了点头。

    心腹小心翼翼的说道:“他们是屈打成招的。进了咸阳城,只要再一询问,必定露馅。”

    赵佗微微一笑:“那就不要让他们进咸阳城。”

    心腹一愣:“将军的意思是……杀了他们?”

    赵佗嗯了一声。

    心腹胆战心惊的说道:“那不是杀人灭口吗?将来追查起来,恐怕还是会露馅啊。”

    赵佗不满的看了他一眼:“杀人,也有许多种方法。比如可以说,这两个人想要畏罪潜逃,杀了看守他们的士卒。”

    “我们在后面追赶,他们逃入了一处民宅,胁迫了百姓。为了救下百姓,我们只能派了神箭手,射杀他们。”

    “如此一来,杀他们两个人,就合情合理了,甚至有可能受到嘉奖。”

    “至于他们两个的尸体,可以说他们临死之前,不小心碰倒了油灯。所以民宅内燃起大火,他们俩都被烧死了。如此一来,他们是不是受过拷打,就无法从尸体上辨别了。”

    心腹恍然大悟,心悦诚服的点了点头。

    随后,心腹又问:“我们诬告槐谷子,有可能告赢吗?”

    赵佗摇了摇头:“槐谷子,狡猾啊。而且颇受陛下宠信,哪有那么容易告赢?最为关键的是,我们只有两个死人的口供,胜算很小。”

    心腹懵了:“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还要状告槐谷子?”

    赵佗呵呵一笑:“本将状告槐谷子,那是告给廷尉大人看的。给廷尉大人出气的。只要他出气了,咱们才可以受到重用。”

    “因此,我们这一次不是要真的让陛下相信槐谷子谋反,只要逼得槐谷子百口莫辩,让他很狼狈,就算是成功了。”

    “你放心,只要有廷尉大人在,即便告不赢槐谷子,咱们也不会有事。”

    心腹连连点头,然后有些不踏实的问:“廷尉大人,当真会保我们吗?”

    赵佗嗯了一声:“若我们有罪,陛下已经下令责罚,那样的话,廷尉大人有可能明哲保身。现在我们无罪,廷尉大人为何不保我们?本将在军中,也是有些分量的。”

    心腹放下心来,然后对赵佗说道:“那么末将就在今夜行动了。”

    赵佗嗯了一声:“前面就是高山县,在县中安排这一切吧。众目睽睽之下,也有不少旁证。不过,你要做的仔细一些,不要让人看出来,是咱们刻意安排的。”

    心腹说道:“小人明白,大人放心吧。”

    当赵佗带着三千人,浩浩荡荡来到高山县城跟前的时候。他看见城门前有一大群人正在迎接。

    原来是已经得到消息的高山县令,带着人出来了。

    赵佗满脑子都是嫁祸李水的事情,所以骑在马上懒洋洋的,直到走到近前才跳下马来。

    高山县令名叫柏暑,身材肥胖,整天笑眯眯的,是个挺和善的人。听说赵佗军要进城买粮,早早的就带着人等在这里了。

    柏暑看见赵佗下马,一脸热情的迎上去:“将军远道而来,着实辛苦啊。本官已经备下了酒宴,为将军接风洗尘。”

    赵佗拱了拱手:“多谢大人了。”

    一路上,柏暑殷勤备至。

    柏暑如此殷勤,倒不是因为官职高低。纯粹是因为赵佗乃是从咸阳城来的。在他这个偏远地方的小县令看来,算是天子身边的人了。

    两人正走着,忽然来了一阵风,将柏暑的袍子吹起来了。

    赵佗无意中看见,柏暑的里衣当中居然打着补丁。

    赵佗咦了一声,极为好奇的说道:“大人竟然如此清贫吗?”

    柏暑愣了一下,然后苦笑了一声:“将军想必也看到了,本县多山,农田狭小,百姓们生活的较为困顿。不久前发了一场小洪水,淹没了不少良田。”

    “有数千百姓衣食无着。本官无可奈何,只能联合县中的富人,捐出钱财来,帮着那些百姓度过灾荒。”

    “钱都捐出去了,故而本官的衣服,也就只能节俭着一些了。”

    赵佗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赵佗兴致缺缺,而柏暑却来了兴致。

    他甚至有些得意的说道:“不过,再过上三五年,将军再来看的时候,本县便不是这番光景了。到那时候,人人富足,家家安康,实乃人间乐土。”

    赵佗好奇的问道:“大人为何如此笃定?”

    柏暑说道:“只因本县要改名了。这奏折已经写好,正要派人送往咸阳。”

    赵佗都怀疑自己听错了:改个名字就可以人人富足?

    他问柏暑:“贵县要改成什么名字?”

    柏暑神神秘秘的说道:“要改成谪仙县。”

    赵佗一踉跄,差点摔倒:“谪仙县?”

    柏暑看见他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笑眯眯的说道:“将军不要怀疑,你没有听错,便是谪仙县。商君别院的那个谪仙。”

    赵佗差点一剑砍了这个柏暑。

    这不是成心给人添堵吗?

    柏暑倒没有注意到赵佗的表情,他继续热情的介绍着:“谪仙未发迹的时候,曾经住在本县。”

    “县城旁边的那座高山,想必将军已经看到了。那上面还有一座庙,乃是谪仙炼丹的时候住过的。”

    “本县的不少百姓,都见过谪仙,认识谪仙。因此……本县改名为谪仙县,应当也无妨。毕竟和谪仙有这等渊源。哈哈……”

    柏暑笑了两声,发现赵佗的神色有点不对。

    他有点尴尬的问道:“将军……怎么了?”

    赵佗深吸了一口气,把不快都藏在心里面,微微一笑,说道:“无妨,本将只是好奇,即便这里与谪仙有渊源,又如何做到人人富足呢?难道谪仙会给每人几块金子不成?”

    赵佗还有话没有说出来:槐谷子那贪得无厌,厚颜无耻之徒,会平白无故的给你们金子吗?你们别腆着脸凑过去了。

    柏暑见赵佗这么问,脸上的表情更加得意了:“将军有所不知。本官与县中的豪强、商贾,一连就此事讨论了三天三夜。”

    “那三日,众人不论官职高低,皆可以畅所欲言,最后想出来了一个好办法。”

    赵佗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柏暑说道:“世人皆知,谪仙有大功与天下。只代田法一项,就救活了多少人?更不用说灭匈奴,分发牛羊,造纸术、石磨、馒头、仙酒……”

    “因此,说谪仙万人敬仰,也不过分。在下听说,谪仙的商君别院,进去一次不容易,往往要花上十万钱。即便如此,也有一些富人愿意进去,感受一下谪仙的仙气。”

    “如今本县改名为谪仙县。邀请天下间的有钱人,来游玩一番。看看谪仙曾经居住过的地方。逛逛谪仙曾经炼丹的地方。再和谪仙的旧友们交谈一番,岂不美哉?”

    “在下相信,天下人定然会络绎不绝的到我谪仙县来。而这些富人来的时候,哪个不是车马簇簇,仆从如云?”

    “这么多人,总要吃吧?这么多马,总要喂吧?到了谪仙县,总不能空手而归吧?要不要带上一两件特产?”

    “譬如谪仙庙附近的山石,谪仙泉里面的清水?当然了,谪仙的这些东西,他们是不可以私自带走的,可以向我们买。”

    “我听说,商君别院附近,一些小商贩靠着做生意,个个富足起来了。”

    “我高山县百姓,应当也可以靠着这一点,多赚一些钱财,早日吃得饱,穿得暖。”

    赵佗听得目瞪口呆,良久之后,才幽幽的说道:“县令大人,可真是聪明啊。”

    柏暑谦虚的说道:“将军过奖了。这些办法,大多是那些商贾提出来的。这些商贾做别的不行,论起赚钱来,总是说的头头是道。”

    “当然了,那些商贾也不敢居功。他们多半曾今去过咸阳,见识过谪仙的种种手段。”

    “据他们说,他们提出来的这些建议,不过是照猫画虎,在模仿谪仙而已。”

    “所以,本县的所作所为,乃是追随谪仙。”

    赵佗心里恨的牙根痒痒。

    尤其是他忽然发现,柏暑说的这些计划,没准还真的可以实现。他心里就更难受了。

    于是赵佗阴阳怪气的说道:“县令大人,对这商贾倒是亲切的很啊。只是商贾不事产业,奢侈浪费。县令当心本末倒置,反而伤了农事。”

    柏暑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断然不会。自从灭了匈奴之后,天下间牛马充足,本县虽然贫困,但是得益于牛马价格低廉,两三户合伙,便可以买上一头牛。”

    “一头牛,抵得上十个人力。因此农事不仅不会荒废,而且粮食收获得更多。这省下来的九个人,就可以互通有无,做做生意,补贴家用。”

    “而且本县还听说,陛下在宫中宴请了一些有志于出海的商贾,看来陛下对于那些忠于朝廷,有利于百姓的商贾,还是支持的。”

    “本官也觉得,商贾有利亦有弊,不能因噎废食,一概禁止。最好的办法是扬长避短,取其利而去其弊。若他们能让百姓吃饱穿暖,何乐而不为呢?”

    “将军放心,这些都是本官和乡绅、商贾仔仔细细讨论过的,绝对万无一失。”

    赵佗哦了一声。心里更加郁闷了。

    这个高山县,真的挺能给人添堵的。

    这时候,赵佗一抬头,忽然看到前面街心立着一块大石头,有几个石匠正在凿那块石头。

    赵佗好奇的问道:“这是……”

    柏暑说道:“他们在给谪仙造一尊等身像。将来天下人到我谪仙县游玩,虽然见不到谪仙本人,但是在等身像下看看,那也不错。”

    赵佗:“……”

    他的手很痒,很想给这个县令来上一剑啊。

第四百六十一章 谪仙显灵了

    为了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干掉粪金和牛角,赵佗忍了。

    他脸色阴郁的参加了柏暑准备的接风宴。

    宴饮上,不仅有官吏,有豪强,还有本地的商贾。

    赵佗喝了几杯酒,心中很恼火。

    这些低贱的商贾,也配坐在这里?

    赵佗扭头看了看柏暑,心想:高山县的县令,真是自甘堕落啊,居然与商贾为伍。

    而柏暑见赵佗看过来,立刻友善的笑了笑,然后举杯遥祝。

    赵佗也只能勉强挤出来一丝笑意,把酒喝掉了。

    酒席间,这些人倒还算客气。毕竟赵佗是从咸阳城中来的。

    在场的宾客聊来聊去,最后话题又到了谪仙身上。

    对此赵佗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在他看来,这个高山县的人都已经对谪仙两个字着魔了。

    把县名改成谪仙,在大路中央放置槐谷子半身像,鼓励百姓从事和槐谷子有关的事……

    赵佗叹了口气:真想甩袖子走啊。

    算了,算了,再忍忍吧。买粮已经结束了,部将大概正在布置杀死粪金和牛角。

    再等上一两个时辰就好了。快了,快了。

    就在这时候,有一个商贾忽然举着酒杯站起来,要给赵佗敬酒。

    赵佗差点把酒壶摔在他脸上:给我敬酒?你也配?

    但是他忍住了。

    已经忍了这么久了,不差这一会了。

    于是赵佗喝了一口酒。

    商贾却得寸进尺的问道:“将军乃咸阳人,见闻自然比我们要广的多了。不知道将军有没有见过谪仙?能不能跟我们说说谪仙的风采?”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了。

    赵佗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些人,好像都是为了听这些东西而来的。

    赵佗心中的火气越来越大,他再也按耐不住了,阴阳怪气的说道:“谪仙么,本将自然是知道的。”

    高山县的人顿时来了兴趣,个个一脸崇拜的看着赵佗:“将军果然认识谪仙,真是令人羡慕啊。”

    柏暑更是一脸激动的说道:“听闻谪仙身怀仙术,可以呼风唤雨,吞云吐雾,不知道将军有没有见过啊。”

    赵佗呵呵冷笑了一声:“吞云吐雾,本将倒没有见过。不过谪仙敛财,本将倒是看的一清二楚。”

    赵佗本以为说了这话之后,在场的人会脸红脖子粗,敢怒不敢言,从此消停下去。

    谁知道那些人都来了兴趣,极为兴奋的对赵佗说道:“敛财好啊,本县贫弱,要的就是敛财致富啊。将军,快给我们讲讲吧。若我们能学到一二成,也就心满意足了。”

    赵佗:“……”

    这些人都魔怔了不成?

    他冷笑了一声,说道:“一杯所谓的仙酒,十万钱一杯。一个馒头,能卖到五百钱。凡是进商君别院的人,都要先交十万钱。”

    “唉,当初陛下将商君别院赐给他的时候。那不过是一座废弃已久的荒宅罢了。现在呢?里面堆积了金山银山。可见谪仙敛财的手段之高啊。”

    高山县的人听了之后,连连点头,十分感慨的说道:“谪仙如此宽厚仁义,真是令人敬佩啊。”

    赵佗:???

    他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莫非是我听错了?宽厚?仁义?槐谷子?

    柏暑说道:“仙酒、馒头,哪一样不是天上之物?卖的这么便宜,实在是委屈谪仙了。”

    那些商贾说道:“是啊,谪仙的住所,想必是仙气缭绕吧?只要交十万钱,不论士农工商,都可以进去?那可真是太平易近人了。”

    很多人都连连点头:“谪仙,真乃吾等之表率也。”

    赵佗有点郁闷,感觉跟这些人简直没有办法交流。

    偏偏柏暑还一脸感兴趣的问:“还有吗?将军,最近谪仙又做什么了?”

    赵佗有点无语:我刚刚从南越回来,我怎么知道谪仙做什么了?

    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确定从赵佗这里问不出什么来之后,众人就很失望的放过他了。

    不过柏暑还是嘱咐说:“请将军回到咸阳城之后,向各位大人说一说我们谪仙县,或许有哪位大人一时兴起,带着家人来游玩一番,那样的话,便是本县百姓的恩人了。”

    赵佗很敷衍的嗯了一声。他心里却在想:咸阳城的权贵,会来逛槐谷子的故乡?简直是可笑至极。诸位大人,谁提起槐谷子来不是痛骂不已?你想邀请权贵来玩,根本就是白日做梦。

    半个时辰之后,宴饮进行的差不多了。柏暑热情的带着赵佗,要给他安排住处。

    赵佗看了看时辰,感觉差不多了。

    时辰,确实快到了。

    粪金和牛角正睡在马厩之中,为了避免他们两个乱叫乱壤,他们的嘴巴里面都塞着东西。

    粪金已经睡熟了,而且睡得很香。

    牛角则睁着眼睛,根本无法入眠。

    他看着粪金,有点羡慕,有点嫉妒,还有点纳闷:这臭烘烘的马厩,到处都是马粪。这家伙倒睡的很熟,舒服的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样,他怎么做到的?

    牛角叹了口气,他在心里大概算了一下,估计快到咸阳城了。

    按照他的猜测,赵佗不会活着让他回到咸阳的。也就是说,他的死期到了。

    有什么办法能够脱身吗?牛角想了很久,却始终想不出来。

    唯一能活命的可能,就是在沛县喊的那一嗓子了。当时路边很有几个人。但是有人肯帮忙报信吗?

    牛角思索良久,最后很悲观的摇了摇头。

    想要去咸阳,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首先要有验传,要有本地长官开具的文书。

    普通的黔首倒是想去报信,他们穷疯了,遇见这样的好事,无论真假都想试一试。但是他们没有能力获得文书,只能一辈子困在一个小地方。

    至于有能力开具文书的富人,他们却不想冒险。有了身家,有了亲族,会分外谨慎。

    谁会因为一个不知道从哪跑出来的人,随便吼了一嗓子就千里迢迢的去咸阳报信呢?万一惹火上身,自己辛苦了大半辈子,积攒的财富不就全完了吗?

    牛角想到这里,闭上了眼睛。

    算了,死就死吧。自己本来是个要饿死的穷苦人。遇见了谪仙,什么好东西都见过了,什么好东西都吃过了。这一辈子,也算是满足了。

    忽然,牛角想起一个传说来。传说中,遇到危险的时候,只要默念谪仙的名字,便可以转危为安。

    对于这个传说,商君别院的匠户是不信的。毕竟他们与李水朝夕相处。他们敬佩的是李水的才华和为人,倒不会像那些无知的黔首一样,肆意神话谪仙。

    但是有很多人言之凿凿,说向谪仙求救很管用。

    会稽王曾经信誓旦旦的说这是真的。当初他们被反贼围在越王山上,全赖默念谪仙的名号得救。

    徐福也信誓旦旦的说这是真的。当初水手们在大风浪中,全赖向谪仙祈祷而挺过去。

    这两个人,都是很有身份的人,总不至于撒谎吧?

    牛角将信将疑,开始默默的念叨:“请谪仙救命,请谪仙救命,请谪仙救命……”

    刚念了几个呼吸,就听到一阵极轻的脚步声,鬼鬼祟祟的向这边来了。

    牛角的心脏砰砰跳:“不会如此灵验吧?”

    但是那脚步声分明已经停在自己面前了。

    牛角试探着睁开眼睛,发现是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聋陶。

    聋陶本没有名字。

    他是陶县人。此人面对上官的时候,无比谄媚,恨不得跪着跟人说话。但是面对新入伍的兵丁,或者年纪比他小的士卒。他就摆起架子来了。

    有时候新兵问他话,他干脆两眼上翻,装作没听见。

    因此大家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聋陶——聋了的陶县人。

    这几天,牛角和粪金被聋陶折腾的不轻。

    说起来,在南越的时候,聋陶曾经生病,全赖粪金照顾,这才缓了过来。

    粪金没有出事的时候,聋陶对粪金倒也客气。但是粪金被赵佗针对之后,聋陶就变了脸了。

    负责拷打牛角和粪金的十个人中,就有聋陶。而这个聋陶又是十个人当中手最黑的。

    打起人来,不留半点余地。往往为了把牛角和粪金打个半死,他自己也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差点累死。

    曾经夜深人静的时候,聋陶也在粪金和牛角面前表明心迹:“人生在世,谁也不想做一辈子穷苦人。”

    “现在好容易有了个能得到将军赏识的机会,我也不想浪费。所以两位也不要怪我,我折磨你们,也不是和你们有仇,只不过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农夫除草,渔夫打渔,与我其实是一样的。”

    聋陶说的坦坦荡荡,牛角感觉自己差点被他给洗脑了。

    现在聋陶又来了,牛角立刻就明白了,这家伙又是来折磨人的。

    三更半夜,把自己打得皮开肉绽也没人知道啊,也传不到赵佗耳朵里面啊。他何苦来费这个劲?好好睡觉不舒服吗?

    牛角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生无可恋的说:“打吧,打完了好睡觉。”

    结果聋陶没有打他,反而把他的绳子解开了。

    牛角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聋陶:难道谪仙显灵了?

    聋陶低声说道:“往日我打你们,是为了掩人耳目。粪金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岂是忘恩负义之人?”

    牛角眼睛瞪得老大,一时间有点懵了。

    聋陶接着说道:“在城外行军的时候,一直找不到机会。今日进了高山县,军士们吃了一顿饱饭,喝了点酒,不用再露宿荒野了。而且周围有城池,也不用担心歹人出没。”

    “故而每个人都放松了警惕,你们今夜逃走,最合适不过了,快随我来吧。”

    牛角连忙解开了粪金的绳子,把他摇醒了。

    聋陶在前面带路,牛角和粪金跟在后面。

    结果这三个人刚刚走到街上,就听到身后有人大喊了一声:“那两个反贼逃了。”

    紧接着,不远处竖起一支支火把来,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这边汇聚过来。

    牛角紧张不已,看向聋陶。

    聋陶摆了摆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们先找个地方躲避一下。”

    他指了指附近的一座院子:“先逃到那边去吧,那里没有人。躲过这一阵风声再走。”

    随后,聋陶带着牛角和粪金翻墙进去了。

    他们前脚进去,赵佗的人后脚就把这院子给围住了。

    这些人,都是赵佗的亲兵。不会走漏风声。

    至于大队人马,则全部被安排在了外围。他们不知道这宅子附近是什么情况,只能根据赵佗亲兵的喊声来判断。

    赵佗的亲兵不断大喊:“反贼劫持了百姓。反贼劫持了百姓。”

    还有人在喊:“牛角、粪金,你们立刻交出百姓,出来投降,否则的话,格杀勿论。”

    粪金慌了,对牛角说道:“这里不是废宅吗?哪来的百姓?”

