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 打闷棍
一想到项羽,王翦和王恒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了。
王恒小声说:“这项羽,我曾经见过一面,看起来气宇轩昂,似乎比项梁要可靠一些。然而那毕竟是个少年,如何经得住严刑拷打?若那人真是项羽,想必现在已经招供了。”
王翦点了点头。
他现在倒冷静下来了。久经沙场的老将军就是有这个素质,任你事情坏到如何地步,他不着急,因为他知道,着急没有用,只有冷静下来解决办法,才是最靠谱的。
思索了一会之后,王翦低声说:“若那人真是项羽,想必刘威已经得到确切消息了。他知道了,军中与他交好的一些将军恐怕也知道了。”
王恒忧虑的点了点头。
王翦呵呵一笑:“不过,知道了又能如何?项羽是反贼,而我是朝廷的将军。一个反贼污蔑将军,谁敢相信?”
王恒说道:“然而,若刘威将项羽带回咸阳城。陛下彻查此事,我们的事情,恐怕早晚要暴露啊。”
王翦说道:“那就别让项羽去咸阳。”
王恒微微一愣:“祖父的意思是杀了项羽?”
王翦点了点头:“只要杀了项羽,那就是死无对证。刘威无凭无据,敢告我?他若告不倒我,诬告反坐,我能让他灭族。我王翦在朝中虽然大不如从前了。但是军功与爵位还在。一个小小的刘威,我还不放在眼里。我相信这刘威,也不至于愚蠢到与我做对。”
王恒眼睛一亮,但是很快又为难的说:“那座营帐附近,刘威派了一队人马看守,约莫有百人之众。我们的人要进去杀了项羽,恐怕难如登天啊。”
王翦站起身来,在营帐之中来回踱步,过了一会,他淡淡的说道:“悄无声息的刺杀,恐怕是不行了。刘威不是蠢人,他将项羽带回来的那一刻,恐怕就在防备着刺杀。”
“既然不能悄无声息的杀了他,那就大张旗鼓的杀了他。派去几千人,冲到那营帐跟前。如果那所谓的百人队敢阻拦的话,就将他们一并杀了。”
王恒吓了一跳:“我们这么做,岂不是不打自招了?”
王翦笑了:“谁说是我们要杀了?我们让项梁来杀。”
王恒立刻明白了,他嘿嘿的笑了:“孙儿懂了,挑选一些人,打着反贼的旗号去攻打那座营帐。表面上看是在救人,只不过兵荒马乱,箭矢横飞,项羽运气不好,中了一箭,因此命丧黄泉了。”
王翦说道:“不错,正是这个计划。”
他微微想了一会,脑子里面立刻就有了一个大致的计划:“关押项羽的营帐,在我军大营之中。平白无故出现一队反贼来杀人,容易引起怀疑。”
“你立刻去见项梁,命他在我军大营周围劫掠粮草。到那时候,我会将军中主力派出去。随后你选择五千人。这五千人要绝对忠于我王氏。然后让他们假扮反贼,从外面杀进来,给项羽来上一箭。”
“等杀了项羽之后,这五千人还要原路返回,换了军装之后,再趁乱回来。”
王恒点头说道:“孙儿明白。”
王翦点了点头:“去吧,和项梁联络一番,今夜三更,立刻动手。”
王恒立刻急匆匆地走了。
很快,项梁接到了消息,王恒约他今晚午夜时分行动。
项梁对这个提议有些犹豫。项皮更是在旁边说道:“将军,这不会是王氏的一计吧?我们只有三百人,而且大部分人都受了伤。这三百人一旦出现在王翦的大营周围,那不是羊入虎口吗?或许王翦想要抓了将军,因此引诱将军前往。”
项梁沉默了一会,说道:“那王恒说,让我在外面制造些声势,引诱大军主力出去。随后王翦会在大营之中,诛杀异己。如果这件事能成的话,对我们双方倒是有好处。从此以后,楚地便是我们两家说了算,再也不必偷偷摸摸的接触了。”
“或许,我们能趁此机会,迅速壮大也说不定。”
项皮叹了口气,对晚上的行动有些不愿意参与,但是又不敢太过反对项梁,只能一脸纠结的站在旁边。
项梁忽然说:“不过王翦的举动,似乎有些奇怪。他要诛杀异己,似乎太着急了些。好像秦军营中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不得不立刻行动似的。”
项梁摇了摇头:“罢了,无论如何,我们得去帮他一把。现在的王翦,不会害我们。如果铲除了异己之后,更不会害我们。他巴不得长留楚地。”
项皮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将军打算怎么用这三百人,去攻打十万秦军呢?”
项梁呵呵一笑:“谁说我要攻打秦军了?今夜三更,人人带上引火之物,去秦人军营附近放火。同时擂鼓呐喊,广布疑兵。只要秦人出来了,我们立刻就走。”
项皮一听这话,顿时松了口气。只要不打仗就好啊。现在全村的乡亲,不剩几个了。
这时候,无论是王翦还是项梁,都已经安排好了计划,只等着半夜了。
距离天黑,还有两三个时辰。他们都在营中坐立不安的踱步。
李记也在踱步,这几天他已经尝试了无数种方法接近那座营帐。冒充走错了,假装送饭的,全都被赶走了。
他在营帐附近来回转圈,思考着想个什么办法,可以见里面的人一面
就在李记深思的时候,后脑勺上一阵阴风扑到。李记常年习武,顿时一激灵,知道被人暗算了。但是他也明白,自己能感觉到阴风,这一下是躲不开了。
于是他闭上眼睛,暗暗运气,承受着这一下击打。
果然,砰的一下,正砸在他后脑勺上。
李记眼冒金星,身体摇摇晃晃,在晕倒之前,他感觉到了,对方是用木棍砸的。
“厚道啊。我以前都用石头。”李记嘴里嘀咕了一声,然后晕倒了。
刘风把手中的木棍扔了,问身边的人:“此人刚才说什么?”
那人摇了摇头:“没听清楚。这人我们如何处置?”
刘风冷笑了一声:“此人数日以来,一直在附近徘徊,我看他是刺客。直接杀了了事。”
身边那人小声说:“这人既然是刺客,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营帐中那人的身份?”
刘风心中一惊,自言自语的说:“如此一来,须得告诉上报将军了。”
随后,他找了两个人,拖着李记去见刘威了。
当李记在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座营帐之中,身下铺着精美的席子,身上盖着精美的被子,脑后枕着柔软的枕头。仔细吸吸鼻子,还能闻到一阵酒香。
李记忍不住笑了,自言自语的说:“看来刘威把我认出来了。”
他掀开被子爬起来,坐在桌前开始大吃大喝。这几天一直吃自己带的干粮,又冷又硬还没有油水,早就憋坏了。
李记吃到一半的时候,刘威进来了。
李记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大吃大喝,神色从容,仿佛是在自己家一样。
刘威一脸无奈的坐在李记面前,说道:“少将军,你怎么到楚地来了?”
李记满嘴塞着食物,含糊不清的说道:“莫要叫我少将军,在下乃是白身,无官无职,当不起这称呼。”
刘威呵呵一笑:“王氏的王恒,不也是白身吗?那架子大的,简直是少元帅了。”
李记勃然大怒:“你敢拿我比王恒?他是什么东西,也敢跟我相提并论?”
李记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来揪刘威的衣服。刘威连忙躲开了,连连告饶。
他倒不是怕了李记,而是李记吃饭直接用手抓肉,这满手的油
等李记的注意力又在肉上了,刘威才继续坐在他面前:“贤侄啊,你来楚地,倒也无妨,可为什么是这副打扮?你假扮成小卒倒也罢了,为何还要鬼鬼祟祟,在我营中窥探?”
“今日幸好我将你认出来了,否则的话,你已经被那百夫长给杀了。”
李记揉了揉后脑勺,摸到了一个大包,点头说道:“这百夫长,打得倒挺狠。”
刘威等了一会,见李记始终不说话,然后问他:“贤侄,你这一次来楚地,是奉了李大将军的命令,还是陛下的君令。”
李记笑嘻嘻的说:“怎么?我自己便不能来了吗?”
刘威无奈的说道:“谁不知道贤侄一直在商君书院?书院之中,山珍海味,无所不有,你学的有滋有味,怎么肯轻易离开呢?这一定是有要事在身。”
李记皱了皱眉头:“你这话怎么听起来有些别扭?”
刘威干笑了一声,目光炯炯的盯着李记,似乎一定要问出来他的目的不可。
李记盯着刘威看了一会,淡淡的说道:“刘将军,你来楚地,也将近一个月了。有没有被什么人收买啊?你心中还是忠于大秦,忠于陛下的吗?”
刘威吓了一跳,连忙说道:“末将自然忠于陛下,岂敢做弑君篡逆的事?”
李记说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口是心非呢?”
刘威有些无奈:“贤侄莫要说笑,我若真有异心,你还能在这里喝酒吃肉吗?”
李记想了想说:“发个毒誓吧。”
如果换个别人,随口就让人发毒誓,刘威非得打耳光打上去不可。但是对于李记,他没有这种想法。
一来刘威受过李信的恩惠。二来,他了解李记这人,发誓只是一种验证方式,没有要侮辱人的意思。
于是刘威伸出手,格外庄严的说道:“我刘威,若有反叛大秦,图谋不轨的心思。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先祖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李记听了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时候,他才认真起来了,低声问刘威:“刘将军,在下,乃是受了陛下的差遣。特地来楚地,调查一些东西。”
刘威的面色顿时凝重起来了,他低声问道:“敢问贤侄,要调查什么东西?”
李记说:“我是来调查东西的,不是来回答问题的。应该我问你才对。”
刘威有点无奈:姓李的都什么脾气,会聊天不会?连场面话都懒得说啊。
他问道:“那贤侄问吧。”
李记问道:“你那营帐之中,关押的是谁?”
刘威沉默了。
李记见他不说话,伸手解衣服。
刘威吓了一跳,说道:“贤侄,你这是要做什么?刘某虽然受过李大将军的恩惠,但是这种事,刘某是万万不能”
李记呸了一声:“撒泡尿照照,即便我真有龙阳之好,会找你吗?”
刘威顿时松了口气,摸了摸脸上的胡须:万幸啊。
李记把最里面的小衣解下来,撕开了,从里面拿出嬴政给他的密诏来,然后让刘威看了看。
现在刘威彻底相信了李记的身份,然后说道:“那营帐之中,关押的是宋留。宋留此人,乃是楚地一个富户,勉强算得上是豪强。数十日前,我麾下一百夫长”
李记嘿嘿的笑起来了。
刘威被他笑的有点茫然:“贤侄何故发笑啊?”
李记淡淡的说道:“这个宋留,我认得。”
刘威愣了。
李记又说:“这宋留,是不是招认,说项梁与王翦勾结?”
刘威脸色大变,结结巴巴的说道:“贤侄,你怎么”
李记淡淡的说道:“你以为,陛下为何让我来楚地?数日前,谪仙便禀明陛下,说王翦与项梁有勾结。而我来这里,也是因为有寻找宋留,保护人证的重任在身。”
刘威一脸的不可思议:“数日之前,谪仙便知道了这些事?”
李记点了点头。
刘威感慨道:“谪仙,神鬼莫测啊。千里之外的事,居然了如指掌。”
李记对刘威说:“既然宋留在这里,为何不将此人送往咸阳?”
刘威叹了口气:“我自然是想送。不过如今楚地到处都是王翦的人。这些人美其名曰是在清查户籍,实际上在做什么,很难说。”
“我忽然之间,向咸阳送过一个人去,很难逃过王翦的眼睛。若他识破了宋留的身份。宋留在半路上,必定被杀。”
“因此我将他留在营中,正要想一个稳妥地办法,将他安全的送到陛下面前。”
李记想了想说:“一队人马看管宋留,不够啊。若王翦拼命要杀此人,你们拦不住。”
刘威笑了:“无妨,王翦不知道宋留在这里。”
李记翻了翻白眼:“刘将军,你这就是自欺欺人了,连我这个初来乍到的人都看出来,那座营帐不对劲,你觉得王翦会不知道?”
刘威摆了摆手:“你是有意寻找,看出破绽,不足为奇。而王翦事务繁忙,怎么可能在十万大军中虚耗时间?”
第三百八十四章 临阵脱逃
李记见刘威胸有成竹,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他只是给刘威提个醒而已。李记想象力再丰富,也没想到王翦敢在军营中假扮反贼。
因此吃饱喝足之后,李记又躺下睡着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天黑,李记醒来之后,又开始要东西吃。
刘威陪坐在旁边,笑着问:“李大将军在咸阳可好啊?”
李记点了点头:“尚好。每日饮酒,乐不可支。”
刘威看着狼吞虎咽的李记,心想:“这叔侄俩,一个酒囊,一个饭袋啊。”
等吃完了之后,李记有点无所事事,白天睡了一大觉,这时候一点都不觉得困,于是要拉着刘威出去转转。
刘威这一天,又是视察将士,又是研究项梁的去向,又要防备着王翦的窥探,还要想法设法的从军中找几个可靠的将领他早就累的很了。但是李记是李信的侄子,远道而来,自己又不能不陪着,所以只好跟着他走出去了。
出来之后,刘威一路上都在唉声叹气,劝说李记回去休息。
李记心中火大:“好心叫你出来赏月,你却如此啰嗦。”
刘威满怀期待的等着,只要李记说一声:“不用你了,你回去吧。”
刘威能马上转身就走,可惜,李记就是不说。
刘威只好叹了口气,苦着脸说道:“今日是初一,哪来的月亮?”
李记忽然指着远处说道:“那是什么?”
刘威眯着眼睛看了看:“似乎是起火了。”
李记一拍大腿:“糟了,这是反贼的暗号,起火为号,他们要有行动了。”
刘威疑惑的说道:“不至于吧?”
两人刚刚说到这里,围绕着大营有十几处起火的地方,紧接着不远处有人擂鼓,喊杀声震天。
刘威立刻急了:“这些反贼,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攻击大营?”
随后,刘威急匆匆地披挂上马,去清点本部将士了。
李记有点纳闷:“项梁?攻击大营?他那点人马,找死吗?”
紧接着,各处都传来了王翦的军令,要各部将领立刻率军出击,今夜务必全歼项梁,毕其功于一役,凯旋回咸阳。
这军令太诱人了,全歼反贼,回到咸阳接受封赏,这样的好事,谁能拒绝?
有无数兵马冲了出去,所有人心中都有一个念头:抓了项梁,从此一生富贵。
李记没有跟着出去,他悄悄的到了百人队身边。
刘风看着李记,嘿嘿笑了一声。
李记瞟了他一眼:“等此间事了,我要把那一棍打还回来。”
刘风顿时笑不出来了。
常言道,大人不记小人过,这人怎么如此斤斤计较呢?
营中渐渐安静下来了。除了小部分人留守之外,大多数人都去抓项梁了。
这时候,就在军营附近,忽然一声呐喊,紧接着,似乎有千军万马冲了进来。
这些人进来之后,就在各处点起大火来。留守的秦兵往来呼和,与这些人战作一团。
李记低声说:“有反贼来了,小心。”
刘风点了点头。,
进攻大营的,是王氏亲信假扮的反贼,这些人从将领到士卒,都是王翦的嫡系,因此绝对可靠。
率军的是王翦的家臣,名叫王丙。
王丙接到的军令是,要在午夜时分,假扮反贼,去某处营帐杀一个人。
至于为什么杀,这人是谁,王翦没有说,王丙也就没有问。他率领着五千人左冲右突,在营中四处放火,将这里搅得乱作一团,令人琢磨不出来他的目的之后,这才带着人直奔关押宋留的营帐。
五千人马,绝大部分在各处与秦兵缠斗。免得他们来救援。王丙只带了一千人来杀人。不过在他看来,一千人杀一百人,怎么也够了。
远远的看见王丙过来,李记大喝了一声,选了一匹战马跳上去,挥舞着一支戈矛,大喝一声:“随我杀敌。”
结果身后的百人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干笑不已。
李记有些恼火的看着刘风:“还不随我杀敌?”
