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八章 以和为贵
楚国遗老颤颤巍巍的下山了,他们盛装打扮,像是要参加什么祭祀,但是看他们脸上的表情,又好像是要出席自己的葬礼。
等他们赶到徐福军营的时候,被两个肤色黝黑的水手给拦住了。
他们大声喝问楚国遗老:“什么人?”
那些楚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想: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他们拱了拱手,说道:“我等,乃故楚遗族,特地来向徐大人投降。”
水手想了一会,忽然恍然大悟:“原来那伙不肯投降的蛮夷就是你们啊。”
楚国遗老愣了一下,他们小心翼翼的解释说:“我等并非蛮夷,我等乃是故楚贵族。”
水手大大咧咧的说:“什么贵族?住在山上的,那不就是蛮夷吗?”
这些楚国遗族有些不快,但是今天是来投降的,借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发火,因此只能一个劲的干笑。
楚国遗老在旁边等了一会,发现水手没有进去通报的意思,只好干咳了一声,客客气气的说道:“劳烦这位将军,能不能帮我们通报一声?”
水手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再等等吧,再有两个时辰,大人便该醒来了。”
楚国遗老顿时气得瞪眼。现在是大白天啊,太阳都出来很长时间了。姓徐的还要再等两个时辰?这不是故意的吗?
其实他们是冤枉徐福了。徐福这一趟出海,发现李水以往的很多预言都成真了,因此内心深处,对李水佩服的五体投地。
故而自觉不自觉的,开始模仿李水的一言一行。甚至包括李水的作息习惯。
徐福觉得,只要自己能和谪仙做的一模一样,自己身上也就能带着一些仙气了。
这种想法虽然荒唐,但是对于一心求仙的人来说,这算是病急乱投医了。
楚国遗老站在太阳底下,恭恭敬敬的等着。
南越气候湿热,很快他们就大汗淋漓了。
旁边的水手有点同情的看着他们,对他们说道:“天气如此炎热,你们还长冠博带,穿了一层又一层,怕是会中暑啊。不如脱下来,只在腰间围上一块布好了。”
楚国遗老看了看如此打扮的水手,心想:若那样的话,我们不真的成了蛮夷了吗?你一个无知的庶人这样干倒也罢了,我们可是贵族啊。
因此楚国遗老拒绝了这个提议。
半个时辰后,有个老头坚持不住了,身子摇摇晃晃,然后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水手早就料到了这一出,他不紧不慢的向两个越人招了招手:“去,给他冲冲凉,此人中暑了。”
越人抬着老头到了阴凉处,脱了他的衣服,然后用冷冰冰的泉水,一桶一桶的浇在老头身上。
很快,老头醒过来了。
水手看着其他人,笑眯眯的说道:“是像我这样穿着比较体面呢?还是被人抬到树荫下浇冷水体面呢?”
那些楚国遗老回想看了看,都一脸憋屈的脱了几件衣服。
两个时辰后,徐福揉着眼睛从营帐之中走了出来。
他一边伸懒腰一边感慨:想要学谪仙,真的不容易啊。为了日上三竿再醒过来,昨天晚上一直熬到了半夜……唉。
徐福洗了洗脸,忽然发现营地中多了几个老头,他看着那几个人,奇怪的问道:“这是谁?”
水手说道:“他们是前来投降的楚国贵族。”
徐福揉了揉眼睛:“楚国贵族?怎么这副打扮?我还以为是蛮夷。”
那些楚国遗老都很委屈的说道:“这里气候炎热,因此我们不得已才去掉了几件衣服。”
徐福有些不高兴的说:“赤着胳膊来投降,诸位也太儿戏了。这分明是在侮辱我啊,一点诚意都没有。”
楚国遗老:“……”
徐福说了这话之后,心里有点得意:嗯,刚才的说辞,有那么一点谪仙的味道了。
楚国遗老满头大汗的要把衣服穿上,但是徐福制止了他们:“罢了,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楚国遗老到了一声谢,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道徐大人打算怎么处置我们啊?”
徐福说道:“你们随我去咸阳吧,怎么处置,朝廷自有公断。”
楚国遗老打了个寒战,有几个心理素质差的,顿时坐倒在地。
徐福纳闷的问:“怎么?”
那些楚国遗老个个面色发白,带着哭腔说道:“听闻六国被灭,王室子弟,被杀者不计其数。稍有姿色的公主、贵族女子,都被押往咸阳。或者为妾,或者为婢,生不如死。今日我等入咸阳,恐怕是有去无回了。”
徐福有点无语:“这些道听途说的话,何必当真?昔日秦灭六国,战乱之中,错杀几个人也是有的。然而现在六国安定,陛下已经不想再起波澜了,尔等放心,此去定然没有性命之忧。”
那些楚国遗老都不太相信。
徐福无奈的说道:“数月前,陛下曾经下令,迁徙六国豪强,进入咸阳城。这些豪强,个个家财万贯,仆从如云。到了咸阳城之后,陛下没有征收他们的财产,甚至还挑选他们的子弟做官。”
“我看你们,也不过是楚国豪强而已。陛下才懒得杀你们。”
楚国遗老愣了一下,问道:“此言当真?”
徐福点了点头:“尔等在山上呆的太久了,恐怕还不知道谪仙在咸阳城的作为吧?”
楚国遗老都摇了摇头。
徐福眉飞色舞的给他们讲了一通。十分诚恳的把谪仙安利给了他们,很快,这些楚国遗老都对谪仙心向往之了。
徐福伸了伸懒腰,对众人说道:“传令,饱餐一顿,准备返回大秦。”
说了这话之后,徐福摇了摇头:“也不对,如今这南越,已经是大秦的国土了。我们是返回咸阳。”
那些南越部族没有出声。管他是什么大秦的国土,什么大楚的国土。只要他们的部落还在,他们的权柄还在,换个名头,有什么大不了?
众人正在吃饭,忽然有南越人飞奔而来,叽里呱啦的和首领说了一阵。
随后,那首领对徐福说道:“大人,有中原人来了。约莫三四百人。”
徐福一愣:“是秦兵?”
首领摇了摇头:“不是,那些人衣服杂乱,没有铠甲。”
徐福又说:“是百姓?”
首领说道:“也不是,他们个个手拿兵器。”
徐福哦了一声:“那就是反贼了?怎么会有反贼进入南越?是了,我离开咸阳的时候,就一直听说南方有个什么项梁要造反。”
“难道说,这反贼被秦兵击败了,残余了四百余人,逃到了南越?”
周围的楚国遗老听了这话,都是微微一愣:“项梁?那不是故楚项燕的后人吗?”
他们对项燕还是很有好感的。不过……这时候好感顶个屁用?活命才是最要紧的。
于是这些遗老都极为诚恳的说道:“大人,我们带来的族中子弟,加在一块也有数百人。不如让我们剿灭这伙反贼,将功赎罪。”
徐福心想:那伙反贼多半是项梁,你们又是楚国遗族,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暗中勾结?说是去剿贼,结果降贼怎么办?
于是徐福笑了笑,对他们说道:“对方区区四百人而已,我有数万越人,何必惧他?”
旁边那些南越首领都自豪的挺直了腰杆。
…………
与此同时,王恒正苦口婆心的和一个南越人交谈。
天刚亮的时候,王恒就带着人找到了一个南越部落。在送上去了几把剑,几匹布之后,这些南越人接见了他们。
这个部落的首领正在跟着徐福做事,所以现在部落里面当家的是首领十五岁的儿子。号称少头领。
少头领看见秦人来了,立刻命人去通风报信,要父亲尽快回来。至于自己,则陪着王恒拖延时间。
起初的时候,王恒还有点担心语言不通。但是交谈了一会发现,这少头领居然懂得中原的语言。
据说战国的时候,他们曾经和楚越等南方诸侯,颇有交流。大秦立国之后,也曾经去过咸阳。
两个人寒暄了一阵之后,王恒就进入了正题。
他微笑着说道:“少头领,不知道你们部落,在这里可有没有什么仇人?若有的话,在下愿意代劳。”
少头领想了很久,皱着眉头说道:“仇人么?原本是有的,现在倒没了。”
他们原来确实有仇人,就是隔壁的部落。两个部落因为争夺水源的问题,常年打得不可开交,算是世仇了。
但是不久前徐福到了之后,把水源重新划分了一下。
隔壁的部落因为地利的原因,所占的水源多一些。因此需要每年交给自己的部落一些粮食。这个划分,算是比较公平。
而且徐福严令隔壁部落,不许堵塞水道,否则的话,便是与他为敌。
现在徐福是南越共主,与他为敌,那就是与整个南越部落为敌了。隔壁的部落,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所以说,水源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两家已经和好了。不久前,还有人去隔壁部落走亲戚。
在十几年前,部落没有结仇的时候,双方其实是有婚姻往来的。自从结仇之后,这些亲戚已经很久不来往了。
不是不想来往,是不敢来往。生怕自己的族人恼怒。
现在好了,彼此之前,又可以亲如一家了。
因此,徐福在南越的这些作为,还是让一些南越人很拥护的。
王恒看见少头领沉默不语,有些失望的说道:“当真一个仇人都没有吗?”
少头领摇了摇头:“当真没有。我们南越部族,讲究以和为贵,以德服人。”
这是徐福的原话,少头领照搬过来用了。
王恒听了之后,有些茫然。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路了,这里究竟是不是南越。
王恒进入南越之前,是做过一番功课的,知道这里有数百个部族,互相攻伐不断,怎么现在这个部落,又号称没有仇人呢?
王恒干笑了一声,说道:“少头领不必掩饰。人生在世,谁没有几个仇人?我们虽然是外来人,但是是真心帮助少头领的。只要少头领稍微给我们一些钱粮,我们愿意帮你消灭对方。”
少头领摇了摇头:“当真没有。”
王恒叹了口气,站起来对少头领说:“天赐良机,少头领若失去了,恐怕会追悔莫及啊。接下来,在下要拜访其他的部落,若遇到了少头领的仇人,他们要在下来杀少头领。到那时候,咱们可就只能兵戎相见了。”
少头领猛的站起身来,极为恼怒的盯着王恒。
他很恼火,但是没有发火。因为王恒的四百人,似乎颇为精壮。真要和他打起来,自己的部族可能损失不小。
更为关键的是,父亲不在这里,自己不能擅自开战。
于是他冷冷的说道:“那就请吧。”
王恒冷笑了一声,带着人走了。
他猜测,这个部落,要么太过孱弱,不敢与其他越人为敌,要么警惕心太强,不敢相信外人。
既然如此,那就拜访其他的部落吧,总有一些部落愿意请自己出兵。
毕竟……你不杀你的仇家,那万一仇家想要杀你呢?先下手为强,对不对?
王恒在心里把这些事情推理了很多遍,觉得万无一失,一点破绽都没有。
但是令他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些南越部落,都声称没有仇人,个个说什么以和为贵。
王恒彻底茫然了:怎么回事?怎么一夜之间,南越变得如此和气了?
身边的项皮干笑了一声,对王恒说道:“丞相,我们还要继续拜访下去吗?军中的兵器,已经送出去了十几吧。布匹也送出去了不少。再拜访下去的话,我们的人便不够用了。”
王恒深吸了一口气,越想越生气,对身边的人说道:“饱餐一顿吧,挑选一个孱弱的营寨,攻灭他们。或许,我们展示一下实力,这些越人才肯说实话。”
众人都应了一声,开始吃饭。
…………
密林之中,有人影一闪而过,然后急匆匆地跑到了一个隐秘的所在。
他向徐福拱了拱手,说道:“徐大人,那些反贼正在吃饭。看他们个个杀气腾腾,似乎失去耐心了,打算攻打部落了。”
徐福哦了一声:“看样子,他们舍不得那些布匹和武器了。”
其实,徐福带着越人早就到了附近。他们本来打算一举将王恒拿下的。
但是后来发现,王恒四处拜访部落,每次都会送上礼物。因此那些部落首领恳求徐福,先别进攻。先让王恒送一些东西再说。
起初的时候徐福有点纳闷:直接杀了王恒一伙人,这些东西还不是该怎么分怎么分?
后来他弄明白了,这些部落首领的打算是……王恒送的不算数。等灭了王恒之后,再平分他剩下的。
徐福有点无语:这些越人,为了几匹布,还有这种小心思呢?
与此同时,那些没有拿到礼物的部落首领也有些懊悔:这些反贼,怎么这么快就不耐烦了?你倒是把所有部落都拜访一遍再放弃啊。
第四百二十九章 出租项羽
王恒一行人已经把饭煮好了。
徐福身边的越人首领个个急不可耐,对徐福说:“徐大人,快下令出兵吧,否则的话,他们便要把饭吃光了。”
徐福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心想:这些人,连人家的饭都要抢过来?
他无奈的点了点头。
随后,那些越人首领兴奋的喊了一声,带着自己的族人,嚎叫着从山林中冲了出来。
王恒一行人人困马乏,正是疲惫不堪的时候。他们坐在地上,闻着饭香饥肠辘辘,正打算填饱肚子,忽然听到四面八方的呐喊声。
有胆子小的,当场就吓得头皮发麻。
王恒猛的站起来,发现密林当中涌出来了无数的越人。
这些人披头散发,脸上画着花纹,嚎叫着像是野兽一样扑了过来。
王恒拔出剑来,大叫:“杀敌,杀敌。”
周围的反贼仓促迎敌。
如果是在战场上,两军列阵完毕,硬碰硬的较量。王恒的人可能坚持的时间长一点。
关键是,他们是被偷袭的。而且是在开饭前被偷袭的。
每一队,甚至每一伍,都围坐在自己的陶罐跟前,并没有集结在一处。
因此,越人如狼似虎的冲下来的时候,这些人立刻就被分割包围了。
往往五六个反贼,要面对着十几个越人。
虽然反贼的武器要精良一些,但是人数上的劣势,让他们很快就崩溃了。
王恒带着三五个人,四处冲杀,想要杀出去一条血路,可是周围的越人越来越多,包围圈越来越厚,眼看是无路可逃了。
王恒有些憋屈,死在战场上,死在万军阵中,倒也罢了。谁能想到,自己会死在这些未曾开化的蛮夷手中?这简直是对自己的侮辱啊。
王恒忽然很想仰天长啸一声,喊上一嗓子:大丈夫为征战而死,何惜此头?
这样喊完了之后,可能会比较豪迈一点,这样回头被写在史书上,也可以流芳百世。
然而,山坡上观战的徐福忽然对身边的人吩咐道:“告诉他们,最好生擒项梁。”
于是徐福带来的水手们,齐声高喊:“生擒项梁。”
王恒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什么玩意?项梁都死了多久了?这些越人的消息这么闭塞吗?
他有些痛苦的想:这些人,是把我当成项梁了?也就是说,无论我今日如何英勇,将来在史书上被人称颂的,都是项梁?我在这里拼死拼活,完全是为了别人争光?
王恒快气疯了。他大声喊道:“吾乃王恒。”
徐福显然听到这话了,他对身边的人说道:“宵小之徒,生死无需在意。只要生擒项梁即可。”
于是水手们大声喊道:“王恒等宵小之徒,生死无妨。要紧的抓住项梁。”
王恒一趔趄,恨不得当场自刎。
可是自刎有什么用?自己死了,还是要做一个无名之辈。
至于那些越人,他们根本不关心什么王恒,什么项梁。他们也不认识这些人。
他们满脑子都是:“赶快将这些人杀光,否则的话,饭要糊了。”
或者是:“这些人的血,可不要溅到饭里去啊,否则可太浪费了……”
最后,王恒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他知道自己完了。
王恒把剑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面。死到临头,他忽然发现自己很害怕死亡。
其实自始至终,王恒都不像是一个带兵的将领,他更像是一个阴谋家。二十几年的压抑,让他喜欢坐在暗处琢磨别人,算计别人。
但是现在,他的一切计谋都不管用了。
眼看着越人已经冲了上来,王恒咬了咬牙,挥动了一下手中的宝剑。
哎呀呀,好疼……
王恒只割破了一层皮,就下不去手了。
忽然,他想起来刚才那些人的喊声。这些越人,显然是知道项梁的,那么他们是不是也知道王翦?如果自己亮明身份,能不能骗的他们缓一缓?
可惜,王恒刚想到这里,脑门上就挨了一下。是被木棒砸的。
砸他的是一个部落首领,一边砸,一边用不太流利的秦语说:“让你不给我送礼。”
王恒倒在地上,脑袋一圈圈的发懵:送礼?送什么礼?
他没有懵太长时间,很快就被人杀了。
一场大战,只持续了一刻钟。
徐福满意的走下来,对那些越人说道:“你们做的很好,很骁勇善战。”
越人心不在焉的应了几声,他们在忙着分战利品。
徐福转了一圈,发现反贼之中,居然还有几个活人。这些活人当中,就有王丙和项皮,以及他的孙子。
这几个人能活下来,并不是武艺多么高强。而是他们忽然发现,越人最喜欢杀站在灶火旁边的人。
于是,他们远远的站到了角落当中。
越人杀的差不多了之后,居然没有再搭理他们三个人,而是忙着分战利品,忙着给自己盛饭……
徐福走过去,对项皮说:“老人家,年纪怕是不小了吧?须发皆白,还要造反?”
项皮说:“我们祖孙二人,是被反贼抓来的,我们并不是要造反。”
徐福点了点头:“我看也不像。不过,你们是不是反贼,还得到了咸阳之后,详细的审问之后,由各位大人判定。”
项皮听说不是当场处死,顿时感激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有个水手走到徐福身边,小声说:“徐大人,这把剑有点门道啊,是从死人身上搜出来的。”
徐福看着那把短剑,问他:“这剑怎么了?”
水手说:“这剑上的花纹样式,很面熟。我记得几年前,曾经跟着原来的主人,去一户人家之中做客。那里好像就有类似的花纹。对了,是项氏。”
旁边的项皮带着将功赎罪的心思解释说:“这是项梁的剑,据说是项氏的家传宝剑。”
徐福大喜,问项皮说:“你可知道,他们之中,哪个是项梁?”
项皮说:“项梁早就死了。”
徐福愣了:“早就死了?那这伙反贼是……”
项皮把前因后果简单的说了一遍。
在讲述往事的时候,他小心翼翼的看了旁边的王丙一眼,见王丙没什么表示,于是项皮隐去了自己孙子被立为楚怀王的事。只是说自己是楚人,因为对这里的路途比较熟悉,所以被王恒抓了做向导。
徐福有些意兴阑珊:“还以为杀了反贼项梁,原来是什么王恒。区区四百人,就敢复兴楚国,口气倒不小。”
然后他问旁边的王丙:“看你年纪轻轻,身强体壮,一定是反贼了吧?”
王丙微微一笑,说道:“大人认错了,小人是谪仙派来的细作。”
项皮惊讶的看着王丙:“原来是你?老夫差点被你害死。”
王丙呵呵一笑:“即便没有我害你,你跟着王恒,不也早晚是个死吗?”
项皮想了想,觉得这话好像也对。
徐福对王丙几个人的身份挺怀疑,不过也没有当场杀人,而是命人将他们看管了起来,等到了咸阳城,再让谪仙定夺吧。
他们休整了一番,按照项皮的口供,把楚国的丞相、将军之类的高官的尸体,放在了车上,至于其他的小卒,只把脑袋带回去就行了,反正不影响领军功。
剩下残余的尸体,堆在一块,干脆一把火烧了。
随后,徐福依然让项皮做向导,要尽快回到咸阳城去。
项皮有点心里发慌。他这个向导,根本不认识路啊。
为了保命,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白天看太阳,晚上看星星。遇到阴天多云,就只能凭着感觉走了。
凭着感觉,很不靠谱,项皮成功的把队伍带偏了,他们本来应该向北走,不知不觉的,偏向了西北,差点进入巴蜀。
不过,项皮不认识路,徐福身边的人也不大认识,所以就这么闷着头子一路走。后来山野之中,干脆没有路了,他们只能在丛林中钻来钻去,走的苦不堪言。
徐福很痛苦,赵佗一伙人也很痛苦。
徐福只需要翻山越岭,辛苦一点就行了,毕竟他手下的人不多。
而赵佗的三千人马,就不能这么随意了。
他们只能修复被王恒毁掉的路,架起来被王恒烧掉的桥。
他们一路向南,和一路向xi的徐福一行人错过去了。
数日之后,赵佗带着三千人到了南越。
进来之后,他们就发现南越人怪怪的。
越人的目光很贪婪。好像盯上了他们的粮食,他们的武器甚至他们的衣服。
赵佗心里很奇怪:传说中,南越数百个部落,谁也不服谁,经常打斗。可是这一次到了之后,怎么发现他们似乎挺团结呢?
这些越人在密林中来往呼和,互相响应,好像一百多个部落亲如一家一样。
赵佗觉得很不对劲,这里似乎有点危险。
不过赵佗毕竟有三千精兵,南越人也不敢贸然进攻。
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好像也看出来了,这三千人不是反贼,是朝廷的军马。这样说来,这些人就是徐大人的人了。
徐福的手段,南越人是见识过的,他们有点害怕,因此很快打消了要劫掠赵佗的心思。
最后赵佗用一些盐巴做礼物,见到了一位首领。向他打听,最近有没有反贼来过的消息。
首领说:“有啊,不久前我们刚刚杀了项梁。”
赵佗有点无语:这不是胡说八道吗?项梁明明是在咸阳城正法的,看来这些南越人很狡猾啊。
赵佗又问:“你确定他们是项梁,不是别人?”
首领说道:“自然确信,准确无比。”
赵佗叹了口气,又问首领:“那些尸首何在?”
首领说:“已经烧了。”
赵佗对此更加怀疑了。
他怀疑,王恒可能还没有到这里。甚至有点怀疑王恒是不是与南越人结盟了。
于是,赵佗带着三千人马,找了一个偏僻的所在,安营扎寨。
他派出去了很多百人队,四处寻找王恒的下落。
与此同时,赵佗又给朝廷写了一封信,历数在南越作战的艰辛,并且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要将王恒杀了,解除朝廷的心腹大患。
…………
咸阳城,李水终于从皇宫之中出来了。因为商君别院的三脚说,自从他放出话去,要挑选贴身侍卫,项羽一伙人正在勤加练习,仿佛已经放弃刺杀了。
李水松了口气。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项羽来行刺。那他自己也活不成。
倒不如暂时隐忍,做了贴身护卫,等李水落单的时候再行刺,然后远走高飞。
虽然暂时安全了,但是李水依然穿着内甲,并且死死的跟紧了李信。
李信饮酒,他也去饮酒,李信回家他就去借宿。
最后李信也无奈了:“槐兄,你这样,我很不方便啊。”
李水说道:“这有何不便?你我二人,同生共死,早就如同一家人了。”
李信叹了口气:“我堂堂大将军,难道要做你的贴身护卫不成?”