    牛角也有点懵,对聋陶说道:“陶兄,我们……嗯?陶兄呢?”

    聋陶不见了。

    牛角顿时反应过来了:中计了。

    这几天他吃不好,睡不好,做梦总梦见自己被赵佗给杀了。

    看来,赵佗终于打算动手了,就是现在。

    牛角正在想办法的时候,外面扔进来了几支火把,然后有人喊道:“反贼要放火,反贼要放火,不要让他们趁乱走了。”

    牛角和粪金手忙脚乱的灭火,但是有几支火把掉在了草垛上,引燃了窗户,火光越来越大。

    忽然,房门打开,有一个妇人,拉着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带着两个小丫鬟,狼狈的从满是浓烟的屋子里面逃了出来。

    这几个人看见牛角和粪金之后,顿时全身发抖,瑟缩在墙角,一副乞命的意思。

    那妇人对一个小丫鬟耳语了一句。

    小丫鬟大着胆子,贴着墙绕过了牛角,想要开门。

    结果大门刚刚打开了一条缝,就有冷箭射过来:“反贼要逃跑,不要走了反贼。”

    小丫鬟绝望的关上门,又退回到了那妇人身边。

    牛角看了她们一眼,叹了口气说:“你们莫怕,我们是商君别院的人,不会害人。今日只是被奸人陷害了而已。”

    那妇人忽然眼睛一热,紧接着又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你是谪仙的人?”

    牛角点了点头。

    妇人犹豫了一下:“外面的人,说你是反贼。”

    牛角苦笑了一声:“是不是反贼,很容易验证。”

    他扯着嗓子向外面大喊:“院中有妇孺,我等情愿投降。”

    外面的亲兵忽然大喊:“反贼诈降,反贼诈降。”然后继续向里面投掷火把。

第四百六十二章 谪仙故人

    牛角回过头来,一脸无奈的看着妇人:“你看见了?”

    妇人点了点头,旁边的那两个丫鬟,以及他怀中小孩的神色都放松下来了。

    牛角对她们说:“外面的人,是铁了心的要杀死所有人,你们也逃不出去了。”

    妇人和那几个丫鬟都点了点头。她们脸上的表情很坦然。

    牛角有点惊奇:这些人为何如此大胆?这几个大人胆子大倒也罢了,这个孩童怎么也面无惧色?

    难道……我的胆量连一个孩子都不如?

    在这一刻,牛角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这时候,那妇人从怀中拿出来了一个小布包,小布包层层揭开,里面是一个缺了口的碗。

    妇人对牛角说道:“不要慌,有此物在,我们不会有事的。”

    牛角好奇的问道:“这是……”

    旁边的小丫鬟嘴快:“这是谪仙遗物。”

    牛角顿时吓出来一身冷汗。

    那妇人打了小丫鬟一下:“不会说话就别多嘴多舌的。谪仙活的好好的,什么遗物?”

    她抱着碗对牛角说:“当年谪仙进咸阳城之前,曾经路过我家,在我家吃了一碗饭。这便是谪仙曾经用过的碗。”

    “我们只要对着碗向谪仙祈求,必定能保住性命。”

    旁边的丫鬟也连连点头:“这个无比灵验的。我家妇人打算着,等县中来参观的人多了,将家中改成谪仙庙,供奉此碗。”

    牛角:“……”

    妇人拉着牛角说道:“来来来,我们一块祈求谪仙。”

    她把碗放在地上,拉着牛角和粪金跪了下来。

    牛角无可奈何的跪在地上,感觉自己活脱脱就是个要饭的。

    这时候,房屋已经完全烧起来了。

    之前的那一通火把引燃了很多地方,根本来不及救火。现在大火越来越旺,大伙又出不去,只能忍受着烟熏火烤。

    院子虽然没有什么可烧的,但是旁边就有一个火场,随着温度越来越高,牛角觉得露在外面的脸有点烫,胡子和头发有点打卷。

    他在院子里找了找,忽然看到了一口水井。于是跑过去,打上来一桶水,分别浇在几个人身上。

    那些妇人倒也罢了。而粪金和牛角身上都有伤,浇了井水之后,顿时疼的呲牙咧嘴。

    渐渐的,院子里面的烟气越来越大,越来越浓。几个人都咳嗽不已。

    牛角一边咳嗽,一边艰难的说:“这烟有毒,得想个办法,否则的话,不烧死也熏死了。”

    粪金指了指院子角落当中的水井。

    牛角会意,催促着妇人说道:“快走,快走,我们到井下躲避。”

    妇人跪在地上不肯起来:“谪仙会来救我们的,我们不走。”

    牛角跺了跺脚说:“我们便是谪仙派来救你的人,快走吧。”

    妇人愣了一下,然后被粪金拽起来了,连推带搡的带到了井边。

    妇人忽然说道:“你们是谪仙派来的?我怎么总觉得有点……”

    粪金直接拽过绳子来,让她抓住,然后把她塞进井里去了。

    妇人第一个下去,然后是妇人的儿子。之后是那两个丫鬟。

    最后一个丫鬟下去的时候,忽然扯着嗓子向院子外面喊了一声:“他们不是反贼,他们是谪仙的人。”

    外面没有人回应,只是循声扔进来十几支火把,有些落在井边,差点把丫鬟点着了。

    牛角无奈的说道:“现在你可信了?”

    随后,牛角按了按丫鬟的脑袋,把她塞到井里面去了。

    接下来,牛角和粪金搬过来一块木板,把井口盖上了一半。

    粪金先下去了,牛角殿后。

    进入水井中之后,牛角顶着木板把井口盖上了。然后又把衣服撕了,堵住缝隙。

    如此一来,虽然依然有烟气漫进来,但是已经微乎其微了,加上井中有水,应该可以坚持到大火熄灭。

    水井口小肚大,几个人就抓着绳子,苦苦的等在里面。

    牛角有些歉意的对那妇人说道:“若非我们,你也不会遭此劫难,你放心,若能活着出去,我赔你一座宅院。”

    井中黑漆漆的,牛角看不见妇人的表情,但是能听见妇人的声音:“能救下两条人命,也值了。”

    牛角叹息了一声:“真是仁义啊。不过……你家中没有男人吗?夫君何在?”

    …………

    “求求你们了,让我进去吧。我妻儿都在里面啊。”一个叫皮休的商贾,正趴在地上,对着赵佗的亲兵哭喊不休。

    听说今天要招待从咸阳城来的将军,皮休巴巴的掏了钱,参加了柏暑的宴饮。

    柏暑处处学习李水,办这一场宴饮,其实也是有赞助的。

    凡是想要与赵佗饮酒的人,都要交钱,然后才允许参加这一场宴会。

    这些商贾和豪强觉得,在宴会之上,可以自由的向赵佗询问谪仙的消息。因此都掏了钱来了。

    可以说,柏暑支持这一场宴饮,不仅没有花钱,反而赚了一笔钱。

    当宴饮结束的时候,柏暑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感叹:谪仙之才,令人叹为观止啊。我只是学了一点皮毛,就有了这样的效果了。

    柏暑很开心,商贾们就不那么开心了。

    他们之所以心甘情愿掏钱,是指望赵佗能在宴饮上说一些谪仙的什么秘闻,让他们受受启发,做生意的时候可以另辟蹊径,一本万利。

    没想到啊,赵佗这家伙,在酒宴上臭着个脸。问三句答一句,答的那一句还阴阳怪气的。

    要不是看赵佗是个将军,这些商贾早就大耳刮子打他脸上了。

    这不是浪费大家的钱吗?

    也就是商贾们地位太低,不敢发作,心里面虽然生气,但是脸上没有表露出来,所以没有让赵佗察觉到。

    皮休就是这些商贾中的一个,一路上骂骂咧咧的回家的。

    他确实是个商贾,但是并不是什么腰缠万贯的商贾,顶多称得上是富足罢了。

    他这样的人,放到咸阳城,一点水花都溅不起来。

    也就在高山县这种穷地方,矮子里面拔将军,能够作为商贾参与这样的宴饮。

    皮休唉声叹气的回到自己家附近,结果发现那边火光冲天。

    皮休正纳闷是谁家失了火,仔细一看,却发现是自己家。

    他顿时吓得六神无主,急匆匆地跑过去,想要救火,结果被一群秦兵拦住了,说反贼在里面,任何人不得进去。

    皮休又问自己的妻儿出来没有,结果秦兵说,里面的人被反贼劫持了,谁也没有出来。

    皮休差点晕倒在哪里,他苦苦哀求,要进去救人,但是秦兵就是不准许。

    正在闹着的时候,柏暑来了。

    高山县就这么大,城中失火,而且有人高喊反贼,早就惊动了柏暑。

    他急匆匆地跑过来,高声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皮休哭的惨绝人寰,以最快的速度把事情讲了一遍。

    柏暑勃然大怒,大声说道:“让路,把人救出来。”

    围在宅院附近的,都是赵佗的亲兵,没有赵佗的命令,他们是不会动的。

    果然,柏暑喊了两嗓子,那些亲兵根本不搭理,全都装作没看见,气氛尴尬的很。

    柏暑又大声喊道:“赵佗将军呢?”

    依然没有人搭理他。

    柏暑指了指其中一个秦兵:“赵佗呢?”

    那亲兵淡淡的说道:“小人也不知道。”

    柏暑气的头昏脑胀,又问:“是谁让你们围了这院子?”

    亲兵一副懒得回答的样子。

    反正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围住这里,直到里面的人烧死为止。

    现在已经烧了一段时间了,里面的人或许死了,但是也或许没有死。既然如此,那就多烧一会吧。

    反正不是自己家,着什么急?

    柏暑对身后一个跟班说道:“去,叫县尉来,带兵来。”

    几个呼吸之间,县尉带着本县的兵马来了。

    其实柏暑赶到这里的时候,县尉就在路上了。他也听到了有人在呼喊反贼,所以立刻整点军马过来了。

    自己的兵到了,柏暑顿时有了底气。

    他对那些兵丁说道:“去里面救人,敢阻拦着,格杀勿论。”

    这些兵丁应了一声,就要向里面闯。而赵佗的亲兵向来骄横惯了,直接把兵刃对准了那些兵丁,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这时候,赵佗的心腹出现了。

    他呵呵笑了一声,对柏暑说道:“县令大人,你要谋反吗?”

    柏暑都气乐了:“谋反?我是在救人。”

    心腹说道:“这火,是反贼放的。他们就是要制造混乱,你们开门救人,他们就会趁乱逃跑了。”

    柏暑说道:“你们将这里团团围住,他们怎么可能逃跑?”

    心腹慢条斯理的说道:“这些反贼狡猾啊。如今又是烟又是火。若他们趁乱藏在人群中,你我如何得知?最保险的办法,莫过于围住这里,不放走一个人,那就万无一失了。”

    柏暑眼睛瞪得老大:“那百姓呢?”

    心腹说道:“百姓,自然也要救。反贼,自然也要捉。不过……鱼与熊掌,难以兼得啊。若百姓不幸遇害,末将愿意奉上三百钱,作为奠礼。”

    柏暑气的头昏脑胀。

    旁边的皮休更是着急的要命。他对柏暑说:“大人,必须救人啊。谪仙曾经在我家吃过一碗饭,他用的那个碗我还留着呢。”

    柏暑愣了一下:“谪仙何时在你家吃饭了?”

    皮休说道:“那年大旱,谪仙乏粮,饿的头昏眼花,倒在我家门口,是我夫妇把他带到家中,给了他吃的。”

    柏暑嘘了一声,低声说道:“这等不光彩的事,万万不可再提了。日后你只说曾经招待谪仙便好了,免得他面上不好看。”

    皮休急的连连跺脚:“是是是,这个小人清楚,可现在要救人啊。”

    柏暑对赵佗的心腹说道:“里面有谪仙的故人,两个反贼无足轻重,跑了就跑了。若伤了谪仙的故人,本官担待不起。若你再敢拦我,我只能不客气了。”

    心腹叹了口气,顺水推舟的摆了摆手,说道:“派一队人,进去救人吧。”

    这一队人,其实早就选好了。

    有九个是赵佗的心腹,剩下的那一个,是聋陶。

    聋陶兴奋得很,这段时间,他积极表现,每天打人能打到腰酸背疼,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赵佗的认可吗?

    现在竟然可以和赵佗的亲兵一块行动了,这是不是说,自己也算是赵佗的亲兵了?

    聋陶顿时激动的有点头重脚轻。

    柏暑见这十个人打开院门,冲了进去。他拍了拍皮休的肩膀:“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这些人,定然可以将你的妻女救回来。”

    …………

    院子里面浓烟弥漫,十个人进去之后,就咳嗽个不停。

    这里影影幢幢的,又是老树,又是水缸,他们根本不知道粪金和牛角藏在了什么地方。

    其他的秦兵都步步为营,小心谨慎的查看。

    唯独聋陶,一副要立功的样子,凡事都一马当先。

    他甚至冒险接近火场,忍着热浪看了看屋子里面,然后对身后的人说道:“屋内无人,应该在院子里。”

    这很合理,屋子烧起来的时候,他们就应该躲在院子里了。

    但是这十个人把不大的小院都看了一个遍,还是没有找到人。

    忽然,聋陶的目光落在了那口井上面。

    起火之后,人的第一反应往往就是找水,他们会不会躲到井里去了?

    聋陶站在井口,想要把盖在上面的木板挪开。

    这时候,身后的十个亲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互相点了点头。

    随后,他们一块抓着一支长矛,猛的捅到了聋陶的身上。

    聋陶惨叫了一声,随后倒在地上。

    这十个亲兵立刻抓着聋陶,一边向后退,一边高声喊道:“反贼设了埋伏,反贼设了埋伏。聋陶死了,我们的人死了。”

    这十几个人带着聋陶的尸体退了出来。外面赵佗的人群情激愤。

    皮休快疯了,问那些亲兵:“我妻儿何在?”

    亲兵不耐烦的说道:“不曾看见。”

    皮休忽然狂叫了一声,要冲到火场中救人。

    但是他被亲兵拦下来了。

    柏暑指挥着自己的兵丁,要拽倒院墙,立刻救火。但是赵佗的亲兵不许。

    柏暑怒气冲天,嚷嚷道:“你们是在捉拿反贼吗?本官觉得,你们倒像是杀人灭口。”

    赵佗的心腹,顿时目露凶光。

    他忽然很想一不做二不休,把县令也杀了。但是他不敢。

    整件事,已经彻底失控了。

    起初的时候,只是想落一落槐谷子的面子,给他个难堪而已。

    后来一步步和牛角扛起来,变成了诬告谪仙,变成了杀人灭口,变成了放火。现在又要杀县令?

    赵佗的心腹惊出来了一身冷汗:这可是大秦县令啊,不是一两个低贱的仆役,若动了他,那可是天大的麻烦。

    他看了看远处,心中忽然有些不安:赵佗将军,一直没有露面,不会是想着要撇清干系吧?

    如果这事无法收拾了。由谁但责?

    心腹看了看在场的人,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

    他顿时如丧考妣,坐在地上。

    忽然,心腹猛的从地上跳起来,大声喊道:“救人,快救人啊。谪仙的故人在里面,你们都聋了吗?还不救人?”

    所有人都愣了。

    柏暑纳闷的看着赵佗心腹,心想:这人的反应是不是太慢了点?刚想明白?这样的人也能带兵?

    什么东西!

第四百六十三章 我打你个谋反

    一场大火,不仅烧毁了皮休的家,连带着左邻右舍,一共烧了三家。

    赵佗的心腹虽然带着人积极救火,但是那时候火势已经起来了,说什么都晚了。

    直到天亮,大火才渐渐熄灭,这地方已经烧成了一片白地。

    皮休看着自己家,看着始终没有出来的夫人和孩子,两腿一软,坐倒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直到这时候,赵佗才悠悠然出现了。

    心腹看见赵佗这时候才来,更是证实了心中所想:将军,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啊。好像一直以来,脏活都是我做的。万一出了什么事,推到我身上怎么办?

    心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勉强笑着向赵佗行了一礼。

    赵佗叹了口气,揉着太阳穴说道:“不胜酒力啊,昨夜一场大醉,竟然睡到了这时候。这……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昨夜城中起火了?”

    赵佗脸上很惊诧,但是眼神却很平静。

    他看了看火场,房屋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些残垣断壁。院子里面没什么可烧的,不过也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一览无余,那里面没有任何一个活人。

    赵佗很满意,他赞许的看着心腹:“昨夜你带人在这里救火吗?很好,你做的很好。”

    心腹干笑了一声,心想:救火?放火还差不多吧。

    这时候心腹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正在思索,自己到底能不能全身而退,想来想去,觉得有点悬。

    赵佗让自己杀人放火,自己干了。如果赵佗没有事发,自己可以继续受到他的器重,甚至得到廷尉大人的重用。

    如果事发了,自己固然可以推说是被赵佗逼迫的,再加上昨天晚上幡然悔悟,在努力的救人,算是迷途知返。

    但是……

    但是依照谪仙的性子,最近一年,杀了多少人了?自己只是一个低级军官而已,人家随手就咔嚓了。

    想到这里,心腹向院子里面看了一眼,在心中唉叹了一声:如果……如果昨天晚上把那两个人救下来就更好了。

    有兵丁已经进去查看火场了。旁边的柏暑连连叹气,对赵佗说:“昨夜有反贼进去了,结果在里面燃起大火,把谪仙的故人都烧死了。”

    赵佗大为惊奇:“谪仙的故人吗?”

    柏暑使劲点了点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而赵佗很开心:烧死了才好啊。槐谷子那种无耻之徒,他的故人能是什么好人吗?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守城的小卒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对柏暑说道:“大人,大人,有一队人马,约莫一百来人。都骑着骏马,带着兵刃,闯入城中来了。”

    柏暑勃然大怒,踹了那小卒一脚:“你连城门都守不住吗?”

    小卒哭丧着脸说道:“城中大部分士卒都来这里救火了。守城的人手本就不足。而且那些人太快了,像是一到旋风一样,眨眼之间就已经到眼前了。”

    “他们的马极为雄健,人也十分有力气。小人稍加阻拦,便挨了一鞭子,竟然被打得倒在地上。现在脖子上还火辣辣的疼。”

    柏暑一看,发现小卒脖子上果然有一道伤痕,通红通红的,触目惊心。

    赵佗纳闷的看着柏暑:“此地有反贼?如此嚣张的反贼?”

    柏暑咬了咬牙,对身后的兵丁说道:“随我拿贼。”

    他是真的着急啊,在赵佗面前出了这种纰漏,怎么可能掩饰得住?

    光天化日,反贼居然闯入了城池。这下自己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而赵佗是摩拳擦掌,喜气洋洋啊。

    今天是双喜临门。

    不仅除掉了牛角和粪金,而且喜迎一波反贼。

    如果顺手杀了这些反贼,那么南越之行的遗憾就没有了。自己回到朝中,依然是功臣啊。

    想到这里,赵佗大声喊道:“来人啊,随我拿贼。”

    身后的秦兵都答应了一声。

    就在他们要行动的时候,那急促的马蹄声已经传来了。

    对方不知道有多少人,但是马蹄声又急又密,听起来有三五百之多。

    柏暑恼火的看着身边的小卒:“你不是说只有一百人吗?”

    那小卒慌忙解释说:“对方确实只有一百人,但是每个人都带了三匹空马。”

    柏暑和赵佗顿时为之一愣。

    这两个人都不是庸才,立刻就想到了,只有长途奔袭的人,才需要这样啊。而无论盗贼还是反贼,都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财力,给所有人准备三匹马。

    就在他们思索这些的时候,马蹄声已经近在咫尺了。

    他们听到一声呐喊:“牛角何在?”

    心腹一听这声音,顿时打了个寒战:“怎么有人在找牛角?”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忽然冒出来了一个古怪的念头:“这该不会是谪仙来找人了吧?”

    结果他刚刚想到这里,就看见远处的街上跑来了一百多人,在最前面的两个人,分明就是李水和李信。

    心腹连想死的心思都有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怎么谪仙到的这么快?难道他真的能掐会算不成?

    赵佗反应很快,大声喊道:“来啊,随我杀反贼。”

    军士们都严阵以待。弓弩手张弓搭箭,瞄准了李水一伙人。

    不怪这些秦兵。李水的人,并没有穿军服,又气焰嚣张,很容易被人当成在攻打县城的反贼。

    不过,商君别院的护卫们看到秦兵的敌意之后,都纷纷呐喊:“我等乃商君别院护卫。前来寻找牛角。”

    那些秦兵顿时犹豫起来了。

    这时候,李水大声喊道:“槐谷子在此,谁敢造次?”