刘风小声说:“贼军势大,我们只有百人,如何匹敌啊。不如逃命去吧。”
李记勃然大怒,用戈矛指着刘风:“怯战者,斩。”
刘风叹了口气,对周围的人说道:“罢了,上马作战吧。”
这些人温吞吞的上马了。
李记看得心中恼火:就这种人,也能守住宋留?刘威是怎么想的?
王丙越来越近了,李记挥舞了一下戈矛,正要冲上去,忽然感觉脑后一阵阴风。
“卧槽?”李记忍不住骂了一句。
随后,砰地一声,后脑勺上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下。
李记眼前一黑,趴在马背上。他听到刘威在后面喊:“扶着少将军,赶快逃命啊。”
李记暗骂了一句,然后晕过去了。
王丙赶到的时候,百人队正在四散奔逃。他心中冷笑,命人放了几箭。
箭没有射中人,倒是射中了几匹马的马屁股。不过也把百人队吓得够呛,他们逃的更快了。
王丙回了挥手,有人拔出剑来,直接把营帐劈开了几条大口子,露出来了里面的人。
王丙看到对方是个老头,被绳索绑在一根木柱上。
老头看见王丙蒙着面,衣着打扮似乎是反贼。顿时大喊:“是项将军来救我了吗?我是将军的人啊。”
王丙呵呵冷笑了一声,淡淡的说道:“放箭。”
乱箭齐发,把老头射成了马蜂窝。王丙挥了挥手,带着人扬长而去。
赵佗的三千人马,一直尾随着项梁,在楚地四处游荡。今夜项梁在秦军大营附近放火,他看得清清楚楚。
赵佗有些疑惑:“项梁疯了不成,区区三千人马,居然来大营挑衅?”
身边的副将说道:“将军,我们冲上去吧,捉了项梁,便可以回咸阳了。”
赵佗点了点头,正要下令。忽然从秦军大营之中,冲出来了无数人马,向项梁那边去了。
赵佗笑了笑,对身后的将士说道:“让他们去吧,我们安心看戏便好。”
副将有些不甘心:“抓住项梁,乃是大功一件啊。如此功劳,拱手送人,这”
赵佗淡淡的说道:“临行之前,陛下有令。我们这三千人,不可令人知道。为了立功,违抗了陛下的命令,你说陛下是会赏你,还是会罚你?”
副将不说话了。
赵佗拍了拍他的肩膀:“项梁只剩下数百人,即便捉住了,也不算什么。将来我带着你们建功立业,有的是军功让你们领。”
两人正说着,忽然秦军大营之中,又是一阵火光,然后喊杀声不断。
赵佗咦了一声:“声东击西?”
他眯着眼睛向那边看了看:“似乎有数千人马啊。这项梁好本事啊,居然暗藏了一支伏兵。”
副将问道:“我们要不要去杀贼?”
赵佗忽然笑了:“不忙,那些反贼似乎冲我们这边来了。立刻给我埋伏起来,等反贼经过的时候,杀他个片甲不留。”
手下的将士都兴奋的答应了。
王丙今天很开心,完美的完成了王翦交代的任务,身后的五千人马,没有损伤一个。
今天这件事办的很漂亮,王丙觉得,或许王翦会因此而赏识自己,让自己带带兵,或许数年之后,自己也可以做将军了
他想的正美,身边的人问道:“我们要往何处去?”
王丙低声说:“再走远一些,免得被人看出破绽。”
身边那人指着前面说:“那里是一处山谷,两边林木茂密,恐怕有伏兵啊。”
王丙骂道:“胡说道。谁会埋伏我们?今夜无论是官兵还是反贼,都忙得很,有人顾得上我们吗?难道那些山贼,敢打劫我这五千人人马不成?”
身边那人想了想,觉得这话也有道理。
于是五千人马,快马扬鞭,只要跑的足够远,就可以换衣服了。换上秦兵的衣服,早点回去,也许还可以睡个回笼觉
等他们跑了一阵之后,发现前面的山谷,被乱石和巨木塞住了。
王丙咦了一声:“还真有伏兵?这些盗贼胆子真大啊。”
身边那人紧张的说:“盗贼拦路抢劫,小人倒也见过。可他们无非是伐倒一棵大树,拦在路中央罢了。似今日这般,将山谷塞起来,是不是手笔太大了。”
两人正说到这里,山坡上忽然一道道亮光闪现,是无数的火把抛了下来。
伴随着火把而来的,是利箭。
王丙大叫了一声:“快走,立刻回去。”
这五千人马,像是疯了一样向后退却。
赵佗的人埋伏在山坡上,借着影影绰绰的火光,极为开心的放着箭。
当王丙原路退回的时候,发现来的路上也被塞了石头和大树。不过或许是因为时间太短,这些石头和大树塞得比较少,丢了马匹的话,他们倒也能爬上去。
于是王丙带着人爬过了障碍。在他们爬到一半的时候,赵佗的人赶上来了,又收割了一波人头。
最后王丙带着不到两千人,甩开两条腿,疯狂的逃窜。
近了,近了,大营就在眼前了,只要回去就安全了。
没想到,王丙还没跑到大营门口,就撞见了一个将领。
这将领带着人去追击项梁,结果什么都没有抓到,正郁闷的时候,发现王丙穿着反贼的衣服来了。
将领勃然大怒:“楚地的反贼,竟然如此嚣张吗?”
王丙这才想起来,还没来得及换上秦兵的衣服。这时候百口莫辩,怎么解释都不管用了。他只能喊了一嗓子:“分开逃命。”
随后,王丙钻到了密林之中。
他没有向远处跑,而是爬到了一棵树上,再也不敢动了。
秦兵有很多目标,他们没有费尽心机的追查树上有没有人。所以王丙安全的活到了天亮。
天亮之后,王丙将反贼的衣服脱了,只穿着贴身的小衣,脚步匆匆的回到了王翦的营帐之中。
王翦已经等了他一夜,见他终于回来了,立刻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王丙说道:“那营帐之中有一个老者,已经被我杀了。”
王翦顿时愣了:“老者?不是少年人马?”
王丙摇了摇头:“是老者,似乎还是个反贼。”
王翦和王恒对视了一眼:老者?反贼?还知道他们与项梁的事。
瞬间,他们脑海中同时涌现出一个人的名字来:宋留。
原来一直搜捕不到的宋留,居然在这里。
不过这样也好,宋留死了,是死无对证,事情解决了。
松了一口气之后,王翦才发现王丙的狼狈相。
他皱着眉头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王丙苦笑了一声:“昨夜小人办完事之后,远远的离开了军营,想要换了衣甲再回来。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了盗贼。”
王恒都听傻了:“盗贼?抢走了你的衣服?你不是有五千人马?”
王丙说道:“五千人,被杀了一半。后来又遇到了秦兵,以为我们是反贼,又将我们杀了一半。因此,大人的五千人马,大约只剩下我一个了。”
王翦差点吐血:五千人马啊。而且是绝对忠于王氏的五千人马。他们死了,王氏元气大伤啊。
王丙干笑着说道:“不过大人放心,来的时候,我偷听到了那些秦兵的谈论。他们为了领军功,抓到我们的人之后,当场就砍了脑袋,因此无人泄漏身份。谁也不知道昨夜我们的人曾经假扮反贼。”
王翦气的手都直哆嗦,指着外面说道:“去,领一百军棍。”
王丙点头哈腰的走了。
昏迷了一夜的李记醒了。
他发现自己躺在刘威的营帐之中,身下铺着精美的席子,身上盖着精美的被子,脑后枕着柔软的枕头。仔细吸吸鼻子,还能闻到一阵酒香。
伸手摸了摸后脑勺,那里有两个大包摞在一块。
李记掀开被子坐起来,发现刘威一脸堆笑的站在他面前:“贤侄,别来无恙呼?”
李记一拳向刘威面门上打过去。
刘威笑嘻嘻的躲开了。
李记连声大叫:“刘风呢?我要见刘风。”
外面有人应了一声,随后刘风嬉皮笑脸的进来了:“少将军不必谢我。昨夜只是救了将军一命而已,这是小人分内事。”
李记都听傻了:“你是来邀功来了?人岂能如此无耻?”11
第三百八十五章 咸阳式夸人
李记扭头看了看刘威:“你可有剑?”
刘威笑了:“贤侄,你这话着实有趣。军营之中,岂能无剑?”
对面的刘风立刻解下腰间佩剑,殷勤地递过来,一脸讨好地说道:“少将军,在下这把剑锋利无比。”
李记点了点头,拔出剑来,伸手向刘风脑袋上砍过去。
刘风顿时抱头鼠窜,嘴里面叫着:“少将军,这是何故啊?昨日在下可是救了你的性命啊。”
刘威也在旁边拦着李记:“贤侄,有话好说。这是何必?”
李记用剑指着刘风:“昨日此人临阵脱逃。他自己逃走倒也罢了,居然将我打伤。将宋留这极为关键的人证,扔在那破营帐之中。如今宋留怕是已经死了,陛下的大事毁于一旦,我岂能不杀他?”
刘威干笑了一声:“贤侄啊,宋留没有死。”
李记愣了一下:“没有死?”
刘风站在角落中,说道:“是啊,营帐之中的宋留,乃是假的。我们来楚地之后,也不是从来没有和反贼交过手,也曾经俘虏了几个反贼。将军挑选了一个身材年纪与宋留差不多的,将他绑在了营帐之中。至于真正的宋留,还活着。”
李记急切的问:“在何处?”
刘风冲外面喊道:“进来吧。”
随后,有几个秦兵进来了。
李记看着这几个秦兵,有点愣神。
刘风指着其中一个,笑眯眯的说道:“这一位,便是宋留。”
李记仔细看了看,发现这秦兵没有胡子,所以显得不是那么老,但是仔细看的话,他脸上有很多皱纹,已经岁数不小了。
至于宋留旁边的那几个秦兵,乍一看没有什么,但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其中一人脸上线条柔和,分明是个女人。
刘风说道:“真正的宋留及其家眷,我们给他乔装改扮了一番。男人剃掉了胡子,女人脸上抹上黑泥。然后将他们编入百人队。”
“人人都在关注着那破营帐之中的人,谁也不会想到,真正的宋留,居然在守卫之中。”
李记看得目瞪口呆,问道:“这是谁的主意?”
刘风说道:“是我家将军的主意。”
李记回头过来,看见刘威一脸得意。
李记想了想说:“然而,我有一事不明。既然可以让他们乔装改扮,混入军中。你就直接让他们混进来好了。何必弄什么破帐篷,这不是故意招惹人怀疑吗?”
刘威笑眯眯的说道:“贤侄啊,你有所不知。在楚地可没有谪仙,没有他老人家的预言,我听了这宋留的供述,是信还是不信?”
“所以我就想了这么个办法,弄了一座营帐立在那里,故意勾引人来。如果王翦真的派人来杀里面的人,则说明王翦心中有鬼,那么宋留的供词,十有**就是真的了。”
李记缓缓地点了点头,感慨的说道:“刘将军,你可真是奸诈啊。”
刘威有些不高兴:“贤侄怎么骂人呢?”
李记说:“这不是骂人,这是近日咸阳城最流行的夸人的话。”
刘威愣了:“夸人的话?我一直在咸阳附近驻扎,为何从没听过这种话?”
李记说道:“你总在军营之中,对城内的事情不了解。如今咸阳城,不少达官贵人都这样夸谪仙。”
刘威翻了翻白眼:“夸谪仙?咸阳城的达官贵人,对谪仙有好话吗?这话分明是骂人的。贤侄,你莫要欺负我总在军中,不懂这些。”
李记嘿嘿的笑了。
宋留在旁边尴尬的陪笑了两声,然后说道:“几位将军,如今已经证明老夫的话是真的了。那么何时送我去咸阳城,状告王翦啊。”
李记淡淡的说道:“不着急,眼看项梁就要被灭掉了,灭掉项梁之后,我们班师回朝,便可以带你回咸阳了。”
刘威好奇的问道:“你怎么知道项梁要被灭掉了?”
李记淡淡的说道:“谪仙说的。”
刘威无话可说了。若是别人说的,还可以刨根问底,问问原因。谪仙说的……人家是神仙,灵机一动,预测未来,你能有什么话说?跟你解释仙术,你听得懂吗?
李记对宋留说道:“你的女儿,宋娥,已经到了咸阳城。见到了谪仙,如今她的安全,你无需担心。”
宋留听了之后,老泪纵横,向周围的人连连道谢。
刘威让李记见了宋留一面之后,就让刘风把人带下去,妥善安置,现在王翦杀了帐篷里面的人,应该可以安心了。宋留算是真正的安全了。
刘风答应了一声,正要离开的时候。李记忽然抓起桌上的酒壶,重重的砸在刘风后脑勺上。
刘风的身子晃了晃,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宋留吓了一跳,连忙向后躲了躲。
刘威一脸茫然的看着李记:“贤侄,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李记把酒壶扔在地上,骂道:“我最恨别人叫我少将军了,此人实在可恨。”
刘威:“……”
片刻之后,刘风醒过来了,捂着脑袋对李记说道:“少将军,末将用木棍打你,也是为了救你……”
话音未落,他头上又挨了一下。
李记大声呵斥:“我最恨被人叫我少将军,你还叫?”
刘风躺在地上,早就失去知觉了,根本没听到这话。估计过一会醒了之后,还得叫。刘威实在看不过去了,只能把李记拉出去了。
两人出了营帐,边走边聊。
刘威对李记小声说:项梁有王翦在背后支撑,岂能轻易剿灭?谪仙可有妙计?”
李记呵呵笑了一声:“项梁只剩下三百余人,个个疲敝不堪,这根本不是反贼,不过是一群盗贼而已。十万大军,无法剿灭三百人?我看单单将军这一部人马,也足以杀他了吧?”
刘威叹了口气:“若能知道项梁的行踪,杀他自然不难。可是楚地道路纵横,到处都是山坡密林,项梁又行踪诡秘,尤其现在只剩下三百人,他随意藏在一个地方,我们如何找得到?”
李记小声说:“如果你想要找,我倒有个办法。”
刘威:“哦?”
李记低声说道:“这次来楚地,我带来了一个家中仆役,名叫李丙。近日他一直跟在我身边,查探王恒的行踪。他发现,王恒经常在一座桥上,与人会面。而那人,大约就是项梁的人了。”
刘威也是聪明人,很快就明白过来了:“贤侄的意思是,我们跟着王恒,等他与人会面的时候,再跟上对方的人。然后顺藤摸瓜,可以找到项梁的藏身之处?”
李记点了点头:“正是。”
刘威眼睛一亮,问道:“他们何时在桥上会面?”
李记淡淡的说道:“这个还不知道。不过将军放心,李丙一直守在那里,只要王恒与项梁的人见面,李丙就会跟上去,弄清楚了项梁的藏身之处后,会告诉我们。到那时候,嘿嘿……”
刘威也咧开嘴,满意的笑起来了。
…………
两人正在聊天,忽然远远的看到了王翦。王翦是既然老迈,然而眼力极佳,几乎是在同时,看到了李记和刘威二人,然后笑眯眯的走过来了。
王翦自以为杀了宋留,去除了后顾之忧,整个人都自信了很多,面对刘威的时候,除了坦然,还有一点小小的得意。
他和刘威寒暄了两句,然后看向李记:“这个年轻人,倒是面熟的很啊。”
李记向王翦行了一礼,微笑着说道:“在下乃李信之侄,李记是也。”
王翦听到李信两个字,顿时大倒胃口。原本挺好的心情,忽然之间就变坏了。
他淡淡的说道:“听闻李将军有一侄儿。明明是武将,却喜欢读书,整日混迹于商君别院,莫非就是阁下?”