李水连连摆手:“不不不,是我堂堂谪仙人,宁愿做你李大将军的小跟班。”
李信:“……”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
这一日,李信到了谪仙楼饮酒。趁着这个机会,李水在谪仙楼会见了几个商铺的老板。
这些人当中,就有大麦,李氏木器等人。
上一次的盛会,让这些人狠狠的赚了一笔,现在已经是咸阳城中首屈一指的商贩了。
李水微笑着说道:“我最近有一个想法。我府中的那个刘季,想必诸位都听说过吧?”
众人都连连点头:“刘季在选拔大会上,力压群雄,拔得头筹,出尽了风头,咸阳城中,那是妇孺皆知啊。而且此人长得也十分英俊,据说引得不少深闺少女都动了春心,哈哈。”
李水哈哈大笑,然后又说道:“如果,这刘季公开站在街上,帮着你们招揽客人,你们觉得,这生意会不会好很多?”
在场的人眼睛一亮,都使劲点了点头。
尤其是大麦,本来对李水就是无限信任的。即便李水不解释,他也全力支持。
李水冲他们笑了笑:“刘季,是我商君别院的人。如今我替他做主了,将他租给你们,帮你们招揽生意,你们意下如何?”
这些人都纷纷说道:“请谪仙说出个价钱来吧。”
李水满意的笑了:和商人谈话,就是痛快啊。三两句,直奔主题。
第四百三十章 套路淳于越
李水对这些商户笑了笑:“诸位不要着急,这可是一件大事。能不能赚钱,本仙可无法向你们保证,你们可以回家和自己娘子商议一番,商议好了再来。”
“不然的话,若这些钱赔出去了,纵然你们不怪罪本仙,你们的娘子,心中恐怕也会有些不舒服。”
那些商户都纷纷说道:“谪仙放心,我们全家都对谪仙敬若神明,岂会怪罪呢?”
李水微笑着说道:“还是问问吧。三日之后,我们还在谪仙楼相聚,到那时候,订立文书,交割钱款。”
商贩们都应了一声。
临走的时候,他们又问到:“若我等要借用刘季招揽客人,谪仙收多少钱呢?有了价钱,我们回家之后也好商议。”
李水笑了笑:“这个价钱,等签订和约的那一日再定。本仙已经想好了,按照时辰算,一个时辰,一百个秦半两。”
商贩们眼睛一亮:“如此便宜?”
李水摆了摆手,接着说道:“不要着急,这一百个半两,只是起拍价而已,是拍卖的底价。到时候,你们会互相竞价,价高者得。”
商贩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恍然大悟。
他们都是做生意的,自然明白李水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些人低着头沉吟了一会,齐齐的竖起大拇指来:“谪仙之能,神鬼莫测啊,吾等万万不及。”
李水咧嘴笑了。
而商贩们告辞离开。这些人在回家的路上,都低头不语,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价高者得?如此一来,价钱就不是由谪仙来定了,实际上由我们来定。我应该出多少钱,去租下这刘季呢?若价钱太低,肯定无法租下此人,被别人抢了先。若价钱太高的话,又会赔本。关键是,到现在还不知道这刘季究竟能带来多少收益。”
一路上,商贩们快把脑袋都想破了。他们纷纷叹了口气:“谪仙,果然是谪仙啊。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让我们冥思苦想。高,实在是高。”
谪仙楼,李水很满意的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后开始打腹稿,思索着怎么和项羽签订一个合同。
这时候,乌交凑上来了,笑眯眯的说道:“大人,奴婢在你身边时间长了,总算学到了你的三成本领。”
李水纳闷的看着他:“怎么?”
乌交一脸得意:“奴婢已经猜到大人的心思了。”
李水惊奇的看着乌交,心想:我要开经纪公司,捧红项羽,这种事你都猜到了?你脑瓜很灵光啊。
然而,乌交却说道:“大人的计划,定然是在出租刘季的那一日,暗中派一个人,假扮成商贾,藏在商贩中间,然后哄抬价格,把价钱炒的越高越好。然后故意输给其中一个商贩。以此,榨取大量的钱财。”
李水:“……”
你跟我这么久,就学到了这个?我的三成本领,就是用来坑蒙拐骗的吗?
李水站起身来,拍了拍乌交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做生意,要厚道啊。”
乌交投过去一个暧昧的眼神:“奴婢懂的。悄悄的发了财,嘴上却说的大仁大义。谪仙,奴婢是不是得到你的真传了?”
李水踹了他一脚:“滚。真传个屁。”
乌交欢快的说道:“好嘞。”然后欢天喜地的下楼了。
李水坐回来,叹了口气:“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举世皆浊我独清,不亦悲乎?”
李信忽然捂住嘴:“不行了,太酸了,牙要倒了。”
李水翻了翻白眼:“李兄,你这种大老粗,岂会懂的文人的风骨?”
李信呵呵笑了一声:“槐兄,这里又没有外人,你何必掩饰?你也算是文人?想当初你刚来咸阳城的时候,字都不认识。你这是五十步笑百步啊。”
李水傲然说道:“那是以前了。”
李信端起酒杯:“是么?那我要考考你。这酒水的酒字,有四种写法,你可知道?”
李水:“……”
李信笑眯眯的说道:“你是开酒楼的,或许日后便用得到了。我先教你第一种,齐人写酒,是这么写的……”
李水顿时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李信见李水兴致缺缺,惋惜的叹了口气。
这时候,乌交带着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上来了。
他冲李水奸笑了一声:“大人,我把人找来了,你看看,还满意吗?”
李水有点茫然的看着乌交,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失忆了。
他缓缓地扭过头,看了李信一眼,疑惑的问道:“我让他找人了吗?”
李信说:“好像没有。”
乌交干笑了一声:“奴婢在谪仙身边多久了?早就和谪仙心意想通了,只要谪仙一撅起来,我就知道要……”
乌交说到这里,忽然住口了,然后干笑着说道:“谪仙恕罪,是奴婢粗鄙了。”
还没等李水说话,乌交就连忙介绍那男人,似乎是要把话题岔过去。
他拍了拍男人宽厚的肩膀:“此人,名字叫黄由,是黄牛的堂兄。”
李水惊奇的看着他:“黄牛本仙认识啊,精瘦精瘦的,为何你如此肥胖?莫非家中富裕?”
黄由憨厚的笑了笑:“小人家中是屠户,虽然不至于大富大贵,但是饱饭还是能吃一碗的,时不时的,还能加上一点荤腥,因此肥胖一些。”
李水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乌交说道:“大人觉得,给此人换上衣衫,像不像是商贾?”
李水一愣:“你该不会是……”
乌交使劲点了点头,一副和李水心有灵犀的样子。
李水和颜悦色的对黄由说道:“你先出去等一会,让下面的苍夫给你准备些吃的。”
黄由顿时眼睛一亮,高高兴兴的走了。
这可是谪仙楼的酒菜啊,自己一个低贱的屠户之子,居然也可以享用?真是不枉此生啊。
等黄由下楼之后,李水走到乌交面前:“你都跟他说了?”
乌交笑了笑:“现在还没有。不过,这种事他岂有不答应的道理?只要谪仙点头,我立刻吩咐他。三日之后,在拍卖的时候鱼目混珠,大造声势。”
李水狠狠的踹了乌交一脚:“本仙早就说过了,做生意要厚道。你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吗?”
乌交愣了很久,然后委屈的说道:“奴婢以为……这是反话。”
旁边的李信笑的前仰后合:“槐兄啊,你平日里无耻惯了,偶尔有良知一次,众人都不信了。”
李水快哭了:这万恶的旧社会……
他耐心的对乌交说道:“有一个词,叫杀鸡取卵,这意思你明白吧?”
乌交嗯了一声。
李水说道:“出租项羽,便是一只下蛋的老母鸡。只要精心饲养,他一生能下成百上千个鸡蛋。你为了蝇头小利,将这只鸡宰了,这不是有病吗?”
乌交挠了挠头:“谪仙的意思是,日后拍卖项羽这种事,还会有?”
李水点了点头:“只要这一次效果好,商贩们定然会踊跃报名的。”
乌交点了点头,一脸惭愧的说道:“谪仙高深莫测,奴婢愚钝,没有领会到啊。”
李水说道:“无妨,你只要记住以诚待人四个字,便不会错了。”
乌交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李水又说道:“明日便要朝议了。这样吧,你派一个人,去淳于越的府中,散播一些消息,就说本仙仗势欺人,要掠走清白人家的男丁,贩卖为奴。”
乌交吓了一跳:“这……这是为何啊?大人为何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李水说道:“这叫炒作,要捧红一个人,不炒出一点热度来怎么行?”
乌交一脸茫然:“奴婢还是不懂。”
李水说道:“那就先做起来吧。做过一次,便什么都明白了。这就叫实践出真知。”
乌交咀嚼着李水的话,心中越来越敬畏:谪仙的话,真是字字珠玑啊。
…………
淳于越正在准备明日上朝的内容,国计民生,儒学礼法……一项一项,有很多事情要禀明陛下。
就在这时候,他看见管家淳于甲,慌里慌张的跑进来了。
淳于越皱了皱眉头:“成何体统?”
淳于甲连忙放慢了脚步,不紧不慢的说道:“是。”
淳于越淡淡的问道:“何事啊?”
淳于甲说道:“看守后门的仆役,有一个至交好友,是在街上卖狗肉的。而这狗肉贩子,有另一个至交好友,是在大麦糕点做伙计的。”
“现在那伙计传出消息来,说谪仙仗势欺人,掠走良人为奴,还要卖给商贩。”
淳于越猛的站了起来,极为恼怒的说道:“槐谷子好大的胆子。”
不过喊了这一声之后,淳于越又缓缓地坐下来了,摇头说道:“不对,不对,这事情有些蹊跷。槐谷子,家财万贯,何必做这种事?”
淳于甲说道:“小人也不太清楚,只是听到了一两句风声,因此来禀告主人。”
淳于越想了想,说道:“街上的传言,往往夸大其词。然而,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这槐谷子,怕是又要兴风作浪啊。”
他对淳于越说道:“备车吧,老夫要亲自去大麦糕点,问问那商贩,究竟是怎么回事。”
淳于甲应了一声,快步走了。
淳于越站在院子里,看着规规矩矩的丫鬟和仆役们。心中不由得叹息:这槐谷子和李信两个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让老夫操碎了心。若他们两个,能如同我府中的仆役一般,规规矩矩,那就天下太平了。若天下人,都如同我府中的奴婢一般,循规蹈矩,那简直是圣人治世了。
这时候,淳于甲把马车赶过来了。那匹老马稳稳当当的停在了淳于越面前。
淳于越看着马,心中更加感慨了:这槐谷子整日上蹿下跳,还不如老夫的马听话啊……
…………
大麦糕点,两个小姑娘正在给客人结账。
这两个小姑娘是大麦娘子的远房亲戚。虽然生的水灵,但是家境贫寒,一直过的都是苦日子。
这样的姑娘,没有机会识字,自然也没有什么见识。
她们往往终老一生,都生活在一个小小的村庄中。小的时候,要烧火做饭。长大了之后,早早的嫁给同村或者邻村的男人。
然后生娃、生娃,生娃,直到生出男娃。在这期间,还要织布、耕田,忍受着同样粗鄙的丈夫的暴脾气,忍受着吃糠咽菜的苦日子。
日复一日,直到老去。
两个小姑娘从来没有憧憬过自己的未来,因为自己就生活在自己母亲的未来中。那样的日子,太可怕了,想都不敢想。
忽然,自己的远方表姐回到了家乡,要带她们去咸阳城卖糕点。
两个小姑娘到了咸阳,忽然发现,原来女人的人生,可以如此丰富多彩。可以写书,可以有各种创造,可以来谪仙楼听书。
即便是贫苦人家中的女人,也可以摆摊,也可以识字。
咸阳女人的眼睛当中,有自己家乡不曾见到的光彩。那是对自己未来充满自信才有的光彩。
很快两个小姑娘知道了,这一切都是谪仙给的。因此,她们对李水感恩戴德,偶尔提起来,都要热泪盈眶。
她们分外珍惜眼前的生活,因此干起活来格外的卖力气。咸阳城爱吃糕点的人都知道。大麦不仅糕点很甜,雇的小姑娘嘴更甜。
今天,他们送走了一位客人,忽然外面又停下来了一辆马车。
一个气质儒雅的老人,在人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两个小姑娘立刻迎了上去,恭恭敬敬的说道:“贵客请进,想买什么糕点?”
淳于越看着这两个小姑娘,心想:莫非这就是槐谷子掠来的人口?
小姑娘见淳于越不做声,热情的说道:“若贵客不知道想要什么。可以试吃的。”
随后,他们端来了一个小盘,里面都是一小块一小块的糕点。
淳于越试着吃了一块,满意的点了点头。
大麦糕点,果然好吃啊。
他扭头看了看淳于甲:“是她们吗?”
淳于甲摇了摇头:“似乎不是,据那个伙计说,要卖的是男人。那个伙计叫什么来着?对了,他母亲叫三花。”
那两个小姑娘哦了一声,说道:“你们要找小米吗?他出去买柴了。”
淳于甲哦了一声:“原来那人叫小米。”
他低声对淳于越说道:“主人,谪仙卖人的事,想必大麦也是知道的。”
淳于越点了点头:“他既然是这间店铺的主人,自然是知道的。”
淳于越回过头来,和颜悦色的对两个小姑娘说道:“不知道大麦在不在?可否让老夫见一见?”
两个小姑娘想了想,然后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贵客稍等,我这就进去通报。”
而另一个小姑娘,则留在外面陪着淳于越,顺便又向他介绍了几款糕点。
第四百三十一章 你赔我偶像
大麦,大麦娘子,大麦的母亲,还有三花,四个人正在后面商议三日之后拍卖的事。
如果这件事换个人来操办,这几个女人一定会反对大麦的。拿着钱去请一个年轻人?而且这人什么都不用干,就是站在街上招揽顾客?疯了吧?
但是上次大麦倾家荡产赞助谪仙的神操作,让大麦家骤然发家,有了今日这份产业。因此三个女人反对的就不是那么强烈了。
大麦娘子犹豫着说道:“按道理说,谪仙的人品,我是最信得过的。满咸阳城看过去,他老人家恐怕是为数不多的正直善良的人了。”
“只不过……这个道理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请这么一个小白脸过来,就可以让我们的生意更加红火了?”
旁边的大麦母亲也犹豫着说道:“我也是最最相信谪仙的。自从谪仙到了陛下身边。朝廷做了多少好事?以往我们连饭都吃不饱,现在可是过上好日子了。”
“但是……这个道理我也想不明白。我们家的生意已经够好了,还用得着再招揽一个吃闲饭的吗?”
三花在旁边说:“我对谪仙,也是无比信任的。但是这件事,我总觉得不太靠谱。如今咱们大麦糕点的名气已经打出去了,有没有这个人,应该无所谓吧?”
大麦沉吟不语。
这三个女人都问道:“你的意见呢?”
大麦说道:“我的意见,是跟着谪仙走,定然是没有错的。谪仙乃是天上人,所行的都是仙人的妙法,你我如何能参透?事后能想明白也就不错了。”
“昔日谪仙办了那一场比试大会,拉人赞助。当时满咸阳城谁都不明白。现在却明白了。偶尔提起来,都要称赞谪仙神来之笔。”
三个女人微微点了点头:“照这么说,要把这个刘季拍下来?”
大麦嗯了一声:“要拍下来。就算赔了钱,也没有什么,就当是支持谪仙了。若没有谪仙,我们哪能有这些家业?算起来,我们家这些钱财,有一部分乃是谪仙的。”
三个女人都点了点头,同意了大麦的打算。
这时候,外面的小姑娘进来了,对大麦说道:“外面有贵客来了,说要见你。”
大麦立刻站了起来,问道:“是不是谪仙的人?”
小姑娘说道:“看起来不像。谪仙的人总是笑嘻嘻的。这个人却挺严肃。”
大麦快步走到前面,立刻就看到了淳于越。
他行了一礼,然后好奇的说道:“这位贵客,小人看你很是面熟啊。咱们是不是见过?”
淳于越微微一笑:“当日槐谷子的比拼大会,老夫也曾经到场。与你有一面之缘。”
大麦努力的回忆淳于越的身份。
而旁边的两个小姑娘有点不乐意了,她们撅着嘴提醒淳于越:“贵客,你怎能直呼谪仙大名?”
淳于越:“……”
他的大脑中闪现出四个大字来:欺世盗名。
槐谷子这个盗名巨贼,真是无耻又可恶啊。老夫一生循规蹈矩,精研诗书,这才在朝中攒下来了些许声誉。
这个槐谷子,整天颠三倒四,却骗得这个不相干的人,对他如此尊重?必定是耍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啊。
就在淳于越深思的时候,淳于甲小声对冥思苦想的大麦说道:“这是我家主人,淳于博士。”
大麦恍然大悟,连连行礼:“是了,是了,你是淳于博士。我想起来了,你是谪仙的至交好友。”
淳于越差点气疯了:“你骂谁?谁是他的至交好友?”
大麦疑惑的说道:“大人不是李信大将军的姐丈吗?李大将军不是谪仙的至交好友吗?那么淳于大人,也算是和谪仙沾亲带故了……”
淳于越打断他:“罢了,老夫不与你争论这些。人不知而不愠,清者自清。”
大麦哦了一声。
这人居然不是谪仙的好友?不仅不是,仿佛不想做谪仙的好友?大麦心里有点失望。
淳于越对大麦说道:“我方才听到了一个消息,所以想向你求证一下。我听人说,谪仙掠走了良家子弟,要贩卖为奴,可有此事?”
大麦吓了一跳:“哪有这回事?谪仙那等人物,怎么会掠走良家子?”
旁边的淳于甲立刻说:“怎么没有?我亲耳听到的,要在三日之后卖人。”
大麦愣了一下:“你说的是这回事啊。”
淳于越说道:“看来你确实知道了?”
大麦干笑了一声:“确实知道。不过这算是贩卖人口吗?”
随后,大麦将拍卖“刘季”的事说了一遍。
淳于越听完之后,气的连连喘气:“这还不算掠卖人口吗?刘季一行人,当初进入商君别院,乃是通过比试,选拔进去的,并非是卖身进去的。他们不是奴婢,只是劳作赚钱的穷苦人罢了,他槐谷子,凭什么把人……等等,你刚才说拍卖谁?”
大麦说:“刘季啊。”
淳于越大吃了一惊,心想:那个所谓的刘季,不是反贼项羽假扮的吗?他槐谷子又要干什么?
普通的官民不知道项羽的身份,但是淳于越这几个朝中重臣是了解的。
忽然,淳于越觉得心里很累。
他对大麦说道:“好了,这件事,老夫已经问清楚了,告辞。”
淳于越急匆匆地向外面走。大麦在他身后说道:“淳于大人,你不要误会啊。谪仙并不是要掠卖良家子弟。”
淳于越没有理会大麦:这么明显的事,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跟在后面的淳于甲忽然放慢了脚步,对旁边的两个小姑娘说道:“那种绿色的糕点,似乎味道不错,给我来一斤。手脚快一些。”
两个小姑娘翻了翻白眼:“今日不卖了。”
淳于甲有点恼火:“为何不卖了?”
两个小姑娘瞪着眼睛:“谁让你们诬陷谪仙来着?”
淳于甲不好和两个小姑娘争论,他扭过头来,一脸威严的看着大麦:“你就是这般做生意的?”
大麦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我就是这般做生意的。”
淳于甲:“……”
他挥了挥手袖子,也气呼呼的走了。
…………
回到家中之后,淳于越把刚刚写好的奏折全部烧掉了,然后开始写新的。
他心中愤怒,犹如有熊熊火焰正在燃烧。他将这一腔怒气倾注在笔端,犹如火山喷发一样,写出来了一篇激扬文字。
写完之后,淳于越把自己的奏章看了一遍,觉得自己简直是正义的化身,于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淳于越很晚才睡着。而好容易睡着了之后,又做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梦。
他梦见了尧天舜日,梦见古圣先贤重新出现于世间。他们竟然愿意屈尊降贵,站在朝堂之上,以臣子的身份,帮助着陛下治理天下。
淳于越站在这些圣贤后面,一脸崇敬的听着周文王的声音,听着孔孟的声音,听着……听着听着,他发现有点不对劲。
因为这些古圣先贤的奏章,怎么都这么奇葩?
周文王说:“咸阳城中,百姓烧火做饭,乌烟瘴气,熏坏了陛下,不利于成仙和长生。因此建议把所有百姓家中的炉灶拆掉,在城外重新垒起来。”
“每当吃饭的时候,百姓们出城生火做饭,吃完了之后再回来。”
周公旦说:“想要成仙,必须要有天时地利人和。所谓人心齐,泰山移。可是天下这么多人口,总有几个心怀不满的,搅得陛下不得安宁,耽误了成仙大业。”
“最方便的办法,自然是杀了他们,一了百了。可是当今天子毕竟是圣明君主,而我们又都是圣贤,所以这种惨无人道的方法,就不太实用了。”
“故而,我建议陛下颁布一道诏书,凡是有人胡言乱语,弃市。”
淳于越都听傻了。
而不远处的孔子和孟子,都连连点头,赞道:“真乃仁政也。”
这一刻,淳于越觉得自己信仰崩塌了。怎么自己敬爱的古圣先贤,都是这幅德行?
忽然,那些圣贤齐齐转过头来,一脸笑意的看着淳于越:“你意下如何啊?”
淳于越张了张嘴,想要反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忽然,他发现这些圣贤的脸上,都出现了龟裂,随后,他们的脸皮哗啦啦的脱落下来,然后,露出来了真面目。
原来,他们所有人都是槐谷子假扮的。
淳于越吓得大叫了一声,猛的从矮榻上坐了起来。
他大汗淋漓,紧张的左顾右盼,许久之后才意识到,方才只是做了一场梦而已。
他长舒了一口气,忍不住骂道:“槐谷子这无耻之徒,真是把老夫的一颗心都搅乱了。”
淳于越重新躺下去,这次再也睡不着了。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那些先贤奸诈的表情。
他叹了口气,穿上衣服进了书房,打算看会书,消磨一下时光。
结果,无论是看论语还是孟子,无论是看周易还是尚书。淳于越脑海之中,总是闪现出那些先贤古怪的笑声来。
淳于越痛苦的以手掩面:老夫,老夫再也不能正视这些先贤了。槐谷子……你把我害得好苦。
天微微亮了,淳于越两眼血丝的走了出来,稍微洗漱了一番,连饭都没有吃,就魂不守舍的向皇宫赶去。
淳于甲看了他这幅样子,在心疼之余,还有敬佩:淳于大人,听了谪仙掠卖良家子的消息之后,竟然气的一夜未睡,饭都吃不下。忧国忧民至此,简直是圣贤啊。我们这些仆役,虽然同样读了些诗书,但是和淳于大人对比,还是差了很远啊。
淳于越入宫的时候,百官还都没有来。
他到的太早了。
淳于越在议政殿外等了一会,忽然叫住一个小宦官,说道:“陛下何在?”