    柏暑顿时不淡定了:“槐谷子?莫非是谪仙?”

    他有点难以置信的说道:“难道,谪仙亲自来我们这穷乡僻壤了?”

    他对身边的兵丁说道:“快把弓箭放下,有可能是谪仙。”

    赵佗有点着急,喝道:“什么谪仙?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但是他身后的一些秦兵纷纷交头接耳,有的人说道:“谪仙旁边那人,越看越像是李信大将军。”

    “就是李信大将军,几个月前平定项梁,我是跟着李信大将军一块去的。”

    “是李信大将军,昔日伐楚,我曾随他一块逃命。”

    “一点不错,昔日伐燕,我曾给将军牵过马。”

    一时间,秦兵们纷纷开始吹嘘起资历来了。

    而在这过程中,他们也把弓弩放下了。

    现在除了赵佗的一百多亲兵,其他的人早就放下了兵器。

    而李水和李信,也带着护卫到了赵佗面前。

    李水翻身下马,冲他们喝道:“牛角何在?”

    赵佗拔出剑来,指着李水说道:“尔是何人?竟敢擅闯高山县城。来人啊,给我绑了。”

    赵佗的亲兵有点犹豫。

    李水脸色铁青:“赵佗,你是真不认识我,还是装不认识我?”

    赵佗呵呵冷笑了一声。

    要说他不认识李水,那是不可能的。不过,他回忆了一下,两个人好像没有直接接触过,就推说不认识,也完全能过关。

    于是赵佗扭过脸来,问身边的心腹:“此人当真是谪仙吗?”

    心腹在心中破口大骂:我日汝先人,又把这种脏活推给我。

    心腹支支吾吾的说道:“末将……末将不认识谪仙。也不知道面前这位是不是。”

    赵佗有些不快:“昔日谪仙在咸阳城召开选拔大会,邀请所有官吏,你不是也去了吗?”

    心腹干笑了一声,对赵佗说道:“大人不是也去了吗?”

    赵佗气的脸色铁青,他狠狠的踹了心腹一脚。

    赵佗对心腹很失望:心腹是什么东西?不就是平时干脏活,关键时刻来背锅的吗?否则的话,凭什么有好处带着你,凭什么重用你?

    李水冷笑了一声,从怀里面掏出来一面亮闪闪的金牌,上面写着“免死”两个大字。

    柏暑一看这金牌,顿时激动的快要晕过去了:“免死金牌,这就是传说中的免死金牌。”

    赵佗还要嘴硬:“或许有人找了一块铜,造了一个假的也说不定……”

    旁边的李信幽幽的说道:“赵佗,你若说不认识槐兄倒也罢了。难道连本将也不认识了吗?”

    军中将领,说不认识李信大将军,那简直是开玩笑。

    赵佗只好故作惊诧,叫了一声:“哎呀呀,怎么李大将军也在这里?末将方才忙着甄别谪仙,没有注意到李大将军,真是该死。”

    李信冷笑了一声:“你确实是该死。牛角何在?粪金又何在?”

    赵佗叹了口气:“这两个人,是反贼啊。”

    李水勃然大怒:“放屁,什么反贼?他们是我商君别院的匠户。”

    赵佗干咳了一声:“谪仙息怒,他们自己承认了的是反贼。一直潜伏在商君别院,不知道要做什么勾当。”

    “这一次我带着粪金捉拿王恒,牛角按耐不住了,想要设计把粪金带走,结果被我识破了……”

    “咦?谪仙与他们两个很熟络吗?莫非谪仙也是……”

    李水回过头来,对李信说道:“李兄,帮我抓着他可好?”

    李信立刻就明白李水的意思了,他有点无奈的走过去,抓住了赵佗的胳膊。

    李信没有用力,因为他很清楚,赵佗不敢挣扎。

    赵佗有点慌张,不过也只是一个劲的问:“李大将军,这是何意啊。”

    李水忽然扬起手来,一个个大耳光甩在赵佗脸上:“反贼,我让你反贼。天底下有这么多反贼吗?你是对我大秦江山没有自信?还是对当今圣明天子没有自信?你这是在诽谤圣上啊,我看你最像是反贼。”

    李水说一句话就打一个耳光。

    周围安静极了,只听到噼里啪啦的耳光声,声声入耳。

    心腹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脸,十分后怕的想:谪仙……真的是名不虚传啊。

    高山县的官吏都看傻了。

    这个不可一世的赵佗,一个咸阳来的将军,备受高山县上下恭维的大人物,竟然被谪仙打得鼻青脸肿。

    谪仙……威武啊。

    赵佗头上青筋乱蹦,恨不得和李水同归于尽。但是他不敢,因为李信就在旁边拦着他。

    他只能低着头,很虚弱的还了一句嘴:“昔日谪仙在朝堂上诬人谋反的时候,难道也是对大秦江山不自信吗?”

    李水耳光打得更起劲了:“你还敢诬陷我?你不是说不认识我吗?现在又认识了?”

    很快,赵佗的脸被打肿了,然后又打破了,鲜血淋漓。

    李信觉得很脏,对李水说:“我这衣服,乃是夫人刚刚做成的。”

    李水甩了甩手,问赵佗:“牛角何在?粪金何在?”

    赵佗话都说不清楚了:“昨夜他们到民宅之中,劫持了百姓,并且趁乱放火,最后引火烧身,就这样了。”

    李水看了看已经烧成白地的院落,急的眼珠子都红了。

    牛角和粪金,恐怕已经被烧死了。

    李水把免死金牌握在手里,抡圆了胳膊,狠狠的拍在赵佗脸上。

    赵佗惨叫了一声,倒在地上,一阵咳嗽,吐出来了七八颗牙。

    李水冷冷的说:“反贼?逃跑?是你杀人灭口吧?昨夜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如实说出来。”

    赵佗的肺都快气炸了。但是他不敢发作,他忍气吞声的指了指旁边的心腹:“他知道。”

    心腹想死的心都有了:果然如此啊,果然是要用我背锅。

    心腹有心推说不知道。可是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他在出面。

    是他安排了十个人,反对粪金回咸阳,把他强行留下来了。

    是他安排人假意放牛角和粪金走,然后让人烧死他们。

    这些事情,无法抵赖,因为有很多小卒可以作证。

    他倒想说是赵佗指使自己的,可是证据呢?证人呢?

    李水看向心腹:“他们是怎么死的?”

    心腹小心翼翼的说道:“是……似乎是,是他们自己放了火,不小心烧死了自己。”

    李水拔出剑来,指着心腹:“他们是怎么死的?”

    心腹满头大汗:“他们,他们……”

    他很想说实话,但是说了实话,万一赵佗没有死,自己就必死无疑了。

    可是说假话的话,能过了李水这一关吗?

    心腹忽然觉得,人生好难。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皮休忽然从宅院中跑出来了,满身灰尘,狂喜的大叫:“没有尸体,没有尸体,他们不在里面,他们或许还活着。”

第四百六十四章 不干不净,喝了没病

    皮休家中,水井深处。

    粪金摇了摇旁边的牛角:“兄长,兄长。”

    牛角迷迷糊糊的清醒过来,问道:“何事?”

    粪金低声说道:“我方才听到外面似乎有动静。”

    牛角顿时打了个激灵,嘘了一声:“悄声,悄声,或许是那些人在寻找我们。你们都要听我的吩咐,过一会一旦有人掀开井盖,我们立刻要沉入水中去,不要被他们发现端倪。”

    粪金说:“我方才好像听到了谪仙。似乎有人说谪仙到了,正在寻找我们。”

    旁边的妇人和丫鬟发出了一阵低低的欢呼声。

    妇人说道:“我便说了吧?向谪仙祈求,果然管用。”

    牛角叹了口气:“不可掉以轻心啊。赵佗那伙人,何等的狡猾?也许这只是他们的一计,就是要把我们引诱出去,然后除之而后快,我们一定要小心。”

    粪金和妇人们只好应了一声。

    井底刚刚安静了一会,粪金又说道:“兄长,兄长……”

    牛角昏昏沉沉的,疲倦的要命,他有点无奈的问道:“你又怎么了?”

    粪金说道:“兄长,我口渴。”

    牛角无奈的笑了:“身边便有这许多井水,喝上几口不就行了?”

    粪金哦了一声。

    不远处的妇人说道:“我们已经在这井水当中泡了半夜,这水如何喝得?”

    牛角还没说话,粪金就很无所谓的说:“没事,更脏的我都喝过,这已经算是不错了。”

    随后,黑暗中传来一阵咕嘟咕嘟的声音。

    妇人:“……”

    孩童:“……”

    丫鬟甲:“……”

    丫鬟乙:“……”

    又过了一刻钟,粪金又开始摇牛角:“兄长,兄长。”

    牛角快哭了,迷迷糊糊的问道:“你又怎么了?”

    粪金说道:“我肚子很饿,犹如火烧。算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吃饭了。”

    牛角叹了口气:“多喝点水,顶顶饿吧。”

    粪金哦了一声,随后,黑暗中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

    妇人:“这……”

    又过了一刻钟,粪金又开始摇晃牛角:“兄长,兄长……”

    牛角恼火的说道:“我打你了啊。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

    粪金很苦恼说道:“方才水喝多了,我想要方便。”

    牛角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忍着吧,外面都是敌人,去哪给你找溷厕。”

    粪金哦了一声。

    又过了一刻钟,他开始叫:“兄长,兄长……”

    牛角顿时对粪金拳打脚踢。

    粪金痛苦的说道:“兄长,我实在忍不住了。”

    牛角叹了口气:“罢了,那你就在这里方便吧。”

    粪金哦了一声。

    妇人:???

    孩童:???

    丫鬟甲:???

    丫鬟乙:???

    妇人急促的说道:“等一下。”

    粪金纳闷的问:“怎么了?”

    妇人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方才似乎也听到了,好像有人说谪仙到了。不如……我上去看看吧。”

    两个丫鬟也说道:“我也上去看看。”

    那孩童也说道:“我也去。”

    牛角晃了晃脑袋:“这么危险,不必了吧?”

    黑暗之中看不清楚妇人的脸色,不过她的声音很急促:“无妨,无妨,我不怕。”

    随后,绳子晃动,这几个妇孺一连串的爬上去了。

    牛角感慨的说道:“高山县的人,个个是勇士啊。这胆量,我自愧不如。”

    粪金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

    妇人刚刚从井中露出头,就听见自家夫君正在大声呼喊:“没有尸体,没有尸体,他们不在里面,他们或许还活着。”

    妇人艰难的从井中爬出来,看着外面的人,看着外面的夫君,先是无声的哽咽了一下,然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紧接着,皮休疯了一样冲过来,死命把后面的儿子抱了出来。

    再后面,柏暑带着兵丁,把两个丫鬟救了上来。

    丫鬟之后,是牛角和粪金。

    赵佗脸色铁青,他死死的盯着挨个从井中救出来的人。

    他扭头看了看心腹,眼神凶狠的像是要吃人。

    心腹吓得心惊肉跳,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赵佗咬牙切齿的说道:“废物,你干的好事。”

    心腹低着头,打了自己两个耳光:“是,是,末将是废物。”

    他表面上痛心疾首,悔恨不已,其实心里乐开了花:哈哈哈,这两个倒霉鬼还活着?如此说来,我也不用死了?真是苍天有眼啊……

    这时候,李水哪还顾得上赵佗,早就三步并作两步,把摇摇欲坠的牛角和粪金扶住了。

    牛角看见粪金之后,顿时痛哭流涕。

    他远远的指着赵佗,哽咽着说道:“那衣冠禽兽,实在凶狠。大人……大人一定要小心他们啊。”

    说了这话之后,牛角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他经受了太多的严刑拷打,身上到处都是伤痕,再加上许久没有吃饭。虚弱的身体泡在井水中,已经是油尽灯枯的状态了。

    他看到李水之后,有悲有喜,一时情绪激动,这才失去了意识。

    李水大声叫道:“去寻饭来。”

    柏暑在旁边说道:“大人,此人身体太过虚弱,即便有饭恐怕也吃不下去。即便吃下去,也救不得性命了。我家中孩儿到有一个乳母,不如让她……”

    李水点了点头:“有劳了。”

    他看了看旁边的粪金,粪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晕倒在地了。

    李水解开他们的衣服看了看,伤口层层结痂,一片青紫,里面显然是有淤血。

    李信问道:“怎么样?”

    李水摇了摇头:“怕是已经感染了,情况不妙啊。但愿他们能挺过来。李兄,你有没有带酒来?”

    李信向身后招了招手。

    李信的随从抱来了一坛酒,是没有开封的白酒。

    李水看的目瞪口呆。他本以为李信会递过来一个酒葫芦,没想到直接就是一坛。

    这玩意这么沉,他怎么千里迢迢带过来的?

    不过这时候李水也没时间细问这些了。他指挥着众人说道:“快,寻个干净的去处。我得想办法救他们。”

    在李水忙乱的时候,赵佗带着自己的人准备溜了。

    牛角和粪金昏迷不醒,但是很有可能醒过来。

    一旦他们醒了,自己做的事可就藏不住了。到那时候,万一槐谷子这家伙发起疯来怎么办?

    赵佗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咸阳城安全一些,还是先回去再说吧。

    等他带着人马向城门口方向走的时候,发现李水带来的一百多护卫,正笑眯眯的等在那里。

    护卫队长淡淡的说道:“赵将军,意欲何往?”

    赵佗有点慌张,但是他故作镇定,指着护卫队长骂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拦住我?”

    护卫队长淡淡的说道:“小人自然不敢拦住将军。不过谪仙有令,要将军在这里游览几日。”

    赵佗冷着脸说道:“本将军不想游览。”

    护卫队长懒洋洋的说道:“那就休怪小人不客气了。”

    赵佗对身后的兵马说道:“冲过去,敢阻拦者,杀。”

    真正动弹的,只有赵佗的一百亲兵。至于剩下的三千军马,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向后缩。

    谁也不是傻子,大伙都看出来了,赵佗得罪了谪仙,而且是理亏的一方。

    现在谪仙要留下他,把事情说清楚,完全合情合理。

    这些秦兵,是不愿意跟着赵佗孤注一掷的。赢了没有好处,输了身首异处,何苦呢?

    赵佗有些恼火的看了看那些秦兵,然后对一百亲兵说道:“他们有一百人,尔等也是一百人。今日本将带着你们杀出去。”

    这些亲兵都紧张的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候,大街小巷之中,忽然出现了很多百姓。

    有的百姓握着木棍,有的百姓抱着石头。

    他们都站在商君别院的护卫身后,一副同仇敌忾,要和赵佗打仗的架势。

    百姓越聚越多,成千上万。男女老少都有。

    赵佗有点头疼,感觉可能全城的百姓都到了。

    他恼怒不已,用剑指着那些百姓,大声吼道:“尔等要造反吗?”

    那些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只不过个个一脸坚忍。

    赵佗又说道:“尔等敢拦住朝廷大军的去路?”

    百姓之中有个胆子大的说道:“你们陷害谪仙,不说清楚,岂能就此离开?”

    这一个声音鼓励了其他人,很快又另一个人说道:“你们是谪仙的敌人。”

    紧接着,百姓们乱糟糟的嚷起来了:“谪仙说了,你们是反贼,我们是助朝廷拿贼。”

    赵佗快气死了:特么的槐谷子见谁就说谁是反贼好吗?你们别傻了,居然信他?

    但是赵佗说破大天,这些百姓也不肯让路。

    赵佗觉得,这里的人已经完全被李水给蛊惑了。

    他很想带着亲兵,一鼓作气,举起利刃,稀里哗啦杀了这些人,然后回到咸阳。

    但是不行。

    商君别院的护卫一定会阻止的,身后的三千秦兵也不会袖手旁观。

    就算杀出来一条血路,回了咸阳也是个死。

    在这一刻,赵佗忽然很理解王恒了。

    但是他不想做王恒,赵佗觉得的,自己还有退路。

    …………

    县令的府邸,原本就整洁干净的屋子,这时候被收拾的更是一尘不染。

    李水让人架起来了简易的蒸馏设备,当场生产酒精。

    至于李信带来的那一坛酒,则立刻用来帮牛角和粪金消毒。

    李水用利刃割开了他们身上的伤口,然后将坏死的部分剜去。

    也幸好牛角和粪金是在昏迷之中,否则的话,他们一定承受不住这种痛苦。

    在旁边做助手的,是本地的医者。起初的时候,他们看的目瞪口呆,对李水佩服不已。

    他们不知道这样能不能救活两个人,但是李水已经把人切得血肉模糊了,依然能极为淡定的下刀。光是这份定力,就够让人钦佩的了。

    李水一直忙了两个时辰,然后给牛角和粪金裹好了伤口,并且严令,这间屋子不许闲杂人等进去,就算是送饭的人,也要经过消毒。

    吩咐完了一切之后,李水出来了。

    李信问:“怎么样?这两个人还能活吗?”

    李水摇了摇头:“不知道,等等看吧。有些消炎的东西,以现在的条件还研究不出来。现在只能看他们两个的免疫力了。”

    “他们都不是富贵人,守了一辈子穷,按道理说,免疫力应该不错,我估计活过来的机会不小。”

    李信点了点头。

    这时候,有个护卫来报告说:“赵佗引军想要逃跑,被我们连同高山县百姓拦下来了。”

    李水呵呵笑了一声:“闲着也是闲着,走吧,去打赵佗一顿出出气。”

    护卫在前面带路,李水和李信快步向街上走去。

    路上的时候,李水问护卫:“所有人都拦下来了吗?”

    护卫说道:“赵佗事先派出去了一个信使,这信使骑着快马,一路狂奔,我们追赶不上,让他逃了。”

    李水点了点头:“没事,一个报信人而已,由他去吧。”

    很快,李水和李信已经能够看见赵佗了。

    赵佗看见李水来了,不由自主的咬了咬牙。

    李水也没搭理他,而是抱着胳膊,随意问一个秦兵:“都有谁欺负牛角和粪金了?帮我指出来。”

    秦兵哪敢违抗?迅速的指了九个人。

    这九个人,就是负责看管牛角的那些人。

    现在聋陶已经死了,所以他们只剩下九个了。

    李水对护卫队长说道:“绑了。”

    顿时有护卫过来,把这九个人五花大绑。

    赵佗嘴角动了动,但是最后什么话都没有说。

    等绑好了这九个人之后,李水又指了指赵佗和心腹:“这两个也绑了。”

    心腹顿时愁眉苦脸,哀求着说道:“谪仙,末将也是身不由己啊。”

    李水呵呵笑了一声,没有搭理心腹。

    而赵佗抽出剑来,极为恼火的吼道:“谁敢动我?”

    被一群连兵都不是的仆役绑了,这种奇耻大辱,赵佗受不了。

    但是商君别院的护卫太嚣张了,直接来了三五个人,把赵佗围在正中间。然后一声呼和,长的戈,短的剑,四面八方的招呼上来了。

    很快,赵佗被控制住了。

    李水把剑抽出来,在赵佗的脖子上蹭了蹭。

    赵佗有点怕了。

    当初王离在咸阳城门口被斩首,历历在目啊。

    他结结巴巴的说道:“我乃大秦将军,谪仙虽然位高权重,亦不可擅自杀我。”

    李水用免死金牌拍了拍赵佗的脑袋:“我不能擅自杀你?我有免死金牌,我怕什么?”

    赵佗一听这话,顿时吓得一哆嗦。

    完了,这次真的是完了。

    你就算再能讲道理,人家把免死金牌都掏出来了。就是要杀了你,然后用金牌抵命。

    你能怎么办?

    一瞬间,赵佗很绝望,他闭上眼睛,痛苦的想:怎么就到这一步了呢?

第四百六十五章 陛下记性真好

    李信把李水拉到旁边,低声问道:“你真要杀了他?”