李记嘿嘿笑了一声:“正是小侄。”
王翦更不高兴了。他比李信涨一辈,这李记却自称小侄,这分明把自己当成李信的同辈人了。
王翦看着嬉皮笑脸的李记,总觉得在他身上看到了些槐谷子的影子。
王翦冷冷的说道:“既然如此,阁下不去读书,跑来楚地做什么?”
李记笑嘻嘻的说道:“商君别院的饭菜,固然美味,然而吃得久了,也有些腻了。听闻楚地有不少山珍野味,飞禽走兽,因此小侄特地求了叔父,领了个慰劳军士的差事,借机来了楚地。”
说到这里,李记凑到王翦身边,小声问道:“老将军,这楚地,有什么美食啊?”
王翦淡淡的说道:“老夫来这里,乃是为了剿灭反贼,却不曾注意什么美食。”
李记忽然吸了吸鼻子:“嗯?好像有肉味。”
随后,他快步向一座营帐走去了。
营帐里面,王恒刚刚坐下里准备吃饭,看着忽然闯进来的李记,吓了一跳。
李记淡淡的说道:“家叔乃大将军李信。”
随后,他摆出一副混不吝的架势来,坐下来大快朵颐。
王恒又是惊讶,又是生气。这时候王翦也进来了。
王翦越看这李记,越觉得可疑,因此不放心跟了上来。
结果他刚刚进来,李记便站起来,递给了王翦一大块肉:“老将军,这彘肩别有一番风味啊,是从野外猎来的吧?”
王翦皱了皱眉头,没有接。
结果李记说道:“哎呀呀,老将军,和小侄有什么客气的。”
随后,将油乎乎的一大块肉,强行塞进了王翦的怀里面。
王翦看着被弄脏了的新袍子,差点气晕过去。
他强忍心中怒气,淡淡的说道:“阁下既然是来搜寻野味的。那老夫就留心替你找找。”
随后,王翦一甩袖子走了,王恒也跟了出去。
至于李记,依然笑眯眯的吃着。
刘威无奈的说道:“你何苦得罪他?”
李记说道:“一个死人,有什么不可得罪的?”
刘威:“……”
有时候,刘威还真有点羡慕这李氏风格啊。
…………
王翦离开营帐之后,就破口大骂:“混账,混账至极。这个李记,比李信还要粗鄙。”
王恒在旁边劝道:“祖父,不必与这等小人斗气。孙儿倒觉得,这个李记,突然出现在军营之中,有些蹊跷啊。”
王翦说道:“我在咸阳城中,也听说过他。此人贪嘴好酒,为了一些吃的,厚着脸皮赖在商君别院。若说他千里迢迢来楚地,是为了吃那些野味,我倒也相信。”
王恒低声说:“不过,此人毕竟与李信关系甚大,我总觉得,是李信故意派来,监视我们的。”
王翦呵呵笑了一声:“一个贪嘴的孩童而已,如何监视?即便李信真有此意,派这么一个莽撞人来,也已经是失策了。不过,无论如何,近日不要主动与项梁联络了,免得被这个李记看出什么破绽来。”
王恒点了点头。
随后,王翦又有些满腹牢骚的说道:“老夫进入楚地之后,给了项梁多少钱粮?没想到他的人马竟然越来越少,真是蠢材,愚笨不堪。这等人还想灭秦?简直是痴人说梦。”
王恒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对王翦说道:“如今,我搜寻楚怀王后裔,已经有些眉目了,相信假以时日,可以寻到他们。”
王翦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可惜,五千亲信,被王丙这蠢材,一朝丧尽。否则的话……”
王翦摆了摆手,有些颓丧:“算了,不说也罢。这天底下,蠢材何其之多啊。”
数十里外的项梁,正在一个劲的打喷嚏。
旁边的项皮干笑着说道:“将军,莫不是受了风寒?如今我大楚复国的重任全在将军肩上,万望保重啊。”
项梁冷笑了一声:“复国?我自起兵以来,连战皆败啊。好容易得到王翦的扶持,东山再起,没想到现在又只剩下三百残兵败将了。复国……难啊。”
项皮在旁边小声说:“其实,老夫一直有个猜测,不知道该不该说。”
项梁微微一愣,问道:“什么猜测?”
项皮低声说:“老夫发现,每一次将军招兵买马,声势稍微壮大之后,就会遇到一伙秦兵。他们战力极强,总是杀的将军措手不及。等将军带着残兵隐藏起来,这伙秦人也就不见了。”
“因此老夫觉得,是有人盯上将军了。只要将军的人马多了,露出踪迹来,他们立刻蜂拥而上。等将军剩下三五百人,找寻不见的时候,他们就蛰伏起来了。”
项梁想了一会,缓缓地点了点头:“你这话,颇有道理。似乎确实是这样。”
项皮说道:“此人,有可能是王翦军中的将领。这将领秘密的派出来了一支人马,而且瞒过了王翦。否则的话,王翦应当对将军有所示警才对。”
项梁说道:“不错,不错。必然是这样。看来我要联络王翦一番,让他认真查一查,究竟是谁,在暗中捣鬼。只有除掉此人,我才能在楚地壮大。”
项梁说完之后,扭头看了项皮一眼,满意的说道:“你这一次,算是立了一功。”
项皮干笑了一声,对项梁说道:“多谢将军夸奖。老夫已经年迈,随军打仗是不行了,出出主意,倒还可以。故而……日后将军出战,老夫可否留在后面,揣摩一下秦人的动向?”
项梁看了他很久,心想:说了这么多话,就是为了不用打仗?如此怯战,简直是胆小如鼠。该杀。
不过项梁看了看自己的兵马,只有区区三百人,真是杀一个少一个啊。
因此他露出笑容来,说道:“自然可以,族叔一条计策,抵得上十万兵马啊,何必像那些年轻人一般,在战场上挥舞戈矛呢?”
第三百八十六章 穷途末路
项梁派人去桥上与王氏联络,但是王氏毫无反应。
项梁有点焦急,毕竟那藏在暗处的将领对他威胁太大了。如果不除掉此人,自己就不可能招兵买马,只能在荒野之中藏着,连露面都不可能。
长此以往,必定会被人找到,到那时候,别说复兴大楚了,自己的性命都不保。
因此项梁强令自己的信使,在桥上死等,直到等到王氏为止。
其实当项梁的信使上桥的时候,王氏就已经收到消息了。但是为了防止李记看出什么来,所以王氏一直不动声色。
结果项梁的人死活不肯走。时间长了,此人一定会引起注意,因此王恒只能硬着头皮去了一趟。
这人带了一封密信,交给王恒之后,就匆匆走了。
王恒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偷偷把信拆开了,只是略微看了几眼,就脸色大变。随后,王恒急匆匆地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之中。
王恒对王翦说道:“军中有人在暗自行动。”
王翦神色一肃:“消息可靠吗?”
王恒说道:“这里有一封密信,是项梁派人送来的。”
王翦展开密信看了看,随后就沉吟起来了:“居然有人暗中派了兵马,正在追杀项梁?这人是谁?他已经不信任老夫了吗?”
王恒说道:“孙儿的意思是,立刻查出这个人来。然后与项梁配合,杀了此人。项梁的兵马虽然少,可我王氏还有几千心腹,可以化妆成反贼帮他。”
王翦微微摇了摇头:“不对,老夫总觉得,事情不是这样。”
王恒没有说话,静静的等待着。他虽然很有智谋,但是前半生毕竟被困于府邸之中,不如王翦这种老将,军中朝中的事情见的太多了,这一份阅历就是他比不了的。
过了一会,王翦张开眼睛,对王恒说道:“这军中,虽然有一些将领是陛下安插进来的,我无法完全掌控。然而,我毕竟是三军主帅,有些事还是清楚的。对方能在我浑然不觉的情况下,调集几千人马,这不是有些太奇怪了吗?老夫还没有昏愦到这种程度。”
王恒问道:“祖父的意思是。”
王翦说道:“你觉得,李记突然出现在楚地,与这支兵马,有没有关联?”
王恒身子一震:“祖父的意思是,这支兵马,是李记带来的?”
王翦说道:“应该是他带来的,即便不是他带来的,也是近期才来到楚地的。”
王恒摇了摇头,说道:“孙儿还是不明白,若楚地凭空多了一支人马,我们怎么会不知道?”
王翦呵呵笑了一声:“这信中不是说了吗?这支人马,打的是我的旗号。近日我们派出去了不少人,在楚地清查户籍,打探消息,对方显然是利用了这个机会啊。”
说完之后,祖孙二人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王恒幽幽的说:“无论这支人马的主帅是谁,他必定得到了陛下的授意。”
王翦点了点头。
王恒忽然有点慌了:“如此说来,陛下已经开始怀疑我们了,我们当如何是好?”
王翦摆了摆手:“陛下只是怀疑而已,没有证据,又能奈我何?出征之时,他替换了不少将士,就已经是在怀疑我了。”
说到这里,王翦忽然笑了:“我毕竟是老臣啊,即便失势了,在朝中还是有些友人的,在地方上就更多了。若陛下只是因为怀疑,便将我抓了,杀了。那些朝臣怎么看?帮着陛下一统天下的文臣武将会不会寒心?天下人怎么看?会不会觉得陛下暴虐?后世人怎么看?会给陛下什么评价?”
王翦说道:“你放心吧,只要我们手脚干净,陛下不会怎么样的。”
王恒毕竟没有真的做过官,对朝堂上的事,还是不够了解,听王翦分析的头头是道,顿时松了口气。
王翦对王恒说道:“如今项梁已经被盯上了,他再想有一番作为,恐怕是难了。我王氏的将来,也不能依靠这等蠢材。”
“你现在立刻带一批人,出去寻找楚怀王的后裔。如果能找到的话,就将他藏起来,只要时机一到,就打出楚怀王的旗号。”
“如果事情顺利的话,我王氏靠着剿灭楚怀王,还可以再掌权数年。如果不顺利的话,你就在楚地裂土封疆。楚地山高林密,多湖泊河流,与中原不同,你要训练士卒,熟悉水战。”
“陛下若派来秦兵,你若不敌,便带人退到山中,与他周旋。只要拖延上一年半载,他粮草不济,必然撤兵。”
“若你连周旋都做不到,倒也无妨,那就退往百越之地,那里穷山恶水,多烟瘴之气,只要你占据了地利,陛下的兵马,未必能奈你何。”
王恒听得连连点头,赞道:“祖父不愧为战神也。”
王翦苦笑了一声:“战神?如今战神这个名号,不是归了槐谷子了吗?”
王翦说道:“槐谷子厚颜无耻,窃据此名号,怎能与祖父相提并论?”
王翦摆了摆手:“罢了,你去吧。立刻找我说的做。”
王恒应了一声,转身出了营帐。
当王恒离去之后,原本满脸笑意的王翦,脸上顿时露出来了凄然之色。
王翦长长的叹了口气:陛下竟然秘密派人来楚地了,看来他已经对我不再信任了。
这与在军中安插一些将领不同,古往今来,主帅带人出征,军中总是会有不同派系的将领的。只要目标一致,能够合作杀敌,这就没有任何问题。如果有人心怀异心,可以彼此牵制,所以这算是正常操作。
可是秘密派另一支人马,显然嬴政是不相信王翦会认真灭项梁了。
王翦捋了捋胡须:“陛下对我起了疑心,便会寻找证据。即便没有证据,想要捏造证据,不是简单的很吗?恒儿还是太年轻了啊,老夫随口敷衍了几句,他便信了。”
“不过这样也好,让他去寻找怀王后裔。如果军中情况有变故,他在外面,也可以逃生。算是给我王氏留了一个种子。很好,很好。”
王翦忽然站起身来,目光炯炯:“不过……想要老夫束手就擒,也不是那么容易。陛下毕竟只是怀疑,只要我做足了功夫,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这一关未必过不去。”
王翦在营帐中来回踱步,而王恒则带着五百人,快马加鞭,出了大营。
在营帐中的时候,王恒满脸微笑,但是出来之后,神色变得很严肃。
王翦说,陛下没有证据,不会动他。这番话王恒其实没有怀疑。但是后面的话,王恒就觉得不对劲了。
什么带人拥立怀王,什么裂土分疆,什么退往百越之地。王翦分明是在交代后事的语气。
王恒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没有说破,假装不知道。
等王翦让他带人寻找怀王后裔的时候,他顺理成章的带人出来了。
他感觉到了,这一次王翦也没有把握,王氏恐怕要遭殃了。既然如此……趁着现在还有机会,赶快逃命吧。
王恒对王氏,并没有王翦想象的那么有感情。他这些年,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在府中没有任何地位,即便是稍微有些权势的仆役都可以欺负他。
若非王离死了,若非王氏遇到了变故,有他王恒的出头之日吗?
现在王翦倒是对他挺关怀,那也不过是看中了他的才华,想让他兴旺王氏而已。
王恒对王翦恭恭敬敬,也只是利用王氏的财力与地位,让自己更上一层楼。
他前半生过的太辛苦,因此为人冷酷无情。
王恒回头看了看已经有些模糊的大营,然后狠狠的打了胯下的骏马一鞭子,带着身后的五百人,很快就跑远了。
…………
“主人,主人,有消息了。”李丙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对李记说道:“小人找到了项梁的藏身之处。”
李记神色一喜,看了看身边的刘威。
刘威点了点头:“我立刻通知其他将军。”
最近刘威和李记,暗中联络了不少人,把他们认为绝对可靠,不可能被王翦收买的人,都争取过来了。这期间,李记对他们出示了陛下的密诏。
这些将军不知道王翦做了什么事,但是隐隐约约的能猜到,陛下不信任王翦了,要对他动手了。
人喜欢落井下石,是因为落井下石有好处。
现在王氏要倒了,这些将领都跃跃欲试踹上一脚。一来能撇清干系,二来能向陛下表忠心。何乐而不为呢?
很快,营帐之中,来了很多人。
李记冲他们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项梁的位置,在下已经知道了,各位,随我灭了项梁,班师回朝,接受封赏吧。”
众将都一脸兴奋,纷纷说道:“此次能建立功勋,全赖少将军啊。”
李记面色一沉:“在下最不喜别人叫我少将军。”
众人都面面相觑,他们固然觉得李记不爱虚名,值得敬佩,又觉得……不叫少将军的话,该叫什么呢?总不能学刘威叫贤侄吧?他们的关系和辈份,不能和刘威相比啊。
幸好,其中有个比较机灵的人,冲李记说道:“禀李将军,末将遵命。”
李记笑了。
其他人见状,纷纷说道:“李将军将门之后,果然眼光独到啊。若非李将军,这项梁岂能这么快暴露行踪?”
李记快笑成一朵花了。
角落中,刘风摸着后脑勺上的大包,心想:不让叫少将军,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啊。
…………
王翦被众将从营帐中请了出来,这些将领纷纷说,已经发现了项梁的踪迹,要彻底评定项氏之乱。
王翦看了看,在场的将领有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也有些跃跃欲试,想要立功。
王翦淡淡的说道:“若消息可靠,杀了项梁,自然最好不过。”
李记等人都嘿嘿的笑了,他们打算活捉项梁。
王翦说道:“老夫来到楚地,已有月余,如今平定反贼,恐怕就在此役了。若不亲自到场,未免是一件憾事。不如,老夫带着你们,亲自杀贼。”
将士们没有意见。于是王翦披挂上马,由李丙带路,浩浩荡荡的走了。
王翦知道,这一次项梁肯定是真的暴露了。自己再也救不了他了。
既然救不了,那就争取杀了他。反正不能让反贼身上的火烧到自己身上来。在路上的时候,王翦就吩咐了身边的心腹,过一会见了项梁,万箭齐发,务必要射杀他。
很快,众人到了一片荒山之中。按照李丙所说,项梁的人驻扎在一座山上。
秦兵靠近了这座山之后,迅速的将上山下山的通道,完全切断了。
他们没有着急攻山,项梁已经是瓮中之鳖,那就用不着着急了。这和反贼攻打会稽王不一样。会稽王是固守待援。而项梁就只能是等死了。
…………
被秦兵包围的消息传到项梁耳中的时候,项梁是有些茫然的。他没想到,事先竟然没有得到任何风声,王氏这是打算彻底放弃他了?