小宦官愣了一下,想了想说道:“此时……想必在用早饭。”
淳于越说道:“带我去。”
小宦官吓了一跳:“陛下在用饭,大人岂能贸然闯入?何况再有片刻,就该议政了。大人何不稍等一会?”
淳于越摇了摇头:“老夫有要事。立刻就要说。你现在便带我去。”
小宦官不敢去,遥遥的指了指其中一间宫殿:“那边就是了。”
随后,小宦官跑了。
淳于越深吸了一口气,迈着坚定的步伐向那边走了。
时间不长,他已经到了门口。季明正站在门外。
季明满脸惆怅,因为他已经有几天没挨打了。
被打习惯了,忽然少了这一项,季明总觉得有点不踏实。陛下,难道是把我忘了?或者对我彻底没有兴趣了?
季明心里很慌,觉得自己有点像是前天那片有了裂纹的瓦片,被人从房上揭下来,随手扔掉了。
他正在唉声叹气的时候,淳于越到了。
他对季明说道:“你进去禀告陛下,便说我有要事。要立刻说。”
季明干笑了一声:“淳于大人,陛下正在用饭。这时候打扰,怕是不好吧?一旦惹得陛下心中不快,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
季明说到这里,忽然心中微微一愣:咦?如果我借着这个机会惹恼了陛下,是不是便可以……
紧接着,季明又有点紧张:“若陛下大怒,砍了我怎么办?”
这时候,淳于越也把季明认出来了。他心中微微一动,然后微笑着对季明说道:“老夫要状告槐谷子。”
季明一听这话,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立刻进殿了。
什么打板子,什么砍头。都不重要了,只要能扳倒槐谷子,值了!
不得不说,季明已经有一种执念了。
嬴政正在吃饭,看见季明急匆匆地进来,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吃饭的时候,不喜欢有人走来走去的。
最近,嬴政没怎么打季明。因为打了这么多天,能用的借口都用过了,嬴政也懒得再想了。可是没有借口就打人,也显得自己是个暴君。
今天季明主动送上门来,嬴政也没客气,直接说道:“朕正在用饭,你胡乱闯进来,成何体统?下去吧,领二百杖。”
季明熟门熟路的应了一声,然后说道:“外面淳于博士求见,要立刻见陛下,说要状告槐谷子。”
嬴政有点头疼:“怎么又要状告槐谷子?”
他看了季明一眼,心情更加不好了,挥了挥手说道:“去吧,再加二百杖。”
季明打了个哆嗦:“四百杖啊。这次不会被活活打死吧?”
第四百三十二章 公开审谪仙
季明满脸忐忑的走了出来,看到等在外面的淳于越之后,觉得有必要把自己的悲惨经历讲出来,博得一点同情。
于是他苦着脸对淳于越说道:“淳于博士,陛下让你进去。唉,为了给博士通报,陛下让我自领四百杖。”
淳于越一脸同情的看着季明,然后很认真的说道:“槐谷子胡作非为,戕害百姓。若这一次能成功的制止他,你也有一份功劳。”
然后淳于越进去了。
季明站在店外殿外,心想:这些读书人真是吝啬啊,只夸我几句就完了?哪怕你给我点钱财呢。
季明慢吞吞的走到掌刑官那里,叹了口气:“我来了。”
掌刑官看到季明,顿时两眼放光:“你可有日子没来了。”
季明笑了笑:“是啊。”
不知道为什么,掌刑官觉得,这次见面之后,自己和季明越发的亲近了,难道这就是评书里面常说的,小别胜新婚?呸!不对,不对,这应该叫不打不相识。
掌刑官问季明:“这次打多少杖?”
季明说:“四百杖。”
掌刑官的脸一下就变了:“你这是要累死我啊?”
季明从怀里掏出一串秦半两来:“受累了,受累了。”
掌刑官接过钱,全身上下顿时充满了力量。他一脚把季明踹倒在地,兴奋的说道:“你放心,这四百下,我定然打得结结实实的,不让陛下有半点怀疑。”
随后,木杖抡起来呜呜带风,季明的身子像是一个面口袋,被打得来回抖动……
…………
淳于越已经见到嬴政了。
嬴政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为何又要状告槐谷子啊。”
淳于越看出来了嬴政有些不快,但是他毫不畏惧,一脸刚正不阿的说道:“只因槐谷子为非作歹,天怒人怨,老臣不得不告。”
嬴政叹了口气:“说来听听吧。”
淳于越说道:“昨日,我听到了一个消息。槐谷子要将府中的反贼项羽,卖给咸阳城中的商贩。”
“嗯?”嬴政愣了。
他有些疑惑的看着淳于越:“你莫不是听错了?”
淳于越无奈的叹了口气:“起初的时候,老臣也以为自己听错了,还亲自去商贩的家中求证了一番。结果证实,在后天,确实要卖反贼。当然了,槐谷子并没有泄漏反贼的身份。只说他们是商君别院中的护卫。”
嬴政眉头紧皱:“卖反贼?为何要卖反贼?”
淳于越有些忧虑的说道:“老臣也不清楚。不过……这反贼一旦离开了商君别院,逃跑的机会就太多了。到那时候……”
嬴政点了点头,对身边的一个小宦官说道:“去,议政殿前面,把槐谷子给我叫来。”
小宦官说:“陛下,再有片刻就要上朝议政了。”
嬴政说道:“议政之事暂缓吧,先把槐谷子叫来。”
小宦官应了一声,急匆匆地走了。去的时候,他路过掌刑官的地盘,看见季明已经趴在地上不动了,掌刑官正大汗淋漓的数数:“二百五十一,二百五十二,二百五十三……”
小宦官同情的看了季明一眼,然后跑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看见掌刑官还在数:“二百三十一,二百三十二……”
小宦官说道:“错了,方才已经二百五十一了。”
掌刑官愣了,问季明:“是吗?”
季明被打得半死不活,根本答不上来。
掌刑官叹了口气:“我打人,从来都是二百杖以内。超过二百的数,我不太会数啊。这可如何是好?”
小宦官一边跑一边好心提醒:“你打上一百杖,便在地上画一道线。画够了四道,便是打够了。”
掌刑官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办法。”
然后他对趴在地上的季明说:“咱们……从二百杖开始打,怎么样?多出来的那几十杖,算我白费力气,送你了。”
季明闭着眼睛,气若游丝的说道:“随便吧,反正我也感觉不到***了。”
…………
嬴政看到小宦官急匆匆地进来,问道:“槐谷子可来了?”
小宦官有些紧张的说道:“谪仙大人,尚未进宫。”
嬴政:“……”
都什么时辰了,还没有进宫?莫非他一直是卡着时辰上朝的?只要比朕早上一刻就行了?
嬴政挥了挥手:“去商君别院叫他。一刻钟之内,朕要见到他。”
小宦官应了一声,连忙走了。
一刻钟后,李水被带来了。身上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头发还有点散乱。
嬴政看见他身上居然穿着一层铠甲,顿时愣了:“你这是何意?”
李水睡眼惺忪,干笑着说道:“陛下,和反贼同住一个屋檐下,不容易啊。”
嬴政淡淡的说道:“所以,你想把反贼卖给那些商贩?”
李水看了看旁边的淳于越:“淳于博士又告我的状了?”
嬴政说道:“今日,你给朕说一说。把反贼卖给商贩,是何用意?你不怕反贼离开商君别院之后,兴风作浪吗?又或者,他们趁机逃跑?”
李水干咳了一声:“反贼身边有我的细作。他们的心思,我已经摸的一清二楚了。项羽从进入商君别院开始,为了杀我,已经吃了太多的苦。”
“这就像是一个赌徒,他已经输了太多的钱,所以不把本钱赢回来,或者输个精光,他们是不肯离开赌桌的。”
“如果项羽在外面为非作歹,或者逃走了。那他就再也杀不了我了。他在商君别院受得那些苦,都白白浪费了。项羽此人,心高气傲,是断然不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除此之外,臣还有另一重措施。我会派给他们一个十人队,牢牢的看管住他们,美其名曰,这是专门保护他们的护卫。其实,是防备着他们逃跑。”
“只要项羽等人有异动。这十个人就会缠住他们。只需不到一刻钟,我的大队人马就可以赶到。可以说,项羽绝对动弹不得。”
“况且,项羽现在隐藏了身份,潜入到了咸阳城中。这刘季的身份,对他来说是安全的。他要做什么事,需要在暗中去做。”
“所以,把他放到大庭广众之下,让全咸阳城的百姓帮我盯着他,他反而越发的束手束脚,什么都做不了了。”
嬴政微微点了点头,不过还是有些忧虑的说道:“然而,将一个反贼带出来,招摇过市,朕总觉得有些不妥。”
李水笑了笑:“陛下一统天下,富有四海,乃千古一帝也。区区项羽,不过一介庶人,身边三四个随从而已。此人,不足虑也。”
嬴政点了点头:“不错,不错。”
淳于越在旁边听的有点无语,这槐谷子也太能吹了。
不过一时间,淳于越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于是他换了个问题:“即便你把反贼放出来,不会出事。可现在他们的身份是刘季,在百姓看来,他们是商君别院中的护卫。”
“你将他们任意卖给别人,这不是掠卖良家子弟吗?此例一开,权贵争相效仿,我大秦还有宁日吗?”
李水听了淳于越这话,忍不住笑了:淳于博士,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啊。
李水干咳了一声,对淳于越说道:“博士,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该上朝了。至于掠卖人口的事,咱们放到朝堂上去说,怎么样?”
淳于越愣了:怎么回事?此人明明犯了错,反而主动要求去朝堂上说?他是脸皮太厚,以至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淳于越越想越觉得这里面透着一股子阴谋的味道,顿时陷入了深思之中。
嬴政已经弄明白了,李水把反贼弄出商君别院,不会出大乱子。至于他为什么要卖给商贩,算不算是掠卖人口,已经是细枝末节了。
嬴政固然对此很关心,但是这种事,还是比不上朝议重要。
只要不说破项羽的身份,让槐谷子和淳于越在朝堂上辩论一番,让朝中大臣评评理,也无妨。
因此嬴政站了起来,淡淡的说道:“有什么事,朝堂上说吧。”
眼看着嬴政要更衣上朝了,李水和淳于越都告辞出来了。
淳于越满脸疑惑的向议政殿走过去,始终想不明白李水又在搞什么鬼。
而李水一脸笑眯眯的走在他身边。
议政殿门口等候的朝臣,早就注意到李水和淳于越了。
李信纳闷的看着他们:“怎么槐兄和淳于越在一块?”
李斯和王绾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些忧虑:槐谷子,不会又和淳于越搅到一块去了吧?这次是真的还是假的?
李水走到众臣面前,得意的向李斯和王绾使了个眼色。
这两个人更加有忧虑了。
而淳于越一直在低头思考掠卖人口的事,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朝臣的眼光。否则的话,他一定会大骂李水一通,好证明自己的清白。
很快,议政殿大门打开,百官鱼贯而入。
不断的有大臣站出来,提出一些施政上的问题。
两个时辰后,朝臣们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正事说完了。众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开始期待今天的保留节目。
每一次朝议,总有人找李水的麻烦。朝臣们已经习惯了看热闹。这就好比是正片最后的彩蛋。
不知道今天还有没有这一段啊。
李水扭头看了看淳于越,眼神之中饱含着鼓励。
淳于越心里更加不安了,总觉得自己中了圈套。
不过他忽然心中一动:这会不会是槐谷子故意为之?故意表现的迫不及待,希望我告他。用这种虚虚实实的方法,让我心存疑虑,不敢声张,然后他好逍遥法外?是了,定然是这样。槐谷子这家伙,真是奸诈啊。
淳于越想明白这一点之后,一脸正义的看了李水一眼,然后堂堂正正站了出来,向嬴政说道:“陛下,老臣要告槐谷子掠卖良家子弟。”
朝臣们都一脸兴奋:终于等到这一出了。
嬴政已经知道淳于越要说的内容了,不过还是淡淡的说道:“如何掠卖良家子弟?你说来听听。”
于是淳于越将打听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等他说完之后,嬴政看向李水:“槐谷子,你有何话说?”
李水站出来,一脸诚恳的说道:“陛下,臣以为。无论臣是否掠卖良家子弟。这种事,都不应该在议政殿上说。议政殿,乃讨论一国大政方针之地,何等威严?何等庄重?岂能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耽误天下人的时间?”
在场的人都懵了:威严?庄重?你也知道这里威严庄重吗?当初你在朝堂上打人耳光、诬告人谋反的时候,怎么不觉得威严庄重了?
淳于越更是差点气死:刚才你要在议政殿说,现在又不让说了,你在耍我吗?
李水干咳了一声,说道:“方才淳于博士状告臣掠卖良家子弟,臣以为,他应当去内史府,去赵腾那里,公开告我。最好任由百姓围观,是非公道,让天下人做个见证。”
嬴政有些无语:“你在这里说说便可以了。”
李水诚恳的说道:“陛下,这不合规矩啊。若渐成风气,那将来朝堂岂非变成了集市?人人争论不休,事无巨细,都要陛下劳神,这天下如何垂拱而治?”
嬴政有些无奈的看着李水:“朕也想知道,你为何要掠卖良家子弟。”
李水硬着头皮说道:“陛下想要知道的话,可以微服私访,去内史府旁听。”
嬴政:“……”
朝臣们看的叹为观止:谪仙,真的是不怕死啊。
其实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李水早就摸清楚嬴政的脾气了。他很有技巧的控制着火候。
嬴政想了想,对李水说道:“罢了,就由赵腾审理此案吧。”
赵腾一听这话,顿时头疼:又是槐谷子?怎么感觉此人像是粘上我了一样,死活要往我这边凑过来?
…………
“谪仙的至交好友,淳于博士,状告谪仙啦。谪仙的至交好友,内史大人,亲自审理此案。”街上有几个人,正在飞奔着宣传这条消息。
“内史府,允许百姓围观,在天下人的见证下,证明谪仙的清白。限三百人,先到先得啊。”这些人气喘吁吁的喊着。
很快,街上的闲人朝内史府跑去了。
李水抱着胳膊,对赵腾说:“内史大人,想不想赚钱?”
赵腾不说话。
李水说:“你把大门一关,规定出钱最多的三百人可以进来,保证你大赚一笔。”
赵腾翻了翻白眼:“本官不想当耍猴的,被人围观。有辱斯文。”
李水挠了挠头:“凭本事吃饭,不丢人啊。”
第四百三十三章 谁是你姐丈
三百人到齐了,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挤挤挨挨的坐在那里。
有一些行商巨贾,也想进去围观一番。但是已经够了三百人,没有他们的位置了。因此这些商贾花了些钱,从那些黔首手中买了一个位置,把自己换了进去。
很多黔首固然想要看热闹,可是热闹没有真金白银来的实在啊,因此就收了钱,换了位置。
赵腾看着那些交易数额,已经到了几万钱,不由得心里有点酸。
虽然他是朝中重臣,但是几万钱,那也是不小的数目了……
至于嬴政,他也换了便服,和一些朝臣坐在了帘子后面,等着看李水怎么解释。
赵腾叹了口气,冲几个衙役摆了摆手。那些衙役便站在了门口,不许百姓再进来了。
不过,大门也没有关上,所以那些百姓还可以通过大门,继续向里面张望。
随后,赵腾坐了下来。
李水和淳于越,也坐了下来。
赵腾有些古怪的对淳于越说道:“淳于博士,你为何要状告槐谷子啊。”
淳于越有点无奈,这原因他今天已经是说第三遍了,有些烦了。不过为了解救被卖的人口,刹住这股不良的风气,淳于越还是说了一遍。
等他说完之后,赵腾还没有怎么样,那些旁听的商贾有点坐不住了:谪仙,这是要做什么?
上次商君别院拉赞助,直接让一些小商小贩,一跃成为巨贾。这样的传奇事件,不仅传遍了咸阳城,传遍了关中,甚至关东的商贾都听说了。
这些商贾与朝臣不同,他们身份低贱,没有朝臣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因此他们乐意研究谪仙的种种理论,学习他的思维方式。
很快,他们弄明白了谪仙拉赞助的手法,对此叹为观止。
而这一次,他们嗅到了相似的气息。他们虽然还不了解谪仙打算怎么运作,但是商人的直觉告诉他们,这仿佛又是一个天赐良机。
赵腾看了看李水,说道:“槐大人,你倒是说说,你有没有贩卖人口?”
李水说道:“首先,我那不叫贩卖,你可以理解成出租。”
旁边的淳于越冷笑了一声:“人也可以出租吗?真是荒谬。”
李水摊了摊手:“你先等我说完。”
淳于越不做声了。
李水说道:“卖,是将人卖出去之后,就与我没有关系了。而租,是借给对方使用一段时间,用完了我还要收回来的。”
内史赵腾问:“那具体是怎么一个租法呢?”
李水说道:“用我们行家的话来讲,这不叫租,这叫代言。”
内史腾揉了揉太阳穴,随口问:“什么叫代言?”
李水耐心的解释说:“在我商君别院,有一个看门人,名叫牛犊。此人聪明伶俐,十分机灵。我就让他做了刘季的经纪人。额……这个经纪人,你可以理解成掮客。”
“牛犊呢,负责刘季的衣食住行,以及安全工作。顺便帮他联络一些行商大贾。”
“如果那些商贾有心和刘季合作,就要找到牛犊,和他签订一个文书。或者三个月,或者半年。这文书里面,详详细细的规定了刘季在合同期间要做什么。”
“然后呢,商贾就要给牛犊一部分钱,牛犊在扣除了衣食住行,以及安保费用之后,剩下的钱,再交给刘季。”
淳于越在旁边说道:“这不还是卖吗?只不过日子稍微短了一点而已。”
李水无奈的说道:“这明明是雇佣啊,怎么变成卖了?按照日子给人干活,干完了之后,拿钱散伙,有什么问题吗?”
淳于越说道:“雇佣,那是自己与主家商议价钱,然后干活走人。现在变成你们帮人商议价钱,这能一样吗?”
李水干咳了一声:“刘季是什么人?那是勇士,那是翩翩少年。他亲自去议论价钱?不要面子的吗?”
淳于越瞪了瞪眼,大声说:“那你让他明日拍卖,什么价高者得,这样就有面子了吗?”
李水干咳了一声,微微转了转身子,对着围观的人说道:“不是明日,是后天。后天正午,在谪仙楼准时举行。”
那些商贾们眼睛一亮,不少人立刻记下来了。
淳于越看着高声叫喊的李水,总觉得有哪不对劲。
他对李水说道:“槐谷子,你回答老夫的问题。你把人当作货物一样售卖,这样就不丢人了吗?”
李水干咳了一声:“我这么干,是有原因的。因为代言这种事,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大伙还不明白刘季几个人的价值。所以只能通过拍卖的方式,让商贾之间,商贾和刘季之间,互相摸摸底。”
“第一次需要如此,以后代言的效果出来了,自然就不用这样了。由牛犊全权负责即可。”
淳于越瞪了瞪眼,他忽然急中生智,说道:“你这么干,刘季可愿意?若刘季不同意,你强令他这么做,那可算是胁迫。”
李水说道:“刘季自然愿意了。”
淳于越说道:“我要证据。”
李水笑眯眯的看着淳于越:“怎么?淳于大人想让我把刘季叫过来?”
淳于越有点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他知道,所谓的刘季其实是项羽,是反贼。这地方有陛下,有朝臣,还有这么多百姓。万一那反贼孤注一掷,残杀无辜之人怎么办?
可是不把人找来,那不是纵容李水做这种事吗?今天他能卖反贼,明日就能卖别人,谁知道最后他卖谁?
今日自己争的,不是项羽一个人的利益,是万千没有权柄的普通人的利益啊。
淳于越想了想,对李水说道:“你一直说,要有文书。那你和刘季,可签订了文书?”
李水笑了笑:“这可巧了,我偏偏就有文书。上面还有刘季的签字画押。”
随后,李水从怀里拿出来了一张纸。
想要让项羽同意这件事,实在是太简单了,只要说一句,参加这种活动,可以增加谪仙的好感,有更大的几率被选为贴身护卫。
项羽那帮人,简直就像是苍蝇见了茅厕一样,奋不顾身的扑过来了,连文书都没认真看,就立刻签了字。
淳于越把文书认认真真的看了三遍,最后实在没话说了。
李水扭过头来,笑眯眯的对赵腾说道:“内史大人,你觉得这算不算是卖人?”
赵腾犹豫了一会,扭头向帘子后面看了看。
很快,有个仆役走过来,小声在赵腾耳边说道:“大人,陛下的意思是,不算卖人。做生意需要掮客,也合情合理。”
赵腾点了点头,对李水说道:“只是掮客而已,不算掠卖人为奴。淳于博士,这次你误会了。”
李水笑嘻嘻的说道:“内史大人明断啊。”
赵腾点了点头,正要离开,忽然听到那些百姓正在交头接耳,有不少人在议论:“看看,看看,我就说没事吧?谪仙和内史大人是至交好友,怎么可能有事呢?”
赵腾的脸一下就垮下来了。
李水清了清嗓子,对赵腾说道:“淳于博士呢,虽然是诬告,但是我不打算追究他了,毕竟他是忧国忧民,一时义愤嘛。”
赵腾哦了一声,心想:本来我也没打算追究他。凡是告你的人,都是勇士,赞赏还来不及呢,还有什么好追究的。
淳于越有点失望。槐谷子竟然脱罪了?这么简简单单的脱罪了?
其实经过李水的解释之后,淳于越也觉得,李水的行为,好像不算是掠卖人口。可是他这心里面,总有些不甘心。
就在这时候,淳于越听到旁边几个围观的商贾说道:“看到没有,我早就说了,淳于博士和谪仙是自己人。现在证明了我的话了吧?”
淳于越差点晕过去:我和他是自己人?简直是侮辱我啊。
旁边有人不信,问那商贾:“怎么可能?淳于博士如果是谪仙的人,怎么会把谪仙告了?”
那商贾说道:“其一,淳于博士这一次,算是诬告。可是谪仙却不追究他的责任。其二,他们不是真的告状,是一计。”
旁边那人好奇的问道:“什么意思?”
