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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别叫我歌神     无限从瓦罗兰开始txt下载     无限从瓦罗兰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七十三章 说动手就动手

    冯去力,大秦御史大夫。官职很高,家中自然仆从如云。

    但是他一直在蛰伏,所以家中的仆从也就安分守己。

    现在冯去力要有所动作了,于是将家中不少仆役都派了出去,暗中打探王绾都行踪,查证他有没有枉法的记录。

    冯去力的管家,冯甲,有些担忧。

    他低声问道:“主人,我们当真要弹劾丞相吗?”

    冯去力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怎么,你怕了?”

    冯甲苦笑了一声,说道:“怕……倒也未必。只是小人觉得,丞相在朝中势力很大,我们贸然弹劾,一旦事情不成,反而会引起丞相的反击,到那时候,主人就危险了。”

    冯去力叹了口气,说道:“这个道理,我岂能不知道?”

    “不过,陛下任命我为丞相之副。你觉得,丞相会怎么想?”

    冯甲说道:“丞相自然坐立不安。”

    冯去力又说道:“如果你是丞相,你会怎么做?”

    冯甲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然后迟疑的说道:“若小人是丞相,恐怕会搜罗主人的纰漏,将这些证据攥在手里面。以此来要挟主人,使自己可以自保。”

    冯去力点了点头:“不错,就是这样。”

    “陛下的任命,看似是要用我取代王绾。实则不然,这是让我和王绾互相猜忌啊。即便我们两个见到对方,互相表明心迹,甚至歃血为盟。”

    “我真的能相信他吗?他真的能相信我吗?”

    “陛下这一手,很高明啊。我们两个不得不站在对立面。今日我不弹劾王绾,来日王绾恐怕也要弹劾我。既然如此,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如今我先搜罗一些证据。若这些证据可以扳倒王绾,那就顺水推舟,由我来坐一坐这丞相的位子。若这些证据不足以扳倒王绾,那就捏在手里面,敲山震虎,要王绾不得轻举妄动。”

    冯甲一脸敬佩的看着冯去力:“小人懂了,主人果然是深谋远虑啊。”

    冯去力微微一笑,对冯甲说道:“近日,要约束府中上下人等,不可触犯法纪,给王绾以把柄。往日有巧取豪夺,欺压良善的,都要加倍赔偿苦主,力求化解恩怨。”

    冯甲连连称是。

    冯去力又说道:“你再组织一批有德行,又忠实可靠的人,专门调查府中人,看看有没有触犯法纪之人,一旦查实,立刻驱逐出去。”

    冯甲应了一声,急匆匆地去办这一件事了。

    冯去力长舒了一口气,站在院子正中,看见庭院中的那棵树,已经长满了绿叶,正在争夺春日的阳光。

    冯去力暗暗感慨:草木尚且知道奋发向上,何况人乎?

    冯甲的动作很快,因为他也知道,自己家已经被丞相盯上了,稍有不慎,冯大人便会罢官免职。而他们这些仆役,自然没有好果子吃。

    因此,冯府上下,开始严格的约束下人。短短几日之内,冯府的精神面貌,竟然焕然一新。

    这种情况,同样出现在王绾的府邸。

    …………

    嬴政居于深宫之中,但是皇宫外面的情况,他了解的一清二楚。

    听完司豚的汇报之后,嬴政满意的挥了挥手,让他退下去了。

    嬴政忍不住笑了:这就是天子啊。只需要一句话,便可以让文武百官,惶惶不可终日。只需要一道诏令,便可以让他们互相监视。

    嬴政看着宏伟壮丽的皇宫,心中忽然有点不舍:这人间,倒也当真不错啊。不知道成仙之后,那日子是何光景。

    …………

    人无完人,只要有心收集罪状,总能找到一些东西。

    很快,冯去力的人,就有了一批王绾的黑材料。

    这里面说,王绾的家奴,曾经打死过一个人。

    不过……就在今日,那奴仆主动自首了。

    里面还说,王绾的管家,曾经霸占过百姓的田亩。

    不过……就在今日,管家不仅将田亩送还,而且赔偿了十镒金。

    诸如此类,举不胜举。

    冯去力看的哑然失笑:“丞相的动作,真是够快的啊。”

    其实,这些罪证都是细枝末节而已。想要扳倒一国丞相,这根本起不到作用。

    王绾顶多被皇帝训斥一句驭下不严而已。

    冯去力看来看去,最后发现,有几条罪状,王绾始终没有动作。冯去力可以趁机捏在手里。

    其中一条罪状说,王绾将一个商贾的家眷软禁在了府中。

    冯去力看了看那商贾的名字,说是叫周贵。

    这个名字很耳熟,不过冯去力现在有大事要办,也懒得去想这所谓的周贵是谁。

    他又看下面的那条罪状。

    这罪状说,王绾欠钱不还。有一些朝臣,曾经借给王绾几千万钱。王绾只还了一小部分,剩下的就再没有消息了,有赖账的嫌疑。

    冯去力看到这里,差点乐了。

    宰相,也赖账吗?这根本算不上什么罪证。真要拿这个弹劾,反而会让陛下鄙视自己。

    冯去力将这些罪证扔在书案上,然后慢悠悠的在院子里踱步。

    他走了一会,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商贾的名字,始终在脑子里徘徊,挥之不去。

    于是冯去力随口问身边的管家:“这个周贵,是何人啊?为何本官觉得如此熟悉?”

    冯甲笑着说:“主人怎么忘了?前段时间,周贵可是咸阳城中的名人啊。他倾家荡产,花了一万万钱,买了谪仙一百多个奖牌。”

    “本想着倒卖一手,大赚一笔。结果后来再也卖不出去了。如今整天走街串巷,推销他的奖牌,已经沦为咸阳城中的笑柄了。”

    冯去力哦了一声,笑道:“原来是此人。”

    他有些嘲讽的说道:“丞相倒也有意思,这么一个落魄的商贾,和他较什么劲?这不是显得气量太小了吗?”

    说到这里,冯去力忽然微微一愣。

    他快步走到屋子里面,仔仔细细的看了看仆役搜集来的罪证。

    王绾,只软禁了周贵的家眷,并没有软禁周贵。

    这说明什么?这像是要挟啊。

    冯去力忽然有点激动,他感觉这件事里面,有一种阴谋的味道。

    他低着头想了好一会,一边想,一边自言自语:“抓了周贵的家眷,自然是要挟他做一些事情了。这个周贵整天在咸阳城贩卖奖牌。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难道贩卖奖牌是个幌子,他专门为了丞相打探消息?”

    旁边的冯甲轻咳了一声,小心翼翼的说道:“大人,小人有个想法。”

    冯去力说道:“说来听听。”

    冯甲说道:“丞相大人抓了周贵的家眷,是不是就只是为了让周贵贩卖奖牌呢?”

    “嗯?”冯去力有点不明白。

    冯甲说道:“大人身在高位,不了解这些商贾的事,小人却知道,这周贵原本是卖糕点的。家中虽然有钱,可是也没有一万万钱那么多。”

    “因此小人觉得,周贵当日拿出那么多钱来,是不是从别人家借来的?”

    “是不是丞相大人借给他的?如今周贵还不上,因此丞相扣留了他的家眷,让他卖奖牌还债。”

    冯去力说道:“你这推测,倒也有道理。不过……周贵一个低贱的商贾,怎么能得到丞相的资助?这就有些不合理了。”

    冯甲笑着说道:“丞相与周贵早就认识了。主人还记不记得?当初谪仙开选拔大会,邀请商贾赞助。”

    “当时这个周贵便收到了邀请,结果他想要推辞,却不敢推辞。于是四处托关系,最后竟然到了丞相门下。”

    冯去力恍然大悟:“是了,当日在朝堂之上,丞相还指责槐谷子勒索商贾。如此说来,当日的罪魁祸首,竟然是这个周贵。”

    冯甲说道:“正是。后来赞助的风波平息了。陛下为了禁止谪仙对商贾打击报复,特别命令丞相专门接待受到打击的商贾。”

    “这些商贾如果被谪仙威胁了,伤害了,可以直接进入丞相府告状。”

    “大概从那时候起,丞相和周贵便认识了。”

    冯去力点了点头:“应当便是如此了。”

    他笑着说道:“如此说来,这一万万钱,是丞相帮着周贵拿出来的了。这两个人,或许是想从槐谷子手中赚一笔钱,结果没想到,赔了个干净。”

    说这话的时候,冯去力有点幸灾乐祸。

    冯甲在旁边笑嘻嘻的说道:“不止如此呢。小人觉得,丞相也未必能拿出来一万万钱,其中有一部分,想必是向朝臣借来的。否则的话,那些朝臣为何登门要债呢?”

    冯去力连连点头:“有理,有理。这样一分析,所有的事情便可以串起来了。”

    忽然,冯去力眼睛一亮,说道:“老夫,已经准备要弹劾丞相了。”

    冯甲吓了一跳,紧张的说道:“这便开始了吗?可是主人,这点小小的罪状,即便告到陛下那里,也不算什么啊。”

    “丞相大人做生意,好像也不算什么罪过。”

    冯去力呵呵一笑:“你以为,只是做生意吗?不久前,咸阳城中,一直有一个传言,令老夫大惑不解。这传言说,陛下宴请了一批商贾之后,还要宴请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要求就是,这些商贾必须有谪仙的奖牌。”

    “老夫一直很奇怪,这个谣言是谁传出来的。如今老夫已经明白了,这谣言,多半是周贵传出来的。如果商贾听信了这个谣言,他的奖牌就可以卖出去了。”

    冯甲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冯去力呵呵一笑,说道:“不过,既然是谣言,谁又能说清楚源头在哪里呢?如果我说这谣言不是周贵传出来的,是丞相传出来的,一样能够解释得通。”

    “丞相正在被人催债,不得已,故意散布这样的谣言。也是极有可能的。”

    “这可是在中伤陛下啊。这样的大罪过,足以让丞相吃一个大亏了。”

    冯甲也笑眯眯的说道:“恭喜主人,怕是要位列群臣之首了。”

    冯去力呵呵一笑,说道:“是不是群臣之首,老夫倒也不在意。老夫只是想扫除朝堂之上的一些弊病罢了。”

    冯甲连忙恭维的说道:“主人高风亮节,令人钦佩啊。”

    冯去力意气风发,对冯甲说道:“去,立刻把冯刃疾叫来。此人,该派上用场了。”

    冯甲立刻屁颠屁颠的去了。

    …………

    一刻钟后,冯刃疾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来了。

    其实冯刃疾有马车,但是每次前往朝中重臣家中的时候,他都喜欢跑着去。

    这样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样子,会显得自己格外忠诚。为了各位大人的事,如此急匆匆地赶来,往往会得到各位大人赞许的目光。

    果然,冯去力对冯刃疾点了点头:“辛苦了。”

    冯刃疾精神抖擞,躬身说道:“小弟愿为兄长肝脑涂地,这点辛苦算得什么?”

    冯去力满意的笑了,然后说道:“咱们要弹劾王绾了。你回去之后,立刻准备准备,打好腹稿。明日就是朝议之期,咱们在朝堂之上,突然发难,打他个措手不及。”

    冯刃疾听的魂飞魄散,颤抖着说道:“这……这便要开始了?”

    冯刃疾,只想着背靠大树好乘凉,浑水摸鱼升个官而已。

    他原本以为,这样级别的神仙打架,总要对峙个十年八载的,没想到这才几天的时间,就要掐起来了?

    冯去力弹劾丞相倒也罢了。却让自己冲锋陷阵。

    自己人微言轻,人家丞相稍微一用力,就把自己碾碎了啊。

    冯去力有些不快的看着冯刃疾:“你怕了?”

    冯刃疾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没有,没有,这是热的。”

    冯去力点了点头,说道:“至于丞相的罪证,我已经找到了。你只要抓住他,穷追不舍的痛打便可以了。”

    冯刃疾忐忑不安的应了一声。

    随后,冯去力把自己的猜测都说了一遍。

    冯刃疾听完之后,更加绝望了。

    还以为是什么确凿无疑的证据,闹了半天,全是猜测啊。

    这不是坑人吗?回头查无实据,自己还要不要命了?

    冯刃疾干笑了一声,对冯去力说道:“兄长,小弟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嗯?”冯去力纳闷的看着他:“你有什么想法?”

    冯刃疾说道:“咱们一上来就孤军深入,对准丞相,用意太过明显了。咱们不如将矛头对准周贵。状告周贵散布流言,中伤陛下。”

    冯去力皱了皱眉头:“然后呢?”

    冯刃疾说道:“陛下定然勃然大怒,会派人详查。若小弟所料不错的话,此事应当由内史赵腾负责。”

    “赵腾此人,虽然与丞相关系不错,但是也没有好到共进退的地步。若赵腾查来查去,发现周贵是丞相的人。”

    “那么顺理成章的,丞相所做的事,就被公诸于众了。丞相倒了,而兄长就可以做丞相了。”

    “这样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在外人看来,扳倒丞相的并不是兄长你,而是赵腾,或者说,是王绾多行不义,东窗事发,自己倒了。”

    冯去力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他也觉得这个办法很好。

    如果直接弹劾王绾,把他斗倒了,自己做丞相。那吃相确实太难看了。

    冯刃疾说的办法更好,很隐蔽。让自己可以置身事外,不用被朝臣暗地里戳脊梁骨。

    于是冯去力满意的对冯刃疾说道:“刃疾啊,你还真是个人才。看来以后本官要好好的重用你一番了。”

    冯刃疾喜不自胜,说道:“多谢兄长栽培。”

    他心里同样乐开了花。

    弹劾王绾,一不留神,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啊。但是状告周贵,那就不一样了。周贵一个商贾,能把自己怎么样?

    冯刃疾越想越美,忍不住咧嘴笑了。

    他一抬头,看见冯去力也正在咧着嘴笑。

第四百七十四章 被迫作死

    冯刃疾告辞之后,就急匆匆地回到了自己家。

    明天要状告周贵,自己先打打腹稿吧。

    按道理说,状告一个商贾而已,原本用不着这么郑重其事。

    不过……这毕竟是自己投靠冯去力以来,第一次展示实力,最好赢得漂亮一些。

    于是冯刃疾坐在书案跟前,很用心的笔走龙蛇,力求文字慷慨激昂,能够打动陛下。

    写着写着,冯刃疾忽然想:如果陛下发现了我的才华,要对我委以重任,那我不是彻底飞黄腾达了吗?

    于是……冯刃疾又咧嘴笑了。

    他正笑得开心,忽然身后有一只手伸出来了,一把将他刚刚写好的草稿抽走了。

    冯刃疾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更是打了个寒战:李斯在自己身后。

    他连忙站起来,慌乱的向李斯行了一礼,干笑着说道:“廷尉大人什么时候到了?下官,下官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李斯正一脸认真的看他的草稿,嘴里面漫不经心的说道:“冯大人忙着做文章,所以老夫没有让你的仆役通报。”

    冯刃疾连忙干笑着说道:“这不是什么文章,只是下官胡言乱语而已。廷尉大人对下官有救命之恩,无论何时到了。下官都要迎接的。”

    说到这里,冯刃疾恼火的看了看自己的管家。

    管家苦着脸站在角落里,心想:廷尉大人不让我们吱声,我们能怎么样?

    冯刃疾忐忑不安的看着李斯。

    按道理说,冯去力要弹劾王绾。这件事他应该先报告给李斯的。

    但是冯刃疾有自己的私心,希望不声不响的斗倒了王绾,让冯去力当上丞相。再有朝一日干掉李斯,自己就是自由身了。

    因此,今天这件事,他没打算跟李斯说。

    谁知道李斯如同鬼魅一般,到了自己家中。

    过了一会,李斯把那张纸放下来了,然后一脸微笑的看着冯刃疾:“你要状告周贵?”

    冯刃疾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是……下官听说,这个周贵在咸阳城中,散布谣言,说陛下还要再次宴请商贾。这是中伤陛下啊。因此下官想要……”

    “这是冯去力要你做的?”李斯打断他的话,冷冷的问道。

    冯刃疾连忙说道:“不是,这是下官自己的意思。”

    李斯呵呵笑了一声:“是吗?怎么你急匆匆去了一趟冯去力的府邸,回来之后,就开始写这个呢?”

    冯刃疾脑子里嗡的一声:李斯在监视我?连我去了哪都知道?

    冯刃疾的脑子转得很快,他干咳了一声,说道:“下官确实去了一趟冯去力的府邸,我们聊了一会朝政上的事。”

    李斯面色古怪的问:“没有聊弹劾丞相的事吗?”

    冯刃疾断然否定:“没有,绝对没有。这才几日功夫?冯去力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弹劾丞相。”

    李斯点了点头:“也是,仓促之间,量他也找不到什么机会。”

    冯刃疾连连点头称是。

    李斯不知道王绾和周贵的关系,否则的话,一定能察觉到什么。

    可惜,这一次他被冯刃疾的演技给骗了。

    他随手把那张纸团成一团,扔到了角落之中,对冯刃疾说道:“这个周贵,只是无名小卒罢了。不值得浪费时间。”

    “如果本官所料不错的话,冯去力正忙着打探消息,也许数日之后,就要弹劾丞相了。”

    冯刃疾唯唯诺诺。

    李斯说道:“所以,我要你做一件事。”

    冯刃疾战战兢兢的问道:“何事?”

    李斯低声说道:“明日朝议的时候,你要突然发难,弹劾槐谷子。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冯刃疾差点晕倒。

    怎么好端端的,要弹劾谪仙啊?

    之前说要弹劾丞相,就差点把冯刃疾吓晕。现在又要弹劾槐谷子,他真的是要晕倒了。

    谁不知道,谪仙的战斗力是绝顶厉害的。稍有不慎,那就要粉身碎骨啊。

    冯刃疾苦着脸说道:“廷尉大人,这个……你不是谪仙的至交好友吗?怎么忽然间……”

    李斯怒道:“胡说,谁是槐谷子的至交好友?你不要血口喷人。”

    冯刃疾唯唯诺诺:“是,是下官失言了。不过,我们不应该集中力量,应对冯去力吗?怎么忽然间又要弹劾槐谷子了?”

    李斯淡淡的说道:“让你弹劾槐谷子,你就弹劾好了。其余的,你不必多问。至于槐谷子的罪状,都在这里了。”

    随后,李斯拿出来了一张纸。

    冯刃疾展开那张纸看了看,发现这是一份供词。

    是一个近日在咸阳城中抓获的窃贼。

    这窃贼自称来自北地郡。而北地郡,是伏尧公子的地盘。

    当初陛下为了考较扶苏、伏尧、胡亥三位公子的治国能力,分别让他们担任三郡郡守。为期一年,以观政绩。

    而这北地郡,正是受伏尧公子管理的。

    据这个窃贼说,伏尧公子在北地郡大行商贾之道。以至于百姓苦不堪言,于是他跑到咸阳城来,做了窃贼。

    冯刃疾看完之后,犹豫着问道:“这窃贼的供词,可信吗?”

    在北地郡混不下去,就做窃贼?你在北地郡盗窃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跑到咸阳城来?

    冯刃疾总觉得怪怪的。

    李斯淡淡的说道:“你只管按照供词弹劾便可以了。弹劾的罪名便是,槐谷子此人,喜欢剑走偏锋,所行之事,并不光明正大,若让他做伏尧公子的师父,早晚会把公子引入歧途。”

    “北地郡的消息,便已经说明了一切。因此,你要请求陛下,免去槐谷子的师父身份。”

    冯刃疾更奇怪了:这算什么弹劾?不疼不痒的,对于槐谷子来说,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介意这个?

    但是李斯也有多解释,只是淡淡的说道:“这件事做好了,老夫可以保证,你贪墨数百镒黄金的事,就无人知道了。”

    冯刃疾苦着脸应了一声。

    威胁了冯刃疾一番之后,李斯微笑着离开了。

    这就是李斯和王绾商量好的计划。

    把祸水引到槐谷子那边去。依照槐谷子的性格,明明奇妙的被冯刃疾弹劾了,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反击的。

    而冯刃疾和冯去力的关系。呵呵,只要稍微提点一两句,任何人都能想得到。

    之后,冯去力恐怕就要忙的焦头烂额,精疲力尽的应付槐谷子了。再也没有精力去弹劾丞相了。

    而利用这段时间,王绾就可以从容准备,彻底压制住冯去力。

    李斯很满意的笑了:槐谷子是个讨厌的人啊。让自己屈尊降贵,在咸阳城外迎接他。而且还把王绾气的大病了一场。

    现在把祸水引到槐谷子身上,也算是报仇了。

    李斯忽然想起来一个词:狗咬狗。

    槐谷子和冯去力,不就是两条互相撕咬的狗吗?

    哈哈哈,真是太精彩了。

    李斯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

    翌日,议政殿前,百官群集。

    冯去力看了看躲在角落中的冯刃疾,冲他微微一笑。

    冯刃疾也勉强笑了笑,然后畏惧的缩了缩脖子。

    李斯也看了看躲在角落中的冯刃疾,冲他微微一笑。

    冯刃疾笑的比哭还难看。

    李水纳闷的对李信说:“今日,我总觉得怪怪的。”

    李信嗯了一声:“似乎有不少人,眉来眼去的。”

    李水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这朝堂之上,真是混沌不堪啊。像你我这般干净的,不多了。”

    李信很配合的叹息道:“举世独酌,而我独清啊。”

    周围的朝臣纷纷向远处走去。

    这两个不要脸的,太恶心人了。

    很快,议政殿大门打开,百官入殿。

    进去之后,依然是议论政事。

    其中一项,便是高山县请求改名的事。

    最终群臣讨论之后认为,高山县这个地名,古已有之,不必更改。

    最重要的是,你也改名,我也改名,时间长了,就完全乱了。

    因此,高山县保留原来的名字不变。

    不过,李水毕竟出自高山县,在周青臣等人的据理力争之下。高山县获得了一个特殊称谓,叫做:谪仙之乡。

    如此一来,高山县想要用谪仙这块招牌致富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一项项政事讨论完毕。

    冯去力看了冯刃疾一眼。

    冯刃疾手心冒汗,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他很害怕,腿都开始发抖了。

    今日弹劾,恐怕要得罪两个人啊。

    一个当然是槐谷子,另一个,就是冯去力。

    冯去力让他弹劾周贵,结果他弹劾了槐谷子。回头该怎么解释的好?

    冯刃疾心乱如麻,站出来之后,张口结舌,结结巴巴的说道:“陛下……臣……臣有事要奏。”

    嬴政淡淡的问道:“何事?”

    冯刃疾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大着胆子说道:“臣要弹劾谪仙,槐谷子。”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议论纷纷。

    李水很茫然的看向李信:“李兄,我没听错吧,有人要弹劾我?”

    李信说道:“你没听错,他确实要弹劾你。”

    李水挠了挠头:“此人是谁?我们有恩怨吗?”

    李信说道:“此人叫冯刃疾,你们有没有恩怨,我就不知道了。”

    旁边的李斯低声说道:“冯刃疾,乃冯去力的亲族。”

    这句话立刻飘到李水耳朵里了。

    李水扭头看了冯去力一眼,发现冯去力也是满脸错愕。

    李水很疑惑的想:是冯去力指使的?这家伙疯了不成?不对付王绾,弹劾我干什么?

    冯去力也很疑惑的看着冯刃疾:这家伙疯了不成?不对府王绾,弹劾槐谷子干什么?

    朝堂之上,所有人都很纳闷,唯独李斯和王绾心里乐开了花:这下有好戏看了。

    嬴政淡淡的问冯刃疾:“你要弹劾槐谷子什么?”

    嬴政很淡定。没办法不淡定,毕竟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了。

    隔三差五就有人弹劾李水,现在嬴政的内心平静得很,唯独的一丝涟漪,就是有点好奇,这一次又是什么罪名。

    冯刃疾颤抖着说道:“臣……臣听闻,伏尧公子的北地郡,出事了。”

    嬴政一听这话,顿时目光一缩。

    而满朝文武,也都安静下来了。

    冯刃疾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伏尧公子进入北地郡之后,宠信一个叫王老实的商贾,在北地郡大行商贾之道。搞得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陛下,古往今来,未曾听说利用商贾治国者。商贾重利,贪得无厌,百姓焉能不受其害?”

