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三章 你的故事很值钱
李信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李斯,有些同情的说道:“李斯的心腹,早晚要被你折腾光了啊。”
李水幽幽的说:“李斯在施政上面,颇有能力,但是此人野心太大。让他失去了心腹,反而可以专心致志的做事。对他来说,是一件幸事,对我大秦来说,同样是一件幸事。”
李信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英雄所见略同。”
不远处的淳于越差点吐出来:你们两个朝臣之耻,居然开始煞有介事的指点江山,品评百官了?还要脸吗?
朝臣们都走得差不多了,项皮拉着自己的孙子,跟着一个小宦官,低着头向宫门走去。
嬴政没有处罚他,只是将他赶出宫去而已。
项皮有些欢喜,有些踏实,还有些茫然。
从今以后,终于不用跟着反贼,战战兢兢的活着了。但是自己带着孙子,一老一小,又身无分文,在咸阳城中,何以为生呢?这个年纪,怕是与人佣耕都很难啊。
项皮正在惆怅的时候,忽然有人叫住了他。
项皮转过身来,发现是一个小宦官。不过这小宦官,和其他的宦官,又有所不同。
看他的服饰,确实是宦官的形制。但是这宦官却从上到下,透着那么一股子……很有钱的感觉。
小宦官向项皮拱了拱手,笑嘻嘻的说道:“在下名叫乌交,乃是在谪仙身边做事的。”
项皮连忙回了一礼。
谪仙,这名字如雷贯耳啊,即便是在楚地,也屡次听说。
刚才在朝堂上,项皮战战兢兢的,倒没有注意谁才是谪仙。
乌交对项皮说道:“项翁初到咸阳,不知道以后有何打算啊?”
项皮一听这话,正好触动了心事,重重的叹了口气:“小人也不知道,唯有听天由命罢了。”
他摸了摸孙子的脑袋:“只求天可怜见,让我项家村这一丝血脉,可以流传下去。”
乌交说道:“如此看来,项翁的近况不容乐观啊。不过,谪仙已经猜到了此事,特地命在下带你去见他。谪仙有一件好差事要送给你。”
项皮顿时大喜:“能在谪仙手下做事,乃是莫大的福分啊。”
乌交笑了笑:“这个自然,请随我来吧。”
随后,乌交带着项皮向一处宫殿走去了。
…………
丹房之中,未央公主正把玩着一些炼丹的工具,然后看向李水,微笑着说道:“当初,你便是用这些东西,招摇撞骗,欺瞒我父皇的?”
李水涨红了脸:“哪有此事?我对陛下忠心耿耿,一片丹心,可昭日月……”
未央翻了翻白眼:“那时候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具备,你如何能炼出仙丹来?分明是装腔作势,想要引起父皇的注意而已。”
李水微微一愣,顿时松了口气:原来她是这个意思啊。
李水干咳了一声:“想不到公主如此聪明,在下这一点微末伎俩,全都被你看穿了。”
未央坐在李水的蒲团上,一脸得意的笑了。
这时候,乌交带着项皮到了。
未央好奇的看着项皮:“这是谁?”
李水说道:“此人可是一个奇人啊。”
李水搬出来一个蒲团,请项皮坐下了。
项皮受宠若惊,连连行礼,他已经猜到了,这个年轻人就是传说中的槐谷子。
等项皮坐下之后,李水指着未央说道:“此乃大秦未央公主。”
项皮又是一轮行礼。
未央无奈的说道:“不必多礼。”
李水笑眯眯的对项皮说道:“你的经历,很是传奇啊,有没有兴趣让天下人知道?”
项皮愣了一下,然后有些为难的说道:“小人这一番经历,如同跳梁小丑一般,若流传出去,只能让天下人耻笑了。小人虽然年纪老迈,身份卑微,可是……也不想丢了脸面。因此恳请谪仙,网开一面……”
李水愣了一下,有些失望的说道:“这样啊。既然你不想说出来,那本仙也不好强求。只是那购买版权的黄金,就不知道给谁了。”
项皮听到黄金两个字,心里顿时一跳,下意识的问:“什么黄金?”
乌交在旁边说道:“谪仙作价十镒黄金,购买你的经历。将来你的故事可能会编纂成书,由人传唱。到那时候获得的收益,还会再与你分成呢。”
项皮听得喜不自胜,问李水:“谪仙想听哪一段?”
李水笑眯眯的问道:“不怕丢脸了?”
项皮说道:“脸面有何用?饥不当吃,寒不当衣。哪有真金白银实在。”
李水哈哈大笑。
未央把李水拉到旁边,小声说道:“你要做什么?”
李水说道:“此人的经历颇为传奇。公主你是咱们大秦首屈一指的大作家。最擅长根据大纲整理出千古名篇来。不如你听听他的经历,写成一篇传记。我估计定然能大卖。”
未央眉头紧皱:“这老者须发皆白,显然年纪已经不小了。他为了一点钱财,竟然出卖自己的面子。这何等的可怜?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李水摆了摆手:“不过分,这老头……咳咳,这老者带着一个孙子,祖孙二人,身无分文,又没有别的营生,眼看就要饿死街头了。”
“你写一写他的传记,让他赚得一些钱财。可以让他吃上饱饭,穿上暖和的衣服。这是救了他一命啊。”
未央皱着眉头想了想:“那我们为何不直接给他一些黄金呢?”
李水:“……”
公主还是太善良了啊,这样一对比,我岂不是显得很猥琐?
李水在心里感慨了一句,然后干笑着说道:“公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我们若直接给这老者金银,那就是在施舍他了,把他当作乞丐了。老者虽然能吃饱穿暖,可是内心深处,却觉得很屈辱。”
“如今他可以用自己的故事换来钱财,如此一来,他心里面很踏实,觉得不亏欠任何人的。”
“帮助别人,不仅要让他们得到实惠,还要让他们心中坦然,不要伤了他们的面子。”
未央哦了一声,有些敬佩的看着李水:“想不到你考虑的如此周全。”
李水谦虚的笑了。
于是,未央又坐回到了蒲团之上,准备听故事。就在这时候,她忽然想到:“不对啊,我把这老者的故事写出来,让天下人都知道。那不还是伤了他的面子吗?”
然而,未央还没有考虑清楚这个问题。项皮已经开始讲了。
项皮从项家村开始讲起。项梁怎么胁迫他们起兵,他怎么找诸多借口,躲在后方不参加战斗。
后来项梁是怎么战败的,临死之前,又怎么把宝剑交给了他。然后他又怎么遇到了王恒,又怎么进入了南越。又怎么被徐福抓到,送到了咸阳城。
项皮讲了足足两个时辰,讲的口干舌燥。
未央听得如痴如醉,等项皮讲完之后,她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老先生的经历,真的是……荡气回肠啊。这经历,看似是你一个人的事,可是里面却穿插了朝廷平定楚乱的全过程。”
未央忽然站了起来,激动的在丹房里面来回转圈:“古往今来,史官纪述史实,都是在讲帝王将相。千篇一律,甚至有些刻板。”
“可是,我若将你的故事记述下来,那就是用百姓的方式来记述史实了。这样一来,反而无比鲜活。”
她像是着了魔一样,在丹房里面一个劲地翻找:“笔墨纸砚呢?在哪里?”
李水有些尴尬的说道:“我这里没有那些东西。”
未央:“……”
她一阵风的跑了出去,估计是迫不及待的要帮着项皮写传记了。
项皮挠了挠头,从蒲团上站起来,然后问旁边的乌交:“这样便可以了吗?”
乌交点了点头:“你要出名了。恭喜,恭喜啊。你是不知道,在咸阳城中,名人有多值钱。”
项皮干笑了一声:“丑名而已,换几顿饱饭罢了。”
乌交摇了摇头:“未必。以我对未央公主的了解。她心地善良,可能会美化你。”
项皮唯唯诺诺的应了几声,估计根本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等李水把黄金拿出来的时候,项皮的眼睛顿时亮了。
他把黄金揣在怀里,激动的连连行礼。
李水扶住他:“好了,这些黄金,够你用一阵子了。这段时间,就留在咸阳城吧,不要走太远。接下来,会有一些分成继续给你。”
项皮激动的快哭出来了。
…………
李水回到商君别院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徐福正等在门口。
李水纳闷的问道:“你为何不进去?”
徐福忽然拜倒在地:“在下出海月余,每日朝思暮想,便是见到谪仙一面。在宫中说话不便,因此在下等在商君别院门口,只求谪仙归来之时,第一眼便可以看到在下。”
李水把徐福扶起来:“哎呀呀,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
徐福擦了擦眼泪:“在大海之上,波浪翻滚。在下的小船左摇右晃,随时有可能倾覆。全赖船上水手,一起祈求谪仙庇佑,这才转危为安。”
李水挠了挠头,心想:我还有这个作用呢?
他带着徐福进入了商君别院,在路上的时候,徐福迫不及待的把自己的见闻讲了一遍。
李水听完徐福的经历之后,很感慨的说道:“原来你被大风吹到了南越,怪不得用了这么多时日才回到咸阳。”
徐福说道:“误入南越倒也罢了。回来的时候,还误入蜀地。蜀道难行啊,在下这鞋子都走破了三双。”
李水一脸同情的看着他。
这时候已经到了饭点,李水命人摆了宴席,为徐福庆功。至于徐福带回来的二百水手,也被安排在了院子里面,和匠户一块吃喝。
酒宴间,李水问徐福:“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徐福说道:“在下这次回到大秦,是为了报信。希望朝廷再派出去人马。在倭国开采银矿,委派官吏,设立郡县。”
李水点了点头:“此事,朝廷已经在讨论了。不仅倭国,南越也要设立郡县。”
徐福又说:“至于在下,在故乡休整一番之后,还想继续出海。此番虽然发现了倭国,但是没有确立绝对安全的水道。”
“隔着大海,没有安全的水道,大秦难以对倭国进行统治。因此,我想要多来往几次,确定了水道再说。”
李水满意的点了点头:“无怪乎陛下称你为大秦勇士,你确实是大秦的忠贞勇士啊。”
说话间,李水拿出来了一面金光闪闪的奖牌:“来来来,本仙替你挂到脖子上。”
徐福站起身来,看到奖牌上面刻着的,正是大秦勇士四个字。
徐福感动的热泪盈眶:“想不到谪仙竟然为我准备了奖牌。”
挂好了奖牌之后,李水又说道:“这奖牌,是可以打开的,你打开看看?”
徐福摸索了一阵,忽然发现奖牌可以一分为二。
分开之后,里面有一个十分精巧的细针。正在转动不休,而周遭写着四个字:东南西北。
李水说道:“此物,名曰指北针。针尖静止下来的时候,永远指向北方。如此一来,无论晴晦,你在大海之上,都不会迷失方向了。”
徐福激动的热泪盈眶:“谪仙对在下,真是恩同再造啊。有了这件神物,在茫茫大海之上,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李水看着一脸感激的徐福,心里面有点不好意思:上次……忘了把这东西给他了。幸好他还是平安回来了。
第四百四十四章 我还没出手,你们就倒下了
吃饱喝足之后,李水对徐福说道:“近日朝中有人说,你辟地千里,功劳极大,应当封侯。”
徐福连连摇头:“使不得,断然使不得。”
李水微微一笑,问道:“说来听听。”
徐福说道:“在下虽然征服了倭国与南越。可这两个地方,面积狭小,不及北地十分之一。李信大将军率军灭匈奴,辟地万余里,那才是真正的大功劳。”
“倭国与南越,多为野人部落,想要征服,并不太难。在下只是适逢其会,到了那里,恰好征服了他们罢了。若换做旁人,依然可以做成这件事。”
“因此,所谓封侯之议,在下甚至认为是捧杀,万万不敢接受。”
李水点了点头:“你心中有谱就好。你放心,我已经向陛下提了建议,规范出海的种种事宜,不日之后,自然有你的好处。”
徐福又是一番感谢。
李水笑了笑,对他说:“除此之外,你再选择五六个人。要求容貌英俊,身材魁梧,机灵能干。本仙要以他们为榜样,鼓励天下人出海。”
徐福答应了。
…………
三日后,有消息从宫中透露出来。
据说陛下根据李水的建议,正在拟定诏令,诏令的内容很少,但是极为重要,每一条都石破天惊:
其一,凡大秦子民发现的海外土地,皆归大秦所有。
其二,土地上所产金银、粮食、财物。三年之内,大秦与发现者平分。三年之后,归朝廷所有,照常收取赋税。
其三,此诏只适用于海外土地,与大秦接壤的北地、西域、南越等不在其内。
这消息透露出来之后,首先传遍了咸阳,然后向关中扩散,附近的百姓顿时沸腾了。
三年之内,所获财物与发现者平分?
这也就是说,像徐福这些人,在倭国开采的银矿,可以搬走半座?这是多少钱?这等于是辛苦三年,赚来了几辈子的收入啊。
有不少穷苦人蠢蠢欲动,恨不得立刻驾船出海。
但是出海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茫茫大海之上,你知道哪里有海岛?你知道哪座岛上有金银?你知道哪座岛上物产丰富?即便你知道,大海上无风三尺浪,那小小的木船,根本划不过去。
所以,想要出海,必须有大船,有大量的水手,船上要满载淡水和食物。所以,出海是一种十分耗费钱财的行为。不仅耗费钱财,而且风险极高,万一翻了船,大量的投资就全都打水漂了。
不过,黔首们虽然没有本钱,但是有一把子力气。只要有富人组织出海,他们就可以应征去做水手。
想要出海的富人,自然是有的。这些富人家财万贯,犯不着亲自犯险,但是可以出钱雇人探索。
据说徐福出海之前,曾经与谪仙约定好了。商君别院作为投资人,要占所得的七成。而船上的首领、将领,共占一成,船上的普通水手,共占一成。剩下的一成,抚恤死者、救助伤者。
这个分配方式,已经成为了一种惯例。所以出资人不担心拿不到钱,船长和将领也很开心。至于普通水手,只要出力就行,拿走银山的一两成,也足以享受半辈子了。更何况,死了以后也有抚恤,不用担心家中失了顶梁柱之后,亲人如何过活。
所以,最近咸阳城中,有不少人正在讨论出海的事。
李水则忙着包装选出来的五个水手,打算把他们打扮成大秦勇士。给出海探索来一波公益代言。
李水正干的兴致勃勃的时候,宫中的小宦官来了。见了李水之后,就干笑了一声:“谪仙大人,陛下有请。”
李水一看这小宦官的表情,心里就有点不爽。他问小宦官:“又有人把我告了?”
小宦官躬身说道:“是。”
李水快气疯了:“这些人怎么回事?难道看我槐谷子太好欺负了?今天告我一次,明天又告我一次,难道要逼我动真格的,才能安静几天?”
小宦官站在那里,满脸苦笑,也不说话。
李水叹了口气,跟着小宦官进宫。
这一次,满朝文武看到李水之后,都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李水感觉自己好像是什么祸国殃民的奸臣,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了。
旁边的李信一脸笑意,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李水估计,如果这里不是议政殿,李信可能要带上一个酒壶,坐下来看戏了。
等李水到了之后,李信悄悄的对他说:“槐兄放心,这里的大臣看起来虽然多,其实只有八成是来告状的。”
李水苦着脸说:“那也不少啊。等等……八成来告状?那剩下的两成呢?都是来看热闹的?”
李信说:“那倒也不是。有的是来支持你的,有的是来打探消息的。”
李水咦了一声:“这倒是反常啊,居然有人支持我?”
坐在上首的嬴政眉头紧皱,一副很烦恼的样子。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李水,淡淡的说道:“槐谷子,这里有不少人,对你鼓励百姓出海的提议,很是反对。你来给他们解个惑吧。”
李水应了一声,然后看着群臣,笑眯眯的说道:“我大秦经常以辩论的方式决定国策,这很好啊。辩论来辩论去,一项国策的利弊都清清楚楚,实行起来,纰漏便会少一些。”
朝臣们都没有说话,有不少人都在想:你入朝之前,朝议何等简单?根本用不着如今日这般绞尽脑汁的与人辩论。这股风气,是彻彻底底被你带坏了,怎么,你还沾沾自喜,怡然自得吗?
李水看着群臣:“诸位不是反对出海吗?不如站出来,说一下理由。”
最先站出来的人,是淳于越。
李水叹了口气:这个弱鸡,每次都被自己驳得体无完肤,居然每次都敢站出来,真是屡败屡战啊。换个旁人,丢了几次人之后早就老实了,偏偏这家伙,好像不知道什么叫羞耻一样。看来这厚颜无耻的称号,应该送给他才对啊。
李水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就不由自主的表露出来了。
淳于越看见李水的表情怪怪的,猜到了是在骂自己,心中顿时大为不快,但是他很快又释然了:槐谷子骂人,向来是当众辱骂。如今肯把话憋回去,在心中咒骂,这也算是一个进步了吧。不枉我多日来谆谆教诲,这个厚颜无耻之徒,终于懂得了那么一点点礼法。
李水和淳于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是他们看着对方,都在内心深处,靠着想象力进行了一番交锋。
难能可贵的是,他们都在自己的想象中获胜了。于是这两个人同时露出来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淳于越最先回过神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向嬴政行了一礼,然后大声说道:“陛下。天下刚刚一统,百姓乐见太平。今日鼓励出海,是树兵也,恐怕百十年后,又有一场大战。”
李水纳闷的问道:“何以见得?”
淳于越胸有成竹的说道:“海外诸岛,动辄数百里,近千里。如此遥远,且无陆路可通,天长日久,其郡守县令必生异心。若自立为王,与朝廷为敌。是剿还是不剿?”
“一旦剿灭反贼,则兵连祸结,死伤无数。若不剿灭反贼,则大秦威严何在?朝廷颜面何存?一旦反贼做大,攻入中原,如何禁止?”
李水哦了一声:“那么以博士的意思,是放弃海外?”
淳于越点了点头:“不错。探寻海外诸岛,虽有些许微利,然而弊大于利,为天下苍生计,断不可为。”
李水正要说话,又有另一个朝臣站出来,大声说道:“淳于博士此言差矣。若说海外诸岛太过遥远,则故楚之地,故齐之地,是不是同样遥远?”
“若说海路难行,则巴蜀之地,多崇山峻岭,山路是不是难行?南越之地,多烟瘴密林,是不是难行?莫非这些地方,都要放弃不成?”
“放弃了故楚、故齐之地。燕赵亦颇远,是不是也要放弃?以此类推,最后我大秦是不是只要守住关中之地便可以了?若嫌关中也太广大,是不是只守咸阳一城?”
李信在旁边听得笑出声来了。
不少人都一脸无语的看着李信:这家伙有病吧?自己姐丈被人驳斥的体无完肤,他还笑得这么开心?
李水则纳闷的看着反驳淳于越的人:“还……还真的有人支持我啊。不过,这人为何如此面熟?”
李信在旁边低声说道:“你不识得他了吗?他便是黄磐啊。”
李水恍然大悟:“原来是黄磐。怪哉,昨日他还与李斯一伙,对我轮番攻击,今日怎么又开始支持我了?”
李信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了。”
其实黄磐支持李水,没有别的原因,他是走投无路而已。
自从上一次因为赵佗战事失利,黄磐和程仞在朝堂之上,帮着李斯撇清干系,把矛头指向李水之后,他们俩就陷入到了困境中。
当日的朝中辩论,他们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在那之后,李斯写一封信,狠狠的将赵佗训斥了一番。然后就不怎么理会黄磐和程仞了。
黄磐和程仞发现,他们孤注一掷的站出来,却没有得到李斯的信任,反而白白的得罪了谪仙。
得罪谪仙有好下场吗?那些人不是死了,就是被发配到了边疆。因此这两位大人整天吃不好也睡不好。
直到宫中传来消息,要鼓励百姓探索海外。
黄磐和程仞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
探索海外,不仅可以获得巨大的财富,而且可以得到陛下的赏识。在海外开疆扩土,是可以算作军功的。
因此这两个人积极的想要去海外碰碰运气。运气好的话,不仅能够躲开谪仙的迫害,而且可以受到重用。
因此,听说今日群臣齐聚宫中,要反对出海之后,这两个人立刻就急了,跟过来要捍卫自己的利益。
黄磐在路上的时候,就把出海的好处想的清清楚楚了,因此等淳于越说完之后,他立刻就开始反驳了。
淳于越发现反驳自己的是黄磐,不是李水,顿时微微一愣。
这时候,有另一位博士站出来,说道:“自古以来,我华夏谨守中原之地。以尧舜之德,周文武之兵,并非不能并吞蛮夷之地,乃不欲为也。”
“蛮夷所在,道路崎岖,土地荒芜。哪怕占据了地盘,又如何守得住?即便守得住,也要耗费无数的钱粮,反而会拖累中原。”
这博士刚刚说完。程仞就站了出来。他大声说道:“在下请问,尧舜之时,故楚之地,是不是蛮夷荒野之处?燕赵之地,是不是多胡人出没?如今又如何?还不是成为我华夏固有之土?”
“蛮夷之地,只需开荒垦种,照样可以长出庄稼。蛮夷之民,只需要施以教化,照样可以收税征兵。更何况,彼处多有矿藏,只要开采得当,亦可成为一处宝藏。”
“普天之下,皆大秦土地也。岂能任由海外诸岛,在王化之外?”
又有朝臣站出来说道:“然而,朝廷一旦鼓励出海,则海外百姓越来越多,中原百姓越来越少。数十年后,大秦人口凋零,天地荒芜,如何是好?”
黄磐呵呵一笑:“此乃杞人忧天也。若非穷困无依,谁愿意泛舟出海,堵上身家性命?一旦在海外寻得金银,自然要回乡享乐。海外诸岛,地域狭小,无醇酒美人,无广厦大屋,即便有钱也花不出去。”
那大臣又说道:“只需一两代人,海外诸岛,未必不能酿造美酒,筑起房屋来。那些人,畏惧海上颠簸,或许便不愿回来了。”
黄磐说道:“据谪仙所说,仙界之中,有诸多神奇的仙术。人可以在半空中飞行,亦可以乘坐铁甲巨船。渡海如履平地,一日可至千里。”
“如今谪仙在传授仙术,种种神奇的东西,已经做出来了。足见谪仙所言非虚。”
“在下相信,一两代人之内,便可以见到这种铁甲巨船。”
“到那时候,海外诸岛与中原,不过一两日的路程,便如同在一郡之内。”
“此数人多一些,彼处人少一些,又有何妨?”
大臣目瞪口呆,败下阵来了。
不过另一个大臣站了出来,说道:“若有不轨之徒,在中原犯罪,借着出海的机会,逃亡到海外诸岛,如何是好?”
程仞翻了翻白眼,一副懒得和他辩论的样子:“若朝廷不鼓励出海,这罪犯便不可以出海了吗?”