那商贾说道:“谪仙要拍卖刘季的事,之前你知道吗?”
旁边那人摇了摇头。
商贾说道:“恐怕咸阳城中,没有几个人知道。可是现在呢?你觉得这个消息传遍咸阳城,需要多久?”
旁边那人说道:“一两个时辰足够了吧。大儒状告谪仙,这种消息肯定传的飞快。”
商贾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如此一来,后天的拍卖大会,不就人山人海了吗?各地的商贾一到,你出价,我也出价,那刘季的价钱不就上去了吗?”
旁边那人恍然大悟,心悦诚服的点了点头,对那商贾说道:“怪不得你能家财万贯,这份脑筋,真是不一般啊。”
那商贾叹了口气,十分感慨的说道:“我?我所有的智慧加到一块,也不及谪仙的万分之一啊。”
旁边那人点了点头:“没错,这种高明的办法,试问天下间谁人能想的出来?即便有人想的出来,谁又有谪仙这般大的面子,可以请到淳于博士来演这一出戏?”
淳于越听到这里,觉得心脏有点受不了。
他悲痛万分的看看周围,发现围观的百姓,都在看着他,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
他又看了看嬴政的方向,仿佛透过帘子,看到了陛下和朝臣恍然大悟,似笑非笑的表情。
淳于越低声念叨着:“我?我在配合槐谷子演戏?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这是个圈套啊……”
淳于越向前走了一步,想要解释,结果脚下趔趄,紧接着晕头转向,倒在了地上。
旁边的李水立刻跑过来,极为紧张的喊道:“晕倒了,我姐丈晕倒了,快来人啊。”
淳于越强忍着一口气,缓缓地抬起手来,气若游丝的说道:“你给我滚,谁是你姐丈?”
李水则蹲在淳于越身边,把姐丈两个字喊得更响了。
…………
当淳于越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淳于甲正在旁边服侍。
淳于越缓缓地坐起来,感觉自己的脑袋清醒多了,手脚也有了些力气。
淳于甲见淳于越醒了,连忙把他扶了起来。
淳于越问道:“我怎么了?”
淳于甲说道:“医者说了,主人睡眠太少,熬了一夜,又和槐谷子打嘴仗,动了气。一时激动,这才晕过去了。睡一觉就好了。如今已经没事了。”
淳于越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槐谷子呢?”
淳于甲支支吾吾的说道:“槐谷子,据说正在准备拍卖会的事,明日就要拍卖了。”
淳于越叹了口气:“扶我起来,吃点东西吧,明日,老夫也要去看看,看看槐谷子这家伙,究竟在搞什么鬼。”
淳于甲只好嗯了一声,把淳于越扶到了饭桌跟前。
…………
第二天上午,距离拍卖会开始还有一个多时辰,但是谪仙楼附近,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今天想要进谪仙楼,先要交进门钱,一万钱一位。进去之后,酒水糕点另外算。
不过,依然有不少人交钱进去了。除了大麦那些商贩之外,还有不少听到消息,想要来找找运气的商贾。
包括上一次错过了赞助的周贵,也厚着脸皮来了。
虽然为了赞助的事,他曾经偷偷跑到王绾那里告状,给李水找了点麻烦。但是事后李水也没有打击报复,这让周贵渐渐放下心来了。
放心之后,他就开始心里不是滋味了,眼看着别人的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自己的糕点铺却门可罗雀。
原来他的周氏糕点是咸阳城第一啊,现在风头全都被大麦糕点抢去了。
因此,听说今日要拍卖刘季一伙人,要搞什么代言,周贵立刻就来了。
他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把刘季拍下来,自己应该就可以翻身了。
所以,这一次周贵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思来的。
交了一万钱之后,周贵开始盘算自己的资产,然后开始观察其他的商贾。
看来看去,他忽然看到了一个生面孔。
于是他问旁边的人:“那人是谁?我不记得关中的商贾,有这么一号人啊。”
旁边那人说道:“他不是商贾,他是景绻的胞弟,好像叫……好像叫景盖。”
周贵哦了一声,心想:“景绻我知道,那不是关东豪强吗?今日是商贾们把人拍回去代言,这个豪强来干什么?”
所谓的景盖,其实就是项超。
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着台上那大大的刘季两个字,眼泪都快下来了:我的羽儿,你真是受苦了。你放心,为父今日绝不让你失了面子。
第四百三十四章 拍卖会上的冤大头
拍卖大会在谪仙楼的一楼进行,正午之前,一楼的所有座位都已经坐满了。
二楼同样人满为患。不过……二楼当中坐着的,多半不是参与拍卖的,而是想要看热闹的权贵和豪强。
权贵们站在二楼,俯视着一楼的商贾,内心深处是有一种优越感的。
这些逐利的商人,为了一点钱财,连脸都不要了,真是丢人啊。
权贵们获得了极大的满足和优越感。
坐在一楼的商人,自然感受到了楼上的目光。但是他们没什么反应,毕竟这样的眼神他们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习以为常,不疼不痒。
唯独项超,心里面有点不舒服。自己一个堂堂的关东豪强,名门项氏之后,竟然与这些商人坐在一块,确实有点丢人。
不过……今天为了给项羽争面子,忍了。
谪仙楼外面的那一条街上,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闲人。
这些人舍不得花一万钱,或者根本拿不出来一万钱,于是干脆等在外面。他们凑钱买通了一个谪仙楼的伙计,请他来往传递消息。
闲人们正等的发慌的时候,忽然远远的看到了一辆马车,摇摇晃晃,走到了谪仙楼跟前,随后,从车上下来一个老头。
有眼尖的立刻说道:“看,是淳于博士。”
淳于越显然听到这话了,嘴角露出来一丝笑意:看来老夫在百姓当中,还是有些名声的。
紧接着,又有人说道:“淳于博士,昨日不是刚刚告了谪仙吗?怎么今日又来捧场了?”
淳于越差点绊倒在台阶上:老夫这是捧场吗?老夫只是看个热闹而已。
随后,又有一个闲人说:“这你便不懂了,我早就听人说了,昨日是淳于博士和谪仙在演戏。故意演了一出告状的大戏,好宣传今日的拍卖会。”
周围的闲人都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
淳于越气的手脚发抖,对身边的淳于甲说道:“去,去告诉那些无知的黔首,老夫一生方正,岂会做假演戏?更何况,是与槐谷子那无耻之徒演戏?”
淳于甲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去找那几个闲人。
淳于越叹了口气,又把他叫了回来:“罢了,罢了,若真的去找他们,反而像是做贼心虚一样。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清者自清,老夫忍了。”
淳于越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样,咬着牙进了谪仙楼。
刚刚进去,就看见李水一脸热情的迎了上来,笑眯眯的叫道:“姐丈,你来啦?”
淳于越摆了摆手:“滚,谁是你姐丈?”
李水哈哈大笑,搂着淳于越的肩膀说道:“这才是亲人嘛,嬉笑怒骂,没有什么忌讳,不生分,哈哈。”
周围的人都投去了羡慕的眼光。
旁边的李信看的叹为观止:若当初我有槐兄这样厚的脸皮,何必惧怕淳于越呢?
淳于越被带到了二楼,和一众朝臣坐在了一块。至于李水和李信,在一个特别的雅间坐了下来。
随后,有商君别院的匠户站出来,高声说道:“拍卖大会,即将开始,请各位安静。在下要宣布几条规则。”
众人都安静下来了。
那匠户说道:“规则如下:其一:刘季、刘五,刘六等四人。以组合的形式,打包拍卖,这组合名为刘氏兄弟。”
众商贩都点了点头,觉得很合理。
之前大伙称他们为大麦队,那是因为上一次选拔赛的时候,大麦赞助了他们。现在时过境迁,重新拍卖,确实不能用原来的名称了,否则的话,那不是白白帮助大麦做宣传了吗?
匠户又说道:“规则之二:拍下刘氏兄弟的商贾,在三个月内,享用刘氏兄弟的独家代言权。无论获利多少,一切按照文书之中规定的数额支付。若任意一方有违约之处,三倍赔偿。”
那些商贾们顿时交头接耳:“三个月的期限,有些短了。不过……也不是不可以接受。毕竟这是第一次与刘氏兄弟合作。如果效果不好的话,三个月后,可以各奔东西。如果被绑在一块十来年,那才真的可怕呢。”
匠户又说道:“规则之三,牛犊为刘氏兄弟的代理人,一切经济往来,文书合作,由牛犊作为全权代表,与商贩详谈。”
对于这些,商贩们没有任何意见。
随后,匠户又念了十几个条款。
商贩们听得很认真,不时记了下来。而二楼的权贵,与等在外面看热闹的闲人,都昏昏欲睡。
他们对什么条款并不感兴趣,只想知道刘季能卖多少钱罢了。
等匠户终于念完了之后,他大声宣布:接下来,有请刘氏兄弟成员。
项羽几个人被带到了台上。
按道理说,项羽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站在这里,居然还有点紧张。
后来项羽想明白了,他不是紧张,而是觉得屈辱。以前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接受的是众人的敬仰。而现在,与伶人和奇珍异兽无异,下面的人看他,如同是看一件货物一样。
项羽咬了咬牙,心想:此生不杀槐谷子,势不为人。只要杀了槐谷子,今日的屈辱也就可以清洗干净了。
下面的商贩,都在欣赏者项羽四个人,在心中估算着他们的价值。
而项超,更是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自己的儿子。
这些日子,他只能借着进入商君别院游览的机会,才能偷偷的见项羽一面。
商君别院的门票太贵了,而且那个什么牛犊,好像故意坑他似的,每次都要多花几倍的价钱。虽然项超家财万贯,但是也经不起这么折腾了。
因此,他每个月只能见项羽一面。今日这一面,只花了一万钱,算是很公道了。
牛犊笑嘻嘻的走了出来,站在了项羽几个人跟前,对着商贾说道:“各位,咱们现在就开始吧?早点把刘氏兄弟拍下来,可以早点合作啊。”
“起拍价一百钱,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百钱。现在开始吧。”
很快,有商贾喊道:“二百钱。”
“三百钱。”
“五百钱。”
几百钱,对于这些商贾来说,根本不叫钱,因此他们喊得毫无压力,人人都过了一把瘾。
坐在商贾中间的项超始终没有说话,他快气死了。
自己的儿子,自己那天上少有,地下无双的儿子,只值三五百钱?太侮辱人了。
项超很生气,坐在二楼的淳于越也很生气,一直摇头叹息:“槐谷子真是太野蛮了,太无礼了。老夫耻于和他同朝为官。”
和淳于越同席的朝臣都连连点头,不过点头完了之后,依然津津有味的向楼下看。
这种节目,真是不曾见过啊。谪仙,真的是奇思妙想,总能给大伙带来新玩意。
终于,刘氏兄弟的价钱,渐渐的攀升到了五千钱。
到了五千钱之上,叫价的人就比较少了。只剩下固定的几个人,在此起彼伏的叫着。
等超过了一万钱之后,就只剩下了四个人。
一个是想要翻身的周贵,一个是想要报答谪仙恩情的大麦,一个是咸阳城的大商贾姜原。还有一个就是项超了。
这四个人的目的各不相同。
周贵是想借着刘季四个人,卖谪仙一个好,然后借着商君别院的力量,再次成为咸阳城首屈一指的大商贾。
至于刘季能不能给他带来什么财富,周贵是比较怀疑的。能带来最好,不能带来也无妨,就当是给谪仙送礼了。礼多人不怪嘛。
大麦则完完全全是感念李水的恩情。这一次拼命叫价,就是不想让李水的拍卖会太丢人。
而大商贾姜原,是真正的聪明人。他在这几天,仔仔细细的分析了刘氏兄弟在咸阳城的受欢迎程度,根据他的预测,如果有刘氏兄弟做代言的话,自己的生意应该可以好上三成。
至于项超,什么都不为,就是想要给自己儿子抬高身份。在他看来,项羽是无价之宝,喊多高都没问题。
竞价到最后,刘氏兄弟的价格已经超过五十万钱了。
大商贾姜原算了算,觉得再向上面喊的话,刘氏兄弟带来的收益,未必能够超过五十万钱,那样就赔了。
于是他退出了。
商人的精明与冷静,在姜原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到八十万钱的时候,大麦也顶不住了。这几个月,他赚了极多的钱,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暴富。但是他毕竟穷了太长时间了,家底没有那么丰厚,这八十万钱,是他的全部家当。再往上面喊的话,真的拍到了刘季,也支付不起。
如果拍了人却不付钱,那样的话谪仙更丢人。
大麦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虽然八十万钱也不低了,但是和谪仙的身份相比,还是有点少了。
大麦向二楼看了看,有些歉意的想:谪仙大人,对不住了,小人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接二连三的有人败下阵来,周贵越来越激动了。他手心冒汗,太阳穴上的青筋一个劲的乱跳。
价钱已经暴涨到一百五十万了。可是不远处那该死的关东豪强,还在向上面喊价。
周贵早就跟人打听清楚了,那混蛋名叫景盖,根本不是做生意的。不知道这种人把刘氏兄弟买回去干什么,回去供着吗?
商君别院的匠户早就说了,这一次是合作,不是卖人。把人拍下来,定了文书,刘氏兄弟只负责代言和宣传的。什么喝酒吃饭,什么暖床表演,一概都不管的。
周贵狠狠的瞪了项超一眼,心想:此人是不是有病?
渐渐的价钱已经到了八百万钱。
周贵有点顶不住了。
他的全部家当,包括日渐萧条的周氏糕点铺,以及在城外买的地,以及自己夫人的嫁妆,还有藏在后院里的金银,父祖辈留给自己的遗产,这些林林总总加在一块,也不过一千万钱。
当然了,周贵还不知道自己夫人开了几家半边天,已经把钱花的差不多了。如果知道的话,他也就不敢再喊了。
周贵心想:如果那个混蛋再不停手,这个天大的好机会就要从手里面溜走了。
他很焦急,但是面子上不敢表现出来,依然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做生意就是这样,无论有钱还是没钱,都要装作一副有钱的样子。
周贵看起来很淡定,项超看起来更加淡定。
这两个人的表情,让在场的人都叹为观止,那些大商贾看着周贵和项超,个个羡慕不已。
这可是八百万钱啊,不眨眼就喊了出来,这得多大的魄力?这得多大的财力?
而二楼的那些朝臣,一边鄙视商贾的粗俗,一边觉得这种活动实在是太刺激了。
而在外面围观的闲人,则干脆都沸腾了。
站在台上的项羽几个人,有点茫然的看着下面:我们的身份该不会是暴露了吧?我们明明对外宣称只是几个从楚地来的黔首而已,我们值这么多钱吗?
眼看着价钱已经到了八百五十万。周贵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的话,自己会败下阵来,于是他打算来个猛的,把项超给镇住。
他直接喊了一句:“一千万钱。”
足足加了一百五十万。让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
能一脸不耐烦的直接加价一百五十万,足以说明,此人懒得再和别人几百几万的纠缠了。他想必还有更多的钱财,对这刘季是志在必得了。
周贵喊完之后,所有人都看向项超。
项超盘算了一下,觉得一千万,也算给足了项羽面子了,再喊下去的话,那个冤大头未必会接招。
于是他抱了抱拳,算是认输了。
周贵彻底松了口气,瘫坐在席子上。这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全都湿了。
拍下来刘季,算是大功告成了,但是这时候,周贵的一颗心,越发的不安起来了。
这一次,可是倾家荡产啊,若是能借此与谪仙交好倒也罢了,借着谪仙的名望与力量,短时间内可以东山再起。
可若是不能与谪仙交好……周贵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想下去了。
牛犊笑眯眯的说道:“这次拍卖会,圆满结束了。李氏兄弟拍出来了一千万钱的价钱。我商君别院很是满意啊。请周贵兄弟,不要离开,咱们立刻订立合同,人货两清,绝不拖延。”
周贵茫然的应了一声,两脚像是踩了棉花一样,摇摇晃晃的跟着牛犊上楼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 给我往死里打
楼上,李水和李信正笑眯眯的等在那里。
周贵到了之后,连忙向李水行礼,并且一脸歉意的说道:“上次谪仙举办盛会,邀请小人赞助,小人糊涂,不敢赴约。事后一直惭愧不已,今日总算有机会,向谪仙赔礼道歉了。”
谪仙微微一笑:“无妨,买卖不成仁义在嘛,我们现在不是合作的很好吗?”
周贵听到这话,顿时松了口气,他感觉李水已经原谅自己了。
于是周贵又说了一些,希望李水多多提携之类的话。
李水点了点头,对外面的人吩咐道:“把方才那小吏请进来吧。”
很快,有个小吏进来了。
周贵有点纳闷的看着那小吏,问李水:“这位是……”
李水说道:“此人是从内史府上借来的,这小吏官职虽然不高,但是对我大秦律,极为熟悉,甚至可以倒背如流啊。”
那小吏向李水和李信行了一礼,很谦虚的说道:“谪仙过奖了。”
周贵感慨的说道:“咸阳城中,人人都传言说,谪仙与内史大人乃是至交好友,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
李水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很会说话,又很有眼光,我看好你啊。”
周贵顿时心花怒放。
这一刻,周贵觉得自己已经走到了人生巅峰。
既然已经得到了谪仙的赏识,日后自己定然飞黄腾达啊,什么大麦,什么李氏木器,都得败在自己脚下。
周贵正在胡思乱想,那小吏拿出来了两张文书,说道:“这便是小人拟定的文书了。各位可以仔细看看。”
李水瞟了两眼,就点了点头。
后世的条约往往极其复杂,百分之九十的人都看不下去就点了同意。但是这小吏拟定的文书,倒是很简洁。最为关键的是,借给这小吏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坑李水。
周贵也只是瞟了两眼而已,就表示一切听从谪仙的吩咐,不敢有任何违拗之处。
随后,双方都在文书上签了字。
牛犊笑眯眯的对周贵说道:“周掌柜,既然已经欠了文书,这钱,是不是应该给我了?”
周贵干笑了一声,说道:“这个……一千万钱,在下是绝对有的。不过大多是房产和地契,一时间也无法变卖啊。”
牛犊说道:“无妨,先付三成即可。三个月后,等刘氏兄弟帮你赚了钱,也许你也不用变卖那些房产了。”
周贵听得心花怒放,连连称是。
牛犊,那是谪仙跟前的红人啊。他这番话,是不是在暗示自己?暗示谪仙要提拔自己了,三个月内,要有万贯家财?
周贵笑眯眯的,带着牛犊回家取钱了。
在回家的路上,他看见街上无数人都在一脸羡慕的看自己。
毕竟刚刚在谪仙楼花了一千万钱,现在周贵也算是咸阳城中的名人了。
周贵很享受这样的感觉,也许,这就是谪仙自己人的感觉吧。
花一千万钱,和谪仙做自己人,值吗?简直太值了。
周贵一路胡思乱想着,进入了自己家。
家中夫人看见周贵回来了,一脸复杂。
周贵纳闷的看着她,说道:“为何你脸色如此苍白,是病了吗?”
周夫人擦了擦脸上的冷汗:“我听人说,你在谪仙楼花了一千万钱,可有此事?”
周贵说道:“有啊。”
周夫人问道:“你哪来的那么多钱?”
旁边的牛犊笑眯眯的说道:“周掌柜并没有那么多钱,那些钱财,都是欠着的。今日只要先还三成便可以了。剩下的,三个月之后再还。”
周夫人顿时一趔趄,差点晕过去: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周贵搀扶住周夫人,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不要心疼那些钱财,三个月后,便都赚回来了。”
牛犊笑眯眯的说道:“是啊。你们二位都是做生意的,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不投入一些本钱,如何赚钱呢?”
周贵连连点头:“是啊,是啊,真是这个道理。牛兄看的通透。”
随后,周贵对牛犊说道:“牛兄稍等,我这就取钱来。”
周夫人拉住他,哆里哆嗦的说:“这钱,你不用取了。”
周贵有些不快:“胡闹,文书已经订好了?”
周夫人抹了抹眼泪:“那些钱,被我用来买店铺了。”
周贵大吃了一惊:“那么多钱,全都买店铺了?”
周夫人咬了咬牙:“是,城中的半边天店铺,都是我悄悄买的。”
周贵差点晕过去,被称为业界之耻的半边天米店,半边天糕点店,半边天……居然全是自己夫人开的?
牛犊站在旁边,越看越不对劲。他有些不快的说道:“两位,一千万的三成,不过是三百万而已,你们不至于拿不出来吧?”
周贵缓缓地转过身子来,干笑着说道:“牛兄,能不能用房契和地契抵价?”
牛犊皱了皱眉头:“恐怕不行。这些钱,我拿到手之后,还要给刘氏兄弟开工钱的。你让我拿着一摞地契,我怎么给人家钱?更何况,地契和房契,价格时涨时落,我拿着它们,心里也不踏实。”
周贵脸色煞白:“刘氏兄弟的合作,我能不能退掉?”
牛犊的脸顿时拉下来了,他拿出怀中的文书看了看:“上面写的清清楚楚,如果退掉的话,可是要付三倍赔偿的。三倍的话,那就是三千万钱了。”
周贵直接晕过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醒过来了。
刚睁开眼睛的时候,周贵还有些茫然,等他清醒了之后,立刻想起来三千万钱的赔偿,顿时头疼不已。
他抬起头来,向周围看了看,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家的床上。
他有些虚弱的喊了一声:“来人啊,我要喝水。”
很快,周夫人端过来了一碗水。
周贵喝了两口,叹了口气,问道:“怎么是你亲自端水过来?那些丫鬟仆役呢?”
周夫人小声说:“我已经将他们卖了,家里少养几个人,能省下不少钱来。”
周贵点了点头,冷笑着说道:“你还真是能勤俭持家啊。”
周夫人听了这话,真是羞愤欲死。
周贵摆了摆手:“算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不提也罢。”
周夫人小声说:“牛犊临走的时候说了,给我们宽限三天。三天之内,或者给他三成的定金,或者……赔偿他三千万钱。咱们,如何是好?我暗中盘算了一下,如果将店铺和田产都卖了的话,也能勉强凑够一千万钱。”
周贵摇了摇头:“使不得,使不得啊。若我们生意红火的时候,卖这些店铺,自然是可以的。可现在我们周氏的生意,已经一落千丈了,即便是卖,也卖不到好价钱。”
“更何况,我周氏落难,恐怕那些商人早就知道了,这些人极其奸猾,一定会落井下石,拼命的压价。这一千万钱的东西,到最后能卖个三五百万钱,就已经不错了。”
周夫人听到这里,顿时哭起来了:“那可如何是好?我们明明是大富之家,一日之间,竟然欠了这么多债……”
周贵在床上躺了一会:“扶我起来吧,办法总是有的。”
周贵穿上衣服,在屋子里面来回踱步:“三天,三天的时间,怎么可能凑够一千万钱?”