项梁站在高处,向下望了望,见秦兵黑压压的一片,像是乌云一样。
他叹了口气,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项皮苦着脸走过来,对项梁说道:“将军,如今为之奈何?”
项梁想了想,对项皮说道:“我不可能被秦人生俘,即便我有心乞命,秦人也不会让我活下来。”
他在怀中摸了摸,拿出来了那把宝剑,递给项皮:“这是像是先祖对信物,如今我交给你了。”
项皮接过了这把剑,茫然的问道:“将军,这是何意?”
项梁说道:“羽儿一直下落不明,可我隐隐觉得,他并没有死。更何况,我还有项伯、项超两兄弟。项氏东山再起,未必不可能。”
项梁看了项皮一眼:“族叔,你我同宗同源。梁今日将死,恳求你替我做件事。”
项皮一脸呆滞的看着他。
项梁说道:“楚地刚刚平定,有不少流民,到处乞食,你可趁此机会,进入咸阳。带着这把剑,找到景绻,让他设法联络项氏子弟,重振我大楚。”
项皮茫然的应了一声,把剑收起来了。
项梁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山洞说道:“你躲进去吧,我要带着剩余的三百将士,与秦人大战一场。”
项皮听了这话,立刻钻到山洞中了。
他想了想,又从反贼中拽出来自己的小孙子:“将军,我孙儿年纪幼小,恐怕还不能随军征战。”
项梁没有反应。
项皮快哭了:“我项家村,全村人都战死了,唯独剩下我祖孙二人。”
项梁叹了口气:“罢了,你去吧。”
项皮带着孙子进了山洞,然后拿石头把洞口堵上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尘埃落定
项皮胆小如鼠,如果换个别的时候,项梁肯定会一刀将他砍了。
但是今天,项梁看着那洞口,苦笑了一声,甚至拽过来一些树枝,把洞口遮掩了一番。
自己已经要死了,也无心惩治这个怯战的项皮了。
项梁抓过来一支戈矛,看着剩下的人说道:“随我冲下山去,杀灭秦人。”
身后的三百人,有不少人是想逃命的,但是他们也清楚,已经逃无可逃了。项梁能容忍一个老迈的项皮怯战,未必能容忍他们。
于是这些人抱着必死之心,跟着项梁冲了下来。
他们喊杀声震天,但是时间很短暂,转瞬即逝,就再也没有声音了。
三百人,在数万大军之中,就像是一朵小小的浪花,掀不起多大风浪来。
项皮躲在山洞中,捂着自己小孙子的嘴。他们听到外面有一阵阵脚步声,像是秦兵正在搜查他们。但是很快,脚步声消失不见了。
他们没有被发现。
那小孩低声说:“秦人已经走了,我们要出去吗?”
项皮小声说:“谨慎,再谨慎一些。明日我们再走也不迟。”
随后,项皮在身上摸索了一会,拿出来了一些干粮,喂给了那小孩。
祖孙二人吃了东西,渐渐的越来越困乏,于是在山洞中睡着了。
酣畅淋漓的一觉,项皮觉得这是从贼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次了。项梁终于死了,自己可以重新做人了。
一觉醒来,外面鸟语花香,天已经亮了。
项皮搬开石头,拉着孙子的手走了出来。
那小孩觉得阳光有些刺眼,忍不住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适应了好一会之后,他们两个才缓缓下山。
小孩看见项皮始终紧紧的攥着那把剑,于是问道:“我们要去咸阳城吗?”
项皮漫不经心的说道:“去咸阳做什么?”
小孩咦了一声:“你不是已经答应了项将军,要将这把剑送到咸阳城,那个……那个什么大人手上吗?”
项皮呵呵笑了一声:“为什么要送?难道我们还没有当够反贼吗?”
“本来咱们项家村,男耕女织,其乐融融。生活虽然说不上大富大贵,却也能留住一条性命。现在呢?跟着项梁闹了一场,只剩下我们祖孙二人了。”
说到这里,项皮的眼圈都有些发红了。
他呵呵冷笑了一声:“造反?做反贼?项梁算是楚地首屈一指的豪强了吧?可现在你看看,他造反简直是个笑话。”
小孩哦了一声,对项皮说:“那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带着这把剑?为什么不将他扔掉?”
还没等项皮回答,小孩又自言自语的说道:“我明白了,这剑不仅是项梁的,也是我们的,这是项氏先祖的遗物……”
项皮呵呵笑了一声:“算了吧,这剑就是项梁的。项氏先祖固然功高盖世,可我们是庶出中的庶出,几代下来,血脉淡泊,穷成什么模样了?什么项氏的荣耀,与我们何干?我们项家村饿死人的时候,他们在哪?”
小孩不解的看着项皮:“那咱们拿着这把剑是要做什么?”
项皮看了看手中的宝剑:“无论怎么说,此物也算是个宝贝啊。把它卖了,换一头耕牛,几亩薄田。人呐,先要吃饱肚子,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小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祖孙二人已经下山了,他们发现山上没有遗留尸体,可能秦人杀了项梁等人之后,把他们的尸体带走了。
项皮正在思考去哪里卖宝剑,买牛羊的时候,忽然有一队兵马狂奔而至。
项皮吓了一跳,伸手将小孩抱起来,想要离开这里。但是已经晚了,那些兵马发现了这祖孙俩。
兵马很快将项皮围了起来。
项皮一看这些士卒的衣着就绝望了,是秦兵。
不过绝望了几秒钟之后,项皮忽然又回过神来了:我为什么要害怕?这里又没人知道我是反贼。
想到这里,项皮脸上露出欢欣鼓舞的表情来,对秦兵说道:“多谢官军剿灭反贼,我们楚地的黔首终于有好日子过了。”
秦兵面面相觑,这时候,从士卒中走出一个年轻的将军来。
他跳下马,走到项皮身边,伸手将他的宝剑拿走了。
项皮顺水推舟:“这把剑是我捡来的,就送给将军了。”
那将军呵呵冷笑了一声:“捡来的?我看未必吧?这分明就是你的。”
项皮连忙摆手:“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那将军叹了口气:“本将军苦苦寻觅楚怀王的后裔,始终找不到人。有人说,那后裔已经流落民间了,有人说,那后裔已经被赶尽杀绝了。没想到今日,竟让我碰到了。可见天意如此,不绝大楚啊。”
项皮懵了:“楚怀王?后裔?”
那将军上下打量了项皮几眼,又看了看他手里拉着的小孩:“本将明白了。这孩子就是怀王后裔,你是大楚的忠臣义士,一直独自抚养这孩子长大,是不是?”
项皮脸色煞白:“不是,我们只是过路的穷人。不是什么楚王后裔。”
那将军拍了拍项皮的肩膀:“你不要怕,我们只是穿了秦兵的衣服而已,未必便是朝廷的人。我寻找怀王后裔,是要给大楚一个机会,一个复国的机会。”
项皮快哭了,这刚刚从项梁手里逃出来,怎么又要复国了?
他苦着脸说道:“将军,我们两个都是穷苦人,没什么见识。将军要复国,应该找那些豪强啊。我们当真与楚怀王无关。”
那将军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我说你有关,你便有关。我说你们是楚怀王后裔,你们便是楚怀王后裔。”
随后,这将军对着身后的五百人马说道:“来人啊,扶着大王上马。”
身后那五百人应了一声,走到将军身边,小声说道:“将军,咸阳……我们不回去了吗?”
这将军就是王恒。他看着北方,沉声说道:“看看形势再说吧。若一切顺利,自然是要回去的。若咸阳城发生什么变故,我们就留下来。用楚怀王的名义,在楚地做一番大事。总之,你们只要跟着我,不仅能保住性命,将来还有荣华富贵。”
这五百人都点头答应了。
有人忽然问道:“那老将军呢?”
王恒淡淡的说道:“祖父自然有他的事要做,我们只要管好自己便可以了。”
随后,他带着项皮祖孙俩,向更隐秘的地方去了。
项皮骑在马上,老泪纵横:“造孽啊,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老夫……只想耕田而已啊。”
…………
数十里外,王翦的大军正在缓缓向咸阳城方向行去。
彻底灭掉项梁之后,以刘威为首的那伙人,就催促着王翦回去。
王翦的理由是,楚地的反贼虽然灭掉了,但是户籍没有整理清楚,各地还存在着不少盗贼,应当彻底平定之后再走。
但是将领们这次没那么好说话了。那些知情的人,都一心想完成皇帝的任务,把王翦带回去受处罚。那些不知情的人,则急不可耐的回去请功领赏。至于清查户籍,这种琐碎的事情,交给几个小吏去做也是一样的。大不了留下几万人马,作为协助也就够了。
王翦看到群情汹汹,一致要他班师回朝,也没有和将领们争执,也就点头同意了。
他也看出来了,自从李记到了之后,这些将领似乎忽然有了主心骨,做事的时候,隐隐有了共进退的意思。自己这个三军主帅,快要被架空了。与其撕破脸被人逼着回去,还不如彼此之间都留着些脸面。
入夜之后,大军在半路安营扎寨,十万大军,人马辎重,行军速度不可能太快,要到咸阳城,或许还有几天时间。
王翦夜不能寐,叹了口气,信步走到一辆马车跟前。
车上绑着一个人,正是项梁。
项梁被生擒了。
李记亲自提着剑,守在项梁身边。
他远远的看见王翦来了,咧嘴笑了:“王老将军好有兴致啊,竟然出来赏月。”
王翦抬头看看,今夜阴沉沉的,天上漆黑一片,哪有月光?
不过,李记说话一向这么不着调,他也懒得计较了。
王翦对李记说道:“老夫要问项梁几句话。”
李记很痛快,指了指项梁:“老将军请便。”他依然站在马车旁边,并没有离开。
王翦看了李记一眼:“老夫要单独和项梁说几句话。”
李记笑了:“使不得,这项梁勇武的很,曾经以数百人之寡,和老将军的数十万人之众,打得难解难分。又曾经在数百名士卒的看守下,逃脱出来,再次谋反。”
“在下若走了,一旦项梁故技重施,老将军不是危险了吗?”
王翦知道他在讽刺自己,不过到了这时候,也懒得计较了。
王翦转过身去,看着项梁:“老夫本以为,你兵败之后会自尽,没想到竟然被生擒了。”
这话语调平淡,但是项梁能听出来一丝责备的味道。
毕竟如果项梁自尽了,一了百了,王翦也就算是彻底脱身了。可现在项梁活着,对王翦来说就是一个大麻烦。咸阳的大牢之中,数百种酷刑,总有一种适合项梁啊。
项梁有些歉意的看着王翦:“本想临死之前,多杀几个秦人。没想到,呵呵。”
王翦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等他快要走远的时候,项梁忽然喊道:“王老将军,可否给我留个全尸?”
王翦头也不回,淡淡的说:“好自为之吧。”
等王翦走远了,李记对项梁说:“全尸是不可能全尸的。反正长夜漫漫,有些无聊,我给你说一下你可能要遇到的刑罚啊。”
李记居然从怀中掏出来了一本书,然后“挖眼”、“斩趾”的念了起来。项梁听得头皮发麻。
天快要亮的时候,所有人睡得正沉,即便是李记,也在打瞌睡。
不远处的山坡上,有个人悄悄的躲到了大树后面,然后弯弓搭箭,瞄准了项梁。
他是王翦的心腹,箭术不凡,今天奉了王翦的命令,要一箭射死项梁,解决了这个大麻烦。
可是他的弓刚刚拉开,还没有拉满。就有一把剑放在了脖子上。
冷冰冰的剑,让这人脖颈一凉。
他僵在那里,低声问:“是谁?”
身后的人淡淡的说:“吴刚。”
这个名字让神箭手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是吴郡守的公子?项梁是你的大仇人,听说你在楚地找了他很久。怎么今日我要杀他,你反而拦着我?”
吴刚淡淡的说道:“因为不久之前,我改了主意。这样杀了他,似乎有些太便宜他了。不如让他活着回到咸阳,受尽苦刑而死。”
神箭手叹了口气:“佩服,佩服啊。杀父仇人在楚地猖狂了这么久。吴公子却无可奈何,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现在项梁被旁人抓到了,你却要保他的性命。”
吴刚呵呵笑了一声,傲然说道:“无头苍蝇?我早就发现了项梁的踪迹,并且透露给了很多人。否则的话,你以为项梁为什么屡战屡败?”
“我没有亲自杀了项梁,是故意让他活着,好引出他背后的人来罢了。比如……”
吴刚阴冷的说:“比如,你的主人。”
神箭手沉默了一会,忽然猛的扭转了一下脖子,锋利的剑立刻就在脖子上割开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鲜血喷涌,神箭手倒在地上,很快就死了。
吴刚冷漠的看着他,摇了摇头:“蠢材,你即便死了,也未必能救得了他?”
吴刚看了看远处的项梁。他依旧没有现身。
李记那伙人,在明处看守项梁,而吴刚的人,在暗处看守着他。一明一暗,项梁肯定能活到咸阳城。
…………
王翦的大军还在路上,但是战报已经快马加鞭,送到了咸阳城。
几乎在几个时辰之内,这个消息就传遍了咸阳城。
嬴政看着战报,满意的点了点头:“好啊,李信这个侄儿,有勇有谋,可堪大用。”
除了战报之外,李记还送来了一摞证据,里面全都是王翦怎么勾结项梁的内容。
嬴政看完之后,长长的叹了口气:“王翦,有功于我大秦。可惜,如今已经变成了大秦的脓疮毒瘤。”
“昔日槐谷子医治伏尧,用利刃割去了他背上的疮疽,伏尧数日之内,便痊愈了。看来朕也要痛下杀手,剜掉王氏这疮疽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谪仙真乃大义士
王氏府中很热闹,自从王离被杀,王贲被贬为庶人以来,还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总有一些权贵和豪强,以为自己看准了朝廷的风向,想要赌上一把,赌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
这一次,他们听说王翦灭掉了项梁,立下了大功。于是觉得王氏可能要重新受到重用了。
等王翦回来再拜访,似乎有些晚了,于是这些人提前到了王氏府中,拜见王贲。
王贲被贬为庶人之后,一直在府中深居简出,闲暇时候就是读读书,写写字而已。
本来咸阳城的人已经忘记他了,现在大伙忽然把他想起来了。毕竟王翦不在,拜见王贲也是一样的。
但是王贲下令,闭门谢客,一个人都不见。
这让想要结交王氏的人闷闷不乐。在郁闷之余,他们对王氏变得更加热切了。
人家紧闭大门,这才说明在朝中不缺朋友,如果开门迎客,什么猪狗都能请进去聊天,那才显得没有身份。
所以这些人也不管王贲搭理不搭理,都送上了拜帖,递进去了礼物。
而在王氏府邸附近,则有几个仆役暗中观察着这一切。他们记下来了每一个来访的名字,然后汇报给了自家主人。
这些仆役,都是王绾、李斯、淳于越等人派来的。
这几个朝中重臣,正在联手梳理王氏在咸阳城的力量。本以为已经梳理的差不多了,没想到现在又跳出来了一批,真是把人忙的焦头烂额。
…………
权贵和豪强聚在王氏门前表达了一番结交的意思,见王贲始终没有反应,便结伴离开了。
结果他们走到半路上,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鼓声。
权贵和豪强顿时兴冲冲的赶过去,发现是谪仙楼。
今日谪仙楼前面张灯结彩,专门找了几个人在敲鼓。有些眼尖的发现,在最前面擂鼓的那个男子,分明就是昔日的击筑大师高先生。
高渐离一脸生无可恋,觉得在街上像个莽夫一样敲鼓,真是有辱斯文,比死了还难受。
偏偏有些权贵纳闷的问道“高先生,你击筑的本领冠绝当世,为何突然开始擂鼓了?”