李信纳闷的说道:“这两个人,为何忽然变得如此口齿伶俐?与往日大不一样啊。”
李水很感慨的说道:“因为他们站在真理这一边啊。真理越辩越明,越讲越透,驳斥起其他人来,井井有条,自然不费吹灰之力了。”
李水抱着胳膊,一副看戏的样子。他忽然发现,以黄磐和程仞的战斗力,也许今天不用亲自出马了。
第四百四十五章 谪仙不同凡响
朝堂上的争论越来越激烈了,不断的有朝臣下场反对出海,但是也不断的被黄磐、程仞、周青臣等人怼回去。
朝臣们甚至都产生了一些幻觉,好像黄磐和程仞投靠了谪仙一样。
等争论到最后,嬴政有些不耐烦了。他对李水说道:“槐谷子,你以为该当如何?”
李水干咳了一声,对嬴政说道:“臣以为……鼓励百姓出海,有助于寻找海外仙山。或许可以早几年让陛下见到仙丹。”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彻底安静下来了。
群臣哑口无言,他们确实说不出什么来了。因为李水的这个理由,没有办法反驳。
他们可以想象得到,无论谁反驳,李水就会说他谋反。而且谋反的理由都是明摆着的:阻止出海,就是阻止大秦寻找海外仙山,就是阻止陛下长生,就是蓄意谋反……
黄磐和程仞两个人,早就辩论累了,他们微微喘了口气,然后一脸敬佩的看着李水,心想:谪仙,果然是谪仙啊。一句话就分出来了胜负。
嬴政见满朝文武都偃旗息鼓了,然后淡淡的说道:“既然诸卿再无异议,那么出海之事,便定下来了。”
群臣都点头称是,毕竟现在除了点头称是,也没别的可做了。
嬴政满意的走了。群臣开始散去。
原本就支持李水的黄磐、周青臣等人,自然是兴高采烈。而在中间观望的人,都开始盘算,要不要派遣一拨人出海碰碰运气。
至于持反对意见的,诸如淳于越等人,他们一脸落寞的走出议政殿。
淳于越看了看李水,一脸严肃的说道:“槐谷子,但愿这出海之策,不会祸国殃民,否则的话,你便是千古罪人。”
李水对淳于越说道:“博士,我并非千古罪人,反而救了千年后的华夏子孙。要知道,海外不仅有诸岛,也有极为广阔的陆地。那些地方,你不去经营,旁人自然会经营。”
淳于越走了。
李水看着他的背影,在心中微微叹息道:“虽然说,这祸患在两千年之后才会显露出来。但是重视大陆,忽视海洋的传统思维,未必不是根源所在。我今日所做的,就是未雨绸缪啊。纠正了世人的思想,未来便无妨了。”
李水正想到这里,李信拍了拍他的肩膀:“槐兄,不用故作高深了,各位大人已经走远了,没人看得到你。”
李水无奈的说:“我这是装吗?举世皆醉我独醒啊。”
李信:“……”
这是装的最高境界了好吗。
…………
陛下的诏令正式颁发了,一日之间,传遍了咸阳。三日之内,传遍了关中。并且由关中出发,数百骑快马向四面八方飞奔而出,通知沿途的各州县。估计用不了半个月,全天下都收到诏令了。
李水在咸阳城又搞了一次代言,这一次是公益代言。
被选出来的那五个水手,号称大秦勇士,每个人脖子里都挂着一块金灿灿的奖牌。
这五个人在长安城中宣扬“开疆”、“寻宝”、“斩贼”种种功绩,惹得一些有志青年心向往之。
这五个人除了宣扬功绩之外,也讲了一番出海的注意事项。
登上一片新的大陆之后,如何立足。如何寻找水源,如何寻找粮食,如何与当地的野人打交道。
这些事情都很新鲜,每天都有不少人来听。尤其是那些打算出海寻找机会的人,听得格外认真。
而这五个人并不收费,甚至免费供应白开水。
这让咸阳城中的朝臣私底下连连点头,感觉李水这一次做的倒还不错,没有一味敛财。
等十余日之后,这五个人看见听众越来越多,而且其中有很多是打算资助商船的达官贵人。
于是他们抛出来了一个问题:“在大海之上,水天相接,别无他物,在这种时候,怎么分辨方向?”
有人说道:“自然是看日出了,日出东方。”
这五个人又问:“若是晚上呢?”
有人说道:“看北极星。”
这五个人又问:“若是风雨天呢?白天的时候乌云蔽日,晚上的时候不见星斗。应当如何是好?”
这些人都沉默了。
这五个人叹了口气,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此番我们出海,回来的时候,便遇到了大风雨。接连数日,不辨方向。而且风高浪急,身下的船只根本无法控制方向,只能被狂风吹着,肆意飘荡。”
“那时候,最怕的就是迷失方向。不知道家乡在何处,不知道下一片陆地在何处。船上的粮食要尽了,淡水已经不多了。每个人都愁容满面,内心倍受煎熬。”
这五个人的词都是李水教的,经过未央渲染了一番,格外的悲戚感人。
那些来听讲的人都如痴如醉,一颗心顿时揪起来了。有些人甚至害怕的想:由此看来,出海很是危险啊,只要一个风雨天,便迷失了方向。据说海上阴晴不定,时时刮风下雨。如此说来,徐福这些人能回来,完全是侥幸啊。
有一大半人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银山虽然好,可是拿不回来也没用啊。
结果就在众人打算要放弃的时候,那五个人忽然说道:“不过,谪仙刚刚研制出来了一样仙器,有了它,便不用担心迷路了。”
众人的好奇心顿时被勾起来了。
这五个人都把脖子上的奖牌打开了,露出来了里面的指北针。
他们随意转动奖牌,向众人展示:“各位请看,无论你朝向何方。这根针都指向北方。此乃指北针也。”
听众都连连赞叹:“有了这件仙器,确实不用担心迷路了啊。”
“传闻黄帝战蚩尤,曾经做指南车,辨明方向。如今有谪仙做指北针,助我大秦出海,真是功勋卓著啊。”
“古书中有云,先王立司南以端朝夕。在下一直以为,这司南乃是以物喻事,指的是典章制度。没想到,竟然真的有可以指示南北方位的神物?”
“此物在传说中,倒是透露过一鳞半爪,只是谁也不知道如何制作。没想到今日被谪仙做出来了。当真令人钦佩啊。”
众人由衷的把李水夸奖了一番。
忽然,有人回过味来,问那五个人:“这指北针,谪仙肯透露制作方法否?”
那五人说道:“此物已经申请了专利。不过各位放心,一年之后,便可以公布使用方法了。”
众人一听专利两个字,心里面渐渐的明白怎么回事了。有几个人试探着问道:“那商君别院,可贩卖此物?”
这五人微笑着说道:“恰好,商君别院就在贩卖此物。”
“诸位请看,这奖牌,乃是黄铜铸成,光芒闪烁,远远望去,犹如黄金。端的是富贵无比。买一个指北针回去,等于得到了商君别院的奖牌。等于是谪仙亲自认证的大秦勇士。”
这五个人说的天花乱坠,有人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那请问,这指北针多少钱一个呢?”
此言一出,听众们都屏气凝神。大伙其实都有心理准备,以谪仙的性格,还不得狠狠的宰你一笔?
那些打算做水手的穷黔首倒也罢了。那些准备资助人出海的富户、权贵、豪强,肯定是要买一个装备到船上的。所以他们都听得格外认真。
那五个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微微一笑,说道:“为了贯彻陛下鼓励出海的诏令,谪仙特地宣布,指北针不要钱,白送给诸位。”
“哇……”听众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感叹。
这听众当中,有几个朝臣,都露出来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槐谷子,能做出这种事来?会不会是我最近听人说书听得太多了,把耳朵听坏了?
有些豪强小心翼翼的问道:“既然白送,那我们现在可以带走指北针吗?”
那五个人摆了摆手,淡淡的说道:“指北针虽然白送。但是这大秦勇士的奖牌,铸造不易啊。”
“这奖牌,选择的都是北地最好的铜矿,提炼出来的最精纯的黄铜。那些矿工在暗无天日之所,辛勤劳作,汗流浃背的采上来矿石。然后冒着北地的朔朔寒风,将矿石送往冶炼厂。”
“冶炼厂里的煤炭,同样是工匠从地下挖出来的。开采煤矿,最为危险。或者有地泉涌出,或者有毒气冒出,或者忽然燃起大火,或者整条矿道塌陷。”
“正所谓,一斤煤,五两汗水,五两血水,还有五两亲人的泪水啊。余下那一两,便在冶炼厂冶炼黄铜。”
“黄铜烧熔之后,要有最有经验的老师傅铸成奖牌。铜液何其灼热?老师傅常年受高温烘烤,肾囊受伤,因而不育。晚年膝下无子,何等凄凉?”
五个人说的声泪俱下,听众们听得眼圈泛红。
这时候,他们举起五面奖牌:“这凝聚了无数工匠的血与泪,象征着大秦荣誉的奖牌,你们忍心白白拿走吗?你们能够白白拿走吗?你们的良心答应吗?”
听众连连摇头。
这五个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奖牌不贵,一百万钱而已。只当是资助那些辛苦的工匠了。”
众人听了这话之后,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一百万钱啊……”
有人忽然小声说道:“我不要奖牌,只要指北针,可以吗?”
这五个人淡淡的说道:“指北针与奖牌是连在一块的,无法单独送人。”
这时候,众人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忍不住在心中咒骂起来。
而人群中的那几位朝臣,都点了点头,纷纷说道:“谪仙,果然还是谪仙啊。看到他依旧如此无耻,我这心中,反而踏实了很多。”
…………
晚上,李水正在灯下数钱。一天的功夫,卖出去了十个指南针,赚到了一千万钱。
这个营业额,恐怕是要嫉妒死全天下的商贾了。
相里竹坐在旁边,无奈的叹了口气:“人家一腔热血,想要出海,建功立业,为大秦开疆扩土。你倒好,躲在家中倒也罢了,竟然还趁机发财,这是什么世道?厚颜无耻者,可以获得如此滋润吗?”
李水说道:“我何时趁机发财了?辛辛苦苦研制的指北针,都白白送给他们了。如此高风亮节,世间能找出来第二个人吗?”
相里竹翻了翻白眼:“是,指北针不要钱,奖牌卖一百万。你这是在耍猴吗?”
李水一本正经的说道:“怎么?在你心目中,大秦勇士这四个字,不值一百万吗?相里姑娘,你何时能如我一般,做一个崇高之人?”
相里竹:“……”
李水又继续数钱,确定数目对了之后,就摇了摇头:“只卖出去了十个指北针,还是太少啊。”
李水对身边的乌交说:“明日,悄悄的放出去一条消息,就说……”
就在李水思索措辞的时候,乌交奸笑着说道:“奴婢明白,就说这指北针要涨价了。那些想要出海的人,定然趋之若鹜,赶快购买。”
李水摆了摆手:“这种伎俩,咸阳人已经领教过了。他们定然会在心中骂我,不妥,不妥。”
乌交有点纳闷,心想:谪仙还怕人骂吗?
李水想了想,一拍脑门,对乌交说道:“你就放出消息,就说我槐谷子,为了表示对大秦勇士的敬仰,决定把这四个字包上黄金。”
乌交哦了一声,然后好奇的问道:“如此一来,便可以卖出去了吗?”
李水呵呵一笑:“你想啊,这指北针上加了黄金。那价格还不得继续攀升吗?这些富人没有一个蠢材,蠢材聚敛不起来这么多财富。”
“他们听说镀金之后,立刻就想到了要涨价。而且这涨价是他们自己想出来的,所以会坚信无比,立刻购买。”
“这个办法,比直接告诉他们要涨价,是好得多了。而且理由冠冕堂皇,不会招来骂声。”
乌交佩服的五体投地:“谪仙只能,神鬼莫测啊。奴婢真是服了。”
李水呵呵一笑:“本仙为了大秦的江山社稷,也只好用一些机心了。”
旁边的相里竹差点听吐了,捂着耳朵跑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一万万钱买针
“听说了吗?指北针又要涨价了。”
“谪仙简直欺人太甚,一百万钱一枚指北针,居然还要涨价?”
“据说要在奖牌上包黄金。”
“真是不可理喻,难道他黄金多的用不完了不成?”
“可不是吗?北地郡发现了金矿,按照分成,商君别院的黄金可不是用不完了吗?”
“这消息,会不会是谪仙在欺骗我们?他当真会在指北针上包黄金?”
“必然是真的,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一个信字。若谪仙这次骗了我们,下一次商君别院再发布什么消息,谁还敢信?那样损失就太大了。”
“这倒也是。似乎商君别院发布的消息,无论多么匪夷所思,最后都实现了。”
街头巷尾,不少有钱人正扎堆在一块讨论。
他们对李水满腹怨言,但是又不敢发作。指北针,明显是李水把大伙摆了一道,可是这东西,你偏偏不知道它的原理,非买不可。
按道理说,一年以后,指北针的专利就到期了。可是一年以后,海外诸岛还有自己的地盘吗?
指北针的消息,也传到了周贵的耳朵里面。
最近周贵变卖了在咸阳城中的家产。原本价值一千多万的宅院、土地,现在只换了七百万钱。
不过这也不错了,至少给了周贵一个喘息的机会,让他可以从从容容的谈价钱。如果像之前计划的那样,紧急抛售的话,可能连三百万钱都卖不出来。
周贵准备离开咸阳城了,去齐地碰碰运气。不过在临走的时候,他听说了指北针的消息。
满城都在谈论,指北针要涨价了。而且这消息是从商君别院传出来的,应该不是假的。
周贵敏锐的感觉到,这是一个机会。
指北针,最重要的不是外面的奖牌,也不是什么包金。最重要的是里面的那一根针。
没有包金的指北针,和包金的指北针,不是一样的用吗?
因此,周贵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如果抢在涨价之前,把那些指北针全部买下来,囤积居奇。
等谪仙的包金指北针发布之后,或许要卖到一千万钱一个,甚至两千万钱一个。到那时候,自己再把初版的指北针拿出来卖,凭借着价格优势,必定引起哄抢,那样不是会大赚一笔吗?
周贵想到这个办法之后,顿时心跳加速,手心冒汗。
这等于是和谪仙为敌啊。谪仙卖包金指北针的时候,自己和他打擂台卖便宜的,这是找死啊。
但是……明摆着可以大赚的生意,如何能放弃?
更何况自己要离开咸阳城了,要到齐地去了。谪仙就算手眼通天,隔着几千里,应该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吧?
大不了到了齐地之后,改名换姓,守着金山银山,再也不做出头的事了。
周贵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于是坐在席子上,双目微闭,开始思索计划的细节。
周夫人看的有点担心,对周贵说道:“我们不是要离开咸阳城吗?为何不走了?”
周贵说道:“我们这一次,是被槐谷子逼走的。就这样走了,我不甘心。我已经有了一个计划,在临走的时候,让槐谷子见识一下我的厉害。”
周夫人吓得魂飞魄散:“你疯了不成?谪仙乃是天上人,你和仙人作对,能有好果子吃吗?”
周贵呵呵笑了一声:“谪仙而已,被贬下凡,那就算是凡人了。我已经听人说了,谪仙只剩下对仙界的一些零星记忆而已,充其量也就做出来一些神奇的玩意敛财罢了。要说未卜先知,窥探人心,这些仙人的本领他是没有的。”
周夫人说道:“你即便赢了,也不过是赚点钱财而已。若你输了,那我们家可真的就完了。”
周贵摆了摆手:“我已经决定了,你无需多言。”
周夫人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说。
上次她偷偷挪用家中的钱财,开了半边天店铺,搞得周家左支右绌。这件事周夫人一直心中不安,所以生意上的事,她已经不敢再乱说了。
周贵坐在席子上,思索良久,忽然睁开眼睛,兴高采烈的出去了。看样子,他已经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
王绾正坐在家中,思索朝政。
原本朝堂上的事,总是有迹可循的,自己这个丞相做的,并不困难。可是自从槐谷子到了之后,竟然让朝政变得复杂起来了。
王绾竟然生出来了一种力不从心之感,好像一不小心,就跟不上槐谷子的思路了。
这种感觉很危险啊。作为宰相,应该在朝中游刃有余才对啊。
现在王绾用几倍的时间来思考,为的就是施政的时候可以从容不迫,可以游刃有余,可以不犯错误……
他正在思索的时候,家中的仆役来报,说周贵来了。
王绾一听这两个字,顿时就有些烦恼。
这周贵,来的也太勤了。
当初皇帝让他专门负责接待状告谪仙的人,他还挺开心的,觉得这是个找到槐谷子把柄的好机会。
结果别人没有来,这周贵总是登门,而且每次都是一些鸡零狗碎的小事,简直烦不胜烦。
王绾叹了口气,说道:“让他进来吧。”
仆役应了一声,离开了。
王绾已经打听了主意,等周贵来了之后,就劈头盖脸的训斥他一通,然后告诫他不许再来。自己也好清静几天。
片刻之后,周贵到了。他面色通红,一脸激动的说道:“丞相,大喜啊。”
王绾微微一愣,好奇心被勾起来了。训斥周贵的事,不如往后面放放,先听他说说有什么喜事也无妨。
于是王绾淡淡的问道:“喜从何来啊?”
周贵也感觉到今日王绾有点冷淡,不过他不在乎,毕竟自己已经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计策。
周贵向前凑了一步,神神秘秘的说道:“小人有一个办法,可以让谪仙吃一个大亏,可以让丞相大人,获得巨大的利益。”
“哦?”王绾好奇的问道:“是什么办法?”
周贵说道:“近日谪仙正在咸阳城中兜售指北针,不知道丞相大人可曾听说。”
“嗯,自然是听说了。”王绾呵呵笑了一声:“指北针免费,奖牌一百万钱一枚。”
李水的这个操作有点损,早就传遍了整个咸阳城。王绾自然也听说了。
周贵又说道:“小人听说,谪仙的这一批指北针卖完了之后,第二批就要包上黄金了。到时候价格会更高。”
“哦?”王绾有点意外:“一百万钱一个还不够?这槐谷子倒真是贪得无厌啊。”
周贵附和了一声,然后说:“小人有个计划。不如凑上一笔钱,将第一批的指北针全部买走。到那时候,谪仙必定会推出来包过黄金的第二批指北针。”
王绾问道:“然后呢?”
周贵说道:“这包过黄金的指北针,自然要更贵了。恐怕要卖到几千万钱,甚至千万钱。据小人所知,最近咸阳城中买了指北针的人,不过十人而已,其他的人都在观望。”
“而想要出海寻找金银矿藏,就必须要用到这指北针,所以最后他们肯定是要买的。”
王绾有点懂了:“所以,他们只能买包过黄金的指北针?”
周贵说道:“正是。当他们拿出大量的钱财,不得不买那包过黄金的指北针的时候。咱们就把第一批指北针拿出来,卖给他们。即便价钱稍微高一点,他们也会蜂拥而至。”
“于是,咱们可以大赚一笔。而槐谷子的第二版指北针,就砸在手中了。”
王绾细细想了一会,不由得笑了:“好啊,好啊。不愧是商贾,这奸滑的损招,的确不少。”
周贵干笑了一声,恬不知耻的说道:“多谢大人夸奖。如今最大的难题就是,小人资金不足。我全部家产,只有区区七百万钱而已。只够买下七个指北针,恐怕还不足以让谪仙生产包金的指北针。”
其实周贵来找王绾,还有另一个理由没有说:他只是一个商贾,得罪了槐谷子太危险。如果拉上王绾,那就安全多了。
王绾沉思了一会,皱着眉头说道:“本官为官清廉,所有家产又多为田产房屋。这铜钱,倒没有多少。”
周贵连连点头,说道:“丞相清廉之名,天下皆知。小人自然也是明白的。只是丞相大人德高望重,不如振臂一呼,让一些有钱人,帮忙凑上一些钱财,这件事就可以办成了。事成之后,按照钱财的多寡,再分配利润。”
王绾点了点头,对周贵说道:“你且回去吧,我这就去拜访一些友人。”
周贵说道:“是,只是此事耽误不得。若其他的富人买到了第一版的指北针,咱们的计划就行不通了。”
王绾点了点头:“我自然知道。一个时辰后,我会命人去见你。”
周贵大喜,连连行礼,然后离开了。
等周贵刚刚离开,王绾就把账房叫来了,劈头盖脸的问道:“府中今日能拿出来多少钱?”
账房愣了一下,说道:“府中有黄金与铜钱……”
王绾说道:“全部按照铜钱的价钱来算,大约有多少?”
账房拿出账本来看了看:“约有五千万钱。”
王绾想了想:“五千万钱,可以买到五十个指北针。只是不知道槐谷子那里究竟有多少存货啊。”
他又叫来了管家:“你去告诉刘大人,马大人……就说让他们立刻拿出钱来,去买……等等,等等。”
王绾想了想,对管家说道:“不要告诉他们究竟有什么事。只要说本官要跟他们借钱。有多少借多少,来者不拒。大约有月余,这些钱可以如数奉还。”
劝人投资,那挣得的利润,是要白白送给马大人、刘大人的。虽然王绾是他们的顶头上司,那也不好意思分他们的钱财。
倒不如向他们借钱,改日把钱还上。挣来的钱,都进了自己的腰包。
王绾觉得自己真是赚大了。
而管家得到了命令之后,急匆匆地走了。
王绾满意的坐了下来,越想越觉得这次的事情是稳了。
槐谷子最喜欢的就是捉弄人,没想到这一次,自己黄雀在后,把他给捉弄了。
王绾一想到这里,就不由得笑起来了:“从槐谷子手中挣钱,那简直是虎口拔牙啊。挣多少钱倒在其次。关键是出了一口恶气。”
王绾甚至想象到了等事情结束之后,群臣对自己的崇拜之情。他仿佛听到了一些朝臣,一脸恭维的说道:“丞相大人,果然是技高一筹啊。某些跳梁小丑,到底还是栽在丞相大人手中了。”
“嘿嘿嘿。”王绾得意的笑出声来了。
…………
周贵回到家中之后,就雇了一辆车,把七百万钱全部搬到了车上。
一个时辰之后,王绾的管家赶着十辆车到了。每一辆车旁边还跟着几个护卫。
管家很豪气的对周贵说道:“这里有一万万钱。丞相大人说了,任凭你调用。”
周贵都傻了,心想:做官,真的比做生意赚钱快啊。
事不宜迟,周贵和管家连同护卫,赶着十一辆车到了代言现场。
那五个水手还在卖力的鼓吹指北针的好处。
或许是因为李水放出去消息的缘故,今天的指北针卖的不错,已经卖出去十五个了。其他的人,也蠢蠢欲动,打算掏钱了。
就在这时候,周贵闯了进来,十分豪气的说道:“这里有一万万零七百万钱。我要买一百零七个指北针。”
五个水手吓得从高台上摔下来:“这么豪气?”
立刻有商君别院的匠户走过来,对周贵说道:“如此大的生意,请入谪仙楼详谈。”
周贵摆了摆手:“我没有那许多时间。拿了指北针,立刻就走。”
匠户想了想,说道:“请稍等。”
随后,他骑上快马,向商君别院飞奔而去。
据记载代言现场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周贵:“这家伙,深藏不漏啊,竟然如此有钱?怪不得上次豪掷一千万钱拍下刘氏兄弟的代言,第二天又转让给大麦。我若有一万万钱,也想这么随心所欲的耍一耍。”
不过,有些商贾还是很敏锐的,他们迅速的回过味来了,向那五个水手说:“我们也要买指北针。”
五个水手淡淡的说道:“总得有个先来后到。”
这些商贾担忧的问:“指北针,有多少存货?”