忽然,周贵的脑海中冒出来了一个念头:借钱?
咸阳城中,倒是有人专门干放贷的营生,利息奇高,今天借上一千万,三个月后,也许就是五千万了。
周贵摇了摇头:“谪仙即便是要提携我,也不可能在三个月内给给我五千万钱的好处啊。”
周贵叹了口气,他忽然喊了一声:“来人。”
结果喊了两声没有人答应,周贵这才想起来,家中的仆役都遣散了。
周贵有些无奈,叹了口气:“杯水车薪,能济得什么事?”
他摇了摇头,信步走出了家门,然后向一个方向去了。
他刚才已经想到了,自己还没有走上绝路,只要运作得当的话,是有人可以救自己一救的。
这一路上,不少人对周贵指指点点。很显然,大伙都认出来了,这一位就是豪掷一千万,拍下刘氏兄弟的周老板。
周贵是有苦难言,只能快步离开。
很快,他走到了一座宅院门口:景宅。
里面住着的,就是化名为景盖的项超。
项超正在府中听曲,忽然听人说,周贵来访。
他顿时大喜,连忙命人将周贵请进来。
项超对周贵很有好感,毕竟这个人,用一千万钱拍下了自己的儿子,算是一个识货的人。可以说,整个咸阳城,除了自己之外,也就这个周贵,最看重自己的儿子了。
周贵很快被带进来了,项超热络的拉着周贵的手:“周掌柜啊,你我真是相见恨晚啊。来来来,今日必定要痛饮三百杯,不醉不归。”
周贵有点纳闷:这景盖,是不是热情的有点过头了?
周贵满腹心事,坐在了酒席上。
项超连连向周贵敬酒。
双方说了没两句话,项超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对周贵说道:“以吾观之,这项,啊不,这刘季啊,当真是一表人才啊。不仅容貌英俊,而且颇有谋略,乃当世第一等的人物。周老板这一千万钱,花的真是太值了。”
“依我看来,一千万拍下刘季,你是捡了一个大便宜啊。刘季的价值,不可估量,或许要几亿几兆方可。”
周贵一听这话,顿时喜上眉梢:看来今天的事情,有门了。
周贵为什么来找项超?因为在谪仙楼拍卖的时候,周贵看得出来,这个项超对刘氏兄弟极为感兴趣。一直跟自己竞价到八百多万钱。
如果自己把刘氏兄弟转让给此人。让他交出钱来给自己。那不就没事了吗?
而且这样一来,也不算是违约。
来的时候,周贵还很忐忑,生怕项超不同意,现在发现项超对刘季赞不绝口,顿时心里踏实了,知道今天这件事,稳了。
周贵向项超敬了一杯,然后一脸诚恳的说道:“景大人,小人今日来府上,乃是有一件事啊。”
项超越看周贵越喜欢:“周兄有话直说,只要我能办到的,绝不含糊。”
周贵一脸激动,一拍大腿说道:“小人与景大人,一见如故,简直就是知己啊。”
项超摆了摆手:“岂止是知己,简直是就是亲兄弟一般。”
周贵激动的连连点头,说道:“既然景兄不嫌弃,那么小弟就高攀了。”
他顿了顿,向项超说道:“小弟知道,景兄对那刘季是极为喜爱。”
项超点了点头:“这个是自然。”
周贵又说:“小弟拍下刘氏兄弟之后,日思夜想,总觉得不能掠人之美。因此心怀愧疚,想要登门道歉。现在又看见景兄对刘季如此看重,心中更是不安。”
“因此,我情愿将刘氏兄弟,转让给景兄。景兄意下如何?”
项超愣了:“转让?”
周贵点了点头:“小弟是用一千钱将刘氏兄弟拍下来的。景兄只要按照原价给我便可以了。”
项超幽幽的说道:“周兄啊,刘季乃稀世之宝,哪怕是父母兄弟来讨,也不能交出去啊。你为了区区一千万钱,便要将他交出来?”
周贵心里咯噔一声:他是嫌多了?
商人都是这样,表面上说的冠冕堂皇,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价钱没谈拢。
周贵顿时就以为,项超不想花那么多钱。
周贵心中暗骂了一句:罢了,赔钱就赔钱吧。大不了我自己变卖一些家产,补足那些数目好了。
他干笑了一声,对项超说道:“当然了,在拍卖会上,景兄的叫价是八百五十万。要你拿出一千万来,是有点过分了。这样吧,景兄只要给我八百五十万,这刘季便是你的了。”
项超勃然大怒:这匹夫,还敢降价?
他强忍着怒气,盯着周贵说道:“怎么?周兄认为刘季只值八百五十万吗?”
周贵在紧张之余,直接听错了,错听成:你认为刘季值八百五十万吗?
他心中暗骂:你要觉得他不值八百五十万,当初何必喊这个价钱?就纯粹为了和我较劲?
周贵叹了口气,只好无奈的说道:“罢了,我再降一些,八百万,如何?”
项超勃然大怒:“来人,把他给我赶出去。”
立刻有两个仆役走上来,拖着周贵向外面走。
周贵一边走,一边喊:“景兄何必动怒?如果觉得贵了,我还可以再降啊。七百九十万,如何?”
项超气的掀了桌子,大声喊道:“给我打出去,往死里打。”
第四百三十六章 办法总比困难多
项超命人把周贵打走了。而他自己依然气愤不已。
项超站在大厅之中,接连踹翻了三张几案,嘴里面破口大骂:“秦人,无知鼠辈,有眼无珠。好好一颗珍珠,却当作土块沙石。如此蠢笨,何不去死?”
那些仆役看见项超气的脸色通红,嘴里面喘息不已,都不敢靠近。
这些仆役,是项超进入咸阳城之后买来的。他们并不知道项超的真实身份,所以也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家主人为何生这么大气。
而项超的管家,是知道事情的真相的,但是在项超盛怒之下,他也不敢去劝说。
项羽,那是项超的心头肉啊,一句话说错了,多年的主仆情分都完蛋了。因此管家躲的远远的,任由项超去发脾气,只求他发完了脾气,自己冷静下来就好了。
这一日,项超府中鸡飞狗跳,没有片刻安宁。
项超在府中发脾气,而府外的周贵也差点气死。
他的脸被人打肿了,嘴角还有淤青。项超就算没有官职,那也算是个关东豪强啊。豪强的仆役,面对低贱的商人,怎么可能手下留情。
周贵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顿揍,然后全身酸疼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看着紧闭的项氏大门,狠狠的啐了一口,忍不住骂道:“楚国蛮夷,果然是蛮夷啊。价钱不满意,你可以谈,为何要动手打人?真是不可理喻啊。”
周贵骂了两句,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看来,想要通过项超救命,那是不太可能了。可是除了项超之外,谁愿意填这一千万钱的大窟窿呢?
周贵站在大街上,四处张望,只看到日薄西山,黑沉沉的夜色压了上来,自己仿佛已经再无出路了。
一时间,周贵万念俱灰,他找了一个歪脖子树,将腰带解了下来,拴在了树上。
“不如,我死了吧。我若被谪仙逼死了,事情就闹大了,总算能给他找点麻烦。别人不说,丞相王绾,那是一定会……嗯?”
当周贵把脑袋伸到绳套里面去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上一次拉赞助,自己曾经通过各种关系,找到王绾求助。
而王绾似乎对槐谷子观感不佳,一直在寻找机会找谪仙的麻烦。并且拉赞助那件事之后,陛下还曾经下令,在丞相府设立专门的接待处,有谁受到了谪仙的打压,可以直接找丞相告状。
想到这里,周贵心中一阵兴奋,想要立刻去见王绾。
结果这么一激动,原本在脚底下踩着的枯柴倒了。周贵吊在那颗歪脖子树上来回挣扎,痛苦的直翻白眼。
忽然又听见呲啦一声,粗布做的腰带被坠断了,周贵重重的砸在地上,摔得尾巴骨生疼。
他在地上坐了一会,这才艰难的爬了起来。
虽然伤上加伤,但是总算看到了一线希望,因此不由得嘿嘿笑起来了。
夜色中,周贵提着裤子,一瘸一拐的向丞相府走去了。
周贵到了丞相府门口之后,很谦卑的请求守门小吏通报。毕竟按照规定,他是来状告谪仙的,丞相府理应接待。
在付出了一百钱的代价之后,小吏终于慢吞吞的去了。
一刻钟后,周贵被请进了王绾的书房。
王绾看到周贵之后,脸上带着一丝嘲弄:“这不是在谪仙楼一掷千金的大商贾周贵吗?”
周贵忽然拜倒在地,呜咽着说道:“丞相救命啊,小人已经被谪仙逼得要家破人亡了。”
周贵很清楚王绾要的是什么,所以一进来就开门见山,点名了主题。
果然,王绾很感兴趣的说道:“你且站起来,详细的说说,谪仙怎么把你逼得家破人亡了?莫非你在谪仙楼一掷千金,是谪仙逼你做的?”
周贵真想对王绾说:没错,是谪仙逼我做的。
但是他不敢。
放眼大秦,恐怕还没有人敢诬告李水。
周贵想了想,支支吾吾的说道:“在谪仙楼拍下刘季等人,倒是我自己的主意,不过……”
王绾听到这里,顿时兴致缺缺了。
周贵小心翼翼的,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王绾没有说话,坐在几案后面,仔仔细细的思索着,看看能不能抓到一些把柄,告倒李水。
结果王绾思来想去,越想越觉得周贵是活该。
你自己拍下了刘季,那怪谁?你自家婆娘把钱都花光了,又能怪谁?谪仙按照文书办事,这也无可指摘啊。
周贵见王绾沉吟不语,小心翼翼的问道:“丞相大人,小人的事,能不能……”
王绾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不能,出去。”
周贵心里一阵绝望:“小人家中还有一些田亩,还有几家店铺,情愿送给大人……”
王绾喝道:“来人,给我把他赶出去。”
周贵被人拖着向外面走,嘴里面还在嚷嚷:“丞相大人,你不能不管我啊,我是你的人啊。”
王绾大怒:“给打出去,往死里打。”
周贵被带走了,王绾心中的怒气还没有消下去:“这个蠢材,还想要贿赂我?本官位极人臣,稀罕你那几家店铺?说什么你是我的人,你也配?”
周贵又挨了一顿毒打,半个时辰之后,才有力气从地上爬起来。
丞相府的人,下手可比项超的人狠多了。丞相的仆役,向来眼高于顶,有些小官他们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低贱的商贾呢?
周贵咬着牙站了起来,提着裤子,一瘸一拐的向家中走。
这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他摸着黑走到了家门口附近。结果好巧不巧,撞到了巡逻的军士。
周贵想要逃跑,但是来不及了,被人带了个正着。
周贵犯了宵禁。
这时候的周贵,已经万念俱灰了,他坐在地上,苦笑了一声:“各位,你们随便处置我吧。”
那些军士正要把周贵带走的时候,忽然有人微笑着说道:“是周掌柜在那边吗?”
众人扭头一看,发现是牛犊,正提着一只灯笼走过来。
这灯笼是用白纸蒙的,不仅亮堂,而且防风,不仅防风,而且很贵气。白纸价格不便宜啊,能舍得用它做灯笼的,也就商君别院了。
那些军士看见灯笼,就猜到了是商君别院的人。
等牛犊走近了,冲他们微微一笑:“谪仙正在等候周掌柜,有要事相商。”
这些军士顿时行了一礼,继续去巡逻了。
周贵慢吞吞的从地上爬起来,朝牛犊拱了拱手:“多谢,多谢。”
牛犊笑了笑:“不用谢我,去见谪仙吧。”
周贵吓了一跳:“谪仙当真到了?”
牛犊嗯了一声:“这个自然。你这一千万钱的大买卖,到底还是把谪仙惊动了。”
周贵听他说一千万钱,顿时又萌生了要死的心思。
…………
周贵的家不小,但是里面很冷清,毕竟所有的仆役都遣散了。
他和牛犊两个人进了正屋,看见李水和李信正面无表情的等在那里。
周贵凄凄惨惨的向李水行了一礼。
李水看着鼻青脸肿的周贵,纳闷的说道:“想不到周掌柜年纪不小了,却还童心未泯,喜欢与人比拼拳脚。”
周贵快哭了,一句话都答不上来,只能连连行礼。
李水叹了口气:“听说,拍下刘氏兄弟的一千万钱,你拿不出来了?”
周贵无奈的叹了口气:“小人,有些田产地契,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一千万左右。若谪仙不嫌弃,可以拿去。”
李水恼火的说道:“我拿了你的房产地契,刘氏兄弟给谁做代言?你连店铺都没有了,还怎么做生意?”
“啊?”周贵愣住了。
李水恼怒的骂道:“你以为,本仙是贪图你这一千万钱不成?本仙是为了做个示范,为了盘活我大秦的商业,为了推广新的做生意的方式,拿刘氏兄弟做个试探。你全给我毁了。”
李水越说越生气,一脚踹在了周贵身上。
李水是真的生气。
广告、代言、品牌效应,这些东西是勾连在一块的。本来一切顺利,有了刘氏兄弟做示范,必定有大商贾跟进,到那时候……
现在,全都被周贵这王八蛋给毁了。
周贵拍了代言之后,卖房卖地,这肯定得把那些商贾吓死,从此这件事就黄了。
李水的目的,不是自己赚钱,而是让周贵赚钱,起个示范作用啊。
想到这里,李水又冲上去,踹了周贵几脚。
周贵战战兢兢的缩在墙角,一句话都不敢说。
李水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对周贵说道:“这件事,你既然做不成了,那就转让出去吧。”
周贵小声说道:“小人已经找过景盖了,他似乎没有兴趣。”
李水心想:他要有兴趣就有鬼了。
周贵看见李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急中生智,对李水说道:“小人,小人再去找找大麦看看?”
当日竞价的时候,周贵出得价钱最高,项超其次,再之后就是大麦了。
其实周贵也知道,凭借大麦的家底,绝对不可能拿出来一千万钱。不过……到了这时候,死马当活马医吧。
李水也觉得有些不靠谱,皱着眉头说道:“大麦,或许没有这么多钱。”
周贵干笑着说道:“只要谪仙一声令下,不论大麦有没有钱,都得应下来这件事啊。”
李水又是一脚踹过去:“本仙爱民如子,你把我当成恶霸了吗?”
周贵疼的呲牙咧嘴,脸上努力的保持着笑容。
最后,李水派了一个匠户,假装是周贵的随从,跟在周贵身后去找大麦。只要周贵敢打着商君别院的旗号胡作非为,那就不用回来了。
周贵万般无奈,只能和那匠户,摸黑到了大麦糕点铺。
大麦已经睡下了,又被周贵叫了起来。
对于周贵,大麦没有什么好感,因为当初李水拉赞助的时候,周贵不肯赞助倒也罢了,居然转身去告官,给李水惹来了不少麻烦。
不过大麦骨子里的淳朴,让他没有把周贵拒之门外,开门让他进来了。
进来之后,周贵也没有废话,一脸尴尬的说道:“兄弟,为兄我经营上有些困难,虽然把刘氏兄弟拍下来了,但是这些钱,恐怕是准备不出来了。”
大麦一听这话,顿时就急了:“你没有钱,为何要拍下刘氏兄弟?你是故意让谪仙难看吗?”
周贵看见大麦越说越激动,甚至有伸手打人的架势,连忙向后躲了躲。
大麦深吸了一口气,对周贵说道:“我听人说,定金只要交付三成便可以,你连这三成都没有吗?”
周贵苦着脸说道:“如今我家中,只剩下几万钱了。其余的都被我那夫人买了店铺。如果我现在将田产店铺卖了,外人恐怕会议论纷纷,以为我为了应付谪仙的差事,被逼得倾家荡产。”
大麦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周贵小声说道:“我看兄弟,似乎对刘氏兄弟也很有兴趣,不如我转让给你,如何?”
大麦心中一动。
他其实是想接手的,但是没有那么多钱。
周贵急的团团转。最后他咬了咬牙,对大麦说:“为兄也知道你家底薄。这样吧,你只要给我八百万钱便可以了。那二百万钱的亏空,我自己解决。”
大麦苦笑了一声:“八百万钱,我也没有。”
周贵又问:“七百万钱呢?”
大麦说:“七百万钱也没有。”
周贵快疯了。
一直跟在周贵身边的匠户忽然说道:“这一路上,在下也帮你们想了想。谪仙乃仁义之人,断然不会因为几万钱,就逼死了你们。”
“谪仙之所以执意要跟你们要一千万钱。只是想要树立一个榜样。告诉世人,做生意的时候,这文书有天大。一旦签订了,就要遵守,不可朝令夕改。”
“如今,你们拿不出钱来,我看不如这样。你们有多少,先给多少。剩下的慢慢还。一年能够还完,那就还一年,十年能够还完,那就还十年。”
周贵点了点头,然后问匠户:“谪仙能答应吗?”
匠户微微一笑:“应该会答应的。”
随后,匠户、周贵、大麦,一块去找李水了。
李水听了他们三个的计划之后,顿时乐了,心想:我这是无意之中,把他们分期付款的创意给逼出来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还能这样做生意?
几个人坐下来,很快拟定了好了一个计划。
李水对大麦和周贵说道:“因为是初次合作,一切规矩都是草创,所以我给你们优惠,不收利息。只要每个月偿还我不少于两万钱就可以了。还完为止。如何?”
大麦点了点头。
周贵看了大麦一眼,小心翼翼的说道:“谪仙……既然大麦同意了,我是不是可以退出了?”
李水看了他一眼:“按照分期偿还的规矩,你是有能力付得起钱的。你不想让刘氏兄弟给你做代言?帮你赚钱?”
周贵干笑了一声:“暂时不用了。”
一千万钱啊,三个月赚回来?每个月三百万钱?这怎么可能?
周贵看了大麦一眼,感觉大麦三个月后,会像自己一样,赔的倾家荡产。
至于大麦,他无所谓,乐呵呵地接受了。
一来,他是相信谪仙不会坑他。二来,自己有八十万的家底,怎么也够折腾一阵子了。三来,最近生意很好,即便刘氏兄弟的代言挣不来什么钱,每个月两万钱,也凑得出来。
李水很满意的看了看大麦,然后点了点头,命牛犊和他定了文书。
写好了文书之后,李水和大麦离开了周贵家。
周贵彻底松了口气,坐在地上,放声大笑。
周贵的夫人束手束脚的走了出来,胆战心惊的问道:“事情解决了?”
周贵点了点头:“大麦做了冤大头,把这个烂摊子接过去了。”
周贵夫人喜极而泣,抱着周贵说道:“天可怜见,咱们一家有救了。”
周贵微闭着眼睛:“是啊,有救了,有救了……”
这两人激动的倒在了地上。
这一夜,周贵觉得冷冰冰的地面很暖,很暖……
…………
大麦带着一纸文书回到了自己家中。
大麦娘子、大麦的母亲、三花……总之大麦的亲人全都起来了。
大麦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众人听完之后,都沉默了。
三花叹了口气:“大麦啊,你这是何苦来?那周掌柜是何等精明的人?他这是拿你当垫脚石,踩着你从坑里面爬出来了啊。”
大麦微微一笑:“谪仙怎么会害我?”
三花苦笑了一声,也不再说话了。
她也曾经得过李水送的牛羊,这关中的穷人,谁没有得到过李水的救济?确实没办法说李水的坏话。
大麦娘子问大麦:“每个月两万钱,咱们能还得上吗?”
大麦说道:“放心吧。回来的路上,牛犊悄悄对我说,若生意不好,他会发动商君别院所有仆役,买咱们的糕点。无论如何,不会让我们亏了。”
大麦娘子顿时松了口气。
大麦的母亲说道:“以前咱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吃糠咽菜,连一件好衣服都没有。现在在咸阳城里面开了店了,有了几十万的家底,这都是谪仙给的啊。”
“以后,每个月还上两万也没事。只要还能赚一点,够养家就行了,无非是少赚钱而已。这也就算是报答谪仙的恩情了。”
几个人都点了点头。
这一夜,他们都没有丝毫睡意,一直交谈到了天亮。
天亮之后,牛犊登门拜访,笑嘻嘻的对大麦说道:“麦兄,你现在是咱们商君别院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对了,叫合作伙伴。所以也就算是谪仙的贵客了。走吧,咱们详细谈谈让刘氏兄弟代言的事情。”
大麦有点茫然的说道:“还……还真的代言啊。”
牛犊拉着他的胳膊说:“这是什么话?一千万钱都花出去了,至少应该听个响声啊。”
牛犊拉着大麦走到了街上,不少行人都用诡异的目光看着大麦。
天亮之后,只用了半个时辰,咸阳城的人就都听说了:昨天晚上,周贵后悔了,把刘氏兄弟转让给了大麦。
周掌柜都后悔了,说明这代言不靠谱啊。其实在咸阳人的内心深处,也觉得这代言不靠谱。四个大活人,三个月,值一千万钱?开什么玩笑?
因此,他们看大麦的时候,眼神之中有同情,还有嘲讽,还有幸灾乐祸。
大麦一个穷人,竟然短短几个月之内暴富,大伙早就看他不顺眼了,现在他要倒霉了,那好的很啊。
牛犊瞪着眼向周围看了看:“都滚开。”
那些围观的人纷纷散了。
大麦一路跟着牛犊,进了商君别院,然后被带到了一座院子里面。
院子当中,项羽四个人穿的整整齐齐,簇拥在一块摆了一个造型。他们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大麦好奇的问道:“这是在做什么啊?”
牛犊说:“这是谪仙的意思,你是第一个和我们商君别院合作代言的人。所以,我们给你一个大优惠,给你一个全套的运作。”
“看见这间屋子没有?这是我们商君别院的画室。通过小孔成像,把这四个人的面貌画下来。这种画我见过,画的像极了。”
话音未落,画室的门打开了,一个老者拿着一张纸走出来了。
这老头一边走,一边嘀咕:“绘画靠的是意境,老夫画起东西来,其意飘飘若仙,何等自在?今日却让我画这些。画的再像有什么用?不过是照着图形,一笔一笔描下来而已,有何趣味?有何魂魄?”
大麦茫然的问牛犊:“他在说什么?”
牛犊说:“这是我们请来的画师。其实他是一个精通经书的儒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画画只是副业。老头说,通过小孔成像画出来的东西,没有灵魂。”
大麦吓了一跳:“这画里面,还真的有魂呢?”