高渐离叹了口气,无精打采的说道“高某欠了谪仙钱财,谪仙令高某做什么,高某就只好做什么了。”
在场的人都一脸同情的看着高渐离,这个签了一千多年卖身契的奇男子……
这时候,商君别院的二楼上,垂下来了一条大红绸,上面贴着白纸剪成的字。红底白字,格外醒目为庆贺朝廷平定反贼,今日凡在谪仙楼饮酒满十杯者,赠送一杯。
在场的人看了这布条之后,个个冷笑不已。
其中一个豪强捋着胡须说道“满十杯赠送一杯?那不是先要买十杯吗?”
另一人呵呵笑着说道“谪仙总是这套把戏,挖空了心思想要赚我们的钱财。”
另一人点头说道“可惜啊,咱们和谪仙打交道太多了,再也不会上当了。”
周围的人都纷纷点头“正是,谪仙想要从我们这里赚钱,哼哼,难。老夫兴致来了,去小酌一杯倒也可以。若为了什么赠送一杯,而连饮十杯酒,那不是太蠢了吗?”
正说到这里,二楼又垂下来另一条横幅“为庆贺朝廷平定反贼,今日凡在谪仙楼消费满十万钱者,可获得优惠券一张。凭此券饮酒、吃饭、听书,购物,享受九折优惠。适用于所有谪仙产业。”
朝臣们看了这横幅之后,哈哈大笑“谪仙不死心啊,又想要骗人了。”
他们正笑着,一群贵妇人过来了,看了看横幅之后,兴冲冲的进去了。
有一群贵妇人来了,看了看横幅,又兴冲冲的进去了。
朝臣们不笑了,他们发现这些贵妇人中,有他们的夫人,有他们的女儿。
有人嘀咕了一声“我的钱,又让槐谷子这无耻之徒赚去了……”
当天晚上,李水和苍夫、老板娘、牛犊几个人,加上十来个账房先生,一直算账算到天亮。
就凭着昨日一天的收入,竟然抵得上往常一个月。
老板娘一脸敬佩的说道“谪仙,真乃神人也。”
李水一片疲惫的坐在椅子上,很痛苦的说道“算得我头昏脑胀,本仙平生最恨钱了。”
其他几个人连连称是“我等明白,若非为了天下苍生,谪仙才懒得赚钱。”
李水很欣慰的看着他们“你们明白就好。”
他站起身来,活动了活动手脚,说道“看来,这种活动效果不错,以后要搞,还要多搞。比如平定项梁,可以定为“平贼节”,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庆贺一番。只有一天的优惠太短了,比如来上十天。”
牛犊眼睛一亮,说道“大人,为何不来上一整年?”
李水骂道“笨蛋,韭菜还没长好就要割吗?总要给人家一个攒钱的时间。你天天搞优惠,他们还能感觉到有优惠吗?”
牛犊连连称是。
李水又说道“明日,把收益贴出去,对外公布一番。”
这一下屋子里的人都有点沉默了。
老板娘小声说“谪仙啊,做生意,最忌露富,咱们这么干,是不是有些……有些太过招摇了啊?”
李水摆了摆手“本仙乃天上人,招摇一些怎么了?谁敢反对不成?”
苍夫几个人想了想,觉着这话很有道理。谪仙一直这么招摇,不还是活的好好的?凡是反对他的人,基本上都死定了……
天亮之后,苍夫果然按照李水的吩咐,把昨日的营收情况贴了出去。并且对外公布,明年还有优惠,而且是七天。
咸阳城顿时议论纷纷,瞬间传到人尽皆知。很快,李水被嬴政叫到宫中去了。
李水到宫中之后,自然而然的就往书房走,结果小宦官把他带到了议政殿。
李水进去之后,发现百官来了八成。
李水有点纳闷“今日,不是朝议之期吧?”
嬴政有些头痛的说道“诸卿都是来告状的,来状告你槐谷子的。人数太多,朕的书房站都站不开了,只好来议政殿。”
李水有点无辜的看着朝臣“小仙又做什么了?”
朝臣们个个义愤填膺,结果还没等他们说话,李水发现了站在人群中的李信。
他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李信的衣服“李兄,你也跟着他们起哄?你摸着良心说说,我坑别人坑多了,我坑过你吗?”
李信干笑了一声“槐兄不要误会,我不是来告状的,我是来看热闹的。”
嬴政看着这两个活宝,头更疼了。
旁边的淳于越看着李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李水笑嘻嘻的说道“淳于博士,你也告我的状了?”
淳于越叹了口气,对李水说道“谪仙啊,老夫并不想做在背后中伤他人的小人。可你太过分了。”
嬴政看着李水,淡淡的说道“你今日贴出来了一张纸?大张旗鼓的宣扬你赚了许多钱财?”
李水坦然的回答“正是,臣的谪仙楼,近年来是蒸蒸日上啊。”
淳于越指着李水,冲嬴政说道“陛下,你也看到了,谪仙简直是不以此为耻,反以此为荣啊。长此以往,民风浮夸,岂能得了?我大秦还怎么安定?”
嬴政冲淳于越投去一个安慰的笑容,然后严肃的看着李水“槐谷子,这件事,你太过胡闹了。你身为谪仙,亲自下场敛财倒也罢了,竟然还要大张旗鼓的宣扬。这不是把脸面都丢尽了吗?”
李水摸了摸自己的脸,纳闷的看着在场的朝臣“以往我槐谷子丢了脸面,你们不是个个幸灾乐祸吗?这么几日这么痛心疾首?”
朝臣们眼睛瞪得老大,却也不说话。
旁边的李信笑嘻嘻的说道“槐兄啊,这个我却知道。”
李水好奇的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信指着一个朝臣说道“譬如这位马兄,昨日马夫人在你的谪仙楼一掷千金,趁着有优惠,喝了酒,吃了菜,听了书,大呼过瘾。得到了十几张优惠券。又用这优惠券买了更多的东西,回去算了算账,划算得很,于是兴高采烈。”
“马兄却为此痛心疾首。他倒不是舍不得花钱,他是不想让槐兄你赚钱。因此把马夫人狠狠的训斥了一番。”
“谁知道今日你的告示一贴出来,马夫人顿时底气足了,对马兄说道,咸阳城中,如此多的人进了谪仙楼,可见趁着优惠享受一番是没有错的。难道只有你看得明白,这么多人都不懂吗?”
“并且马夫人听说明年还有优惠,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继续参加了。”
“马兄心情郁闷,左思右想,来宫中告状了。不过嘛,舍不得花钱这个理由,有些说不出口,因此状告槐兄你丢了脸面,给朝廷抹黑了。”
那朝臣面色通红,说道“李大将军,你这是胡乱揣测,下官也没有这样想。”
李信笑嘻嘻的说道“不仅你是这么想的,在场的朝臣都是这么想的。不过……唯有淳于博士除外。”
李信叹了口气“阿姊已经亡故了,她生前最喜欢热闹,若槐兄你早来咸阳几年,她会开心的多。”
淳于越听了这话,神色一黯。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知道今日是来制止槐谷子的,而不是来悼念亡妻的。
于是淳于越向嬴政拱了拱手,说道“陛下,谪仙的所作所为,已经激起了公愤。他不仅丢了自己的脸面,也丢了朝廷的脸面。毕竟谪仙这个名号,乃是陛下亲封的。”
“另外,谪仙蛊惑各位贵妇人,大肆花钱。虽然律法并无禁止,毕竟私德有亏。”
“最为严重的是,谪仙大张旗鼓的宣扬,助长了奢靡之风。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皆以勤俭治国。谪仙这等行为,恐怕会令大秦民生凋敝。”
嬴政看向李水“槐谷子,淳于博士的话,颇有道理,今日这等事,你切不可做了。”
李水说道“陛下,臣觉得,淳于大人的话,有些问题。”
嬴政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是说道“说来听听。”
李水看向淳于越,微笑着问道“敢问淳于博士,为何奢靡之风,会导致民生凋敝呢?”
淳于越愣了,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李水“如此浅显的道理,谪仙何必明知故问?百姓种出来一斗粮,妇人织出来一匹布,何其不易?”
“被谪仙这样一通挥霍。自然粮食不足,布匹不足。天下人自然不能果腹,无法御寒了。”
李水一脸纳闷的看着淳于越“我昨日……挥霍粮食了?挥霍布匹了?我是将粮食抛入河中了,还是将布匹铺在地上了?”
淳于越愣住了。
李水说道“昨日的贵妇人们,只是听了几场书,喝了几杯酒,买了些商君别院出产的小玩意而已。这样也算是奢侈吗?这样影响耕夫和织女了吗?”
淳于越茫然的看着李水,过了一会他低声说道“谪仙口齿伶俐,老夫无法反驳,不过谪仙的作为,老夫不敢苟同。”
李水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举个例子把。”
他看向嬴政“臣听闻近日河水暴涨,有泛滥之患,陛下欲征调民夫加固河堤,却似乎在钱粮上面,有些捉襟见肘?”
嬴政淡淡的说道“朕征调的乃是刑徒之人,用不了多少钱财。”
李水说道“臣却听说,这是廷尉大人的提议。为了让陛下征调到足够的刑徒之人,他暗中嘱咐官吏,从严执法。因此百姓动辄得咎,无数无辜之人,忽然之间做了刑徒。如此一来,陛下才有了足够的人手。”
李斯一脸无语“这事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不过他也不害怕,因为这是大秦的惯例,陛下是了解这些内情的。
果然,嬴政的面色没有多大起伏,他看着李水“怎么?你有更好的办法?”
李水说道“自然是有的。昨日谪仙楼获利极多。获利倒在其次,主要是让谪仙楼有了一个广而告之的机会。”
“更多的人听说了谪仙楼,更多的人进入了谪仙楼。因此未来数月之内,谪仙楼的盈利,都会高于以往。”
李水说道“数月之前,臣提到的营业税,如今可以派上用场了。粗略估计,今岁谪仙楼上交的营业税,恐怕有千镒黄金之多。陛下用这些钱,招募一些丁壮修补河堤,应当足够了。”
“如此一来,黄河水患得到治理,百姓得到钱财,天下人皆称赞陛下爱民如子,岂非皆大欢喜?岂非比用严刑峻法,强迫百姓修补河堤更划算?”
“甚至其他的商户,也会有样学样。而天下的有钱人,也就习惯了花钱。如此一来,朝廷的税收也就暴涨了。”
“陛下,淳于博士所说的勤俭,并非真正的勤俭,而是藏富于家,令国力困弱啊。而臣的所作所为,才是真正的勤俭,乃是藏富于天下人,将我大秦早日建成人间仙境。”
“臣敢断言,不出十年。天下风气一变,到那时候,朝廷不必横征暴敛,自有无数金银充盈国库。无论何处有灾荒,皆可从容赈济。”
朝臣们都听傻了。
李水转过身来,笑眯眯的对淳于越说道“淳于博士,先贤孔夫子所说的行仁政,在下已经帮他实现了。”
淳于越差点吐血你这个无耻之徒,你有什么资格帮着孔子行仁政?可是……他刚才说的好有道理啊。
嬴政盯着李水看了一会,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欢喜,然后他点了点头,对李斯说道“照此办理吧。”
李斯有点茫然,问道“那已经犯了罪的刑徒……”
嬴政的淡淡的说道“除罪大恶极者,皆赦之。”
李斯苦着脸点了点头。现在他真真切切感觉到李水的威胁了。
李信本来站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忽然间他恍然大悟,说道“我明白了,槐兄这是赚了那些贵妇人的钱财,又拿出来帮朝廷修补河堤啊。槐兄辛辛苦苦经营谪仙楼,竟然是为了黎民百姓,真乃大义士也。”
李水愣了一下,然后也恍然大悟“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淳于越气得火冒三丈这两个无耻之徒……
而朝臣们看着李水,心都在滴血那都是我们的钱啊,这么槐谷子变成大义士了?这还讲不讲理了?
结果朝臣刚刚想到这里,李水就向嬴政说道“陛下,各位大人的钱财,藏在家中,无法花掉,想必苦恼的很。幸好臣想出来了这么个办法,给了他们一个花钱的机会。”
朝臣们都懵了这特么是人话吗?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李水面不改色,依然一本正经的说道“臣很惭愧,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事。虽然有些功劳,但是也比不上那些慷慨解囊的贵妇人啊。臣恳请陛下,授予咸阳城的贵妇人,‘国之栋梁’称号。若非她们,河水滔滔不绝,继而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矣。”
嬴政还沉浸在李水描绘的光明前景中,朝廷不缺银粮?这是多少君主梦寐以求的事啊。
因此对于李水的提议,授予什么称号,嬴政也懒的费心思计较了,说了声“允。”
随后他挥了挥手,让百官离去了。
那些朝臣茫然的向外面走,一边走一边深思我今日是来做什么的?不是来告状的吗?怎么没有告倒槐谷子,反而让他变成大仁大义之辈了?
不过,自家夫人竟然成了国之栋梁,虽然只是一个虚名而已,但是……似乎也有些光彩啊。
忽然,有个朝臣一拍大腿,一脸懊悔的说道“我等又上当了。”
朝臣们都纷纷问道“这么?”
这朝臣说道“那些妇人得了这个称号,岂不是更加踊跃了?将来我们这家产,恐怕都要让槐谷子搬空了。”
朝臣们恍然大悟,向李水看过去。
李水脖子上挂着金光闪闪的免死金牌,朝他们咧嘴笑了。笑容纯洁的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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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九章 集齐奖牌,召唤谪仙
咸阳城中很热闹,有的人在痛骂李水,有的人在拿着优惠券买买买,还有的人在传播各种平定反贼的小道消息。
在这些热闹中,项超觉得很孤独。
来咸阳城已经有些日子了,项超感觉自己并没有结交下什么人。原来楚地的豪强,熊达和熊耳两兄弟,一副行尸走肉的样子,据说被李水整了一次之后,就变得毫无斗志了。
至于自己原来就认识的景绻,表现的怪怪的。景绻虽然和他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但是项超总觉得,这个人目的性很明显,有时候和自己聊天的时候,会有意无意的探听一些什么。
除此之外,就是宫中的季明了。项超倒是对这个季明观感不坏,但是最近听到一些传言,听说这季明是天煞孤星,谁要是接近他,谁都要倒霉。
虽然项超觉得这话是无稽之谈,但是听得多了,心中未免也有些犯嘀咕。
偏偏最近战报传来,项梁一败再败,最后一败涂地。至于项梁的生死,战报中并没有说。但是项超觉得,项梁多半是死了。
自己这个兄弟,心高气傲,绝对不会被人生俘,多半已经在战场上自刎了。
项超心里有点愧疚,隐隐约约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己结交了季明,所以才害死了项梁。
现在的项超,有点茫然,不知道何去何从。
要做大秦的臣子,他是有点不甘心的。可是要反秦,自己又没有能力。最后,项超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项羽。
项羽是项超今生仅有的得意之作。项梁虽然死了,但是有项羽主持大局的话,反秦未必不能成功。
想到这里,项超决定和项羽见上一面,父子两个好好聊聊,应该能吃一颗定心丸。
数十日前,项羽就通过重重考核,进了商君别院。当时项超高兴了很久,觉得自己的儿子果然出类拔萃,居然从千军万马中脱颖而出。
不过,项羽进了商君别院之后,就再也没有音讯传来了。项超担心坏了项羽的大事,一直不敢和他联系。
不过现在发生了太多大事,现在应该是时候见一面了。
于是项超吃了一顿饱饭,把今生最想吃的美食都吃了一个够,然后冒险去商君别院了。
守门的牛犊看见项超来了,顿时眼睛一亮。
项超是咸阳城有名的豪强,挥金如土。更为重要的是,牛犊知道项超有问题。坑他的钱,谪仙不会怪罪,甚至有可能击节赞赏。
于是牛犊笑眯眯的对项超说道“哎呀呀,这不是景盖大人吗?大人满面红光,气色上佳,可见是有福之人啊。”
项超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用景盖的假名字。
他干咳了一声,苦笑着说道“我能有什么福气。”
牛犊连连摇头“大人此言差矣。大人生于富贵之家,这便是一福了。大人身材高大,相貌俊朗,这又是一副了。大人足智多谋,风度翩翩,这是第三福了。大人……”
牛犊满嘴胡说八道,吹捧了项超足足一刻钟。
起初的时候项超是有点怀疑的,但是牛犊说的很诚恳,渐渐的项超也就信了,于是满脸笑容,乐不可支。
他忽然觉得,这个看门的穷人,简直是自己的知己啊。只可惜,此人太过贫贱,如果他出生于富贵之家,倒不妨结交一番。
项超正在感慨的时候,就听见牛犊干笑了一声,说道“大人,你是要进商君别院?”