五个水手说道:“这个,我们就不清楚了。”
周贵在旁边笑而不语,心想:一百七十枚指北针,够多了。整个关中,有能力出海的人,也不过这个数。这一次,一定能把谪仙买断了货。然后……嘿嘿嘿。
第四百四十七章 丞相破产了
商君别院,匠户气喘吁吁的见到了李水:“大人,大人。有人要买指北针,要一百零七个。”
李水大喜:“想不到有这么多富人准备派人出海。谁说我华夏不重视海洋?谁说我华夏是内向型文明?全都是扯淡。这指北针,就是明证!”
匠户干笑了一声,问道:“大人,咱们有那么多指北针吗?”
李水问身边的乌交:“我们有多少个指北针?”
乌交说:“现在只做出来了一百零八个。”
李水说:“这不是正好吗?卖给他们。”
匠户又问:“若其余的人还想要买呢?”
李水笑眯眯的说:“那就让他们等等,包金的指北针,很快就做出来了,很快的。”
匠户应了一声,带着两大包指北针,向咸阳城赶去了。
一刻钟后,指北针交割清楚了。匠户命人把十一辆大车赶到了商君别院。而周贵带着两大包指北针,回到了自己家中。
安顿好了一切之后,周贵花了大价钱,买来了一些消息。据正在商君别院读书的学生说,商君别院,好像在着手准备包金的指北针。
周贵彻底放下心来,笑眯眯的静待发财了。
…………
皇宫之中,嬴政正在查看一份名单。这名单是分布在咸阳城中的反贼信息。
这是李水提供上来的,名单上面有项超,有项伯,有景绻……
凡是李水了解到的人,都记录在案。而且上面还贴心的标注了他们的反叛倾向。
比如项超,就属于反贼那一级别,而景绻则可以视作自己人了。
这些反贼平时的活动,也记录在案。包括他们见了什么人。
结果嬴政看来看去,发现季明和这些反贼倒是来往密切啊。
嬴政冷笑不已:季明这家伙,到哪都有他。
偏偏今日该着季明当值,他正一脸恭敬的立在不远处。
嬴政把名单放下,似笑非笑的问季明:“你常在宫外行走,交游广阔啊。”
季明摸不清楚嬴政这话是什么意思,含含糊糊的说道:“奴婢……奴婢倒是认识几个人。”
嬴政又说道:“如今宫外有什么消息啊,说来听听。”
季明想了想: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啊,不告槐谷子一状,那不是白白浪费了吗?
现在季明也称得上是老谋深算了。他很懂得怎么告状才不会引人反感。诬陷别人,那是绝对不行的,最高明的告状方法,是夸赞别人,把自己打扮成一个老好人。让皇帝自己发现不对劲。
于是季明干咳了一声,说道:“近日咸阳城中,倒是有一件大消息。街头巷尾都在说,谪仙做了一件大善事。研制出来了一个叫做指北针的仙器。可以在任何时候,指示方位。”
“如此一来,在茫茫大海之上,船舶便不会迷路了。”
嬴政咦了一声,说道:“这倒是与昔年黄帝所做的指南车有些类似啊。”
季明说道:“是。不仅如此,这指北针谪仙免费送给打算出海的人,分文不取。”
嬴政更加意外了:“槐谷子,竟然如此大方?”
季明躬身说道:“是。谪仙行善积德,奴婢佩服得很。”
嬴政也有些意外的看了季明一眼:此人,居然说起槐谷子的好话来了?莫非每日挨一顿打,将他打怕了不成?
嬴政微笑着摇了摇头,忽然间,他又有些疑惑的说道:“此事,有些蹊跷。若有人冒称要出海,骗取了槐谷子的指北针,该当如何?”
季明心中大乐:“陛下果然问到这里了。”
季明恭恭敬敬的说道:“这个,小人便不太清楚了,想必谪仙有自己的办法分辨。”
嬴政淡淡的嗯了一声,继续看奏折。
但是这件蹊跷事让嬴政越想越不对劲,他挥了挥手,让季明退下了,然后把司豚找来了。
嬴政对司豚说道:“近日槐谷子做了一样东西,叫做指北针,你可听说了?”
司豚说道:“奴婢已经听说了,并且刚刚打听清楚这件事。”
嬴政说道:“这指北针,当真是免费送人的?”
司豚说道:“指北针,是免费送的。不过这指北针,是嵌在一面奖牌之中的。这奖牌,售价一百万钱。”
嬴政:“……”
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如此说来,这指北针,实际上售价一百万钱一枚了?”
司豚说道:“正是。”
嬴政站起身来,连连摇头:“这个槐谷子,口口声声,说要鼓励人出海,结果这指北针,却要卖一百万钱一个。此物制作很费钱财吗?”
司豚想了想,说道:“奴婢也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而已。那东西极小,形状像是一根针。究竟耗费了多少金银制成了此物,奴婢也不清楚。”
嬴政说道:“去把槐谷子叫来吧。让他带上他的指北针。”
司豚应了一声,去叫人了。
一刻钟后,李水来了。
嬴政对李水说道:“听闻你做出来了可以指示方向的仙器?”
李水干笑了一声:“陛下英明,臣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陛下的眼睛啊。”
嬴政说道:“此物可申请了专利?”
李水说道:“是。”
嬴政说道:“那此物的做法,朕也不能知道了?”
李水说道:“按照道理,其中的原理,要等一年以后才能公布的。不过陛下乃是上天之子,岂能等同于凡人,自然可以知道。”
嬴政满意的点了点头。
其实李水也猜到了,嬴政把自己叫来,估计是想弄明白指北针是怎么回事。于是李水带了两块磁铁。
他把磁铁放在桌上,南极北极的演示了一遍。
嬴政看的啧啧称奇:“此物倒是有些意思啊。”
李水又拿出一个地球仪来。这地球仪是相里竹带人做的。因为对世界认识有限,这上面只画了大秦国土,剩下的都省略了。不是茫茫大海,就是漫漫黄沙。
不过,这也不耽误李水演示南极北极。
等李水解释了一通之后,嬴政一副大开眼界的样子:“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这指北针可以指向北方。”
嬴政看着李水的指北针,说道:“所以,你这指北针制作起来,耗费不了多少钱财了?”
李水顺口说道:“十几个半两钱,足够了。”
嬴政面色一肃:“十几个半两钱的成本,竟然卖出去一百万钱的高价?槐谷子,你胆量不小啊。”
李水很委屈的解释说:“这指北针,是白送的。每送出去一个,臣便要赔上十几个半两。至于那一百万,乃是奖牌的价格。”
嬴政挥了挥手:“不要砌词狡辩。你这是趁机敛财,如何瞒得过朕?”
李水一脸苦笑。
嬴政想了想,说道:“你去做一些指南针。只要指示南北便可以了,不要有什么大秦勇士之类的字样。这价格嘛,五十钱便够了。朕不会让你亏本。”
李水快哭了:“陛下,我一百万钱的指南针,已经卖出去了一百多个。如今忽然开始买五十钱的指南针。那之前买了的人,岂非要疯了?”
嬴政微微一愣,说道:“那你就将多出来的钱,退给他们好了。”
李水连连摇头:“使不得,如此一来,日后商君别院就再也没有办法做生意了。朝令夕改,没有丝毫信义可言。更何况,那一百万钱,并非指北针的售价,乃是奖牌的售价。若奖牌可以随便退还,以后荣誉二字,岂非分文不值了?”
嬴政觉得李水的理有点歪,他思索了一会,说道:“然而,一百万钱的指北针,对我大秦探索海外,实在是不利啊。若是别的事,朕也就不过问了。然而此事,牵扯实在太大。”
李水算了算账,那些高价指北针,卖出去了一百多个,也赚了一个多亿了。目标也算是达到了。
于是他对嬴政说道:“陛下,我听匠户说,购买指北针的,全都是商贾。至于朝臣,倒还没有。”
嬴政问道:“为何没有朝臣?”
李水干笑了一声:“诸位大人,对臣有些意见。一直在观望。不过等到最后,他们一定会买的。”
“方才臣想了一个办法。不如陛下在宫中设宴,宴请一下买了高价指北针的商贾。”
“商贾们只花了一百万钱,便得到了见到天子的机会。他们绝对会欣喜若狂,更不用说宫中赐宴了。”
嬴政微微皱眉:“然而,商居四民之末。朕若见了他们,岂不是助长了百姓经商之风?”
李水干笑了一声,说道:“陛下,今年的赋税,商人交上来的钱财,可是不少啊。”
嬴政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自从槐谷子主张不再打压商人,并且征收营业税之后,朝廷有了大量的钱财,可以从从容容的赈济灾民,以及开展一些大工程了。
嬴政对李水说道:“罢了,只此一次吧。”
李水应了一声。
嬴政又对李水说道:“不过,农事始终为立国之本。金银寒不当衣,饥不可食。一旦粮食短缺,朝廷有再多的钱财也无用。”
李水说道:“是,之前推广代田法,已经使天下的粮食多了几成。击溃匈奴之后,北地的牛马分配给中原百姓,一头牛抵得上几十个人,开垦荒地,精耕细作,又使粮食多了几成。朝廷财政丰裕,兴修水利,赈济贫弱,又使粮食多了几成。”
“如今百姓们的饥荒之患,越来越小了。而臣的商君别院,依然在研究新的方法,继续增产,只是一时间还没有结果而已。”
嬴政满意的点了点头:“此事,你放在心上便好。回去之后,告诉那些商贾,朕明日见他们。”
李水应了一声,美滋滋的走了。
等李水走了之后,嬴政忽然心中一动:往日槐谷子经常用伏尧的名义,拿出一些钱财来,给百姓一些好处,让他们感恩戴德。今日朕可是帮他们省下了将近一百万钱啊,为何不让他们知道呢?
想到这里,嬴政对身边的小宦官说道:“去宫外贴一份告示,便说是朕的命令……”
半个时辰之内,全咸阳城的人都得到了消息:陛下怜悯商民不易,特地从宫中拿出钱财,与谪仙联合研制了不带奖牌的指北针,售价五十钱一个。不日即将售卖。
百姓都惊呆了:从一百万钱到五十钱。足足降了几万倍啊。
没有买指北针的人自然是欣喜若狂,那些买的了差点疯了。
虽然畏惧谪仙的权势,但是他们还是怒气冲冲的到了商君别院,要李水给一个说法。
这其中,最激动的就是周贵了。
周贵两眼通红,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自己可是花了一万万钱,买了一百多个指北针啊。现在眨眼之间,指北针降到了五十钱?
恰好这时候商君别院的匠户出来了,笑眯眯的说道:“各位不要着急。谪仙岂能白白让你们吃亏?”
商贾们心里踏实了一点,然后问道:“如此说来,谪仙是愿意退钱了?”
匠户说道:“退什么钱?买定离手,怎么退钱?”
商贾们又疯了:“这又不是赌钱,讲什么买定离手?”
匠户干咳了一声,说道:“谪仙在陛下面前替你们美言了几句,说你们为了我大秦探索海外,肯拿出一百万钱来,真乃大秦勇士也。”
“陛下听了之后,龙颜大悦,决定在宫中摆下宴席,宴请你们。并且在席间会正式赐予你们大秦勇士的名号。”
商贾们听了这话,顿时心花怒放。
老实说,能拿出一百万钱买指北针的人,大多都是腰缠万贯的人,这一百万钱,不至于伤筋动骨。
能用一百万钱,买来面见陛下的机会,买来与陛下宴饮的机会,买来陛下亲自赐予大秦勇士名号的机会。值!太值了!
这么大的荣耀,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啊。
更何况,自己有了这样的经历,日后做生意的时候,定然会顺利许多。不说别的,自己到底是见过陛下的人,那些小官吏,就不敢太为难自己了。
于是,商贾们都感激涕零的对着商君别院拜了几拜:“多谢谪仙大恩。”
这些商贾都交头接耳,感慨的说道:“跟着谪仙做事,果然没有错啊。”
一刻钟前,他们还后悔的肠子都青了。一刻钟后,又庆幸自己的决定够明智。现在该后悔的,应该是没有买指北针的商贾了。毕竟他们错过了见到陛下的机会。
而周贵快晕过去了,他哆嗦着问匠户:“我……”
匠户认出来了周贵这个大客户,连忙客气的拱了拱手:“慢慢说,莫要着急。”
周贵低声下气的说道:“我的指北针比较多,可否退还一部分?”
匠户纳闷的说道:“为何要退还?见陛下,乃是莫大的荣耀,你要将这荣耀舍弃吗?陛下知道了,恐怕会大大的不高兴。”
“你不想要大秦勇士的名号了?难道要朝廷授予你大秦懦夫不成?”
周贵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在下,在下不是全部退还。在下只需要一枚指北针便够了。其余的想要退还给谪仙。”
匠户说道:“怎么?你觉得陛下的宴饮,只值一百万钱?”
周贵快哭了,听匠户的口风,是无论如何不会退钱了。
他正在茫然的时候,听到身后一阵马嘶声。
周贵回头,正好看见王绾脸色铁青的从马车上下来。
周贵带着哭腔叫了一声:“丞相大人。”
王绾抡圆了胳膊,使劲给他来了个大嘴巴。
周贵眼冒金星,旋转着倒在地上,心里痛苦的想着:丞相大人的消息好快,这就已经知道了?
第四百四十八章 最忠贞的勇士
周贵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完了。这一次没有得罪谪仙,但是彻彻底底的把丞相得罪死了。
丞相可是拿出来了一万万钱啊。现在一万万钱,变成了五万钱。丞相打死自己都算是轻的。
周贵刚刚站起来,王绾的耳光又到了。周贵的身子晃了一下,重新栽倒。
但是他很顽强,又站起来了。
周贵知道,如果今天王绾只是他他几个耳光,那他真的是赚到了。一万万钱换来几个耳光,天底下还有比这个更便宜的事吗?
因此,周贵想让王绾尽情的发泄怒气。最好发泄完了之后,大人不记小人过,自己就可以过关了。
但是这时候,商君别院的匠户看不过去了。
毕竟,周贵是他的大客户啊。
匠户干笑了一声,朝王绾拱了拱手,说道:“大人,为何当街殴打我商居别院的贵客啊。”
王绾冷冷的说道:“因为他喜欢被我打。”
那边脸已经被抽肿的周贵连连点头:“是,是,小人喜欢被丞相大人打。”
一边说着,他还努力的把脸凑过去,让王绾打得更顺手一些。
众人:“……”
真的没见过这么贱的。
王绾似乎打累了,向身后的护卫示意。
那两个护卫走过来,开始对着周贵拳打脚踢。
这两个护卫,年富力强,而且整天舞枪弄棒,拳脚比王绾厉害多了。那雨点般的拳头落下来,周贵很快就晕头转向了。
但是他不敢喊疼,也不敢求饶,只是咬紧牙关忍着。
匠户看的叹为观止:“打成这样了,还一副享受的样子,真是了不得啊。”
匠户忽然问道:“周掌柜,你祖上不会是楚人吧?”
“是。”周掌柜的声音有些嘶哑。
旁边的人纷纷好奇的问道:“你如何得知他是楚人?”
匠户微微一笑:“我在商君别院,见多识广。隐隐约约听说过,楚人有类似的嬉戏方式,比如将人绑起来。比如任人殴打……”
众人恍然大悟,心想: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于是大伙再看周贵的时候,只是觉得好奇,那同情之意就几乎没有了。
人家乐在其中,你同情个屁?
很快,两个护卫也打累了。而周贵趴在地上,遍体鳞伤,连动都动不了了。
王绾上车,扬长而去。
匠户蹲下来,问周贵:“周掌柜,你还好吗?”
周贵咧嘴一笑:“极好。”
匠户又问:“明日陛下设宴,你还去吗?”
周贵一听设宴,心都滴血:一万万钱换来的宴饮啊,太奢侈了。
他叹了口气:“去,当然要去。”
然后周贵两手撑地,勉强站起来了,摇摇晃晃向家中走去。
周贵的家产都已经变卖了,这是仅存的一座宅院了。原本是打算着万一哪一天东山再起,可以搬回咸阳城的。
当周贵回家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宅院从外面看起来挺好,四面墙完完整整的。但是进去之后,里面的房屋全都被人拆了,连铺地的石砖都没有留下。
周夫人正呆滞的站在墙角。她看见周贵回来了,一脸苦涩的问:“我们赔了吗?”
周贵点了点头。
周夫人没有问周贵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估计猜也能猜到了。
“呵呵,周掌柜回来了?”不远处传来一阵冷笑声。
周贵打了个哆嗦,扭头一看,是王绾家中的管家。
管家淡淡的说:“周掌柜能自己走回来,看来伤得不重。丞相在府中等你,请随我来吧。”
周贵顿时遍体生凉:丞相,依然不肯放过自己吗?
这倒也是,一万万钱的亏空,打一顿根本无法解决。
周贵不敢去丞相府,可是又不敢不去。
他跟在管家身后,到了那座深宅大院之中。
王绾冷漠的看着他:“本官是轻信了你的话,才有了如此巨大的亏空,你打算如何补救?”
周贵心想:这不是欺负人吗?我只是建议你倒卖指北针而已。我又没有强迫你拿钱?赚了钱你要分走利润。赔了钱你要承担风险,这不是很正常吗?
但是周贵不敢说这话。人家是丞相啊,位高权重,说的不对那也是对的。
今天周贵如果胆敢反驳一句,估计明天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本官在问你话。”王绾喝了一声。
周贵吓得一哆嗦。他战战兢兢的说道:“小人,小人想到了一个办法。”
“说。”王绾冷冷的说道。
周贵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咸阳城中,总有一些商贾,渴望见到陛下的。咱们不妨把指北针卖给他们。如此一来,便可以……”
王绾面色阴沉的说道:“那你还不快去?明日便要宴饮了。”
“是,是,小人这便去。”周贵应了一声,一瘸一拐的走了。
王绾看着周贵的背影,恨不得把这个混蛋碎尸万段。
一万万钱啊。自己的五千万钱,彻底打水漂了。借来的五千万钱呢?怎么还上?
自己可是丞相啊,如果赖账的话,颜面何存?
难道要卖房卖地还钱?自己可是丞相啊,变卖家产,颜面何存?
更何况,如此巨大的亏空,即便卖房卖地,也不易填上。
“唉,悠悠苍天,曷其有极。”王绾欲哭无泪,忽然心中生起一个荒唐的念头:“这槐谷子,会不会懂什么巫蛊之术?通过某些损人利己的手段,在咸阳城过的蒸蒸日上。”
…………
“免费送奖牌,大秦勇士的奖牌。得此物者,明日可进宫面见陛下。”周贵带着两个人,在街上大声的呼喊着。
众人听说免费送奖牌,得到奖牌的人,明日可以见到陛下,顿时蜂拥而至,在周贵身边围观。很快,这里聚拢了几百人。
有人满怀期待的说道:“这奖牌既然是白送,我们是不是可以随意取走了?”
周贵说道:“自然。”
这人伸手就要拿。
周贵拦住他说道:“奖牌是免费送的。不过,里面的指北针一百万钱一个。”
众人:“……”
好熟悉的套路。
不过,周贵的套路还算成功,毕竟吸引来了这么多人。
那些拿不起一百万钱的,在旁边捧了个人场。而有些富商巨贾,渴望见到陛下的人,还真的掏钱买奖牌了。
他们没有怀疑周贵这奖牌的真假,因为周贵花了一万万钱买奖牌的时候,他们都亲眼所见。就算没有亲眼所见,这么二百五的行为他们也听说了。
一个,两个,三个……
到天黑时分,周贵卖出去了十个,等于收回来了一千万钱。
曾几何时,一千万钱是自己全部的家当。而现在周贵看着一千万钱,内心毫无波澜。
因为他知道,这一千万钱不是自己的。他首先得补上丞相的亏空。
自己倾家荡产,那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只求……只求能让丞相消气,饶自己一条命罢了。
周贵叹了口气,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带着钱到了王绾府中。
王绾看着一千万钱,心中有些失望。
这才只收回来了十分之一而已。
周贵小心翼翼的说道:“天已经黑了,又有宵禁,那些商贾都回家去了。小人即便想要在街上继续叫卖,也没有人来买了。”
王绾拿出来一面令牌,递给周贵:“带着这个,巡逻的秦兵不会抓你。你立刻去那些商贾家中贩卖。”
周贵愣了一下,然后点头答应了。
在周贵临走的时候,王绾又叫住他:“你若敢泄漏本官的名字,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周贵战战兢兢的应了一声。
他本来想着用丞相的名号,强迫那些商贾来买的。但是现在王绾有言在先,他绝对不敢了。
想想也是,今天他强迫商贾买了奖牌,明日王绾的名声就臭了。
王绾是丞相。名声比一万万钱要重要的多了。
周贵带着令牌,奔波了一夜,挨家挨户的推销。也只是卖出去了十块奖牌而已。
他不敢涨价,因为谪仙卖奖牌,是明码标价一百万的。他如果涨价,这些商贾一气之下不买了怎么办?
他也不敢降价。降价之后,就永远凑不够一万万钱了。
周贵叹了口气,忽然发现做人真难。
现在他给王绾还上了两千钱。剩下八千钱的亏空,实在无能为力了。
天亮了,持有奖牌的商贾要进宫面见陛下了。
王绾看着一脸狼狈的周贵,咬了咬牙:“你去吧。”
周贵应了一声,把奖牌留在丞相府,然后准备入宫了。
王绾又叫住他,恨声说道:“把你自己的拿走,本官不占你的便宜。”
周贵愣了一下,这才慢吞吞的数出来七面奖牌,苦着脸揣在怀里了。
周贵走了。
王绾看着那些金光闪闪的奖牌,心里面愁的要命。
说好了十天半月,便把钱还给几位大人。现在却拿不出钱来,这可如何是好?
难道把奖牌送给他们,就说这东西价值一百万钱?那样的话,是不是太厚颜无耻了?太像是槐谷子了?
这时候,王绾有点感慨:若我是槐谷子,那就好了。可以肆无忌惮,任意妄为……
…………
奖牌是入宫的凭证,但是不是单单有这个就能进去的。
在宫门口,所有的商贾都要被询问,看看是不是身家清白,有没有触犯法纪的记录。只有合格者,才能入宫。
这一项任务,就进行了两个时辰。这时候已经艳阳高照了。
“看来陛下赐宴,赐的不是早饭,而是午饭啊。”所有商贾都在心中暗暗的想着。不过,因为太兴奋的缘故,所以他们也不觉得饿。
周贵一夜没睡,又挨了一顿痛打,早就体力不支了,勉强站在那里,也是摇摇晃晃。
负责排查的侍卫走到他面前,顿时就皱了皱眉头:“面见陛下,仪容应当整齐。你这一张脸,仿佛刚刚被人痛打过一样,实在有碍观瞻。你回家吧。”
周贵差点疯了,我花了那么多钱,你一句话就把我打发走了?