    李水摇了摇头:“现在我占据了绝对主动,不着急杀人。等牛角和粪金醒了,证据确凿再杀人也不迟。”

    李信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李水直接让柏暑把赵佗等十来个人绑起来了,然后关进了大牢之中。

    柏暑很开心的这么干了。

    他对李水,本来就敬仰万分,更何况昨天晚上的事,他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赵佗的人,分明就是想杀人灭口。

    关了赵佗之后,赵佗的那一百个亲兵,也被看管起来了。至于剩下的三千人马,则被李信训了一番话,老老实实的驻扎在附近。

    牛角和粪金是重要人证,他们两个身受重伤,无法承受车马颠簸之苦。因此一切都要等他们醒过来之后再说了。

    第二天,牛角和粪金开始发烧了。

    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李水只能把希望解脱在他们的免疫力上面。

    他们两个一直昏迷不醒,有时候还在说胡话。

    李水命人把他们的胡话都记录下来了。

    其中大多数胡话,都是在说赵佗怎么怎么痛打他们。

    虽然世上还没有人用胡话作为证据,但是有总比没有好。万一牛角和粪金真的醒不过来,这胡话也只能拿出来了。

    李水每天除了查看牛角和粪金的伤势,就是在高山县里面乱逛。

    所到之处,总有一些百姓恭恭敬敬的向李水行礼。

    但是李水心事重重,也没有太过理会。

    而柏暑知道李水正在忙牛角的事,也就没有用别的俗事打扰他。

    所以虽然一连在高山县住了几日,李水还真不知道高山县要改名谪仙县了,也不知道高山县上下都对他充满了敬仰之情。

    …………

    咸阳城,李斯已经见到了赵佗的报信人。

    等报信人气喘吁吁的说了赵佗的口信之后,李斯顿时气的肺疼。

    废物!真的是废物!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在这一刻,李斯真的很想破口大骂。

    但是他忍住了,自己是朝中重臣,地位尊崇,受人敬仰,最好做到宠辱不惊。

    于是李斯深吸了一口气,冲那报信人摆了摆手,说道:“你下去歇息一下吧。”

    报信人答应了一声,快步出去了。

    结果他刚刚走到门外,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看样子是李斯已经开始砸东西了。

    报信人吓得头皮发麻,走得更快了。

    李斯砸了一通。然后气喘吁吁的坐了下来。

    发泄过之后,整个人都冷静了许多。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开始思索对策。

    赵佗,已经连续搞砸了两件事,李斯已经想要放弃这个蠢货了。

    毕竟赵高被猪队友害死的事,实在是应该引以为戒啊。

    但是李斯犹豫了一会,决定还是再帮这个蠢才一把。

    原因很简单,赵佗无论如何,在打仗方面,也算是个人才。

    而且,自己的人,每一次都见死不救,时间长了,就难以收拢人心了。不如用赵佗做个例子,给其他人看看吧。

    李斯叹了口气,缓缓地站起来,自言自语的说道:“无论如何,先想个办法,把人带回来吧。”

    李斯几乎可以肯定,如果自己不出面的话,赵佗是回不来了,也许半路上就被李水给弄死了。

    那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什么事干不出来?

    …………

    李斯到了嬴政的书房。

    嬴政今日似乎心情不错,让李斯坐下了,然后微笑着问道:“何事啊?”

    李斯说道:“今日臣收到了一封求救信,是赵佗发来的。”

    嬴政顿时面色不快:“赵佗?就是那个带着三千人马,耗费了无数钱粮,却没有尺寸之功的赵佗吗?”

    李斯有点无奈,陛下的记性还真不错啊。

    他苦笑了一声,说道:“是……是那个赵佗。”

    嬴政说道:“朕早就让他回师咸阳。此人倒好,在南方逡巡不前,迁延时日,直到今天,都没有看到人影。”

    “他还遇到危险了?他遇到什么危险了?一个将军,带着三千人,在我大秦的国土上,还遇到危险了?”

    李斯也觉得有点丢人。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赵佗来信说,他带着人到了高山县附近。结果恰好遇到了槐谷子,两人起了争执。他被槐谷子扣留了。”

    嬴政淡淡的哦了一声:“原来槐谷子也去了高山县。”

    李斯有点纳闷,看嬴政这神色,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啊。

    嬴政指了指桌上的奏折,淡淡的说道:“这是高山县令不久前送来的。请求将高山县改为谪仙县。”

    李斯一脸茫然:“改为谪仙县?”

    嬴政淡淡的嗯了一声:“高山县令说,高山县,乃是槐谷子发迹的地方。这里的百姓,多半见过槐谷子,有不少人甚至和槐谷子同桌吃过饭。”

    “他们听说商君别院生意兴隆,单单是进去转一遭,就要交十万钱。因此羡慕不已。”

    “故而,这县令希望朕准许他们改名。或许能吸引一些人,去那边游玩一番,也让他们赚一些钱财。”

    嬴政看向李斯:“你以为如何?”

    李斯有点走神,愣了一下说道:“改个名字,倒也无伤大雅。若真能让百姓丰衣足食,倒也值得了。就只怕其郡县群起效仿,给施政上面带来一些混乱。”

    嬴政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李斯干咳了一声,对嬴政说道:“陛下,臣刚刚想到。这高山县既然是谪仙的故乡,那么县中的官吏豪强,恐怕都对谪仙推崇备至了。”

    嬴政微笑着说道:“确实如此。”

    李斯说道:“若当真如此的话,纵然赵佗有三千人马,也护不住自己的安全了。他那番口信说,谪仙有杀他的意思。”

    嬴政吃了一惊:“槐谷子要杀赵佗?”

    李斯说道:“正是。”

    嬴政又问:“为何?”

    李斯说道:“这个,臣却不清楚了。那报信人是拼了命闯出来的。赵佗可能处境危急,来不及多说,因此语焉不详。”

    嬴政叹了口气,说道:“无论赵佗是不是立了功,是不是无能,槐谷子岂能擅杀军中将领?”

    李斯点头:“是啊,是啊。”

    嬴政又说道:“槐谷子,应当有分寸,多半是在戏弄赵佗。”

    李斯压低了声音说道:“陛下不要忘了,谪仙可是有一块免死金牌。若他不顾一切杀了赵佗,又用免死金牌抵命,为之奈何?”

    嬴政微微一愣,心想:槐谷子又不傻,我那金牌上已经暗示的很明显了,他还当真要用一用不成?

    不过,嬴政想了想,还是命人把乌交叫来了。

    嬴政对乌交说道:“去高山县,把槐谷子叫回来。便说是朕的旨意。赵佗无论是有错还是有罪,都应当押回咸阳,明正典刑。他不得私自处罚。”

    乌交应了一声:“是。”

    嬴政又说道:“若槐谷子抗旨,则视为谋逆。”

    乌交又应了一声。

    嬴政摆了摆手,说道:“去吧,立刻就去,不得逗留。”

    乌交出去了,带了两个随从,几匹快马,一溜烟似的向高山县疾驰而去。

    …………

    “醒了,粪金醒了。”李水正在睡觉,有护卫急匆匆地跑进来汇报。

    李水连忙出来,跟着护卫去见粪金。

    粪金确实醒过来了,正靠在榻上喝水,短短几天的时间,他已经瘦了一圈了。

    粪金看到李水之后,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行礼,但是他根本没有那个力气。

    李水摆了摆手:“无需多礼。”

    粪金感激地看了李水一眼。

    李水又看了看旁边矮榻上的牛角。牛角还在发烧。

    李水摇了摇头,心想:粪金三代挖粪,果然异于常人啊。这免疫力,啧啧啧……

    当天下午,牛角的情况也大为好转,先是退了烧,然后清醒了过来。

    李水又把柏暑府中的乳母请了过来,好好的给牛角和粪金补充了一下营养。

    到第二天的时候,这两个人身体虽然虚弱,但是最危险的阶段已经过去了,可以扶着墙缓缓行走,也可以回答李水的问话了。

    于是,李水决定在县衙审问赵佗。

    赵佗和心腹,加上九个亲兵,被五花大绑的带上来了。

    除了这九个人之外,曾经虐待牛角和粪金的秦兵,也被绑来了。

    共计二十人。

    赵佗在牢里面被关了这一阵子,吃不好也穿不好,披头散发,容颜憔悴,整个人都颓废了一大截。

    他看见李水之后,大声叫嚷:“槐谷子,士可杀,不可辱,你安能如此对我?”

    李水翻了翻白眼:“你也算士?就凭你做的那些丑事吗?”

    赵佗又喊:“我乃大秦将军,你凭什么审我?”

    李水叹了口气:“过了今天,你就不算是将军了。一个死人,怎么带兵打仗?”

    赵佗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这几天,李水时不时就派人吓唬他一下,搞得他都有点精神错乱了,甚至有狱卒经过,他都觉得李水要动手了。

    李水没有直接问赵佗,而是问那九个人:“你们说说,聋陶是怎么死的?”

    那九个人战战兢兢的说道:“聋陶进了那座院子之后,就寻找牛角和粪金的下落。”

    “忽然间,烟雾之中跳出来一个人影,看其容貌分明就是粪金。只见粪金左手拽住了聋陶的衣服,右手夺去了聋陶的兵刃。随后用力一刺,聋陶就被捅了个对穿。”

    “我等本想去抓贼的,但是等我们赶到跟前的时候,发现粪金已经藏到了烟尘中,不见了踪影。而聋陶则躺在地上,没有了气息。”

    这九个人的话一模一样。他们的这番说辞,是心腹事先教好了的。

    李水笑眯眯的说道:“怎么牛角和粪金,不是这么说的呢?”

    随后,牛角粪金连同那个妇人都被带上来了。

    他们实话实说,但是一直呆在水井里面,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聋陶是谁杀的,他们不知道,但是他们很肯定,和粪金没有关系。

    李水抱着胳膊问这九个人:“你们怎么说?”

    这几个人一口咬定,是粪金一伙人在串供。

    李水招了招手,有两个小卒把聋陶的尸首抬上来了。

    李水指着尸首说:“你们刚才说,粪金左手抓着聋陶的衣袖,右手抓着聋陶的兵刃,把他捅了个对穿?”

    “粪金用的可是长矛,不是短剑。这么短的距离,用长矛捅一个对穿,你们当粪金力大无穷吗?”

    “而且杀死聋陶的长矛,我已经看过了。矛头并不锋利,甚至有些钝了。”

    李水丢过来一柄长矛,对这九个人说道:“聋陶已经死了几天了,这尸首比活着的时候更容易捅。你们谁有本事把尸体捅个对穿,我就饶了你们。”

    这九个人都不敢试。

    生死关头,他们都忍不住看了心腹一眼。不少人都在想:编的什么狗屁故事啊,真要把人害死了。

    心腹低着头,一言不发。

    李水对那九个人说:“不用看别人,现在是要定你们的生死。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聋陶怎么死的?”

    这九个人纷纷说:“也许粪金常年锻炼,右手分外有力。我们做不到,粪金未必做不到啊。”

    李水点了点头,又叫进来几个秦兵。

    这几个秦兵都是赵佗营中的人,与粪金很熟悉。

    这些人纷纷作证,说粪金的右手确实有劲,但是并没有超乎寻常的大力气,把人捅个对穿,更是不可能。

    李水又问那九个人:“你们可承认了?”

    这九个人还是找借口狡辩。

    李水有点无奈,又说道:“当日那小院里面,烟尘弥漫。你们的手上都沾了不少烟灰。从这长矛上的痕迹来看,当时你们九个人,一块握着这柄长矛,用极大的力气捅穿了聋陶。”

    一直在旁边围观的柏暑凑过去看了一眼,惊奇的说道:“当真如此,上面确实有九双手的手指印。”

    那九个人纷纷喊冤:“也许是旁人的手。”

    李水举起手掌,淡淡的说道:“人的手指上,纹路各不相同,名曰指纹。来人啊,把他们的手指印拓下来,比对一下。”

    高山县的小吏立刻拿来了几张白纸,拓下来那些指纹之后,和长矛上的比对了一番,顿时眼睛一亮:“果然一模一样。”

    那九个亲兵又说:“或许有他人的指纹,与我们的一模一样。”

    李水揉了揉太阳穴:“不可能,指纹各不相同。本仙也懒得一一验证了,反正砍了你们,你们也不冤,来人啊,拉出去,斩首示众。”

    这九个人都吓得面色苍白,连连告饶。

    李水笑眯眯的问:“你们可认罪了?”

    李水和蔼可亲的态度让这些亲兵产生了一丝不该有的幻想,于是他们纷纷说道:“我们认罪了,求谪仙从轻发落啊。”

    李水笑的更和蔼了:“那你们说说,是谁指使了你们啊。”

第四百六十六章 动手吧,赶紧的

    这些亲兵满怀希望的问李水:“若我们说了,可以留下一条性命吗。”

    李水微笑着说道:“若你们足够坦诚的话,本仙可以考虑。”

    亲兵们顿时欢天喜地起来了。

    李水怜悯的看着他们,心想;我只是说可以考虑啊。这些人,还是太天真了。

    亲兵们指着心腹,异口同声的说道:“是他指使我们做的。”

    随后,亲兵们七嘴八舌的开始讲述。

    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心腹怎么吩咐了他们,要他们怎么点火烧了那座宅院,又怎么把宅院团团围住,不许牛角和粪金出来。又怎么杀了聋陶,嫁祸给粪金。

    亲兵们讲这些的时候,心腹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看样子已经不打算狡辩了。

    李水对这样的人很满意。

    错了要认错,挨打要站好。

    做都做了,狡辩个什么劲?

    等亲兵们说完了之后,李水笑眯眯的问心腹:“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心腹抬起头来,满脸泪痕,十分惭愧的说道:“小人,有罪。”

    赵佗狠狠的瞪了心腹一眼,但是心腹又是鼻涕又是眼泪,哭得很伤心,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赵佗。

    高山县的上上下下,都一脸叹服的看着李水。

    之前李水提出指纹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很好奇的验证了一番,结果发现,指纹这东西,果然是人人不同。

    这些官吏都已经着震惊了,觉得谪仙的才华,简直是层出不穷啊。

    现在更震惊的是,谪仙并未用刑,只是笑眯眯的问了几句话,这些人就认罪了。

    平时这些小吏办案,哪一次不得打上犯人几板子?遇到一两个嘴硬的,甚至会把掌刑的人累得腰疼,回头还要被人诟病,说有屈打成招的嫌疑。

    如果说指纹这东西,他们还能理解的话。谪仙轻描淡写就能让犯人招供,他们就实在理解不了了。

    那些小卒招供倒也罢了,怎么赵佗的心腹也这么轻而易举的招供了?

    这不正常啊。

    最后这些人只能把这一切归结为,谪仙的霸气在作怪。

    一股看不见的强大气场,压迫的这些犯人不敢说谎,争相恐后的吐露实情,只求能够得到谪仙的宽恕。

    柏暑攥紧了拳头,心想:本县出了个谪仙,真是天大的福分啊。

    李水不知道高山县上上下下的心理活动,他依然好奇的看着心腹。

    连他都有点奇怪,这心腹怎么这么快就招供了?这种人,不是应该为主人背锅到底,死也不说的吗?

    他有点鄙夷的看着赵佗:这选人的眼光也太差了。

    心腹哭了一会,对李水说道:“小人犯下这种弥天大罪,不求谪仙宽恕,只求谪仙能够看在牛角和粪金两位义士未死的份上,从轻发落。”

    李水咦了一声,心想:看来这家伙是想要坦白从宽啊?嗯,思维还挺超前。

    李水微笑着问道:“这些事是你自己做下来的呢?还是有人指使你呢?”

    心腹立刻指了指赵佗。

    李水看向赵佗。

    赵佗梗着脖子说道:“槐谷子,你凭什么审我?你有什么资格审我?”

    无论李水问什么,赵佗来回来去都是那几句话。

    李水对心腹说道:“你有没有证据,他指使了你?”

    心腹挠了挠头,说不上话来了。

    这能有什么证据?自己又没有带留声机。

    最后心腹说道:“谪仙请试想一下,小人与谪仙无冤无仇,与商君别院又无冤无仇,怎么可能是我自作主张呢?”

    “再者说了,赵佗掌控三军,若他真的不同意,随时可以阻止此事,但是他从来没有提过一句,反而推波助澜。”

    “这若不是他谋划的,还能有谁?若他不同意,我还明目张胆的做这种事,除非我已经将他架空了。”

    李水点了点头:“说的很有道理。”

    他看向赵佗:“你有何话说?”

    赵佗无话可说,所以依然翻来覆去的说李水无权审问他。

    李水干咳了一声,说道:“自赵佗以下二十人。诬陷百姓,谋害兵卒,放火烧毁民宅。罪大恶极,当斩。”

    “按道理说,应当将你们送回咸阳城,之后再行刑。不过本仙嫉恶如仇,觉得让你们多活在世上一刻钟,都是占了我大秦的便宜,所以……早日送你们离开吧。”

    柏暑等人在旁边感慨的说道:“谪仙明明有一块免死金牌,一句话便可以杀了这些人。却偏偏不肯使用,一定要明正典刑,真是令人敬佩啊。”

    赵佗快疯了:这叫明正典刑?

    很快,有秦兵走过来,要把这些人带走。

    那九个亲兵大呼小叫:“谪仙,你不是答应了我们,要饶命吗?”

    李水哦了一声:“也对,这十个人,是有一些功劳的。”

    亲兵大喜,刚刚要感激李水。李水就悄悄的向旁边打了个手势,然后商君别院中的护卫站出来一个人,一脸诚恳的说道:“大人,这十个人谋害同僚,罪大恶极,岂能饶恕他们?请谪仙三思而后行?”

    其余的护卫纷纷站出来,主张严惩。

    甚至有些人戏精上身,拔出剑来,如果谪仙不处死这几个人的话,他们就要当场自刎,以示抗议。

    李水很为难的看向那九个亲兵:“你们毕竟杀了人,我若饶了你们,恐怕旁人不肯罢休啊。”

    这九个亲兵一脸悲愤的盯着商君别院的护卫。

    那些护卫凛然不惧,直接瞪了回去。

    笑话,他们在商居别院受的什么训练?敌人来了,直接砍翻就行,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死人都不怕,还怕这几个人的怨念吗?

    这些人被带出去了,在一片空地上一字排开,要砍头了。

    这时候,有几个人大声喊道:“谪仙,你还没有审问我们呢。”

    这几个人,是专门折磨牛角和粪金的那批人。

    李水淡淡的说道:“本仙事务繁忙,哪能一个个审问?你们一路上折磨了牛角和粪金多少次?杀了你们并不冤。”

    那些人哭喊着说道:“然而,牛角和粪金并没有死啊。”

    李水说:“人虽然没有死,但是却被你们折磨的生不如死。最重要的是,你们曾经受过粪金的恩惠,到头来却恩将仇报。”

    “这等见利忘义,寡廉鲜耻之徒,留在军中是个祸害。万一某一日外敌来了,你们恐怕第一个投降。”

    “故而,本仙借你们的人头,以儆效尤。”

    随后,李水摆了摆手,有人举起剑来了,要砍下去。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有人气喘吁吁的说道:“大人,大人,咸阳城来人了,是一位官宦。好像带着陛下的旨意。”

    本来等死的赵佗顿时大喜,他仰天大笑:“天不绝我啊。这一次我……”

    他笑到一半,忽然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看到那宦官的模样了。

    那不是乌交吗?

    乌交说是宦官,但是整天呆在商君别院,已经算是商君别院的人了。

    整个咸阳城,谁不知道他和李水是一伙的?

    这家伙怎么来了?陛下为什么把旨意给了他?这旨意真的是救命的吗?

    一时间,赵佗心乱如麻。

    他一脸期盼的看着乌交,希望乌交立刻宣布旨意。

    毕竟人家把剑都架到自己脖子上了。再坏的旨意还能坏到哪去?

    赵佗的心脏砰砰跳着,心想:如果这旨意是要收回槐谷子的免死金牌,那就好了。

    槐谷子如果没有免死金牌,他用这种方式杀我,那自己也逃脱不了罪责。

    乌交下马之后,向李水行了一礼,然后扯着嗓子喊道:“陛下有旨……”

    喊了这一声之后,乌交就开始咳嗽,一边咳嗽一边艰难的说道:“这一路上,马不停蹄,真的是又累又渴,我这嗓子疼痛难忍,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赵佗差点骂出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那你现在是在放屁吗?

    柏暑立刻热情的说道:“下官这里有水,请饮水。”

    柏暑弄来了水,乌交端着杯子,慢悠悠的喝水。

    李水而摆了摆手,说道:“不要耽误了各位上路,行刑照旧。”

    随后,在一阵哭喊声中,第一个人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那三千秦兵,有点羡慕的看着牛角和粪金:做商君别院的匠户,真好啊。换做别人,受了这种冤枉,能洗脱冤屈就不错了,谁会给你出头?