    “臣日思夜想,伏尧公子这番举措,定然是受了谪仙的影响。谪仙,便十分宠信商贾啊。”

    “因此臣以为,应当罢免槐谷子,不许他再做伏尧公子的师父。应当为伏尧公子,再择良师。”

    李水面色阴沉的说道:“这位大人,你这话可有证据?若凭空诽谤,在下可不是好欺负的。”

    李水没办法不生气。如果是弹劾自己,那倒也罢了,反正自己皮糙肉厚,经历这些事也经多了。

    但是弹劾伏尧不行,尤其是弹劾伏尧的北地郡。

    北地郡的意义何等重大?那是关系到三位公子的施政能力,影响到太子人选的。

    这个冯刃疾,看起来是在弹劾自己不适合做公子的师父,实际上是在指责伏尧的北地郡不行,是在质疑伏尧的能力啊。

    因此,李水直接和冯刃疾怼上了。

    冯刃疾看见李水果然生气了,顿时大汗淋漓,心中暗暗叫苦。

    他从怀中拿出来了一张纸,说道:“这是一个窃贼的供词,此人便是北地郡人士,因为在北地郡混不下去,所以来咸阳城做了贼。”

    “太平盛世,居然有清白之人,被逼成了窃贼,这是何等荒唐之事。”

    不得不说,冯刃疾的炮轰能力还是很强大的。

    只可惜,他心里太害怕了,这些话说出来,都哆里哆嗦,半点气势都没有了。

    李水看了看那张纸,冷冷的说道:“一个窃贼的话,也可信吗?如果冯大人肯给在下一点时间的话,我可以让一百个窃贼,指责你贪赃枉法,勾结外敌,蓄意谋反。你信不信?”

    冯刃疾无奈的说道:“在下这份供词,是真的啊。”

    李水冷笑了一声:“真的?天底下哪有窃贼,千里迢迢,跑到另一座城池行窃的?他不嫌累吗?”

    冯刃疾无奈的看了李斯一眼,心想:我就说这理由有点牵强吧?

    结果李斯根本没有看他。

    李斯才不关心理由牵强不牵强,他才不关心冯刃疾能不能自圆其说。只要让槐谷子和冯去力咬起来,那就成功了。

    冯刃疾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对李水说道:“或许,这窃贼在咸阳城中有亲戚,所以……”

    李水立刻说道:“我要见这窃贼,与他当面对质。”

    两个人正说的热闹,嬴政淡淡的说道:“见到窃贼,又有何用?若这窃贼一心陷害伏尧,你即便是见到了,他也不会说实话。”

    满朝文武一听这话,都有点无奈。陛下……明摆着在偏向伏尧公子啊。

    冯刃疾心里面也有点苦涩:我不想弹劾谪仙,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嬴政又说道:“你们两人,也不必再争论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朕有意去走一遭,看看他们三个的施政成果,到时候,自然水落石出了。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满朝文武一听这话,顿时愣住了。

    而李水的心中也是微微一动:嬴政……要出巡?

第四百七十五章 八面玲珑冯刃疾

    朝议在群臣的震惊中结束了。

    陛下竟然要出巡,而且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来,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早就打算好了。

    这一次出巡,既然是要考察三位公子的施政成果,自然不可能耽搁太久,给他们太长准备时间。

    因此不出所料的话,陛下会在短时间内出发。如此一来,方能看到这三郡的真面目。

    当朝臣们从议政殿出来的时候。

    李水慢悠悠的走到了冯刃疾身边:“冯大人,咱们两个没有仇吧?”

    冯刃疾擦了擦冷汗,说道:“没有仇。”

    最近冯刃疾一直在流汗,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要脱水了。

    李水说道:“既然没有仇,为何要害我呢?”

    冯刃疾勉强说道:“下官不是要害谪仙,只是为了我大秦着想啊。谪仙固然才华绝伦,可是并不适合做伏尧公子的师父。”

    “因此,下官为了天下苍生计,只能出此下策,冒死进谏。”

    “谪仙,下官虽然在陛下面前弹劾了你,但是那是公事。在私底下,下官还是十分敬仰你的。”

    “下官,下官想要和谪仙做至交好友。”

    李水:“……”

    见过厚颜无耻的,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刚刚弹劾完别人,就想要做至交好友?

    你怎么好意思呢?

    李水叹了口气,对冯刃疾说道:“做至交好友,就免了吧。人人都知道本仙心眼小,睚眦必报。谁害了我,我就要害谁。今日你敢弹劾我,我一定会把这个场子找回来的。”

    冯刃疾听的冷汗直流。

    天底下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吗?朝堂上的官员,谁不是温文尔雅?就算心里不舒服,场面上也应该客客气气的啊。

    这一位可倒好,竟然公开威胁了。这简直就是蛮夷啊。

    紧接着,冯刃疾忽然意识到:如果谪仙一定要查自己的话,以谪仙的手腕能能力,会不会查到贪墨黄金的事?万一查出来了,那可就……

    冯刃疾打了个寒战,冷汗更多了。

    他面色苍白的说道:“谪仙啊,在下乃是御史啊。御史的职责,不就是监察百官吗。这是在下的职责所在,盼望谪仙不要介怀啊。”

    李水叹了口气:“你说的有道理,可惜,本仙就是心眼小。你自认倒霉吧。”

    冯刃疾快哭了,哪有这样的?

    李信看看火候差不多了,干咳了一声,对李水说道:“槐兄啊,冯刃疾也是为国效力,一腔忠心,值得敬佩啊。”

    “依我看,这件事就算了吧,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冯刃疾听到这话,如同在数九寒天,有人端过来了一盆炭火,顿时感动的热泪盈眶。

    他看着李信说道:“李大将军,你简直是下官的再生父母啊。”

    李信微微一笑,说道:“同朝为官,总有些同僚之谊。你放心,以我和槐兄的关系,他定然不会为难你的。”

    冯刃疾刚刚高兴了一秒钟,旁边的李水就说道:“李兄,此言差矣。”

    “若冯大人只是弹劾我,那倒也罢了。可是他质疑伏尧公子,质疑北地郡啊。若本仙继续忍下去,明日人人都要欺负我们这些老实人了。”

    “因此,今日本仙只能杀一儆百,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有所收敛。”

    冯刃疾眼泪都快下来了。

    李信说道:“槐兄,给我个面子如何?”

    冯刃疾一脸期待的等着李水的答复。

    李水沉吟了一会,说道:“这样吧,这一次你让我杀了冯刃疾,等下一次再有人弹劾我,我再给你面子,饶了他。”

    冯刃疾一听这话,腿都软了。他抓着李信的衣袖,哭着说道:“李大将军,救命啊。”

    李信叹了口气,对冯刃疾说道:“冯兄啊,不是我说你,这一次你做的确实过分了。北地郡的事,何等重要?那是关系到太子人选的大事啊。”

    “你怎么如此莽撞,敢插手此事?无怪乎槐兄如此生气。”

    冯刃疾:“我……我……”

    他已经怕的说不出话来了。

    李信叹了口气:“一直以来,冯兄在朝中都是沉默寡言的,务实而不务虚,今日这是怎么了?突然弹劾起槐兄来了?”

    “这……该不会是有人让你这么做的吧?不如你说出背后那人来,我再帮你求求情,估计槐兄也没兴趣和你计较了。”

    冯刃疾一听这话,顿时心中一喜,好像一条溺水的人,终于看到了一条船一样。

    他下意识的就要说出李斯的名字来。

    但是紧接着,他脑子里面像是一道闪电闪过一样,一下子照亮了思路。

    “我明白了……”冯刃疾在心中呐喊。

    他在这一刻,明白了李斯的用意。

    李斯,并不是真的想弹劾槐谷子。

    让自己弹劾槐谷子,是为了让槐谷子恨上冯去力。如此一来,王绾就安全了。

    好计策啊,真是好计策。只是苦了自己这个小人物,要粉身碎骨了。

    冯刃疾不敢说出李斯的名字来,毕竟还有把柄在人家手上。

    但是冯刃疾也不甘心按照李斯的意愿,说出冯去力的名字来。

    他苦笑了一声,模棱两可的说道:“在下是谁的人,两位大人稍微一打听,自然就知道了。何必再问呢?”

    他拱了拱手,极为诚恳的说道:“士为知己者死,求二位高抬贵手,不要让在下亲口出卖那人了。否则的话,在下良心何安?”

    李水和李信对视了一眼,其实真要对冯刃疾严刑拷打,也能问出来。但是冯刃疾毕竟是朝臣啊,这么干就太猖狂了。

    反正,凭借李水的能力,真要查,总能查出来的。

    于是李水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放冯刃疾走了。

    等冯刃疾走远了之后,李水幽幽地说道:“李兄,你觉得这件事,当真是冯去力指使的吗?”

    李信呵呵笑了一声:“冯去力又不傻,招惹你,吃力不讨好,何必呢?”

    李水抱着胳膊说道:“不是他,又是谁呢?这冯刃疾,明明与冯去力走的很近啊。”

    李信也抱着胳膊站在旁边,两个人的姿势一模一样:“是啊,是谁呢?”

    李水微闭着眼睛说道:“如果一件事,千头万绪,找不到幕后主使,那么就有一个原则。在这件事中,谁获利最大,谁就有可能是罪魁祸首。”

    李信说道:“莫非是胡亥?告倒了伏尧公子,他做太子的机会就大大增加了。”

    李水说道:“也有可能是扶苏。伏尧公子倒了,对他也有莫大的好处。”

    李信说道:“扶苏为人纯善,也有可能是淳于越做的。”

    李水说道:“也有可能是王绾,毕竟冯去力的注意力被我吸引,就没人弹劾他了。”

    李信揉了揉太阳穴:“千头万绪,不好查啊。”

    李水也有点纳闷,心想:那些侦探电影里面,一旦摆出来这条原则,凶手立刻无所遁形,这么到了我这里,就有这么多凶手了呢?

    很快,李水惊讶的发现:怎么回事?把我干掉之后,有这么多人受益?

    于是李水感慨的说道:“举世独酌,而我独清,举世皆醉,而我独醒啊。”

    李信纳闷的看着他:怎么好端端的,又装起来了……

    …………

    啪!

    一个大耳光,狠狠的甩在冯刃疾的脸上。

    冯刃疾的右半边脸,顿时肿起来了。

    冯去力打了一个耳光还不解气,反手又打了另一个。

    冯刃疾忍气吞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为何?告诉本官,为何如此?”冯去力在冯刃疾的耳边咆哮。

    冯刃疾只觉得耳朵都在嗡嗡的响。

    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恭敬的说道:“下官,下官原本是要按照大人的吩咐,状告周贵的。”

    冯去力咬着牙说道:“那你为何又去弹劾槐谷子了?”

    “槐谷子,那是何等人物?满朝文武,谁愿意招惹他?谁又敢招惹他?你是不是有意害我?”

    冯刃疾苦着脸说道:“下官,是为大人着想啊。”

    冯去力都气乐了:“好,好,本官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理论来。”

    冯刃疾说道:“下官,本来是要状告周贵的。但是转念一想,告周贵,未必能告倒了丞相。毕竟周贵只是一个商贾而已,他的家眷又都在丞相的手中。”

    “如果丞相威胁周贵,让他承担散布谣言的罪责。那么丞相自然可以轻而易举的脱罪了。”

    冯去力的火气消息去了一些。

    他冷冷的说道:“这和招惹槐谷子有什么关系?”

    冯刃疾说道:“槐谷子,最擅长的就是辩论。旁人没有罪,他都能将人说成是反贼,更何况丞相有罪呢?”

    “因此,下官想要拉槐谷子入伙,一块对付槐谷子。”

    冯去力一脚踹在冯刃疾身上:“你这是拉槐谷子入伙?你这是要槐谷子恨上你。现在他不仅恨上了你,恐怕也恨上了我。毕竟只要稍加打听,就会知道你是我的人。”

    冯刃疾从地上爬起来,苦着脸说道:“大人莫要动怒,请听下官解释。”

    “谪仙是何等人也?他绝顶聪明,只要稍加思索就会明白。大人这时候根本不可能与他为敌。”

    “所以,散朝之后,他拦住了下官,追问下官的幕后主使是谁。”

    冯去力瞪着眼问道:“你说是谁?”

    冯刃疾干笑了一声,说道:“下官开始的时候,坚贞不屈,说了一些士为知己者死的废话。”

    “等他威胁了我一番以后,我就顺水推舟,说是王绾指使我这么做的。”

    “我说,我有把柄在王绾手中,因此不得不听他的吩咐。”

    冯去力微微一愣:“槐谷子可是相信了?”

    冯刃疾干笑了一声:“在下说,上一次王绾和周贵,合伙倒卖奖牌,结果被谪仙坑的倾家荡产,因此王绾恨上了谪仙。他怒气冲天,丧失理智,让我不顾一切弹劾谪仙。”

    “顺便,让谪仙恨上大人。”

    “只要大人和谪仙结仇。王绾就可以坐山观虎斗了。”

    冯刃疾说道:“谪仙听了之后,深信不疑。并且对王绾意见很大。”

    冯刃疾慢慢的直起腰来,对冯去力说道:“大人,小人这一次兵行险招,侥幸建功啊。从此以后,大人和谪仙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有谪仙相助,咱们斗倒丞相,那是指日可待啊。”

    冯去力听的一愣一愣的。

    忽然,他一脸懊悔的说道:“刃疾啊,方才为兄一时生气,打了你几下,你不疼吧?”

    冯刃疾摸了摸已经肿起来的腮帮子,微笑着说道:“不疼,早就不疼了。”

    冯去力叹息着说道:“刃疾,你真乃智者也。本官得你相助,定能成就一番大业啊。”

    冯刃疾干笑了一声,谦虚的说道:“大人过奖了。”

    然后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心想:还好我反应快啊,一顿谎话连篇,把他骗过去了。

    说谎,是一个贪官的本能。

    冯刃疾贪了这么多年,真的是练出来了。

    …………

    好容易从冯去力府中脱身,冯刃疾急匆匆地回到了自己家,然后开始翻墙倒柜的找钱。

    那贪污的五百镒黄金,必须尽快补上。

    黄金虽好,可是没有性命重要啊。

    这一天天的,自己就像是个提线木偶一样,被这个人拽一下,又被那个人拽一下,早晚得拽得身首异处啊。

    冯刃疾在家中找了几个时辰,只找出来了一百镒金。

    剩下的钱,都买房置地了。

    毕竟在这个年代,什么都是虚的,只有田亩是实在的。

    冯刃疾算了算,即便现在变卖家产,想要凑够这五百镒金,也得等上一两日。

    一两日的时间,自己应该是安全的,李斯应该不会这么快揭发自己。

    于是,冯刃疾命管家去悄悄的找买主了。

    冯刃疾觉得,自己的事就算要查,没有个一年半载,也查不清楚。

    但是他低估了商君别院的行动能力。

    李水派出去了几队人马。有的去了冯刃疾的故乡,上查三代。有的潜入冯刃疾的府中,打听各种秘闻。

    最要命的是,计奴带着一群精明能干的会计。手里面提着算盘,到了冯刃疾曾经供职的衙门。

    那些账目有几尺厚,但是在这些会计面前根本不算是。

    他们连轴转了一日一夜,很快发现账目有问题了。

第四百七十六章 都是同行的衬托

    计奴带着人回到了商君别院。

    他向李水说道:“谪仙大人,我们查到一些问题。”

    李水点了点头,问道:“什么问题?”

    计奴说:“冯刃疾在被举荐为御史之前,曾经掌管过赋税。虽然官职不高,但是经手的钱粮不少。根据我们的计算,他可能贪墨了五百三十一镒黄金。”

    李水哦了一声:“这也不多啊。”

    旁边的李信有点无奈:“槐兄真是财大气粗啊,这五百多镒黄金,够杀头了。”

    李水一愣:“是吗?哎呀,我对金钱没有太多概念。”

    李信:“……”

    李水在屋子里面来回踱步:“嗯……这也算是一个把柄了,有这个把柄在手上,冯刃疾就不敢跟我捣乱了。”

    计奴又说:“这里有一个奇怪的地方。虽然冯刃疾多方掩饰,将账目做的很难追查。但是专门负责审核的副手,却一点都没有察觉,这有些说不过去了。”

    李水说道:“是不是这个副手收到了好处?”

    计奴说道:“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

    两个人正说着,其他的几队人回来了。

    这些人向李水行了一礼,说道:“近日,冯刃疾见到了很多人。来往密切的,有御史大夫冯刃疾,还有廷尉李斯。”

    “据冯刃疾府中的仆役说,廷尉大人曾经不经通报,直接去了冯刃疾的府上,两人密谋许久。”

    “这仆役还说,当日冯刃疾状告谪仙之后,曾经被冯去力痛打了一顿。”

    李水哦了一声:“这么说来,冯刃疾胡乱攀咬,很有可能是李斯指使的了?不过,他为什么要指使冯刃疾这么干?冯刃疾为什么听他的?”

    李信拿过计奴的名单来看了看,忽然乐了:“冯刃疾当初的副手我知道,是李斯的人。估计他贪墨五百镒金的事被李斯发现了,受到了威胁。”

    李水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这样一来,就解释得通了。”

    至于李斯为什么要这么干,李水也很快就想明白了。

    现阶段,李斯和王绾是同盟。

    如果以前他们的联盟比较松散的话,自从冯去力出现之后,他们就紧密起来了。

    可以说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李斯这么干,是为了保住王绾,也是为了保住他自己。甚至是和王绾商量好的。

    确定了这一点之后,李水就有主意了。

    他对一个匠户说道:“叫冯刃疾来。本仙要好好和他聊聊。”

    匠户应了一声,带着笑意走了。

    一刻钟后,冯刃疾满头大汗的到了。

    李水看到冯刃疾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因为冯刃疾身上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衣服。头发上还有点泥土,要不是李水认识他,还以为是哪来的乞丐。

    李水一脸奇怪的看着他:“你这是……在做戏?”

    这一刻,李水有点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在假装清廉,家里面囤着几百镒黄金不敢用,每天吃糠咽菜……就像后世的那些贪官。

    结果冯刃疾干笑了一声,说道:“下官听说,谪仙大人的商君别院,最讲道理。衣衫华贵者,要交十万钱才能进。而身上有补丁者,可以免费进来。因此小人听说谪仙传召,连忙花钱从街上买了一身衣服。”

    李水:“……”

    他看了旁边的李信一眼,心想:此人厚颜无耻之状,颇有李兄的风范啊。

    李水不知道,李信也正在暗暗的想:此人厚颜无耻之状,颇有槐兄的风范啊。

    李水问冯刃疾:“那你进门的时候交钱了吗?”

    冯刃疾苦着脸说道:“交了。守门人问我的姓名,我不敢隐瞒。结果他拿出来一本户籍,说我家资不少。别说衣服上有补丁了,就算没穿衣服,也得交钱。”

    李水哈哈大笑。

    冯刃疾也在那陪笑。

    其实冯刃疾穿这身补丁衣服来见李水,并不是为了逃避那十万钱。而是为了掩人耳目。

    他进入商君别院,一旦被冯去力发现了。冯去力会怎么想?

    他前脚告了李水,把冯去力拉下水,结果后脚进了商君别院。冯去力没准以为他和李水商量好了,在挖陷阱。

    这事也不能被李斯发现,万一李斯知道了,肯定怀疑冯刃疾叛变了,要去交代实情了。

    因此,冯刃疾扮成了一个苦兮兮的穷人。

    恐怕谁也想不到,能在议政殿议事的朝臣,竟然可以做到这样。

    李水笑了一阵,拍了拍冯刃疾的肩膀,说道:“本仙已经打听到你是谁的人了。”

    冯刃疾干笑着说道:“谪仙神通广大,下官佩服啊。”

    他嘴上说着佩服,其实心里却有点不以为然的。

    这才过去多长时间?这么短的时间能打听出什么来?估计还是被表面现象迷惑了,以为自己是冯去力的人吧?

    不过……李水这么认为,冯刃疾并不关心。神仙打架,自己夹缝求存,凑合着过吧。

    然而,李水微笑着说道:“想不到啊,廷尉大人,竟然在御史大夫那里安插了一个细作。好手段,好手段啊。”

    冯刃疾一听这话,顿时大惊失色:他……他这么快就知道了?

    李水看见冯刃疾的脸色之后,立刻明白,自己猜对了。顿时露出微笑来。

    冯刃疾很快就镇定下来,干笑着说道:“谪仙神通广大,下官佩服,佩服。”

    第二次说这句话,那就是真的佩服了。

    李水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在你这么敬重我的份上,你贪墨那五百镒金的事情,我就不跟别人说了。”

    冯刃疾顿时瞪大了眼睛,像是被人卡住了脖子一样,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李水,像是见了鬼一样:这才多长时间?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了?

    他眼泪都快下来了,带着哭腔说道:“谪仙神通广大,下官佩服啊。”

    说了这话之后,冯刃疾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哭的像个孩子一样。

    李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看,你看看。何必如此呢?本仙确实有些神通,你也不要如此激动嘛。这要是换做一个不知道的,还以为本仙威胁你了呢。”

    冯刃疾哭的更厉害了。

    旁边的李信叹了口气,有点无奈的站了出来。

    该他上场了。

    他对李水说道:“冯大人不过是一时糊涂而已。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犯过错呢?谪仙万万不可太过苛责了。”

    冯刃疾一脸感激的看着李信,恨不得立刻回家,供上李信的长生牌位。

    李水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我苛责谁了?我一直很和蔼啊。”

    冯刃疾在旁边说道:“两位大人高抬贵手,下官立刻回家,卖房卖地,把黄金补足。”

    李水面色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好像本仙逼着你变卖家产一样。”

    冯刃疾懵了,慌乱的解释说:“这是下官自愿的。”

    李水不快的说道:“表面上看起来是自愿的,可是本仙不找你,你会还上这黄金吗?归根结底,还是被逼的。”

    冯刃疾苦着脸看了看李信。

    李信虚情假意的说道:“槐兄,你倒是给他个改过的机会啊。”

    李水叹了口气,说道:“罢了,你帮我做一件事吧,做成了,这件事可以再商量。”

    冯刃疾喜出望外。

    李水说道:“过几日,又该朝议了吧?”

    冯刃疾使劲点头:“是是是,又该朝议了。”

    李水笑眯眯的说道:“下次朝议的时候,帮我弹劾李斯。”

    “啊?”冯刃疾傻眼了。

    这特么的……

    冯刃疾很想对李水说:你别玩我了行吗?我快被你们玩死了。

    但是他不敢说。

    五百镒黄金,就像是一把架在脖子上的刀。

    冯刃疾默默的忍了。

    他想了想,硬着头皮说道:“谪仙有命,刃疾岂敢不从。然而……李斯似乎没有什么罪状啊。”

    李水淡淡的说道:“那就去找啊,你这御史是干什么用的?不就是鸡蛋里挑骨头吗?”

    冯刃疾:“……”

    他感觉李水对御史的理解好像有点偏差,但是他不敢说。

    威胁了冯刃疾一番之后,李水挥挥手放他走了。

    冯刃疾低着头出来,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李信对李水说:“李斯的罪状,不好找啊。此人不贪财,不好色,就是喜欢做官。热衷仕途,不算罪名吧?”

    李水笑着说:“无妨,反正我只想恶心李斯一下而已。又不是真的要告倒他。我若真的要对付他,怎么会让冯刃疾这家伙去做?”

    …………

    数日后。

    议政殿。

    百官热热闹闹的商议政事。而冯刃疾一个劲的打哆嗦。

    附近的几个朝臣看见之后,都有点纳闷呢:冯大人今日这是怎么了?感染了风寒?

    等大事商议完毕之后,冯刃疾咬着牙站出来了。

    群臣都一脸诧异的看着他:这家伙……可以啊。

    上一次冯刃疾当堂状告槐谷子,已经一炮而红了。

    事后很多人都等着槐谷子怎么对付他,结果还没等到报复,这家伙又跳出来了。他真的不怕槐谷子弄死他?