他没有争辩,而是默默的把奖牌挂在自己脖子上。
一块,两块,三块,四块……一直挂了七块。
奖牌乃是铜铸,商君别院货真价实,用足了材料,因此颇为沉重。七块奖牌挂上去,差点把周贵坠趴下了。
侍卫愣了:这么多奖牌。
他有点犹豫:看来此人要面见陛下之心,很是虔诚啊。
他想了想,对身边一人说道:“去入宫禀告一声。便说有一商贾,容貌有些难看,不过其心至诚,一连买了七块奖牌。”
那人应了一声,快步入宫了。
一刻钟后,他回来了,对侍卫说道:“陛下说,天下之人容貌各有美丑,此乃天地所成,父母所生,难以更改,情有可原。既然其心思至诚,朕又岂忍寒其心,命此人进来吧。”
侍卫冲周贵点了点头:“你倒运气不错。”
终于,所有人都排查完了,有小宦官走过来,带着他们入宫。
周贵现在又累又饿,他想的不是奖牌,也不是一万万钱了。而是吃饭和睡觉。
吃一顿饱饭,睡一个足觉。剩下的愁事,醒过来再说吧。
但是他们没有见到陛下,而是被带到了一个院子里面。
小宦官说道:“诸位,沐浴更衣吧。面见天子,不能草率。”
于是这些商贾开始沐浴更衣。
周贵全身都是伤口,泡在水里之后,那个酸爽……
等所有人都折腾完了,小宦官又开始教他们面见君主的礼仪。
“看来,陛下的赐宴并非午饭,而是晚饭啊。”商贾们都在心中暗暗的感慨。
周贵有点怀疑,自己能不能撑到见皇帝了。
终于,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小宦官说道:“诸位请随我来吧。”
他们一脸紧张的跟着小宦官,到了一座大殿之中。
商贾们按照小宦官教的,急趋上殿,然后一通行礼。
嬴政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诸位乃我大秦勇士,为我大秦探索海外,开疆扩土,立有功劳。不必多礼,都坐下吧。”
商贾们都谢了,然后紧张的坐了下来。
周贵偷偷张望了一下,看到了嬴政的容貌,然后又紧张的低下头去了。
在这匆忙一瞥之间,周贵还看到了一个熟人:槐谷子。
周贵叹了口气,心想:又是谪仙,怎么哪里都有他?
忽然,嬴政淡淡的说道:“哪一位是连买了七百万钱,只求赴宴的勇士?”
周贵心中苦涩的站了起来,向嬴政拜了拜:“是小人。”
嬴政感慨的说道:“忠贞勇士啊。你叫什么名字?”
周贵说道:“小人叫周贵。”
说了这话之后,他心中有一个念头冒出来:我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把一万万钱的事情告诉陛下?让陛下做主,把那些奖牌退还给商君别院?
但是周贵犹豫了一下,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宴饮上提出这件事,那几乎是故意捣乱。更何况,自己是顶着至诚之名进宫来的。若是把奖牌退还了,那不是等于自己不忠诚吗?陛下定然勃然大怒。就算不当场发作,心中也会不快。
而自己就算成功退还了奖牌,也把谪仙彻底得罪死了,别想再活着走出咸阳城。
与此同时,也就暴露了王绾买奖牌的事。丞相大人也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
所以,这话不能说,说出来之后,万劫不复啊。
周贵低着头,眼泪都快下来了。
嬴政看着泪眼婆娑的周贵,心想:此人见到朕,竟然激动若此,果然是忠贞啊。怪不得肯花七百万钱买槐谷子的破铜烂铁。
第四百四十九章 你玩的真大
为了让商贾们觉得这钱花的物有所值,嬴政挨个问了他们的姓名。
当然了,皇帝事后能不能记住,那就另说了。但是商贾们都格外激动。
略微交谈了几句之后,就开始宴饮了。
商贾们虽然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但是因为君臣礼仪的缘故,他们都克制着自己,尽量让自己显得优雅一些。
吃到一半的时候,李水又站起来了,挨个向他们敬酒。
商贾们个个激动不已,也感激不已。毕竟没有谪仙的话,他们这些身份低贱的商贾,哪有机会见到天子?
有不少商贾在激动之余,甚至落下泪来。
轮到周贵的时候,周贵更是泪流满面。他捧着酒杯,双手颤抖不已。
李水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懂,当你脖子上挂了七面奖牌的时候我就懂了。来来来,干了这一杯,我们冰释前嫌,相逢一笑泯恩仇。”
周贵擦了擦眼泪,心想:你懂个屁。
但是这种场合下,他能说什么呢?只能满含热泪,把仙酒一杯一杯的灌下去。
一刻钟后,嬴政提前离场了,临走的时候,嘱咐小宦官好好招待这些商贾,一定要让他们尽兴而归。
小宦官恭敬的答应了。
然而,等嬴政走了之后,小宦官就板起脸来,对那些商贾说道:“各位,你们也要知道一些好歹。虽然陛下仁厚,让你们兴尽而归。可你们当真要在宫中肆意豪饮不成?”
商贾们听懂了言外之意,纷纷说道:“我等还有事,怕是要先告辞了。”
“我家中还有账目没有清算,需要提早离开。”
“我要睡去准备出海事宜……”
一时间,所有的商贾仿佛都有事情了,不得不离宫。
小宦官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露出一副热情的样子来:“诸位大人,你们可尽兴了吗?陛下可有旨意在先,你们若不尽兴,奴婢可不能放你们离开。呵呵……”
这些商贾都躬身说道:“我等已经尽兴了。”
忽然,周贵大着舌头说:“尽什么兴?还差得远呢,来来来,我们继续喝。嘿嘿,仙酒十万钱一杯。喝上一千杯,我就够本了。喝上一千零一杯,我就有赚了。”
周贵一边说着,一边咕嘟咕嘟又给自己灌下去一杯。
李水在旁边看的感慨不已:这家伙,酒量真不错啊。
结果刚感慨完,周贵就趴地上了。他已经站不起来了,嘴里还在嘟囔着:“你们帮我数着,我要喝一千杯……”
那小宦官摇了摇头,一脸鄙夷的说道:“粗鄙无礼,令人生厌。谁把他抬出去?”
周围的商贾立刻七手八脚的把周贵抬起来了。
随后,小宦官带着众人出宫。
至于李水,他直接在丹房睡下了。
商贾们跟着小宦官走到宫门口,小宦官略微拱了拱手,就回去了。
商贾们七手八脚的把周贵抬到了门外,然后扔在墙角,也都走了。
周贵靠着墙,呼呼大睡,嘴里面还在说着梦话:“三十五杯,三十六杯,三十七杯……嗯?不能如厕,如厕便亏了,继续喝,继续……”
…………
周贵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马厩里面,身上盖着稻草。
他疑惑的爬起来,心想:我不是在宫中宴饮吗?
他拍着脑袋走出马厩,越看周围的场景越熟悉,忽然回过味来:“这不是丞相府吗?”
周贵顿时心底生寒,下意识的就想要逃跑,但是很快他就被皮笑肉不笑的管家给拦住了。
管家淡淡的说道:“周掌柜好潇洒啊。身上背了数千万钱的巨债,居然有心思饮酒作乐。”
周贵苦笑了一声:“小人只是借酒浇愁而已。”
管家呵呵笑了一声:“昨夜丞相放心不下你,特地命我在宫外等候。哼哼,若非我及时将你带回来,你早已经冻死在外面了。”
周贵没说话,心中却在暗骂:已经是春天了,冻死个屁。
管家拍了拍他的肩膀:“随我来吧,丞相大人在等你。你运气真不错,竟然与丞相结交了。”
周贵有点想哭:我这也叫结交?
王绾正在吃饭,并且绝对没有让周贵也吃两口的意思。
许久之后,王绾似乎终于想起等在旁边的周贵来了。他抬起头来,看了周贵一眼,然后淡淡的说道:“你有什么打算啊?”
周贵恭恭敬敬的说道:“小人打算离开咸阳,去故齐之地找找机会。”
王绾看了他一眼,冷冷的说道:“八千万钱的亏空还没有补上,你想要逃跑?”
周贵没有说话,心中却很不服气:这钱,凭什么让我补上?
王绾又问:“那些钱,你打算怎么办?”
周贵苦着脸说道:“八千万钱,即便是给我三五十年,也凑不齐啊。”
王绾叹了口气:“本官乃当朝宰相,你居然想要赖我的钱,你的胆子很大啊。”
周贵感觉王绾渐渐的起了杀心。
生死关头,周贵的潜力都被激发出来了,他急中生智说道:“丞相大人,小人刚刚想到了一个办法。”
王绾问道:“是什么办法?”
周贵说道:“咱们虽然没有了八千万钱,但是还有八十多个奖牌啊。这每一个奖牌都价值一百万钱。所以,实际上八千万钱还是在的,只是换了一副模样而已。”
王绾勃然大怒:“莫非你在消遣我?八千万钱,可以买多少良田?你带着一面奖牌去买良田,能买来吗?”
周贵吓得全身颤抖,不过依然战战兢兢的说道:“只要丞相大人出面,小人有办法将这八十多面奖牌变成秦半两。”
王绾疑惑的问道:“是什么办法?”
周贵小心翼翼的说道:“昨日陛下宴请商贾,乃是槐谷子的提议。而丞相大人,比槐谷子的地位,要高得多了。若丞相大人也提议的话,陛下应当会答允的。”
“到时候,那些想要见到陛下的商贾,自然会十分踊跃,来找我们买奖牌。”
王绾听得皱眉不已。
周贵的话,听起来有点道理,但是操作起来就很难了。
从表面上看,自己这个丞相位高权重,确实高出槐谷子不少。但是王绾自己却清楚,皇帝显然是更加宠信槐谷子的。
槐谷子做一点出格的事,陛下一笑置之,也就罢了。
若自己做一点出格的事,陛下很可能要思量几天,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谋反的打算。
其次,自己怎么提议?以什么理由提议?难道自己也找到一些人,给他们颁发大秦勇士的奖牌不成?
更为关键的是,若将来陛下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会怎么办?
当今陛下乃雄主,杀伐果断。若让他发现,堂堂天子,变成了丞相敛财的工具。到那时候……
王绾打了个寒战,把能想起来的酷刑都想了一个遍。
周贵紧张的看着王绾:“丞相大人,在下的计策可行吗?”
王绾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到他面前,一个大耳光打过去:“你想要害死老夫吗?”
周贵头晕转向的倒在地上,很委屈的想:这计策,还可以啊,怎么就害死人了?
王绾怒气冲冲的走了,他回到书房,来回踱步。
他心里面暗暗的想:八千万的亏空,想要补上,还是要从这些指北针身上打主意。
周贵的计策,虽然不可行,但是变通一番的话,倒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件事急不得,必须得慢慢来啊。
想到这里,王绾就对管家说道:“去,你立刻派人,到街上散布一些消息。就说陛下有意再次接见一些商贾。散布消息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要让人知道,这消息是从丞相府流传出来的。”
“另外,凡是想要进宫的商贾,必须满足两个条件。其一,他曾经买过带奖牌的指北针。其二,上次没有被接见过。”
管家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陛下当真有此打算?”
王绾摇了摇头:“陛下有没有打算,都无妨。只要让那些商贾信以为真就好了。另外,你派人跟着周贵,让他每日去街上贩卖奖牌。”
“一日卖不出去,就卖两日,两日卖不出去,就卖十日。若一直卖不出去,他就不用做别的了。老夫能让他一辈子睡马厩。”
管家应了一声,急匆匆地走了。
…………
很快,这些谣言已经传遍了咸阳城。商贾们不知道是谁最先放出这个谣言来的,但是他们都愿意相信这谣言是真的。
可惜,商君别院已经不再售卖带奖牌的指北针了。
有些人甚至想要找上次已经被接见过的商贾,高价回收他们的指北针,好二次利用进宫。
但是无论他们给出来的价钱多高,那些商人都坚决不同意。
这指北针,已经不仅仅是指北针了。而是至高无上的荣誉。他们的奖牌,可是陛下亲自触碰过的。
谁肯卖给别人?谁敢卖给别人。
就在那些想要进宫的商贾无计可施的时候。周贵出现了。
周贵带着八十多块奖牌,走街串巷的贩卖。
很快,他就卖出去了二十几块。不过剩下的六十多块就有点难了。
咸阳附近,能有多少商贾?眼睛都不眨就拿出一百万钱的商贾又能有多少?在消息真伪难辨的情况下,拿出来一百万钱的商贾就更少了。
因此,周贵能卖出去二十几块,已经很难得了。
现在王绾收回来了四千万钱,看起来成果不错,但是他明白,越到后面越难了。因为肯买奖牌的人,都已经买的差不多了。
王绾整天在家里面愁眉苦脸。听到什么马大人、刘大人登门拜访,就闭门不见,免得是来要账的。
…………
商君别院,乌交对李水说道:“大人,奴婢已经打听清楚了。陛下绝对没有再接见商贾的意思。”
“在陛下内心深处,一直觉得商居四民之末,对他们是颇为看不起的。虽然商人贡献了不少赋税,但是陛下依然将他们当作蠹虫。”
“上次陛下肯接见商贾,乃是为了让给谪仙贩卖指北针的事有个交代。现在指北针的事已经告一段落,陛下断然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李水点了点头:“如此说来,街上的传言其实是谣言了?”
乌交使劲点头:“必然是谣言。”
旁边的相里竹好奇的说:“然而,是谁这么无聊,放出来这种谣言呢?”
李水呵呵一笑,说道:“若一件事千头万绪,找不到凶手,那就看谁获利最大,获利最大者,就是真凶了。”
乌交佩服的五体投地:“谪仙字字珠玑,精辟啊。”
李水问道:“这个谣言出来之后,谁获利最大?”
乌交说道:“自然是周贵了。周贵趁着谣言四起,到处兜售奖牌,已经将两千万钱收入囊中了。”
李水呵呵笑了一声:“这个周贵,最近倒是跳脱的很啊,本仙总是能听到他的名字。不过,他哪来的这么多奖牌?”
乌交说道:“上次有人用了一万万钱,买了一百零七快奖牌,此人就是周贵。”
李水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他只有脖子上挂着的七枚奖牌,没想到家中还有一百多枚。”
乌交说道:“不过,另奴婢费解的是,周贵售卖奖牌的时候,标价一百万钱。并没有赚钱。”
李水愣了:“不赚钱?他放出去这种谣言,一旦被陛下知道,他定然会粉身碎骨啊。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按照原价卖出去奖牌?分文不赚?他图什么?”
“既然不想赚钱,当初为什么要一连购买一百七十枚奖牌?他折腾来折腾去,不嫌累吗?”
乌交也摇了摇头,一筹莫展的说道:“奴婢,也看不懂周贵的心思了。”
“此人,也算是咸阳城中的奇人了。好比上一次,他出手阔绰,用一千万钱拍下来了刘氏兄弟。结果最后又转让给了大麦。”
“因为代言的事,周贵狠狠折腾了一回,不仅没有赚到钱,反而得罪了咱们商君别院。”
李水嗯了一声:“你这么一说,本仙倒是找到一些规律了。这一次奖牌的事,他的行为不是如出一辙吗?花了一万万钱,然后分文不赚,转卖给其他商贾,并且不惜得罪了陛下。”
“这个周贵,套路没有变,玩的倒是越来越大了啊。”
第四百五十章 米田共翁
乌交向李水说道:“大人,这个周贵招摇撞骗,咱们要不要报官?”
李水淡淡的说道:“本仙懒得和这种小人物计较。此人自作孽,不可活,猖狂不了多久,自然有人收拾他。别的人不说,那些上当受骗的商贾,会放过他吗?”
乌交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大人说的是,我们商君别院和他计较,反倒抬高他的身份了。”
李水微微一笑。
乌交又说:“如今不少商贾都准备出海,探查海岛,我们要不要再组织一批人,去探查一番?”
李水说道:“徐福不是正在着手准备确定倭国的水道吗?有他做这件事,就足够了。”
乌交说道:“然而,除了倭国之外,海外广大,还有不少的岛屿,我们就这样拱手让人吗?”
李水对乌交说道:“我以前曾经听过一个故事。说某处发现了一座金矿,于是众人蜂拥而入,想要去挖金子。然而,在金矿前面,有一条大河,波涛汹涌,难以泅渡。”
“若你是挖金子的人,你打算怎么办?”
乌交想了想说:“自然是尽快绕路过去,抢在别人前面,将金子挖到手了。”
李水微笑着摇了摇头:“非也,你应该造一条船。那些淘金者想要坐你的船过河,都要交一大笔钱。你可以随意说个数目,他们绝对不会还价,因为前面便是金矿了。”
乌交听得目瞪口呆,极为佩服的说道:“奴婢真是服了。”
李水说道:“想要探查海岛,第一步就是要有船。我大秦的船只,还是有些简陋。能找到倭国,已经很勉强了。”
“那些富商大贾,即便探索上十几遭,也不过是在近海打转而已。想要走远一点,想要找到更广阔的陆地,非得有更好的船不可。”
“因此,本仙不着急探查海外,本仙先造船。”
乌交眼睛一亮:“待大船造好了,咱们就可以卖给那些商贾?嘿嘿嘿……”
李水看了他一眼,无奈的想:此人笑的真是越来越猥琐了。
乌交偷眼看了看李水,心想:我模仿谪仙,越来越传神了。
李水对乌交说道:“你去告诉相里竹,要她挑选一批有经验的工匠,有经验的水手,准备建立造船厂。”
乌交答应了一声,喜滋滋的要走。
李水又叫住他说道:“还有一件事。商君别院的工匠不少,研究的东西,也五花八门。不久前陛下昭我入宫,特地提到了要以农为本。”
“本仙深以为然,你让相里竹花些心思,找一些善于种田之人,好好研究一番。”
乌交干笑了一声,说道:“相里姑娘毕竟是女子,如何懂得种田?”
李水说道:“你以为,种田只是施肥浇水便罢了吗?其关键在于,何时浇水,何时施肥。以及为何要浇水,为何要施肥。”
“这问题看起来浅显,但是只有知其所以然,才能对症下药。”
乌交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
咸阳城,天快要黑了。
百姓们都回到自己家中,街上的人越来越少了。但是周贵不能回家。
周贵身上带着两样东西,一样是王绾给他的令牌,万一犯了宵禁,可以避免被亲兵抓到。另一样,就是奖牌了。
周贵的夫人已经被王绾关起来了,估计周贵不把钱还上,就别想见到自己的亲人了。
最近周贵的生意不太好。毕竟想要买奖牌,能买得起奖牌的人,差不多都买了。他的奖牌真的有点卖不动了。
唉,再努努力吧,早点卖完了,早点恢复自由。
一连几日卖奖牌,周贵的脸皮变得越来越厚。
只要是稍微体面一点的宅院,他就要上去敲门。
这个时辰,很少有人开门,往往是隔着大门问一声:“何人?”
周贵就会强颜欢笑的说道:“买奖牌吗?买一块奖牌吧。”
声音甚至有点哀求了。
但是里面的人往往连回答都懒得回答,直接把周贵晾在外面了。
周贵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继续在街上走。
忽然,前面有一个商贾,正带着随从急匆匆地走着。
周贵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问道:“买奖牌吗?”
那商贾愣了一下,认出来了周贵:“在下买不起。”
周贵呵呵笑了一声:“买了奖牌,好处有多少,就不用我说了吧?我若是你,即便借钱都要买。”
那商贾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周贵叹了口气,继续在街上碰运气。
起风了,寒风刺骨。
现在虽然是春天,白天的时候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但是到了晚上,又阴又冷啊。
周贵裹紧了衣服,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一整天没有吃饭了。
他找了一个背风的墙角,瑟缩在那里。
忽然一阵肉香从墙里面飘出来,周贵使劲嗅了嗅鼻子,不由得口角流涎。
周贵身上没有钱,王绾早就把他的所有财产都搜刮干净了。
周贵想要吃饭也行,那就得回到丞相府。但是吃饭之前,又得被丞相府的人羞辱一番,那种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周贵叹了口气,心想:或许,下次卖奖牌的时候,应该买一百万零一千钱。
能花得起一百万钱的人,应当不在乎多一千钱。剩下的这一千钱,我就用来买饭吃。
周贵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随手打开了一个指北针。
“东,南,西,北……”周贵摇晃着指北针,看着转动不休的指针,权当是暗暗长夜中的消遣了。
忽然,又是一阵香味传来。
周贵嗅了嗅鼻子:“莫非是烤鸡?”
“非也,是烤鹅。”旁边有个人说道。
周贵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全身脏兮兮的乞丐。
那乞丐冲他咧嘴一笑,然后递过来半块干粮:“闻着烤鹅吃干粮,格外香甜。”
周贵把干粮接过来,感觉这干粮上面有一股怪味,不过……到底是粮食啊。于是周贵狼吞虎咽的吃了。
在吃干粮的时候,周贵的眼泪差点流下来:我堂堂周氏店铺的大掌柜,居然要一个乞丐施舍?
吃完了干粮之后,周贵朝乞丐拱了拱手,客客气气的说道:“请问高姓大名?”
那乞丐说道:“坟翁。”
周贵吓了一跳:“坟?”
乞丐纠正说:“粪翁。大粪的粪。”
周贵咧了咧嘴,有些尴尬的说道:“老兄这名字,倒是别具一格。”
粪翁说:“老夫一辈子都在和粪打交道。平日里,帮着富贵之家淘洗溷厕,有时也清理牛圈马厩……因此人家给我送了个外号,叫粪翁。我没有名字,就用它做名字了。”
周贵忽然明白了,刚才干粮上的怪味是什么了。
周贵想哭。
粪翁朝周贵拱了拱手:“敢问,咸阳城中,是不是有一个叫专利室的地方?”
周贵愣了一下,说道:“有。向北走三十丈便能看到了。”
粪翁到了一声谢,就要过去。
周贵叫住他:“老丈,你要去申请专利?”
粪翁点头说道:“自然。”然后就离开了。
周贵看着他的背影,疑惑的想:“和粪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翁,也能申请专利?关于谁的专利?莫非是粪的?”
周贵忽然心中一动:这种人都能申请专利,为何我不行?也许申请专利后,可以一夜暴富,那样的话,就可以恢复自由身了。
想到这里,周贵又重新瑟缩在墙角,仔细思考自己的未来。
…………
专利室三班倒,全天十二个时辰都开着门。虽说夜间有宵禁,应当不会有人来。但是并不排除一些身份不自由的奴隶,趁着夜间偷偷跑来。
今夜当值的乃是一个叫孑嚭的小吏。
孑嚭坐在专利室中,哈欠连天。这时候已经不早了,肚子有些饿,孑嚭打开篮子,将娘子给他准备的饭团拿了出来。
恰好在这时候,窗外一阵风吹过来,将一些吹尘吹在了饭团上面。
孑嚭眉头大皱,起身关上窗户,然后将脏了的那部分丢掉了。
处理好了之后,孑嚭刚要进食,忽然闻到了一股味道。
他一扭头,发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站在门口。
孑嚭吓了一跳,把饭团放回篮子里,仔仔细细的盖上白布,然后大声说道:“大胆,此乃官府重地,尔乃何人?安敢擅闯?”