    这时候,行刑的剑已经快要到心腹身边了。

    心腹吓得颤抖不已。

    而赵佗更是死死的看着乌交,他的心脏已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这个死宦官,喝水还这么慢?一杯白水,品个屁啊。

    眼看着那把剑就要落下来的时候,乌交咳嗽了一声说:“陛下有旨,赵佗无论是有错还是有罪,都应当押回咸阳,明正典刑,不得私自处罚。若槐谷子抗旨,视为谋逆。”

    心腹一听这话,身子一松,顿时瘫倒在地。

    赵佗也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被劫后余生的眩晕包裹着。

    至于已经被杀的那些秦兵。

    杀都杀了……

    还能怎么样呢?

    这时候,李水走到他们两个面前,晃了晃免死金牌:“看来,只能用这面金牌了。”

    赵佗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立刻就紧绷起来了。

    “对啊,若槐谷子不顾一切杀了我,事后用免死金牌抵命,我怎么办?”赵佗陷入了绝望中。

    这时候,李水又把免死金牌藏在怀里了:“算了,此物有大用,若给两个废物用了,简直是浪费。”

    赵佗咬着嘴唇没说话,他的内心深处却在大喊:没错,没错,我是废物,千万不能用我换金牌啊。

    赵佗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这么希望自己被人看成废物。

    他刚刚与死亡擦肩而过,庆幸的松了口气。

    没想到李水又回来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喃喃自语:“但是不杀了你,我有些不甘心啊。要不然,用了这免死金牌?”

    赵佗的心脏猛的一缩。

    李水又摸索了一下金牌:“我还是舍不得啊。”

    赵佗又微微松了口气,紧张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

    可是李水走了两步又回来了,自言自语的说:“凭我的功劳,如果再向陛下讨一面金牌的话,应该也可以吧?”

    赵佗头皮发麻,觉得眼睛一阵阵发黑。

    就在他以为必死的时候,李水又说:“不过,一面金牌,杀两个人,够分配吗?”

    李水又摇着头走了。

    赵佗感觉要被李水玩坏了。

    他的神经再也不敢放松下来了。

    忽然,李水又一脸笑眯眯的走过来了。

    他还没开口说话,旁边的心腹就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不远处李信笑嘻嘻的说:“槐兄,你吓晕了一个。”

    这时候,赵佗的眼睛也一阵阵的发黑,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干嚎:“我求你了,杀了我好吗?”

    随后,赵佗的精神崩溃了,他也晕倒在地。

    李水看着他们两个,摇了摇头:“唉,这心理素质,太差了。算了,弄一辆车,把他们装上去,带回京城交给陛下吧。”

    李水不傻,陛下的旨意暗示的很清楚了。擅自杀了他们,等同谋逆啊。

    谋逆大罪,并不在免死金牌的服务范围。

    不过……杀不杀都一样,在哪杀都一样。李水有的是办法对付赵佗。

    …………

    咸阳城中,李斯正在闭目养神。

    管家悄悄的走了进来,看见李斯闭着眼睛,又要退出去。

    李斯睁开眼睛,叫住他说道:“最近朝臣之中,有什么动静?”

    管家走回来,躬身说道:“近日,槐谷子扣留赵佗的事情,已经在朝中传开了。各种荒唐的谣言传播得很快。”

    “不过大体上是说,赵佗得罪了槐谷子。槐谷子可能要杀他。”

    李斯点了点头:“还有呢?”

    管家犹豫了一下,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还有……不少朝臣都在观望,想要看看廷尉大人如何处置。若大人能救下赵佗,一些人可能会投入大人门下。若大人袖手旁观,他们可能会另做打算。”

    李斯呵呵笑了一声:“从槐谷子手中救人,难啊。”

    管家点了点头。

    李斯又说道:“不过对于本官来说,倒也不算太难。”

    管家眼睛一亮,问道:“大人已经有办法了吗?”

    李斯淡淡的说道:“无非是放低身份罢了。你去安排几个人,打探槐谷子的消息。看看他什么时候动身,什么时候到咸阳城。老夫要在城外,亲自迎接他。”

    管家应了一声,恭恭敬敬的退出去了。

第四百六十七章 谪仙之乡

    高山县,柏暑又在举办宴饮。

    上一次是为了给赵佗接风洗尘,而这一次,就是为了招待李水了。

    李水看见络绎不绝的商贾、豪强,看着柏暑后厨数不清的酒饭,忍不住替他担心。

    李水说道:“柏兄啊……”

    柏暑连连摇头:“不敢,不敢。谪仙面前岂敢称兄?”

    李水笑了:“这次来高山县,若非柏兄与县中百姓助我,我怎么可能抓到赵佗?怎么可能为商君别院的匠户报仇。这一声柏兄,你当得起啊。”

    柏暑喜得抓耳挠腮。

    李水和柏暑勾肩搭背:“据说你不久前已经举办了一场宴饮,几天之内,又办了第二场?这花费不小吧?”

    旁边的李信也好奇的说:“我看你里衣上面都打着补丁,看来你也不富裕啊。这么接二连三的折腾,不怕入不敷出吗?”

    柏暑眼圈立刻就红了。

    李水和李信对视了一眼,心想:什么情况,难道有人胁迫他办宴饮?

    柏暑向李水和李信行了一礼,极为感慨的说道:“多谢两位大人关心。下官……下官真是感动。”

    柏暑揉了揉眼睛,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对李水说道:“其实下官办这个宴饮,非但不会花多少钱,反而会挣钱。”

    “只是下官说出来,还望谪仙不要见怪啊。”

    李水催促道:“你快说。”

    其实李水很感兴趣。如果柏暑能有什么赚钱的门路,可以跟着他学一学啊。

    柏暑干咳了一声,说道:“在下放出去了消息,就说这一场宴饮会请来谪仙。想要参加的人,无论是商贾还是豪强,都要交赞助费。”

    李水目瞪口呆。

    李信疑惑的说:“这手段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呢?”

    柏暑干笑了一声:“下官是跟着谪仙学的,学到了一点皮毛而已,见笑,见笑。”

    说了这话之后,柏暑有点不安的看着李水,他有点担心李水怪罪。

    毕竟……用人家做了招牌,好像有点唐突。

    他倒不知道,李水当初已经用嬴政做过招牌了,所以……大哥别嫌二哥,都不是什么好人。

    忽然,李水板起脸来了,对柏暑说道:“原来如此啊。没想到本仙兴冲冲的来参加宴饮,却被人当枪使了。”

    柏暑顿时慌乱起来了,他连忙说道:“若谪仙不快的话,下官立刻将钱退给他们。”

    李水板着脸说道:“退什么退?”

    柏暑:“啊?”

    李水忽然变了一副脸色,奸笑说道:“至少分我一半。”

    柏暑:“啊?”

    李信搂住他的肩膀:“我教你啊,趁着宴饮还没有开始,你立刻放出消息,就说李信大将军也在这里。顺便把赞助费提上去。”

    “回头除去宴会上的花费,赚得的钱,咱们三个每人三成三。”

    柏暑:“啊?”

    李水和李信一副英雄惜英雄的样子,笑眯眯的走了。

    而柏暑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心中感慨不已:挣钱……还是你们容易啊。

    忽然,柏暑心中有了一种明悟:老夫在高山县,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这里的不少豪强和商贾都认识我。

    但是在一些乡村之中,那就简直是天上人了。

    记得又一次回乡祭祖,竟然有两三个村子的人跑过来围观。

    那些乡下的土财主,也颇为有钱啊。如果我时不时去乡下转转,是不是也能如同谪仙这般,坐着就把钱挣了?

    想到这里,柏暑激动的攥紧了拳头,深深的感慨了一句:为官者,一定要与百姓在一起啊。

    这一次宴饮,来的人比上次要多的多了。

    在宴会上,不少人向李水敬酒,隐晦的向他讨教做生意的事。

    李水干脆派了一个口齿伶俐的匠户,向他们传授经验。

    起初的时候,这些商贾还在那正襟危坐的听。后来也不知道谁先开的头,居然拿出来了一支笔开始记。

    再到后来,他们把酒菜撤去。这里干脆变成了大型授课现场。

    李水和李信正在饮酒,皮休忽然端着酒杯来了。

    他先是表达了一番崇敬之情,然后开始拉着李水回忆往昔峥嵘岁月。

    李水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玩意?我认识你吗?

    等皮休走了之后,李水小声问李信:“这地方,我来过?”

    李信一脸古怪的看着李水:“这不是你的故乡吗?”

    李水有点茫然。

    李信说:“怎么?你自己都忘了?”

    李水干咳了一声:“那个……我的故乡不是仙界吗?”

    李信:“……”

    过了一会,李水又问:“当初……你该不会是在高山县遇到我的吧。”

    李信说:“是啊。高山县城外面有座山,山上有一个小庙,当时你就在里面炼丹呢。”

    李水恍然大悟,心想:看来这里还真的是我的故乡啊。

    怪不得高山县上上下下,从县令到百姓,都对我恭恭敬敬,甚至在我和赵佗对峙的时候,挺身而出。

    原来这里是我的故乡啊,原来这里都是我的故人啊。

    这样就说得通了。

    等宴饮结束之后,柏暑搓着手对李水说道:“谪仙,要不要在城中转转,看看故乡的风土人情?”

    李水点了点头。

    这一路上,有兵丁护卫。不过也经常有三三两两的百姓跑过来。

    有的人说:“谪仙,还记得我吗?当初你在我家吃过饭。”

    还有人说:“谪仙,你还记得我吗?那年下大雨,我请你到家中避雨。”

    还有人说:“谪仙,当年咱们一块偷过……啊不,逛过别人家的菜园……”

    李水:“……”

    李信在旁边哈哈大笑,对李水说道:“槐兄,你在高山县,似乎做过乞丐,也做过小偷啊。”

    李水干咳了一声,正色道:“这是体察民情。当时我刚刚从仙界来到人间,必须要了解百姓的疾苦,否则的话,怎么将我大秦建设成人间仙境?”

    柏暑等官员在旁边一脸钦佩。

    他们早就听说了,谪仙没有去咸阳城的时候,日子过得很苦。

    走街串巷的卖药丸,给人看病。偶尔生意不好就要饿肚子,饿得狠了会上门讨饭,讨不到的话就会偷。

    有时候偷东西被抓到了,又会挨打……

    明明身怀绝技,只要到了咸阳城就可以飞黄腾达,可是他为了百姓,坚持留在这里,强迫自己过普通人的生活,了解黔首的困顿。

    这可真是太伟大了。

    李信看着周围眼圈泛红的人,心想:这些人不会真信了吧?一帮**。

    李水忽然问柏暑:“这些来见我的百姓,也是提前安排好的?”

    柏暑干笑了一声:“百姓太多了,不能让他们一窝蜂的来见谪仙,万一里面藏着一两个歹人,那可怎么好?因此,下官筛选了一番。”

    李水笑着问道:“收钱没有?”

    柏暑说道:“收了,每人十个钱。与谪仙说话的话,再加五文。”

    李水板起脸来:“乱弹琴!怎么能收百姓的钱?”

    柏暑:“啊?”

    李信翻了翻白眼:又特么开始了。整天装个没完。

    李水语重心长的说:“百姓生活困顿,何其辛苦?收他们的钱,你良心不会痛吗?过一会,这些钱都要原封不动的退回去。”

    “咱们要赚钱,就要赚富人的钱。那些富人,拿出几万钱来,也不会伤筋动骨。这些穷人呢?十钱二十钱就要了老命了。”

    “跟他们伸手,拿不到多少钱,反而会坏了名声,何苦呢?”

    柏暑一副醍醐灌顶的样子:“谪仙说的是,谪仙说的是。”

    李水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的说道:“所以,本仙在努力的让百姓都富起来。若这些百姓人人都成了富人,那不就可以挣他们的钱了吗?”

    柏暑一愣,心想:这话好有道理啊。不过……为何感觉很高深的样子,这个弯有点转不过来……

    一行人很快走到了街心,李水发现那等身像的轮廓已经出来了。是李水跪坐在蒲团上,前面有一个丹炉,正在炼丹的样子。

    李水正看的津津有味。柏暑带着几个仆役走了过来,对李水说道:“大人,近日好容易回到故里,留下一些墨宝,供后人瞻仰吧。”

    李水谦虚的摆了摆手:“不必了吧。”

    柏暑说道:“这是全城百姓的心愿啊。”

    李水只好点了点头:“罢了,既然是百姓的心愿,那么本仙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水不是不想提字,而是自己的字有点拿不出手。

    他绞尽脑汁的想了几个自己写的比较好看的字,然后饱蘸浓墨,在纸上写道:谪仙之乡。

    这四个大字一出,周围的人都连连叫好。

    李水放下笔之后,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哪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紧接着,柏暑又簇拥着李水,要登山去山上的小庙看看。

    在登山的过程中,李水忽然想起来了:这个谪仙之乡,有点别扭啊。这不是后世什么板栗之乡、鸭梨之乡、火龙果之乡的化用吗?怪不得感觉有点熟悉。

    不过……写都写了,凑合着用吧。

    山顶上的小庙很破百,里面一层灰尘,李水转了一圈,发现这里面实在没有什么可看的。

    柏暑对李水说道:“谪仙,我带来了画师,要不要在这里给谪仙画一副画像?”

    李水微微一愣,就点头同意了。

    这大概和后世的拍照差不多吧。

    李水、李信、柏暑,以及高山县有头有脸的人物,站在破庙跟前。

    有一个画师紧张的挥毫泼墨,要在这些大人站累了之前,把画画好。

    一刻钟后,那画师苦着脸说道:“县令大人,不要总是笑啊。这样在下没有办法画。”

    李水扭头看了看柏暑,他笑的是有点猥琐。

    李信也纳闷的问:“你笑什么?”

    柏暑说道:“下官想起来,这里本来就是谪仙的故乡,现在谪仙又来了一趟,又多了不少仙迹啊。我这心里面,岂能不高兴?”

    李水很无奈的对画师说:“先画我们几个吧,县令大人的脑袋,留着别画,回头等他笑够了,再补上去便可以了。”

    画师应了一声,继续紧张的作画。

    柏暑问李水:“谪仙大人,你觉得本县用大人的名头,招揽游客,可行吗?”

    李水说道:“可行,自然是可行的。不过,仅仅是一个名头,还不够。”

    “你想啊,那些富商大贾,听说我曾经在这里居住过,因此千里迢迢的来了。结果到了这里之后,发现只有一间破庙,那肯定得骂骂咧咧的回家啊。”

    “这是一锤子买卖,顶多一两年,再也无人问津了。”

    柏暑有点慌了:“那可如何是好?”

    李水呵呵一笑:“谪仙的名头,乃是用来招揽客人的。客人到了之后,就要看县中的设施全不全了,能不能让他们流连忘返,觉得物有所值了。”

    “譬如我刚才在县城转了一圈,城中连一家像样的酒肆都没有。那些富贵人到了之后,连饮酒都没地方去,这怎么成?”

    “譬如县城中的旅店,也太过陈旧肮脏了。富贵人如何住的?必须要兴建新的旅店,高档的,漂亮的,有山有水,富丽堂皇。比那些富贵人家还要奢华,当然了,这价格也要不菲。”

    “除此之外,价格低廉的旅店也是要有的。不过一定要干净卫生,花钱虽少,却必须住的舒服。”

    “再者,这破庙也要修葺一番。他们为何来到高山县?是为了看谪仙,结果谪仙居住的小庙如此破败,他们定然大失所望。”

    “故而,这小庙要扩建,最好从半山腰一直盖到山顶,几进几出,烟火缭绕。里面供奉上黄帝画像。就叫黄帝庙吧。谪仙在黄帝庙修行,格调也比较高。”

    “主要是营造气氛,要让这庙有一种仙气,要让他们看的之后,心生敬畏,来了还想来,每年不拜一拜,感觉诸事不顺。”

    “再从县中选一批模样周正的妇人,在黄帝庙洒扫庭院,选几个伶俐可爱的儿童,扮作仙童。”

    “游客到了之后,这些人既可以带着他们游览黄帝庙,也可以跟他们讲述谪仙的事迹。这些都是有钱人,随便赏一些钱财,那穷苦百姓不就发了吗?”

    柏暑连连点头,然后拿着纸笔在旁边记录。

    李水接着说:“等他们看过了黄帝庙,感受到了谪仙苦修的不易,心灵受到洗涤之后,自然是要放松一下的。”

    “因此,在山下要有这几类场所:第一,浴室。沐浴更衣,全身舒泰,何等快意?”

    “第二,酒楼,洗干净了,穿上衣服,喝点酒,岂不美哉?”

    “第三,说书人,一边喝酒,一边听书,简直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第四……”

    乌交在旁边自作聪明的说道:“奴婢知道,第四自然是女闾了。洗个澡,喝点酒,听听曲,逛女闾……”

    李水踹了他一脚:“你特么的还挺押韵。”

    李水干咳了一声,对柏暑说道:“不要设置女闾。否则的话,必定乌烟瘴气。”

    柏暑连连点头:“是是是,谪仙的故乡,岂能有这等不干净的事。”

    李水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这第四,那就是购物了。你们之前打算卖谪仙井中的井水,庙中的瓦片。思路是对了,但是还要更进一步。”

    “难道只能卖这些吗?坦诚地讲,那些东西都是骗人的。买一块回去供着也就罢了,能赚多少钱?”

    “你们还可以卖妇人的胭脂水粉,男人的衣服鞋帽,小孩的玩具吃食……这些才是赚钱的大头,这些才是真正能让本县百姓富起来的东西。”

    李水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柏暑的肩膀:“行了,我讲的差不多了。不过有一点你要注意,因为代田法和牛耕的推广,现在不缺粮了。但是农业绝对不能放松,没有粮食,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如今商君别院正在试验新的肥料。用陶盆做实验,固然是可行。但是要取得让人信服的结果,还需要大块的农田。陶盆毕竟太小,有些问题反应不出来啊。”

    “你们高山县,有没有兴趣与我商君别院合作啊?”

    柏暑连连点头,极为诚恳的说道:“愿意,极为愿意。”

    李水笑着说道:“可先说好了,若试验失败,你们的粮食欠收了,可不能怨恨本仙。”

    柏暑连连摇头:“不能,绝对不能。”

    李水满意的点了点头。

    柏暑忽然哭了,抹着眼泪说道:“谪仙的才华,在下真是望尘莫及啊。下官真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世间竟然有这等人物,竟然就出在了我高山县。我……我真是……”

    柏暑已经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第四百六十八章 李信吐了

    李水不着急回咸阳城。

    在高山县逗留了一两日,眼看着牛角和粪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坐在车上随大队前行了,这才带着他们,缓缓地向咸阳方向进发。

    这一路上,李水时不时就戴着免死金牌,在赵佗和那心腹眼前晃一圈。

    最后这两个人的精神已经崩溃了,只要看见李水就要用手抓头发。

    甚至听到一个“槐”字都要发疯。

    当大队人马经过一片槐树林的时候,要不是商君别院的护卫眼疾手快,把这两个人绑起来了,他们能把自己的脸抠破。

    李信在旁边看的叹为观止:“槐兄,你折磨人的手段,真是层出不穷啊。”

    李水很谦虚的说道:“哪里,哪里,我只是带着免死金牌,在他们眼前晃了晃而已。是他们心理素质太差了。”

    高山县,在故楚算是极为靠北了。

    因此大队人马走了三五日,就已经到了咸阳。

    咸阳城外十里,李斯正等在那里。

    大道之旁,李斯命人搭了一座草棚,他在草棚里面摆下了酒宴,要迎接李水和李信。

    廷尉大人亲自迎接,假装没看见的话,那就太不给面子了。

    于是李水和李信都下马,进了草棚。

    草棚说是草棚,但是其实挺华丽的。

    草棚四面有锦缎做围挡,里面挂着一些字画。地上一尘不染,还铺着精美的席子。

    李水进去之后,感慨说:“这草棚是临时搭建的,可是在我看来,比高山县中等人家的房子还要好啊。”

    李信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李斯微微一笑,说道:“谪仙忧国忧民,真是令人敬佩啊。”

    三个人瞎扯了一会不疼不痒的话题。

    李斯清了清嗓子,准备进入正题了。

    他叹了口气,一脸诚恳的对李水说道:“老夫,要向谪仙请罪啊。”

    李水咦了一声:“这话从何说起?廷尉大人,何罪之有啊?”

    李斯说道:“赵佗,是我的故交。他得罪了谪仙,乃是我平日管教不严之故。怎么能算是没有罪呢?”

    随后,李斯站起来,郑重的向李水行了一礼。

    李水哎呀呀叫了一声,连忙把李斯扶住了。

    与此同时,他也有点纳闷:李斯这老狐狸……想干嘛?