项超说道“是。”
牛犊拿出一块竹排来“二十万钱。”
项超哦了一声,就开始掏钱,但是掏到一半忽然愣了“我听说,好像是十万钱啊。”
牛犊立刻回答道“十万钱,只是门票钱。大人这二十万钱里面,包含了很多东西,至少进去之后,如厕是不用要钱了。你看这里,大人的门票是红色的,与那些青色的门票截然不同。”
项超有点无语我即便如厕,也花不了十万钱吧?
结果牛犊接着又列举了种种好处,什么可以参观石磨厂,可以参观造纸厂,可以免费在书院试听一个时辰。
总之,这张票像是通票,进去之后,很多收费的项目可以免费了。
项超也没有细算,就点头答应了。
等进了门之后,项超叫住了一个小孩“请问,参观商君别院的农田,往何处走?”
那小孩伸出手来“问路五百钱。”
项超把自己的通票拿出来了。
小孩一看门票是红色的,知道指路钱是挣不到了,顿时拉下脸来,随手指了一个方向。
项超很委屈的把票收起来,按照小孩所指的方向,在商君别院转了一圈。
很快,项超看到了大片的农田,里面有一些人正在劳作。
项超知道项羽是做了雇户,应该是在耕田,只不过这里距离那些农人很远,项超看不到。
他正要走近了看看的时候,有匠户把他拦住了,微笑着说道“若要进去的话,需要买票。”
项超把自己的门票拿出来了。
匠户瞟了一眼,淡淡的说“通票不包括这里。”
项超叹了口气,又开始拿钱。
在交了一万钱之后,匠户给了项超一把锄头,并且祝他农家乐愉快。
项超心中破口大骂若非是为了见我家羽儿,我会来这种黑店?还愉快?花二十多万钱买一把锄头,我能愉快吗?
项超扛着锄头在农田之中转了很久,始终没有找到项羽。
最后,项超只能硬着头皮靠近一个耕农,装作是在闲聊天的样子“我听闻,数日之前,商君别院来了几位雇户,不知道他们身在何处啊?”
那耕农抬起头来说道“我便是雇户。”
项超正要问这人认不认识一个叫刘季的雇户,结果这耕农忽然哭了“这不是项大人吗?”
项超吓了一跳,紧张的向周围看了看,然后低声说道“你认识我?”
耕户使劲点头“我是羽将军带来咸阳的项氏子弟啊。”
项超惊讶的看着这个人,只见他赤着上身,皮肤黝黑,脸上有一行一行的汗水。
他惊奇的说道“为何我已经认不出来了?”
项氏子弟叹了口气“做耕夫,难啊。大人要见羽将军吗?请随我来吧。”
项超嗯了一声,又嘱咐项氏子弟说“如今我化名景盖,你可不要叫错了。”
项氏子弟点了点头“是,景大人。”
三人走了不多远,项氏子弟就指着另外两个人说“那便是羽将军了。”
项超看着那两个满脸疲惫的耕农,张大了嘴巴。
其中一个耕农说道“父亲,你怎么来了?为何扛着锄头?你也进了商君别院吗?”
项超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他费了老大的劲才把项羽认出来。这时候的项羽被晒得全身黑乎乎的,脸上身上全是尘土,简直就是个老农的模样。哪还有往日的潇洒与傲气?
项超心中一酸,含着泪说道“为父是来看你的。羽儿啊,你受苦了。”
项羽本来很坚强,但是一听这话,也有点想哭。不过他强忍泪水,对项超说道“父亲放心,数日之后,我便可以杀了槐谷子,到那时候,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项超哭道“你怕是还不知道,你叔父项梁已经战败了,如今生死未卜。”
项羽听了这话,顿时流下热泪来。
项超擦了擦眼泪,低声说道“如今要反秦,恐怕要依靠你了。这几日,你要细细谋划一番,为我项氏复仇。”
项羽叹了口气,心想反秦,谈何容易啊。
在商君别院的这些日子,项羽的斗志已经快消磨干净了。不过为了让父亲放心,他还是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两个人刚刚说到这里,就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笑声“哎呀呀,是景兄到了啊。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接着你啊。”
项超回头一看,心中顿时一紧是李水和李信。
项羽看到李水之后,情不自禁的就握紧了手中的农具,他在心里盘算着现在我们两个距离极近,如果我给他来上一下,能不能将他打死?
项羽犹豫了一会,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毕竟干了几乎一天农活了,有些疲惫,胳膊也没多大力气了。这一下未必能打死他。更为关键的是,李信就在旁边,此人本领极高,一定会拦住自己……
就在项羽犹豫的时候,李水已经和项超聊上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之后,李水忽然说道“咦?为何景兄眼睛之中似乎有泪水?莫非刚才哭过了吗?”
李水很不快的看着项羽几个人“莫非你们当中,有人欺负了我的贵客?”
几个项氏子弟都低着头,默不作声,心里面把李水骂了几百遍。
项超干笑了一声,说道“在下只是看到这些雇户辛苦,因此落泪。正所谓,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李水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来“原来景兄和我一样,都是如此心善之人啊。”
项羽低着头,心中冷笑不已心善?我们三个人,每天被你当成牛马来使唤。心善之人能做出这种事来吗?
结果李水拉着项超的手说道“君子远庖厨,我最看不得别人受苦了。走走走,咱们走远一点。不要看他们。”
项超一脸茫然的被李水拉着离开了农田,心中还在想这就是所谓的心善吗?
李水带着项超,在商君别院转了一圈,忽然有匠户跑过来,说在边地挖矿的人回来了。
李水听了之后,连忙说“快请进来。”
随后,李水一脸歉意的对项超说道“景兄,我府中有事,无法与景兄长谈了。景兄在这里随意转转。”
项超巴不得李水离自己远一点,所以欣然同意了。
李水和李信急匆匆地走了。项超很快发现,有车马正络绎不绝的进入商君别院。
这些车上,有的是黑色的煤,有的是黄色的铜,甚至还有贵重的金块。
这些价值连城的东西被从边地的矿上挖出来,进行冶炼之后,装在牛车上,千里迢迢的运到了商君别院。
项超正在看热闹,忽然发现,那些从边地回来的人当中,有个熟悉的身影。这人分明是自己的族弟项伯。
项伯显然是个头目,正在意气风发的指挥着人卸车。
项超趁人不备,悄悄的走了过去,然后拽了拽项伯的衣服。
项伯扭过头来,看了项超一眼,顿时吓了一跳。
项伯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反贼怎么来商君别院了?不会牵连到我吧?
项伯的第二反应是我必须装作不认识他,尽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家伙。
于是项伯沉声说道“兄台有何见教?”
项超气的火冒三丈,他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化名景盖,自称景绻胞弟。”
项伯顿时无语了“我化名景鲍,也自称景绻胞弟。”
项超低声说道“所以你若装作不认识我,反而会引人怀疑。”
项伯叹了口气,只好说道“何苦来,又来害我?”
项超咬着牙说道“项梁已经在楚地战死,你可听说了?”
项伯沉默了,良久之后,淡淡的说道“我早就说了,谋反乃是无稽之谈。我也曾写信劝过他,奈何他固执己见,不肯听我的。今日有此一败,实乃咎由自取啊。”
项超差点气晕过去“手足兄弟,你岂可如此冷漠?”
项伯说道“我并非冷漠。项梁战死,我心如刀绞。然而错了便是错了,你可不要学他,再深陷其中。”
项超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以为你投靠了槐谷子,便可以置身事外?项梁谋反乃是大罪。你的身份一旦泄漏,必死无疑。倒还不如与我一道,扶助羽儿,再举义旗。”
项伯缓缓地摇了摇头。
项超正要再斥责他,忽然发现他胸前似乎挂着很多东西。
项超伸手拽了一下,从项伯的怀中拽出来了一片铜牌,黄澄澄的,上面铸着两行字大秦栋梁景鲍;商君别院颁。
项超又拽了一下,又拽出来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垦边英雄景鲍;商君别院颁。
紧接着是第三块牌子、第四块牌子……
项超一连拽出来了九块。
他有些诧异的看着项伯,脱口而出“你的脖子不累吗?”
问了这句之后,项超又觉得有点不合时宜,于是改口讽刺说“你为了秦人,倒是尽心尽力啊。但愿将来被杀头的时候,秦人能记起来这些。”
项伯咧嘴一笑“谪仙早就有规矩。集齐了十块牌子,便可以换取一面金牌。拥有金牌者,无论多大罪过,谪仙都会为他在朝堂上求情一次。”
项伯晃了晃自己胸前的牌子“我还差一面‘国士无双’,便集齐了。只可惜,这面奖牌不好得,我得的最多的还是找矿能手,已经有三面了。我自己留了一面,其他两面也用不着,已经送人了。他们答应我,如果得了国士无双,会转送给我。”
项超看着项伯,已经彻底无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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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章 良心痛吗
来商君别院之前,项超的心情很郁闷。等他要走的时候,发现心情更加郁闷了。
花了二十多万钱,和自己的儿子说了几句话,仅此而已。
至于项伯,项超已经在心中将这家伙开除项氏族谱了。这个首鼠两端的无耻之徒。
当天晚上,晚饭时分,李水揣着手到了相里竹的院子。
进了院子之后,李水就有点无语了,明明挺漂亮一个姑娘,为什么院子里能乱成这样呢?一边堆着一些刨锯子凿子,另一边堆着大大小小的磨刀石,还有铜块、铁片、纸板……
李水觉得自己进了后世的废品收购站。
等进了屋子之后,发现无论是桌上还是地上,都放着书。幸好现在的书都是纸做的,如果还是竹简的话……李水不敢想象。
他跳着脚走了两步,总算走到了相里竹身边。
相里竹正一手端着碗,另一手捧着书在看。
李水笑嘻嘻的说道:“吃饭还用功呢?”
相里竹吓了一跳,回头瞪了他一眼:“有事?”
李水叹了口气:“我就想问问,你那安眠药研究的怎么样了。”
相里竹哦了一声,说道:“快了。”
李水说道:“快,可不行啊,得抓紧啊。最近项羽的身体真是越来越好了。”
相里竹纳闷的看着他:“怎么个好法?”
李水说:“据我的人观察,他们现在每天干十几个小时的农活。晚上半夜还能醒过来。尤其是这项羽,半夜醒了之后,坚持跑上二里地。”
“你猜他为什么这么做?分明是在锻炼身体,好有朝一日杀了我之后,立刻离开。我估计也就在这几天,他恐怕要动手了。”
相里竹说:“那你再给他多安排一些农活不就行了吗?”
李水无奈的说:“这已经是极限了,再多了也做不完。而且天黑之后,什么都看不见,总不能让他们点着火把做吧?这要是传出去,我还要不要名声了?”
相里竹说:“你早就声名狼藉了,还怕这个?”
李水叹了口气:“诋毁我的人,都是达官贵人。那些人无所谓,毕竟我是为穷苦百姓请命的。可若是让那些穷人知道,我为了压榨雇户,居然让他们点着火把干活,那我成什么了?不得受到百姓唾骂吗?”
相里竹哦了一声,晃了晃手里的书:“看见没有?这是医书,里面大多是能让人睡觉的方子。”
李水眼睛一亮,问道:“这么多方子,总有管用的吧?”
相里竹呵呵冷笑了一声:“未必。”
她摆了摆手:“跟我来吧。”
相里竹带着李水走到了后院,后院有很多笼子,每一只笼子里面都关着一只兔子。
相里竹说:“我把所有的药方都试了一遍,喂给这些兔子了。兔子比较娇弱,如果他们吃了之后管用的话,我再给羊试,给猪试。如果在它们身上也有用。那就可以给项羽吃了。”
李水问:“所以呢?有用吗?”
相里竹摇了摇头:“没用。由此可见,这些古方大多数在扯淡,什么阴阳二气,天地五行,说的倒是挺热闹,可是在兔子身上试试,全都露馅了。”
李水叹了口气:“要抓紧啊,我真怕哪天半夜被项羽割了脑袋。难道现在就要杀了他?那是不是有点太浪费了?”
正说到这里,李水忽然看到角落里面有一只兔子,正在呼呼大睡。
李水咦了一声,问相里竹:“这兔子吃的什么药?是不是管用了?”
相里竹说:“这兔子喂错药了,喂成了泻药。它现在昏睡不醒,完全是身体虚弱,没有力气睁眼了。”
李水眼睛一亮:“这个好啊。用泻药也能有同样的效果啊。”
随后,李水开始问相里竹药方。
相里竹有点无语,这也太损了。
李水拿到药方之后,兴冲冲的走了。
…………
接下来几天,项羽一伙人开始拉肚子。而且总是在晚上拉肚子。
几天下来,项羽已经瘦了一圈了。现在不要说刺杀李水了,项羽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偏偏管着他们的匠户说他们在装病,这匠户挂在嘴边上的话就是,以前三天能耕一百亩,怎么现在三十天都耕不了?这分明是在偷懒。
项羽时常在想:我若有力气,一定砍下他的脑袋来。
幸好这时候,有一个叫三脚的匠户很同情项羽几个人。时常过来安慰他们,有时候熬了鸡汤,会把剩下的鸡肉端给他们吃。
雪中送炭,最是刻骨铭心,项羽很快把三脚引为知己,无论人前人后提起他来,都要热泪盈眶。
三脚,自然也是李水派来的,目的就是刺探情报,看看能从项羽身上再问出点什么来。
起初的时候,三脚和几个项氏子弟极为要好。但是渐渐的,项羽开始有顾虑了。
将来自己杀了李水,是要远走高飞的。就算这件事做的再隐蔽,将来也会查出来。到那时候,岂不是连累了三脚?
所以每当三脚来看他的时候,项羽都很纠结。他想要和三脚绝交,但是又于心不忍。
后来过了一段时间,三脚面对项羽的时候,总是唉声叹气,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项羽问道:“兄长,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三脚犹豫良久,说道:“罢了,此事关系重大,恐怕会让刘兄伤心之至,还是不说的好。”
项羽听了之后,正好触动了心事,也感慨道:“其实刘某心中,也有些秘密,不便对兄长明言。我心中有愧啊。”
三脚与项羽沉默良久。
终于,项羽下定了决心。打算把自己是反贼事情,告诉三脚。
将来杀了李水之后,大不了带着三脚一块走。
至于三脚听说自己是反贼之后,会不会告密……项羽并不担心,他了解三脚的为人。
再者说了,如果三脚真的想要告密的话,那就是项羽的敌人了,对待敌人,项羽只能不留情面了。
于是项羽对三脚说道:“你我情同兄弟,不如将各自的秘密说出来,开诚布公,如何?”
三脚点了点头,问道:“谁先说?”
项羽犹豫了,感觉自己的秘密十分重大,一旦说出来,或许三脚惊愕之余,便不会说自己的了。
于是项羽笑了笑:“不如将秘密写在纸上,我们互相交换,如何?”