这老者就是粪翁。
粪翁干笑了一声,一脸谄媚的说道:“这位大人见谅,小人是来申请专利的。”
孑嚭捏着鼻子说道:“申请专利,不用洗个澡吗?”
粪翁说道:“进城之前,在河水中洗过了。”
孑嚭快疯了:“洗过之后,还这么臭?”
粪翁拿出来几包东西,说道:“是这些粪便有些味道。”
孑嚭摆了摆手,一脸惊恐的向后退:“有话但说无妨,不要拿出这等东西来。”
粪翁微微一愣,说道:“小人就是要给这些东西申请专利啊。”
孑嚭快疯了,指着粪翁骂道:“你莫不是来消遣我的?”
孑嚭想要抓住那几包粪便,狠狠的摔在粪翁头上。
但是他怕脏。
他想要殴打粪翁一顿,又担心脏了手。他想要踹粪翁一脚,又担心脏了鞋。
这老家伙,还真是无处下手啊。
最后他指着门口说道:“滚出去,立刻滚出去。”
粪翁有些委屈:“陛下不是有旨意吗?不论士农工商,甚或奴婢,都可以申请专利,任何人不得阻拦。”
孑嚭快疯了:“你用这等秽物,也想申请专利?若非看你太脏,我早就打你了。”
孑嚭从墙角拿出来一根木棍,指着粪翁说道:“再不滚,我可要动手了。”
粪翁哭丧着脸走了。
粪翁走了之后,孑嚭把所有的门窗都打开了。任由外面的寒风吹拂着自己,任由这寒风洗涤屋子里的浊气。
这一阵风,一直吹了一整夜。
等天亮时分,其他的小吏来接班的时候,孑嚭已经开始打喷嚏流鼻涕了。
孑嚭裹着衣服,哆哆嗦嗦的回家了。而粪翁也终于等到了城门大开,找人问了问路之后,去了商君别院。
在商君别院门口,粪翁犹豫良久,不敢进去。
最后看门的人忍不住了,探出头来,大声喝道:“进又不进,退又不退,在这里臭烘烘的,故意熏我吗?”
粪翁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的说道:“小人,小人在城中问路的时候,听人说想进商君别院,先要交十万钱。小人没有钱。”
看门的人说道:“谪仙有令,身上有补丁者不必交钱。你进商君别院做什么?若有正当理由,没有人为难你。”
粪翁说道:“我乃计奴同乡,听说他在商君别院,因此特地来寻他。”
看门的人哦了一声:“原来是计奴的同乡啊。狗剩,过来,带这位老翁去找计奴。”
很快,一个半大孩子跑过来了,对粪翁说道:“请随我来吧。”
计奴正站在李水面前,而李水正在和相里竹争论。
两个人在商议建船厂的事,计奴现在算是商君别院的账房,手里面拿着算盘,按照李水和相里竹的争论,不断的报出数字来。
几个人正讨论到这里,相里竹忽然一脸崩溃的捂住了口鼻。
即便是计奴,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粪翁有点尴尬,不过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计奴。
然后他有些小心翼翼的说道:“计奴,你可还认识我?”
计奴忽然大惊失色:“粪兄,你何时来咸阳城了?怎么也不告知我一声?”
粪翁忽然有点想哭,他抹了抹眼泪,说道:“你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家乡。无数的穷苦人,看到了希望。他们日思夜想,想要申请专利,给自己挣一条出路啊。”
“我自觉还有点心得,所以来咸阳城碰碰运气。”
计奴使劲点了点头:“不错,不错。粪兄你一辈子只做一件事。不,祖孙三代,都只做一件事。若你没有心得,那才奇怪了。”
李水在旁边听得敬佩不已:祖孙三代,都做一件事?这就是传说中的匠人精神啊。只是不知道他专注的是什么事。
这时候,计奴又对粪翁说道:“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谪仙。”
粪翁大为激动,立刻就要行礼。
而李水扶住了他,微笑着说道:“老先生不必如此。我商君别院,最欢迎人才。你若当真有一技之长,这里定然有你的一个位置。”
粪翁看到李水竟然扶住了自己,顿时泪流满面:这里一路上,多少人嫌我脏?可是高高在上的谪仙,却愿意扶着我。他……他如此待我,我岂能不以死相报?
李水吸了吸鼻涕,心想:唉,最近受了风寒,一直流鼻涕。宅在家中倒也罢了,现在有百姓来见我,我这幅模样,岂非有伤仙人的体面?
李水悄悄的拿出来一截纸,擦掉了鼻涕。
然后纳闷的看着旁边的相里竹:她一直捂着口鼻做什么?又犯什么病了?嗯,这女人就是矫情。
第四百五十一章 田翁的请求
造船厂的事,不是一时三刻就能有结果的。因此李水也不着急。
他问粪翁:“你既然是来申请专利的,那你可去过专利室了?申请成功了没有?”
粪翁叹了口气,有些低落的说道:“昨夜去过了,但是被人赶出来了。”
李水一脸惋惜的看着粪翁。
这个结果,他倒也不意外,这毕竟是专利。要言而有理,经得起检验。否则的话,人人都可以去打秋风了。
李水不意外,但是计奴很意外,他疑惑的说道:“这怎么可能?以你的本事,怎么会失败?”
计奴十分诚恳的对李水说道:“大人,粪翁确实有些本领。他曾经有过一块农田,田种庄稼,长势比其他人好上几倍不止。”
李水一听说是关于种田的,顿时来了精神,问粪翁:“你申请的专利,与种田有关?”
粪翁说道:“是。”
李水立刻说道:“走走走,咱们去屋子里面,坐下好好说。”
粪翁干咳了一声,有些尴尬的说道:“在这里说便好了。”
计奴也说道:“是,不必进去了。”
相里竹也点了点头:“外面通风一些。”
李水擦了擦鼻涕,纳闷的想:这些人都怎么了?古里古怪的。
粪翁把身上的小包袱打开,拿出来了一包一包的东西。
李水越看越疑惑,有些不敢确定的问道:“此物,像是……”
粪翁说道:“是,大人猜的没有错。这是人便。这一个是猪便。这里还有牛便、马便,禽鸟便……”
李水:“……”
粪翁还在孜孜不倦的介绍说:“以粪肥田,古已有之。然而小人发现,不同的粪便,其实是不一样的。不同的粪便,也适用于不同的土质。”
“譬如这牛粪,质地细密,含水较多。然而肥力却稍有不足。施在田中,不如猪粪……”
“譬如沙土地,土质松软,不易储水。若用上禽鸟粪,可以大大改观……”
粪翁还在孜孜不倦的介绍着。李水干咳了一声,说道:“方才你说,你叫粪翁?你这粪翁的粪字,不会是……粪便的粪吧?”
粪翁愣了一下,有些苦涩的点了点头。
他有点绝望了。本以为终于有一位贵人肯听自己说话。没想到谪仙还是把他打断了。
不错,用这些脏污之物申请专利,确实有些匪夷所思。可是自己祖孙三代,都是做这个的,除了这个,别的也不会啊。
就在粪翁失落至极的时候,李水忽然说道:“人才,人才啊。这等人才,岂能叫这样的名字?本仙自作主张,给你改一个姓,叫田翁如何?”
粪翁愣住了,一脸惊讶的看着李水。
李水问道:“你是否愿意?”
这老头激动的泪眼婆娑:“愿意,自然愿意。”
李水满意的点了点头,对田翁说道:“好,很好。我大秦以耕战立国。你这样的人才,正是朝廷需要的啊。”
田翁被幸福包裹住了,他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谪仙,认同小人的话?”
李水说道:“认同,当然认同。”
田翁又说道:“然而,小人的话,谪仙还没有听完啊。”
李水说道:“无妨,即便只听到一半,本仙也知道,你做对了。更何况,你在家乡不是也做过实验吗?你的庄稼,不是要比其他人好很多吗?”
田翁说道:“是,是要好很多。不过几年之后,我妻子病重,为了抓药,不得已把田卖了,唉!”
李水微笑着说道:“无妨,会买回来的。你就留在我商君别院吧,如何?”
“我正有意成立一个农学院。你和相里竹姑娘合作一番,我相信你的这些本领,可以让天下无数人吃饱饭。”
相里竹:“……”
相里竹很想问问李水,为什么他不自己和这个脏兮兮的老头搞研究。
不过……她天生的对未知的事物很好奇。以粪肥田,她是知道的。但是这其中,还有这么多门道吗?
为什么不同的粪便,作用不一样?它们之间,又有什么细微的差别吗?
忽然,相里竹想起来了放大镜。
如果借助放大镜的话,是不是可以看清楚这些东西的内部?也许能够找出来它们为什么可以肥田……
看到相里竹陷入到了深思之中,李水得意的笑了。
他对田翁说道:“你的专利,也不必申请了。周期比较长,没有证据的话,也不可能通过。你不如在这里安心试验一番。等有了成果之后,本仙亲自陪着你去申请专利。”
田翁激动不已,拜倒在地,然后嚎啕大哭。
李水安慰道:“何至于此啊。快起来吧,日后就是自家人了。”
田翁抹了抹眼泪,对李水说道:“小人求大人一件事。”
李水点了点头。
田翁说道:“小人有一子。齐国破灭之后,被抓到军营之中服苦役。负责运送粮草,喂养马匹。”
“这些年来,我父子二人,聚少离多。不久前,小人收到同乡的口信,说我那儿子,跟随着一队人,向南方运送了一批粮草。”
“那里有一位姓赵的将军,正在南越打仗。我儿子那些人到了之后,便被留下了,整天做一些杂活。”
“据说那里蚊虫极多,又有烟瘴之气。军士多有死伤。尤其是服役的贫苦人,本就劳役繁重,饮食不周。因此……我那儿子怕是已经不在了。”
田翁说到这里,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下来了。
李水一脸同情的看着他,对田翁说道:“南越死伤军士的名单还没有报上来,令郎未必便死了。”
田翁摇了摇头,一副不肯相信的样子。
他对李水说道:“小人没有别的想法,只求谪仙能让人把他的尸体带回来。小人想把他埋在故乡,不想他流落在南越之地。”
李水说道:“田翁放心。我这便给赵佗写一封信。若人还活着,即可将他送回来。若人已经死了,我帮他办一个体体面面的葬礼。”
田翁连连道谢。
李闻问田翁:“令郎叫什么?”
田翁说道:“叫粪金。”
李水笑了笑:“日后应当该做田金了。”
随后,李水去写信了。
这封信写的很简单,写好了之后,命人骑着快马,立刻送往南越。
乌交走到李水身边,低声说道:“大人,军士跟随赵佗前往南越,乃是陛下的命令。大人虽然贵为谪仙,恐怕不好随随便便让一个人回来。如此一来,不是坏了规矩吗?恐怕其他的士卒会有怨言。”
李水摇了摇头:“这个田翁,你不要看他身份低贱。他的本领若运用得当,可以活人无数啊。这样的大功劳,莫说救他的儿子了,便是封爵也不为过。”
李水长舒了一口气,低声说道:“但愿他的儿子还活着啊。”
乌交好奇的问道:“一个老头,当真有这么大的本领吗?”
李水嗯了一声:“拭目以待吧。”
…………
王绾一共向十位朝臣借了钱,一共借到了五千万钱。换而言之,这些朝臣,平均每人拿出来了五百万钱。
朝臣虽然家境优渥,可是他们的官职毕竟不如王绾高。做官的时间,也不如王绾久。得到的赏赐,也不如王绾多。
他们为了讨好王绾,能拿出来的钱,都拿出来了。
所以,这五百万,几乎是他们的全部家当了。有的人甚至为了表现忠诚,钱还是跟别人借的。
原本说好了。十天半个月便要归还。他们对王绾的人品,自然是没有怀疑的。因此咬着牙等了半个月。
然而……王绾没有提还钱的事。
这些朝臣有点沉不住气了。虽然打死他们也不敢相信,丞相也会赖账。但是……事实胜于雄辩啊。
有的朝臣实在有些撑不住了,硬着头皮找到了王绾,隐晦的提了一句。但是王绾假装没有听懂,嘻嘻哈哈的把话题岔开了。
等朝臣告辞离开之后,更加担心了。
他越想越觉得,丞相是真的要赖账了。
这十个债主渐渐的凑到一块,每天没有别的话题,就是猜测王绾到底怎么回事。
最后他们十个人约好了,一块壮着胆子,向王绾隐晦的提了提这件事。
王绾老脸通红,差点恼羞成怒。
第二天,王绾命人给他们送去了一部分钱。每个人不多,也就一两百万钱而已。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这些钱,暂时可以解了燃眉之急了。
拿到钱的债主们,并没有放松下来,因为自己收回来的,比借出去的,差了太多了。
债主很谎,王绾也是焦头烂额。
他也想还钱,也不想搞得这么没面子。但是手里面真的没有余财了。
什么?周贵不是卖奖牌帮着他收回来了一部分?
可惜,那些钱还了债主一部分,剩下的就不多了。王绾全都投入到自己家中去了。
维持一个庞大的家族,没有钱是不行的。
府中上上下下这么多人。穿衣吃饭,要多少钱?修补房屋,要多少钱?骑马乘车,要多少钱?
晚上点灯,要不要花钱。妇人们的胭脂水粉,要不要花钱?自己属官的俸禄要不要给?参加别人的宴饮之后,要不要回请?
花销太大了,真的太大了。尤其是李水出现之后,今天讲书,明天卖酒,现在又卖糕点。
府中的花费,比以往更多了。
王绾坐在书房里面,冥思苦想,到底怎么隐晦的劝说陛下,去接见一番商贾呢?只要陛下再接见一次,那些奖牌就不愁销路了。
可是,王绾也知道,陛下对商贾是有些轻视的,接见了一次,已经够了,恐怕没有第二次了。
王绾绞尽脑汁的想了很久,忽然心中一动:“商贾不行,如果是豪强呢?”
“关东豪强,因为相信朝廷,因此千里迢迢,迁到咸阳来。并且送他们的子弟参加科举,愿意帮着陛下治理天下。”
“这些豪强,算是很忠诚了吧?但是陛下还没有见过他们。如果能劝说陛下见一见这些豪强,那样的话……”
王绾想到这里,又摇了摇头:“即便陛下要见关东豪强。那些豪强,也没必要买奖牌。”
“等等……若我建议陛下,只接见有志于出海的关东豪强呢?这些豪强为我大秦开疆拓土,为了陛下寻找仙山,立下了不小的功劳。陛下赐宴,完全合情合理啊。”
“而豪强要证明他们想出海,这指北针,是必买不可的了。妙,此计大妙。”
王绾想到这里,就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立刻开始写奏折。
当奏折写到一半的时候,王绾总觉得有些地方似乎不太妥当。但是他想了想,前后理顺了一下思路,又觉得完全合情合理,于是继续写下去了。
写完了奏折之后,王绾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这么多天,终于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第二天,嬴政看完奏折之后,觉得王绾的建议很有道理。
关东豪强,虽然经过迁徙以及李水的经济打击之后,实力削弱了不少,但是依然不可小觑。如果能示之以恩,换来对方的忠诚,这很不错啊。
关东豪强人数不少,选择有志于出海者赐宴,十分恰当。
于是嬴政答允了王绾的提议。反正一顿宴饮也没多少钱,自己只是略微坐一坐,勉励这些豪强几句罢了,又不耽误什么。
王绾接到陛下的决定之后,顿时兴高采烈,立刻命人把周贵叫来了。
王绾对周贵说道:“陛下明日要赐宴了。赐宴关东豪强。有志于出海者,才可以入宫。今日就有宦官走访豪强,拟定名单了。”
“如何判断一个豪强是不是有志于出海?最简单的,莫过于看他有没有指北针了。故而,你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去关东豪强家中兜售指北针。”
周贵应了一声,背着一大堆指北针,急匆匆地到了那些豪强家中。
…………
入夜之后,周贵回来了。
王绾紧张的问道:“如何?卖出去多少个?”
周贵苦着脸说道:“一个都没有卖出去。”
王绾差点疯了:“莫非这些关东豪强,如此胆大妄为,没有人想要见陛下吗?”
周贵说道:“想要见陛下者,倒是不少。但是那些豪强说,他们已经买过指北针了。是商君别院卖的第二批,不带奖牌,只有指针,售价五十钱。”
“这些豪强还说,这第二批指北针虽然便宜,但是也不妨碍出海。省下来一百多万钱,不如多造两艘船。也算是向陛下尽忠了。”
王绾一听这话,差点吐血。
他总算明白,昨天写奏折的时候,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槐谷子,你为何处处与老夫做对。”王绾使劲跺了跺脚,恨声长叹。
“阿嚏。”李水打了个喷嚏,然后开始擦鼻涕:“这感冒,真的很闹心啊。”
第四百五十二章 这货真要砸在手里了
咸阳城,皇宫。
嬴政正在设宴招待关东豪强。作陪的乃是王绾。
这似乎形成了一个定制,谁向陛下提的建议,谁就要负责作陪。
上一次是李水,这一次换成了王绾。
嬴政随意勉励了他们几句,要他们好好为大秦出力,而朝廷也自然不会亏待他们。
虽然都是套话,但是这些豪强个个感动的稀里哗啦。
能做豪强的,没有笨蛋。
他们早就明白了,要看一个人的态度,不能看他说了什么,得看他做了什么
今日陛下在宫中设宴,宴请关东豪强,这个举动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哪怕陛下不说话,豪强们心里都要激动不已了。
关中,真的来对了。陛下真的要任用豪强子弟,入朝做官。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七国之分,关东和关中之分。
从此以后,这大秦,不仅是秦人的大秦,还是六国的大秦。
有几个年老的豪强,直接眼圈都红了。
他们长叹了一口气,纷纷感慨说:“昔日六国破灭的时候,我等皆以为要家破人亡,为奴作婢了,没想到,大秦一统天下之后,竟然是这番光景。好啊,真的好啊。”
还有一些豪强,一脸感激的看着王绾。
不少人都是先给嬴政祝酒,然后再给王绾祝酒。
毕竟他们能进宫赴宴,全赖王绾在陛下面前的建议。
然而,王绾却始终面无表情。
王绾能面无表情,已经算是很有涵养了,其实他心里面恨不得把这些豪强骂个狗血喷头,这些豪强,个个都买了第二版的指北针,花了区区五十钱。
一群吝啬之徒。
今日嬴政倒是没有着急离开,毕竟豪强不是商贾,虽然他们属于关东,但是在嬴政眼中,也算是颇有地位,可以互相交流的人了。
随着宴饮的进行,嬴政渐渐的开始询问六国的风土人情。
这些关东豪强都一一回答了。
有些豪强甚至大着胆子建议嬴政,希望他能巡幸东方六国。让六国的子民,都见识一番皇帝的风采。
嬴政见这些豪强一脸诚恳,微微一笑,说道:“朕亦有此意。”
说了一会之后,嬴政又对豪强说道:“朕听闻,尔等皆有意探索海外?”
那些豪强个个点头称是。
实际上,他们当中原本打算探索海外的,只有两成人不到。
其他的人听说陛下要接见愿意出海的豪强,因此临时买了指北针。
现在陛下询问起来,不论是不是真心,他们都使劲点头。
与此同时,这些豪强都知道。回去之后,无论想不想出海,都得安排人出去了。毕竟在皇宫做了允诺,回家之后却什么都不干,这不是戏耍陛下吗?
虽然陛下未必记得你是谁,未必记得你说了什么。但是这世界上最不缺少的就是有心人。总有人帮陛下急着的。
嬴政看着关东豪强,很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他关切的问道:“遣人出海,风险极大,尔等可是自愿的?无人逼迫你们吧?”
王绾一脸期待的看着这些豪强。
他真希望有个豪强站起来,大声说道:“是槐谷子逼迫我的。”
虽然这种诬告起不了什么作用。但是能恶心槐谷子一下,也足够让自己出一口恶气了
可惜,王绾心里也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果然,豪强们全都说道:“我等全是自愿的。”
更有人说道:“我等拿出家财,遣人出海。目的有二,一则,寻找传说中的海外仙山,为陛下求来长生不死药。如此一来,陛下可以永远统御我大秦子民。”
“二则,是为我大秦开疆扩土,将普天之下所有的陆地,都纳入到我大秦的统御之下。让所有的百姓,都体会到陛下的恩泽。”
嬴政满意的点了点头:“好,很好。”
有另一个豪强不甘示弱,说道:“仅仅是陆地便够了吗?即便是海域,在下认为也要纳入到大秦的版图之中。海中的鱼虾,皆是大秦的物产。”
嬴政微微一愣,心想:这话,也有些道理。
紧接着,有另一个豪强不甘示弱的说道:“只有陆地和海域,恐怕也还不够。在下认为,这天空也要纳入到大秦的版图之中。不论天上的飞鸟,还是日月星辰,都是陛下之物。”
嬴政心想:飞鸟倒也罢了,日月星辰……有点夸张了吧?
又有一个豪强站起来,说道:“这也还不够,在下认为,即便是仙界,也应该……”
嬴政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凡事量力而行,诸位先将海外探查明白再说吧。”
这些豪强都拱手称是。
王绾没说话,他十分鄙夷的看着这些关东豪强,心想:这些关东人,真是无耻啊。这种阿谀奉承的话,居然能坦坦荡荡的说出来?
王绾清了清嗓子,忽然拿出来了一面金光闪闪的奖牌,挂在脖子上了。
这奖牌是铜铸的,亮闪闪的看起来像是黄金。外面刻有大秦勇士四个字,打开之后,里面还有指北针。
王绾把玩着奖牌,幽幽的说道:“诸位既然想要出海,那要不要买指北针啊?恰好老夫就知道,有人正在咸阳城中贩卖此物。老夫这指北针,便是从他手中买来的。”
王绾正打算给周贵打个广告。结果那些朝臣都谦虚的笑了,然后拿出来一个十分简陋的指北针。
这指北针连盖子都没有,只有巴掌大小,与王绾的奖牌相比,简直就是指北针中的乞丐了。
那些豪强都说道:“我等已经买过了,从商君别院买来的。”
王绾哦了一声:“我本以为,似诸位这等富贵人,即便是指北针,也要买得贵气一些。”
那些豪强都有点尴尬。
有的人小声说了一句:“同样是指北针,可以指示方向便可以了,何必那么昂贵?”