    李斯客气了一番,然后又坐下来了。

    他向李水和李信各敬了一杯酒,然后说道:“赵佗在高山县得罪了谪仙,这件事我已经听说了。”

    “这个赵佗,真是该死,驭下不严,铸成大错啊。”

    李水听到这里,就笑了:“驭下不严?还是幕后主使?”

    李斯愣了一下,忽然哈哈笑起来了:“罢了,罢了。谪仙聪明绝顶,老夫在谪仙面前说这些话,倒显得不够坦诚了。”

    李水没说话。

    李斯叹了口气:“赵佗有错,可他毕竟算是一个人才啊。商君别院的匠户,固然受了委屈,可他们毕竟只是仆役。”

    李水听到这里,面色一沉,淡淡的说道:“廷尉大人,这你就错了。他们不是仆役,只是在我商君别院做活而已。”

    “甚至牛角也不是普通的匠户。他是最初的村民之一。是商君别院的元老。他和最初的那几十个村民,一块拥有商君别院百分之一的股份。”

    “换而言之,他算是我商君别院的主人。”

    “毫不客气的说,若把牛角的股份换算出来,他家资巨万。绝非什么低贱人。”

    “赵佗凭什么打他?凭什么冤枉他?即便是一个普通人,也不能白白蒙受冤屈,更何况他也不是普通人。”

    李斯沉默良久,然后叹了口气:“老夫懂了,无怪乎商君别院蒸蒸日上,那些匠户亲如一家,更对谪仙忠心耿耿。原来谪仙是将他们当成了家人,而非下人。”

    李斯又站了起来,向李水行了一礼,即为诚恳的说道:“老夫今日受教了,谪仙一席话,令老夫茅塞顿开,可以算是老夫的恩师了。”

    李水:“……”

    李信:“……”

    往日还真没发现,廷尉大人脸皮这么厚啊。

    其实,李斯也是最近才有了这么厚的脸皮。自从槐谷子到了咸阳城之后,大伙不知不觉的,被他污染了。有了槐谷子做对比,无论你多么厚颜无耻,好像也不起眼了。

    李斯说了一番肉麻的话之后,又对李水说道:“赵佗,曾经拜入我门下。老夫今日舍去这张脸面,请求谪仙饶他一命如何?毕竟牛角和粪金两位,也没有丢了性命。”

    李水沉吟不语。

    李斯说道:“我代赵佗做主,让他拿出全部家产,送给牛角和粪金两个做赔偿,如何?”

    李水正在做天人斗争。

    他擅自杀了虐待牛角和粪金的亲兵,已经算是帮他们出气了。

    再杀赵佗的话,陛下恐怕不会同意。

    一来,牛角和粪金毕竟还活着。二来,如果赵佗咬定牙关,声称不知情,只凭借心腹的供词,未必可以定罪。三来,诚如李斯所言,赵佗毕竟算是个人才。如果罪证确凿,倒也可以杀了他,可现在……

    至于第四,赵佗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威胁了。看见棵槐树都想尿,还有什么可说的?

    于是李水叹了口气,对李斯说道:“既然是廷尉大人亲自出面求情……那在下就给大人一个面子。”

    李斯喜不自胜,连连向李水行礼。

    李水干咳了一声:“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放了赵佗,似乎有些不合适。赵佗的一百多亲兵,曾经将我的人围困在火场。甚至带着刀剑与我商君别院的护卫对峙。这个……”

    李斯立刻说道:“重重的责罚他们。按在地上打板子,直到谪仙满意。如何?如果谪仙不满意的话,可以一直打到他们死。”

    李水干咳了一声:“这个……本仙心地善良,可不忍心打死他们。”

    李斯嘴角抽了抽,然后说:“那……打他们五百杖,怎么样?”

    李水眉头紧皱:“听闻宫中的宦官季明。曾经一日之间,就挨了五百杖。打完之后,依然活蹦乱跳的。这五百杖,恐怕起不到惩戒的作用啊。”

    李斯:“……”

    特么的你好意思说自己善良?五百杖啊,能打死人的好吗?你拿季明打比方,这不是强词夺理吗?你怎么不拿老乌龟打比方?

    李斯叹了口气,勉强笑着说道:“那就……打八百杖如何?”

    李水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全凭廷尉大人吩咐吧。小仙见不得这些。唉,罪过,罪过。”

    李斯嘴角抽了抽。

    旁边的李信忽然掀开帘子,把头探出去。哇地一声吐了。

    李水鄙视的看着他:“平时把自己酒量吹上天,这才喝几杯就吐了?这什么瘠薄酒量?”

    …………

    赵佗、心腹,连同一百亲兵,全部被带过来了。

    赵佗和心腹看到李水之后,顿时全身打哆嗦,整个人都抖个不停。

    李斯看见赵佗这幅样子,也有点无语:至于吗?还像不像个男人了?

    其实李斯是冤枉赵佗了。

    如果你抓了他,直接一刀杀了他,赵佗倒也未必会多怕,没准还会喊一句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之类的话。

    可关键是,你整天在杀与不杀之间磨磨蹭蹭,来回来去,进进出出,是个人都得折磨出病来啊。

    李斯叹了口气,对赵佗说道:“你放心,本官已经与谪仙商量好了,你这条命已经保下来了。”

    赵佗听了这话之后,渐渐的松了口气,然后一脸感激的看着李斯。

    就在这时候,李水佩戴者明晃晃的免死金牌来了。一边伸懒腰,一边说道:“这金牌,挂在脖子上真沉啊。好想摘下来。”

    赵佗立刻重新抖起来了。

    李斯有点奇怪的看着赵佗:老夫都说了,不杀他了,他怎么还怕成这样?

    在这一刻,李斯觉得赵佗有点烂泥扶不上墙的感觉。

    “算了,早点收拾了这烂摊子,老夫也可以回家了。”

    想到这里,李斯招了招手,叫过来了一队人,指着赵佗和那些亲兵说道:“打吧,每人八百杖。”

    于是……噼里啪啦一阵责打声。

    那些亲兵听到八百杖这个数字的时候,就已经绝望了。

    八百杖啊,死定了。

    当初牛角和粪金挨打的时候,他们幸灾乐祸。甚至很开心的助纣为虐。

    他们对自己亲兵的身份很满意,做了赵佗的亲兵,打仗的时候不用冲锋陷阵,只要护住赵佗的安全就行。

    不仅死伤极小,而且升官很快。如果赵佗看谁不顺眼了,他们也可以昧着良心做一些坏事。甚至可以打着赵佗的旗号,欺压一下良善。

    老实说,这些人身上,谁没点血债?

    更别提数日前曾经要把牛角和粪金烧死在民宅之中了。

    唉……报应来得好快。

    粗大的木杖打下来,起初的一两杖还能忍受,到后面就越来越疼了。

    这些亲兵开始哭爹喊娘,有的人绝望的想:为何不一刀杀了我们?那样反倒免得受苦了。

    这时候,有人哭着说道:“廷尉大人,饶了小人吧。”

    李斯装作听不见。

    很快,有更多的亲兵开始哭喊。

    四百杖下去了,已经有人被打死了。

    李斯一言不发。

    八百杖,是他跟李水约好的数字。打不够八百杖,李水不满意怎么办?

    李水不满意,就没办法救下赵佗。

    救不下赵佗,自己在朝中颜面何存?那些门生故吏,会不会一哄而散?

    李斯要思考的太多了。

    这时候,责打赵佗的人停手了。

    他犹豫着向李斯说道:“廷尉大人,再打下去,他就死了。”

    这人是李斯府中人,自然知道李斯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下赵佗。如果赵佗死了,那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李斯皱了皱眉头,有些为难的对李水说道:“谪仙,你看……”

    李水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李斯大喜,连忙对那人说道:“把赵佗带下去吧,抹上疮药,让他好生歇息。”

    那人应了一声,把赵佗扶下去了。

    正在挨打的心腹:“……”

    正在挨打的亲兵:“……”

    凭什么?这件事是因赵佗而起啊。凭什么罪魁祸首被扶下去了,自己要被打得死去活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当初牛角要带走粪金的时候,赵佗就用了这一招,激化士兵内部的矛盾。

    赵佗有意为之,失败了。

    李斯无意为之,却成功了。

    现在正在挨打的人恨死了赵佗,他们一边挨揍,一边有气无力的请求李斯宽恕。

    但是李斯始终不说话。

    于是这些人在内心深处,把李斯也恨上了。

    眼看着再打下去,就要全军覆没了。

    李水忽然吸了吸鼻子,开始伸手抹眼泪。

    李信纳闷的看着他:“这又是要来哪一出?”

    李斯也有点纳闷:“好端端的,这是要干什么?”

    忽然,李水向李斯行了一礼,嚎啕大哭起来:“廷尉大人,小仙早就说了,罪魁祸首,乃是赵佗,与旁人无干。放了他们便可以。你却一定要小惩大戒,严明军纪。”

    “小仙年纪轻,见识浅,不敢违拗大人的意思。可是眼看着这么多人被活活打死,于心何忍啊。”

    “因此,小仙冒着得罪大人的风险,请求大人网开一面,宽恕了他们吧。”

    李斯:???

    这什么玩意?刚才我们是这么说的吗?你能不能要点脸?

    李斯无奈的挥了挥手,那些正在行刑的人立刻停下来了。

    他们也不想打了,太累了。估计明天胳膊都疼得抬不起来。

    而趴在地上挨揍的人,全都一脸感激的看着李水:这就是活神仙啊。我们明明虐待了他的人,他反倒为我们说话。谪仙忠厚至此,令我们情何以堪?

    李水向李斯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大人宽宏大量。”

    李斯早就注意到那些亲兵的目光了。心里顿时明白,李水这是想要做好人。

    不过……几个亲兵的人情而已,李斯也不在乎,就微微点了点头。

    李水又说道:“廷尉大人,让这些人官复原职如何?仍然做赵佗的部下。千万不要流放他们,贬斥他们,不要让他们无家可归,沦为刑徒。”

    李斯很无所谓的说道:“那就依照谪仙所言好了。”

    这些亲兵更是感激地看着李水。

    李水满意的点了点头,心里乐开了花:哈哈,有这些人跟着赵佗,赵佗还能泛起什么浪花来?

    如果李水所料不错的话,这些人会对他感恩戴德,忠诚的不能再忠诚。

    到时候,赵佗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李水的眼睛。

    甚至李斯一伙人的动向,也可以了如指掌了。

    李水干咳了一声,半开玩笑的说道:“廷尉大人,你可不要口是心非啊。回头我可是要在商君别院,特别设立一个接待处。如果有人遭到了报复,可以直接向我告状。”

    李斯:“……”

    这操作怎么有点耳熟?

    他有些闷闷不乐的说道:“谪仙放心,这个什么接待处,你尽管设立便可。老夫还不至于关照几个小卒。”

    李水搓了搓手,笑着说道:“那便好,那便好。”

    而那些亲兵个个痛哭流涕:谪仙为我们想得如此周到啊。若再有选择的机会,我们绝不会助纣为虐……

第四百六十九章 槐谷子,你又进步了

    李斯长长的松了口气,他感觉这次的事,好像终于圆满解决了。

    至于赵佗的心腹,还有那些亲兵怎么想,李斯已经懒得理会了。

    李斯咬着牙又跟李水客套了一番,然后两个人约定,一块在陛下面前说清楚此事。

    随后,李斯上了马车,一溜烟的进了咸阳城。

    至于李水,让大队人马先回商君别院,他只身入宫就可以了。

    李信则带着赵佗的三千亲兵回营。

    入宫之后,嬴政正站在池边观鱼。

    看见李水和李斯过来。

    嬴政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赵佗可还活着?”

    李水干咳了一声,说道:“陛下的旨意,大过天地,臣岂敢擅杀赵佗?”

    嬴政说道:“既然赵佗还活着,为何不带来见朕?”

    李水看了看李斯。

    李斯对嬴政说道:“赵佗,受了一些伤,目前正在昏迷之中,因此没有带进宫来。”

    嬴政立刻对李水露出迷之微笑,一副“朕早就知道会这样”的样子。

    李水很委屈的说道:“陛下,赵佗的伤,并非臣打的。臣从来没有动过赵佗一根手指头。”

    李斯只好说道:“是臣命人打的。赵佗驭下不严,犯下大错,因此臣命人打了赵佗一顿。”

    随后,李斯把牛角和粪金受冤屈的事情说了。不过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赵佗的心腹身上。说心腹是为了讨好赵佗,因此自作主张。

    李水很默契的没有拆穿他。

    嬴政好奇的问李水:“那所谓的心腹,你可杀了?”

    李水干咳了一声,说道:“没有。”

    嬴政咦了一声,奇怪的说道:“你竟然没有杀他?”

    李水:“……”

    我在陛下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李水干咳了一声,说道:“臣一直以来,都是得饶人处且饶人。毕竟牛角和粪金没有死,因此,臣也就没有杀了那心腹。”

    “廷尉大人命人打心腹八百杖。臣见那心腹被打得血肉横飞,眼看就不活了。因此于心不忍,出言将他救了下来。”

    嬴政听了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对李水说道:“朕尚且记得,你刚刚到咸阳城时候,那是有仇必报,锋芒毕露啊。”

    “想不到短短一年时间,竟能有如此进步。好,很好。”

    李水很诚恳的说道:“臣在陛下身上,学到了很多美德。”

    嬴政满意的笑了。

    李斯在旁边都看傻了。他死死的盯着李水,心想:这人说谎话,都不带脸红的吗?

    赵佗的亲兵,在高山县被砍头的就有多少个?在咸阳城外,那八百杖不是你要求的吗?

    嬴政摆了摆手,让赵佗和李斯退下了。

    两个人结伴出宫。

    李水忽然对李斯说道:“廷尉大人,要不要一块去淳于博士家中一趟?”

    李斯纳闷的看着李水:“为何?”

    李水说道:“淳于博士,乃宽厚长者也。一直以来,都教导在下,要以礼待人,以德报怨。”

    “今日在下得到了陛下的夸奖,陛下金口玉言,说在下进步很多。在下想请廷尉大人一块,去向淳于博士报个喜,好让他高兴高兴。”

    李斯:“……”

    李水纳闷的看着他:“怎么?廷尉大人不方便?”

    李斯干咳了一声,说道:“老夫,老夫就不去了,方才在草棚中喝了两杯,有些想吐。”

    随后,李斯快步逃走了。

    李水看着李斯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心想:秦人的酒量,还是得练啊。

    …………

    商君别院,粪金已经见到了自己的父亲。

    父子两人见面之后,抱头痛哭。

    他们两个哭了没有一分钟,就被相里竹带着人拉开了。

    田翁哭的泪眼婆娑:“我们父子好容易相逢,为何要将我们活生生分开啊。”

    相里竹无奈的说道:“你刚刚在研究牛粪。而他身上满是伤口,你想要害死他吗?”

    田翁这才想起来,连忙向后推了几步。

    随后,田翁狠狠的洗了个澡,又用酒精消了毒,这才和粪金坐下来,好好的聊天。

    在聊天的过程中,田翁告诉粪金:“以后咱们姓田了。是谪仙赐的姓。以后你就叫田金。”

    田金激动的热泪盈眶。

    牛角和田金,你一言我一语,把路上的事说了一遍。

    田翁听得感激不已,几乎捶胸顿足,说要誓死报答谪仙。

    旁边的匠户都笑呵呵地看着。

    他们在田翁的脸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当初大伙受到谪仙帮助的时候,都有这样的过程。

    谪仙……真的很神奇啊。

    田翁和田金说了几句话,就嘱咐他尽快养好伤,养好了之后,来自己的小院帮忙。

    现在田翁有了一个独立的院子,这院子叫肥料所。

    里面是各种粪肥,采用风干、晒干、蒸、煮……等等不同的方式,研究粪便内部的结构,找出来庄稼真正需要的成分。

    肥料所周围很幽静,很少有人经过。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受得了那个味。

    田金从小跟着自己的父亲在粪堆里打滚,所以研究起来,一定是一把好手,故而田翁希望他尽快加入进来。

    年轻人耳聪目明,脑子也快,也许能发现田翁发现不了的东西。

    和田金聊了一个时辰之后,田翁就回到了肥料所。

    他太感激李水了,因此想要尽快研究出一种肥料来,以此报答李水的恩情……

    牛角和田金的归来,使商君别院热闹了一两个时辰,渐渐的,大伙也就该干嘛干嘛去了。

    商君别院的生活,想要悠闲的话,有一百种悠闲的方法。但是匠户们都已经习惯了忙碌。

    他们现在很喜欢自己的工作。他们第一次发现,原来工作可以这么快乐……

    相里竹叫住要离开的牛角,问到:“槐谷子呢?哪去了?”

    牛角说道:“谪仙大人入宫了。”

    相里竹哦了一声,皱了皱眉头,心想:入宫了?怎么还没回来?

    牛角问相里竹:“姑娘有事吗?”

    相里竹淡淡的说道:“罢了,跟你说你也不懂,你去忙吧。”

    牛角哦了一声,转身走了。

    在商君别院,谪仙和相里竹是两个特殊的存在。

    他们两个提出来的东西,研制出来的东西,总是匪夷所思,超出常人的想象。

    这是两座真正令人仰望的高山。

    据说,谪仙的本领,更在相里姑娘之上。

    相里姑娘做出来的东西,其余的工匠琢磨三五天,能琢磨明白。

    而谪仙提出来的思路,那些工匠就是想上一年都想不通。

    必须要由相里姑娘先思索上一段时间,然后再讲给工匠听。如此,才能让普通人勉强知道是怎么回事。

    看着牛角走了,相里竹又把乌交叫来了,对他说道:“你入宫一趟,让槐谷子早点回来。”

    乌交挠了挠头:“这是为何啊?”

    相里竹淡淡的说:“我有一些发现,目前还不太明白。”

    乌交哦了一声,转身走了。

    而相里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面,看着桌上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发呆。

    这东西是一根打通了的竹筒,里面装着镜片,像是一个望远镜,但是与望远镜又有所不同。

    这是相里竹今天早上才做成的东西。

    相里竹拿起那竹筒,抵在了自己的一只眼睛上,然后观察桌上的一片树叶。

    她用刀把树叶削的很薄,让光从树叶下面透了出来。

    相里竹一边观察,一边叹息:“真是神奇啊,原来树叶是一个又一个的小格子组成的。”

    …………

    乌交跑了一大圈,终于在淳于越的府中见到了李水。

    乌交向李水行了一礼,干笑着说道:“大人,竹姑娘请你回去呢。说是有了新发现。”

    李水愣了一下,立刻站起来:“走走走,立刻回去。”

    相里竹有了新发现?那肯定是什么好玩的东西啊,总比和淳于越这老头子聊天好多了。

    于是李水朝淳于越拱了拱手:“姐丈,我们改日再聊啊。”

    淳于越从鼻子里面,淡淡的嗯了一声。

    “姐丈?谁是你姐丈?这无耻之徒。”淳于越在心中暗骂。

    他发现,最近这日子越来越难过了。

    以前是李信,时不时就来显摆一番,现在好了,槐谷子也厚颜无耻的来显摆。

    淳于越叹了口气:“要教化这两个人,太难了。老夫都有点想放弃了……”

    李水和乌交走到商君别院门口的时候,看见那里聚拢着一些人。

    这些人都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站在地上,看见李水到了之后,又用一种奇怪的姿势向李水行礼。

    李水纳闷的说道:“尔等是何人啊?”

    其中一人站出来,愁眉苦脸的说道:“在下,名叫关乌。”

    李水奇怪的看着他:“关乌?本仙不认识啊。”

    关乌苦着脸说道:“在下,原本是赵佗的心腹。”

    李水咦了一声,说道:“那你可认识今日跟赵佗一块挨打那人?他也自称是赵佗的心腹。”

    关乌咧了咧嘴,很艰难的说道:“那个人,便是在下。”

    李水:“……”

    怪不得这家伙用这种别扭的姿势站着,原来是身上有伤啊。

    李水淡淡的说道:“挨了四百多杖,就不要胡乱走动了。万一动了筋骨,可不是闹着玩的。”

    关乌抹了抹眼泪:“多谢谪仙提醒。谪仙以德报怨,还要如此关心在下,在下这心里面,真是感激不尽。”

    后面那些人都跟着说:“感激不尽。”

    现在李水明白了,这些家伙,是来道谢来了。

    也真是难为他们了,普通人被打四百杖,肯定要趴在床上三五天才能下地,他们倒好,居然刚打完就来了。

    关乌对李水说道:“我等商议了一下,赵佗对我们刻薄寡恩,我们不想再跟着他了。如果谪仙不嫌弃的话,我等愿意进入商君别院,为奴为婢,为谪仙效力。谪仙放心,我等久经战阵,看家护院还是能做到的。”

    李水翻了翻白眼,心想:多少人想进我商君别院,我答应了吗?人家项羽做护卫,费了多大的劲?你们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进来了?