    大秦,有勇士啊。

    就在群臣暗暗佩服的时候,冯刃疾哆哆嗦嗦的说话了。

    他紧张的声音都变了:“臣……臣要状告廷尉李斯。”

    群臣哗然。

    不少人都交头接耳,互相询问。这个冯刃疾是不是疯了。

    李水和李信对视一眼,然后笑了。

    而冯去力则有些茫然:此人,莫非真的有疯病?刚刚告了槐谷子,又要告李斯,这是逮谁咬谁的疯狗吗?

    李斯更是震惊了:他是要找死不成?老夫手中可是有他致命的证据,他不想活了?

    满朝文武,唯独淳于越一脸欣赏的看着冯刃疾。

    “御史者,监察百官也。此人做了御史之后,不畏强权,屡屡上告。真乃称职的忠贞之士。”淳于越满意的冲冯刃疾点了点头,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冯刃疾自然收到淳于越的眼神了,但是他心里很苦涩:您老就别这么看好我了。没准下次就有人强迫我告你了。

    嬴政很好奇的看着冯刃疾:“你要状告李斯什么事?”

    李斯也铁青着脸等着冯刃疾。

    无论冯刃疾说什么,李斯都准备好反驳了。不仅要反驳,而且要反击。

    冯刃疾硬着头皮说道:“臣要状告廷尉大人,驭奴不严。臣多方查证,证实廷尉大人府上,有一名烧火的仆役,名叫李丁。李丁有一外甥,正在咸阳城外乡下务农。”

    “李丁的外甥曾趁着夜黑风高,悄悄的偷摘了邻居家十三个又酸又甜的李子。邻人畏惧他的舅父在廷尉大人府上烧火,因此敢怒不敢言。”

    嬴政:“……”

    群臣:“……”

    李斯:“……”

    他已经懒得反驳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一个念头:这屁大的事,也告到御前来了?

    嬴政叹了口气,向冯刃疾说道:“御史,虽有监察之责,然而,也不是用来干这个的。”

    冯刃疾说道:“是,是。”

    他当然知道御史不是干这个的,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

    嬴政淡淡的说道:“冯刃疾出乖露丑,扰乱议政殿。拖出去吧,打五十。”

    冯刃疾:“……”

    刚才看陛下和蔼可亲的,还以为这件事过去了呢。没想到转眼就是打五十啊。

    冯刃疾却不知道,嬴政还在记恨他上次状告伏尧的北地郡。

    散朝之后,百官三三两两的向外面走。

    他们远远的看见冯刃疾正趴在地上,哎呦哎哟的挨打。

    季明正蹲在旁边,向他传授一些挨打的技巧……

    五十杖打完,冯刃疾走起路来,已经一瘸一拐了。

    出宫之后,他第一时间去了冯去力府上。

    他不想去,但是不敢不去。

    …………

    啪!

    冯去力抡圆了胳膊,一个大耳光打在冯刃疾脸上:“你是不是在戏耍我?我让你状告王绾,你推三阻四。结果你却自作主张,先是告了槐谷子,又告了李斯。”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你是我的人,你这是在给我树敌吗?”

    冯刃疾捂着脸,带着哭腔说道:“兄长误会了。小弟思量许久,觉得王绾与李斯关系密切。两人互相支援,成犄角之势。想要告倒王绾,必定要先告倒李斯不可。”

    “只要李斯倒了,王绾孤立无援,就容易得多了。这是先剪除其羽翼,再一击致命的计策。今日,小弟只是试探他一番,看他有何反应。等摸清了他的底细,下一次他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冯去力愣了一下,想了想,忽然觉得很有道理。

    他有些歉意的看着冯刃疾:“刃疾啊,为兄刚才打的你疼不疼啊?”

    冯刃疾捂着红肿的脸,勉强笑着说:“不疼,不疼。”

    冯去力叹了口气:“是为兄冲动了啊。”

    冯刃疾连连摇头:“是小弟不好,小弟应当先告知兄长一声的……”

    总算把冯去力糊弄过去了,冯刃疾垂头丧气的出来了。

    结果他出来不久,就遇到了李斯的仆役,让他立刻去一趟。

    …………

    啪!

    李斯一个大耳光,狠狠的打在冯刃疾脸上。

    冯刃疾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李斯面色阴沉:“你居然敢状告本官?项上人头不想要了吗?”

    冯刃疾强忍泪水,带着哭腔说道:“廷尉大人误会下官了。下官是担心有人猜到,我是大人的人,会忌恨上大人。因此才找了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事,假意状告大人一通,好让大人撇清嫌疑。”

    李斯微微一愣。

    这话……好有道理啊。

    他叹了口气:“你总该事先告知我一声。本官刚才打你,不疼吧?”

    冯刃疾勉强咧嘴:“不疼,一点都不疼。”

    …………

    总算把李斯糊弄过去,冯刃疾捂着脸出来了。

    结果刚出来,就遇到了商君别院的匠户。

    冯刃疾想死的心都有了。

    谪仙让他状告李斯,结果他找的这个罪名,简直就是在搞笑。

    可想而知,谪仙这么可能饶的了他?

    咸阳城谁不知道,谪仙是打耳光的行家啊。

    冯刃疾忽然觉得,今天自己这张脸,恐怕要被打掉了。

    冯刃疾战战兢兢到了谪仙楼。

    李水和李信正在包间等着。

    等冯刃疾到了之后,李水哈哈大笑,对冯刃疾说道:“冯兄,你有一套啊,这次可把李斯恶心的够呛。现在不少人都在传他的笑话。来来来,我必须敬你一杯。”

    “啊?”冯刃疾愣了。

    他接过李水的就被,一口将白酒干了。

    然后眼泪就出来了。

    李水纳闷的问道:“冯大人这么哭了?”

    冯刃疾勉强笑了笑:“是仙酒……有些辛辣。臣生来卑贱,忽然喝了这么好的美酒,有些禁受不住,禁受不住。”

    然后,他擦了擦眼泪,眼泪越擦越多,蛰的腮帮子生疼。

    “这么一对比,还是谪仙好啊。”冯刃疾忍不住想。

第四百七十七章 路不拾遗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李水开始进入正题了。

    他微笑着对冯刃疾说:“找你来,主要是有两件事。其一,请你喝酒,给你庆功。其二,发挥你的特长。”

    冯刃疾紧张的问道:“下官……下官有特长吗?”

    李水佯怒道:“不许妄自菲薄。冯大人的特长,谁不知道?整个咸阳城,人人传颂啊。有人说,冯大人铁面无私,不畏强权。只要看到不平事,不论对方多大的官,多重的权,都敢弹劾。”

    冯刃疾苦笑了一声,心想:我这是特长吗?我为什么弹劾重臣,你还不清楚吗?那不都是被你们逼得吗?

    李水扭头问旁边的李信:“李兄?你有没有什么讨厌的人?趁着冯兄还在这里,赶快说出来,下次朝议的时候,让他帮你出出气。”

    李信认真的想了想,说道:“还真有。我最讨厌的,莫过于淳于越了。”

    冯刃疾:“……”

    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来了,果然来了。

    恐怕不出一个月,我就能把朝中的几位众臣集齐了。

    李水对冯刃疾说道:“冯兄,你能不能帮李兄这个忙?”

    冯刃疾干咳了一声,十分为难的说道:“淳于博士,向来方正。下官就算是想要弹劾,也找不到理由啊。这……”

    李信说道:“没有理由,你可以编一个啊。顶多查无实据。我也不是一定要你扳倒他,只要能恶心他一下就行了。”

    冯刃疾有些无语,心想:这淳于越,不是李信的姐丈吗?这世上还有这种亲戚?

    李水忽然看着李信,一脸感慨的说道:“李兄啊,我发现旁人弹劾别人,都是奔着要把对方弄死。唯有你我,只是想恶心他们一番。我们是不是太善良了。”

    李信叹息了一声:“这世上,像我们一般善良的人,不多了。”

    冯刃疾坐在角落中,不敢接话。

    李水凑过去,微笑着问:“冯兄,这件事能不能做到?”

    冯刃疾背后就是墙壁,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下官,下官试试吧。”

    李信满意的拍了拍冯刃疾的肩膀:“不枉我几次在谪仙面前帮你说情啊。”

    冯刃疾连连点头:“是,是,多谢将军。”

    算了,李信毕竟帮过自己。现在人家有求于己,那就豁出命去帮一把吧。

    于是,冯刃疾开始痛苦的想词了。

    好容易酒宴结束,回家之后,冯刃疾结合一些道听途说的内容,写了一份奏折。

    奏折中说,仙纸的作用,乃是传播古圣先贤的文字。昔日仓颉造字,鬼夜哭,天雨粟,何等神圣?

    可是据传,淳于越身为博士,竟然用仙纸如厕。

    古圣先贤的文字居然写在淳于越清洁秽物的仙纸上。

    这何等荒唐?

    何等亵渎?

    奏折把淳于越狠狠的批判了一番,但是没有建议陛下如何惩罚淳于越,毕竟……大秦并没有律法禁止用仙纸如厕。

    更何况,自从仙纸的专利解禁之后,它已经极为便宜了。

    普通的黎民百姓或许还舍不得用纸如厕,但是稍微有点钱的人,都已经开始用纸了。

    所以,冯刃疾这奏折,根本就是瞎扯淡。

    第二天,他把奏折送上去了。

    两个时辰之后,宫中的小宦官到了冯刃疾府中。

    小宦官说:陛下说了,冯刃疾的奏折,内容荒唐至极,简直不堪入目。上次大闹议政殿,已经杖责五十了,没想到居然不知悔改。因此,此次杖责一百。

    日后再拿朝政当做儿戏,定然要治罪。

    冯刃疾应了一声,熟门熟路的趴在地上,被宫中来的掌刑官痛揍了一顿。

    打完之后,小宦官带着人走了。冯刃疾趴在地上,疼的站都站不起来。

    “但愿,这是最后一次弹劾朝臣了,我真有点受不了了。”冯刃疾痛苦的嘟囔着。

    …………

    冯刃疾的奏折,并没有公开。但是因为内容太过奇葩,很快在宫中传开了,并且从宫中传到了宫外。

    一日之间,有不少朝臣都知道了。

    这些人都窃笑不已。

    他们固然在嘲笑冯刃疾,但是笑的最多的,还是淳于越。

    当日仙纸刚刚造出来的时候,对于仙纸能不能如厕的问题,淳于越和李水还有一番大争论。

    那时候淳于越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把李水狠狠的批判了一番。说仙纸是用来书写圣人的言论的,绝对不能做这等肮脏下贱的事。

    没想到……现在淳于越竟然也用仙纸如厕了?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淳于越自然也听到风声了。

    他觉得很委屈。

    自己是得了痔疮啊。不得不用仙纸如厕,但是即便用的时候,也是满怀着虔诚和感激之心的。

    但是这个理由说出去更丢人。

    这个病,不好张口啊。

    于是……淳于越紧闭府门,好几天都没有见客。

    李水和李信听说之后,笑得肚子疼。

    现在他们一致认为,这个冯刃疾,真是个宝物啊。竟然能找到这么刁钻的角度,把淳于越恶心成这样。

    李水却不知道,等冯刃疾弹劾完了淳于越之后,他又被冯去力狠狠的打了几个耳光。

    冯去力上下两张脸都已经肿了。

    趴着脸疼,躺着屁股疼。

    生活……真的太难了。

    …………

    嬴政西巡,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因为陇西、北地、上郡三地距离咸阳不远,因此要做的准备工作并不太多。

    嬴政下令,由赵腾留守咸阳。而嬴政带着几位重臣,以及十万精兵,出巡三地。

    出巡期间的奏折,一律由快马送到辒辌车中。

    可以说,嬴政的出巡,并不是出游。依然在批阅奏折,控制着整个大秦天下。

    巡行第一站,由淳于越建议,定在了陇西郡。

    陇西郡,是由扶苏主持的。

    现在没有立太子,而扶苏作为长子,皇帝先行巡幸陇西郡,大伙也没有意见。

    在嬴政动身之前,淳于越、李水、季明,就分别派出去了快马,去报告给三位公子,让他们早做准备。

    只不过,季明很聪明,在给胡亥派出快马的同时,还专门派人埋伏在了通往扶苏和伏尧的路上,专门拦截他们的信使。

    因此……除了胡亥之外,其他两位公子根本没有收到消息。

    皇帝出发了。

    十万大军,衣甲鲜明,旌旗招展。锋利的兵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沿途的官吏百姓,莫不畏服。

    数日后,大军已经到了狄道城外。

    狄道,乃陇西郡郡守驻地。公子扶苏理应在这里。

    但是当大军到达的时候,却没有人来迎接。

    淳于越有点着急,心想:陛下来到狄道城,公子怎么没有现身?这君臣礼仪,不是乱了吗?

    然而嬴政却有些高兴,微笑着说道:“看来,淳于博士,并没有事先告知扶苏啊。这样也好,朕能看到陇西郡,到底治理得怎么样了。”

    淳于越干笑了一声,说道:“是。”

    嘴上答应着,但是淳于越心里面很不安。

    这么多年来,在自己的教导下,扶苏一直表现的温良恭俭让。

    但是现在,扶苏离开自己,独自到了陇西郡,这么就开始不尊礼法了呢?

    是不是他压抑得太久了,开始由着性子来了?又或者受到了小人的蛊惑,开始贪图享乐?

    古往今来,这样的例子太多了。

    淳于越心里七上八下的。

    大军驻扎在城外,嬴政带着一千护卫,进入了狄道城。

    如果说入城之前,扶苏没有得到消息,因此没有来迎接,那倒也罢了。

    现在陛下都已经入城了,扶苏还是不见人影,那就说不过去了。

    淳于越找到一个小吏,他压抑着内心中的火气,冲那小吏说道:“公子何在?”

    小吏早就吓懵了。一日之间,又是大臣又是皇帝的,见到的大人物太多了,像是做梦一样。

    他紧张不已,结结巴巴的说道:“公子……公子正在学堂中与老儒讲经。”

    淳于越一听这话,顿时松了口气。

    扶苏公子还在专注儒学那就好,肯遵守儒学礼法的皇帝,总归不会坏到哪里去。

    他对小吏说道:“还不快去请?”

    小吏很想来一句:已经有人去了。

    但是他没敢说这话,而是掉头向学堂的方向跑去了。

    淳于越快步走到嬴政身边,干笑了一声,说道:“陛下,公子去学堂了。老臣已经命人去叫他来了。”

    嬴政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的心情倒不太坏,他对淳于越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在这狄道城中走走,看看风土民情。”

    淳于越应了一声,和众臣跟在嬴政身边。而狄道城本地的小吏,则恭恭敬敬的跟着,充当了解说。

    众人一路走,一路议论。

    忽然间,有小宦官指着前面说道:“啊呀,那亮闪闪的,莫非是金子不成?”

    李信对李水说道:“槐兄,这东西你最熟悉,你看看是不是?”

    李水从身上摸出来一个望远镜,看了看说:“似乎是,不过,要拿起来看看才知道。”

    说话间,已经有小宦官捡起来了。

    他在手里掂了掂,兴高采烈的说道:“当真是金子。”

    在场的朝臣都微笑着说道:“如此明晃晃的金子丢在地上,却无人理睬,陇西郡已经如此富裕了吗?”

    狄道城的小吏干笑了一声,说道:“自从公子到了之后,大兴学堂,传播儒学。陇西全郡上下,都感受到了教化,人人都懂得礼义廉耻之心。”

    “因此,这路上虽然有金子,但是没有人肯捡。只因为羞耻之心,比金子更加贵重。”

    小宦官听了这话,脸顿时就红了,随手把金子扔到了地上。

    淳于越捋了捋胡须,极为满意的说道:“路不拾遗。想不到陇西郡在公子治下,有如此成绩啊。”

    嬴政也满意的点了点头。

    忽然,李水问旁边的李信:“李兄,这我就不明白了,金子丢在地上,谁也不捡,那不是浪费了吗?”

    李信说道:“槐兄,这你就不懂了。正因为没有人捡这金子,所以失主回来寻找的时候,才能找得到。”

    李水哦了一声,又问:“那如果有人冒充失主呢?他既不用丢人,又得了实惠,这可怎么办?等他把金子捡走了,真正的失主却找不到了。”

    李信愣了一下,也疑惑的说道:“这确实是个问题啊。”

    旁边的淳于越有些不快,对李水和李信说道:“扶苏公子在这里兴建学堂,传播儒学,广施教化。陇西郡已经没有这等无耻之徒了。你们两位不必担心。”

    群臣都在旁边露出笑意来。有些人看着李水和李信,心想:即便原本没有这种无耻之徒,现在也有了。陇西郡的百姓,可要小心了。

    时间不长,嬴政一行人到了扶苏的住处,他们看见扶苏生活俭朴,房间之中除了被褥之外,就是一本本的书。

    那小吏介绍说:“公子主政以来,依然勤学不辍,经常读书到深夜呢。”

    嬴政满意的点了点头,等看清楚那些书全都是论语孟子之类的儒学著作之后,似乎又微微有些失望。

    嬴政问那小吏:“百姓们,觉得扶苏的施政如何?”

    小吏说道:“无不交口称赞。陛下若不相信,可以随便叫过一两个百姓来问问。”

    嬴政又微笑着说道:“百姓们为何要交口称赞呢?”

    小吏说道:“因为扶苏公子宽厚仁慈。自从主政以来,刑罚罕用。徭役赋税,也都一再减免。”

    嬴政笑了笑:“这些百姓得了好处,自然要称赞他了。”

    淳于越知道,这些政策,恐怕不一定能让嬴政认同。他一直偷偷的关注着嬴政的神色,而嬴政一直一脸微笑,也看不出什么来。

    嬴政问旁边的小吏:“既然刑法罕用,一旦有人犯罪,该当如何?”

    小吏说道:“公子按照古礼。将百姓分为国人与野人。”

    “住在城中的,为国人,用大秦律法治理。当然了,真正定罪的时候,也大多宽大为怀。至于野人,则按照宗族礼法治理。”

    “野人犯罪,由所在宗族推举出来的族长审问,定罪。这些族长,也负责收取赋税,分派徭役。”

    “如此一来,全郡上下井井有条,人人乐享太平。”

    嬴政不置可否,只是摩挲着扶苏的笔筒,回头问淳于越:“吾儿为何还没有来?”

    淳于越说道:“老臣这就派人去催。”

    说话间,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应该是扶苏到了。

第四百七十八章 礼乐包治百病

    当众人扭头向外面看的时候,却发现进来的不是扶苏,而是胡亥。

    嬴政似笑非笑的说道:“这陇西郡的郡守,不是扶苏吗?这么变成你了?”

    胡亥躬身说道:“孩儿在上郡,听闻父皇到了附近,于是快马加鞭,前来接驾。”

    嬴政微微一笑,说道:“出迎数百里,一直迎到了别的郡县,也真是难为你了。”

    上次在咸阳城,胡亥命季明贿赂巨夫,这件事嬴政是知道的。也是从那时候起,他对胡亥心有不满。

    不过……胡亥毕竟是他的儿子。多日不见,今天突然间看见了,心里还是有些欢喜的。

    而淳于越在心中微微叹息了一声:“胡亥公子,会做人啊。竟然千里迢迢,前来觐见陛下。与之相比,直到现在都没露面的扶苏公子,就让人有些不满了。”

    淳于越心想:莫非是平时教导了他太多诗书礼仪,导致他不太懂人情世故?

    可是……君主来巡视,做晚辈的,出来相迎,这不是最基本的礼数吗?扶苏公子,不可能连这个都不知道啊。

    就在淳于越胡思乱想的时候,扶苏到了。

    扶苏身上穿着一套儒者的袍服,他走路的时候,微微有些喘气,可见是匆匆来的。

    他拜见了嬴政之后,就一个劲的告罪,说不知道皇帝远道而来,竟然没有迎接,真是该死。

    这让淳于越微微一愣:“他不知道?”

    嬴政也有些奇怪的看了淳于越一眼,心想:淳于越竟然没有事先通知他吗?莫非他如此有自信,要朕看一个不曾做过准备的陇西郡?

    嬴政冲扶苏点了点头,说道:“无妨,坐下来吧。”

    等扶苏坐下来之后,嬴政就问道:“你主政陇西郡以来,都做过什么事啊。”

    扶苏说道:“儿臣到了陇西郡之后,兴办学堂,召集郡中老儒讲学,宣扬教化,如今已经颇有成效了。”

    淳于越在旁边点了点头,心想:扶苏公子,果然是没有辜负我的教导啊。只要百姓知荣辱,知廉耻,何愁天下不安定?何愁国家不兴旺?

    扶苏接着说道:“儿臣先是在狄道城中,设立学堂,然后逐渐扩展到附近的城池。又从国人扩展到野人。至今已经兴建了七十余座学堂。”

    嬴政点了点头,问道:“除了兴建学堂之外,还有什么?”

    扶苏说道:“除此之外,儿臣还减免赋税,与民休养生息。在城池之中,保留着二三十人的衙役,用以维持治安。在乡野之间,则依靠宗族管理地方,因此连衙役也省了。”

    “如此一来,百姓的赋役负担大为减轻,有更多的时间耕田了。”

    嬴政又问:“还有呢?”

    扶苏想了想,说道:“还有……减轻刑罚,宽大处理……”

    嬴政又问:“还有呢?”

    扶苏有点茫然了:还有?还有这么?这些做的还不够多吗?

    这时候,站在嬴政身边的胡亥忽然咧嘴笑了。

    嬴政看了胡亥一眼,说道:“你对你兄长的施政,有什么看法吗?”

    胡亥向嬴政行了一礼,又向扶苏行了一礼:“我只是有一些不解。”

    嬴政说道:“但说无妨。”

    胡亥说道:“方才兄长说,减免赋役。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征发的徭役变少了,收缴的赋税,也少了?”

    扶苏说道:“自然。”

    胡亥哦了一声:“无怪乎一路走来,发现陇西郡的道路破破烂烂,坑坑洼洼,泥泞难行。可见是徭役征发的不够,没有人修路啊。”

    扶苏:“……”

    他感觉胡亥看问题的角度有点刁钻啊。

    百姓安居乐业不就可以了吗?道路好不好,有什么关系吗?若是把路修的宽阔平整,百姓们却纷纷饿死,那成什么事了?

    胡亥又说道:“请问兄长,郡中所储藏的粮食,是往年的几成?”

    扶苏说道:“三成。”

    然后他又补充道:“此乃藏富于民。郡中的粮食虽然少了,可是百姓手中的粮食多了。”

    胡亥哦了一声,又问道:“若忽然之间,某县有了水灾或者旱灾。百姓青黄不接,口粮耗尽,兄长何以救灾?”

    扶苏微微一愣,然后说道:“陇西郡,人人为君子。若真有某一县闹灾,全郡百姓,自然慷慨解囊,进行救济。”

    胡亥又说道:“兄长减轻徭役,城池之中,也只有二三十个衙役罢了。若忽然有贼人作乱,兄长如何镇压?”

    扶苏想了想,说道:“得益于礼乐教化,陇西郡人人为君子。若有贼人,自然个个奋勇争先,忠君爱国了。”

    胡亥一脸怀疑的看着扶苏,显然不大认可这个说法。

    淳于越为了维护自己的徒弟,站出来说道:“扶苏公子,这是再从根源上治理陇西郡啊。可见只要礼乐教化做够了,那么人人为君子,那就没有盗贼了。即便有贼人从外面来,也可以防御的住。”

    “民不用加赋,而国家安享太平,岂不美哉?”

    胡亥笑了笑:“既然礼乐教化如此管用,那么以礼乐著称的周,怎么亡了呢?”

    淳于越一愣。

    胡亥步步紧逼:“自商君变法,父皇一统天下。我大秦的国策,乃是弱民。关中豪富,迁入咸阳。民有二男以上,不分异者倍其赋。”

    “兄长可知道为什么?只有将他们打散,他们才不会聚集起来,祸乱天下。才能更好地为朝廷控制。”

    “百姓愚钝,需要朝廷替他们谋划。征收重赋,帮他们储存粮食,以备荒年。征收徭役,以培养他们的忠勇之心。”

    扶苏气的脸色铁青:“这是什么道理?”