王绾说道:“这指北针,并非单单指示方向那么简单。这上面的大秦勇士四个字,是让诸位在海外漂泊的时候,看一次方向,就能想起来一次,自己是大秦子民,是为陛下效忠的勇士。”
“大海无边无垠,小船漂浮在上面,容易让人心生恐慌啊。有了这四个字,你们心中便有了根,便不会战战兢兢,忐忑不安了。”
王绾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他们购买高价指北针。
有几个豪强觉悟比较高,比较敏感。
他们很快想到一个问题:这是指北针的事吗?并不是,这话题已经偏了。已经变成了带奖牌的指北针,是为了大秦而出海,不带奖牌的指北针,忠诚度不够的问题。
其中一个豪强站出来,一脸诚恳的说道:“在下已经命令家人,在船上刻下了大秦两个字。出海的水手,与这两个字朝夕相对,绝对不会忘记的。”
又有一个人说道:“在下本也想买带奖牌的指北针,好告诉旁人我对大秦的忠心。但是转念一想。不如将钱节省下来,多派出去一条船,多探索一些海域。”
“如果能早日找到海外仙岛,即便被旁人误会,那也值了。在下的忠心,天地可鉴,陛下可知。”
嬴政满意的点了点头:“朕早就觉得,指北针,能用即可。不必花上大价钱,浪费财力。”
王绾在旁边叹了口气,又把指北针默默的收回去了。
看来这些东西,真的是砸到自己手里了。
王绾喝了一口闷酒。
好容易宴饮结束,众人出宫。
王绾没有和任何一个豪强搭话,他有点讨厌这些关东豪强,直接坐上车走了。
至于那些关东豪强,还没有从刚才的兴奋中回过味来。
他们聚在一块,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
他们先是说了一会陛下的气度,然后不知道谁把话题拐到了王绾身上。
有人疑惑的说道:“丞相大人,究竟是何意思?为何我总觉得,他分外希望我们买高价指北针呢?”
另一人说道:“这……确实有些奇怪了。高价指北针,乃是商君别院做出来的。丞相为何如此卖力想要我们买?”
“至于什么大秦勇士四个字,可以让我们心中有根。我倒觉得这是虚言。在船上随便写上这四个字便好了,何必花一百万钱去买呢?”
忽然,有个豪强说道:“诸位试想一下,丞相大人,会不会是谪仙的至交好友?希望谪仙能够赚钱?”
豪强们都愣住了。
片刻之后,有人摇了摇头:“绝无可能,我听人说。谪仙在朝臣之中,名声不大好。至少几位朝中重臣,对他是有些意见的。”
之前那人呵呵笑了一声:“诸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朝中重臣,当真与谪仙关系不好吗?还是表面上不来往,私底下十分要好呢?”
“李信大将军,那就不必说了。他与谪仙的关系,世人皆知。”
“内史赵腾,多次对旁人说,他与谪仙并无来往。可是一旦有状告谪仙的案子,往往是由赵腾审理,无一例外都是谪仙胜了。这其中,很不寻常啊。”
众人都点了点头。
那豪强又说道:“还有淳于越。传言说,淳于博士与谪仙,不太合得来。然而淳于博士是李信的姐丈,李信又是谪仙的至交好友,有了这一层关系,他们还能坏到哪去?”
“更不用说,上次淳于博士状告谪仙掠卖人口,故意把他告到了赵腾那里。”
“那一日,闹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否则的话,刘氏兄弟,怎么可能拍到一千万钱的高价?”
“世人都说,那是淳于博士。配合着谪仙演了一出戏啊。”
众人都点了点头:“如此说来,丞相大人,或许与他们一样了?只是表面上与谪仙不和,其实暗地里私交极好?”
这些豪强讨论了许久,最后得出来一个结论:丞相,定然是谪仙的至交好友。
这些豪强干脆马车也不做了,结伴讨论,来了一个咸阳夜游。
很快,他们遇到了正在四处兜售奖牌的周贵。
周贵远远的就听到他们在讨论什么丞相,什么奖牌了。
周贵心中激动,觉得这一次奖牌可能要卖出去了。
他背着包袱跑过来,兴奋的说道:“各位大人,可是要买奖牌?”
随后,周贵把包袱打开了,金光闪闪的奖牌,即便是在晚上,也格外耀眼。
这些豪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都冷笑起来了。
其中一人说道:“我们即便要买,自然也是买商君别院的。既能给了谪仙面子,又能给了丞相面子。深更半夜,从来历不明的人手中买奖牌,这算怎么回事?”
周贵目瞪口呆,有些慌乱的解释:“小人这些奖牌,也是从商君别院买来的啊。”
豪强个个冷笑着说道:“你这奖牌卖多少钱?”
周贵说道:“一百万一枚。”
豪强们更没有要买的意思了:“同样的价钱,为何不卖商君别院一个好?真是可笑。”
周贵有些着急的说道:“商君别院,已经不卖奖牌了。”
豪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七嘴八舌的讨论:“若我等一块拿出钱才来,凑个几千万钱,请谪仙重新定做一批,应当可以吧?即便单独几个不卖,可是我们买上二三十个,也值得谪仙出手了。”
“此计大妙。咱们只要花上一百万钱,就让谪仙和丞相两个人都满意了。很值得啊。”
“对啊,方才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办法?如此说来,这个奖牌指南针,还非买不可了。”
“买了奖牌,日后子弟入朝为官,有丞相和谪仙照拂,简直是一件大好事啊。”
豪强们越说越兴奋,讨论着走了。
而周贵坐在地上,一颗心越来越凉了:完了,完了,看来这批货。真的要彻底砸在手里了。
…………
翌日,王绾用早餐的时候,差点被气死。
因为管家对他说,天一亮,街上就多了一些传言,说丞相和谪仙是至交好友。
王绾把早饭全砸了,累的气喘吁吁,依然嫌不过瘾,又拿着剑将庭院中的小树砍得七零八落。
“我是槐谷子的人?是何人传出来这等谣言?竟然如此羞辱老夫?”
…………
“阿嚏。”李水又打了个喷嚏,然后揉了揉鼻子:“我这感冒,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啊,怎么又要复发?”
这时候,乌交急匆匆地进来了,对李水说道:“大人,大人,来了三十多个关东豪强,点名要买咱们的指北针。”
李水有点无语:“几百个半两的生意,也跟我汇报?我卖几个馒头就赚回来了。”
乌交说道:“他们点名要带奖牌的指北针,一百万钱一枚的那种。”
李水摆了摆手:“告诉他们,没有了,卖光了,不卖了。”
乌交又说:“他们赶着车来的,有的带来了半两钱,有的带来了珠宝。不过总价值,足有三千万钱了。这些人十分诚恳,请求谪仙帮他们定制一批。”
李水目瞪口呆:“这些人是不是有病?你告诉他们了吗?五十钱的指北针,准确度与一百万钱的没有区别。”
乌交说道:“小人都说了。但是这些豪强都说,他们就是喜欢带奖牌的,希望谪仙能仗义出手,帮他们一次。如果谪仙不答允的话,他们就留在门口,日日哀求,直到谪仙答应为止。”
李水叹了口气:“这些人傻钱多的关东豪强,他们到底怎么想的?”
李水摆了摆手:“既然是他们自愿要买的,那就无妨了。你去吧,帮他们定做一批好了。”
乌交答应了。
定做奖牌很简单,模具都是现成的。浇铸好了之后,打磨的光可鉴人,然后装上指北针。
不到两个时辰,所有人豪强都人手一个,喜滋滋的回到了咸阳城。
他们进城之后,恰好碰见了王绾。
王绾正要去找李斯。
现在满咸阳城都在说他是槐谷子的同党,王绾觉得,必须要和自己的盟友李斯解释一下,否则两人出了嫌隙,就更加难办了。
结果他走到半路上,就看到那些关东豪强,个个脖子里挂着奖牌过来了。
王绾有些纳闷,心想:周贵不是说,这些豪强不肯买奖牌吗?怎么他们人手一个?难道周贵胆大包天骗了我?把钱中饱私囊了?
这时候,豪强们已经走到王绾面前了。
行礼之后,这些豪强一脸讨好地看着王绾:“丞相大人,昨日你的话,真是令人茅塞顿开啊。我们回去之后,思前想后,都买了带奖牌的指北针。”
王绾点了点头,虽然心里还有点疑惑,但是对方买了指北针,总是好事啊。至于和周贵的账,不着急,慢慢算。
结果那些豪强为了表现自己的诚意,添油加醋的说道:“我们为了买指北针,昨夜几乎没有睡觉,一大早便带着钱,去了商君别院。”
王绾愣了:“这指北针,是从商君别院买来的?”
豪强们连连点头:“是啊。谪仙已经没有这种指北针了。我们苦苦哀求之下,谪仙才肯帮我们做了一批。花了足足三千万钱。”
“这特么……又便宜槐谷子那畜-生了?”王绾心中嘶吼,肺都差点气炸了。
忽然,他觉得心口上像是被人狠狠的打了一拳,有点喘不上气来。
又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遍体生凉。
又像是晴天霹雳在耳边炸响,耳朵听不清楚周遭的声音了。
又像是老眼昏花,看这个世界都模模糊糊的。
紧接着,王绾感觉脚下的地面越来越柔软,周围的房屋都在晃动……
可惜,周围的关东豪强,谁也没有发现。
他们还在一脸讨好地说道:“丞相大人,我等真的是忠于陛下,忠于朝廷,忠于大秦啊。当然了我等对丞相和谪仙,也是十分敬仰的。你们二位的话,我都愿意遵从。”
“正因为敬仰丞相,所以这三千万钱花出去,我们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丞相觉得这样的指北针好,我们立刻就买来了。”
“日后,我们的子弟在朝中任职,还希望丞相大人能够照拂……咦?丞相?丞相大人?”
“哎哎哎?丞相大人,你怎么了?”
“快扶住,快扶住。”
“快来人啊,丞相大人晕倒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难以启齿的病症
王绾病了,纯粹是被气病的。
丞相大人身体抱恙,在朝中算是一件大事了。陛下亲自派了宦官前来探望,并且嘱咐王绾好生休养。
宦官走了之后,文武百官也络绎不绝的来了。
王绾感觉心里暖暖的,原本抑郁的心情,好像也好了不少。
结果正在开心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了自己的债主。
这十个朝臣一脸干笑着拜见了王绾,然后隐晦的说道:“丞相大人无需忧心。那些金银铜铁,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我等在朝中多受丞相大人栽培,若大人不方便,我们就只当是报答大人了……”
这十个人以为王绾还不起钱,所以急病了。因此专程来安慰他。
结果王绾听了之后,心中更是恼火。
一朝宰相,他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尤其是自己的下属。
于是王绾沉声说道:“诸位放心,老夫一向恩怨分明,做事清清楚楚。欠了你们的东西,自然会还给你们。”
这十个人又很尴尬的表了一番忠心,然后走了。
王绾叹了口气,感觉刚刚恢复的身体,又变得不好了。
中午的时候,淳于越等人到了。
王绾与淳于越客客气气的聊天,气氛倒也融洽。
结果就在这时候,听外面传来了李水的声音:“听说丞相大人病了?本仙专门来探视的,还不快带路?”
王绾心里有点发堵,怎么这家伙也来了?
李水是和李信一块来的。
进来之后,李水一眼看见了淳于越,咦了一声:“姐丈也在?”
淳于越脸色铁青:“是谁你姐丈?”
李水干笑了一声:“是是是,是小弟唐突了。当着众人的面,不应该如此叫你。”
淳于越着急的辩解:“便是没有旁人,我也不是你姐丈。”
李水干咳了一声:“是,小弟都懂……”然后朝淳于越投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淳于越气呼呼的一甩袖子,朝王绾行了一礼就要离开。
李信在旁边一脸无奈的看着李水:“你为何总要逗弄我姐丈?”
这话恰好被淳于越听到了,他指着李信叫道:“老夫也不是你姐丈。”
李信一听这话,顿时双泪齐流,仰天长叹:“阿姊,你尸骨未寒,淳于越便不认了。什么儒家传人,什么礼学大师。原来如此悖逆人伦,毫无亲情可言……阿姊啊,我要给你上柱香……”
淳于越气的头疼,他指着李水和李信,胳膊都在颤抖:“你们……厚颜无耻,老夫……老夫耻于与你们同朝为官。”
随后,淳于越一甩袖子走了。
等淳于越走了,李信擦了擦眼泪,顿时又变成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李水看的叹为观止,对李信说道:“李兄,你这样戏弄淳于博士,不怕他当真跟你断绝关系?”
李信摆了摆手:“不会,这么多年,我早就将他看透了。这家伙生气归生气,但是把礼法看的比命还重要。”
李水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然后好奇的说道:“我听闻,你之前见了淳于越,如同老鼠见了猫一样。为何你以前如此怕他?现在又敢戏耍他了呢?”
李信干咳了一声,很坦白的说道:“以前不认识槐兄,不知道厚颜无耻,竟然有这么大的作用。自从跟着槐兄学了两招,小试牛刀,已经足以对付淳于越了。”
李水:“……”
王绾看着这两个活宝,心情忽然好了不少。
自己虽然倒霉,但是有淳于越倒霉吗?
自己和谪仙毫无瓜葛,就算被他坑了一次,日后不再理他也就是了。
淳于越行吗?淳于越和李信沾亲带故,这辈子都甩不脱了。真是倒了血霉了。
有一个更倒霉的淳于越在旁边陪衬,王绾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还可以啊。
结果他刚刚想到这里,李水和李信就凑过来了。
李水说道:“丞相大人一向身体康健,怎么忽然病了?医者怎么说?”
王绾含含糊糊的说道:“没有什么大碍,谪仙不必担忧。”
李水扭头问旁边的管家:“丞相是何病症?”
管家自然是知道内情的,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水有点不快:“自家主人的病症你都不知道吗?”
管家有点慌,心想:我总不能说丞相是被你气的吧?
这时候,李信拽了拽李水,小声说道:“槐兄,不要多问了。你没看出来吗?这分明是一种难以启齿的病症。”
李水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来。
王绾顿时气的连连咳嗽。他指着管家,咬牙切齿的说道:“告诉他们。”
管家很无奈,含含糊糊的说道:“医者说,丞相是怒极攻心,因此晕厥。静养三五日便可以了,不能再动气。最好……也不要见客。”
管家觉得自己暗示的挺明显了。
但是李水和李信没有要告辞的意思。
无他,两人都没听懂这种暗示。
李水和李信还在好奇的研究:“丞相大人位高权重,谁敢惹你生气?”
王绾深吸了一口气,微闭着眼睛说道:“不劳谪仙费心了。”
李信忽然说道:“莫非是府中有人互相争吵,惹得丞相心中不快?”
李信说着,抬头看了看管家。
管家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时候,李水忽然一拍手:“啊哈,我知道了。”
王绾睁开眼睛:“谪仙知道什么了?”
李水说道:“世人烦恼,无非酒色财气四字而已。丞相不贪杯,即便想小酌也无妨,因此应当不是酒。”
“丞相位高权重,谁敢与丞相争执?所以这个气也不相符。”
李信在旁边自作聪明的说道:“那定然是色了。莫非丞相看中了一个美貌的女子,却无法纳入府中,因此心生烦恼?”
王绾气的面色通红。
李水忙说道:“李兄,你不要给丞相造谣。看看丞相如此大的年纪,早就有心无力了。怎么可能是因为女子?”
王绾恨得牙根痒痒:你这才是造谣好吗?老夫怎么就有心无力了?老夫每日龙精虎猛,需要告诉你吗?
李信在旁边不服气的嘟囔:“我也没说错啊,看中了女子,却有心无力,因此无法纳入府中。”
王绾咬着牙说:“两位不必再乱猜了,与女子无关。”
李水说道:“那想必是因为钱了。对了,昨日我商君别院的黄牛对我说,丞相有卖地的打算?怎么?如今府中很缺钱吗?”
王绾大吃了一惊,他睁圆了双眼看着李水:“黄牛如何得知?”
李水哦了一声:“黄牛与咸阳城中大半掮客交好。这些掮客互通消息,大约是帮丞相找买主的时候,黄牛听说了。”
王绾心中暗骂:这个槐谷子,府中居然养着掮客。这是朝中重臣干的事吗?看来以后买田置地也要防着他一点了。
李水还在旁边热情的问:“丞相需要多少钱?小仙不才,还是有些积蓄的,可以借给丞相。”
王绾淡淡的说道:“不必了。老夫的钱够用了。”
这辈子借谁的钱都不会借槐谷子的,槐谷子的钱,还不是从各位朝臣家中巧取豪夺来的?借这样的钱,心里憋屈。
李信在旁边大大咧咧的说道:“若是因为钱,丞相大人就不必忧心了。府中这么多宅院田亩,不必愁钱。最不济,也有槐兄帮忙。”
李水也说道:“是啊,是啊。”
李信忽然又笑着说道:“近日我听说一人,此人赔的倾家荡产,那才是为了钱整天愁眉苦脸,寝食难安呢。丞相多想想此人,自然就宽心了。”
王绾没说话,不过看了李信一眼,显然是有点好奇。
李信说道:“此人名叫周贵,原本是咸阳城中的大商贾。放着好好的糕点不做。竟然买了一百零七块奖牌。足足花了一万万钱。现在奖牌卖不出去,此人整日背着包袱,在咸阳城中挨家挨户的兜售。”
“我还听说,他的一万万钱,都是借来的。不知道债主有没有向他催债。”
“丞相大人想一想,此人是不是足够倒霉了?与他相比,大人缺少的那些钱财,都不算什么了吧?”
“嗯?丞相睡着了?咦?丞相?丞相大人?”
“快传医者,丞相又晕倒了。”
…………
“快传军医,将军晕倒了。”有秦兵扶住赵佗,对着周围的人大声呼喊。
很快军医来了,他命秦兵解开了赵佗的层层战甲,将他抬到了阴凉处,然后又在身上撒泉水。
片刻之后,赵佗悠悠醒转,依然头晕目眩。
军医走过去,低声说道:“将军勿忧,南越湿热。将军这是中暑了。”
赵佗从鼻子里面发出嗯的一声。但是他心里却很清楚,自己不是中暑了,或者说,不仅仅是中暑了,还有急火攻心的原因。
半个时辰前,赵佗正命人苦苦搜索王恒的下落,忽然收到了廷尉李斯的书信。
在信中,赵佗被骂得狗血淋头,简直如同废物一般。等看到最后,赵佗才知道,原来王恒早就死了,竟然是被谪仙派出去的几百水手给抓了。
怪不得自己在南越,一直抓不到王恒啊。
再看下去,赵佗又发现,原来南越早就被平定了,依然是被商君别院的那几百水手平定的。
怪不得南越人态度如此古怪啊,对自己的兵马不冷不热。既不交好,也不交恶。
不交好,因为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的兵马。不交恶,因为自己毕竟打着秦军的旗号。
赵佗捏着这封信,忽然间有点心灰意冷。自己大半辈子的谋划,努力,拼搏,仿佛一日之间,全部化为乌有了。
苦读兵法有什么用?跋山涉水有什么用?投靠重臣有什么用?辛苦了这么久,居然连商君别院的几个水手都不如。
赵佗当时就觉得天旋地转,身上闷热难当,然后晕过去了。
部将都围在旁边,一脸担忧的看着赵佗。
赵佗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坐了起来,然后用手在树干上撑了一把,站直了身体。
刚刚站起来的时候,赵佗还觉得天旋地转,周围隐隐约约有些摇晃。
但是毕竟从军多年,身体强健,而且骨子里面,是有一股倔强的。
他两腿微微岔开,站直了身子,然后对部将说道:“班师,回咸阳城。”
部将顿时大惊,问到:“将军,反贼王恒,我们还没有抓到啊。”
三千人马,千里迢迢来到这个鬼地方。吃了多少苦?病死了多少人?现在连反贼的影子都没有见到,忽然间要回去了?
众将自然有点不甘心。
赵佗呵呵苦笑了一声:“不必了。王恒,已经被人抓了。”
众将大惊:“被何人抓了?”
赵佗想要掏出书信,但是实在丢不起那个人,毕竟在书信之中,被李斯骂得太狠了。
赵佗叹了口气:“被槐谷子的人抓了。”
说了这话之后,赵佗就步履蹒跚的向自己的营帐走去了。
那些部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想起来这些日子的艰辛,想起来建功立业的渴望,现在全都完了。谪仙竟然悄无声息的派人,在他们毫无察觉之下,把人抓走了。
部将们有的沉默了,有的流泪了。
班师回咸阳。
这一仗不算是败仗,但是士气低落。
赵佗心中郁闷,骑在马上昏昏沉沉,脑子里反反复复,全是李斯骂他的词句。
士兵们对役夫们来回呼喝,稍有不如意就是一阵责打。
短短几天功夫,又有几个役夫病死。
这些最低贱穷苦的人,在深夜之中,往往无法入眠。他们聚在一块,窃窃私语,纷纷感慨说:恐怕到不了咸阳城,就要死掉了。
然而,第二天的时候,赵佗的军营之中,来了一个信使。此人自称是商君别院中的人,特地来寻一个叫粪金的人。
信使奉了谪仙的命令,要把粪金带回咸阳。
赵佗听见商君别院四个字,心里面就烦躁无比,直接对信使说道:“此人怕是已经死了。”
信使又说:“即便死了,也要放在棺材里面,妥善的运回去。”
赵佗眉头紧皱:“一个低贱的役夫而已,何必如此认真?”
信使躬身行了一礼,微笑着说道:“谪仙之命,小人哪敢多问?”
赵佗憋了一肚子火,但是不敢对信使发作。他大踏步走出营帐,叫来了身边的心腹,低声说道:“去问问,看看这个所谓的粪金是活着还是死了。有结果之后,悄悄的告诉我。不要让那信使知道。”
心腹小心翼翼的问:“将军这是要……”
赵佗冷笑了一声:“我被廷尉大人责骂,全都是槐谷子害的啊。我带着三千人,千里迢迢来抓反贼,结果反贼被他杀了。这不是多管闲事吗?这根本是有意让我出丑。”
“现在他点名要这个什么粪金,想必此人对槐谷子有些用处。等我问清楚了,也恶心槐谷子一把。如此,方能出一口恶气。”
第四百五十四章 恩将仇报
其实粪金不难找,统兵的将领不知道这个人。但是在役夫和士兵中间,粪金很出名。
如此远距离的作战,又在湿热的南越呆了那么长时间。军士染病者很多。
有些身强体壮的扛过来了,有些体弱的死了。
役夫和士兵虽然不懂医术,但也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这些病症,似乎可以传染。尤其是人多的时候,气味难闻,往往健康的人,也会得病。
因此,大家对得了病的人,避之不及,犹如见到了瘟神。
唯独粪金心善,送水送饭,嘘寒问暖。因此那些得病的士卒对粪金感激不已。
锦上添花不算什么,雪中送炭,才是真的能让人铭记啊。
有些士兵和役夫扛过来之后,对粪金感恩戴德,与他成为了生死之交。
有些体弱的人临死时候,看见粪金在身边,总是能含笑而逝。
不少人在弥留之际都说:临死之时,得到义士的照顾,也算是死在亲人身边了。
也曾经有人问粪金,为何不嫌弃染病者。
粪金说道:“昔日家中没有半点存粮,我冻饿语丝,是邻居家送来了一碗饭,救我一命。从那时候起,我便发誓,每日行善事。”
那些士卒都感慨不已。
有人又问粪金:“你不怕染病吗?”