    再者说了,你们被打成这样,以后腿脚利索不利索还两说呢,谁知道你们能不能当护卫?

    李水在心中暗暗吐槽了一番,然后语重心长的对关乌说道:“尔等都会去。我已经和廷尉大人说好了。以后,你们依然在赵佗身边,做他的心腹,做他的亲兵。”

    “若赵佗敢虐待你们,敢排斥你们,你们可以径直来向我告状。有我给你们撑腰,你们不必害怕。”

    关乌一听这话,差点哭了:“谪仙,我们当真是想要报答谪仙啊。”

    李水干咳了一声,暗示他说:“报答我,也不一定要进商君别院啊。在赵佗的营中。不是一样能报答吗?”

    后面的那些亲兵还有些茫然,而关乌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一瘸一拐的走过来,低声说道:“谪仙的意思是……”

    李水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关乌点了点头:“是,在下明白了。谪仙放心,为了报答谪仙的救命之恩。在下一定竭尽所能,把赵佗的动向,一五一十的告诉谪仙。”

    李水指着不远处的那些亲兵:“这些人,都归你统领。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有这么多人帮你,应该不会有纰漏吧?”

    关乌使劲摇头:“绝对不会有纰漏。”

    李水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不光是赵佗。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最近一段时间,李斯会对赵佗格外恩遇。你正好跟着赵佗见见世面,看看李斯在做什么,看看李斯喜欢和谁来往,看看他有什么打算。”

    关乌应了一声,满口答应了。

    与此同时,他心里面也有点纳闷:最近廷尉大人会格外恩遇赵佗?这怎么可能?赵佗捅了这么大的娄子,丢了个大人。换做别人,恐怕早就放弃赵佗了吧?

    廷尉大人已经把赵佗救回来了,这算是仁至义尽了,怎么还会对他格外恩遇?

    李水看着一脸不解的关乌,在心中微微一笑:正是因为救赵佗,花了李斯不小的力气,因此李斯才要物尽其用啊。这个时候对他格外恩遇,不更显得李斯体恤下属吗?

    这是示人以恩的好机会啊,李斯不会放过的。

第四百七十章 嬴政的大动作

    李水没有让关乌等人进商君别院,交代了几句之后,就让他们走了。

    毕竟这些人身上都有伤,一圈逛下来,可能真的会逛成瘸子。

    打发走了关乌之后,李水就去找相里竹了。

    相里竹正拿着竹筒,孜孜不倦的观察一滴水滴。

    她看见李水进来了,得意的朝他晃了晃手中的竹筒:“此物是我自己研制出来的,比你的仙眼也不差,不信的话,你可以来试试。”

    李水看了看那竹筒,笑着说:“这东西,外观上和我的望远镜很像啊。怎么?你打磨了几个清晰度更高的镜片,看的更远了?”

    李水拿过竹筒,随意放在眼睛上,然后向远处看。

    结果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相里竹很得意的递过来一片叶子:“看这个。”

    李水愣了一下,心中忽然一跳:“这不会是显微镜吧?”

    他慢慢的把竹筒凑到叶子跟前,伸缩竹筒,调整了一番角度,随后,李水看到了细胞。

    第一次在秦朝看到了细胞。

    相里竹的显微镜很粗糙,而且没有做固定。以手持的方式观察叶片,视野会不停的抖动,一不留神,叶片就会跳出视野,留下白茫茫的一片。

    但是这也很了不起了。

    李水看了一会,觉得眼睛有点晕,于是把眼睛放下,抬起头来了。

    相里竹一脸得意的看着李水:“怎么样?”

    李水点了点头,说道:“佩服,佩服,连显微镜都研究出来了。”

    相里竹一愣,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显微镜?显微镜?这个名字好贴切啊。”

    随后,她一脸疑惑的看着李水:“你不会又要说,仙界已经有这种东西了吧?”

    李水干咳了一声:“巧了,仙界真的有。”

    相里竹:“……”

    兴奋的心情,顿时消下去了一大半。

    她本来打算用这种神奇的东西盖过李水的,没想到……又被仙界捷足先登了。

    相里竹倒没有怀疑仙界是不是真的有这种东西。毕竟李水随口就说出显微镜这么贴切的名字来,应该不是假的。

    不过,很快相里竹就转念一想,然后继续得意的笑起来了:“我凭借自己的智慧,研制出来了仙界的东西,那也很厉害了。”

    李水一脸真诚的说道:“确实很厉害。”

    相里竹忽然瞪大了眼睛:“你敢讽刺我?”

    李水:“……”

    他很委屈的说道:“我什么时候讽刺你了?”

    相里竹说道:“你刚才故作诚恳,不是在讽刺我吗?你心里一定在憋着笑。”

    李水很无奈:“我真的很诚恳。”

    相里竹冷笑了一声:“你这种厚颜无耻的人怎么会诚恳?定然是在讽刺我。”

    李水叹了口气,心想:脸皮厚的人就不能诚恳了吗?这简直是歧视。等等,谁脸皮厚?怎么骂人呢?

    眼看着相里竹还想要争论,李水摆了摆手,换了个话题,问到:“你这显微镜,怎么研究出来的?

    相里竹立刻来了兴趣,得意的搬过来一叠纸。

    她两眼放光,说道:“我一直在研究你的放大镜。后来某一日,我想起来墨经中的一句话:光之人,煦若射。正好对应了你之前说的,光是沿直线传播的。”

    “很快我又发现,光透过水和玻璃的时候,会发生弯曲。”

    相里竹说到这里,拿出来了另一张纸。上面画着一些草图,并且用箭头标注了光的弯曲路线。

    李水在上面看到了凹透镜和凸透镜。

    相里竹说道:“用这个理论,可以解释你的放大镜,为什么可以将远而小的东西,变得大而近。不是远处的景物变大了,而是光发生了变化。”

    李水抱着胳膊,微微点了点头。

    相里竹拿出来了第三张纸,这才是她的得意之作。

    “这几天,我一直在和田翁研究粪便中的成分。但是人的目力是有极限的,我们看不清楚太细微的东西,我就想起你的望远镜来了。”

    “我找来一个望远镜试了一下,却没有成功。那时候我就想,把远处的东西放大,和把细微的东西放大,其实原理其实是一样的。都是利用镜片的组合,让光线发生改变罢了。我看不到,那只能是因为光线的角度不对。”

    “因此,我在纸上画了这些图。”

    相里竹指着上面一系列的镜片图,然后一些箭头标注的光线。

    她笑眯眯的说道:“我让工匠按照图中所示,打磨了一些厚度精准的镜片。果然成功了。”

    李水很感慨的点了点头:“发明创造,一般分为两种。第一种,根据经验,一点点向前磨,磨出来一个好用的器物。”

    “第二种,是从万事万物中,研究出它的道理来。然后利用这道理,制造出新的东西来。”

    “这两种看起来相似,做出来的东西也都能造福百姓。但其实是有本质不同的。前者是经验,而后者是科学。”

    李水赞许的对相里竹说:“恭喜你,已经走到第二步了。”

    相里竹激动的满脸通红。忽然间,她又瞪大了眼睛,一脸怀疑的说道:“你是不是又在讽刺我?”

    李水:“……”

    这家伙有被迫害妄想狂还是这么的?

    李水干咳了一声,对相里竹说:“显微镜的发明,确实令人惊叹。而你发明显微镜的方法,更为宝贵。”

    “你最好把这些方法总结出来,传授给商君别院的工匠。告诉他们,真正的发明创造,是要了解里面的原理,然后根据原理做出东西来。”

    “如果他们能学会了,我估计数年之内,会有很多神奇的东西涌现出来。”

    相里竹哦了一声,然后将那几张纸小心的收起来了。

    相里竹问李水:“树叶里面的这些小格子,你们仙界有没有专门的称呼?”

    李水笑了笑:“我们叫细胞。”

    相里竹皱了皱眉头:“细者,小也。这一点我能理解。但是为什么有一个胞字?难道这些小格子还可以生长变化不成?”

    李水说道:“你继续观察下去就明白了。一棵树,从树根到树叶,都是由细胞组成的。这些细胞不断的分裂繁殖,于是树就会长大了。所以这个‘胞’字,也很贴切。”

    相里竹把玩着手中的显微镜,像是刚刚得到了一件新奇的玩具,舍不得放下。

    李水问相里竹:“粪肥的研究,有结果了吗?”

    相里竹说道:“有些结果,但是不太明显,毕竟我们看不到更细微的内部。”

    李水笑着指了指她手中的显微镜:“不是有这东西了吗?”

    相里竹眉头紧皱:“所以呢?”

    李水说说道:“所以……你还不去研究?”

    相里竹瞪着眼睛:“我是你的长工吗?要你催着我去研究?你怎么不去?”

    李水摊了摊手:“没办法,我对这些东西不好奇。”

    相里竹翻了翻白眼:“我也不好奇,我也不想去。”

    李水点了点头:“你不想去的话,那就算了,没关系。”

    相里竹和李水僵持了一会,忽然咬了咬牙:“算你狠。”

    李水看着她的背影,心想:好奇心,真的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啊。

    …………

    李斯坐在家中,来回踱步。

    管家躬身问道:“大人,可是有所忧心之事?小人见大人似乎心神不宁。”

    李斯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方才,我见了王绾。”

    管家应了一声,没有打算李斯的话。

    李斯接着说道:“王绾告诉我,陛下有意立下一项定制。若丞相被罢黜,则由御史大夫继任。”

    管家微微一愣,说道:“那不是说……”

    李斯叹了口气:“一直以来,御史大夫虽然地位尊崇,但是那是空架子。在朝中的影响力,远不及我,甚至算不上是朝中重臣。但是陛下这诏令一旦发出来,情况可能要有变化了。”

    “王绾为百官之首,这一点不会改变。而紧随其后的,不再是我了,而是御史大夫冯去力。”

    管家疑惑的说道:“陛下为何要发这样的诏令?”

    李斯呵呵一笑,说道:“大秦一统天下,也快一年了。从打天下,要变成治天下。陛下早就有意完善官职。只不过这一次举动比较大而已。”

    “四海一统,设郡县,定官制。这几日我总觉得,陛下的这些举措,乃是世上极为重要之事,怕是要流传千年啊。”

    “至于为何让御史大夫为宰相之副,其实陛下早就有这等心思,不过今日才发难罢了。吕相国其人,你不陌生吧?”

    管家点了点头。

    吕相国就是吕不韦。扶助异人上位,曾经号称秦王嬴政的仲父。权倾朝野,甚至与太后私通。

    后来吕不韦被嬴政赶下台,在忧惧之中自杀。

    吕不韦死后,嬴政一直在努力的淡化这个名字。但是现在距离吕不韦死掉才多少年?稍有年纪的人,都还是知道的。

    李斯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当今陛下,雄才大略。而吕不韦曾经以相国的身份,权倾天下,当时年幼的陛下,尚且要避其锋芒,并且呼其为仲父。这在陛下心中,恐怕会深以为耻吧。”

    “不仅深以为耻,而且会十分忧虑。若陛下的后世子孙之中,出现了一个性格懦弱的帝王。那么丞相会不会趁机把持朝政?大秦天下,还能不能万世不易?”

    “因此,陛下早就在谋划这样的诏令。一旦丞相因罪罢黜,则御史大夫继任丞相。”

    管家还是有点茫然,小心翼翼的问到:“然而……丞相因罪罢黜,御史大夫继任丞相。和陛下要禁止丞相专权,有什么关系吗?”

    李斯呵呵一笑,说道:“御史大夫,什么职责?”

    管家愣了一下,说道:“监察百官。”

    随后,他恍然大悟,说道:“小人懂了。”

    御史大夫,监察百官。本来御史大夫行使这项职责的时候,是有顾虑的。

    同朝为官,你好意思弹劾谁?百官盘根错节,你弹劾完了之后,会不会迎来一拨人反击?

    万一不小心惹到槐谷子那样的猛人,弹劾不成,还要惹来一身骚。

    因此,这个御史大夫,是一个得罪人的活。

    冯去力就任御史大夫以来,也没怎么行使过本职。而是和大家一样,按时上朝,讨论军国大事。

    这也是一直以来,御史大夫没什么存在感的原因。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只要丞相倒了,御史大夫就会继任丞相。

    那御史大夫会怎么做?当然是疯狂的弹劾丞相了。

    只要丞相有一点不留神,就要受到御史大夫的攻击。

    嬴政等于在朝中给丞相树立了一个天敌啊。

    这也难怪王绾听到消息之后,立刻找李斯商议。

    现在王绾每天感觉如芒在背,已经被人盯上了。

    管家好奇的问李斯:“那么大人和丞相,商量出办法来了吗?”

    李斯微微摇了摇头:“还没有。”

    管家想了想,说道:“冯去力,小人倒也听说过。他似乎不是锋芒毕露之人。”

    李斯呵呵笑了一声:“不是锋芒毕露之人?这朝堂之上,有真正的善人吗?”

    “即便号称温和宽厚的淳于越,就没有心机和算计吗?陛下屡次暗示说:扶苏不类我。可是有淳于越在旁辅助,扶苏依然是最有可能继位的人。”

    “议政殿,并非什么温文尔雅的议论场,那是互相残杀的战场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李斯说到这里,伸手轻抚胸口:“每每入朝,看见那高大的宫阙,我都会不寒而栗。多少次梦见自己身受五刑,惨死于市,三族被杀,惨不忍睹啊。”

    管家在不远处打了个寒战,竟然在内心深处,生出来了一丝庆幸,庆幸自己只是一个仆役,而不是朝臣。

    但是这一丝庆幸,很快就被他自己给否决掉了。

    人,都想要向上爬。谁又甘心永远做仆役呢?至于朝堂之上的争斗,呵呵,斗赢了不就好了?有什么可怕的?

    李斯接着说道:“冯去力一直都收敛锋芒,不是他无能,也不是他怯懦。而是他聪明,他懂得韬光养晦,等待时机。现在看来,时机已经到了。”

    “只要陛下的诏令正式发布,他便成为宰相之副。到那时候,王绾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管家附和的点了点头,然后低声说道:“那么大人,打算和丞相一道,宴请冯去力,缓和一下关系吗?”

    管家能这么想,一点都不意外。因为就在不久前,李斯还放下身段,宴请了谪仙,成功的救下了赵佗。

    然而,李斯呵呵轻笑了一声,说道:“老夫宴请槐谷子,那是因为有把握让槐谷子放过赵佗。只要老夫放低身段,给了他面子,他也就罢手了。”

    “但是冯去力不一样啊。丞相的职位,他肯放弃吗?肯因为一顿宴饮就放弃吗?”

    管家点了点头,然后露出来一副思索的表情。

    其实以他的能力,也思索不出什么来。连李斯都想不到办法,他一个管家能怎么办?

    但是这不妨碍他假装思索。

    在李斯面前假装思索,假装忧心。会显得他很忠诚。

    这是管家的生存之道。

第四百七十一章 李斯的妙计

    李斯很烦躁,王绾是他的重要盟友。如果王绾被搞下去了,自己在朝中可就有点独木难支了。

    如果冯去力当了丞相,自己能和冯去力联手吗?

    之前冯去力一直屈居自己之下,等他当了丞相,自己却凑上去,有涎皮赖脸之嫌啊。

    关键是,冯去力能相信自己吗?自己可曾经是王绾的盟友啊。

    三更半夜,李斯躺在矮榻之上,根本睡不着觉。

    不行,不行,王绾绝对不能倒。一旦王绾倒了,自己转而去和冯去力结盟,满朝文武怎么看自己?

    李斯忽然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然后继续在房间里面踱步。

    这样一走,就是两个时辰。

    很快,窗外的鸡叫了,很快,天亮了。

    李斯忽然冲着外面高声喊道:“来人。”

    立刻有仆役应了一声。

    李斯淡淡的说道:“去叫冯刃疾来。”

    一刻钟后,满头大汗的冯刃疾来了。

    他听说是廷尉大人来找自己,所以几乎是小跑着来的。

    冯刃疾行礼之后,见李斯容颜憔悴,眼睛里面布满血丝,不由得心中有些惊慌,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斯则微微一笑,对冯刃疾说:“老夫昨夜有些事,有些疲惫。你随老夫用些早饭吧。”

    冯刃疾应了一声,忐忑不安的跟在李斯身后。

    李斯不动声色,细嚼慢咽。而冯刃疾一直在察言观色,想知道李斯找自己来是做什么。

    终于,李斯吃完了,让仆役将碗筷收拾干净了,然后淡淡的说道:“刃疾啊。”

    冯刃疾连忙站起来,向李斯行了一礼。

    李斯说道:“老夫是什么时候救你的来着?”

    冯刃疾说道:“是五年前。五年前下官一时糊涂,贪污了不少钱。若非廷尉大人出手相助,下官已经死在牢中了。”

    李斯叹了口气:“已经五年了啊。这五年之中,你可知道错了?”

    冯刃疾拍着胸脯说道:“知道了,下官知道了。自从廷尉大人救了我之后。下官一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再也没有贪污枉法。下官这条命,是廷尉大人给的,下官就算自己不珍惜,也不能给廷尉大人丢脸。”

    李斯满意的点了点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老夫觉得,你的官职,可能该升一升了。”

    冯刃疾顿时眼睛一亮,喜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谁能想到,廷尉大人一大早把自己叫来,竟然是为了升官的事情呢?还以为最近贪污的那点金子被发现了呢。

    冯刃疾正高兴的时候,忽然李斯换了话题:“咦?老夫忽然觉得,你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啊。”

    冯刃疾听见李斯不再说升官的事了,顿时有些郁闷。

    不过他也不敢询问李斯,而是很谄媚的说道:“廷尉大人说的,可能是冯去疾。”

    李斯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是冯去疾,你们两个的名字,只差了一个字啊。”

    冯刃疾干笑了一声:“我与他,本是同宗。只是人家祖上是嫡出,而我是庶出。隔了几代之后,血脉渐渐的就远了。”

    “平日里,他不与我来往,我也不与他们来往。所以上次我被下了死狱,他们也没有理会我。”

    李斯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他沉吟了一会,说道:“近日,冯去疾的堂弟,冯去力,可能要被委以重任了。”

    冯刃疾干笑着应了一声,心想:人家委以重任,关我什么事?这种远亲,说实在的,有跟没有也差不多。

    李斯说道:“你愿不愿意帮老夫做一件事?去拜入冯去力门下,帮老夫探听一些消息。”

    冯刃疾一听这话,顿时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做细作?这是天大的好事啊。这种差事,往往只有心腹才有机会做。而且一旦成功,赏赐往往极高。

    冯刃疾似乎已经能够看到高官厚禄在向自己招手了。

    李斯见冯刃疾答应了,这才敞开了说道:“如果老夫所料不错的话,数日之间,陛下就会宣布,御史大夫,为宰相之副。一旦宰相被罢免,则由御史大夫继任。”

    冯刃疾目瞪口呆的看着李斯。

    他心中又一个念头:这么说来,御史大夫的官职,不再是摆设了?御史大夫,品级本就在廷尉之上。如果不是摆设了,那不是说……冯去力在朝中的地位,要高于李斯了?

    而我与冯去力又是同宗,虽然远远有点远,可毕竟是亲戚。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投靠冯去力?为什么要跟着李斯?

    一瞬间,冯刃疾想到了很多事情,觉得自己的前途更加光明了。

    李斯一脸微笑的看着他,好像在静静的等待他消化这小消息。

    片刻之后,李斯才微微一笑,说道:“你觉得怎么样?”