画师鄙视的看了大麦一眼,然后塞给他一张纸。
大麦拿起来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这纸不大,上面清清楚楚的画着项羽四个人。分毫不差,像极了。
大麦感慨的说道:“真是神了,简直一模一样啊。”
牛犊看了一眼,也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可以制版了。”
很快,有匠户把这张纸带走了。
只用了半个时辰,匠户们就已经按照这幅画刻好了版,然后开始印刷。
不到一个时辰,成千上万的画已经出来了。
大麦问牛犊:“这又是要做什么?”
牛犊说:“这叫包装纸。回头你卖糕点的时候,用这些纸包着糕点卖给客人。新奇、高贵、干净。”
大麦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不过……仙纸何其名贵?用它们包着糕点,是不是太浪费了?”
牛犊摆了摆手:“放心吧,再有三两日,仙纸的专利就到期了。谪仙说了,到那时候,仙纸会便宜的像井水一样。”
大麦哦了一声。
…………
与此同时,咸阳城中有不少人都在关注着大麦糕点。
大商贾姜原就是其中一位。
姜原的伙计问:“掌柜,这大麦花了一千万钱,得到了刘氏兄弟三个月的代言。他当真能把本钱赚回来吗?”
姜原摇了摇头:“绝无可能。一个卖糕点的,三个月内卖出去一千万钱,老夫是绝对不信的。”
姜原在大麦糕点对门的酒馆要了一个座位,一边喝酒,一边同情的看着大麦糕点,叹息了一声:“这大麦的过往,老夫也已经打听过了。这倒是一个忠厚的人啊,讲究知恩图报。不过……这份知恩图报,最后也会害了他。”
“商人重利,不能重情啊。”
伙计在旁边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一脸崇敬的看着自家掌柜。
其实今天关注着大麦糕点的,不仅有商贾,还有咸阳城中的权贵。
他们关注大麦糕点,不是对大麦感兴趣,而是对李水感兴趣。
这些权贵当中,就包含淳于越。
今日淳于越穿着便服,也到了酒馆之中。坐在他旁边的,是几个博士。
那些博士小声问道:“大人,你觉得谪仙这一次,能做成吗?”
淳于越呵呵笑了一声:“槐谷子这一次大张旗鼓,大造声势。可是我要告诉你们,登高必跌重。这几个月,大麦糕点必定会亏本,会狠狠的打了槐谷子的脸。想必他丢了人之后,会收敛一点。”
那些博士低声说道:“可是谪仙厚颜无耻,尤其会在意这个?”
淳于越一愣,然后点了点头,苦恼的说道:“好像也是啊。若他厚着脸皮,不知收敛,老夫就唯有向陛下进谏,让陛下颁布一道命令,禁止谪仙再胡乱折腾,祸害百姓了。”
说话间,李斯和王绾几个人也进来了。
他们冲淳于越几个人点了点头,然后在附近的桌上坐了下来,眼睛里面,都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今天,酒馆的老板乐开了花。想不到大麦糕点搞代言,自己的生意也跟着好起来了。
…………
正午时分,项羽四个人到了大麦队门口。
他们身上都穿着当日选拔大会的装束,显得十分英武。
这四个人站在大麦糕点门口,一脸笑容的向围观的人说道:“诸位,请尝尝大麦糕点,也算是给我们兄弟四人捧场了。”
其他的人倒还好说,咸阳城中那些有钱人家的女眷,无不动心。
当日项羽四个人在选拔大会上,力压群雄,早就让女眷们看的如痴如醉了。现在他们给大麦做代言,女眷们也不想让项羽失了面子,因此纷纷进入了大麦的店铺之中。
每进去一个人,项羽都要一脸温和的想她说一声:“多谢。”
而那些女眷听了这两个字之后,都充满了购买的**。
其实她们都没有意识到,她们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批追星族。
项羽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声谢谢,因为长期保持着笑容,他的脸已经有些僵硬了。
但是他不能放松。因为这是李水的硬性规定。完成李水的要求,才能博得他的青睐,才能做贴身护卫。
为了刺杀李水,项羽也是拼了。
忽然,大麦糕点的店铺之中,传来一声尖叫。
众人都吓了一跳。
紧接着,一个女眷走了出来,举着一张包装纸说道:“上面有刘氏兄弟。”
有些人探着脖子看过去,发现在那包装纸上面。项羽站在最中间,其他三个人簇拥在周围。
在他们的画像下面,还有一行字:民以食为天,糕点以大麦为首。大麦糕点,吾之最爱。
买一份糕点,就等于得到了刘氏兄弟的画像。那些女眷更家踊跃的去买糕点了。
对面酒馆里的朝臣都看呆了。
淳于越亲眼看见一个女眷,指挥着家中的仆役,买了整整一马车的糕点。
淳于越茫然的问身边的博士:“她吃得完吗?”
博士们都茫然的摇头。
大秦的第一批女粉丝,第一次经历这些,她们还不知道什么叫理性消费。只想给自己看中的人捧场。
李斯几个人对视了一眼,有些无奈:方才那些女人,有赵大人家的千金,有王大人家的千金……
现在朝臣们忽然觉得,李水搞什么让妇女走出家门,根本就是为了方便他敛财。
第一天过去了,朝臣们算了算,大麦的收入,恐怕有十万钱之多。
天快黑了,淳于越一边向家里面走,一边嘀咕:“这世道,老夫真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而姜原更是懵了,这和他估计的根本不一样啊。这刘氏兄弟,竟然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不过……就算有人来买,可他大麦是怎么在一日之内,做出来价值数十万钱的糕点?
很快,他打听到了。大麦雇佣了商君别院的匠户,加班加点的忙了一整天。
姜原长舒了一口气:“那些女眷,一时冲动而已。明日……想必不会如此了。十万钱对于一千万钱,不过是个零头而已,到最后,恐怕大麦还是要赔的。”
第二天,众人又来了。
这一次他们惊奇的发现,刘氏兄弟四个人不再站在一块了,而是站的很分散,彼此之间保持了距离。
在他们每个人身后,都有一个大绸子,上面标着数字。
很快他们弄清楚了,原来大麦糕点,推出了第二种糕点。这些糕点上面,只印了某一个人的画像。
有的印着项羽,有的印着项献,总之,只要你想买,这四个人的特色糕点都能买到。
你买了项羽的糕点,就等于是支持项羽,算作项羽的销量。项羽身后的数字,就会被人调高。
咸阳城中的女眷,有的喜欢项羽容貌英俊。有的喜欢项献身材高大……总之,四个人都有特定的粉丝群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四个人居然开始暗暗较劲了。至少是四个人的粉丝开始暗暗较劲。
咸阳城中的一些富贵千金,为了自己欣赏的人能够拔得头筹,名列榜首,开始大批大批的买糕点。并且与其他人的粉丝吵架。一时间乱作一团。
而大麦糕点的销量,也开始直线上升。
大商贾姜原已经快疯了:“这是什么世道?还有这样做生意的?”
第四百三十八章 仙界有一妖物
一大早,有宫中的宦官来到商君别院,催促李水上朝。
李水困得迷迷糊糊,问道:“又到了上朝的日子了?我怎么觉得不久前刚刚朝议?”
宦官说道:“朝中各位大人都已经到了,因此陛下觉得,不如加开一次朝议。”
李水叹了口气:“这些人啊,真是不嫌累。”
他慢吞吞的穿上衣服,跟着小宦官入宫了。
在路上的时候,李水遇见了李信。
李信看见李水之后,有些无奈的说道:“槐兄,为了你,我可是起了个大早啊。”
李水打着哈欠说道:“与我何干?”
李信说道:“突然之间召开朝议,十有**与槐兄有关系。或许是淳于越又把你给告了。”
李水掐了掐太阳穴:“淳于越这家伙,不知道感恩啊。要不是本仙,陛下早就焚诗书而明法令了。本仙费了这么大力气,帮着他延续下来儒学,他不感恩戴德倒也罢了,竟然屡次三番的告状。”
李信一脸疑惑的看着李水,心想:槐兄莫不是还没睡醒?这说的都是什么胡话?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片刻之后,皇宫到了。
两人步行入宫,一路向议政殿走去。
等他们两个进去的时候,发现朝中大臣全都到了。这些人静悄悄的,目光落在李水和李信身上。
李水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向嬴政行了一礼。
嬴政一脸无奈的看着李水:“槐谷子,你可知道,今日为何要朝议?”
李水老老实实的回答:“莫非淳于博士又将在下给告了?”
淳于越呵呵冷笑了一声,一副懒得和李水说话的样子。
嬴政说道:“不仅淳于博士,这里的朝臣,都向朕告了你一状。”
李水摊了摊手,很无奈的说道:“臣又做错什么了?”
这无辜的表情,让朝臣无比愤怒。
其中一个朝臣站出来,大声说道:“近日谪仙在搞什么代言,选了几个油头粉面的男人,站在店铺之前。如同女闾中的娼-妓一般,招揽客人,简直是伤风败俗,俗不可耐。”
另一个朝臣说道:“在谪仙的推波助澜之下,咸阳城的妇人、千金,对刘季几个人,趋之若鹜,为了这几个人,挥金如土,简直是有伤风化,种种不堪行径,令人目不忍视,耳不忍闻,口不忍言。”
又一个朝臣说道:“谪仙此举,分明是在勾引良家妇女,其心可畏,其心可诛。臣建议陛下,立刻杀刘季一干人等,并且颁布律令,严禁此风。”
李水叹了口气:“原来诸位大人,是为了这件事,在陛下面前告我的状。”
嬴政看着李水:“怎么?他们告错了吗?”
李水干咳了一声:“臣觉得,这些大人,并不是为了什么伤风败俗而告我,分明是因为家中的女眷大肆购买大麦糕点,因此恼羞成怒,所以来告我。”
那些朝臣全都涨红了脸,他们现在真的是恼羞成怒了。
这时候,淳于越站出来了。
他幽幽的说道:“老夫没有夫人,老夫也没有女儿。可老夫也来告你了,你又如何解释?”
李水不慌不忙,问淳于越:“淳于博士,以什么理由来告我?”
淳于越说道:“理由,方才的诸位大人已经说过了。你这等行为,伤风败俗,分明是勾引妇人。”
“之前你鼓励妇人走出家门,甚至参与百业,老夫便觉得不妥。如今又让一些男子招惹那些妇人。长此以往,礼法何在?德行何在?”
“一旦礼乐崩坏,则臣可以弑君。子可以悖父。势必天下大乱,国将不国。”
李水叹了口气:“淳于博士,真是一腔至诚,忧国忧民啊。”
淳于越冷笑了一声。
嬴政看着李水,分明在等他的解释。
李水向嬴政拱了拱手:“陛下,臣要状告淳于越,污蔑天下间所有女眷。”
淳于越气的差点说不出话来。他指着李水,声音嘶哑的说道:“议政殿上,陛下面前,你又肆意污蔑老夫。众目睽睽之下,你公然撒谎。你今日定要给老夫说清楚,我何时污蔑天下间所有女眷了。这话说不明白,老夫与你同归于尽,血溅当场。”
李水:“……”
看来这老头真的生气了。
他干笑了一声,对淳于越说道:“孟夫子最擅长雄辩,气势雄浑,侃侃而谈,从容不迫,令人神往。博士既然是儒家传人,怎么辩着辩着还急了呢?”
淳于越深吸了一口气:“那是因为孟夫子没有遇到你这等无耻之徒。否则的话,孟夫子便不止雄辩了,恐怕还有拳脚。”
李水干笑了一声,说道:“既然你要在下说清楚,那在下就说清楚好了。”
“在下斗胆问诸位一句话,为何李信大将军,没有来状告在下呢?”
众人都愣住了,他们都想:这不是废话吗?你们两个是一伙的,怎么会窝里反?
朝臣们七嘴八舌的说了这个理由。
李水摇了摇头,他扭过头去问李信:“李兄,你为什么来告我,你不怕刘季几个人,将你的夫人拐跑了吗?”
李信翻了翻白眼:“不怕。我夫人对我很忠贞,断然不会做这等事。”
李水拍了下手:“这就是症结所在了。各位来状告我槐谷子,并不是因为我槐谷子做错了,也不是因为你们的夫人、女儿做错了。而是你们做错了。”
“你们不相信自己家的女眷,总觉得他们遇见一个相貌英俊的男子,就会被人拐跑。因此你们怕了,你们对自己的容貌、风度、地位没有自信。”
“因此你们迫不及待的要将女眷们关在家中,断绝一切他们接触外人的机会。只有这样,你们才觉得安全。”
“而李大将军就不一样了。李大将军有自信啊,他知道自己足够优秀,自己的夫人见到他之后,再也不会将其他男子看在眼里。因此,李夫人出入任何地方,都不会受到阻拦。”
这些朝臣都气的吹胡子瞪眼:你才没有自信,你说的是人话吗?
李水又转向淳于越:“至于淳于博士,他府中没有女眷。可是他操心的人更多。他操心的是天下间所有的女人。”
“在他心目中,女人都是水性杨花的,都是喜新厌旧的,都是不守礼法的。因此,淳于博士要所有的妇人,都老老实实的呆在家中,不允许他们见到任何男子。尤其是一些长相英俊的男人,绝对不能在她们面前出没。免得将她们的心思勾走了。”
“试问,这样不是诋毁,那什么是诋毁?”
淳于越咬着牙说道:“老夫并没有这个意思。”
李水抱着胳膊说道:“那淳于博士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禁止妇人抛头露面,为什么觉得妇人买几块糕点就是丢人现眼了?”
淳于越沉默了好一会,忽然说:“老夫只是觉得,妇人既然已经嫁了人,便不应该再和其他男子搭讪,太有伤风化。至于未出阁的女子,心智未坚,容易受到诱骗,因此少接触那些人为好。”
李水说道:“原来是这样的道理,原来淳于博士是为了妇人好啊。”
淳于越总算给自己的理论找到了立足点,因此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李水说道:“那么男人逛女闾,就不有伤风化了吗?未成年的男子,是不是也应该关在家中,免得受到诱骗?”
淳于越连忙解释说:“男人与女人,岂能一样。男人……”
李水打断他:“诸位看看,他又要诋毁女人了。”
淳于越干脆不说话了。
朝臣们顿时交头接耳,想要找出一些理由来反驳李水。
而李水抱着胳膊,岿然不动。任由那些朝臣讨论。
这些人集思广益,好容易想出来的精妙理由。总是被李水三言两语就顶回去了。
李信看的叹为观止,对李水说:“槐兄,你怎么练习到这一步的?”
李水说道:“在我们仙界,有一种妖精,叫做杠精。每天除了抬杠,什么都不干。为了对付杠精,仙界的人都在有意无意的训练自己的辩论能力。天长日久,自然能言善辩了。”
李信哦了一声,感慨的说道:“我先前总以为,做了仙人,就逍遥自在,万事顺遂了。没想到在仙界之中,还有如此奇特的生物,还要经历这么多坎坷啊。”
一个时辰之后,所有的朝臣都败下阵来了。
李水环顾四方,一脸傲然:“还有谁?”
无人应声。
李水叹了口气:“一个能说的都没有。”
朝臣们纷纷向嬴政哭诉:“陛下,槐谷子此人,最善于强词夺理,再加上厚颜无耻,我等辩是辩不过他了。不过,是非曲直,一目了然啊。任由刘季等人勾引妇人,这怎么得了?”
嬴政微微点了点头。
李水有点无奈:合着辩论赢了根本不管用?早知道这样,我刚才就不费那个劲了。
眼看着嬴政就要做决定了。李水忽然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来,大声说道:“陛下,这是近两日,大麦糕点上缴的税。”
嬴政有点无奈,觉得李水这话题转的太生硬了。现在明明在讨论风化的事,你说什么税。
小宦官接过来李水的那张纸,呈给了嬴政。
嬴政敷衍的瞟了一眼,忽然眼睛瞪得老大:“这?这莫不是写错了?”
李水恭敬的说道:“绝对没有错。只是两日而已,大麦糕点便上缴了两万钱。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店铺而已。若推广开来,天下的商贩,不知道要上缴多少金银。”
“从此以后,若有外敌,陛下可以从容发兵。若有灾害,陛下可以从容救济。甚至那些困顿不堪,老无所依的穷人,可以免除赋税。”
“天下大治,就在旦夕之间。尧舜盛世,并不遥远。”
嬴政激动的连连点头:“好,好啊。”
在场的朝臣心都在滴血:什么?上缴的税就有两万钱?那每日的利润得有多少?这都是我们的血汗钱呐。
淳于越和身边的儒生都快疯了:什么?尧舜盛世?这就尧舜盛世了?通过伤风败俗得到的尧舜盛世?
淳于越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疼的呲牙咧嘴:这真像是一场噩梦啊。
嬴政把那张纸收了起来,对李水说道:“刘季等人的行为,确实私德有亏。不过……对于百姓,对于社稷,还是有益的。”
李水恭敬的说道:“陛下,刘季等人,从来没有勾引妇人。而是以其勇武、忠诚,使人心向往之。咸阳城中,不仅仅有妇人看好刘季等人。即便是孩童,也希望如他们一样,智勇双全。”
“这四个人,如果宣传得当,可以让我大秦的百姓,更加忠君爱国,更加用于作战。一个好的榜样,很重要啊。”
嬴政满意的点了点头,最后说道:“刘季等人的代言,倒也不必撤下来了。不过,他们的言行,一定要遵守礼法。不可肆意与妇人调笑,不可与女眷私相授受。朕会派一些人,明察暗访。如果刘季等人有不轨的行为,可不要怪朕禁绝此风。”
李水说道:“臣明白,这些都在文书中写明了的。臣也派了专人看管,不会有事的。”
嬴政摆了摆手,说道:“罢了,都退下吧。”
随后,嬴政离开了。
朝臣们个个垂头丧气,离开了议政殿。
他们一边走,一边苦苦思索,觉得是时候和家中的女眷谈一谈了。
古人成亲,讲究门当户对,他们的夫人,大多是高官之女,彼此之间,讲究相敬如宾。只要老泰山还在朝中,他们就不敢做的太过分。
因此,今天晚上,主要是以理服人。他们辩论不过槐谷子,还辩论不过自己的夫人吗?即便辩不过,作为一家之主,说话也是算数的。
至于女儿,那就更好说了。自己毕竟是父亲,还是有权威的。只要给她们下一道禁足令,关在房中就好了。
不说别的,家中的钱财,可不能随意挥霍了。大麦糕点确实好吃,可是也不能当饭吃啊,一车一车的往家中买,那能吃得完吗?
第四百三十九章 孩童都不放过
朝臣们一路深思着回家了。而李水被淳于越拽到了嬴政的书房。
李信、李斯、王绾、赵腾,也默契的跟进来了。
这些朝中重臣,掌握的消息比普通的大臣要多。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件不妥的事,一件不能公开宣扬的事。
嬴政脸上没有半点意外,似乎早就猜到了他们会来似的。
淳于越对嬴政说道:“陛下,刘季等人贩卖糕点,招揽客人,是否有伤风化,臣不再多说了。可是……刘季其实是反贼啊。”
“如今借着槐谷子的力量,这些反贼取得了如此大的声望,将来有朝一日,他们振臂一呼。在这咸阳城中作乱,那如何是好?”
李斯等人都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王绾甚至有一种冲动,要不要借此机会,诬陷槐谷子是反贼。
但是王绾忍住了。因为从槐谷子入朝到现在,已经有无数人指责他是反贼了。结果这家伙每次都安然无恙,倒是告状的人惹火上身。
王绾叹了口气:“罢了,再忍一忍吧,等将来有了确凿的证据,再指证他也不迟。”
嬴政眉头紧皱,显然也觉得不妥。但是一想到大麦糕点贡献的赋税。再想想这种模式一旦推广开来,从此国库丰盈,百姓安居乐业,嬴政就有点舍不得了。
天下财富,有一大半都在权贵和豪强手中啊。现在槐谷子兵不血刃,把这些钱财从朝臣身上掏了出来,让朝廷有力量赈济穷人,这可不容易啊。
就在嬴政为难的时候,李水干咳了一声,从从容容的说道:“陛下无忧,刘季四人,绝对不会有能力造反的。即便他将来打算造饭,也不会有人跟着他们。”
嬴政好奇的问道:“怎么说?”
李水微微一笑:“臣已经有了一个计划,将刘季四个人,打造成完美的人。他们相貌英俊,孔武有力,知书达理……嗯,就按照淳于博士心目中的完人来要求他们好了。”
淳于越的心都在滴血,他觉得李水根本就是在糟蹋圣贤。
李水说道:“在臣的装扮之下,这些反贼,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符合圣人的要求,可以说是当世完人了。”
“虽然这种完人的形象是装出来的,是演出来的。但是百姓们深信不疑啊,会努力的跟着他们学习。”
嬴政说道:“如此一来,他们的名望不是更高了吗?”
李水笑了笑:“登高必跌重啊。越是洁白无瑕的东西,落上去一点灰尘,就更容易现眼。”
“将来有朝一日,刘季等人生了异心。臣便会命人放出一些消息去。比如……刘季四人,酗酒成性,喝醉了之后,喜欢骂人。”
“比如,刘季四人厚颜无耻,曾经为了获得商君别院的支持,当众叫我父亲。”
“比如,刘季四人心胸狭窄,未发迹的时候,曾经有旅店主人怠慢了他们。如今他们赚到了钱财,就狠狠的羞辱了旅店主人一番。”
“这些事情,都是细枝末节的小事。若放在别人身上,恐怕不算什么。但是在道德完人的身上,那就了不得了。”
“原本喜欢刘季的那些人,必定大失所望。紧接着,会因爱生恨,然后刘季四人便会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试问这样的人,又如何煽动百姓造反呢?”
嬴政将信将疑。
李信在旁边帮腔说道:“陛下,臣觉得,不妨另外举一个例子,容易理解一些。”
李水好奇的看着李信:“今日李兄竟然有了这等急智?”
李信憨厚的笑了笑,对嬴政说道:“陛下请试想一下。如果有人告诉陛下,说槐谷子在商君别院藏了十个美女,夜夜笙歌,陛下还会任用槐谷子做事吗?”
李水:“……”
嬴政想了想,说道:“想必会继续留用。毕竟类似的荒唐事,他也做的不少了。”
李信又说道:“如有人告诉陛下,说淳于博士,表面上彬彬有礼,实际上在府中养了两个如花似玉的丫鬟,每天晚上都要左拥右抱。陛下作何感想?”