    胡亥不为所动,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兄长却在乡野之间,撤回朝廷的力量。将征收赋税,差派徭役的大权,交给所谓的族长。”

    “如此一来,不出三十年,必有大户对抗官府。轻则抗捐抗税,重则举兵谋反。”

    扶苏脸色铁青,瞪着胡亥说道:“你这是危言耸听。”

    胡亥呵呵笑了一声,接着说道:“谁不想更进一步?谁不想出人头地?到那时候,一旦出现乱局。兄长如何收拾?毕竟兄长多年宽容,连镇压叛乱的兵丁都不足。”

    扶苏说道:“即便真有那一日,再征兵罢了。”

    胡亥叹了口气:“百姓已经习惯了不用服兵役,忽然要征兵,他们岂能愿意?”

    扶苏说道:“这些百姓,经过诗书礼仪的教化,定然能……”

    胡亥笑了笑,没有再反驳,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辩论下去的必要了。

    他清楚,这一次自己已经胜了一筹。

    嬴政有些失望的看着扶苏。

    这个儿子,确实是个仁义之人,但是……太过仁慈了,反而无法掌控天下啊。甚至有可能被权臣蒙蔽。

    嬴政闭上眼睛,忽然觉得应该想个办法,让扶苏历练一番,最好能历练的狠辣一些。

    他要历练扶苏,正是因为还没有放弃扶苏。

    这一场考核,关系到太子的人选,但是也并非最终结果。

    天子的人选,不会这么草率的。

    嬴政睁开眼睛,对扶苏说道:“取户籍来。”

    扶苏应了一声,差人找来了户籍。

    嬴政看了一会,脸色不快,问道:“整个陇西郡,为何少了一千户?”

    扶苏说道:“儿臣没有禁止百姓迁徙。因此……有些百姓忍耐不住陇西的清贫,想要去富庶的地方。”

    胡亥低下头,没有反驳。

    其实他在憋着笑。

    现在用不着反驳了,扶苏几乎每一项政令,都在和皇帝反着来。

    嬴政费了那么大的力气,移民实边。扶苏可好,直接来了个不禁止百姓迁徙。你为了表现仁政,哪怕多给百姓点钱请他们留下也好啊。

    哦,对了,扶苏没有钱。

    胡亥仿佛看见太子之位,在遥遥的向自己招手。

    嬴政淡淡的说道:“罢了,安排酒饭吧。”

    扶苏应了一声,立刻命人去安排了。

    他抽空问淳于越:“师父,徒儿做的怎么样?”

    淳于越捋了捋胡须,低声说道:“本心是好的,就是有些心急了。有些政策明显与陛下相左。老夫担心陛下不喜啊。”

    扶苏又问:“那我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淳于越说道:“自然是做对了。按照圣人的教诲去做,怎么可能做错。”

    扶苏又说:“那为何胡亥将我驳得哑口无言?我还看见槐谷子、李信几个人,在旁边窃笑不已,像是在嘲笑我。”

    淳于越说道:“第一,你宽厚仁慈,不善于诡辩,辩论不过胡亥是正常的。难道辩论赢了,便是对了吗?槐谷子在朝堂上巧舌如簧,向来没有对手。但是有几位大人认为他是对的?”

    “其次,以儒治国,需要的时间本就很长。前十年,看起来毫无成效。然而厚积薄发,二十年之后,可有小成。等三十年之后,礼乐教化的功劳开始显现,那时候天下大治,乃万世之基也。”

    扶苏顿时眼睛一亮,原本的一些怀疑,也渐渐消失了。

    淳于越又说:“胡亥好法家之术。严刑峻法,钳制百姓。这样见效极快,然而后患无穷。须知天下以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扶苏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么槐谷子推崇的以商业治国呢?”

    淳于越不屑的说道:“那是瞎胡闹,老夫不予置评。”

    …………

    当晚晚宴,大多数人都没有吃饱。

    因为大伙在咸阳城已经习惯了馒头、仙酒、炒菜……

    但是在这里,全都没有。

    扶苏公子认为,那些奢靡之物会让人迷失,因此这里只有煮豆子,煮白肉,煮菜叶……

    众人仿佛一夜之间,回到了不堪回首的过去。

    全场只有扶苏,吃的津津有味。

    淳于越感慨的说道:“一箪食,一豆羹,曲肱卧陋巷中。人也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扶苏公子,真乃贤者也。”

    周围的朝臣都虚伪的连连点头,表示附和。

    等酒宴结束,这些空着肚子的朝臣,忽然发现李水和李信,竟然在附近摆摊,贩卖仙酒和馒头。

    甚至有商君别院的匠户,支着铁锅,当场炒菜。

    一问价格,比在咸阳城还高。

    朝臣们个个痛骂不休。

    他们本来就没吃饱,想着陛下在这里呆不了多久,等出了陇西郡,再找些吃的也不迟。

    结果那炒菜的香味,让人都走不动了。

    好像……更饿了。

    朝臣们想吃,但是又不想落了扶苏公子的面子。

    正在犹豫的时候,忽然发现一些陇西郡的人也围上去了,而且吃的很开心。

    朝臣们纷纷想:这些被礼乐教化泡透了的君子都吃了,那我们还矜持个屁?

    于是大伙都吃得很开心。

    扶苏感觉自己的脸都快被打肿了。

    淳于越拍了拍扶苏的肩膀,对他说道:“食色性也。普通人经受不住诱惑,也是难免的。”

    “最可恶的,是这个槐谷子。用美食和美酒来诱惑群臣,真乃奸佞小人也。堪比尤浑费仲。”

    “若你将来继承大位,一定要分清忠奸。似槐谷子这等人,不可重用。让他呆在商君别院,弄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发明来,也就够了。”

    “当然,诸如印刷术,代田法,这样利国利民的发明,是可以鼓励的。譬如仙酒、留声机,这些为了取悦世人而做的东西,就要就地销毁。”

    “在选择朝臣的时候,也要挑选一些方正君子。不能因为一些小小的诱惑,便上了槐谷子的当。”

    扶苏躬身说道:“是,徒儿明白。”

    他一脸崇拜的看着自己的师父,感觉淳于越就是那个方正君子。

    忽然,他听到淳于越的肚子叫了一声。

    场面顿时陷入到尴尬之中。

    扶苏只好假装没听见。

    而淳于越捋了捋胡须,干咳了一声,说道:“年纪大了,肠胃不太好,我们走吧,早日休息。”

    扶苏应了一声,陪着淳于越去安排好的房间。

    在经过槐谷子的小吃摊的时候,淳于越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但是下一刻,他又觉得这是莫大的罪过。

    仿佛那香气带着一些邪恶的东西,玷污了他原本清白的魂魄。

    于是淳于越在心中叹了口气,心想:今夜,唯有将论语从头到尾背一遍了。否则老夫也要堕落了。

第四百七十九章 弹劾胡亥

    跟随嬴政西巡的官员,除了淳于越之外,还有一个人,在苦苦忍着饥饿,死活不肯吃李水的东西。

    他就是冯刃疾。

    冯刃疾不是不想吃,而是不敢吃。

    万一被李水撞见了,又随便让他弹劾什么人,那真是为了一口吃的不要命了。

    夜深了,冯刃疾躺在矮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饿呀。

    他有点怀疑,扶苏公子是怎么做到的,那么简陋的饭菜也吃得下去?

    进而冯刃疾又开始怀疑自己。在一年前,自己每天吃的,不也是这种简陋的饭菜吗?怎么一年的时间,就忘本了呢?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冯刃疾叹了口气,问道:“何人?”

    外面有个和蔼的声音:“是我。”

    冯刃疾听到这个声音,顿时打了个寒战。

    他认出来,这是谪仙的声音。

    现在冯刃疾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的话,就不出声了,现在假装睡熟了都做不到。

    紧接着,外面又传来了李信的声音:“冯兄,你倒是开门啊。我知道你在里面。”

    冯刃疾咬了咬牙,从矮榻上爬起来,把门打开了。

    李水和李信笑眯眯的站在外面,然后拿出来了一个篮子:“今日,满朝文武,都吃了夜宵,你还没有吃吧?我们特地给你送来了。”

    冯刃疾连连道谢,把李水和李信请进来了。

    酒菜摆好了,香气逼人,冯刃疾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

    李水说道:“请用吧,我们已经吃过了。你自便。”

    冯刃疾再也按耐不住了,开始大吃大喝。

    一刻钟后,冯刃疾吃饱了。

    李水说道:“至于饭钱,你就按照市价给我好了。”

    冯刃疾连连应声,开始付钱。

    吃饭付钱,天经地义,冯刃疾也不觉得有什么。至于这饭卖的太贵……人家也没有强买强卖啊。

    付过钱之后,冯刃疾就尴尬的看着李水和李信。

    他在等着这两个人离开,但是他们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冯刃疾心中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李水说道:“冯兄啊,你那五百镒黄金的亏空,还上没有啊?”

    冯刃疾胆战心惊的说道:“还在凑钱。”

    李水说道:“哦,你放心,在你凑齐了钱之前,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冯刃疾唯唯诺诺。

    在威胁了冯刃疾一番之后,李水对冯刃疾说道:“你帮我弹劾一个人怎么样?”

    冯刃疾忽然想当场吊死在房梁上。

    但是他没有勇气死。只能很忐忑的问道:“谪仙,要弹劾谁啊。”

    李水说道:“不是我要弹劾谁,是你要弹劾谁。”

    冯刃疾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是,谪仙要下官弹劾谁啊。”

    李水说道:“弹劾胡亥公子。”

    冯刃疾仿佛看见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押赴刑场了。

    以前只是弹劾大臣罢了,现在又弹劾公子。真是越玩越大,不死不休啊。

    冯刃疾用一种求饶的语气向李水说道:“谪仙,下官人微言轻。先是弹劾重臣,如今又弹劾公子。说不定哪一天,就要身首异处了啊。”

    李水摆了摆手:“怕什么?你是忠言直谏而死,将来写史书的时候,必定对你大加赞赏。”

    冯刃疾脸都白了。

    李信干咳了一声,向李水投去一个提醒的眼神。

    李水顿时反应过来,改口说:“当然了。有廷尉大人和御史大夫保着你。你是不会死的。”

    冯刃疾一听这话,心里更加绝望了。

    廷尉大人保不保我,御史大夫保不保我,你怎么知道?

    你把他们俩拎出来,单单漏过了你自己。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你不打算保我吗?

    李水和李信站起来,对冯刃疾说道:“你只管大胆去做,心里面不会有顾虑,你贪墨五百金的事,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裸的威胁了一番之后,李水和李信出门了。

    这时候,冯刃疾尽最后一把努力的推辞这件事,他小心翼翼的说道:“谪仙有命,下官岂敢不从?只是……下官和胡亥公子,并不熟悉。而胡亥公子久居宫中,也没有触犯法纪的地方,就算要弹劾,也没有借口啊。”

    李水笑呵呵地说道:“淳于博士是何等清廉的人,冯大人不也找到借口弹劾他了吗?本仙相信,只要你拿出十分之一的才智,总能找到角度弹劾胡亥公子的。”

    冯刃疾想起来,上次弹劾了淳于越之后,陛下打了自己一百杖。并且告诫说,再用这种乱七八糟的理由弹劾朝臣,一定会治罪。

    冯刃疾忽然觉得,自己的小命怕是真的要不保了。

    李水和李信终于走了。

    冯刃疾点上油灯,坐在几案跟前,冥思苦想,始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罪名不能太重,否则的话,那是引火烧身。

    也不能太轻,万一显得儿戏,陛下定然要治罪。

    可关键是,胡亥公子没有不妥之处啊。

    若弹劾别的大臣,捏造一些罪名,倒也罢了。胡亥可是大秦公子啊,要是冤枉了他……

    冯刃疾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想下去了。

    天已经亮了,冯刃疾一夜没睡,愁得要命。

    这时候,又有人来拜访了。

    是李斯的仆役。

    仆役踏着朝阳进了冯刃疾的房间,然后吩咐了一句:“大人有令,要你寻找机会,弹劾伏尧。”

    丢在这一句话之后,仆役就走了。

    冯刃疾叹了口气,坐在房间里面,拿出毛笔,在纸上勾勾画画。

    他画的是大秦的山川地理图,他正在琢磨着,如果弃官逃跑的话,被抓回来的几率到底大不大。

    …………

    天亮之后,嬴政传下命令来,要百官做准备,午后启程前往上郡。

    于是乎,用过早饭之后,众人都一片忙碌,开始收拾行李。

    本来按照路程远近,应该先去伏尧的北地郡。不过胡亥亲自赶往陇西,热情的邀请嬴政先往上郡一行,嬴政也就同意了。

    他同意先去往上郡,也是希望有人能给伏尧报个信,让他早做准备,不要像扶苏这样,一切都很仓促。

    嬴政却不知道,胡亥早就选了不少人埋伏在通往北地郡的路上,专门拦截信使。现在伏尧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午后,众人已经上路了。

    包括扶苏公子,也离开了陇西郡,前往上郡。

    百官们议论纷纷,大多数人都觉得,这一场考核,算是结束了。诸位公子要随着陛下回咸阳了。

    至于扶苏走后,陇西的各项政策会不会发生变动。大多数人都觉得,这里会人走政息。

    毕竟……伏尧公子的理念,和陛下的想法,相差太大了。

    对扶苏公子的治理成果,陛下是不是满意,他并没有明说。但是群臣都有一个想法。

    他们觉得,如果仿照科举给扶苏公子打分的话,大概就是六十分吧。

    没有什么亮点,也没有太大的失误。毕竟陇西郡还算平静,没有出现百姓流离失所,贪官污吏遍地的景象。

    扶苏和淳于越同乘一辆车。

    他很不安的说道:“师父,徒儿是不是没有做好?”

    淳于越摇了摇头:“你已经做的很不错了。自古以来,打天下难,守天下更难。你初次施政,能够让陇西郡平平安安度过这大半年,已经很不错了。”

    “至少,你的成果要强于伏尧。”

    扶苏纳闷的问道:“伏尧?师父得到伏尧的消息了吗?”

    淳于越微微一笑,说道:“数日之前,有一个窃贼在咸阳城被抓获了。这窃贼说,他原本是北地郡的人,自从伏尧到了之后,倒行逆施,百姓生活不下去,只能四处逃难。他就是那时候,到了咸阳城,迫于生计,才一念之差,偷了东西。”

    扶苏十分叹息的说道:“幼弟虽然聪明,但是毕竟年纪幼小。”

    淳于越嗯了一声。

    淳于越脸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乐开了花:看来,巨夫这个家伙,确实很有能力啊。

    当初伏尧还没有离开咸阳城的时候,李水就选择了巨夫作为伏尧的副手。

    而淳于越又给了巨夫大量的钱财,让他搞乱北地郡。

    现在看来,巨夫做得很好,成果斐然啊。

    淳于越觉得,这个钱花的很值。

    …………

    第二天,大队人马已经到了上郡。

    一进入上郡,百官就啧啧称奇。

    因为上郡修了几条大路,这些路十分宽阔平整,旁边还种着遮凉的大树。

    嬴政问随驾的胡亥:“修这些路,花费几何?”

    胡亥得意的说道:“不费一钱。此乃上郡刑徒所修。”

    嬴政点了点头。

    时间不长,他们遇到了一伙正在修路的刑徒,约莫有数千人之众,正在太阳底下,汗流浃背的干活。

    旁边有两个拿着鞭子的小吏,时不时抽打一些不听话的犯人。

    淳于越呵呵一笑,说道:“想不到上郡的刑徒,如此之多啊。”

    胡亥翻了翻白眼,只当没有听见。

    淳于越又问胡亥:“请问公子,上郡建了多少学堂?”

    胡亥说道:“上郡并不曾建学堂。只要申明法度,让百姓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也就够了。”

    “至于礼仪、荣辱,那些愚笨的黔首,也未必能懂。因此就不用浪费时间了。倒不如多耕几亩地。”

    说话间,胡亥指着路边的农田,对嬴政说道:“父皇请看,这些黔首耕作的十分认真。儿臣不仅沿用下来了大秦的力田官,只要耕作有成就,便可以受爵。”

    “并且又创立了惩罚制度,每一村,每月选出来一个耕作最差的人。这个人,便要服役赎罪。因此这些黔首,个个奋勇争先,生怕被罚。”

    嬴政又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而淳于越已经无语了。

    胡亥的措施,处处在学习法家,而且十分严酷。

    这家伙知道皇帝倾向法家,因此在刻意讨好啊。

    傍晚的时候,众人到了肤施城外。

    胡亥很自信的对嬴政说道:“父皇大可以让大军驻扎在城外,即便只身入城也无妨。”

    “城中无人敢殴斗,也没有任何违法乱纪的现象。儿臣挑选了数千精壮之人,组成了巡逻队。任何违法乱纪的苗头,都被熄灭了。”

    嬴政很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城门说道:“这座城,似乎比往年高大了不少。”

    胡亥得意的说道:“儿臣到了肤施之后,立刻命令刑徒修筑城墙,以防蛮夷入侵。并且修筑道路,一旦事情有变,可以迅速的沟通中原。”

    嬴政笑了笑,对身后的众人说道:“入城吧。”

    虽然胡亥说不必带着兵马,不过嬴政还是带了数千人。

    进城之后,有小宦官揉了揉眼睛,忽然咦了一声,说道:“那路上似乎有一块金子。”

    路上还有行人,但是走来走去的人,并没有捡这块金子。

    小宦官忍不住说道:“这里也有路不拾遗的事吗?”

    胡亥得意的说道:“自然有。金子掉在地上,只要不是你的,你捡了起来,那就要治罪。整个上郡,谁敢胡乱捡拾?”

    他冲扶苏笑了笑:“兄长,不止礼乐教化,可以做到路不拾遗。严明法度,也同样可以做到。”

    扶苏没有说话。他始终记得自己老师的话:“法家,确实能够在短时间内达到效果,但是贻害无穷,想要天下真正的长治久安,还是要儒术。”

    胡亥引着众人在城中转了一圈。只见所有人都忙忙碌碌,各司其职,显得井井有条。

    转完了之后,就开始安排酒宴。

    朝臣们发现,这酒宴上面,有很多珍馐。看样子花费不菲。

    只是这里好像没有好的厨师,很多肉的味道,一言难尽。

    不少人一边吃一边惋惜:若这些东西交给商君别院,用铁锅翻炒一下,那就更好了……

    在吃饭的间隙,胡亥又吹嘘起来了。对嬴政说道:“父皇,儿臣这里,并无一人逃亡。”

    嬴政满意的点了点头:“朕看得出来,你很用心。”

    这时候,李水看了冯刃疾一眼。

    冯刃疾知道自己的时辰差不多了。

    他咬了咬牙,站了出来。因为激动,声音都变了:“陛下……”

    朝臣们顿时精神一振:这家伙又来了?

    嬴政有些厌恶的看着冯刃疾:“你又要做什么?”

    冯刃疾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以一种必死之心,颤抖着说道:“臣……臣要弹劾胡亥公子。”

    朝臣顿时鸦雀无声。

    胡亥面带微笑,可是手里的杯子都快被捏破了:这老匹夫是谁?竟然要弹劾我?他是不想走出肤施城了吗?

    嬴政早就习惯了冯刃疾的胡说八道,于是很冷静的问道:“胡亥有何不妥吗?”

    冯刃疾硬着头皮说道:“臣要弹劾胡亥公子,用刑严苛,让百姓动辄得咎。进入上郡以来,举目四望,到处都是刑徒。岂是上郡人人皆奸恶之辈耶?分明是胡亥公子,苛责百姓。若长此以往,民心尽失,恐怕会影响陛下成仙。”

    说完这话之后,冯刃疾就瘫倒在地,吓得一点力气都没了。

    李水听的叹为观止:这冯刃疾,是个人物啊。居然能找到这种角度。一旦牵扯上成仙,这弹劾就显得光明正大,不像是故意找茬了。

    而淳于越也暗暗感慨:想不到冯刃疾此人,竟然为民请命。罢了,上次他弹劾老夫的事,可以既往不咎了。

    而李斯和冯去力,都一脸无语:这个冯刃疾,真是一条疯狗啊。见谁咬谁啊。

    作死上瘾吗?

第四百八十章 百姓逃了

    嬴政看着冯刃疾,目光越来越危险。

    进谏没有问题,弹劾朝臣,也没有问题,那怕弹劾公子,也不是不可以。

    问题出在这个冯刃疾身上。

    别人弹劾胡亥,嬴政可以认为是忧国忧民,但是这个冯刃疾呢?

    先是弹劾李斯,说他家中什么烧火仆役的亲戚偷别人的李子,然后弹劾淳于越如厕用仙纸。

    这都是什么玩意?

    这是把朝堂当成愚夫愚妇争论的集市了吗?

    嬴政甚至感觉冯刃疾是在藐视皇权。

    今日冯刃疾弹劾胡亥倒也罢了。他居然拿自己成仙来说事。

    在嬴政看来,冯刃疾这是拿自己当枪使,来攻击自己的儿子啊。

    这怎么能忍?

    冯刃疾自然感觉到了压抑的气氛,身体哆嗦的更加厉害了。

    也许,自己的性命就要在今天结束了。冯刃疾忽然很想哭。

    在这一瞬间,想哭的不只有冯刃疾,还有冯去力。

    冯刃疾是一个普通的御史,而冯去力是御史大夫。是他的顶头上司。

    而且他们都姓冯,只要有心人查一查,就知道他们有亲戚关系。

    如此一来,陛下会不会以为,冯刃疾的胡言乱语,都是他冯去力指使的?

    冯去力越想越恐慌,感觉自己的脑袋也不稳当了。

    他咬了咬牙,猛的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冯刃疾跟前,抡圆了胳膊,啪的一声,打了他一个大耳光,然后大声说道:“你竟然肆意污蔑胡亥公子,真乃我大秦的公敌。我今日在陛下与诸位大臣面前宣布,与你不共戴天。”

    随后,冯去力一脚踹在冯刃疾身上,把他踹得倒在地上。

    李信挠了挠头,对身边的李水说道:“槐兄,你觉不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李水干咳了一声:“有吗?”

    冯去力狠狠的打了冯刃疾两下,感觉也足以表明心迹了,然后向嬴政行了一礼,退了回去。

    嬴政没有理会冯去力,他一直盯着冯刃疾:“你方才说,胡亥的举措,会令朕民心尽失?你说这话,可有依据?”

    冯刃疾现在已经腿软了,哪还有胆子和皇帝争辩?只是嘴唇哆嗦着说道:“臣……臣说的是,或许会民心尽失。或许……或许不会民心尽失。”

    面对这么一个怂货,嬴政也懒得再搭理他了,对身边的小宦官说道:“带下去,关押起来。”

    小宦官应了一声,让两个侍卫把冯刃疾拖下去了。

    嬴政没有说什么惩罚冯刃疾,不过……冯刃疾显然让嬴政很不爽,这一次恐怕不会轻易过关了。

    因为冯刃疾大闹了一场的缘故,宴饮不欢而散。

    朝臣们忽然发现,这一次他们又没有吃饱。

    于是……李水的小吃摊又大赚了一笔。

    当天晚上,李水收工的时候,经过马厩。

    被拴在里面的冯刃疾哭着说道:“谪仙救我,谪仙救我啊。”

    李水好心的送给他一个馒头,然后叹了口气:“冯大人,你也太莽撞了,竟然毛毛躁躁的弹劾胡亥公子。唉,这次本仙也帮不了你了。”

    冯刃疾都懵了:不是你让我弹劾的吗?

    他立刻就想到:谪仙这是要撇清干系了。

    其实冯刃疾也明白,出了这档子事,任何人都要和自己撇清干系了。冯去力不就当着重臣的面打了自己的耳光,并且声称要和自己不共戴天吗?

    就在冯刃疾绝望的时候,旁边的李信忽然对李水说道:“槐兄,这我就看不过去了。不是你让冯兄弹劾胡亥的吗?”