三脚想了很久,然后点了点头:“幸好最近时常到书院听课,这几个字我还是会写的。”
项羽找来纸笔,在纸上写下:我乃项氏少主,项羽是也。
写完之后,项羽把纸递给了三脚,把三脚的纸接过来了,里面的内容让项羽大为震惊,上面写着:我是反贼。
项羽猛的抬起头来:“你是反贼?”
三脚嗯了一声:“我家祖祖辈辈,为商君家仆。后来商君被杀,我祖上受到牵连,死了二十余口。”
“因此我祖祖辈辈,发誓要复仇。我这才隐姓埋名,到了咸阳城,想要找个机会,杀掉皇帝。没想到阴差阳错,进了商君别院。”
三脚叹了口气,对项羽说道:“刘兄乃是好人。我担心将来杀了皇帝之后,会牵连到你。”
说了这话之后,三脚紧紧的盯着项羽,似乎如果项羽有别的想法,三脚就会杀人灭口一样。
项羽哈哈大笑:“天下间竟然有如此凑巧的事?我也是反贼。”
三脚一脸不相信的看着项羽:“刘兄可不要骗我。”
项羽指了指三脚手中的纸条:“这上面是写的很明白了吗?”
三脚皱着眉头看了好一会:“项氏少主,项羽。这便是反贼了吗?”
在这一瞬间,项羽的心情有些低落。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可能没有想象中那么出名。
不过这种低落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遇到知己的欢喜。
项羽对三脚说道:“兄台,我为楚人。楚地项氏,你应该明白了吧?”
三脚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忽然恍然大悟,说道:“我记起来了,项梁的侄儿,似乎也叫项羽。”
项羽微微一笑:“便是在下。”
这两个人都开心的笑了。
项羽一激动,对三脚说道:“不如我们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三脚立刻答应了。
项羽拖着虚弱的身子,跪在地上,郑重其事的说道:“今日我项羽,与三脚结为异姓兄弟。皇天后土……”
他刚刚说到这里,三脚忽然说道:“等等。”
项羽有点纳闷的看着三脚:“莫非兄台后悔了?”
三脚有些尴尬的说道:“在下贫贱无姓。如今与项兄结成异姓兄弟,因此想要高攀一下,姓了项氏,如何?”
项羽大喜,说道:“那再好不过了。”
于是项羽、项三脚,重新结拜。等拜完了之后,项羽又嘱咐三脚,项氏在咸阳城中太敏感了,因此要对外宣称姓刘。
三脚很开心的答应了。
这天晚上,项羽又上了几次厕所,但是心情很好,一边虚弱的喘气,一边笑出声来了。
与此同时,李水和李信也心情很好。
两个人正在下棋。
李信随手走了一步,淡淡的说道:“事情办妥了?”
李水看着棋盘,眉头紧皱:“嗯,办妥了。三脚传来消息,已经与项羽结成异姓兄弟了。不,应该是同姓兄弟。”
随后,他也走了一步。
李信叹了口气:“槐兄,你到处安插眼线,把人骗的团团转,良心不会痛吗?”
李水说道:“很痛,痛不欲生,所以只能用美食美酒和美人来麻痹自己。”
李信说道:“你这商君别院,美人可不多啊。”
李水呵呵笑了一声:“你懂个屁。”
李信嗯了一声:“是,我是不懂。不过我赢了。炸!”
李水忙拦住他:“你赢个屁,地雷不能动。说了三百遍了,炸弹才能动。”
李信很怀疑的说道:“都是火药,为何地雷不能动?”
李水摆了摆手:“不能动就是不能动。现在牌面上我的军长最大,你认输吧。”
李信:“我觉得有必要重新制定一下规则……”
…………
咸阳城越来越近了。王翦的心也越来越沉重。
本来天黑之前能进城的,但是他借口身体不适,硬生生的拖慢了速度,拖到了天黑。
王翦想再努力一把,看看今天晚上能不能杀了项梁。
半夜时分,王翦又派出去了一波死士。一刻钟后,死士全都死了,项梁安然无恙。
王翦已经绝望了,他在营帐之中坐了很久,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向项梁走过去。
项梁依然坐在车上,依然被捆得结结实实的。
看见王翦来了,项梁有些歉意的笑了笑:“在下动弹不得,恕罪。”
这话表面上在说,无法给王翦行礼了,请不要见怪。实际上是在说,自己被绑的结结实实,动弹不得,想要自杀,根本做不到。所以进了咸阳城之后,受不了拷打,把王翦招出来,那就对不起了。
王翦盯着项梁看了很久,叹了口气,说道:“总有能动的时候。”
这话是说,现在虽然绑着,可是进了咸阳城之后,总有机会自杀的。
项梁点了点头:“多谢将军指点。”
说完之后,两个人都沉默了。
王翦觉得在这站着,也做不了什么了,干脆摇了摇头,转身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等王翦走远了,李记笑眯眯的对项梁说道:“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项梁没有吭声。
李记说道:“项兄,其实我已经掌握了不少证据,到了咸阳城,你开不开口,王翦都难免一死。你何必再经历一番严刑拷打呢?不如你直接把王翦说出来,我给你一个痛快,如何?”
项梁呵呵笑了一声:“这也叫交易?如果我把王翦说出来,你放我走,那才叫交易。”
李记无奈的说道:“项兄,这你就过分了。除非你亲口在陛下面前说王翦是反贼,你私底下跟我说有什么用?要放你,那也得陛下点头答应啊。”
项梁淡淡的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不用说了。”
李记也不失望,反正刚才那话,他也就是随口一说。到了咸阳城,无论项梁想不想说,那群酷吏都有办法让他开口。
第三百九十一章 你死定了
天亮了,是时候上路了。
王翦骑着马走在最前面,今天是把项梁送往咸阳城的日子,可是王翦总觉得,今天也是把自己送到大牢的日子。
这一路上,王翦都在思索,怎么杀了项梁,只要项梁一死,一切都没有证据,自己还有周旋的余地,可是项梁偏偏活着,这就很为难了啊。
不过好处就是,项梁也不想活,活着就要接受严刑拷打,还不如一死了之。
至于项梁会不会把自己说出来,王翦觉得是不会的。只要自己活着,朝中就是君臣不和的局面,项梁作为反贼,很希望看到这种局面。如果自己死了,就少了一个制造混乱的机会。
在这种沉思之中,王翦不知不觉的进入了咸阳城。
忽然,有人拽住了他的马。王翦愣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发现李水和李信正一脸笑意的站在他面前。
王翦心情很不好。
李水笑眯眯的说道:“王老将军,你终于回来了,小仙真是望眼欲穿啊。”
王翦没说话,他觉得李水这笑容真是越来越贱了。王翦的心里有点痒,想在李水脸上打一拳。
但是他忍住了,没办法,谁让自己有教养呢?狗咬了人,人总不能再咬狗吧?
王翦淡淡的说道:“请谪仙让路,老夫要入宫见陛下。”
李水笑眯眯的说道:“在下耽误老将军一刻钟,一刻钟便好。敢问项梁在何处?”
王翦随手向后面指了指。
李水和李信立刻兴冲冲的去了。王翦注意到,这两人身后还跟着四个仆役,他们抬着一口铜箱子。
王翦越看这几个人越觉得古怪,干脆翻身下马,跟着向后面走去了。
李水已经到了项梁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会,说道:“原来这便是名动天下的项梁,闻名不如见面,久仰久仰啊。”
项梁淡淡的说道:“槐谷子,何必惺惺作态。你本就是我派来咸阳城的奸细,你会不认得我?”
李水呵呵冷笑了一声。
周围的人倒也没有太奇怪,毕竟这种传言早就有,而且当初闹出来了不小的风波。不过李水早就解释清楚了,所以也没有人信。
李信已经命人把箱子放下来了,然后对项梁说道:“这是我们特地送给你的。”
李水说道:“是啊,商君别院,无数能工巧匠,花费了几日时间才做成的。此物名叫黄金屋。”
项梁瞟了铜箱子一眼,没有说话。
李水呵呵笑了一声:“当然了,这黄金屋只是取个好口彩罢了,其实是黄铜做的。”
随后,李水摆了摆手,那几个仆役把箱子打开了,众人探头一看,箱子里面有一把椅子。
仆役又抬着项梁坐到了椅子上。他坐下去之后,有几根皮带把他的胸腹牢牢缚住。
这时候,项梁已经动弹不得了。但是这还没完,仆役们在箱子上鼓捣了一下,箱子前面出现了两个洞,正好可以让项梁把脚身出来。随后,两个脚腕之间锁上了铁链,这双脚就再也回不去了。
两只手也如法炮制。
最后是脑袋。
现在项梁像是在表演魔术,被魔术师关到了箱子里面,只剩下手脚和脑袋露在外面。
项梁顿时明白过来了,他苦笑了一声:“槐谷子,你为了不让我自杀,倒是煞费苦心啊。”
李水笑了笑:“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这人心善。”
说完之后,李水转过身来,笑眯眯的对王翦说道:“王老将军,小仙不耽误你了,咱们立刻进宫请赏吧。”
王翦没说话,转身上马了。
李水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来什么,对李记说:“听人说,咬舌也能自尽。有的人说这话是真的,有人说这话是假的。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不过无论真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李记哦了一声,随手找了一块破布,塞进项梁嘴里了。
李水无奈的说:“你把他的嘴堵上,他怎么吃饭?活活饿死他,太残忍了。”
李记挠了挠头:“谪仙的意思是……”
李水一副谆谆善诱的样子:“你开动脑筋想想?”
李记摸着下巴想了好一会:“把牙齿削掉?”
李水捂着嘴说:“贤侄,你真是太残暴了。不过……两害相权取其轻,总比饿死他好吧?”
旁边的李信幽幽的说:“槐兄,你真是太善良了。”
李水谦虚的说道:“李兄过奖了。”
项梁看着李水,眼睛里面满是怨毒的光芒。但是这光芒没有维持多久,李记拿出来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在他的嘴里面搅了一下。
李水捂着耳朵,快步走开了。
…………
皇宫之中,嬴政正在议政殿等着王翦。
自王翦以下,大小将领,都跟随他进宫了。
王翦进了议政殿之后,强打精神,说了一番平贼的经过。这些说辞都是提前打好了腹稿的,所以倒没什么漏洞。
至于王恒的去向,王翦也早已想好了,声称他留在楚地,是为了帮助整理户籍,维持安定。
嬴政淡淡的点了点头,从他的表情并不能看出来满意或者不满意。
他看了看那些将领,淡淡的说道:“诸卿千里平贼,劳苦功高。当赏。”
随后,有一个小宦官走过来,开始念一份名单。从王翦开始,有的赏千金,有的赏百金……
王翦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跟着众人行礼谢赏。现在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杀了项梁。
现在杀项梁真是越来越难了啊,他被关在那个铜壳子里,除非命中脑袋,否则的话……唉。
王翦扭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李水,心想:若杀不了项梁,干脆杀了槐谷子吧,反正老夫要杀一个人。
等嬴政封赏完了,又下令要在宫中大宴群臣。
随后,皇帝和群臣移步一座大殿之中,重要的文臣武将,都在殿内宴饮,而官职较小的,则干脆排队到殿门之外了。
这一日的皇宫,热闹非凡,仿佛是在过节一般。
等酒宴进行的差不多了,李水看了看角落中的乌交,乌交会意,转身走了。
片刻之后,有一个宫女打扮的人哭哭啼啼的走了上来,跪伏在大殿之中,极为哀伤的说道:“民女有旷世奇冤,求陛下做主。”
嬴政问道:“你是何人?”
宫女说道:“民女宋娥。”
李水在旁边有点无奈:这陛下的演技太差劲了啊。这一副平平淡淡的样子,谁不知道是提前安排好的啊。
不过转念一想,李水又明白了。人家是皇帝啊,用得着演吗?就明明白白告诉你,这里面有事,你又能怎么样?
想到这里,李水有些羡慕了,忍不住说了一句:“大丈夫当如是啊。”
李信在旁边说:“槐兄啊,你这想法有点危险啊。”
李水瞪了瞪眼:“我想什么了?”
李信笑了笑,贼眉鼠眼的说道:“放心,这事我不会说出去的。夜深人静的时候,谁没有点古怪的想法呢?不过只是想想而已,又不会真的做。”
李水拍了拍李信的肩膀:“李兄,自从到了大秦之后,我发现所有人都一本正经,唯独你,很真实,不装。”
李信干咳了一声:“槐兄过奖了,其实我在正人君子面前,也是一本正经的。”
李水点了点头,又开始喝酒吃菜,过了一会他忽然回过味来:刚才我是不是被骂了?
…………
在李水和李信聊天的时候,宋娥已经哭哭啼啼的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在场的文武百官越听越震惊:什么?王翦与项梁勾结?什么?王翦一直在资敌?
不少人的目光都看向王翦。更有一些人开始怕起来了,数日之前,自己可是带着礼物拜访过王翦啊,不会受到牵连吧?
不过幸好当时王贲没有开门,如此即便受到牵连,应该也不至于送了性命。
当日他们没有见到王贲,心中怨气冲天,而现在,几乎把王贲当成救命恩人了。
王翦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心中在暗暗的叹息:宋留居然有个女儿,居然到了咸阳城?没想到啊,陛下竟然在庆功宴上就动手了,如此迫不及待想要杀掉我吗?
他心里面感慨不已,但是表面上却没有流露出半点惊慌来,甚至稳稳地给自己灌了一杯酒。
等宋娥说完了之后,嬴政看向王翦:“王将军,此人说的可是真的?”
王翦站起来,拱手说道:“此人完全是在诬告,老臣怀疑,此人是谪仙指使的。”
有一个叫邹苟的朝臣站出来,向嬴政行了一礼,然后说道:“陛下,今日群臣宴饮。为何会有一个宫女前来告状?这宫女本是楚人,又是如何进宫的?臣以为,此事颇有蹊跷。”
邹苟并不是什么愣头青,他站出来更不是想要伸张正义,还王翦一个清白,而是一直以来,他都与王翦交好。
两家不仅有联姻,即便是他自己,也是王翦举荐入朝的。如果王翦倒了,自己的前途就全都完了。
更关键的是,邹苟根本不相信王翦有这么大的胆子,会暗中资助项梁,让他造反。
李水无奈的站出来,对邹苟说道:“苟大人,这宋娥,确实是在下带到宫中来的。”
邹苟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如此说来,今日这宫女前来告状,也是谪仙提前安排好的?王将军刚刚凯旋归来,谪仙就要定下计策,杀害功臣吗?你如此行事,让天下人如何看待陛下?你要把我大秦朝廷,置于何等境地?”
邹苟很熟练的先给李水扣了一顶大帽子。
李水笑眯眯的看着邹苟:“如此说来,苟大人是要保王翦了?是要和他共进退了?”
邹苟说道:“在下只是就事论事。在下相信王老将军的为人。另外,本官姓邹。”
他不傻,还不至于和王翦共进退的地步。这种事,支持一下就行了,没必要真的赌命。
李水淡淡的说道:“邹大人没有任何证据,便胡乱猜疑,如此为官,恐怕会祸国殃民啊。”
邹苟瞪着眼睛问道:“怎么?谪仙有证据?”
李水笑了笑:“稍微有一些。”
按照计划,这时候该李记上场了,但是李记没有任何反应。李水很纳闷的向那边看了一眼,发现李记正在很愉快的吃东西。
李水有点无奈:“这个饭桶。”
他快步走到李记跟前,揪着他的衣服,把他拎了起来。
李记只好努力的把嘴里的肉咽下去,然后很狼狈的说道:“启禀陛下,臣在楚地找到了宋留。如今他正在宫外等候。”
王翦心中微微一沉:“宋留还活着?”