嬴政的脸上立刻露出嫌弃的表情来。
淳于越恼火的看着李信:“你不要胡言乱语。”
李信干笑了一声:“举个例子而已。”
他对嬴政说道:“同样是好se,但是陛下对槐谷子和淳于博士的观感却不一样。只因为槐兄名声不太好,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众人都觉得习以为常,因此也就不说什么了。”
“而淳于博士,一向是道德完人,他若做出一点点有损私徳的事来,众人就恨不得将他骂得狗血淋头。”
嬴政点了点头,感慨的说道:“此言有理。”
嬴政看向李水:“如此说来,那些反贼,是一直在你的掌控之中了?不过,朕有些不解,为何要选择这些反贼招揽客人?选择其他的人,难道不行吗?”
李水干笑了一声:“只不过是凑巧罢了。他们几个,在咸阳城中,有些名声,因此臣用他们做了个试验。如今看来,效果不错。日后还会再推出其他的人的。”
嬴政点了点头。
李斯王绾等人都有些心慌:什么?还有其他的人?为什么总觉得槐谷子不把权贵和豪强的家底掏空了不肯罢休呢?
馒头、铁锅、房产、代言……
一桩桩,一件件,李斯忽然发现,自从槐谷子入朝之后,自己家的花费可是多了不少啊。
唉……什么世道。
…………
第二天,得益于昨日的那一场朝议,李水已经收敛了很多。不许项羽几个人接触那些妇人了。而是站的远远的,稍微点头示意罢了。
没想到,这样的行为,反而增加了项羽等人的神秘感。所谓距离产生美,有些妇人,就更加痴迷了。
不过,那些女眷也被自己的丈夫、父亲,狠狠的教训了一顿。不敢再胡乱花钱了。
不敢胡乱花钱,指的是不会再一车一车的买糕点了。然而大富大贵之家,总是少不了糕点的。在采购的时候,她们会自然而然的选择大麦糕点。
而那些朝臣,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认了。
大麦糕点对面的店铺之中,大商贾姜原正坐在那里。
一连几天,他都在分析大麦糕点。
姜原身边的伙计问:“这大麦糕点的生意,似乎不如前两日红火了。”
姜原捋了捋胡须:“这个都在意料之中。不过,他的生意虽然不如前两日红火了,却也没有差到哪里去。这样一闹,大麦糕点,已经成了糕点中的精品。恐怕整个天下都已经闻名了。”
“我这几日注意到,不仅所有的权贵豪强,都点名了要大麦糕点。一些考究的酒楼甚至于女闾,也都买了大麦糕点招待客人。”
“甚至于有些贩卖珍宝的大商贾,也求购了一些大麦糕点,要卖到关东去。”
“如此一来,大麦糕点,前途不可限量啊。”
那伙计说道:“这么说,大麦糕点是赚了?”
姜原微微一笑:“那倒也未必。毕竟是一千万钱请来的代言。这个亏空,可不容易补上。除非……再有两三场昨日那般热闹的景象。”
“否则的话,大麦可能要辛苦上十来年。才能还清了欠款。不过,十年之后,他的店铺,定然要一飞冲天了。”
伙计叹了口气:“十年的时间虽然很长,但是能够从穷苦的黔首,变成家资巨万的富人,也很难得了。”
姜原点了点头:“是啊。”
两人正说到这里,忽然看见刘氏兄弟,拽起来了一块巨大的白布。
项羽和项献站在二楼,其他的两个项氏子弟站在一楼。他们竖直着拽起来这块白布,让街上的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白布上面,画着几百幅画。
这些画无一例外,都是一些人物的图像。
有的一脸奸诈,有的环眼圆睁,有的面如重枣,有的双耳垂肩,有的羽扇纶巾,有的银枪白马……
项羽站在二楼,举起喇叭,大声说道:“大麦糕点,联合未央公主所著三国,正式推出三国卡。”
“每一包糕点之中,都有一张卡片。卡中人物,或者为刘备,或者为关羽,或者为诸葛亮。各不相同。共计三百六十人。”
“这些人物,如同此布上面所画。个个栩栩如生,标注的清清楚楚。堪为收藏之佳品。”
“大麦糕点郑重声明,凡有人集齐三百六十人者,可以凭借这些卡片,兑换千里镜一架,或者留声机一架。”
项羽的声音很大,很快传遍了整条街道。而街上的人又口耳相传。不到半个时辰,整个咸阳城的人都知道了。
千里镜?留声机?那可是商君别院研究出来的高级玩意啊。价值不菲,比黄金还要贵重。只要集齐了三百六十个人物,就可以换来一个?这可太划算了。
顿时,有很多人动心了。
大人们或许还有克制自己的能力,但是那些孩童就受不了了。
他们早就听说过千里镜,可以看到千里之外的景象。他们也听说过留声机,可以把自己的声音保存下来。
自从听到这些神物开始,他们就心里痒痒,想要弄来一个把玩一番。只可惜这东西太过贵重,一直未能如愿。
如今……只要吃糕点就能获得,那些孩童哪里还忍得住?
穷人家的孩子倒没有太多的想法,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连糕点也吃不起。但是那些权贵和豪强家的孩子就不行了。
他们从小娇生惯养,早就养生了颐指气使的毛病。一个劲的哭喊着,要吃大麦糕点。
因此,短短的一个时辰,大麦糕点就又陷入了疯狂的抢购之中。
姜原坐在酒馆里面,看的目瞪口呆:“竟然,还可以这样?”
他忽然有点后怕,幸好槐谷子是谪仙,是天上人。若槐谷子也经商,那就没有别人什么事了。
大麦糕点公布了这条消息还不算,还把千里镜和留声机就摆在了店铺跟前。
每一个从这里经过的孩子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两样宝贝,然后开始撒泼耍赖,一定要买糕点不可。
据说淳于越听到这些消息之后,站在书房之中,半晌没有说话。足足半个时辰,才叹了口气:“槐谷子这个无耻之徒,终于向孩童下手了啊。”
咸阳城的权贵和豪强,谁看不穿李水的把戏?但是他们无可奈何,家中的孩子哭着闹着要吃大麦糕点,不给买的话就不吃饭。
权贵们也知道,他们哪里是想吃糕点,根本是想要里面的卡片。
咸阳权贵被闹的心烦意乱,最后只能和孩子约定好,每天最多只能买五包。
一时间,咸阳城所有的富人都家宅不安,权贵和豪强,对李水无不痛骂。
至于大麦糕点,倒是没有人找麻烦。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么损的招数,也只有李水能想的出来。
谪仙楼上,李水和李信依窗而坐。
李水喝了一杯酒,看着正在排队买糕点的孩子,不由得感慨道:“看到他们,我就想起了我的童年。唉……还是熟悉的感觉,还是熟悉的味道啊。”
李信说道:“槐兄啊,我有一事,始终不太明白。千里镜和留声机,价格何其高昂?他们只要集齐三百六十张卡片,就可以换走这些宝贝。如此一来,大麦糕点,最终还是亏了啊。”
李水嘿嘿笑了一声:“不怕,在印卡片的时候,我没有印姜维。”
李信目瞪口呆:“你连孩童都骗?你还是不是人?”
李水喝了一杯酒,幽幽的说:“李兄,你相信我。这些孩童不会生气的,他们长大之后,会把今日这件事,当成童年最珍贵的共同回忆。回忆,真的很珍贵啊。”
李信听的云里雾里:“不过,若所有人都没有姜维,你这套把戏就露馅了。”
李水伸了伸懒腰:“要不了多久,大麦糕点所获的利润,就远远超过几架留声机了。到那时候,放出去一两张姜维,破解谣言,也完全没有问题。”
李信给李水倒了一杯酒:“打死我也想不到,当初你命人讲三国,居然是预设了一支伏兵,用到了这里。高,实在是高。今日我算是彻底服了。”
李水喝了一口,很谦虚的说道:“其实,我也挺佩服我自己。”
第四百四十章 推卸罪责
大麦变成了商贾圈中的传奇人物。因为抱紧了谪仙的大腿,因此一飞冲天,从一个贫穷的小贩,变成了咸阳城中最炙手可热的商人。
大麦的成功,不是祖孙几代积累所得,也不是自己苦心经营多少年才达到的结果,完完全全是在数月之内,以超乎想象的方式暴富起来的。
这样的暴富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因此也格外的引人注目。
街头巷尾,无数人在讨论大麦。有嫉妒的,有羡慕的,有分析他的成功途径想要复制的,有七扭八拐的攀关系想要从大麦身上捞点好处的。
总之,大麦是咸阳城中的名人了。
除了大麦之外,另一个人也是名人了。这人就是周贵。
周贵,原咸阳城首屈一指的糕点商。因为拒绝了谪仙的赞助,生意惨淡,几乎沦为二流。后来倾家荡产的拍下来了刘氏兄弟的代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鬼使神差的转让给了大麦。
周贵这家伙,太晦气了。以至于有些买糕点的刻意避开了周贵的店铺,免得染上了晦气。
如今大家提起大麦来,全都心里发酸,嫉妒的发狂。那么提起周贵来,心情就好多了。有这样一个超级倒霉蛋作为陪衬,大伙的日子似乎过得也不错嘛。
这几天,周贵觉得自己完全变成了行尸走肉,过的浑浑噩噩的。
按道理说,自己的家产保住了,只要小心谨慎,勤俭节约,守着这些财产,也能安安稳稳的过一生。
可是这心里面,真的很不甘心啊。天大的好机会,被自己拒之门外。而且是两次……
每每想起这些事来,周贵连上吊的心思都有了。
在家里面,自己的夫人只知道哭哭啼啼,令人心烦。因此周贵戴着斗笠,低着头,到了一个小酒馆当中,想要借酒浇愁。
结果刚刚坐下喝了一杯,就听见旁边桌上的人谈论起大麦来了。
只听见一个留着长髯的人说道:“如今咸阳附近,稍微有些财力者,走亲访友,婚丧嫁娶,都要准备大麦糕点。依我看来,大麦糕点,在未来数年之内,恐怕要独霸天下的糕点了。”
旁边一人问道:“然而小弟有些不解,为何一定要选择大麦糕点呢?难道他当真做的最好吗?”
长髯人说道:“大麦糕点,口味确实不错。可要说到最好,却也未必。不过……他能花一千万钱,请来代言做宣传,足见财力雄厚,这样的糕点,差也差不到哪去。人家根本不屑于缺斤短两,以次充好。坑你的那点钱,还不够代言费的一个零头。”
“咸阳城中,多少达官贵人买了大麦糕点?咱们这些小民懂得什么?当然是跟着达官贵人走了。带上他的糕点,自然是最有面子的。”
旁边那人连连点头。
周贵叹了口气,心里面难受的要命,使劲给自己灌了几杯酒。
旁边的人又谈论道:“听说大麦用了一千万钱请代言,这个价钱很高啊。近日他的生意虽然红火,但是想要还上这么多钱,恐怕不容易啊。”
长髯人呵呵一笑:“若换作是你,这笔钱怎么还上?”
那人冥思苦想,始终想不出办法来。
周贵一边思考,也在一边琢磨,想来想去,也唯有认真做糕点,多赚钱钱而已。
长髯人显然消息灵通,他笑呵呵的说道:“如今那笔钱,已经还上了。”
旁边的人都大吃一惊,目瞪口呆的说道:“这怎么可能?那可是一千万钱啊。我私底下也帮着大麦算过一笔账。他近日虽然获利颇丰,但是顶多也就一百来万钱而已,距离一千万钱,还早着呢。”
长髯人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我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同你一样吃惊。但是后来听说了他的办法,那真是叹为观止啊。你猜他怎么做的?”
“大麦,把自己的糕点铺,一分两半。借用商君别院的说法,这叫股份。他把其中的一半股份,卖给了商君别院。商君别院估量了一下,把这一半股份作价一千二百万钱。”
“所以说,现在这大麦糕点铺,一半是大麦的,一半是谪仙的。而大麦不仅还清了欠款,而且还倒赚了两百万钱。”
旁边那人听得目瞪口呆:“竟然可以这样?”
长髯人说道:“据商君别院的人说,大麦糕点这个牌子,已经打出去了名声,普天之下,谁人不知?但但是这块牌子,就值不少钱了。”
“当然了,在这其中,商君别院也给了大麦一些优惠。毕竟这大麦,一直以来都紧跟着谪仙,算是个知恩图报的老实人。”
旁边那人感慨说:“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啊。大麦这次是真的发达了。赚到了两百万钱是小事,关键是谪仙入股了他的大麦糕点铺。如此一来,他也算是商君别院的人了。谁还敢欺负他?”
长髯人点了点头:“是啊。这样的际遇,可算是空前绝后了。想必后来人,再也没有了。”
周贵在旁边听得快哭了,一壶酒喝了个干干净净,又重新要了一壶。
邻桌那人又说:“听闻这代言是三个月为期。等到了期限,咱们凑一些钱,也请刘氏兄弟做代言,我们不是也能发达了?”
长髯人微微一笑:“那倒也未必。大麦糕点这一番成功,让刘氏兄弟的身价水涨船高啊。更何况,我听说大麦已经和商君别院续了约。定了三年的代言。”
“在三年之内,刘氏兄弟不得再代言其他糕点。至于别的的行业,诸如木器或者酒水,那就无妨了。据说大商贾姜原,已经去商君别院拜访了,誓要拿下其他行业的代言。”
邻桌那人感慨说:“可惜咱们没有本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飞黄腾达,却只有眼红的份。”
长髯人笑了笑:“无妨,如今有谪仙传授仙术,天下人的日子,其实是越来越好过了。再者说了,你眼红,你有周贵眼红吗?你倒霉,你有周贵倒霉吗?”
邻桌那人哈哈大笑:“有理,此言有理。”
接下来,这两个人都在谈论周贵,把他狠狠的嘲笑了一番。
周贵面皮青一块红一块,简直羞愤欲死。他一杯一杯的喝酒,只求能借酒浇愁。
快要天黑的时候,周贵离开了。
他带着满腔愤懑,在街上信步乱走。
“大麦,谪仙……谪仙,大麦……”周贵嘴里来回嘟囔着。
在这之前,周贵只是一个普通的商贾,经营着糕点店,赚一些钱罢了。
但是这一连串的大事,让他的内心越来越不满足了。他渴望大麦的成功,渴望大麦的人生。更为关键的是,那些成功和人生本来是他自己的。
现在……全完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内心深处,出现了一丝恨意,或许是嫉妒的太狠了,所以生出来了怨恨。
周贵很想把他们踩在脚底下,只有这样,才能平息心中的怨火。
可是……自己只是一个低贱的商贾。打倒大麦,已经希望不大了。再斗倒谪仙?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忽然,有人在旁边大声呵斥了两声,紧接着,一只拳头伸过来,把周贵打倒在地。
周贵猛然酒醒,他抬头一看,发现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王绾的府邸。而王绾府中的仆役,正一脸凶狠的要赶走他。
周贵怔怔的看着那两扇大门,忽然嘀咕了一句:“莫非,这是天意?”
他咬了咬牙,拿出来了一些钱财,请求看门的小吏帮忙通报一声,就说有人要状告谪仙。
半个时辰后,周贵被叫进去了。
他见到了王绾。
王绾感觉到周贵满身酒气,顿时皱了皱眉头,心中有些不悦。
周贵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然后说道:“丞相大人,小人被谪仙害得极惨。如今在咸阳城中,简直如同是笑话一样。求大人做主啊。”
王绾淡淡的说道:“怎么本官听说,是你自己出了昏招呢。若你在槐谷子那里挣了钱,恐怕就跟定了他吧?如今没有挣到钱,就到本官这里,找一点机会,是不是?”
周贵咬了咬牙,忍着羞耻说道:“丞相大人,小人从此以后,愿意听丞相的吩咐。只要丞相一声令下,小人任凭驱使。是非曲直,小人全然不在乎,只是听候大人的命令。”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但是此情此景,周贵想要表达的意思就很明显了:如果王绾要诬告谪仙,他周贵愿意做先锋。
王绾站起来,缓缓地走到周贵面前。
他上下打量了周贵一番:“你与槐谷子有仇?为何赌上身家性命要扳倒他?”
周贵愣了一下。
其实要说仇恨,他和李水真的没什么仇恨。李水从来没有针对过他,也没想要针对他。李水,恐怕根本没有注意他。
但是今天他弄成这样,生意惨淡,沦为笑柄,又和李水脱不了干系。
但是,仅仅因为这个,值得赌上一切去和李水做对吗?
周贵也迷惑了,不知道自己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半晌之后,他抬起头来,对王绾说道:“小人想明白了。小人看到大麦一飞冲天,获得了无数的财富和名望,小人心有不甘。小人想要如他一般,搏上一搏。所以小人到了丞相这里。只要丞相给我机会,我一定不会让丞相失望。”
王绾叹了口气:“商人重利,果然如此啊。为了利益,竟然连身家性命都可以赌上。这嫉妒心,真是可怕。”
周贵一脸希冀的问道:“如此说来,丞相大人答应了?”
王绾微笑着摇了摇头。
随后,他又神色一肃,对周贵说道:“本官送你一番话。有野心,自然是可以的,但是也要有自知之明。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本官这里毛遂自荐?”
“你不过是一介商贾而已,机关算尽,也只是积攒一点钱财。这点钱财,在我们眼中,可笑而且可怜。”
“庙堂之上的事,根本不是你这种人可以想象的。什么行商巨贾,什么家财万贯,只要庙堂上一句话,就可以让你们灰飞烟灭。”
周贵脸色煞白,冷汗淋淋漓漓的落下来。
王绾淡淡的说道:“你有野心,而且不懂审时度势。这早晚会害了你。老夫良言相劝,你离开咸阳城吧。这样的是非之地,不适合你,莫要把命送在这里。”
周贵茫然的站在王绾的书房之中。
王绾不耐烦的说道:“来人,把他拖出去。”
有两个仆役走进来,拖着周贵出去了。
周贵被扔在大街上,好一会才爬起来。
他叹了口气,低着头向自己家走去。
这一路上,他越走越觉得王绾说的是对的,自己算是什么东西?庙堂之上神仙打架,自己根本没办法参与啊。
咸阳城,咸阳城。
周贵看着咸阳城,越来越觉得它陌生了。
如今自己的名声已经臭不可闻,店铺也没什么生意。这咸阳城,确实不好呆下去了。
不如……离开吧。
或许可以学着那些大商贾,往来贩卖一些奇珍,也许运气好,能赚上一大笔钱。无论如何,总好过留在这里丢人现眼,受人耻笑。
周贵打定了主意,就低着头向家中走去。
路上的时候,忽然有一骑快马飞奔而来。
这马速度飞快,眼看就到了周贵跟前。周贵吓得魂飞魄散,甚至忘记了逃跑。
马上的人勃然大怒,喝道:“滚开。”
随后,狠狠的甩了一鞭子。
周贵疼的呲牙咧嘴,看着已经远去的快马,心中更加幽怨了:“咸阳城,真的呆不下去了,走,立刻就走。”
而马上的人,却根本没有理会刚才挡路的周贵。他用最快的速度到了李斯的府邸,然后气喘吁吁的见到了李斯。
他是赵佗的信使,送来了一封书信。
李斯看到书信之后,顿时眉头紧皱。
信中说,王恒逃到了南越。这地方气候湿热,多高山密林。又有烟瘴之气,军士染病着众。
现在赵佗派出去了大量人手,搜索王恒,至今一无所获。恐怕要再有一年半载,才能将王恒一伙,彻底剿灭。
李斯气的连连跺脚:“赵佗这蠢材。三千人追击五千人,在有细作帮忙的情况下,居然需要一年半载?当日老夫信誓旦旦的举荐他,今日可真是丢人了。”
信使战战兢兢的说道:“廷尉大人,此事也不能全怪赵将军。我们进入楚地之后,便再没有收到过那细作的消息。因此王恒的行踪,一直难以确定。”
李斯微微一愣,忽然幽幽的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槐谷子的细作,没有通风报信?”
信使愣了一下,感觉李斯好像在着重强调槐谷子似的。不过他老老实实的说道:“是,那个叫王丙的细作,后来再也没有消息了。”
李斯忽然笑了:“如此说来,并非本官识人不明。而是槐谷子的细作出了纰漏。罪不在我啊。来人,去请程大人来。”
第四百四十一章 辟地千里
深夜,李斯找来了自己的两个心腹。一个叫程仞,一个叫黄磐。
这两个也是朝臣,只不过官职较小而已。
他们两个都是李斯举荐上去的,因此一直唯李斯马首是瞻。
李斯把赵佗的信拿出来,给他们两个看了,然后幽幽的说道:“赵佗战事失利,陛下定然心中不满。三千人,抓不到五百人,这无论如何难以交代。”
“与其让陛下认为我识人不明,不如把罪责推到槐谷子身上,指责他的细作有问题,耽误了剿贼大军。”
程仞和黄磐对视了一眼,都有点不情愿。
程仞干笑了一声,对李斯说道:“廷尉大人,谪仙一向脸厚心黑,动不动就要告人谋反。他不去招惹咱们,咱们便已经够庆幸的了,今日为何还要故意招惹他呢?”
黄磐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对李斯说道:“大人,所谓胜败乃兵家常事,赵佗一时战事失利,也算不得什么。大人在陛下面前,一向受到器重,如今有些小小的纰漏,陛下想必不会怪罪的。”
李斯勃然大怒,他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你们是怕了吗?”
程仞和黄磐低头不语。
李斯很生气,气的是自己的人竟然如此畏惧槐谷子。如此一来,将来这朝堂上,还有自己说话的份吗?是不是全都由槐谷子说了算了?
李斯是个很有忧患意识的人,他立刻就想到,一旦让槐谷子掌控了朝堂,那么自己的生存空间就会进一步压缩,最后话语权越来越少。直到任人宰割,毫无反抗的能力。
李斯深吸了一口气,对程仞和黄磐说道:“我们并非要诬告槐谷子。槐谷子的细作,的确没有起作用。我们只是说出实情而已。”
“若不告槐谷子,那么剿贼失利,便是赵佗和本官的责任。若陛下当真震怒,对我心怀不满。我失去了陛下的恩宠,你们又能好到哪里去?朝中谁不知道,你们两个是我举荐上来的?”
“我若倒了,你们便失去了依靠。等将来科举取士的人越来越多,你们会被取代,会被排挤出去,最后蹉跎一生。”
程仞和黄磐两个人低头不语。
李斯呵呵笑了一声,对他们说道:“你们觉得,等我倒下之后,你们另投他人,可以继续逍遥自在吗?不可能。各位大人要的是关键时刻能站出来的心腹,并非瑟缩起来,不敢出头的墙头草。”
程仞和黄磐两个人咬了咬牙,对李斯说道:“是,下官明白了。”
李斯满意的点了点头:“你们回去之后,好好思量一番。朝议之期,又快到了啊。”
程仞和黄磐应了一声,告辞离开了。
在回去的路上,黄磐小声问程仞:“程大人,这件事,我们应如何是好?”