粪金则笑了:“我祖上三代,都是清洗溷厕的,到我这里,已经是第四代了。每日与脏污之物为伍,极易染病。”
“我有三个兄长,都没有长大,早早便病死了。而能长大成人的,往往身强体壮,百毒不侵。或许是自小见到的脏东西多了,因此我很少得病。”
众人回想了一下,从出征以来,粪金真的没有生过病。
这些人都听得一脸感慨。
以前总听人说,名贱好养活,现在看来,活得贱也不错啊。
当然了,前提是能在那种环境下长大。
…………
赵佗的心腹,随便问了一两个人,就打听到了粪金。
他到没有仔细打听粪金的情况,只是记住了他的相貌,知道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役夫之后,就回去向赵佗报信了。
赵佗眉头紧皱:“怪哉,一个低贱的黔首,怎么认识了槐谷子?你确定军中没有与此人重名的?”
心腹说道:“绝对没有,此人的名字如此特殊,应当不会有重名的。”
赵佗点了点头,然后进了自己的营帐。
信使正在营帐之中喝水,看见赵佗进来了,连忙问道:“将军可寻到粪金了?此人是生是死?”
赵佗微微一笑,说道:“我手下的将士,还在寻找此人。你不要着急。”
信使有点纳闷:三千人而已,至于寻找这么久吗?
赵佗请信使坐下来,又让人端上来了酒肉。
信使跋涉这么远,整天喝凉水吃干粮,早就瘦了一圈了,看到吃的之后,顿时狼吞虎咽起来。
赵佗微微一笑,说道:“味道如何啊?”
信使头都不抬,随口说道:“与商君别院相比,差远了。”
赵佗:“……”
商君别院的人,都这么讨厌吗?
信使好像也感受到了气氛有点尴尬。
他干笑了一声,说道:“将军的食物,自然是美味的。只是在下久居商君别院,有点习惯了炒菜,哈哈。其实细细品起来,军中的饭食,也很不错。”
赵佗呵呵笑了一声。
听说商君别院一个普通的黔首都能吃上馒头和炒菜。如此看来,此言非虚啊。
赵佗沉默了一会,对信使说道:“本将有些好奇。谪仙寻找这粪金,到底是为了什么?”
信使想了想,说道:“当日我走的很急,不过也听到了一言半句。”
“好像商君别院的计奴,有一个同乡,名字叫粪翁。有一日这粪翁到了商君别院,见到了谪仙。请求谪仙帮忙把他的儿子寻回去。”
“因此,谪仙命我前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赵佗点了点头:“哦,原来如此。”
原来这粪金,只是商君别院一个普通匠户的同乡的儿子。
简直一点地位都没有。
赵佗已经打算拿粪金出出气了。
如果槐谷子不在意的话,自己就算是赢了一筹。如果槐谷子为了这么个无名小卒和自己杠上的话。那也没关系。
槐谷子从军中要人,本就不合规矩,即便是杠起来也不用怕。
赵佗越想越兴奋:廷尉大人,一向看不惯槐谷子的。如果我能成功让槐谷子吃个亏,也许廷尉大人一高兴,又会重新栽培我了。
想到这里,赵佗就慢吞吞的站起来,对信使说道:“你慢用,我出去帮你找找人。”
信使大喜,拱手说道:“有劳将军了。”
赵佗心中冷笑了一声,大踏步地出了营帐,然后对身边的侍卫说道:“看好了他。不要让他随意走动。”
两个侍卫答应了。
赵佗把之前找人的心腹叫来了,问他:“粪金何在?带我去见他。”
心腹应了一声,带着赵佗到了一棵大树下面。远远的指着中间的一个年轻人说道:“那个年纪较小的便是粪金了。”
赵佗淡淡的哦了一声:“原来此人就是粪金,看起来其貌不扬,居然能惊动槐谷子。有意思。”
心腹问赵佗:“将军,我们要将此人交给商君别院的信使吗?”
赵佗呵呵冷笑了一声:“交给他?凭什么交给他?本将军带兵打仗,出生入死,他槐谷子凭什么派一个人来,就将我军中的士卒带走?他眼中还有秦律吗?还有军法吗?还有陛下吗?”
心腹眼睛一亮:“末将明白了。”
赵佗满意的点了点头:到底是自己的心腹啊,跟随自己多年。只要起一个话头,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谁知道心腹接着说:“将军的意思,是不是立刻向陛下上一道奏折,状告槐谷子谋反?”
赵佗:“……”
心腹见赵佗一脸古怪,有些不安的问道:“难道不是吗?”
赵佗恨不得踹他一脚:“当然不是。槐谷子可以随便告人谋反,你可以吗?你是学会了炼丹,还是做了伏尧公子的师父?”
心腹懵了。
赵佗长舒了一口气:“告人谋反这种事,不是谁都能做的。不要觉得槐谷子可以做,你就可以做。人和人,不一样啊。没有自知之明,很容易招来杀身之祸,明白了吗?”
心腹紧张的点了点头,然后问:“那么,将军的意思,是如何处置这粪金?”
赵佗想了想,说道:“你立刻集合全军将士,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此事。我要让将士们都知道,他们要在这崇山峻岭中,继续艰难跋涉,回到咸阳城。”
“而这个叫粪金的人,会饱餐一顿,沐浴更衣,舒舒服服的先他们一步回去。”
心腹心领神会:“那些将士,定然会大为不满,然后将军便可以顺水推舟,将粪金留下来。”
“然而,粪金即使留下来了,也会受到将士们的敌对。从此便是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赵佗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正是此理。”
他有些得意的说道:“槐谷子想要带走的人,我偏偏要留下他。槐谷子想要向什么粪翁卖好,我偏偏不许。哈哈,真是快意。”
心腹笑眯眯的去准备了。
半个时辰之后,赵佗的三千人马,以及三百役夫,都在一片相对开阔的平地集合了。
赵佗把信使请了出来,然后微笑着说道:“何人是粪金啊,你可认得?”
信使无奈的说道:“在下从未见过粪金,如何认得?”
赵佗站在一块石头上,看着下面的将士,大声说道:“何人是粪金啊?立刻站出来。”
三千三百人中,至少有一两千人看向粪金。
于是粪金忐忑不安的站出来了。
赵佗有点纳闷呢:怎么好像这些士卒都认识此人?
不过赵佗也没有多想。
他冲粪金点了点头:“你要回咸阳了。”
粪金纳闷的看着赵佗,鼓起勇气问道:“我们不正是在回咸阳吗?”
其他的士卒也有点纳闷,不少人藏在人群中问道:“将军,难道我们不回咸阳了吗?”
赵佗呵呵一笑,说道:“我们自然也是要回咸阳的。不过我们是要牵着马匹,抬着辎重。护着伤病之人,缓缓的在南越之地跋山涉水,走出这密林之后,才能回咸阳。一路之上,要忍受着瘴气、湿热、疾病,实在辛苦啊。”
“而粪金便不同了。粪金要沐浴更衣,吃几块肉,喝几杯酒。带着粮食,骑着快马,舒舒服服的的赶往咸阳。”
旁边的信使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既然能被李水派为信使,那就肯定不是笨蛋。
信使觉得,赵佗的话有点欠妥了。
他这么说,不会让部下的将士恨上粪金吗?
当然了,信使不清楚赵佗的为人。他怎么也没想到,赵佗是故意这么说的。
粪金一脸惊奇的看着赵佗,有些纳闷的问道:“将军,小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役夫,为何……为何能吃酒肉,先一步回到咸阳?”
赵佗淡淡的说道:“商君别院来要人了。或许你和咸阳城中的权贵有关系。总之,他们要叫你回去,免得你死在路上。”
赵佗说完之后,就一脸期待的看着士卒们的反应。
然而,他很快就失望了。
因为士卒们的反应很奇怪。几乎没有人嫉妒,大多数人甚至在恭喜粪金。
有人说道:“粪兄,想不到你是深藏不漏啊,竟然认识谪仙。”
有人说道:“回到咸阳城后,你可要照拂我们啊。”
还有人说道:“粪兄,你这一路要小心啊,出了南越,便是楚地。这地方不太平,多盗贼。尽量不要走人烟稀少的小路。”
还有的人眼圈泛红,对粪金说道:“粪兄,今日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莫要忘了小弟。”
赵佗都看傻了:这是什么情况?这些士卒不羡慕吗?不嫉妒吗?为什么是这个反应?
旁边的信使一脸感慨:不愧是谪仙点名要找的人啊,果然有过人之处。
赵佗有点恼火。他看了看身边的心腹,心腹会意,立刻找来了十几个士卒。
心腹将他们带到一个僻静无人的角落当中,冷冷的问道:“粪金要先回咸阳了。不必似尔等这般受苦。你们不羡慕吗?”
这些士卒干笑着说道:“羡慕,自然是有些羡慕的。然而,粪金为人不错,任谁有了伤病,他都尽心照顾。他这样的义士,能先我们一步回去,倒也理所应当。”
心腹心中有些发愣:这粪金,在军中倒是颇受欢迎啊。
心腹想了想,对他们说道:“今日粪金可以回去,明日旁人亦可以回去。一旦坏了规矩,军心可就乱了。”
“你们在行军打仗,奋勇杀敌的时候,有人却被偷偷的带走了。你们能甘心吗?”
这些士卒都愣了。
心腹淡淡的说道:“一会回去之后,向将军表明心迹,反对这个粪金回咸阳,明白了吗?”
有几个士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颇有点不情愿。
心腹面色阴沉的说道:“这件事做好了,自有重赏,若做不好,呵呵。”
士卒们听出味道来了,他们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件事,是赵将军让我们做的?”
心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他淡淡的说道:“你们不要管谁让你们做的。做这件事,对你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粪金即便与你们有私交,也不能因为此人,坏了军心。”
“过一会在将军面前,你们可以请求将军,重重的责罚粪金,以儆效尤,免得此人乱了军心。”
士卒们沉默了一会,有五个人拱了拱手,说道:“我等……我等曾经病重欲死,全赖粪金照看,方才捡了一条性命。若让我们恩将仇报,实在做不到。”
心腹冷漠的打量了他们几眼,然后问其他的人:“你们呢?”
剩下的这几个士卒也猜到了,这八成是赵佗的授意。
他们虽然和粪金关系不错,但是并没有什么救命大恩之类的。现在冲粪金落井下石,就能得到赵佗的器重,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他们齐声说道:“任凭将军驱使。”
心腹满意的笑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杠上了
信使已经准备带粪金回去了。
但是赵佗始终磨磨蹭蹭,找各种理由。
一会说粪金还没有喝酒,一会说粪金还没有更衣,一会又要看信使的文书全不全。
信使不是笨蛋,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赵佗好像在拖延时间。
夜长梦多,恐怕要出问题啊。
信使更着急的想走了。
这时候,赵佗的心腹带着那十个人过来了。然后朝赵佗微微点了点头。
赵佗心中大乐。
恰好信使又在旁边说道:“赵将军,我看已经准备的够充分了,我们这就离开吧。”
赵佗点了点头:“自然可以。”
信使松了口气,立刻就要去牵马。
赵佗忽然又说道:“不过……秦法严明,本将军又一向一视同仁。如今大军带着辎重,在崇安峻岭之中艰难前行,而粪金却独自一人轻松上路,似乎有些不合适啊。万一军心浮动,那可是大事。”
信使疑惑的盯着赵佗,心想:此人莫非是失忆了?这个问题刚才不是已经讨论过了吗?
眼看要走了,信使不想节外生枝,于是他微微一笑,很是耐心的说道:“赵将军怕是忘了,这两件事,在下刚才都已经说过了。”
“秦法的确严明,然而此事一切后果,由谪仙承担。谪仙既然千里迢迢,命在下带走此人,定然有他的道理。将来即便是到了陛下面前,谪仙也能解释清楚。”
赵佗心中冷笑:是啊,槐谷子巧舌如簧,再加上厚颜无耻。到了陛下面前,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咸阳城中的朝臣,人人都已经领教过了。
信使又说道:“至于粪金先行一步,其他将士会不会不满。这个……嘿嘿,刚才我们不是已经问过了吗?全军将士,似乎很是支持。”
赵佗故作疑惑:“是吗?已经问过将士们了吗?”
他回头看向身边的心腹:“问过了?”
心腹很笃定的说道:“没有啊。”
赵佗又看向信使:“阁下是不是记错了?”
信使也有点茫然了:难道我出现幻觉了?
赵佗摆了摆手:“罢了,我再问一次吧。反正也不耽误什么。”
他不等信使回答,就看着下面的将士,大声说道:“尔等,可愿意让粪金先行一步啊?”
其他的军士没有说话,心腹带来的那十个人,抓紧机会,大声喊道:“我等不愿意。”
信使的心猛地一沉。
而赵佗微笑的看了看那十个人。
这微笑给了他们勇气。这十人齐刷刷的向赵佗行军礼:“依秦律,临阵脱逃者,斩。请将军斩粪金,以正法纪。”
粪金吓得一哆嗦:好端端的,怎么要杀我?
在下面列队的三千人马中,有些人受过粪金的恩惠,纷纷说道:“我等愿意让粪金先行。”
但是赵佗的心腹站出来,厉声说道:“尔等愿意让粪金临阵脱逃?尔等要做同谋吗?”
这话一出口,那些人都怕了。
赵佗微笑着对信使说道:“你看,全军将士不答应。”
信使眉头紧皱:“只有十来个人不答应罢了。”
赵佗幽幽的说:“或许有更多的人不答应,只是畏惧谪仙的权势,不敢说出来呢?”
“若让你带走了粪金,恐怕军心有变啊。”
现在信使什么都明白了,这家伙根本就是故意的。
他故意留下粪金,自然是没有怀好意。今天自己不带粪金走,八成粪金活不到回咸阳城。
虽然田翁没打算能见到活蹦乱跳的粪金,只要见到尸首回乡就满足了。
但是自己来的时候,粪金还活着,那就不能只带一具尸体回去。
于是使者深吸了一口气,诚恳的问赵佗:“赵将军,你想要什么?只要在下能做到的,一定做到。只求你让我带走此人。”
赵佗冷笑了一声:“你一个商君别院的仆役,能帮我?”
赵佗心中的火气上来,大声吼道:“商君别院,很了不起啊。我三千军马做不到的事,你们几百水手做到了。”
“现在倒好,一个小小的仆役,竟然要帮我这个将军的忙?”
“商君别院,好大的口气。商君别院,人才辈出啊。”
赵佗想起来了自己所受的屈辱,想起来了被李斯痛骂的那封信,新仇旧怨,全都爆发出来。
他步步紧逼,指着信使厉声说道:“谪仙又如何?谪仙能命令本将?”
赵佗猛的转过身来,看着那三千人马,大声吼道:“尔等,可愿意让粪金走吗?”
那些士卒个个战战兢兢。谁也不是傻子,眼看着赵佗发火,谁敢应声?回头找个借口把你处置了,哭都没地方哭。
赵佗见没人开口,缓缓地回过头来,冷冷的看着信使:“你看,军中士卒,不许粪金回去。”
到了这时候,赵佗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
反正脾气已经发过了,敌意也已经表露无疑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信使有点急了,眼看着粪金是带不走了。不仅带不走,反而给他招来了杀身之祸。
信使咬了咬牙,也厉声说:“赵将军,你这是故意给谪仙难堪吗?”
谪仙在咸阳城中,位高权重。信使料想赵佗也不敢公然和谪仙为难。所以厉声问出来这句话,想要让赵佗退让。
老实说,赵佗也觉得今天的事情有点失控了。
他本来只是想恶心一下槐谷子,但是又不留把柄,最后能够全身而退。
但是这数月以来的屈辱让他没有忍住,直接朝信使发了火。
如果信使退让,也就算了。槐谷子顶多不高兴,应该也不会怎么样。
毕竟信使只是商君别院的匠户,身上并没有官职。在赵佗这里受点委屈,也不是什么大事。
偏偏这信使把槐谷子搬出来了。把事情上升到了是不是给槐谷子难堪的高度。
这话接还是不接?
执意留下粪金,就等于是和槐谷子杠上了。可是如果让粪金走了,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的面子往哪搁?
赵佗想了几秒钟,立刻就决定了:这粪金,不能走。
即便不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不能让粪金走。
自己的靠山是李斯,而不是槐谷子。
今天不退让,李斯必定击节赞赏。
今天退让了,李斯固然要不快,而槐谷子也不会把自己当成自己人。
首鼠两端的墙头草,没有好下场啊。
于是赵佗呵呵笑了一声:“本将并非要给谪仙难堪。只是国有国法,除非陛下亲自来了旨意,否则的话,嘿嘿……”
紧接着,赵佗转过身来,对身边的心腹说道:“把粪金押下去,立刻……”
信使急了,大声叫道:“粪金从未临阵脱逃,是在下自己要将他接回去。赵将军不可杀粪金。”
赵佗想了想,淡淡的说道:“这话,也有道理。来人啊,严密看管粪金,免得他逃跑。待本将查清楚了之后再说。”
信使向赵佗拱了拱手,转身就要离开。
他想回咸阳城报信。
但是赵佗摆了摆手,有两个人把信使拦住了。
信使心中一沉,缓缓地回过头来,看向赵佗:“赵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已经得罪了槐谷子,那就得罪死吧。赵佗已经打算一不做二不休了。
他没有搭理信使,而是对身边的心腹说道:“将此人也关起来,详加盘问,看看他到底是谁。是不是粪金为了逃脱军役,买通了盗贼。假扮成谪仙的信使,来向我要人。”
有两个秦兵走过来,把信使也绑了。
信使一俩恼怒的看着赵佗,然后被人带走了。
等信使和粪金都被关起来之后,心腹低声问赵佗:“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
赵佗想了想,吩咐他说道:“晓喻诸将,就说这信使不知道从何处而来,自称是谪仙的人。张口要人。”
“因此本将将他留下来,调查清楚了再说。”
“顺便再看看,这粪金是不是潜藏在军中的反贼。是不是他的同党来救人了。”
心腹想了想,又说道:“要不要派一两个人,去咸阳城通知谪仙?”
赵佗淡淡的说道:“自然是要派人的。不过派人告知廷尉大人便可以了。至于槐谷子么,本将与他素无来往,倒不必打扰了。”
心腹应了一声,去挑选报信的人了。那报信人骑着快马,以最快的速度向咸阳城的方向去了。
接下来几天,赵佗的大军继续向北行。
路上的时候,心腹曾经问赵佗,要不要对粪金严刑拷打一番,最好能问出点来供词。
但是赵佗拒绝了。
其实他心里明白,粪金这家伙,不可能是什么反贼。即便是严刑拷打,也问不出想要的东西来。
当然了,赵佗不介意对粪金严刑拷打。他只是想得到李斯的首肯之后再拷打,那样的话,自己这条阵线上,有了廷尉大人这样的大人物,做起事情来就不必有所顾忌了。
…………
十余日后,报信人大汗淋漓的到了李斯的府邸。
李斯看完了信之后,微微沉思了一会,然后笑了。
上一次在朝堂之上,李斯被李水驳的哑口无言,着实是丢脸了啊。
虽然后来写了一封信,把赵佗狠狠的骂了一顿,但是李斯心中的这口气,还没有出来。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一个好机会,可以好好的恶心一下槐谷子。
想到这里,李斯对报信人说道:“你回去告诉赵佗,便说是本官的意思。让他对那所谓的信使和粪金详加盘问,一定要查清楚,他们究竟是不是反贼。”
“至于槐谷子那里,自有本官去说,让他不必担忧。”
报信人应了一声,骑着快马又走了。
李斯站起身来,慢悠悠的走到院子里面,对管家说道:“备车,去商君别院。”
在车上,李斯闭目养神,思索着怎么把这件小事搞大一点。
借着这个由头,状告槐谷子插手军务?
槐谷子巧舌如簧,恐怕搞不倒他啊。
让那信使和粪金招出一些东西来,给槐谷子制造一些麻烦?
可是假的就是假的,总会调查清楚,也未必能对槐谷子伤筋动骨。
李斯叹了口气:“倒是便宜槐谷子了。好容易逮到了两个人,只是恶心他一番而已。不过,或许赵佗真的能盘问出什么东西来,也未可知。”
李斯一路胡思乱想,然后到了商君别院门口。
李斯很痛快的交了十万钱进去了。
商君别院,李水正在和李信饮酒。
这两人一边饮酒,一边抱怨。
李信说道:“真是毫无道理,陛下竟然下令,禁止我们去探望丞相。”
李水眉头紧皱:“是不是有人在背后说了我们的坏话?好端端的,为何不让我们见丞相?”
李信说道:“究竟是何原因,我始终弄不明白。上次我们和丞相聊的很投缘啊。”
李水也说道:“是啊。当日我见丞相面色红润,从额头红到了脖子,气色好的很。虽然后来晕倒了,但是那也不关我们的事啊。”
李信附和说:“是啊,我们一直顺着他说话,又不曾气他。他自己怒气攻心与我们何干?”
李斯在门口听见这话,不由得在心中冷笑:这两个家伙,上次差点把王绾气死。现在居然还觉得无辜?
这时候,有匠户进去通报了。
李水和李信连忙迎了出来,邀请李斯一块饮酒。
李斯淡淡的说道:“不必了。老夫是来告诉你一件事。数日前,赵佗在南边抓到两个人,形迹可疑,似乎是反贼。这两个反贼又说是你的人。从你商君别院派出去的。老夫特地来问问,有没有这回事。”
李水立刻否认:“哪有此事?我对陛下,对朝廷,对大秦,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李斯点了点头:“谪仙的话,老夫自然是相信的。既然如此,我就派人告知赵佗一声,让他好好审审这两个人,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历。”
李水说道:“一定要审,看看是谁如此大胆,玷污我的清白。”
李斯满意的走了。
李信抱着胳膊,对李水说道:“居然有反贼自称是你的人。”
李水也抱着胳膊:“真是可笑。谁不知道我短短一年之内,就杀了好几伙反贼?居然自称是我派出去的,真是荒唐。”
第四百五十六章 铁骨铮铮
赵佗一行人已经到了楚地。
楚地虽然多水多山,但是总算是开发过地方,有大路,比南越好走太多了。
但是赵佗有意放慢了速度,他在等着报信人回来。
这些日子,粪金和使者倒也没有受什么苦。每天该吃吃,该喝喝,就是行动不自由而已。
粪金心比较宽,看见赵佗没有对自己用刑,渐渐的就放下心来了。
他觉得这是误会,误会很快就可以解除了。
但是信使整天忧心忡忡,时不时的就东张西望,看看有没有可以逃走的机会。
信使可是商君别院的匠户,而商君别院在咸阳城中,一直是处在风口浪尖中的。
咸阳城中的尔虞我诈,信使经历了多少,又见到了多少?早就警惕不已了。
他有一种感觉,现在的平静,只是一种假象而已。就好比夏日午后,天上乌云密布,地下没有一丝微风,闷热难当。
可再过上一时三刻,必定会霹雳一声,电闪雷鸣,落下狂风大雨来。
信使正在长吁短叹的时候,粪金冲他笑了笑:“你千里迢迢来见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信使有些无奈的说:“能不能活下去,还是未知之数。知道姓名又有何用?”