    冯刃疾一听这话,眼泪都流下来了。

    感动啊,太感动了。

    现在满朝文武,都躲避着自己,像是躲避瘟疫一样。

    唯独李信,竟然说出这番话来。这真是仗义执言,真是雪中送炭啊。

    李水愣了一下,说道:“是我让他告的?哦,对了,我给忘了。”

    冯刃疾擦了擦眼泪,心想:不管谪仙是真的忘了还是假的忘了,他现在能承认,就已经很不错了啊。

    李水干咳了一声,对冯刃疾说道:“我的意思是,让你弹劾胡亥的时候,言之有物。结果你弹劾完了,却说不出道理来,这不是找死吗?”

    冯刃疾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问李水:“谪仙救我啊,我应该如何做?”

    李水说:“你要想活命,其实我倒有一个办法。”

    冯刃疾使劲点头。

    李水说道:“你找准机会,再去陛下面前弹劾胡亥公子。”

    冯刃疾:“……”

    李水叹了口气:“罢了,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冯刃疾说道:“愿意,下官愿意。”

    现在冯刃疾已经被关进马厩里面了,说不定哪天就被杀了。反正是个死,不如先听听谪仙这么说吧,也许能死中求活呢?

    于是冯刃疾问李水:“下官到了陛下面前,应该怎么说?”

    李水说道:“今日你弹劾胡亥公子的内容,是你自己想的吗?”

    冯刃疾说道:“是下官自己想的。胡亥公子,的确用刑严苛。我甚至亲耳听到,有两个百姓在商议如何逃亡。”

    李水笑了:“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对陛下说出来呢?”

    冯刃疾说道:“下官实在害怕,万一惹得陛下龙颜大怒,那么下官就完了。”

    李水摊了摊手:“结果呢?陛下还不是生气了?”

    “陛下乃雄主,知道什么是雄主吗?天子一怒,固然可以伏尸千里。但是只要你说的对,天子也会考虑。”

    “刚愎自用,不听进谏,那不是雄主,那是昏君,明白了吗?”

    冯刃疾点了点头。

    李水拍了拍他的肩膀:“大胆的去吧。本仙法力高强,不会无的放矢。你按照我的要求做,不会有事的。”

    冯刃疾连连应声。

    随后,李水和李信站起来要走。

    冯刃疾连忙说道:“谪仙,下官已经被拴进马厩里面了,这可如何向陛下进言啊?”

    李水说道:“自己想,本仙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不难想到。”

    冯刃疾坐在稻草之中,陷入了沉思。

    …………

    翌日,胡亥邀请嬴政观看新招募的兵士演武。

    在路上的时候,胡亥一边走,一边向嬴政介绍:“我大秦以耕战立国。孩儿以为,也应当以耕战治国。”

    “如今上郡全郡,头等大事为耕,次等大事为战。这些百姓,平时务农,闲时练兵。只要稍有示警,便是一支大军。可保我大秦万世无忧。”

    嬴政点了点头。

    相比于扶苏的以儒治国,胡亥的法家思想,的确更合他的口味。

    当仪仗队经过马厩的附近的时候,冯刃疾忽然从里面窜了出来,大声高呼:“陛下,陛下……”

    周围的侍卫如临大敌,差点杀了冯刃疾。

    好在淳于越及时的把冯刃疾认出来了,大声叫道:“住手,是冯大人。”

    于是侍卫们把刀收回去了,换成了木棍,狠狠的砸在冯刃疾身上。

    冯刃疾闷哼一声,扑倒在地,感觉透不过气来。

    他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于是强忍着一口气,努力得起向前爬了一步,声嘶力竭的说道:“陛下,胡亥公子施政太过严苛。久之,必然生乱。”

    嬴政面色一冷。旁边的胡亥更是直接叫道:“此人妖言惑众,来啊,杀了他。”

    冯刃疾大声说道:“陛下,臣愿意以项上人头做赌注。”

    此言一出,嬴政就摆了摆手,止住了那些提刀的侍卫。

    李信看了看李水:“槐兄,你觉不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李水纳闷的说道:“有吗?”

    李信说道:“昔日你不也这样吗?”

    李水好奇的说道:“我曾经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趴在地上吗?我怎么不记得?”

    李信:“……”

    嬴政问冯刃疾:“你以项上人头做赌注?”

    冯刃疾说道:“是。陛下只要下令,上郡百姓,可以随意迁徙,迁往他处。一日之内,必然有一成以上的百姓离开这里。否则的话,臣愿意送上头颅,向胡亥公子赔罪。”

    嬴政呵呵笑了一声:“好,朕便成全你。”

    嬴政看了胡亥一眼,胡亥立刻去发布命令了。

    随后,嬴政也不打算去看什么演武了,他就站在冯刃疾面前,要看看究竟有没有百姓离开。

    一个时辰过去了。

    有小宦官来报,对嬴政说道:“陛下,到现在为止,不曾有一人离开上郡。”

    嬴政向小宦官说道:“取剑来。”

    冯刃疾打了个寒战,知道自己的小命恐怕要完蛋了。

    在生死关头,他忽然叫了一声:“陛下,百姓畏惧胡亥公子,因此不敢离开。即便有了公子的命令,他们也不敢相信。”

    嬴政冷冷的说道:“你要狡辩?”

    冯刃疾说道:“不是狡辩。罪臣请求陛下,亲自下令。凡是离开上郡者,绝不追究罪责,朝廷会安排验传。陛下一言九鼎,百姓必定可以放心。”

    嬴政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好,朕便让你心服口服。廷尉何在?”

    李斯走了过来。

    嬴政说道:“拟一道诏令。”

    李斯应了一声,只用了一刻钟,一道诏令就拟好了。

    这诏令以布告的方式,贴在了城门旁边。并且规定了以今日为限。

    毕竟,嬴政不是要把上郡变成一个随意出入的地带,只是要验证冯刃疾的说法而已。所以,过了今日,这些都不算数了。

    布告贴出去了,冯刃疾颤抖着坐在地上。

    而胡亥则一脸坦然。

    他不认为百姓们会走。这些愚钝的百姓,在自己的政令下,井井有条的耕田,井井有条的织布,不用动什么脑子,就可以按部就班的生活,谁舍得走?

    更何况,百姓向来安土重迁,如今背井离乡的走了,到了异地他乡,如何过活?

    因此胡亥很自信,就算有些刁民想走,但是人数也不会太多。

    这个冯刃疾如此狂妄,居然说有一成的百姓都想走。这简直是胡扯,他知道上郡有多少人吗?知道一成是多少人吗?

    而冯刃疾心里也有点后悔,早知道的话,就说是数百人,数千人了。

    怎么一激动……说出来个一成呢?

    诏令贴出去之后,嬴政冷冷的对冯刃疾说道:“十二个时辰后,朕来取你的头颅。”

    随后,嬴政一甩袖子要走。

    结果他还没走远,就有小宦官蹑手蹑脚的来了。

    那小宦官战战兢兢的说道:“陛下……外面,外面出事了。”

    嬴政愣了一下,问道:“何事?”

    小宦官说道:“城中百姓,争相出城。在城门处挤作一团,互相踩踏,已经死了一人,伤了数十人。”

    嬴政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小宦官说道:“已经死了一人,伤了数十人。”

    胡亥更是揪住小宦官的衣服,咬着牙说道:“你方才说,百姓争相出城?”

    小宦官点了点头:“是……百姓争相出城。”

    胡亥又问:“出去多少人了?”

    小宦官战战兢兢的说道:“不……不是太多。”

    他自然也听到冯刃疾的话了,因此含含糊糊的,想要帮胡亥掩饰一下。

    然而,逃亡的百姓竟然在城门处踩踏而死,这已经说明问题了。就算最后逃亡的没有三成,那也足以让胡亥灰头土脸了。

    这时候,嬴政回过头来,看了冯刃疾一眼。

    一时间,嬴政还做不到对冯刃疾和颜悦色,但是他的行动已经说明了一切。

    嬴政指着冯刃疾,吩咐身边的小宦官:“给他酒肉,带他去梳洗。”

    小宦官应了一声,连忙把冯刃疾带下去了。

    冯刃疾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这……这是捡了一条命吗?

    在经过李水身边的时候,冯刃疾十分感激的看着李水。

    他心中暗暗感慨:“多亏了谪仙,我才能化险为夷啊。”

    当冯刃疾洗澡的时候,他开始思考:谪仙具体是怎么帮我的来着?

    他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来,谪仙好像也没有提出什么具体的办法来啊?只是鼓励自己再冒死进谏一次。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仙术?捉摸不定,难以预测?

    时间不长,冯刃疾已经洗漱好了。这时候,报信的小宦官络绎不绝。

    整个上郡有多少人逃亡暂时不知道,因为消息的传递也需要时间。

    而肤施城,早已经超过三成人离开了。

    逃亡的人,不仅有贫苦人,甚至包括有钱的富人。

第四百八十一章 买路钱

    冯刃疾洗漱干净,由吃了点东西之后,就被一个肤施城的仆役带着去见嬴政。

    在路上的时候,这仆役东张西望,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冯刃疾忍不住问道:“你有事?”

    那仆役叹了口气:“陛下已经下令,今日百姓可以随意离开上郡。我们只要跑的比诏令快,就可以远走他乡了。可是现在……唉,在大人这里一耽搁,可能就走不了了。”

    冯刃疾:“……”

    他想要好心让这个仆役先走,但是冯刃疾自己都是个罪臣,哪敢做这个主?只好同情的看了仆役一眼,在心中祝福他罢了。

    两个人都加快了脚步,见到了嬴政。

    周围还有几位朝中重臣,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轻松。

    毕竟……上郡百姓纷纷逃走,这件事说起来挺丢人的。

    即便有些人持以幸灾乐祸的态度,这时候也不好表现出来,都在苦苦绷着脸,忍得很难受。

    嬴政冲冯刃疾点了点头,说道:“坐。”

    冯刃疾坐下来了。

    嬴政又冲仆役挥了挥手,意思是这里没有他的事了,他可以退下了。

    那仆役掉头就跑,像是兔子一样飞奔而去。

    在场的朝臣都有些无语。

    淳于越叹了口气,说道:“可见礼乐教化的重要啊。陛下在此,这仆役竟然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胡亥没有说话。

    这种情况,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嬴政对冯刃疾说道:“肤施一城,逃离的百姓已经超过三成了,接近四成。你说对了。”

    冯刃疾慌张的站起来,唯唯诺诺,不知道说什么好。

    嬴政叹了口气:“冒死进谏,足见忠勇啊。朕要赐你千金。”

    冯刃疾激动的手脚发抖,嘴上还在勉强说着一些谦虚的话。

    嬴政又看了看胡亥,淡淡的说道:“昔日天下大乱,我大秦要兼并六国,因此要严刑峻法,发掘民力。所谓乱世用重典。那时候,大秦的民力,便几乎到极限了。”

    “如今天下一统,百姓乐享太平。要逐步放缓,与民休息。当然了,法家是根本,这个不能丢,也不能猛然间,让百姓各行其是。”

    “你在上郡,本意是好的,但是用刑太急,反而适得其反了。”

    胡亥躬身说道:“是,父皇教训的是。”

    随后,他站起身来,向冯刃疾行了一礼:“冯大人弹劾的好,胡亥感激不尽。”

    冯刃疾连忙行礼。

    李斯和王绾对视了一眼,心里面都有点感慨:胡亥公子,倒是很会做人啊。眨眼之间,把一件丢人的事,扭转成了虚心纳谏,以此获得陛下的好感。

    好心机啊。

    李斯和王绾正在叹服的时候,在旁边端酒的仆役忽然把酒杯放在旁边,趴在地上,哭哭啼啼的说道:“陛下,陛下饶命啊。”

    嬴政愣了,问那仆役:“饶命?”

    那仆役说道:“小人乃是肤施人氏,今日陛下有令,可以自由迁往他处。小人……小人想要离开上郡,可是今日正巧赶上小人当值,要在这里伺候诸位大人宴饮,小人实在是走不脱……可过了今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胡亥:“……”

    他快把牙都要碎了,这个家伙,真是该死啊。

    胡亥深吸了一口气,和颜悦色的对那仆役说道:“你放心,本公子以前制定的政令,确实有些严苛了。明日便会更改,你无需多虑。”

    那仆役连连称是,然后继续一脸哀求的看着嬴政。

    很显然,他是彻底被胡亥给吓怕了,一秒钟都不想呆在这里了。

    嬴政叹了口气,说道:“罢了,你走吧。”

    仆役十分感激的向嬴政行了一礼,然后飞一般的跑了。

    嬴政站起身来,看了看众人,有些疲惫的说道:“朕累了,尔等退下吧。”

    …………

    当天晚上,嬴政在胡亥的肤施城住下了。

    百官也都在胡亥安排的客房休息。

    老实说,胡亥的饭菜虽然不怎么样,但是客房倒是顶尖的。房间中的器具被褥,都十分华丽。

    王绾躺在矮榻上,正闭着眼睛算账。

    如今周贵还在咸阳城中卖奖牌,这奖牌不好卖啊。那些朝臣嘴上虽然没有说,但是都在等着王绾还钱。

    一想到还钱,王绾就一筹莫展。

    咸阳城外,倒是有一块地,倒也值上一些钱。可堂堂丞相,居然要卖地还债,这成何体统啊?

    王绾正想到这里,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王绾问道:“何人?”

    问这话的时候,王绾有些不快。他的房间外面,应当有人守夜的。难道说,守夜的人也逃亡他乡了?

    这时候外面的人低声说道:“丞相大人,是我,胡亥。丞相不必奇怪,我没有让守门仆役作声。”

    王绾一听这声音,连忙从矮榻上站了起来,说道:“原来是胡亥公子,快请进来。”

    胡亥进来了,两个人点上油灯,相对而坐。

    胡亥叹了口气,对王绾说道:“我本想在上郡做出一番成绩来,没想到……竟然惹得民怨沸腾,父皇想必失望至极啊。”

    王绾微微一笑,对胡亥说道:“公子何出此言?依老夫看来,还是公子的赢面最大。”

    胡亥眼睛一亮:“这话怎么说?”

    王绾微笑着说道:“公子才有多大的年纪?公子有多少治理一郡的经验?出错,那是正常的。若不出错,倒显得有高人暗中指点了。那等于是欺瞒陛下。”

    胡亥微微一愣,点头说道:“这话,有些道理。”

    王绾又说道:“公子觉得,陛下这一场测试,是在考较什么?”

    胡亥说道:“自然是考较我们三兄弟,谁最有治国之才了。”

    王绾摇了摇头:“非也。”

    “三位公子,除了扶苏长公子之外,全部年龄幼小。即便是扶苏公子,也没有这样的经验。因此,考较治国之才,根本不是陛下的目的。”

    “治国,一者靠经验,二者靠人辅佐。”

    “若某一位公子做了皇帝。他能事无巨细的关心士农工商吗?非也,皇帝要决策大事,而细枝末节的地方,有丞相,有九卿,有郡守,有县令。”

    胡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很疑惑的说:“既然如此,那父皇为什么让我们来做这个郡守呢?”

    王绾微笑着说道:“这便是陛下的高明之处了。他真正要考较你们的,其实是你们的态度。”

    “将来陛下是要成仙的,大秦皇帝的位子,要由你们当中的一位来继承。陛下最担心的,是人走而政息。最不想看到的,是下一任皇帝,否认陛下的各项政令。”

    王绾对胡亥说道:“公子做的很好啊。唯独公子,以法家治理一郡,这正是陛下的愿望。”

    “从今日之后,陛下便知道了。若将来把皇位交给你,你不会改变皇帝的种种政令,他能放心。”

    胡亥的眼睛越来越亮了:“怪不得,怪不得父皇今日对我的态度如此之好。”

    王绾微笑着点了点头:“公子虽然有些失误,但是陛下心中清楚,只要公子年纪稍长,这些失误可以避免。”

    “尤其是公子竟然拜谢冯刃疾,这一招很高明啊。虚怀纳谏,给陛下印象深刻。这是明君的行为啊。”

    胡亥欢呼雀跃:“如此说来,我这一次做得很好了?”

    王绾说道:“自然是很好了。不出意外的话,回去之后,公子的地位,便会提高许多。”

    胡亥郑重的向王绾行了一礼:“借丞相吉言,若果真如此,胡亥感激不尽。”

    王绾点了点头。

    他其实也在考虑。如果胡亥真的能成事的话,就当真把宝押在他身上也不错。

    两个人正讨论到这里,忽然听到外面有一阵呐喊声。

    王绾大吃一惊,喝道:“何事?”

    外面有仆役战战兢兢的说道:“不好了。有反贼杀进来了。”

    王绾顿时急了:“怎么会有反贼?”

    仆役说道:“据说是一些低贱的黔首,不满胡亥公子的政令,因此聚啸山林。这些贼人也真是愚笨,不知道今日陛下到了,竟然大着胆子闯了进来,想要烧杀劫掠。”

    胡亥顿时就想要晕过去了。

    等他们匆匆出来,赶往出事地点的时候,发现所有人都到了。

    嬴政坐在车上,面沉入水,旁边有数千精兵拱卫,安全的不能再安全了。

    另有数千精兵,正在打扫战场。那些反贼,已经被一股脑的剿灭了。

    嬴政看了看匆匆赶到的胡亥,叹了口气,说道:“这肤施城,你不要再呆了,随朕回咸阳吧。朕会让丞相挑选一个合适的人,担任郡守,收拾残局。”

    胡亥苦着脸应了一声。

    等嬴政回去之后,胡亥问王绾:“丞相,如今父皇是不是对我大失所望了?”

    王绾安慰道:“公子放心,反贼时时有之,算不得什么大事。”

    胡亥哦了一声,然后垂头丧气的回去了。

    王绾看着胡亥的背影,心想:乖乖,居然把黔首们给逼反了?胡亥公子苛政猛于虎啊。老夫还是再观望观望吧,免得被他毁了一世清名。

    …………

    第二天一早,嬴政用过早饭之后,就迫不及待的离开了,赶往北地郡。

    胡亥和扶苏跟在后面,两个人相顾无言。

    现在谁也别说谁了,大伙都做的不怎么样。

    不过,扶苏看着胡亥的时候,心里面还是有些怜悯的:我只是丢失了几千户而已,只是施政过于宽松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我这幼弟,可就太倒霉了,连反贼都逼出来了。可怜,可怜。

    而胡亥看着扶苏,心里面也很踏实:我这长兄,虽然为人宽厚,施政上面也没有出大乱子。可是……你的所作所为,毕竟不是父皇想要的啊。这太子之位,你终究是得不到了,可怜,可怜。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然后接近了北地郡。

    众人还没有进入北地郡,就远远的看到,那里有一条宽阔的官道。

    笔直平整,与胡亥所修的官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等众人踏上官道,要进入北地郡的时候,居然被两个小吏给拦住了。

    这小吏前后数了数,然后说道:“你们这群人,带了一百辆车。按照规矩,一百辆车十个钱,一共是一千个钱。交钱吧。”

    朝臣们有一半都憋着笑。另一半都在看李水的笑话。

    淳于越叹了口气:“谪仙教出来的好徒儿啊。”

    李水很委屈的说道:“这也不是我教的啊。”

    淳于越呵呵一笑:“谪仙的商君别院,进门要交钱。伏尧公子的北地郡,进入也要交钱,这不是如出一辙吗?”

    这时候,嬴政的侍卫走上前去,一脸阴冷的看着那两个小吏:“你知道这是谁的车驾吗?”

    小吏说:“不知道。不过伏尧公子吩咐了,就算是天子的车驾,也要收费。否则坏了规矩,就再也没有人肯出钱了。”

    嬴政对身边的小宦官说道:“你去问问他,为何要收费,能不能说出道理来。若能说出来,倒也罢了,若说不出来,绑了。”

    小宦官应了一声,快步走过去,细声细气的问两个小吏:“你们为何在这里收费啊,能否说出个道理来?”

    这时候两个小吏也看明白了,这一次来的人,绝对非同一般。

    不过他们俩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此路,乃是商人们集资修筑的,没有花朝廷一分钱。伏尧公子答应他们了,这条路修成之后,凡是有车经过,都要收费。收来的钱,都要交给这些商人。”

    “等他们赚到了三成的利润,这路便是免费的了。”

    “我们便是帮着商贾收费的小吏。我们身上穿的,乃是官衣,因此收来的钱财,是有朝廷做监督的。只要该给商贾的钱给够了,这条路就不再收费了。”

    小宦官连忙回去报告了嬴政。

    嬴政听的很新鲜:“没有花朝廷一分钱?可是一条收费的路,有谁肯走?这些商人不会亏本吗?”

    小宦官立刻带着问题去问那两个小吏。

    小吏说道:“这很简单,公子说了,行人不用交钱,马车牛车需要交钱。只因为牛马车,乃是行商的车,这些行商都颇有些钱财,不在乎交费。”

    “而这条平整的官道,比其他的道路更加好走。能节省他们不少时间。节省的这些时间,人吃马喂,都相应的少了很多。而且可以让他们多运几趟货,足够他们把交的路费赚回来了。”

第四百八十二章 不是那么回事

    小吏侃侃而谈,围观的朝臣都听得目瞪口呆。

    有些人甚至低头算了算账,然后有些茫然的说道:“还可以如此吗?”

    一些朝臣开始暗中比较。

    同样是修路。扶苏公子选择的方法是不作为。百姓们不用出力,该干嘛干嘛,因此道路泥泞不堪,窄小难行。

    而胡亥公子的选择是靠徭役,官府不用出钱,全靠百姓出力。官道修的倒也不错,但是导致百姓困顿不堪,甚至为此耽误了本业。

    古往今来,似乎就只有这两种办法。要么爱惜民力,无为而治。要么征发百姓,天下疲敝。

    没想到……胡亥公子,居然有了第三种办法。这倒是挺新鲜的。

    嬴政听完了小吏的介绍之后,也觉得挺有意思。对身边的小宦官说道:“罢了,去付钱吧。”

    小宦官应了一声,就要去交钱。嬴政又嘱咐说:“只交朕这一辆车的钱便罢了。”

    小宦官又应了一声。随后,那些朝臣纷纷跟着去交钱了。

    一辆车十个钱,对他们来说并不算多。而且这路十分宽敞,十分平坦,坐在马车里面,人也舒服。

    所以没有人吝啬这点路费。

    李水感慨的说道:“这个王老实,果然是一个商业奇才啊。竟然将本仙的理念学的如此透彻。”

    李信纳闷的看着他:“你到底是在夸王老实,还是在夸你自己?”

    李水哈哈大笑。

    随后,嬴政的车驾缓缓前行。

    当他经过那两个小吏的时候,忽然又让车马停下来了。

    嬴政亲自问那两个小吏:“这种办法,闻所未闻。想必那些商贾,也将信将疑吧?修一条路,花费如此之多,即便是十几个富商大贾合伙修路,也要耗费不少。究竟是谁如此相信伏尧,肯拿出如此多的钱财来赌一把?”

    嬴政问这话的时候,语气里面就有点要奖赏的成份了。

    伏尧,那是他的爱子啊。如今有商贾如此看好自己的爱子,拿出万贯家财来帮忙修路,这必须要奖赏。

    那两个小吏已经知道车上的人是皇帝了,早就吓得战战兢兢了。

    他们擦了擦脑袋上的汗,小心翼翼的说道:“最开始的时候,伏尧公子也确实要找本地的商贾来出钱的。这还有个很奇怪的名字,叫……对了,叫投资。”

    “公子和王老实拜访了所有的商贾,但是那些商贾都不肯投资。所以……最后伏尧公子给商君别院写了信,商君别院投资了。”

    朝臣们听到这里,有不少人都在心中暗笑。

    但是笑完了之后,他们忽然回过味来:不对啊,那照这么说,刚才我交的十文钱,又被槐谷子赚走了?

    朝臣们越想越憋屈,他们看着李水,心里很不爽:这家伙真是防不胜防啊,一不留神就被他赚钱了。

    其实李水也有点茫然。上次伏尧公子来信,说缺少本钱,要从商君别院拿走一些黄金。原来就是修路的事?