    冯刃疾干笑着说道:“还……还好。”

    当着李斯的面,他当然不敢表露出任何想要改换门庭的想法来。

    李斯点了点头,说道:“御史大夫,有监察百官之职责。可以料想,日后冯去力,可能要有一番作为了。”

    “而在朝中有作为,就不可能没有一些班底。不如,你去投入他门下,做一个普通的御史怎么样?专门帮着他弹劾百官。”

    冯刃疾幸福的都快晕倒了,像是小鸡吃米一样连连点头。

    哈哈哈,我去投入冯去力门下?我当然要投入冯去力门下。我不仅要投入,我还要真心实意的投入。

    从此以后,李斯觉得我是他的人,冯去力也觉得我是他的人。

    我在朝中,有御史大夫和廷尉两个高官帮扶,这前途定然不可估量啊。

    冯刃疾差点乐出声来。

    李斯点了点头,说道:“好了,你去吧。至于如何投入冯去力门下,就看你的本事了。他现在,应该也急需要这样的班底。”

    “等你做了御史之后,老夫会吩咐你做一些事,希望你不要推辞啊。”

    冯刃疾连声说道:“大人但有吩咐,刃疾必定以死报之。”

    冯刃疾嘴上说的慷慨激昂,心里却在想:去你的吧。如果你让我做的事是一些细枝末节,倒也罢了。若你让我背叛冯去力,那门都没有。

    李斯挥了挥手:“罢了,你去吧。”

    冯刃疾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结果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李斯又把他叫住了:“等等。”

    冯刃疾嘴角还带着笑意,问到:“廷尉大人,还有何吩咐?”

    李斯慢条斯理的说道:“最近,你又贪污了五百镒金吧?杀头的罪名,又够了。”

    冯去疾顿时僵在那里,如同掉进了一个冰窟窿一样,从头到脚冷冰冰的。

    李斯一脸和蔼的看着他:“你不要怕,此事本官已经压下来了。只要本官在一天,你就平安无事,不会有人发现的。”

    冯去疾苦涩的点了点头。

    要挟,这是要挟。

    自己不按照李斯的话去做,恐怕明天贪污的事就会被人告发出来。

    完了,完了,这一辈子都要被人捏在手里了。

    冯去疾踉跄着从李斯家中走出来。

    他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整个人都有点失魂落魄。

    他看见暖暖的太阳照在大街上。街道很宽阔,像是自己的前途。

    他抬起眼来看了看,这条街好像通向了刑场。

    …………

    两日后,陛下的旨意下来了。御史大夫为丞相之副,若丞相去职,由御史大夫接任。

    这一道旨意,引起了轩然大波。

    朝臣们在沉默了一个时辰之后,纷纷赶往冯去力家中。

    冯去力,御史大夫,有监察百官之职。

    但是一直以来,他表现的太过沉默了,以至于百官都快遗忘了他的存在了。

    就算提起来,也只是说一声:哦,那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好人。不会真的弹劾谁的。

    大秦的朝堂是属于王绾、李斯、淳于越、谪仙……这些人的舞台。

    但是今天,一道圣旨,把冯去力拉到了舞台的正中央。

    有些朝中的散兵游勇,想要找个靠山,认个老大,因此带着礼物,急匆匆地到了冯去力的府上。

    还有一些朝臣,自己的靠山官职不够大,出了事不太可能靠得住,因此想要改换门庭。所以也带着礼物,急匆匆地到了冯去力的府上。

    至于王绾、李斯、淳于越、赵腾等重臣,则保持了沉默。

    虽然他们也能看出来,这道旨意的意义非同寻常。但是他们只能装作看不出来。

    更何况,他们在朝中的地位和影响力,基本上和冯去力是在一个层次的。

    如果今天亲自登门道贺,那就显得谄媚了,太掉价了。

    而朝中重臣,也没有必要谄媚冯去力。

    因此,那些品级较低的朝臣进了冯去力府上之后,看到的都是和自己差不多的人,不上不下,职务平庸。

    冯去力的脸上依然带着和蔼的笑容,好像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

    对于大家的恭维,他总是谦虚的笑笑。

    对于大家暗示要投靠的话,冯去力也只是打打官腔而已,似乎没有要接纳的意思。

    不过大伙都不着急。

    真正的投靠,都是在暗地里进行的。现在人多嘴杂,冯去力不明确表态,那是正常的。

    就在大伙闲聊的时候,外面的仆役忽然走进来,对冯去力说道:“大人,外面……外面来了两位大人。”

    冯去力笑呵呵的说道:“又是哪位大人到了?既然来了,那就请进来啊。”

    仆役说道:“是……谪仙和李大将军。”

    此言一出,所有的朝臣都愣了。

    槐谷子?李信?

    这两个人,最近风头正劲啊。不得不说,他们在朝中的地位,已经超过了赵腾,逼平了淳于越,直奔王绾和李斯啊。

    这两个人这么高的身份,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亲自来拜访冯去力?他们两个可是朝中重臣啊,他们不要面子吗?

    不过很快大伙就想到:这两个人要过面子吗?

    冯去力连声说道:“快请进来,等等,老夫亲自去迎接。”

    冯去力想的,比朝臣们更深一层。

    他可不相信槐谷子和李信是来和自己交好的。这两个人战天斗地,服过谁?

    现在自己因为一道旨意,权柄加重,在朝中刚刚迈入重臣的行列。这两位,该不会是来敲打自己的吧?

    冯去力一路上心事重重。

    他现在不想招惹谁,尤其不想招惹槐谷子。

    但是如果槐谷子一定要和自己较劲的话,应该怎么逼退槐谷子呢?

    就在冯去力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身边有人大笑着说道:“哎呀呀,冯大人,再迎的话,可就到了街对面了。”

    冯去力一抬头,发现自己已经走到门口了。谪仙和李信就站在自己面前。

    冯去力温和的笑了笑,向李水和李信拱了拱手:“二位,快快请进。”

    李水和李信一左一右,把冯去力夹在正中间。举止亲密,就好像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一样。

    冯去力心想:他们两个,难道不是来找茬的?

    不过,这两个人毫无礼仪廉耻之心,往往说翻脸就翻脸。现在跟我笑呵呵地,没准一会就要发难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啊。

    等三个人进了屋子之后,屋子里面的那些朝臣都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们。

    李水和李信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冯去力旁边。

    在场的人当中,冯去力是主人。而李水和李信官职最高,他们两个坐在冯去力旁边,别人也没有意见。

    只是,这两个人到了之后,气氛有点尴尬。

    本来大家其乐融融,谈天说地,好不快活,但是现在……谁都不愿意开口了。

    冯去力清了清嗓子,温和的看着李水:“不知道谪仙此来,所为何事啊?”

    李水笑眯眯的说道:“我对冯兄,是仰慕已久啊。只是一直不好意思来拜见……”

    朝臣们都露出古怪的神色来:不好意思?你也会不好意思?

    李水干咳了一声:“今日听说不少朝臣都到了冯大人府上,我就想着,不如浑水摸鱼,也来拜访一番,以解仰慕之情。”

    旁边的李信也连连点头,说道:“正是,正是。在下对冯兄,也是仰慕已久啊。每每恨不得与冯兄结为异姓兄弟。”

    李水忽然回头看了李信一眼,咦了一声,说道:“恰好我也有这个念头。”

    李信一拍手:“既然咱们三个都存着这样的心思,不如当场结拜如何?”

    冯去力:“???”

    什么玩意我就跟你们结拜?你们问过我的意见吗?

    忽然间,他想起来咸阳城中,一个恐怖的传说。

    槐谷子此人,有一个癖好,就是喜欢强行与别人做至交好友。

    赵腾是如此,淳于越也是如此。

    这两位本来与槐谷子不大亲近,然而槐谷子偏偏要凑上去,打都打不走。

    现在赵腾的名声在咸阳城中,已经无可救药了。而淳于越,也苦不堪言。

    莫非……现在轮到我了?

    冯去力顿时一阵心寒。

    想自己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好容易要大展拳脚,有所作为了。结果一日之间,被打上了槐谷子好友的印记。

    从此以后,沦为厚颜无耻之人?

    自己的每一道奏疏,都被人怀疑有槐谷子参与,自己的每一次弹劾,都被人怀疑是与槐谷子谋划的?

    那不是太荒唐了吗?

第四百七十二章 权利的滋味

    冯去力心乱如麻。

    旁边的李水干笑着说道:“大人,大人?你这是默许了?”

    李信说道:“自然是默许了,我看的清清楚楚。”

    随后,他忽然拿出一把短刀来:“快,咱们歃血为盟。”

    他不光是说说就算了,居然还拉过来了冯去力的手。

    冯去力吓了一跳,连忙把手缩了回去,然后站起来,极为诚恳的说道:“二位如此对待老夫,老夫心中自然十分感动。”

    “然而,老夫为官之初,便只想着报效朝廷,安抚百姓。并不打算要与谁做至交好友,要与谁歃血为盟。”

    冯去力的目光缓缓地在诸位朝臣脸上划过,然后说道:“诸位的一片好意,老夫心领了。然而诸位也知道老夫的职责:监察百官。”

    “老夫,注定只能当各位是同僚。下了朝,我们若志趣相投,可以喝杯酒,聊聊天。但是涉及到政事,老夫必定铁面无情。”

    随后,他一脸正色的对李水和李信说道:“二位,恕老夫无法与你们结拜了。老夫是御史大夫,一定要公正。一旦歃血为盟,恐怕会徇私。即便老夫不做什么,也会有人说三道四,流言蜚语,可以杀人啊。”

    冯去力说的坦坦荡荡,众朝臣都暗暗佩服:冯大人,是第一个成功拒绝槐谷子的男人啊。

    李信一脸惋惜的把刀收回去了:“虽然你不能和我们结拜,我依然当你是兄长。”

    李水在旁边使劲点头,附和说:“异父异母的亲兄长。”

    冯去力:“……”

    特么的这两个人还甩不掉了怎么地?

    冯去力叹了口气,刚刚要换个话题,让这两个人消停一会。

    忽然李水说道:“我有一个妙计。”

    李信说道:“什么妙计?”

    李水说道:“若冯兄不是御史大夫,不就可以和我们结拜了吗?”

    冯去力:“……”

    李信说道:“妙哉,咱们敬仰的是冯兄的为人,又不是他的官职。要不然去禀告陛下,给他换个官职?”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都低下头,憋着笑。

    这就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

    好好的,怎么招惹了这两个混蛋?

    冯去力干咳了一声,对李水和李信说道:“二位,老夫的任职,全凭陛下决定,咱们就不要私自讨论了吧?”

    李水忽然笑了:“我们只是说笑而已。今日的旨意,我们都已经看过了。冯大人位高权重啊。”

    “在下平日喜欢胡闹,往往有些逾矩的行为。还希望大人网开一面,不要弹劾我啊。”

    李信也一脸诚恳的说道:“我们此来,只是想与冯大人饮一杯酒而已。毕竟同朝为官,联络一下感情而已。”

    他们两个说的很诚恳。冯去力听了之后,顿时松了口气。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啊。

    在场的宾客,也一脸恭喜的看着冯去力。

    冯去力说道:“快,拿酒来,我要与谪仙和李大将军共饮一杯。”

    冯去力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欢喜。

    这时候,李水说道:“冯大人,你府中的酒,我喝不惯。咱们为何不喝谪仙楼的仙酒?”

    李信也说道:“谪仙楼不仅有仙酒,还有美味的菜肴。”

    李水说道:“咱们为何不在谪仙楼办一场酒宴?一边吃吃喝喝,一边听听击筑,听听说书人讲的故事?”

    冯去力:“嗯?”

    他总有一种感觉,觉得李水和李信,好像在拉客。

    这时候,李水看着在场的朝臣说:“今日,是冯兄大喜的日子,咱们凑点钱,把谪仙楼包下来,给冯大人庆贺一下怎么样?”

    朝臣:“???”

    李信说道:“我是诚心与冯兄交好的,因此这个钱我必须要拿。”

    其他的朝臣在心中破口大骂。

    但是这种情况下,你不拿钱就等于不诚心与冯去力交好,那还能怎么办呢?

    即便这个套路所有人都看的明明白白的,冯去力也肯定想的清清楚楚的。

    但是……万一事后冯去力会介意呢?

    更何况,今日自己是来投靠冯去力的。为他包下谪仙楼,也算是一种表示了。

    于是,在场的朝臣纷纷慷慨解囊。

    紧接着,李水和李信,簇拥着冯去力,一阵风似的向谪仙楼去了。

    冯去力还有点茫然,他有点怀疑:今日谪仙和李信出现,好像是为了推销他的谪仙楼啊。

    这两个人,会这么无聊?

    他想了想,忽然觉得,这两个人没准就真的这么无聊。

    一刻钟后,谪仙楼里面坐满了朝臣。

    这些朝臣喝着价值不菲的酒,吃着贵上天的菜,心都在滴血。

    忽然有人说道:“怎么不见谪仙和李大将军?”

    有个伙计说道:“谪仙和李大将军有事,先行离开了。”

    朝臣们都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那他们的钱,可留下了?”

    那伙计笑了:“这位大人说笑了,谪仙和李大将军,不曾喝酒,又不曾吃菜,又不曾听曲,又不曾听书,为什么要交钱?”

    朝臣:“……”

    冯去力微微一笑,对朝臣说道:“诸位,这一顿饭,算是老夫请你们的好了。”

    那些朝臣纷纷说道:“那里的话,冯大人万万不可如此,我们是诚心实意请冯大人的。来人啊,再上两道菜,对,要最贵的。”

    这些朝臣咬着牙,用点菜的方式又向冯去力表了一波忠心。

    冯去力坐在主位,怡然自得。

    难道……这就是权利的滋味吗?

    幸好……槐谷子和李信只是为了推销自己的酒楼啊。

    呵呵……这两个蠢材,皇帝今日颁布的旨意,何等的重要?他们两个却只想着赚钱?

    …………

    一直到日落西山,宴饮终于结束了。

    谪仙楼大赚了一笔,然后将所有朝臣都送走了。

    那些朝臣离开的时候,满腹心事。

    按道理说,今天花了这么多钱,应该把冯去力感动了吧?

    可关键是,所有人都花了这么多钱。这样算下来,这钱起不到作用啊。

    于是朝臣们一边叹息着回家,一边在心里把李水和李信骂了几万遍。

    冯去力坐在车上,闭目养神。

    马车摇摇晃晃,向自己家驶去。

    他没有浪费一点时间,正在谋划着这么弹劾丞相。

    丞相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自己和王绾年纪差不多,要熬死王绾,有点不现实了。

    唉,王绾不下来,自己怎么上去?

    如果以前冯去力的念头还没有那么强烈的话,今日这一场宴饮,就彻底让他按耐不住了。

    权利,权利,权利的滋味,真的是太美妙了。

    怪不得古往今来,那么多人飞蛾扑火一般的冲上去。

    哪怕要战战兢兢,哪怕要提心吊胆。可是一想起来自己被同僚簇拥着,每个人都对自己恭恭敬敬。冯去力这心里面,就一个劲的跳动不休。

    当他回到家中的时候,管家冯甲说道:“主人,家中来客人了,等了许久。”

    冯去力问道:“是谁啊?”

    冯甲说道:“那人也姓冯,自称是主人的本家,叫什么……冯刃疾。”

    “冯刃疾?”冯去力皱了皱眉头:“这名字倒是有些耳熟,好像在哪听过……哦,老夫想起来了。”

    冯去力确实想起来了。每年过年的时候,祭拜祖先,这个冯刃疾的名字,就会出现在祭文的角落中。

    没错,冯刃疾确实是自己的本家,但是不是什么重要的本家,可有可无,如此而已。

    不过,人家既然来了,也不能赶出去,随便招待一番,打发他走也就是了。

    于是冯去力命人把冯刃疾叫来了。

    冯刃疾进来的时候,看见冯去力正由两个小丫鬟伺候着漱口洗脸。

    冯刃疾觉得有些屈辱:好歹我也是一个官,你这样见我,也太……

    冯刃疾正这样想的时候,冯去力抬起头来,淡淡的说道:“刚刚饮了些酒,头脑有些昏沉。刃疾啊,你不介意吧?”

    冯刃疾连连摇头:“不介意,不介意。这是兄长没有拿我当外人。”

    冯去力满意的点了点头。

    等冯去力洗完了脸,又开始洗脚。

    冯刃疾有点无奈,他觉得不能等下去了,再等下去的话,冯去力估计该睡觉了。

    于是他忍着羞耻说道:“兄长,我们本是血缘之亲,这些年却疏于走动。是小弟的错啊。”

    冯去力呵呵笑了一声。

    冯刃疾发现冯去力对这些客套话不感兴趣,于是咬了咬牙,单刀直入的说道:“兄长,你在这个位置上,免不了要弹劾一些大臣的。”

    “监察百官,乃是一把锋利的剑。若兄长始终不让这把剑出鞘,那他们就不会怕了。”

    “这把剑一旦出鞘,就必须要斩落人头。否则的话,他们便知道了兄长的底线,也不会怕了。”

    冯去力微微一愣,本来半闭着的眼睛睁开了。他问道:“所以呢?”

    冯刃疾接着说道:“宝剑不能轻易出鞘。而小弟,愿意做兄长的副剑。”

    “小弟这把剑,乃是凡铁所铸,但是也颇为锋利,可以砍下一些人的头颅来。”

    “若有些人的脑袋太硬,小弟砍不动。却也不会损伤了兄长的威名。等兄长看准了,有把握了,再宝剑出鞘,一击致命。”

    “如此一来,兄长威望日隆。”

    冯去力挥了挥手,对洗脚的小丫鬟说道:“退下。”

    小丫鬟退下了。冯去力穿上鞋,走到冯刃疾面前,拉住他的手说道:“哎呀呀,想不到我冯氏,还有你这样的人才啊。”

    冯刃疾刚才的话,解决了冯去力一直在思考的难题。

    他想要扳倒丞相,但是不可能一上来就亲自弹劾丞相。

    所以他需要心腹,需要心腹先在旁边试探一番。

    看看对方的虚实,看看对方的人都有谁。

    如果自己有把握,再下场不迟。如果自己没有把握,那就训斥心腹几句,说是心腹自作主张。

    如此一来,进可攻,退可守,进退自如。

    现在冯去力正想要培养一批心腹。这些心腹,要忠诚,更要聪明。

    而眼前的冯刃疾,完全符合这两个特点。

    他是自己的本家,又官职低微,如果把他举荐上去,他怎么可能不忠诚?

    而这个冯刃疾刚才的那一番话,也证明他足够聪明了。

    这样的人才,必须委以重任啊。

    于是冯去力热情的拉着冯刃疾坐了下来。

    两个人开始拉家常。

    最后说来说去,忽然发现冯刃疾居然比冯去力还大上一岁。

    冯去力呵呵笑了一声:“如此说来,我该叫你一声兄长啊。”

    冯刃疾连连摆手:“不敢,不敢。有德者为先,你做兄长才对。”

    冯去力哈哈大笑:“不论谁是兄长,从此以后,咱们两兄弟,就亲如一家了。”

    冯刃疾干笑着说道:“是,是,亲如一家。”

    与此同时,他在心里默默的吐槽:去你的亲如一家。老子本来就和你是一家好不好?

    …………

    王绾正在房间中踱步,他现在的状态,和几日前的李斯一模一样。

    这时候,有仆役在门外说道:“主人,廷尉大人来了。”

    王绾立刻说道:“快请,快请进来。”

    两个人见面之后,一阵寒暄。

    随后,李斯微笑着说道:“丞相的气色不太好啊。”

    王绾苦笑了一声:“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王绾发现自己最近很倒霉。

    先是欠了一大笔外债,后来又被槐谷子和李信气的大病了一场。现在病症刚刚有点起色,陛下又颁布了一道旨意。

    唉,人人都想做丞相,都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是这丞相,当真是那么好做的吗?

    李斯笑道:“丞相勿忧,我给你报喜来了。”

    王绾顿时眼睛一亮:“可是想到办法了?”

    李斯点了点头,对王绾说道:“我五年前,曾经顺手救下一名罪臣。而这罪臣,恰好是冯去力的族兄。”

    “我已经命此人投靠了冯去力,做他手下的御史。”

    王绾点了点头,说道:“这样也好,如此一来,咱们在冯去力身边,便有了一个细作。他有所动作的话,我们可以听到一些消息,从容做准备。”

    李斯呵呵一笑,说道:“丞相,你可小看本官了,你以为,这个细作只是细作那么简单吗?”

    随后,李斯在王绾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王绾的眼睛越整越大。

    最后,他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向李斯行了一礼:“廷尉大人,你这可是……老夫对你感激不尽啊。来来来,请受我一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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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大师剑演无极,以道通天;瑞光头法力无边,威压万界。混乱的海盗之都、代表进步的科技之城、不断征战的诺克萨斯、高举正义旗帜的德玛西亚……无敌骑士、帝国将军、传奇法师、沙漠中的飞升者、阴影中的暗裔、冥神莫德凯撒、死神卡尔萨斯、端坐于巨神峰上的星灵、藏匿在虚空中的邪神……这一切,都从瓦罗兰开始!“这不(就)是我(你)认识的LOL!!”无限从瓦罗兰开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限从瓦罗兰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限从瓦罗兰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