粪金说道:“你是谪仙身边的人,怎么会死?”
信使苦笑了一声。
如果在咸阳城,他倒是有这个自信。可是现在天高皇帝远,万一哪一天赵佗起了什么歹心,那自己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这时候,粪金又说:“我叫粪金,你叫什么?”
信使无奈的说道:“我叫牛角。”
粪金哦了一声,然后他说:“我听人说,商君别院有个人很有名,叫牛犊。是专门帮谪仙看门的。”
牛角有点傲然:“那是我堂兄。”
粪金一脸崇拜。
既然已经聊到这了,牛角就忍不住讲了一些商君别院中的事迹。
粪金听得羡慕不已。
牛角对粪金说道:“如今你父亲已经到了商君别院。我走的很急,不知道谪仙有没有让他做匠户。”
“不过,计奴为人很好。你父亲千里迢迢去投奔他,他绝对不会弃置不顾,让你们衣食丰足,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这一次你跟我回到咸阳城,就不用再过这样的苦日子了。”
粪金笑嘻嘻的说道:“数日前,我还在南越受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送了性命。没想到转眼之间,竟然要去咸阳城享福了。哎呀呀,像是做梦一样。”
“牛兄,我真有这样的福气吗?该不会中间出什么变故吧?”
牛角的心情刚刚好点,听了这话,顿时咧了咧嘴:这家伙的话,怎么听起来这么晦气呢?
变故……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变故啊。
这时候,前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牛角心里面咯噔一声,他下意识就觉得,这马蹄声好像和自己有关。这马蹄声,好像带来了什么不幸的变故。
他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前面的蹄声。
忽然,蹄声停下来了,停在大军跟前。
牛角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是沉重的跺脚声。马上的骑士跳下来了。
随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将军,咸阳城中有消息了。”
牛角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他竖起耳朵来,努力的听着前面的声音。
只听见赵佗问道:“怎么说?”
那男人说道:“廷尉大人说道,要对粪金和那反贼详加审问,务必要查清楚,他们究竟有何图谋。”
随后是赵佗的声音:“好,本将知道了。”
牛角无奈的睁开眼睛,看着身边的粪金:“你挨过打吗?”
粪金说道:“自然是挨过了。’
牛角又说道:“你挨打多吗?”
粪金说道:“这倒是不多。”
牛角叹了口气:“做做准备吧,咱们要被拷打了。”
粪金笑了:“方才前面的话,我也听到了。那报信人说的是详加审问,可不是严刑拷打啊。”
牛角呵呵笑了一声:“你不懂。这详加审问,其实就是严刑拷打。”
粪金顿时心中一紧。
拷打来得很快,很显然,赵佗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粪金和牛角被按在地上,然后有两个秦兵分别对他们抽鞭子。
牛角咬紧牙关。
他在商君别院的时候,曾经参与过护卫的选拔。虽然没有被选上,但是无论勇气还是毅力,都比普通人高不少。
因此牛角觉得自己可以撑过几轮拷打。
他真正担心的,是粪金说出什么对谪仙不利的内容来。
粪金这家伙,只是一个普通人役夫罢了。没见过大世面,没受过严刑拷打,这样的人,很容易招供的。
一轮拷打结束,牛角挺过来了。然后被人绑在了一棵树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忍着全身剧痛,扭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粪金,发现粪金面色如常,一副浑然无事的样子。
牛角大为惊奇,偷偷问道:“你没事?”
粪金也被人绑在树上,他同样惊奇的看着牛角:“你有事?”
牛角大为敬佩:“莫非这就是谪仙常说的,什么……高手在民间?想不到这粪金看起来很普通,竟然如此耐揍。”
“我已经被打得七荤八素,几次要晕倒了。他竟然一点事都没有?这等本领,恐怕也只有宫中的季明可以媲美了吧?”
当天晚上,粪金和牛角没有得到晚饭。他们在树上被绑了一夜。
第二天吃过饭之后,又是一轮严刑拷打。
有几次牛角几乎要招供了。
这些刑罚,是专门对付犯人的,普通人的意志力,根本扛不住。就算是牛角这种受过训练的人,也已经突破极限了。
但是旁边的粪金始终没有说,牛角不想丢人,也就拼了命的忍住了。
拷打结束之后,他们两个被放开双脚,捆住双手,拖在马后面。
其他人都是骑着马行军,他们两个则踉踉跄跄的跟在后面。
牛角从背至股,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了。每走一步都踉跄不已,疼的呲牙咧嘴。而旁边的粪金则面色如常,好像全没当回事。
牛角看的敬佩不已,忍不住说道:“不瞒你说,刚刚见到你的时候,我是有一点轻视之心的。我觉得你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穷苦人而已,又能有什么本事?”
“但是现在我确实服了,就凭你这铁骨铮铮,算是男人,不枉我千里迢迢来找你。”
粪金一脸纳闷的看着牛角,小声说道:“这……牛兄过誉了吧?这点小小的责罚,不算什么啊。”
牛角:“……”
唉,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有点装了。这还是小小的责罚?快要人命了好吗?
当天晚上,安营扎寨之后,他们又开始受刑。
赵佗的目的,并不是让他们招供。他对那些假供词也没有什么兴趣。
他就是想揍粪金和牛角,把李水给他的屈辱加在和两个人身上。顺便让李斯知道,自己也帮着他出气了。
赵佗吃过饭之后,慢悠悠的走到粪金和牛角跟前,欣赏着他们受苦。
但是看来看去,赵佗觉得有点奇怪。怎么这个牛角疼的哭爹喊娘,这个粪金总是很平淡呢?
赵佗摆了摆手,喝道:“慢着。”
负责行刑的两个秦兵气喘吁吁的停下来了。
赵佗弯下腰,在粪金身上摸了摸,然后从他衣服下面掏出来了两张牛皮。
牛皮很厚,前后各一张,怪不得他不喊疼。
那个痛揍粪金的秦兵脸都绿了:我每天累的腰酸背疼,居然是在打牛皮?
牛角也目瞪口呆的看着粪金:“你有这个?”
粪金也奇怪的看着牛角:“你没有?”
赵佗狠狠的把牛皮摔在地上,一脚踩在粪金背上,厉声问道:“是谁给你的。”
粪金苦着脸说道:“我不知道。有一日我被捆得结结实实,有人捂住我的眼睛塞进去的,我没有看到那人的脸。”
赵佗对秦兵说道:“打,一直打到他说出来为止。剥了他的衣服打。”
于是秦兵开始打粪金。
几秒钟后,营地中传来一阵杀猪似的嚎叫声。
牛角长舒了一口气,心想:这样就正常了。
粪金被打了很久,说了好几个名字,但是这几个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明。看来粪金真的不知道是谁给他塞的牛皮。
这也正常,粪金在军营中人缘很好,有人暗中帮他,也完全合情合理。
让牛角郁闷的是,这些人帮粪金的时候,就不能顺便帮帮自己吗?多准备两张牛皮很难吗?
赵佗没有找到塞牛皮的人,心中很是恼火。于是命令全营将士,轮流鞭打粪金。只要有人鞭打的不够用力,那就是粪金的同党,要陪着他一块挨揍。
赵佗现在有点魔怔了,总觉得身边的人都投靠了槐谷子,正在帮着槐谷子对付自己,戏耍自己。
所以他要找出所有潜在的反对者,给他们一顿鞭子。
因为一直在用刑的原因,大军的行进速度越来越慢了,三天才走了五里路。
而被打的士卒也越来越多,已经占了全军的十分之一。
心腹忧心忡忡,对赵佗说道:“不能再牵连旁人了。人数再多下去,容易酿成哗变。这些军士心中怨恨,一旦有人高呼一声,恐怕他们会反了啊。”
赵佗经过心腹的提醒,也渐渐的冷静下来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把当日指责粪金的那十个秦兵叫过来了。
赵佗对他们说道:“自今日以后,粪金和那信使,就交给你们看管了。本将不管你们问出来什么,只是不要让他们过的太舒服了。”
这十个秦兵都应了一声。
其中有人小心翼翼的问道:“南方湿热,我们都是北人,水土不服,容易生病。整日对他们严刑拷打,这个……万一打死了他们。”
赵佗呵呵笑了一声:“大军出征,死个把人有什么稀奇?更何况,这两个人乱我军纪在先,死了又何妨?就算闹到议政殿,本将也有话可说。廷尉大人也会主持公道。”
这十个秦兵一听这话,顿时明白了。
赵佗,根本没打算让他们活下来。
接下来,赵佗照常行军,而这十个人,则专门关照粪金和牛角。
现在粪金和牛角两个人真的是苦不堪言,身上的旧伤还没有好,又添了新伤。
每天睁开眼睛就是挨揍,一直被折磨到闭眼。
短短几天的时间,两个人都瘦了好几斤。
不过在这样的严刑拷打过程中,两个人也越来越熟络起来了,因为共患难的缘故,他们的关系变得很铁。
每次牛角挨揍的时候,都要破口大骂:“粪金,你真是害人精。我若不是来寻你,怎么会受这种刑罚?”
而旁边的粪金也不甘示弱,大声说道:“牛角,我本来在军中呆的好好的,你偏偏来给我节外生枝,要不是你,我怎么能挨揍?”
好像抱怨对方,能够让他们减轻痛苦。
挨揍的时候,他们把对方骂得狗血淋头,但是被放下来之后,又相对苦笑。
至于折磨他们的那十个人,也是尽心尽力。
这十个人当中,有其中五个与粪金并不熟络,他们责打粪金,完全是出于赵佗的授意,希望能得到赵佗的赏识,在军中挣个一官半职。
而剩下的五个人,曾经或多或少受过粪金的恩惠。
起初的时候,责打粪金,他们很愧疚。
但是时间长了,他们愧极生怨。
似乎下手越狠,他们就越和粪金没有关系。
好像只要弄死了粪金,他们就不用再愧疚了,就可以让良心安宁下来了。
所以,他们也是折磨粪金最狠的人。
至于军营中的其他人,看着粪金和牛角每天挨揍,也只是唏嘘而已。
他们根本没有勇气来救人。只希望粪金和牛角能撑到回咸阳城罢了。
某一夜,粪金正昏昏沉沉的睡觉。忽然被人摇醒了。
粪金睁开眼睛,看见牛角正趴在他身边。
牛角低声说道:“我觉得,赵佗不会让我们活着回到咸阳。”
粪金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牛角低声说道:“他故意污蔑我们为反贼,若把我们打死了,死无对证,他再找几个朝臣,帮他掩饰一下,最不济说个捉贼心切,错认了好人,也就蒙混过关了。”
“甚至有可能根本不用这么说,一口咬定我们是反贼也有可能。”
“如果我们活着,他反而会很麻烦。所以,我觉得我们得逃走。”
粪金苦笑了一声:“这几天,身上的伤越来越重,哪还有力气逃走?”
牛角沉默了。
没错,身上的伤越来越重,别说逃走了,喘气都费劲。
牛角长叹了一口气,心中默默的想:在往北走,好像就是沛县了。沛县只有一条官道,沿途似乎有些村镇。如果我能在这村镇里面,找到一个报信人,给谪仙送个信就好了。
第四百五十七章 听剑
沛县最繁忙的官道旁边,新开了一家店,名字叫藏宝楼。
店里面有宝剑,有古琴,有玉璧。看上去珠光宝气,十分华丽。更为难得的是,每一样东西都曾经被名人使用过。
因此售价奇高。
其实这些东西都是假的。
店主人是刘季,已经迎娶了吕公的女儿吕雉。
他依然不务正业,基本上不下地干农活,而是带着一帮小兄弟整天洗钱。
隔上三五天,他们会找一个生面孔,带着大量的金银来买古董。
这生面孔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不是游手好闲的混混,就是有前科的小偷。
这些人自己的屁股都没擦干净,所以走漏消息的可能性不大。更何况刘季一帮人凶神恶煞,还人多势众,那些小混混想要闹事的话,也得掂量掂量。
刘季每次洗完了钱,都给小混混一点赏钱。萝卜加大棒,安排的明明白白。
久而久之,刘季这店铺居然还做出名堂来了。
沛县不少人都知道,经常有外地的富商大贾,专门来刘季这里买古董。
再加上刘季是吕公的女婿。而吕公在沛县也颇有声望,于是大伙信乌及乌,觉得刘季也应该比较有信誉。
于是沛县本地的人,也时常来逛一逛。
还当真有一些不开眼的人,买走了一些古董。
刘季也很无奈,他开这个店,本来就不是为了欺骗乡亲啊,可是这些人为何如此蠢笨?
这些笨蛋的钱不赚,简直天理难容啊。
于是刘季让樊哙去临县多进了一批货……
不久前,县中有一个叫做迩获的富人,也来附庸风雅了。
迩获年近四十,家中产业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本人没什么才能,但是喜欢做白日梦。
总想着建功立业,青史留名。
听说刘季这里有很多英雄用过的东西,所以很想观摩一番,感受一下英雄的气息。
不过看来看去,迩获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向刘季提出质疑:“这些东西,为何看起来有些劣质。”
刘季根本懒得解释,因为他开店根本不是为了做生意,所以很冷淡的说道:“英雄未发迹之时,囊中羞涩,自然买不起好东西了。”
“然而,这东西被英雄用过之后,就沾染了英雄气概。便是普通的草木,也有了灵性,非同一般了。”
“譬如这把断剑,你看起来锈迹斑斑,其实晚上挂在房中,能够听到龙吟虎啸之声。”
迩获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当真?”
刘季点了点头:“凡是天命所归,能够立下一番功业的人,都可以听到。”
迩获听得心驰神往,问道:“此剑,售价几何?”
刘季说道:“此剑乃昔日吴起佩剑,吸收了英雄气概,你买回去之后,贴身佩戴,久而久之,可以用兵如神。故而……售价十万钱。”
迩获倒吸了一口冷气:“贵了,贵了。”
他虽然家里面有钱,但是也没富裕到一出手就是十万钱的地步。
刘季瞪大了眼睛,说道:“咸阳城中,谪仙一杯酒就卖十万钱。我这可是带着英雄气的剑。十万钱贵吗?”
“这样吧,你将剑买回去,若听不到龙吟虎啸,我可以把钱退还给你。”
迩获一听这话,顿时眼睛一亮:可以退的话,那心里就踏实多了。
不过他很快又犹豫着说道:“十万钱,还是太贵了。可否便宜一些?”
刘季叹了口气:“罢了,看你如此诚心,给你便宜一百钱。十万九千九百钱,如何?”
迩获咧了咧嘴,小心翼翼的说道:“两万钱……如何?”
刘季叹了口气:“算了,两万钱便两万钱吧。”
迩获心中大喜。但是只高兴了一瞬间,又觉得自己好像被宰了。
但是刘季的手很快,已经取出来了一个木匣子,把剑放了进去,然后递给了迩获:“在下是你看你容貌威武,仪表不凡,一副贵人相,所以想跟你结个善缘。日后若能富贵,可千万不要忘了我啊。”
迩获一听这话,顿时心花怒放,抱着宝剑,笑眯眯的走了。
等迩获走了之后,樊哙笑眯眯的对刘季说道:“兄长,这把剑到底是卖出去了,不仅卖出去了,还赚大了。”
刘季看了樊哙一眼,有些不快的说道:“下次进货的时候,也留点神,不要什么破烂都收。”
“为了把你这破柴刀改成宝剑的样子,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气吗?”
樊哙干笑了一声,小声说道:“那英雄未发迹的时候,不也得用柴刀吗?”
刘季一脸无语:“英雄未发迹的时候,还撒尿和泥呢。你能卖那东西吗?你说这泥巴里面有英雄气概,有人信吗?至少咱们卖的东西,得像那么回事。”
樊哙挠了挠头,答应了一声。
而迩获带着宝剑回到家中之后,就摆上香案,恭恭敬敬的供起来了。
沛县不大,富豪圈更小,有点风吹草动,大伙就都听到了。
迩获买了一把宝剑的消息,迅速的传遍了富豪的耳朵里面。这些人齐聚迩获家,要来参观这把剑。
迩获很得意的招待了众人一番,然后立起来吴起的牌位,拜了几拜,这才把那把剑拿出来了。
众人看见锈迹斑斑的剑之后,都有点不解。
本以为是寒光烁烁的宝剑,怎么……这剑如此难看?
迩获很鄙视的看着这些人,他解释说:“此剑,乃战神吴起未发迹时候用的。起初的时候,它确实是凡物,但是在英雄身边久了,沾染了英雄之气。”
“晚上挂在房中,等到半夜之时,倾耳细听,可以听到虎啸龙吟之声。”
富豪们都一脸震惊:“世间竟然有如此神物?”
迩获得意的说道:“这是自然。不过……只有天生富贵,胸中有韬略,能够立下一番功业的人可以听到。”
众人都大为好奇,纷纷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如都听一听。顺便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如何。”
迩获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当天晚上,他们一直饮酒到掌灯时分。然后苦等半夜。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半夜终于到了……
房中安静极了,有不少人甚至屏住呼吸,连气都不敢喘,当真是一根针掉下去都能听到。
迩获距离宝剑最近,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听到。
迩获心有点慌:怎么回事?难道我天生是庸才,这辈子再也不用努力上进了?
他使劲揉了揉耳朵,仔细去听,依然什么都没有听见。
这一瞬间,迩获有一些失落。
这么多年的理想,抱负,全都完了。
怀才不遇,天命如此,徒唤奈何?
迩获很想饮酒,还很想吟诗。
忽然间,他心中一动:是不是这把剑的问题?
于是他低声问身边的富豪:“你听到了吗?”
那富豪也正处在人生的迷茫中。
他听到迩获这么问,因为虚荣心的缘故,缓缓地点了点头:“我听到了,龙吟声高亢婉转,摄人心魄。”
迩获心中更加苦涩了。
旁边另一个豪强有点酸,但是他也不想承认自己要庸庸碌碌过一辈子,所以勉强打起精神来,附和说:“在下也听到了,龙吟与虎啸夹杂在一块,威武雄壮,犹如千军万马。”
这两个人问迩获:“你呢?”
迩获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听不到,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龙吟声到底是什么声音。但是之前的两个富豪已经描述过了。于是迩获把他们的说辞稍微扩展了一下,以免对不上号。
他尽量自信的说道:“在下也听到了。龙吟声刚健有力,其中有勃勃生机,又充满了肃杀之气。我仿佛看到了率领千军万马的吴起,不由得心向往之。”
另一个富豪连连点头,说道:“迩兄此言得之,恰好把在下心中的话说出来了。”
有一个人说道:“正是,正是,在下仿佛也看到了千军万马。”
很快,所有的豪强都描述了他们听到的内容。基本上和迩获说的差不多。
迩获微微的松了口气,心想:还好没有露馅。
这时候,在府中帮佣的雍齿进来了。
有人和这个仆役开了个玩笑:“你来听听,这剑有什么声音?”
雍齿一脸疑惑,凑过去听了听,说道:“没有声音啊。”
众富豪哈哈大笑,指着雍齿说道:“果然是碌碌无为的庸才啊。”
所有人都笑的很大声。但是等笑声止歇了之后,他们都露出来不被人察觉的苦涩。
原来……自己的才智和这个仆役差不多。
第二天,迩获把剑装在了盒子里面。
他想把剑退掉。
自己这一生,注定不能建功立业了。还要这把剑有什么用?不如还给刘季,至少能拿回来两万钱。
等迩获鬼鬼祟祟回到刘季的藏宝楼。
他发现刘季正揣着手,一脸笑眯眯的看着他,好像一点都不意外似的。
迩获小声说道:“我要退掉这把剑。”
刘季大声说道:“怎么?难道你听不到这剑中的龙吟虎啸吗?”
刘季的声音招来了不少人的注意,偏偏店里面就有几个富豪,他们都扭头看向迩获。
迩获老脸通红,硬着头皮说道:“我自然是听到了。听得清清楚楚,那龙吟声摄人心魄。”
刘季微微一笑:“自然听到了,那么概不退货。咱们之前说好的。”
迩获苦着一张脸,支支吾吾的说道:“听到了,自然是听到了。然而我的才智,足以建功立业了,倒也用不着这把剑从旁辅助。因此……不如转卖给他人。”
刘季抱着胳膊说道:“那是你自己的事了,与我无关。”
迩获叹了口气,感觉这把剑真的退不掉了。
他有点失落,感觉自己是宦官逛女闾。
怀中的宝剑再好,跟自己没关系啊。
迩获看了看附近的两个富豪,脸上勉强挤出和善的表情来:“两位,你们需不需要这把剑?”
这两人都微笑着摇了摇头。
笑话,昨天他们两个已经在迩获家听过了。
屁都没有听到。
失眠了一整夜之后,这两个人都私下里做出来了一个决定:这辈子子……混吃等死好了。
我不想努力了。
迩获朝两个富豪苦笑了一声:“看来二位的才智也够用了,那我再问问其他人吧。”
当迩获抱着剑走出藏宝楼的时候,正好看见外面正在过秦兵。
是赵佗的人。
赵佗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三千甲士。军容整齐,威武雄壮。
迩获心想:这样的将军,应当需要这把剑吧?
他抱着剑向前走了两步。
忽然,赵佗军中冲出来一个衣衫褴褛,满身伤痕的人。
那人一边狂奔,一边大声喊道:“我乃商君别院牛角,被困赵佗军中,每日受刑,苦不堪言。请为我赴咸阳报信,谪仙必有重赏……”
牛角刚刚喊到这里,便被两个秦兵追上了。
随后,牛角被打得扑倒在地,嘴巴里面塞了一堆杂草,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赵佗看了看周围的百姓,向心腹使了个眼色。
心腹对着百姓大声说道:“方才那人,乃反贼耳,被捉之后,诬陷谪仙,实在可恨。我们这便将他捉回咸阳,尔等莫要惊慌。”
百姓们都纷纷松了一口气。
随后,赵佗带着人走了。
迩获抱着剑,站在藏宝楼门口,心想:若当真是反贼,要诬陷谪仙,为何要让人替他去报信呢?
迩获摇了摇头,也没有多想,继续拜访当地的富豪,希望能将这把剑卖出去。
迩获问过了他所有的朋友,但是他们都推说自己的才智够用了,不需要这把剑的辅助。
这些朋友,昨夜都在迩获那里听过剑了。
他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一群英雄中唯一的庸才。所以个个心情不好。十个有八个在饮酒,剩下两个在蒙头睡大觉。
迩获看着这些朋友,心中苦涩:这些人,都听到了龙吟,都是当世英雄啊。只有英雄,才有资格恃才傲物,饮酒作乐。我……好羡慕他们。
迩获叹了口气,垂着头向家中走。
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来:沛县能有多大?沛县的富豪用不着这把剑,那么其他地方的豪强呢?
陛下命令关东豪强,迁往关中。据说最顶级的豪强,都在咸阳城中。
如果我去咸阳城卖剑的话,机会不是很大吗?
而且……可以顺便拜访一下谪仙,说一下牛角的事。这件事若是假的,那倒也罢了,不耽误我卖剑。
如果是真的,可以趁此机会结识谪仙,那不是天大的好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