    嬴政淡淡的哦了一声,没有太多的表示,然后就让大队继续向前走了。

    原本是想赏几个商贾的,既然这些商贾如此不识抬举,那倒也罢了。

    嬴政微闭着眼睛,忽然对商君别院,越发的有好感了。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又遇到了两个小吏,这两个小吏又开始要钱。

    嬴政身边的小宦官对那小吏说道:“我们方才已经交过十文钱了。”

    那两个小吏说道:“诸位,方才你们交钱的时候,他们没告诉你们吗?是一里地一文钱,十里地十文钱。十里一个收费站,现在你们已经过了十里了。又该交钱了。”

    众人:“……”

    不少朝臣扭过头来,看着李水说道:“谪仙,你这是在抢钱啊。”

    有些刻薄的人叹了口气:“可不是拦路抢劫吗?”

    李水一脸无辜:“这关我什么事?”

    淳于越问两个小吏:“若有人交不起这十文钱,该当如何?”

    小吏指着一个岔口说道:“诸位请看,那里有一条小路,崎岖难行,泥泞不堪,那条路是免费的。你们走那条路,同样可以过去。”

    “伏尧公子何等仁厚?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修了这条路,但是也没有把原来的路给你们堵死。”

    淳于越有点无语:这就叫仁厚了?这种自吹自擂,自卖自夸的行为,颇有点像是槐谷子啊。

    嬴政淡淡的说道:“罢了,交钱吧。”

    确实得交钱。陛下在这里,难道让皇帝也走那种泥泞不堪的小路吗?

    既然皇帝走了大路,那么朝臣也得交钱跟在后面啊。

    于是,李水又得到了一波鄙视。

    交完钱之后,众人通过了收费站。

    这时候,他们发现有一队商贾,也正在经过叉路口,沿着泥泞的小路向前走。

    嬴政命小宦官叫住那队商贾了。

    商贾战战兢兢的被带了过来。

    嬴政问道:“你是做什么的?”

    商贾恭恭敬敬的说道:“北地郡与北疆交界之处,有一个大的集市。小人听说,现在北疆缺粮,因此粮价极高。于是小人加价在中原购买了一批粮食,想要去集市上贩卖。”

    嬴政点了点头,又问道:“尔等既然是商贾,为何不走大路,要走小路啊。”

    商贾干笑了一声,说道:“毕竟……大路要钱啊。小路虽然泥泞难行,可是小人自从做生意以来,都是走的小路,已经习惯了。那宽阔平整的大路,太奢侈了。走不起,走不起。”

    嬴政哦了一声,有些失望。

    李水就干脆很鄙视的对商贾说道:“你可真够小气啊。”

    商贾唯唯诺诺,不敢反驳。

    就在这时候,有另一队商贾从小路上走过去了。看他们车上装的,好像也是粮食。

    估计都是收到了消息,想要去大赚一笔的。

    嬴政忽然奇怪的说道:“朕沿着大路走了这么久,始终没有见到其他行人。怎么这小路上,反倒是挺热闹呢?”

    商贾干笑了一声,说道:“大路修成以来,其实没有商贾去走。毕竟这路是要收费的。陛下和诸位大臣,可能是头一个走的。”

    嬴政:“……”

    李水有点无语的对商贾说道:“这笔帐你们算不过来吗?如果你们走大路的话,可以节省多少时间?哪怕是伙计少吃一顿饭,也足以省出不少钱来了吧?”

    商贾躬身说道:“我们算过了,只要勒紧裤腰带,多饿上一两顿,就能把本钱降下来了。况且……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没听说过走路要收费的,小人实在是接受不了啊。”

    李水:“……”

    他忽然好奇的问商贾:“你们当中,有没有白-嫖大路的?我的意思是说,你们偷偷摸摸的走大路,估摸着快要到收费站了,又悄悄的溜到小路上去。”

    商贾摇了摇头。

    李水微微一笑,和颜悦色的说道:“你不要害怕,即便是有,我也不会罚你们的,只要照实说便可以了。”

    商贾干笑了一声,说道:“当真是没有。谪仙请看,这大路两旁,都种着树。这些树,可是有讲究的,它们之间的空隙,恰好不允许一辆车穿过。”

    “若上了大路,除非遇到岔口,否则的话,就下不来。而这些岔口,全都有收费站。”

    李水感慨的说道:“妙啊。”

    嬴政挥了挥手,让那个商贾走了。

    然后大队人马,继续孤零零的在大路上前行。

    不知道为什么,李水觉得气氛好像变得有点尴尬。

    有不少朝臣都在偷偷的看自己,眼神之中带着一丝幸灾乐祸,也带着一丝同情。

    李水有点无语,对他们大声说道:“诸位都看我做什么?这路又不是我修的。”

    朝臣们都点了点头:“是啊,是啊。谪仙此言有理。”

    话虽这么说,但是朝臣依然觉得今日的槐谷子,总算是吃了个大瘪。

    花了无数的金银,修了这么一条路,居然没有商贾来走。

    哈哈哈,这些路什么时候能收回本钱?恐怕谪仙真的要长生不老,才能等到那一天了。

    李水干咳了一声,给自己打圆场:“即便没有商贾来走,那又如何?这条路便是御道了。是伏尧公子,专门修了此路,迎接陛下的。”

    淳于越在旁边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天下间哪有这样的御道,居然向皇帝收钱。”

    李水:“……”

    这老东西,故意拆我台吗?

    而后面的胡亥已经笑得快掉下马去了。

    本来刚刚看到这条路的时候,胡亥还是很吃惊的。

    等听说伏尧修这条路,用的是商贾的钱,没有压榨民力,胡亥就更加紧张了。

    他感觉伏尧是自己的劲敌。

    但是现在……呵呵,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胡亥看向远方的太阳,忽然觉得,太子之位,在向自己招手。

    …………

    “快,快,再快一点。”有一个粗壮的汉子,用不太标准的官话吆喝着,赶着一队粮车,正以最快的速度在大道上狂奔。

    这个汉子叫陀剌吉,他不是秦人,而是匈奴人。

    是匈奴人中的穷苦人。

    当匈奴灭亡之后,陀剌吉像其他的匈奴穷人一样,脱离了匈奴逐水草而居的方式,开始讨生活。

    放牧牛羊能赚几个钱?无论是白灾、黑灾、黄灾,一场灾祸就会让家里面饿肚子。

    现在匈奴已经灭亡了,北疆变成了大秦的版图。

    匈奴人忽然发现,他们现在也算是秦人了,可以去给秦人做工讨生活了。

    这些匈奴人,有的进了矿场挖矿,有的专门给权贵养马。有的给秦人中的富户做长工。

    他们突然发现,这样的生活,比往日要好上几百倍。

    原本匈奴灭亡的时候,他们还有点失落。

    但是尝到匈奴灭亡的甜头之后。他们突然觉得……匈奴为什么不早点灭亡呢?

    至于什么国仇家恨,什么非我族类……那都是扯淡,这些匈奴人才不在乎。

    他们只知道,原本骑在他们头上的单于和贵人都没有了,他们的日子正一天一天的好起来。

    而这一切,是大秦给的,是皇帝给的,是谪仙给的。

    如果现在有人说,要灭了大秦。这些匈奴人,就第一个不答应。

    他们比秦人还热爱大秦。

    他们做梦都想加入到秦人当中去。

    所以,不少人在努力的学官话,脱去皮大衣,穿上中原的布衣服。

    男人们把络腮胡子修剪成中原山羊胡子的样子。女人们也在学习针线活。

    年幼的匈奴人,则学习中原的文字、文化、礼仪制度……

    而陀剌吉,就是倾心向秦的一员。

    他带着妻儿做了一个大商贾的伙计。那大商贾常年在北地郡和北疆之间贩卖货物。而陀剌吉又熟悉北疆,因此大商贾对他也颇为器重。

    这一次,大商贾眼看着北疆缺粮,粮价上涨,因此命令陀剌吉立刻去中原采购粮食。

    陀剌吉带着这些辆车,飞快的到了中原。

    在回来的时候,他们先是走了一段泥泞的小路,结果发现车上有了粮食之后,十分沉重。在那种烂泥地里面,简直是寸步难行,太耽搁时间。

    因此陀剌吉命令伙计,上了大道。

    伙计们自然很开心,毕竟这样一来,不用再在烂泥里面推车了,可以省下来不少力气。

    但是大商贾的管家有些不高兴。他对陀剌吉说道:“你知道咱们有多少辆车吗?你知道此地距离集市有多少里吗?”

    “你这么干,单单是路费就要多出来数千钱。这一趟若是赔了,你怎么向主家交代?”

    陀剌吉梗着脖子说道:“你懂得什么?我是北疆人,我知道那里只长牧草,不长粮食。粮食实在是太重要了。北疆的人都很担心,粮价再高他们也会买的。”

    “现在别的商贾,正在源源不断的把粮车派过去,粮价很快就会降下来了。我们必须赶到他们前面,才能赚大钱。”

    管家气呼呼的说道:“你只是个只懂放羊的蛮夷,你懂什么做生意?走路还要交钱,我听都没听说过。”

    陀剌吉说道:“这路是谪仙的弟子修的,那就一定没有错,谪仙不会害人的。没有谪仙,我们哪有这么好的生活?”

    陀剌吉和管家争辩了几句,就挥舞了一下蒲扇大的手:“我不跟你多说了,我要抓紧时间赶路。”

    随后,陀剌吉又催促着车队,飞一般的向前奔过去了。

第四百八十三章 有趣的义渠城

    嬴政已经过了三个收费站。

    老实说,这条路修的不错,很宽阔,很平坦,坐在马车里面,根本不觉得颠簸。

    路面也很干净,走起来不会尘土飞杨。

    路边还种着一棵棵树,鸟语花香,十分怡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走上十里地,就遇到一个收费站,需要交钱。而每一次交钱的时候,嬴政都觉得这件事怪怪的。

    唉,就当是为伏尧撑腰了吧。

    嬴政知道,伏尧花了大力气修了这条路,却没有人走,他心中一定难过得很。

    既然如此,自己便以皇帝的身份走一走吧。也算是帮他找回来一些面子。

    嬴政正坐在车中思索,忽然听到后面一阵喧哗声。

    嬴政对身边的小宦官说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片刻之后,小宦官急匆匆地赶回来了,对嬴政说道:“陛下,后面有一个匈奴人,带着十几个黔首,横冲直撞,可能是刺客,如今已经被抓了。”

    胡亥一听这话,顿时乐不可支:伏尧这里也出现刺客了?那太好了,这么说起来,我的上郡出现反贼,正好和伏尧打了个平手。

    嬴政皱了皱眉头:“为何总有刁民想害朕?”

    李水在旁边多嘴问了一句:“对方有多少人?”

    小宦官说道:“约莫三五十人。”

    李水挠了挠头:“三五十人?就敢在千军万马之中刺杀皇帝?这不是疯了吧?”

    不过想想也有可能。毕竟匈奴人智商也不太高……

    李水又问:“这些人受谁指使?身上携带了什么兵器?”

    小宦官答不上来了。

    这时候,后面的侍卫已经把那伙人抓回来了。

    为首的,确实是个匈奴人,跟在后面的,却是秦人。

    嬴政淡淡的说道:“尔等身为秦人,为何与匈奴人一同作乱?”

    没想到那匈奴人抬起头来,用十分生涩的官话,十分委屈的说道:“陛下,小人也是陛下的子民,小人也是秦人啊。”

    嬴政看着他一脸大胡子,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匈奴人又说:“小人是北疆人,和中原人的长相有些不同。然而小人也是秦人。”

    李水在旁边听得啧啧称奇:这匈奴人有一套啊,居然把秦人的范围扩大了。如此一来,“秦人”两个字,就不单单指中原人了,凡是在大秦版图之下,都算是秦人。

    这些匈奴人,真是积极的靠拢中原啊。

    旁边那几个中原人看见这匈奴人一直在辩解什么秦人不秦人的,早就急了。都到这时候了,还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做什么?

    那些中原人哀声说道:“陛下,我等不是反贼。我等是米行的伙计。这一次,是运了几十车的粟米,前往北地郡。对了,我们掌柜姓雷,和伏尧公子颇为熟悉。”

    嬴政有些好奇的指了指匈奴人:“他也是你们米行的人?”

    匈奴人说道:“是,小人名叫陀剌吉。因为熟悉北疆,因此雷掌柜专门让我负责运送小米。”

    说到这里,旁边的管家捅了捅陀剌吉。

    陀剌吉似乎刚刚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拿出来验传。

    随行的官吏仔细检查之后,对嬴政说道:“验传无误,他们确实是雷氏米行的伙计。”

    紧接着,后面的侍卫也来报告说,他们车上运载的,也确实是粟米,上面并无武器。

    这时候,那掌柜还在喋喋不休,抹着眼泪对嬴政说道:“方才小人已经提醒过这蛮夷了。前面旌旗招展,侍卫众多,怕是天大的人物,万万不能贸然过去冲撞了。”

    “谁知道这蛮夷却不懂中原的礼法。说什么他已经付了钱了,既然付了钱,这条路人人走得。”

    “又说这批粮食北疆人等的很急,而陛下的人马走得……走得比较悠闲了一些。这蛮夷担心误了日期,所以……”

    嬴政听到这里,微微一笑:“原来如此啊。来人啊,传我的命令,众将士给他们让开一条路,让他们过去。”

    淳于越顿时急了,对嬴政说道:“陛下,古往今来,天子所行之路乃是御道。普通的百姓臣民,本就不该走了。”

    “老臣念在公子为了修这条路花费不菲,所以一直不曾出言劝谏。现在陛下竟然要给商贾让路,这……这成何体统?”

    李水笑着说道:“淳于博士此言差矣,这怎么能算是让路呢?这条路如此宽阔,一人走一半,也十分富余。”

    “这些商贾,是在给我大秦输送粮食,他们从旁边先行一步,又有何妨?”

    淳于越还要争辩,嬴政就淡淡的说道:“北疆的百姓,饥寒交迫。这些商贾千里迢迢送去粮食,乃义举也。那些虚礼就不必再说了。”

    随后,周围的军士让开了窄窄的一条路。

    淳于越有点无奈:北疆百姓,饥寒交迫?有那么严重吗?先前那些商贾说的可是仅仅缺粮而已。再者说了,这些商贾是白送粮食吗?他们是要卖粮食赚钱啊,这怎么变成义举了?

    不过淳于越也知道,嬴政说这些话,就是为了堵自己的嘴。因此他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淳于越和扶苏不同的地方就是。他虽然满肚子礼仪道德,但是明白什么时候闭嘴,知道妥协的重要性。

    嬴政看着从旁边通过的商贾,心中有些感慨:这些人,眼光倒是不错啊,总算有人认可伏尧的路了。

    没错,嬴政对这些商贾宽宏大量,甚至让他们先行通过。完全是因为他们是唯一付了钱走大路的商贾。

    嬴政的所作所为,也算是一种变相的赏赐吧。

    伏尧的治所在义渠城。嬴政的人缓缓前行,到红日偏西的时候,还没有走到。

    很快,他们又经过了一个收费站。

    收费站的小吏热情的对小宦官说道:“各位大人,如今天色已晚,赶夜路多有不便。虽然在伏尧公子的治理下,国泰民安,没有匪徒贼人。但是即便碰上些野兽也不好啊。”

    在场的人都一脸漠然。

    真是笑话,如果是普通的商贾,畏惧赶夜路倒也正常。

    可是现在呢?皇帝带着数万人马,别说赶夜路了,就算是安营扎寨也没问题。

    那两个小吏说到一半,也觉得有点尴尬。他们干笑了一声,说道:“这是上面交代下来的说辞,小人见谁都这么说,各位大人勿怪。”

    嬴政在车中听得有趣,淡淡的说道:“你说完吧,朕倒想知道,后面还有什么。”

    那两个小吏应了一声,结结巴巴的说道:“碰上野兽,轻则受伤,重则死亡。所谓钱财乃身外之物,性命才是立家根本。”

    “因此,何必摸黑赶路?不如在我们的休息处歇息一晚。收费站的休息处,环境优美,饭菜可口,安全舒适,物超所值……”

    李水听得连连点头,赞道:“不愧是我的徒弟,思路开阔,将我的本事学到了一二成啊。”

    其他的朝臣都一脸鄙夷的看着李水,心想:果然是你的徒弟,都被你给教坏了。

    嬴政想了想,传令说道:“大军就地安营扎寨,诸卿随我入住休息处,见识一下伏尧在此地的布置。”

    其实嬴政去休息处,完全是好奇,想看看伏尧到底弄出来个什么东西。

    收费站的两个小吏引着嬴政一行人下了大路,走了几步之后,就看到了一片房屋。那里就是休息处了。

    朝臣们看了看,纷纷嘀咕着说道:“这不就是旅店吗?”

    嬴政等人进去之后,发现这休息处的陈设虽然简单,但是十分整洁。里面供应热水与饭菜,甚至可以沐浴。

    只不过这里不论是喝水还是吃饭,都需要交钱,价钱还有点小贵。

    毕竟,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价格高一些也说得过去。

    朝臣们在休息处住了一晚。

    第二天醒来,有不少人觉得,好像还不错。

    嬴政也挺满意,虽然这休息处比不得自己的辒辌车豪华舒适,但是伏尧小小年纪,能弄出这些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以想见,那些来往的商贾,走到天黑的时候,或者腹中饥馁的时候,能来休息处休整一番,应该也是十分高兴。

    嬴政继续上路,而跟在后面的不少朝臣,已经开始打腹稿了。

    他们准备写奏折。

    陛下这一次带着他们来,显然不只是让他们看热闹来的。而是要他们递交意见,品评三位公子。

    立储,不是皇帝一家一姓之事,它关系到天下人,因此朝臣的意见,还是要听一听的。

    这些朝臣在心中暗暗比较了一番,最后给三位公子排了个次序。

    扶苏公子第一,胡亥公子第二,伏尧公子最末。

    扶苏公子的陇西郡,虽然有些萧条,户口减少,但是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公子初次执掌一郡,能够守成已经很不错了。

    至于胡亥公子,本来法度严谨,和扶苏公子不相上下的。但是境内民怨沸腾,甚至出现了反贼,这就大大的扣分了。

    最后伏尧公子……伏尧公子虽然折腾的很热闹,又是修路,又是收费站,又是休息处。

    看起来花里胡哨的,很新鲜,但是华而不实。朝臣们始终没有忘记,这条路可是花了无数钱的钱财修起来的,想要回本?可能几辈子都赚不回来了。

    真要让伏尧做太子,将来再做了皇帝。恐怕一通折腾下来,大秦的国库都要赔光了。

    中午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义渠城外。

    与别的地方不同,义渠城外,并不萧条,反而很热闹。

    无数的小商小贩,正在城外摆摊,看起来很像是商君别院外面的景象。

    这些小商贩,似乎见惯了兵马,也并不怎么畏惧。

    众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哭笑不得。

    这伏尧公子,真行啊。

    陛下到了,你不出城迎接也就算了,你倒是清清场啊。这场外乱糟糟的,像是个大集市,这成何体统?

    嬴政让大军停留在外面,然后对身边的小宦官说道:“去把伏尧叫来。”

    小宦官应了一声,带着两个人,骑上快马入城了。

    很快,小宦官又回来了,一脸无奈的向嬴政说道:“伏尧公子,不在城内。小人打听过了,公子一早就去另一处集市了。而且……义渠城中的大小官吏,似乎也不知道陛下要来的消息。”

    后面的胡亥快乐出声来了:真是天助我也。

    他走到嬴政面前,躬身说道:“父皇,孩儿愿意带一支人马,驱赶这些商贩,迎接父皇入城。”

    说了这话之后,胡亥心里很得意。

    看看,看看,这可是伏尧的义渠城啊。结果伏尧自己不知道跑哪去了,反而让我这个客人迎接父皇。

    如此一来,自己在父皇心中的印象,还能坏的了吗?

    没想到,嬴政淡淡的说道:“不必了。就让大军留在外面,我们只带上百十来个随从,微服入城吧。”

    胡亥微微一愣。

    周围的朝臣也是微微一愣。

    有人张口就想阻拦。

    嬴政淡淡的说道:“伏尧的北地郡,颇有些新奇之处。若带着大队人马,就难以体会得到了。”

    众人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胡亥更是心花怒放:伏尧分明是把北地郡搞得一团糟。若父皇前呼后拥,直接住进行宫,那就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了。

    倒不如微服入城,把伏尧干的好事尽收眼底。

    于是,众人换了衣服,簇拥着嬴政入城了。

    入城之后,很快就有一个面相很机灵的男子凑了过来。

    周围的侍卫想要拦住这人,但是嬴政微笑着摇了摇头。

    这男子倒没有招呼嬴政,而是向淳于越拱了拱手,彬彬有礼的说道:“见过大人。祝大人福寿安康。”

    淳于越捻须微笑,说道:“想不到北地郡的百姓,倒如此懂礼啊。”

    刚刚说到这里,那男子就左右看了看,然后从怀里面掏出来一个金碗。

    他眼圈泛红,一脸哀伤,对淳于越说道:“这是小人祖传的金碗。黄金打造,珍贵无比。只是家中老母病重,实在无钱医治,只能把碗卖了换钱买药。”

    “可惜北地郡无人识货,只肯用等重的黄金换我这只碗。可小人这碗制作不易,单单是这手艺也值一些钱啊。”

    “小人恰好遇见了大人,看见大人慈眉善目,学识渊博,想必是个识货的大善人,因此请求大人,买了小人的碗,救小人的老母一命。”

    淳于越感慨的说道:“你心中记挂着老母,祖传的金碗都能舍弃。很好啊,老夫就帮你一个忙。”

    淳于越加价把金碗买下来了。那男子千恩万谢的走了。

    结果男子刚刚离开,不远处就有个面相忠厚的人对淳于越说道:“这位大人想必是从外地来的吧?”

    淳于越微微一愣:“何意?”

    忠厚男子说道:“方才那人叫马扁。乃是此地的一个骗子,专门坑骗外来的富人。每次都是卖金碗给老母治病。”

    “几个月下来,他的金碗最少卖出去了几十个。其实这碗是铜的。”

    淳于越掂了掂,果然分量不对。顿时有些懊恼。

    那忠厚男子说道:“这位大人,义渠城人多嘴杂,什么人都有,想要在这里常住,不受坑骗,可不容易。若大人有兴趣的话,不如小人给你讲讲这里面的门道。”

    淳于越大喜,点了点头。

    旁边的嬴政和朝臣也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那忠厚男子指了指不远处的茶楼:“咱们去那边,一边喝茶,一边聊天,如何?”

    众大臣都答应了。

    淳于越好奇的问:“请问高姓大名?”

    忠厚男子憨厚的笑了:“无姓,叫我茶托就好了。”

第四百八十四章 不好意思拒绝

    茶托长得很憨厚,说话又彬彬有礼,甚至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子儒家的礼仪风范。

    只用了三分之一柱香的时间,淳于越就被茶托征服了,对他产生了好感。

    其实如果是在别的地方,淳于越也未必会这么快沦陷。

    关键是……他对北地郡印象太坏了,又刚刚被马扁骗了一次。故而,在别人的衬托下,淳于越觉得这茶托的道德水平格外的高。

    其他朝臣,对茶托的印象也很好。觉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憨厚,又如此热情,还有点风趣,经常几句话就把大家逗得捻须微笑。

    在风趣之外,茶托还在暗暗的吹捧诸位朝臣。

    茶托的吹捧,不是那种笨拙的拍马屁,假的要命的夸赞。而是从侧面烘托,春风化雨一般轻柔,润物无声,直达心田……

    很快,在场的人都喜欢上了茶托。

    茶托一脸诚恳的说道:“诸位大人可愿意去茶楼一叙?”

    众人都点头:“愿意,愿意。”

    茶托又挠了挠头,干笑了一声:“只是,在下囊中羞涩,请不起这么多人。”

    朝臣们都很豪爽的说道:“不用你请,我们请你就好了。”

    茶托大喜,向众人连连行礼:“诸位大人,快随我来吧。”

    朝臣们如沐春风,一脸微笑的跟着茶托走了。

    李水和李信走在最后面。

    李水低声对李信说:“李兄,小心一些,此人不对劲。”

    李信奇怪的看着李水:“不对劲吗?他的名字确实古怪了一些,但是……好像也无所谓吧?人品似乎挺好的,刚才还夸我容貌英武,令人钦佩。”

    李水很鄙视的看着他:“你的抵抗力也太差了,被人稍微夸几句就忘乎所以了?”