程仞说道:“廷尉大人,乃是陛下的近臣啊。更何况,战事失利的,乃是赵佗,并非廷尉大人。以我观之,这件事对廷尉大人的影响,不会太大。”
“廷尉大人如此大的反应,乃是有些心急了。眼看着槐谷子在朝中日渐受到重用,廷尉大人感觉到威胁了。”
黄磐说道:“如此,我等当如何应对?”
程仞叹了口气:“按照廷尉大人的意思做吧。若无动于衷,廷尉大人必定对你我不满。日后我们恐怕就无人照应了。难道你当真想要在这小小官位上蹉跎一生?”
黄磐担忧的说道:“若是得罪了槐谷子,那可是要大祸临头了啊。”
程仞说道:“咱们只需跟在廷尉大人身后,添油加醋便可以了。助助威,壮壮声势而已。槐谷子,未必能注意到我们。”
“另外,只要廷尉大人不倒。谪仙也奈何不了我们。只要廷尉大人有意栽培我们,我们还不怕一飞冲天吗?”
“故而,这件事对你我来说,确实有些风险,但是与此同时,也是莫大的机会啊。只要利用好了,未必不能飞黄腾达。”
黄磐忽然听的心里发热,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此言有理。”
…………
数日后,议政殿。
今日大殿之上,陡然多了一丝紧张的气氛。赵佗战事失利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咸阳城。所有人都注意到,今日陛下的脸色不太好看。
按道理说,只是走脱了王恒五百余人而已,不算什么。可关键是,这一次的失利有点丢人。
王恒,几乎可以说是在眼皮子底下逃跑的,也难怪嬴政不高兴了。
等一些国计民生的事情议完了之后,嬴政看着群臣,淡淡的说道:“赵佗,带着三千精兵,进入了南越,至今未能抓到王恒。虚耗钱粮,没有半点功劳,简直可笑。”
嬴政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看了李斯一眼。
或许嬴政没有斥责李斯的意思,但是很显然,他还记得赵佗这个差事是李斯推荐的。
李斯的老脸有点泛红,他有些不服气的站出来,对嬴政说道:“陛下,臣以为,赵佗失利,罪责不在赵佗。”
嬴政微微一愣:“不在赵佗?莫非在王恒不成?”
李斯说道:“罪责在槐谷子。”
李水:“……”
他有点茫然的向周围看了看,然后小声问旁边的李信:“方才在说什么?为何提到了我的名字?”
李信无奈的看着李水:“槐兄,议政殿上你都能走神,我真是佩服至极。”
李水有点着急:“到底说了什么?”
李信摊了摊手:“我也走神了。”
李水:“……”
王绾偷偷看了李斯一眼,又看了李水一眼,嘴角微微上翘,泛起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最近,李斯是越来越沉不住气了啊。
按照原定的计划,王绾和李斯,是打算作壁上观,让淳于越和槐谷子互相争斗的。
但是现在,李斯已经有些急躁了。他是个有野心的人,是个从骨子里面想要向上爬的人,因此,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在对付槐谷子。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把槐谷子当成了威胁。
嬴政看着李斯,淡淡的说道:“槐谷子一直在咸阳,此事与他何干?”
李水也一脸茫然,心想:是啊,与我何干?到底是什么事啊,谁能告诉我?
李斯说道:“赵佗之所以没有抓到王恒。乃是因为槐谷子派出去的细作,忽然断了联系。赵佗找不到王恒的踪迹,这才失去了机会,让王恒可以逃到南越。”
“当初是谪仙信誓旦旦,说有细作在王恒身边。因此赵佗才轻装简从,直入楚地。否则的话,早就派大兵,迂回包抄,将王恒抓了。”
“因此,这次走脱了王恒,全赖槐谷子的细作无能。”
李水恍然大悟,心想:原来是在说细作的事啊。那个细作叫什么来着?他没有送信吗?
李斯说完之后,看了看程仞和黄磐两个人。
程仞立刻站了出来。
从上朝开始,他就在关注着李水。他看到李水一直一脸茫然,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顿时心中镇定了很多:看来,这一次谪仙自己都慌了啊。
程仞忽然觉得李斯说的很对。这次战事失利,根本就是细作出了问题。大伙没有诬告槐谷子,只是摆出事实,讲出道理而已。
于是程仞说道:“臣认为,此次战事失利,确实乃是细作不力所致。而这细作乃是谪仙安排的,因此……谪仙恐怕也要承担一部分罪责。”
程仞说完之后,偷偷看了李斯一眼,发现李斯满意的点了点头,顿时心中大喜,知道自己的前途稳了。
黄磐也信心十足,站出来说道:“谪仙乃奇人,最喜剑走偏锋。剑走偏锋,确实有奇效。可若是剑剑都走偏锋,就未必能杀敌致胜了。这一次细作忽然失去消息,莫说是赵佗,换作任何人,恐怕都要束手无策吧。”
朝臣们都连连点头,觉得李斯一伙人说的没错。这一次战事失利,李水应该负起责任来。
淳于越看了李水一眼:“槐谷子,你在想什么?”
李水像是刚刚回过神来一样,慢吞吞的站了出来,对嬴政说道:“陛下,臣要状告刚才的两位朝臣,他们意图谋反。”
朝臣们全都一脸无奈。
又来了,他又来了。
嬴政有些疲惫的看着李水:“你有什么证据状告他们谋反?”
李水说道:“方才这两位朝臣,听说王师不利之时,面有喜色。我怀疑他们与反贼有勾结。”
李水这话一出,不少人都陷入了深思之中。
刚才黄磐和程仞两个,好像确实带着一丝笑意啊。
黄磐快崩溃了:我刚才确实有点高兴,那是因为我觉得槐谷子哑口无言了。我要得到廷尉大人的赏识了。这和反贼有什么关系?
可是,这个理由也没办法说出口啊。
这时候,李斯淡淡的说道:“方才两位大人,或许是一时紧张,或许是谪仙看错了。无论如何,不能因为一丝或有或无的笑意,便认定了他们谋反。那不是太儿戏了吗?”
朝臣们都点了点头。
李斯把话题拽了回来:“然而,这一次战事失利,谪仙的责任是逃不掉的。”
李水翻了翻白眼:“战事失利,若我果真有责任,我倒也不怕受到责罚。不过……你又怎么知道,不是赵佗太过无能?”
“这里只有赵佗一人的书信,他自然可以任意粉饰自己了。”
李斯愣了一下:“除了赵佗的书信,你还想要谁的证词?难道要找到王恒不成?”
正说到这里的时候,有小宦官躬身进来了。
他低声对嬴政说道:“陛下,城外来了一伙人。个个容貌凶恶,手拿刀剑,看模样像是反贼,约莫有二三百人。”
嬴政笑了:“二三百人,来咸阳造反?真是笑话。”
小宦官看了李水一眼,神色复杂的说道:“守城军士已经抓了这些人。为首者自称是谪仙的人,叫什么……徐福。”
嬴政看了看李水,微笑着说道:“槐谷子,城外有一伙反贼,自称是你派来的,可有此事啊。”
李水无奈的说道:“这定然是诬陷。”
嬴政说道:“贼首自称叫徐福,这个名字,朕似乎有些印象。好像确实是你商君别院的人。”
李水愣了一下:“徐福?啊呀,徐福回来了?”
他喜上眉梢:“不错,徐福确实是我商君别院的人,多日不见,我还以为他死在海上了。陛下,此人绝非反贼,定然是有什么误会。”
“此人乃是一位勇士啊,泛舟出海,为陛下寻找仙山,无论是胆识还是忠心,都是我大秦第一等的人物。”
嬴政一听说徐福是出海寻找仙山的,顿时心中一动,对那小宦官说道:“立刻把徐福带来。”
李斯干咳了一声,对李水说道:“谪仙,平贼战事失利的事……”
李水瞪大了眼睛:“如今寻找仙山的人回来了,你却在纠缠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李斯:“……”
他抬头看了看,嬴政正看着殿外,似乎也急于见到从海外回来的徐福。
于是李斯叹了口气,心想:罢了,等见过了徐福,再讨论战事失利的事也不迟。这一次,槐谷子显然是无法翻盘了,一定要乘胜追击。让陛下知道,这朝堂之上,最后能力的乃是我李斯,而非槐谷子。
李斯刚刚想到这里,徐福就被人引着进入了议政殿。
朝臣们看着这个被太阳晒的黝黑的人,脸上都有些感慨。此人为了寻找仙山,当真是不容易啊。
嬴政立刻问道:“仙山可寻到了?”
徐福说道:“暂时还没有。”
嬴政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就调整了心态。寻找仙山,哪有那么容易?他已经派出去了太多人,寻找了太多次,每一次都是失败。
失败的次数多了,嬴政也习以为常了。现在他把主要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李水身上。如今大秦蒸蒸日上,天时地利人和,不出十年就能达到了。到那时候,可以炼出仙丹来,也不用费那个力气出海寻找了。
嬴政放松了心,问徐福:“你在海外,可有什么见闻?”
徐福说道:“有,臣在海外,看到了几处岛屿。臣带人征服了岛上野人。为我大秦辟地千里。”
满朝文武,顿时哗然。
辟地千里,此乃不世之功啊。他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来了?
嬴政向前探了探身子,问道:“当真?”
徐福说道:“是。这几座岛上黄金较少,然而银矿极多。臣已经带人冶炼了一番,如今白银堆积如山。”
朝臣们目瞪口呆。这……
古往今来,君王开疆拓土,大多只是炫耀武力而已。开辟的那些土地,大多是蛮荒之地。不仅获得不了什么收益,反而要派驻士兵屯驻,耗费钱粮。
可现在,徐福占领的这些岛屿,居然有白银无数?
这还不算完,徐福又说道:“臣带领水手乘船回大秦。路上遇到狂风,难辨方向,被吹到了南越。”
“南越?”刚才还在说南越的事,这徐福竟然是从南越来的?
朝臣们顿时极为感兴趣。
徐福依然用一种很平静,很淡定的声音说道:“臣带领二百水手,已经征服了南越。为我大秦辟地千里。”
朝臣:“……”
他们忽然有些茫然,辟地千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寻常了?尤其是一些武将,感觉自己的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这个徐福,带着几百水手,左一个辟地千里,右一个辟地千里。这特么什么世道?
淳于越忽然问道:“你既然已经征服南越,那你可抓到王恒了?”
徐福惊奇的说道:“这王恒?当真是反贼?在下还以为他是在虚张声势。他已经死了,尸首已经被在下带回咸阳。此人的余党四百余人,都割下头颅,用车载回来了。另外有几个俘虏。”
徐福说到这里,皱着眉头想了想:“是了,其中一个俘虏叫王丙。他自称不是反贼,是谪仙的细作。只是不知是真是假。”
群臣再次哗然。
李水看向李斯,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想不到,赵佗三千精兵没有办成的事,让我商君别院的徐福,带着二百水手做成了。赵佗,真乃良将也。”
李斯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
第四百四十二章 谪仙饶命
朝堂之上,每个人的心情都很复杂。有些人开始怀疑,徐福说的到底是真的假的。
毕竟只带了几百人,坐着船出海,这样就可以辟地千里?就可以找到银山?就可以征服南越?就可以抓到反贼?
这怎么听怎么像是在说梦话啊。
可是这毕竟是在议政殿上,试问天下间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这种地方撒谎?
忽然,有人想起来,刚才徐福不是说,他们带回来了反贼的尸首吗?只要查验一下他们的首级,不就可以知道真伪了吗?
那些反贼的尸首,自然不可以送到皇宫中来。不过嬴政派了两个人,去外面查看了。
一刻钟后,这两人神色复杂的回来了。他们向嬴政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的说道:“臣已经查看过了。那具尸首,固然已经开始腐烂。然而面目依稀可辨,确实是王恒。”
群臣顿时哗然。
徐福一脸纳闷的看着朝臣,忽然小声说道:“王恒,不过是个小小的反贼而已。手下一共不过四百余人。杀了他,有什么好奇怪的?”
群臣目光复杂的看着徐福。
赵佗三千精兵没有办到的事,你两百水手就搞定了。还说没什么奇怪的?
群臣忽然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这徐福的无耻程度,真的有点像是谪仙啊。
嬴政感慨的看着徐福:“真乃我大秦勇士啊。朕却不曾想到,大秦的方士,竟然也可以如此勇武。”
徐福恭敬的说道:“臣能有今日所作所为,全赖谪仙栽培。臣能泛舟出海,征服倭国,乃谪仙所定计策。倭国多银,谪仙早已知之。”
“至于征服南越,不过是照搬了倭国的经验而已,并没有什么稀奇。”
众人都一脸奇怪的看着李水。
嬴政说道:“槐谷子,你何以知道倭国多银?莫非你曾经去过?”
李水挠了挠头,躬身说道:“或许臣在仙界之时,曾经魂游天下,见识过一两次。现在已经有些记不清楚了。”
嬴政微微点了点头:槐谷子这家伙,说话有些不着调,但是说出来的话,往往是准确的。可能他真的曾经魂游天下,然后忘记了一部分东西,又保留了一部分记忆吧。
嬴政看着李水,心中感慨:朕何德何能,可以得到天上人之辅佐啊。
紧接着,嬴政又给了自己一个解释:由此可见,朕乃受命于天。天命所归,理应如此。
徐福干咳了一声,对嬴政说道:“那所谓的细作王丙……究竟是真是假?此人如何处置?”
嬴政说道:“将此人带上来吧,朕有话问他。”
很快,王丙被带上来了。
来到嬴政面前的,不仅有王丙,还有项皮、项皮的孙子,以及几个受伤的反贼。
嬴政问道:“何人是王丙?”
那些人都战战兢兢。最终王丙站了出来,哆嗦着说道:“小人便是王丙。”
嬴政说道:“抬起头来。”
王丙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来,眼睛却不敢向嬴政身上看。
嬴政打量了他一会,忽然笑了:“你就是王恒身边的细作?甘冒奇险,立下大功,不易啊。”
王丙听了这话,心里一阵激动。试问天下间有哪个仆役能得到陛下的夸奖?
嬴政又问:“赵佗的大军进入楚地之后,你为何没有继续通风报信?”
王丙说道:“王恒的贼军,一直藏在密林之中。数日不曾离开。臣早就传递出去消息,只要赵佗将那片山悄悄的围了,便可以将王恒一网打尽。”
“谁知道赵佗的三千人马,竟然横冲直撞,进入沛县,泄露了行踪。王恒这才闻风而逃。”
“再之后,小人又曾经留下过诸多暗记,标明王恒的行踪。然而赵佗却一直跟在王恒身后,屡次追杀,却追之不及。反倒引得王恒起了疑心。后来王恒在军中行连坐法,要找出细作来。自那以后,小人便没有机会传递消息了。”
李斯听的老脸通红,感觉王丙的每一个字,都是蒲扇大小的巴掌,正在啪啪的打脸。
嬴政听完了王丙的叙述之后,微微思索了一番,说道:“赵佗这是立功心切啊。太过心急,反而坏了大事。”
朝臣都点了点头。
嬴政又看向项皮:“尔老迈如此,尚且从贼?”
项皮连连摇头:“小人,小人是被贼人抓去的。不得不从,小人从来没有杀过一个朝廷士卒,一直都在被赵佗挟裹着,东奔西跑,颠沛流离而已。”
项皮说的很可怜,旁边的那几个反贼按耐不住了。
这几个反贼,是真正的反贼,他们被抓之后,就知道自己恐怕活不成了。但是求生的**,让他们想尽了一切办法寻找一条活路。
于是这几个反贼争先恐后的喊:“小人告奸。小人要告奸。这两人乃是故楚王族。这个孩童就是楚怀王后裔,名叫熊心。”
朝堂之上,顿时哗然。
不少人点头说道:“怪不得王恒要带着这一老一小,原来他们身份不凡啊。”
项皮哭了,老泪纵横:“小人并非什么楚国王族啊,实在是那王恒想要用楚怀王的旗号诱骗楚人造反,所以逼我孙儿做熊心的。”
两拨人各执一词,谁都没有证据。
嬴政看着项皮,正在微微思索。
不少朝臣都一脸同情的看着项皮,感觉他活不下去了。
按照皇帝的性格,当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管你是不是真正的楚怀王后裔,只要杀了,那就安全了。
更何况,这祖孙两个是被徐福从反贼的军营之中抓来的,哪怕给他们定个反贼的罪名,他们也该死。
然而,嬴政却看向徐福,淡淡的问道:“这两人,究竟是被王恒抓到的无辜之人呢?还是故楚王族呢?”
看嬴政问话的神色,不像是要辨明反贼的身份,倒像是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已。仿佛所谓的反贼,不过是一件无聊的八卦而已。
千古一帝的自信,在这一刻表现的淋漓尽致。
李水看了看自己,满意的想:惭愧,在下恰好就是那自信的源头。
对于嬴政的询问,徐福想了想,然后老老实实的说道:“这两个人,多半不是楚国王族。然而,也并非无辜的百姓。”
项皮面色惨白,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最近一年来,自己的人生像是狂风中的落叶一样,除了听天由命,还有什么可做的呢?
徐福说道:“臣从项皮身上,搜出来了一把剑。这剑乃是项氏信物。代代相传。所以,这位项皮,乃是楚国项氏族人,是项燕的后人,项梁的亲族。”
嬴政很感兴趣的看着项皮:“如此说来,你还真是反贼了?”
项皮苦着脸说道:“小人确实曾经进过项梁的大营。然而,那也是被胁迫的啊。当日项梁战败,寻到我们的村庄,逼着老夫带着村民跟他造反。”
“项梁说,大伙都是项氏,同宗同族。如今项氏举起义旗,我们也应当鼎力相助。然而,我项家村与项梁已经隔了数代,血脉稀薄的几近于无。我们都只是安分守己的黔首,每日想的都是如何果腹,自然不肯造反了。”
“那时候,项梁只有孤身一人,我们坚决不从,他倒也奈何不了我们。可是官兵却说我全村通贼,要将我们赶尽杀绝。我们只能跟着项梁举族离开。”
“项梁造反,我的族人死伤无数。只余下了我和孙儿。项梁临死的时候,将这把剑交给了我,让我带给项羽,让项羽重新举起反旗。”
“小人一向胆小如鼠,如何敢造反?拿到这把剑之后,心中所想的,便是将它卖了,买上几亩薄田,一头耕牛,带着孙儿隐姓埋名,终老一生。”
“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卖出去这把剑,便被王恒抓了。王恒一口咬定,我们是楚国王族,说这把剑是楚怀王流传下来的宝贝。逼着我孙儿做了楚王,带着四五百人,东躲西藏。”
“陛下明鉴,小人只想耕田啊。却阴差阳错,身陷贼营。每日战战兢兢,苟且求活,过的很辛苦……”
项皮说到后来,声泪俱下,几乎哭出声来了。
嬴政淡淡的说道:“查。”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而已,大秦的机器就飞快的运转起来了。
只用了半个时辰,各种消息就送到了议政殿。
曾经在楚地攻打项梁的军士作证说,项梁战败之后,确实到了项家村,招兵买马。
曾经被王翦统帅,捉拿项梁的士卒作证说,某一日,王翦的心腹确实曾经以通贼的罪名,进入了项家村。
正在咸阳述职的某楚地地方官说,项家村的项氏,确实与项梁久不来往。项家村的人,过得很是穷困,与一般黔首无异。这些人平日里安分守己,很少触犯法纪。
…………
现在事实已经很清楚了,这项皮确实是个倒霉鬼,被好几波反贼利用,不得不在反贼军中苟且求存。
朝臣们都有些无奈,他们觉得这件事实在是有点奇葩,项皮一个没什么本事的糟老头,怎么就被这么多反贼看中了?
不过仔细想想,还真的是机缘巧合,里面没有什么阴谋。
最后嬴政倒也没有处罚项皮。一则项皮确实是被逼无奈,二则项皮年纪太大,就网开一面吧。
而被徐福抓来的那几个反贼,一律斩首示众。
徐福和王丙等人,则各有封赏。
王丙偷偷看了李水一眼,一脸感激:自己本来只是一个仆役啊,而且是罪臣王氏的仆役。谁能想到,只因为帮着谪仙做了一件事。不仅恢复了自由身,而且有了爵位……
嬴政站起身来,淡淡的说道:“今日这朝议,便到此为止吧。”
朝臣都连连附和。
嬴政正打算离开,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李斯说道:“告诉赵佗,让他带着人回来吧,免得白白耗费粮饷。”
李斯苦着脸应了一声。
嬴政走了,李斯垂头丧气的出了议政殿。今天,真是丢人丢大了啊。
李斯一脸落寞,而程仞和黄磐则是一脸焦急。
他们急匆匆地向宫外走,唯恐迟了一步便要被人抓住。可是他们终究还是被抓住了。
李水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站在他们中间,把两只胳膊搭在他们的肩膀上。
李水笑眯眯的说道:“二位大人,咱们同朝为官,按理说,应当亲近亲近才对。可是时至今日,本仙依然不知道你们的姓名。不知道你们可否见告啊。”
程仞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谪仙,下官只是为了我大秦百姓,这才在朝堂上说了一些话,并没有针对谪仙的意思啊。”
黄磐也说道:“在下对事不对人,请谪仙不要介怀啊。”
李水说道:“这个我自然知道。我只是敬佩两位大人勇气,因此起了结交的心思而已。”
程仞和黄磐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干笑着说道:“谪仙,我们都是为陛下分忧而已。做同僚便可以了。若结党营私的话,反而会让陛下忌讳啊。”
李水叹了口气:“看来两位是嫌我名声不好,不肯结交啊。也是,咸阳城中,到处都是我的传言,说我厚颜无耻,说我肆意妄为。我本以为,清者自清,不需解释。没想到两位大臣,对我误会也这么深。”
程仞和黄磐连连摇头,打死也不肯承认有这样的想法。
李水忽然扭过头去,问旁边的李信:“李兄,这两位大人叫什么?”
李信笑眯眯的说道:“一位叫程仞,另一位叫黄磐。”
程仞和黄磐听了这话之后,两腿都软了。
李水哈哈大笑,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既然互通了姓名,那咱们就算是认识了。四舍五入,算是朋友了。改天我登门拜访,希望两位不要把我关在外面啊。”
程仞和黄磐汗流浃背的走了。
李信看了看李水:“两个小角色而已,你当真要对付他们?”
李水摇了摇头:“一时无聊,吓唬他们一番而已。顺便也给某些心存不轨的人看看:廷尉大人不靠谱啊,用人的时候,许诺的天花乱坠,倒霉的时候,就不管他们的死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