    李信没说话,心里却美滋滋的:槐兄嫉妒我了。呵呵,一定是嫉妒我了。

    李水对李信说道:“一会进去之后,一定不要喝茶,略微坐一坐就好了。”

    李信纳闷的看着李水:“喝茶?什么是喝茶?”

    李水叹了口气:“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咱们进去吧。”

    在李水的印象中,茶叶这时候还没有在中原推广开来。

    不过……很显然自己的出现,加快了历史进程。

    这也难怪,自己以谪仙的身份,给中原带来了多少好东西?造纸术、印刷术、铁锅……现在又灭了匈奴,打通西域,鼓励商业,互通有无。

    茶叶提前到达中原,其实是板上钉钉的事。

    而茶托这种职业,也跟着应运而生了。

    今天这帮朝臣,可能会被人狠狠的宰一顿吧。

    李水能提醒他们,但是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

    一来,义渠城中肯定不止这一处宰客的地方,就算今天找个借口把朝臣给引到了别处。可来日呢?他们早晚会中招。

    这并不能挽救义渠城的口碑。

    二来,这些朝臣太讨厌了,让他们吃个亏也好。不吃亏,怎么成长?

    李水忽然觉得自己是一个教育家。

    茶楼装修得很豪华,但是众人进去以后,总觉得有点怪怪的,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忽然,有人嘀咕了一声:“这地方,倒和谪仙楼有几分相似啊。”

    众人一看,还真的有点像。不,不是有点像,是越看越像。

    谪仙楼是两层楼,这里也是两层楼。

    谪仙楼的二楼有包间,这里也有包间。

    紧接着有人发现店里面挂着一块匾。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仙气飘渺。

    有人看了看李水,一脸狐疑。

    李水面无表情,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茶托引着众人到了二楼的一个包间。

    随后,有茶楼的伙计上来了。

    这伙计向众人行了一礼,客客气气的说道:“日前,伏尧公子已经颁布了命令,要集中整治商贾之中的各种乱相。”

    “尤其整治强买强卖,价格虚假,不明码标价,等等不法行为。一经发现,必定严惩。”

    “来往商民,如果觉得上当受骗,可以直接去官府报告。茶楼、酒楼等等商铺,有责任告知外地客人,反复宣讲命令。”

    李水听到这里有点纳闷,根据这条命令,这茶托就起不到什么作用了啊。

    茶托不就是这么回事吗?把人带到一个茶楼里面,连哄带骗,让客人喝茶,喝完之后,发现这茶价值不菲。

    客人做了冤大头,骂骂咧咧的走了,茶楼再和茶托分钱。

    但是有了这条命令,茶楼和茶托的计划就不管用了啊。

    这时候,伙计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任务似的说道:“好了,说完了,咱们进入正题。本酒楼明码标价,诸位请看菜单吧。不想在这里喝茶的话,可以离开,本店绝不强留。”

    随后,伙计把一张纸放到了桌子上。

    李水注意到,伙计和茶托,不经意间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神都很古怪。

    李水立刻意识到,这两个人是认识的。没准茶托把人带过来,也是和茶楼商量好的。

    于是李水更感兴趣了,想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茶楼和茶托到底怎么坑人。

    众朝臣拿起菜单看了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杯茶,竟然要一万钱?

    果然这个茶楼不仅仅是外观上模仿谪仙楼那么简单,这坑人的程度,也是奋起直追啊。

    朝臣们都想离开。

    茶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朝臣说道:“是不是这里的茶太贵了?是小人太冒失了,看见诸位大人衣衫华贵,气质儒雅,容貌不凡,就自作主张地以为,各位大人吃不惯普通的食物,只喜欢这茶楼中的清新高洁,志存高远的茶水。”

    “诸位大人恕罪,是小人的不是,咱们立刻走吧。我知道有一处地方,物美价廉,十分实惠。”

    朝臣们本来要走,但是一听这话,立刻坐定了身子。

    有些人甚至有些不快:“什么意思?太贵了?老夫家财万贯,会怕贵?”

    “什么物美价廉?十分实惠?老夫这等身份,能和那些黔首一样,吃东西只看实惠不实惠,便宜不便宜吗?”

    即便是淳于越,都淡淡的说了一声:“老夫今日倒还真的想要见识一下,这高洁的茶是什么东西。”

    茶托一脸诚恳的对朝臣说道:“各位大人,茶楼的价格确实高了。若真的为难,只管说出来,没关系的。”

    朝臣们纷纷叫嚷:“不为难,哪里为难了?这只是九牛一毛罢了。你再说这等聒噪的话,便是看不起我们,便是侮辱我们。休怪我们翻脸不认人了。”

    茶托连忙坐下来,说道:“是是是,是小人杞人忧天了,小人地位卑贱,哪见识过诸位大人的神仙日子?小人只有这点浅薄见识,诸位大人千万要见谅啊。”

    一番话,把朝臣们拍的都很满意。

    李水看的暗暗赞叹:这茶托当的,还有心理手段呢?高手,这是高手。太厉害了这个。

    朝臣们人人点了一杯茶,有些谄媚的官员要给嬴政点茶,但是嬴政摇了摇头,随便指了一款。

    这些朝臣都觉得有点贵,可是不点的话,又不好意思。

    花一万块钱,来这装个高贵优雅。

    这事总有点怪怪的。

    好在所有人都点了,要当冤大头的话,也是大家一块当。

    不对,还有两个人没有点。

    在场的这么多人,只有李水和李信没有点茶。

    伙计看了看李信:“这位大人,你不来一杯茶吗?”

    李信有点顶不住了。

    虽然伙计没有明说,但是众目睽睽之下,这分明就是在问:“这位大人,你喝得起茶吗?”

    谁愿意丢这个人?

    但是李信看了看旁边不动声色的李水,仿佛获得了精神支柱,于是厚着脸皮说道:“我不喝,太贵了。”

    朝臣立刻露出来嘲笑的表情。

    废话,花了一万钱,不就是为了嘲笑舍不得花钱的人吗?

    不过,在嘲笑之余,朝臣们也有点羡慕李信。

    如果……我也有这种厚脸皮就好了。可惜……

    伙计和茶托看着李信,也有点暗暗赞叹。

    其实他们早就研究明白了,这些达官贵人,最要面子,只要把他们带到茶楼,再蹿腾上两句,他们是不会站起来就走的。

    哪怕不想喝茶,也要点上一杯,示意自己不差钱。

    而且达官贵人点茶的时候,不能点最便宜的,那样太没面子。要点一杯中等偏上的。

    没想到啊,今天竟然来了一个脸皮如此之厚的人,竟然直接拒绝了。

    此人,真乃贵人中的耻辱。

    于是伙计放弃了李信,一脸笑意的看着李水:“这位大人,还没有选好吗?”

    李水干咳了一声:“我不想喝茶。”

    李信听到这里,顿时一愣,然后肠子都悔青了:对啊,刚才我直接说不想喝茶不就好了?干嘛说太贵了?还是槐兄高明啊。既能拒绝,又能保住颜面。

    李信却不知道,朝臣们都在心中吐槽:怕贵就怕贵,居然说不想喝,欲盖弥彰,更丢人。还不如李信光明磊落的好。

    伙计有点错愕,不过还是很职业的笑了笑:“无妨,无妨。”

    他正要转身离开。

    李水却又说:“你们这里,清水要钱吗?”

    伙计一愣,结结巴巴的说道:“清水自然不要钱……”

    李水嗯了一声:“我有点渴了,给我来一杯免费的清水便可以了。”

    伙计:“……”

    朝臣们目瞪口呆的看着李水:槐谷子,你让我对无耻两个字,有了新的认识啊。

    而李信一脸佩服的看着李水:槐兄这脸皮,我拍马也赶不上啊。

    在心中感慨了一句之后,李信立刻亡羊补牢,对伙计说道:“我也有些渴,要一壶免费的清水。”

    伙计:“……”

    他仔细的看了看李水和李信的样貌,然后记在心中了。

    “这两个人真是贵人?不会是混进来的无赖吧?唉,能见到此等人物,也不枉此生了。”伙计在心中叹了口气。

    时间不长,伙计端着茶杯上来了。

    他一进来,李水就闻到了一股茶香,和后世闻到的差不多。

    不见此物久矣。

    李水有点感慨。

    伙计端着茶,挨个放到了众人的几案跟前。然后把两壶清水放到了李水和李信跟前。

    他发现这两个人面色如常,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不由得十分惊奇。

    淳于越等人正看着自己面前的茶发呆,不知道怎么喝。

    而李水也正抻着脖子,看着淳于越的茶发呆。

    这是茶?确定不是粥?

    这茶水未免也太浓了一点吧?

    是了,好像古人确实是这么喝茶的,直到明清时候才开始泡茶。

    淳于越看了李水一眼,淡淡的说道:“若槐大人当真眼馋老夫这茶,不妨自己去买一杯。反正你家资巨万,也喝得起。”

    李水干笑了一声:“一杯一万钱,喝不起,真的喝不起。”

    李水嘴上说着喝不起,但是那表情,分明是:我才不当这个冤大头。

    一时间,在场的朝臣都觉得受到了二次伤害。

    唯独嬴政比较淡然。不管这茶贵不贵,只当是在支持伏尧了。

    不用猜也知道,义渠城有这么多商贾,这么多商铺,一定是伏尧的手笔。自己支持一下商贩,就等于是在给伏尧面子。

    茶托似乎知道大伙不懂饮茶,主动端起杯子来,先嗅了嗅,然后抿了一口,闭上眼睛细细品味。

    朝臣们有样学样,都喝了一小口。

    随后,他们都觉得滋味不错。

    此物喝到嘴里之后,起初的时候有一点淡淡的苦涩,但是品的时间长了,苦涩退去,变成了清香。

    喝到后面,苦涩几乎一点都感觉不到了,只觉得唇齿之间,全都是清新之气。

    淳于越满意的点了点头,赞道:“不错,不错。此物先苦而后甘,如同人生在世,年少之时,不畏辛苦,勤读是诗书,待到老来,便可以尽享甘甜。”

    扶苏公子也赞不绝口:“常饮此物,必定可以令人高洁啊。”

    伙计和茶托都听傻了:喝个茶,还能让人变成高洁之士了?

    不过,心里吐槽归吐槽,茶托还是悄悄的拿出纸笔,把这几句词记下来了。也许以后介绍茶楼的时候用得上。

    其他的朝臣,对茶水也赞不绝口。

    不少人甚至纷纷表示,这茶卖一万钱一杯,绝对不贵。

    当然了,说这话倒不是真的为了夸赞这茶。而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冤大头,这钱花的很值。

    有的人甚至想以此向李水和李信炫耀一番。

    毕竟这两个另类只能闻不能喝。旁人把茶宣扬的越神奇,他们越眼馋。

第四百八十五章 虎狼之地

    李水看着这些朝臣,然后摇了摇头。

    幼稚啊。

    哥什么没见过?这一套对我根本不起作用好吗?

    朝臣们见李水毫无反应,又转向李信,着重冲他看了几眼。

    有些促狭的朝臣甚至端着茶杯到了李信身前,假惺惺的说道:“李大将军,你要不要尝一尝?”

    万万没想到,李信直接端起茶杯,将一杯茶一饮而尽。

    喝完了之后,李信咂了咂嘴,有些失望的说道:“本以为这茶多么神奇,如今喝在嘴里面,却觉得味道寡淡,比酒差远了。”

    朝臣:“……”

    一万钱,就这么没了?

    一万钱一杯的茶啊,应该细细品才对啊。这怎么一口就给喝光了?

    李信向朝臣拱了拱手,说道:“虽然茶不怎么样,但是李某依然多谢了。”

    于是……朝臣哭丧着脸回去坐好了。

    伙计热络的问这朝臣:“这位大人,要不要再来一杯?”

    朝臣摆了摆手,忙说道:“不必了。”

    周围一阵窃笑声。

    嬴政淡淡的对茶托说道:“你还是给我们讲讲,到了义渠城,如何防骗吧。”

    诸位朝臣立刻点了点头。

    他们跟着茶托到茶楼,就是为了听这件事,结果现在什么都没听到,先莫名其妙的花了一万钱。

    茶托见嬴政询问,连忙轻轻咳嗽了一声,一脸真诚的说道:“义渠城中,坑蒙拐骗偷,应有尽有。不过最严重的,乃是骗,令人防不胜防。”

    说到这里,李信低声对李水说道:“槐兄,我总觉得此人要诋毁义渠城,你不阻拦他吗?”

    李水摇了摇头:“不必阻拦,我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这种事,我已经经历过了。”

    李信一愣:“都是真的?那伏尧公子的施政,岂不是失败了吗?”

    李水笑了笑:“倒也未必失败。这不过是一条必经之路罢了,只要完善法令,自然可以避免的。”

    李信点了点头。

    既然李水这么有自信,李信就不再说什么了。

    只见茶托在那边说的眉飞色舞:“诸位进入茶楼之前,应该已经见到马扁了,马扁便是骗子中的一个。”

    “其实在义渠城中,还有不少人,所用的招数与马扁一模一样。全都是家中有深藏的宝物,或者耕田的时候从田中挖出来了宝物。”

    “然后想要把宝物卖给识货的人。有时候这宝物价格极低,一些商贾抱着占便宜的心思,就上当了。”

    “有时候这宝物价格较高,但是那群骗子会编出来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而各位大人又是悲天悯人,富有同情之心的,因此又会被他们给骗了。”

    淳于越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茶托的话,可真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茶托接着说道:“除了这一类人之外,还有一类。这些人以行乞为业。实际上他们不是乞儿,只是每日穿上破衣烂衫,假装乞丐罢了。”

    “有些人,甚至装扮成身体残缺之人,趴在地上,勾起各位贵人的同情心。以此来乞得钱财。”

    李斯捋了捋胡须,微微一笑,说道:“在我大秦,不事生产,游手好闲,当街乞讨,可是要治罪的啊。”

    茶托干笑了一声,说道:“伏尧公子到了之后,便将这一条罪状废除了。”

    淳于越微微一笑,说道:“伏尧公子施政,倒是挺宽松啊。”

    淳于越说这话,是意有所指的。

    毕竟扶苏施政宽松,为人诟病。现在伏尧公子施政更加宽松,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扶苏和胡亥忽然发现,他们虽然干的不怎么样,但是和伏尧一比较,都算是比较出色的了。

    没想到茶托看了淳于越一眼,语气之中居然有些不服气,他说道:“其实伏尧公子这么做,自然石有他的道理的。”

    “公子说,有些乞丐,确实是因为游手好闲,懒惰成性,因此沿街乞讨,但是还有一些乞丐,确确实实是因为财运不佳,这才流落街头。”

    “公子免除了这一条法令之后,一直在想办法甄别这些乞丐。手脚健全,又肯吃苦者,都给他们安排了生计,让他们能吃上一口饱饭,看到活下去的希望。”

    李水看的啧啧称奇,心想:伏尧在这里做的不错啊,连骗子都服他?

    嬴政微微一笑,说道:“你继续说,义渠城中,还有什么人要提防。”

    茶托应了一声,接着说道:“还有一种人,看起来衣着倒也整齐,面相倒也儒雅,好像读过书的样子。”

    “他们也会乞讨,不过乞讨的方式很特别。他们会说是商贾,或者是游历的读书人,只是遇到了贼人,被抢走了盘缠,因此无法还乡。希望贵人们能资助他们一些。”

    “实际上你若留心的话,会发现他们常年累月的乞讨。每个月的收入足够绕着大秦转一个圈了,但是他们都坚持乞讨,因为他们都是以此为业的乞丐。”

    众朝臣都连连点头,极为感慨的说道:“真是大开眼界啊。”

    茶托又说道:“再有,经常有男人在街上殴打女子,一边打,一边责骂她不孝敬姑婆,家中老人重病在床,饿的头昏眼花,可是这女子却偷偷溜出来闲逛。”

    “这男子一边骂,就要一边拉着女子回家。”

    淳于越忍不住说道:“孝道,乃天经地义,这女子如此不孝,确实应该受一番责难。”

    茶托苦笑了一声,说道:“起初的时候,我等也觉得是这样。可是久而久之才明白过来了。”

    “其实这男子根本不认识女子。这男子是专门贩卖人口的牙子。牙子专门挑选外地来的女子,或者没什么亲友的女子,就要掠走卖为奴婢。”

    “若女子反抗,向路人求救。这牙子就要打骂女子,骂她不孝。一些心地善良的人,便信以为真,不去管这闲事了。”

    淳于越目瞪口呆:“居然……居然有这等事?用孝道做掩护,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他不怕天打雷劈吗?”

    茶托叹了口气,说道:“那些骗人者,哪有什么德行可言?”

    “另外,诸位不要在天黑之后出来买东西。”

    “一些商贩,专门在天色昏黑,看不太清的时候出来摆摊。小人有一友人,曾经在黄昏时候,买了一只烤鸡。”

    “这鸡喷香扑鼻,拿在手里面也沉甸甸的。本来打算着回家之后,和老母吃上一顿好的。”

    “结果在灯下一看,这烧鸡竟然只有一副骨架,除了鸡-头之外,其他的地方都没有皮肉了。而是用烂泥与稻草敷在上面的。最外层刷了油。闻起来香喷喷的,却无法食用。”

    “我那友人怒气冲天,去街上寻找那小贩,哪里还找得到?”

    朝臣们都忍不住想笑,但是又觉得幸灾乐祸不够好。

    茶托又说:“又有一次,我有一个友人,将要娶妻成亲,所以想买一些灯油。”

    “为了节俭,他跑了一整天,始终舍不得买。等到黄昏时候,发现有人在街上卖油,价格便宜。”

    “我那友人大喜,连忙买了一些。结果等到成亲那天,张灯结彩,到处都是灯火。只是这灯火燃烧了片刻,便都一一熄灭了。”

    “仔细一检查才发现,原来当日买来的灯油,里面竟然掺了水。只是油浮在水上,始终没有发现。”

    朝臣们都感慨的说道:“这义渠城,当真是有些混乱啊。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不是如此。”

    茶托说道:“整个本地郡,尽是如此。各位大人要在此地游玩的话,还是当心一些的好。”

    众人都点头答应了。

    这时候,那伙计又上来了,问众人:“要不要吃一些糕点?”

    朝臣们下意识的就要拒绝。

    已经被坑了一万钱了,谁还想继续当冤大头?

    但是仔细看了看糕点,价格倒也公道。

    这倒不是说这糕点价格便宜,而是和咸阳城中的价格差不多。

    很快,朝臣们发现这里也有大麦糕点。

    他们好奇的问道:“这是咸阳城中的大麦糕点吗?”

    伙计笑眯眯的说道:“是,就是咸阳城中的大麦糕点。诸位贵人可以尝尝,口味绝对不差。”

    朝臣们问道:“这糕点,是用快马送来的吗?”

    伙计微微一笑,说道:“那样的话,多半不新鲜了。一路上又是风又是土,哪里入得了贵人的口?”

    “这些糕点,全部是今日做成的,在义渠城做成的。大麦糕点,已经在北地郡开了分号了。”

    茶托在旁边说道:“伏尧公子刚刚来到北地郡的时候,曾经号召各地商贾来这里建商铺。大麦是第一批来的。”

    “对了,伏尧公子修路,大麦糕点好像还出钱来着。”

    李水感动的要命:大麦,好人啊。

    不过转念一想,商君别院也有大麦不少的股份啊。

    这么算下来……自己也是好人啊。

    吃过了糕点之后,茶托就站起来了,微笑着说道:“诸位贵人,小人也已经打扰许久了,这就告辞了。”

    “贵人们轻慢用,这些茶水钱,小人来请便可以了。”

    茶托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钱。

    结果他掏出来一堆东西:手绢、钥匙、木老虎、小石头……

    茶托一边掏,一边不好意思的说道:“诸位贵人见笑了,小人这零碎比较多。钱马上就找到了。”

    旁边的朝臣说道:“你自去便可,这些茶水钱,我们会付。请你喝一杯茶,没有什么妨碍,你不必客气。”

    茶托还要再拿钱。

    朝臣们板起脸来,说道:“你若再拿钱,便是看不起我们了。”

    茶托这才一一把零碎收回去,对这朝臣们千恩万谢,然后离开了。

    等茶托走了之后,朝臣便命令伙计关上包间的门,退到外面,不必在旁边伺候了。

    门关上之后,淳于越率先发难。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极为痛心的说道:“这义渠城,简直是虎狼之地啊。稍不留神,便要上当受骗啊。”

    众人都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甚至李水也跟着点了点头。

    淳于越看见李水还有脸跟着附和,顿时有些不快,他对李水说道:“谪仙,你不觉得,义渠城之所以有这么多歹人,与你有莫大的关系吗?”

    李水朝嬴政拱了拱手,极为诚恳地说道:“陛下,淳于博士诋毁我。”

    嬴政似乎在思考什么东西,他看了看李水,又看了看淳于越,淡淡的说道:“淳于博士,你有什么疑虑的话,说清楚比较好。”

    淳于越叹了口气,对嬴政说道:“陛下,商人重利,天下谁人不知?而伏尧公子,以商人治理一郡。”

    “不到一年的时间,北地郡的风气已然大变了。这里的人个个狡诈无比,不事生产,只想着如何骗人。这……这实在是骇人听闻啊。”

    李水忽然呵呵笑起来了。

    嬴政看了看李水:“为何发笑?”

    李水说道:“臣在笑淳于博士,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若带着淳于博士去大牢中转上一转,淳于博士可能会觉得,北地郡到处都是杀人越货的恶人了。”

    “方才诸位邀请茶托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听那些坑蒙拐骗的事。你们听完之后,不会真的以为,北地郡只有坏人,没有好人了吧?”

    淳于越气鼓鼓的说道:“然而,北地郡的坏人,也太多了。”

    李水叹了口气:“北地郡有骗子,确实与支持商业有关。不过……不能因为商贾带来了骗子,就禁绝商贾啊。这不是因噎废食吗?”

    “商贾之道,有好的地方,自然也有坏的地方。我们要做的,便是趋利避害。”

    淳于越瞪着眼睛说道:“商贾百害而无一利。”

    李水笑了笑:“是吗?”

    他忽然打开门,对外面说道:“进来。”

    刚才被赶出去的伙计,又被叫进来了。

    李水指了指淳于越,说道:“这位大人,认识一些位高权重之人。他想上书陛下,禁绝义渠城中的商贾,免得骗子横行,你认为如何啊?”

    伙计呆愣楞的站在那里,好一会才说道:“小人觉得,不妥。”

    淳于越一愣:“难道你甘愿受骗不成?”

    伙计想了想,说道:“小人被骗之后,自然也很生气。不过……骗子来骗小人,是因为小人有可骗之处。”

    “往日义渠城中没有骗子,因为所有人都穷困潦倒,骗子即便绞尽脑汁,也搜刮不出半两钱来。”

    “因而,小人觉得,城中虽然有骗子,可是我们提高警惕,倒也能避免。倒是禁绝商贾……或许骗子会离开,可是我们又要吃不饱饭了。”

    “小人宁愿被骗,也希望能有几顿饱饭。”

第四百八十六章 又被骗了

    李水叹了口气,对淳于越说道:“姐丈,你可听到了?这就是百姓们的呼声,这就是民心啊。”

    “百姓们当前最想要的,不是什么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而是想要吃饱饭,是能看到希望,觉得这一辈子活得值了。”

    “扶苏公子和胡亥公子倒是做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了。可结果呢?一个境内百业萧条,百姓纷纷逃离。另一个严刑峻法,到处都是刑徒。这样,恐怕也不是真正的治世。”

    伙计站在旁边,越听越不对劲,心想:这些人到底是谁?怎么敢对公子评头论足的?他们这样大放厥词,不会牵连到我吧?

    伙计倒没有想到,站在他面前的,竟然是大秦最有权势的那些人。

    不怪他想象力不够,实在是他只是个小小的伙计,从来没想到一生之中,能遇到这种事。

    淳于越瞪了瞪眼睛,扭头向伙计说道:“如今你能吃饱饭,能赚到钱,你觉得这是伏尧公子带来的?”

    伙计说道:“自然是如此了。我北地郡靠近匈奴人。昔日匈奴时时扰边,百姓苦不堪言。后来匈奴虽然被灭了。但是百姓依然很少,而且这里土地贫瘠,也没有什么物产。”

    “小人原本是耕田的,然而交完租税之后,也不剩下什么了。每年精打细算,只是勉强能活下来而已,不敢奢望可以吃饱。”

    “后来谪仙的代田法传过来了,又用几乎等于白送的价钱,租给了我们耕牛和羊羔。”

    “我们这些人的日子,终于好起来了。可以吃饱饭了,逢年过节,也可以吃一顿肉了。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这样的好日子,必须小心翼翼的过,如果家中有人病了,伤了,或者遇到天灾**,依然要被打回原形。甚至于不用这些,娶妻生子,哪一样不是一大难关?”

    “以前没吃饱饭的时候,整天想的就是从哪弄点粮食。现在能吃饱饭了,想的也就多了,有时候就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

    “每天汗流浃背,从地里面刨食,勉强填饱肚子。一天天,一年年的过去,等到老了,死了,万事皆休。”

    “这样活着,和猪狗有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那些猪狗悠闲。”

    说到这里,伙计的眼睛有些湿润了,他接着说道:“后来,伏尧公子来了。”

    “伏尧公子刚来的时候,大伙都有点失望,因为公子只有十岁年纪,这样的一个孩童,如何能治理好一郡?甚至有人想要逃往外地。”

    “没想到,公子到了之后,立刻下了几道命令,鼓励百姓从事商业,鼓励与北疆进行贸易,鼓励咸阳、关东的商贾来北地郡设立分号。”

    说到这里,伙计显得有些自豪:“北疆多矿山,多皮货。这些货物要么在我们北地郡交易,要么在我们北地郡进行加工,然后由我们北地郡加价贩卖出去。”

    “我们这里的百姓,要么帮人加工批货,要么帮人炼铁,要么开饭馆旅店招待来往的商贾。眼看着大伙都富裕起来了。”

    “大家手里面有了钱之后,粮价自然也就涨上去了。那些老老实实在家种地的人,也能家产丰足。”

    说到这里,伙计忽然抹了抹眼泪,呜咽着说道:“原本咱们北地郡的黔首,过的是牛马一样的日子。直到伏尧公子来了,才活得像个人了。”

    伙计越说越激动,忽然向咸阳城的方向跪了下来,虔诚的祭拜,嘴里面大呼着:“皇帝万岁,伏尧公子万岁。”

    在场的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茫然。

    伏尧公子……真的如此得民心?

    这不会是一出戏吧?

    这家伙不会是槐谷子雇来的吧?

    这时候,伙计已经祭拜完了。他站起身来,对在场的朝臣说道:“诸位贵人,方才茶托有一件事忘记交代你们了。”

    “在北地郡,除了要小心一点,不要上当受骗之外,还要特别注意,千万不能说伏尧公子的坏话,否则的话,晚上走夜路,容易被人打。”

    朝臣:“……”

    伙计行了一礼,退出去了。

    李水笑眯眯的看着淳于越:“姐丈,你觉得怎么样?”

    淳于越挥了挥手,一脸无奈的说道:“谁是你姐丈?莫要叫我姐丈。”

    他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周围,然后迟疑的说道:“伏尧公子,做什么了?能在北地郡有如此声望?”

    其实淳于越真正想说的是:这情况不对啊,真正爱民如子,受到百姓敬仰的,不应该是扶苏公子吗?怎么变成伏尧了?

    李水微笑着解释说:“其实伏尧公子做的事很简单。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让百姓填饱肚子。”

    “百姓的要求太低了,只要能吃饱饭,他们就能够忍耐一些不公正的待遇,忍耐一些贪官污吏。他们只要得到一点点好处,就会感恩戴德。”

    嬴政沉吟着说道:“尧舜禹汤,天下大治,这么说来,让百姓吃饱饭便可以了吗?”

    李水向嬴政拱了拱手:“陛下,事实具在啊。”

    嬴政点了点头,有叹了口气,极为感慨的说道:“想要做一个好君王,如此简单,只是让百姓生活富足起来而已,可是古往今来,有哪一位帝王做到了?他们是做不到,还是不肯做?”

    李水没说话,心想:估计还是做不到的可能性比较大吧。毕竟他们没有得到我这个大能人。

    嬴政很满意的说道:“伏尧做得好啊。做得很好。”

    胡亥在旁边有点着急:刚才不是还在讨论骗子的事吗?怎么忽然间话题变了,变成让百姓吃饱饭的问题了?

    他咬了咬牙,站出来说道:“父皇,伏尧确实让一部分人吃饱了饭。可是与此同时,也带来了大量的骗子。长此以往,天下风气大变,人人不事生产,只想着骗人取利,后果不堪设想。”

    李水淡淡的说道:“胡亥公子所说的,便是因噎废食了。只要花一些力气,打击骗人者,并且努力宣传,令人知道这些骗子的把戏。自然可以杜绝这些祸患。”

    “若是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将商贾一概废除,那就是懒政了。”

    胡亥还要说话,嬴政淡淡的说道:“此事,从长计议吧,先看看伏尧怎么说。”

    胡亥只好很不甘心的应了一声。

    正当众人要离开包间的时候,胡亥忽然说道:“父皇,儿臣有个提议。”

    嬴政好奇的问道:“什么提议?”

    胡亥说道:“不如,我们再在义渠城中转转,不要表露身份。到那时候,这商贾是好是坏,是好得多还是坏得多,就一目了然了。”

    胡亥这么说,是有他自己的目的的。

    在他的内心深处,是不相信什么商贾治国的。在他看来,这些商贾只会把天下搞乱。

    所以,整个义渠城在他眼中,漏洞多的就像是筛子。

    只要皇帝在这里转上一圈。转的时间越长,看到的漏洞也就越多。

    到那时候,伏尧就不战自败了。

    嬴政想了想,微笑着说道:“你这提议,倒是有趣,就这么办吧。”

    胡亥顿时兴高采烈的答应了。

    嬴政一行人,只带了一百多护卫,其余的人,都远远的跟着。

    一旦有事,这一百护卫可以护住嬴政片刻,而大队人马,可以源源不断的赶到。

    义渠城中,前呼后拥的富商大贾、豪强权贵并不少,所以嬴政一行人,也不算是太惹眼。

    他们从茶楼走出来之后,很快就有一个人凑了上来,冲他们行了一礼,微笑着说道:“诸位贵人,小人有礼了。”

    众人都很警惕的看着这个人,想要知道他是哪一类骗子。

    这人像是看透了众人的心思一样,微微一笑,十分诚恳的说道:“小人不是骗子,小人是这义渠城中,为数不多的厚道人。”

    淳于越呵呵笑了一声:“义渠城中,有厚道人吗?”

    这人听见淳于越出言讽刺,半点也不恼,依然笑嘻嘻的说:“有,自然是有的,小人便是厚道人。因为小人实在太厚道了,义渠人还送我一个外号,就叫我甄厚。”

    淳于越淡淡的哦了一声。

    与此同时,那些朝臣都在上下打量着甄厚,心里面使劲思索着:这个甄厚,到底是哪一类骗子呢?

    看他的言行举止,不像是要乞讨骗钱。更不可能是想要拐卖妇女儿童。难道想要用假宝贝来骗钱?

    一想到假宝贝,淳于越心里就很不自在,毕竟自己刚刚就被那破玩意骗了一次。

    现在那只铜碗还在淳于越那里,他本想随手丢掉的,但是转念一想,此物丢掉之后,若是被那个马扁捡走了,接着骗人这么办?

    因此忍着心中的恶心,淳于越一直将铜碗带在身边。

    就当是一个警示吧。

    然而,甄厚似乎不打算骗人,他反而一脸同情的看着朝臣们,惋惜的说道:“诸位,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刚刚上了一个大当吧?”

    朝臣们微微一愣:“是吗?刚才我们上当了吗?没有吧?”

    甄厚说道:“诸位请随我来。”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决定跟着甄厚去看看。

    反正自己人多势众,更何况有陛下身边的一百多个高手,什么也不用怕。

    他们跟着甄厚走了两步,来到了茶楼的后巷。

    甄厚嘘了一声,然后邀请朝臣探出头去,悄悄观看。

    朝臣们发现,茶托正和刚才茶楼的伙计站在一块。

    那伙计拿着一个算盘算了一会,对茶托说道:“按照人头算,这个数字没有错吧?”

    茶托点了点头。

    随后,伙计拿出来一个钱袋子,递给茶托:“这些是你应得的,你数数。”

    茶托干笑了一声,说道:“不必数了,我们合作了这么多次,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伙计笑了笑:“这话也有道理。这几日,你也留点神,再有这种外地的有钱人来了,务必要引导我们茶楼来。”

    茶托连连点头:“是,是,是,小人明白。把他们引到茶楼,小人自己也能挣到钱,何乐而不为呢?”

    朝臣们看到这里,心里都有点不是滋味,他们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刚才确实是上当了,只是究竟怎么上当的,还没有弄明白而已。

    甄厚指了指外面的大街,说道:“诸位贵人,随我来吧,咱们去附近的饭馆,边吃边聊。”

    朝臣们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甄厚愣了一下,然后干笑了一声:“贵人们放心,我不是茶托,不会骗人的。”

    朝臣们还是不肯去。

    甄厚只好摸了摸空瘪瘪的肚子,说道:“那咱们便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聊聊吧。”

    众人到了另一条幽深的巷子。

    现在所有的朝臣,甚至是嬴政,心中都有些恼火。

    本以为这茶托是个良善之辈,没想到竟然把所有人都摆了一道。

    大伙不是心疼钱,就是觉得智商受到了侮辱,很憋屈,觉得很丢人。

    李信小声对李水说:“你说,这茶托是不是活不成了?”

    李水微微摇了摇头:“这倒未必。茶托敢做这种事,一定有全身而退的本事。”

    这时候,甄厚已经开始说话了。

    他对朝臣们说道:“诸位贵人,我认识那个茶托。他原本是附近村子里的一个游手好闲的年轻人,连名字都没有,只因为生的比较黑,又行二,因此众人叫他二黑。”

    “二黑原本生活困顿,一个偶然的机会,到了义渠城,做了茶托,这才发了家。从此以后,大伙也不叫他的本名了,都叫他茶托。”

    “本地人听到茶托两个字,就知道他是什么东西。但是外地人不明白。”

    “因此,他做事的时候,往往先自报家门,自称是茶托。若是本地人,听了之后警惕无比,掉头就走。若是外地人,则一脸疑惑,追问不休。”

    “如此一来,茶托连试探的时间都省去了。迅速的区分出来,何人可以骗,何人不可以骗。”

    众人都很不自在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等上当了?茶托又骗我们什么了?”

    甄厚呵呵一笑,说道:“诸位有所不知。托这个字,有假装无辜,帮骗子行骗的意思。换而言之,就是骗子的帮手。”

    “茶托,就是帮茶楼行骗的意思。”

    “若在下所料不错的话,诸位在刚才那茶楼之中,花费不菲吧?诸位仔细想想,若没有这个茶托,你们会平白无故的花这么多钱吗?”

    “茶托,故意把他们引到茶楼之中,又骗你们花钱,回头他会与茶楼分账的。诸位贵人,刚才也已经看到他们分钱的场景了吧?”

    这些朝臣个个气得瞪眼,恨不得立刻宰了茶托算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 李斯打官司

    甄厚看着众人,满脸笑意:“诸位衣衫华贵,想必不是凡人吧?可是在这义渠城中,别管你有多大身份,别管你从哪来,想要私底下报复,那是绝对不行的。”

    朝臣们没有说话。

    他们当然知道不行。

    大秦律法写的明明白白,严禁私斗。

    如果换个时候,指使家中仆役,把那茶托给抓了,痛打一顿也就算了。

    但是现在不行,陛下就在旁边看着,岂能在皇帝面前做这种违法乱纪的事?

    不过……陛下能咽得下去这口气吗?

    不少人都看向嬴政。

    他们觉得,也许陛下一怒之下,要坑杀了茶托。不,不仅要坑杀茶托,还要把茶楼都拆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啊。

    胡亥激动的胸膛起起伏伏,他偷眼观察着自己的父亲,心想:杀人啊,快杀人啊。只要父皇下令杀人,伏尧就完蛋了。

    而扶苏也紧张的要命。他生怕嬴政杀人。若只杀茶托也就算了,毕竟这家伙自己找死,竟然骗到皇帝头上来了。

    可是依照父皇的脾气,恐怕会牵连无辜。到那时候,自己少不得又要进谏了。

    万一自己的进谏惹得父皇不快,那就不好了……

    然而,嬴政看起来好像并不生气。他只是微笑着问道:“那以你之见,应当如何处理此事呢?”

    甄厚精神抖擞,说道:“按照惯例,诸位应当报官。如今义渠城中,对这种骗人的行径,是严厉打击的。有些人报官之后,是可以把钱追回来一部分的。”

    嬴政笑了:“报官?有意思,那我们就报官吧。”

    现在嬴政是真的不生气。

    自从上次王翦谋反的事情之后,嬴政就看开了很多。

    当日李水曾经劝他:皇帝乃是坐在云端中的人物,应当俯视苍生。若和苍生较劲,那就显得格局小了。蔑视,才是最严重的惩罚。

    现在嬴政越来越有感觉了。他现在就在用俯视的目光看着义渠城中发生的一切。

    自己是皇帝,只要一张口,就可以让千百个人死去。

    但是自己偏不张口。反而要饶有兴致地体验一把义渠城中的诉讼。

    无他,只是觉得有趣。

    嬴政在内心深处微微叹了口气:自从听了槐谷子的话,朕方才知道,原来做帝王,还有这等快意法。

    嬴政对身后的朝臣说道:“那我们便状告这茶托,诸位以为如何?”

    朝臣们纷纷点头。

    皇帝要告状?虽然有点匪夷所思,但是也不是不能接受。

    如今大伙都是微服,上当受骗,选择报官,理所应当。

    另外,众人也想借此机会,看看义渠城的官场清明不清明。

    义渠城的百姓、民风,大家是见识过了。不知道官场上面,是不是也一团浆糊。

    嬴政见众人答应,转身要去官府。

    结果甄厚叫住他们,干笑着说道:“诸位贵人,你们觉得,你们能告赢吗?”

    嬴政微微一愣,问道:“何意?”

    甄厚说道:“义渠城的官府,与别处不同。在这个地方,不管你出身多么高贵,家底多么丰厚,全都没有用。”

    “负责审理案件的郡丞,是伏尧公子亲自提拔上来的。是个六亲不认的愣头青。”

    “曾经有别处来的大贵人,状告一些摆摊的小贩,偏偏就告输了。”

    “诸位要想告赢,除了有理之外,还必须得有好口才,必须得熟悉义渠城中的种种法令。”

    “故而,你们必须要雇一位讼师。没有讼师,你们有点困难。”

    李斯好奇的问道:“何谓讼师?”

    甄厚说道:“讼师,便是熟悉大秦法令的读书人,可以帮着你们告状的。诸位如果需要的话,恰好我就认识几个讼师。他们都是顶尖的高手,可以帮助你们。”

    李斯微微一笑,说道:“事成之后,是不是还要给讼师一些金银?”

    甄厚说道:“这个是自然的。另外,小人不是骗子,小人明人不说暗话,我的介绍费,也需要给一些。”

    李斯哈哈大笑:“不必了,我们这些人当中,熟悉法令的也不少,足以充任讼师了。”

    朝臣们都呵呵笑起来了。

    不说别人,单单说李斯。大秦的律法,都是他参与修订的。

    还讼师?有哪一位讼师能比得上李斯?

    甄厚见朝臣们执意不肯请讼师,纷纷向官府走去,顿时有点失望。

    他在后面喊道:“诸位,你们没有讼师,难以把钱拿回来啊。若你们回心转意了,可以再来找我。小人的讼师都是义渠城最好的。能说会道,而且价格公道。”

    淳于越给甄厚手里面塞了一小串半两钱,微笑着说道:“多谢你了。不过讼师就不必了。这些钱,是谢你提醒我们。”

    朝臣们走了,甄厚看着手里的铜钱,心中感慨万分:和富人打交道,真好啊。

    …………

    朝臣们气势汹汹的向衙门走去。

    李水和李信跟在最后面。

    经过路边小摊的时候,李水买了糕点和水果。

    然后李信和李水一边吃,一边笑眯眯的讨论。

    李信说道:“这义渠城,真是太有意思了。”

    李水说道:“嗯,一边吃一边看热闹,感觉很痛快。”

    两个人的说话声音,很快引起了前面朝臣们的注意。

    “看热闹?看什么热闹?还不是看我们的热闹?”这些朝臣回过头来,对李水和李信怒目而视。

    李水把免死金牌掏出来,挂在脖子上,黑着脸说:“还看?”

    那些朝臣很委屈的又把头扭回去了。

    连看一眼都不行?

    还有天理吗?

    还有律法吗?

    时间不长,朝臣们已经到了衙门,然后当场点名要告状,要告整间茶楼。

    嬴政一行人,衣衫华丽,仆从如云。虽说义渠城的衙门比较公道,可是衙门毕竟是人开的,不慌张是不可能的。

    嬴政和朝臣被请了进去,并且安排了座位,至于仆役和护卫,一部分留在外面,一部分就在旁边站着了。

    很快,负责审理此案的郡丞来了。

    郡丞身材有些微胖,看起来有些和蔼。

    他坐下之后,看了看嬴政一行人,顿时叹了口气,嘀咕了一声:“又来了。你们都不累吗?”

    朝臣面面相觑:什么意思?什么叫又来了?我们不是刚刚进城吗?

    不知道为什么,朝臣觉得这个郡丞有点昏庸。

    郡丞对旁边的衙役说道:“去,把茶馆的老板带来。”

    衙役应了一声,迅速的走了。

    李信一边吃糕点,一边对李水说道:“槐兄,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好像……哎呀,我有点说不上来。”

    李水说道:“我也有一种感觉,好像不论是县丞还是仆役,都有一种熟门熟路的感觉。可能,这就是专业吧。”

    李信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这时候,衙役门口一阵喧哗。

    众人以为茶馆老板到了,但是扭头一看,却发现不是这样。

    而是一个衙役,正在向百姓吆喝:“外地贵人状告茶楼了,外地贵人状告茶楼了。想要围观断案的百姓,每人只需五十文。每人只需五十文。”

    过了一会,有三四十个百姓交钱进来了。

    朝臣:“……”

    为何此情此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淳于越看着这些围观的百姓,又想起来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低声对李水说道:“你看看你把伏尧公子教成什么样了。”

    李水掏了掏耳朵,没有说话。

    时间不长,茶楼的老板到了。

    一个半大老头,脸上笑眯眯的,一副和气生财的样子。

    郡丞满脸疲惫的说道:“这几位贵人,状告你坑蒙拐骗,可有此事啊。”

    茶楼老板断然否认:“没有啊。”

    郡丞叹了口气,懒洋洋的说道:“带茶托来。”

    李信小声对李水说:“槐兄,为何这气氛如此古怪呢?”

    李水嗯了一声,一边吃果子一边说:“我看见郡丞,就仿佛看见了抄写生字的小孩。”

    茶托被带进来了。

    他一脸悲伤的看着朝臣:“诸位贵人,刚才咱们还谈笑甚欢,没想到一转眼,你们就把我告了。”

    李斯站出来说道:“你是骗子,当然要和我们谈笑甚欢了。”

    茶托不服气:“我怎么骗你们了?”

    李斯说道:“你骗我们在茶楼花了数十万钱。”

    茶托更委屈了:“点茶的时候,我是不是说过,这里的茶很贵,要带各位换个物美价廉的地方?”

    朝臣微微一愣。

    好像……还真的有这句话啊。

    茶托更加委屈的说道:“当时小人力劝诸位贵人换个地方。可是诸位是这么说的?诸位说,你们身份高贵,岂能去那种地方?只有这茶楼才符合你们的身份。”

    “对了,就是这位贵人说的,说我再要说换个地方,那就是看不起你们,要同我生气了。”

    朝臣们哑口无言。

    他们现在也回过味来了。当初是为了面子留下来的啊。

    可是……这一条理由如何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茶托忽然眼圈泛红:“诸位……是不是看不起我们义渠郡的人,所以来找茬的?”

    那些围观的百姓顿时议论纷纷。

    当然了,只是议论而已,倒也没有义愤填膺要打倒谁。

    大多数人,只是看热闹而已。甚至有人拿出零食来,放在嘴里个嘎嘣嘎嘣的嚼着。

    李水好奇的问那百姓:“你吃的是什么?”

    其实这些百姓,早就注意到李水和李信了。

    其他的朝臣,都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唯独这两位,看起来很悠闲,很开心,一直在吃东西,好像不是来告状的,是来看热闹的。

    那百姓立刻给李水抓了一把,笑着说道:“好教贵人得知,这叫麦花。”

    李水仔细看了看,好奇的问:“麦花?麦子的花?”

    那百姓小声说道:“这名字,其实是谪仙起的。”

    李信纳闷的看着李水,李水纳闷的看着百姓。

    这东西……我给起的名字?我怎么不知道?

    忽然间,李水有一种喜当爹的感觉。

    那百姓一脸自豪的说道:“昔日谪仙游历北地郡,看见北地郡正在加工来自北疆的铁矿石。”

    “谪仙看见地上有一只铁桶,于是心血来潮,将一把宿麦扔进了铁桶之中。”

    “然后把这铁桶在炉火之上,不断的烘烤,旋转。等再打开的时候,里面的宿麦竟然爆裂开来,如同一朵朵小花。”

    “谪仙吃了一个,觉得十分美味,便将其称为麦花。”

    “从此以后,这麦花便在咱们北地郡流行开来了。”

    李水:“……”

    这不是爆米花和乾隆下江南吃小吃的结合体吗?

    李信很好奇的从李水手里抓了几个麦花,塞进嘴里尝了尝,顿时眼睛一亮:“这东西,好吃啊。”

    他把糕点拿出来,对那百姓说道:“咱们换一换?”

    百姓看见李信手中拿着的竟然是大麦糕点。

    这可是糕点中的贵族啊。

    于是百姓兴高采烈的和李信交换了。

    李水吃着麦花,虽然和爆米花的口味不一样,缺少糖和奶油,没有后世那么勾人。

    但是……毕竟有那味了。

    李水和李信一边吃麦花,一边观赏李斯打官司,忽然觉得:这样的人生,好啊。

    那边李斯已经被驳得哑口无言了。无论从哪方面看,他们在茶楼喝茶和买糕点都是自愿的。

    更为关键的是,在喝茶之前,茶楼已经再三声明,并且提前告知了价钱。

    绝对没有强买强卖,和价格不透明。

    于是李斯另辟蹊径,开始质疑为什么一杯茶能卖到一万钱,这不是宰客吗?

    李斯质疑了这句话之后,茶楼的老板顿时精神抖擞,好像早就在旁边等待上场了一样。

    他声音洪亮的对外面说道:“好教诸位知道,这茶,可不是凡物啊。饮茶可以耳聪目明,可以调理肠胃,可以提神醒脑。这不是我说的,这是十几位医者经过研究,一块得出来的结果。”

    一边说着,茶楼老板拿出来了几张纸,上面写满了医者的证词,而且还摁了手印。

    甚至上面还盖了北地郡的官印,表示官府也认可这种结论。

    李斯的心里面忽然有点不踏实:他为何准备这么充分?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既不对着我们,也不对着郡丞,竟然对着大门外面。他是跟谁说的?

    李斯向大门外面看了看,那里站着不少正在看热闹的人。

    有男有女,又老又少,有贫有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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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大师剑演无极,以道通天;瑞光头法力无边,威压万界。混乱的海盗之都、代表进步的科技之城、不断征战的诺克萨斯、高举正义旗帜的德玛西亚……无敌骑士、帝国将军、传奇法师、沙漠中的飞升者、阴影中的暗裔、冥神莫德凯撒、死神卡尔萨斯、端坐于巨神峰上的星灵、藏匿在虚空中的邪神……这一切,都从瓦罗兰开始!“这不(就)是我(你)认识的LOL!!”无限从瓦罗兰开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限从瓦罗兰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限从瓦罗兰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