宋娥更是满脸泪痕,感激地看着李记。
嬴政点了点头,马上就有个小宦官跑出去传令了。
时间不长,宋留一家人被带上来了。
随后,宋留开始讲述,在宋家村,他们是怎么遇到王翦和项梁的人密谋的,王翦后来又是怎么四处通缉他们的。
李记的功课做得很足,甚至把当初通缉的告示也带来了。
紧接着,刘威和刘风也站出来了,讲了自己的营帐怎么遇到了突袭……
然后是赵佗和吴刚以自己的经历作为佐证。
还有李记的仆从李丙,把王氏和项梁的人接触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这些人提供的证据,环环相扣,几乎已经把王翦的罪名定死了。
王翦已经彻底绝望了,但是人在临死的时候,总想挣扎一番,明知无望,王翦还是咬着牙说道:“他们都被谪仙收买了。”
这种反驳,已经迹近无赖了。
偏偏这时候,有小宦官走进来,说道:“陛下,项梁已经招供了。供词在此。”
王翦懵了:“这么快?”
李水笑了:“严刑拷打啊,正常人谁能熬得住?尤其是项梁,从小养尊处优,你真以为他能受得了皮肉之苦?”
嬴政看向王翦,冷冷的问道:“你还有何话说?”
当初嬴政知道王翦与项梁有勾结的时候,心中是极为愤怒的。但是现在,最愤怒的阶段已经过去了,他的语调很冷静,但是其中的杀意并没有减少。
王翦忽然叹了口气,说道:“臣,世代为秦将。一生征战,为大秦攻下不知道多少城池……”
王翦说这些,不是乞命,而是希望留个全尸。运气好的话,可以保住王氏族人。
没想到邹苟忽然跳过来,一个大耳光打在王翦脸上:“为人臣者,为君主征战,那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你在这里邀什么功?王翦,本官往日看你倒也忠厚老实,没想到你竟然包藏祸心,骗了天下人,真是可耻,可怖!”
李水看到目瞪口呆:这人……有前途啊。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一股无耻之风
王翦毕竟老迈,面对邹苟的突然袭击,完全没有防御能力,被打得连连后退。
不过他始终是武将出身,很快就回过神来了。
他忽然大喝了一声:“老夫即便有罪,也不是你这种鼠辈可以欺侮的。”
王翦心情悲愤,吼声极大,震得邹苟耳朵嗡嗡响。忽然,王翦又伸出手来,重重的拍在邹苟脸上。
蒲扇大的手,竟然将邹苟倒到在地。
邹苟狼狈的爬起来,半边脸已经肿了。他咧着嘴倒吸了一口冷气,忽然把手捂在嘴上,从里面拿出一颗牙来。
朝臣都一脸赞叹的看着王翦。
他们心里赞叹,却不敢说出来。而李水就没有这种顾忌了,他一脸崇拜的说道:“王老将军真是老当益壮啊。”
王翦冷笑了一声。
嬴政有些厌恶的看了邹苟一眼,淡淡的说道:“带出去。”
有两个侍卫走过来,拖着邹苟走了。今天邹苟算是丢人丢到家了,不过朝臣们也顾不上他了,毕竟王翦的事,就够令人心神不宁的了。
等大殿中安静了之后,嬴政淡淡的看着他:“王翦,你还有何话说?”
王翦叹了口气:“老臣,只求一具全尸罢了。”
嬴政摆了摆手:“带下去吧,看管起来。廷尉李斯负责主持议罪。”
李斯应了一声。
王翦一脸绝望的被带下去了。
刚才他请求留一具全尸,皇帝并没有理会这个提议。潜台词是,留全尸,恐怕不太可能了。
嬴政坐了回去,淡淡的说道:“今日楚地平定,诸卿当宴饮庆祝。不可因为一些小事,扰了兴致。继续吧。”
群臣应了一声。
有一个小宦官走上来,把宋留和宋娥带了下去,暂且安置在外面了。
而在场的朝臣,都没有心情再宴饮了,每个人都在心里胡思乱想:王氏要倒了,不仅是倒了,而且要连根拔起,这会不会牵连到自己?
每个朝臣心里都明白,这一次王翦必死无疑。可是死,也有不同的死法。
最好是皇帝赐予白绫缢杀,或者引鸩酒毒死。这种能够保留全尸,算是一种恩惠了。
其次是斩首,痛苦也比较少,不过身首异处,血肉模糊,死得很没有尊严。
再之后是受五刑,肢体残缺不全之后才死,那简直是惨绝人寰了。
再之后是夷族,自己死了倒也罢了,自己的族人全部受到牵连。天知道那些族人临死的时候,会怎么痛骂这个祸害。死已经够可怜了,在至亲的唾骂声中死去,那简直是可怜中的可怜。
最恐怖的是,犯的罪过太大,至交好友,门生故吏,都要受到牵连……
不少朝臣正在思索,王翦的罪过,算不算是特别大?他们越想越觉得心凉,还有比谋反大罪更大的吗?关键是王翦把陛下耍的团团转。用剿贼的名义骗取陛下的钱粮,然后和反贼分赃。
这简直是侮辱皇帝啊。这一次,王翦恐怕会死的很难看。
和王翦有关系的那些朝臣都很绝望,觉得自己这一次,可能是脱不开身了。
满朝文武,大部分人都心不在焉,不过也有真正专注于宴饮,吃喝的很开心的。比如李水、李信,李记、刘威……
有些朝臣忽然想起来咸阳城中的一些传言:只要跟随谪仙,就能一帆风顺。
现在看来,这传言好像不假啊。
那些朝臣都重重的叹了口气:难道,我等一定要厚着脸皮,追随这个无耻之徒吗?那成何体统?
…………
王翦被两个秦兵带着,押送到了大牢之中,进去之后,有狱卒打开了一口铜箱子。
王翦看了看这箱子,发现和关押项梁的那一口一模一样。
王翦苦笑了一声,对狱卒说道:“放心,老夫绝不自杀。”
狱卒笑了:“既然如此,那小人便信了将军。只是将军不要言而无信啊,你若死在这里,上面可是要怪罪小人的。”
王翦瞪了瞪眼:“我征战半生,杀人无算,难道会骗你一个小小的狱卒不成?”
狱卒连连道歉,然后很客气的把王翦请进了一间牢房之中。
狱卒很客气,但是牢房的环境实在不敢恭维。
那小卒一脸歉意的说道:“将军,这里面的稻草,是小人新换的。不过……比起将军的府邸来,还是差了不少。”
王翦淡淡的说道:“比起马革裹尸,已经好得很了。至少这里还有几面墙,还有一个屋顶。”
狱卒竖了竖大拇指,赞道:“将军豁达,小人佩服不已。”
王翦在稻草上坐下了,忽然一扭头,发现这阴暗的牢房之中,还有另一个人。这人被关在一个铜盒子里,只有胳膊腿和头露出来。
王翦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那人正是项梁。
项梁朝王翦笑了笑,一脸复杂的说道:“王老将军,别来无恙乎?”
王翦呵呵笑了一声,抱着胳膊站在项梁面前。
他忽然拍了拍墙,对着外面的狱卒大喝:“来人,来人。”
狱卒立刻殷勤的跑过来了,点头哈腰的说道:“敢问王老将军,有什么吩咐?”
王翦指了指铜盒子:“给他打开。”
狱卒愣了,一脸为难的说道:“王将军德高望重,小人本不应该拒绝的。只是这盒子打开了,万一反贼死了,小人恐怕也要人头落地啊。”
王翦淡淡的说道:“你去告诉槐谷子,就说是我王翦的意思。项梁已经全部招供了,想必槐谷子也不怕他自杀了。”
狱卒想了想,殷勤的说道:“将军稍等。”
随后,他急匆匆地跑了。
项梁感慨道:“王老将军,果然是威风八面啊。即便流落到这种地方,狱卒依然要点头哈腰。”
王翦呵呵冷笑了一声:“都只是表面功夫罢了。我若让他放我出去,或者让他给我一碗酒,他决计不肯。”
“对我呼来喝去,他得不到好处。对我客客气气,他也没有坏处。万一我能出去呢?这狱卒是个聪明人啊。”
项梁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王翦也笑了:“不错,他还不够聪明。真正的聪明人心中明白,老夫是出不去了。”
说了这话之后,王翦似乎有点累了,就坐在那堆稻草上休息。
刚来的时候,他坐的很矜持,努力的不要弄脏了自己的衣服。可是现在,他好像看开了什么似的,整个人躺在那捆稻草上,怎么舒服怎么来。
时间不长,狱卒急匆匆地回来了。
他先向王翦行了一礼,然后笑眯眯的说:“王老将军果然德高望重啊。小人方才去了一趟商君别院。谪仙说了,既然是王老将军有令,岂敢不从?这项梁放出来便放出来了。若项梁真的自杀了,由谪仙一人承担责任。”
王翦呵呵冷笑了一声:“老夫在外面的时候,槐谷子都没有这么客气。”
狱卒拿着钥匙,把铜盒子打开了。
项梁被关在盒子里这么久,早就快憋死了,现在挣脱了束缚,连忙站起来活动手脚。而狱卒已经快步退出了牢房,把大门锁上了。
项梁向王翦行了一礼,极为感动的说道:“多谢王老将军。”
王翦忽然一扬手,一个大耳光打在项梁脸上。
项梁被关的太久了,手脚都有点不听使唤,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王翦又在他腿上狠狠的踩了一脚,骂道:“老夫一生征战,没想到到头来,栽到你这种蠢材身上,真是蠢笨如猪。”
王翦现在真的是后悔了,早知道项梁如此愚笨,就不该与他合作。到头来,还是走了赵高的老路啊。
项梁被王翦打了几下,心中越来越恼火。
开始的时候他没有还手,那是因为心中有愧,自己毕竟是没有经受住皮肉之苦,把王翦给招出来了。
可是王翦打也就罢了,居然还骂骂咧咧的,项梁心中的火气越来越大。
他猛的推了王翦一把,然后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王翦大声吼道:“老匹夫,你也配骂我?”
王翦冷笑了一声,又冲过去要打项梁的耳光。但是项梁已经有了防备,伸手揪住了王翦的头发,很快,王翦一头白发披散下来,狼狈不堪。
两个人从站着打,后来变成倒在地上打。他们在泥土中打滚,用指甲抓对方的脸。
他们都已经打出真火来了,什么脸面斯文,完全顾不上了。不仅如此,一边打斗,嘴里面还在叫骂不休,各种污言秽语,多得数不胜数。
狱卒看的连连摇头:这不是成了女人打架了吗?
他叹了口气,然后继续缓缓地摇动手柄,一边摇一边纳闷:这谪仙也真是有意思,把他们的声音录下来做什么?他们的罪名不是早就定下了吗?
这时候,旁边牢房的犯人们都探头探脑的向这边看过来。
忽然有个犯人说道:“王老将军,似乎处于下风啊。”
另一个犯人说道:“唉,王老将军,毕竟年纪大了啊。”
又有一个犯人对狱卒说:“不如将我们和王老将军关在一块,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狱卒想了想,嘱咐这几个犯人:“你们下手留点神,莫要把人打坏了。”
犯人们连连点头:“放心。”
随后,狱卒让他们进了王翦的牢房。
这三个人进去之后,生龙活虎的说道:“王老将军,我等皆为秦人,我们来助你了。”
随后,这些人一拥而上,对项梁拳打脚踢。
只可惜,这些犯人被关的太久了,营养不良,手脚发软,虽然起到了一点作用,却也没有彻底打败项梁。
项梁可是正值壮年,而且长期行军打仗,身体素质好的很。
僵持了一刻钟之后,项梁居然把王翦连同三个囚犯全都打倒在地了。
王翦气喘吁吁的爬起来,对着三个囚犯说道:“听老夫指挥。你们两个,攻其左右翼,你断其后路,老夫正面迎敌。”
一瞬间,王翦又恢复了战场上的威风凛凛。
他举起手来,仿佛举着一把宝剑,大喝了一声:“秦家儿郎,随我灭反贼。”
随后,四个人一拥而上。
项梁顿时感觉到了压力,双拳难敌四手,片刻之间,就中了几拳几脚。
狱卒摇了摇头,心想:若王老将军在战场上有这般杀气,今日何必流落至此啊。
他一边想着,一边拿下竹筒,换了一新的,又开始很认真的录音。
最后,项梁在四人合力之下,被打倒在地了。
狱卒看见项梁被揍得鼻青脸肿。毫无还手之力了,连忙走进去,把项梁关进了一个单独的牢房里面。
进了单间之后,项梁忽然变得生龙活虎了,对着王翦叫骂不休。
王翦身边的那三个犯人也牛气冲天,一直在挑衅项梁。
可惜,双方隔着一到栏杆,谁也打不着谁。
狱卒一直把所有的竹筒都录上了音,然后笑眯眯的抱着它们向谪仙楼跑去了。
…………
谪仙楼里面,最里面的包间之中,有一伙朝臣正在商议大事。
为首者,乃是今天在朝堂上出了大丑的邹苟。
邹苟对众人说道:“诸位都是与王老将军有些牵连的。如今王老将军不幸入狱,想必各位都难以脱身啊。因此……我们要想办法自救。”
那些朝臣都呵呵笑了一声:“如何自救?难道如邹大人一般,打王翦几个耳光?”
自从今天邹苟出了大丑之后,这些朝臣原本不想再搭理邹苟了。但是邹苟今天很大方,主动拿出钱来邀请群臣喝酒。
群臣想着,反正是白吃白喝,不去白不去,于是就来了。不过来归来,他们可没有给邹苟什么好脸。
邹苟也不恼火,他叹了口气说道:“但是在下是一时激动,才失去了理智啊。像我与王翦多年好友,他竟然背着我犯下这种天大的罪过,我心中能不生气吗?”
“事后想了想,我心中也后悔不已啊。或许,我应该谆谆劝告,而不是动手打人。”
苟邹感慨了一番,对众人说道:“诸位大人就不同了。诸位应当抓住机会,向陛下上书,给王老将军求情。”
不少人都勃然变色。
有人拍案而起,对邹苟说道:“你这是何意?要害我们吗?”
苟邹很委屈的说道:“在下岂敢害人?”
有人冷笑了一声:“王翦乃是谋逆大罪,这时候给他求情,那不是找死吗?”
邹苟低声说道:“诸位要么是王翦举荐上来的,要么曾经与王翦来往密切,要么最近拜访过王氏。譬如说马大人,昔日你儿子犯了罪,是不是求王翦疏通关系的?譬如说刘大人,昔日你为了求官,是不是给王氏送过金银?譬如说李大人……”
邹苟如数家珍的把在场的名字都点了一遍。
这些朝臣都面色不快:“邹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邹苟说道:“在下的意思是,这些东西,我能查的出来,陛下查不出来?王翦那是谋逆大罪,陛下心中恼怒之极啊。或许便会牵连到诸位。”
“诸位不如上书替王翦求情。不是求陛下饶王翦不死。而是求陛下给他留个全尸。若王翦都能留下全尸,诸位的那一点点小错,谁还在意?”
朝臣们微微点了点头,觉得邹苟这话,居然很有道理。
有人问道:“然而,陛下正在生气,这时候给王翦求情,不是火上浇油吗?”
邹苟叹了口气:“求情,也有求情的窍门。诸位在写奏折的时候。不妨先把王翦痛骂一顿,骂得他狗血淋头,让陛下大大的出一口气。然后你们笔锋一转,说王翦固然死不足惜,然而毕竟为陛下立过功劳。陛下若残杀了他,恐怕会让天下人认为陛下不仁。不如缢杀。反正都是死罪,何必为了争这一口气,令天下人议论呢?”
“如此一来,各位便是站在陛下的立场求情了。陛下非但不觉觉得你们厌恶。反而觉得你们赤胆忠心,是真正的忠臣。”
群臣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啊。”
于是他们连连点头。
邹苟叹了口气说道:“那诸位大人,就在这里打打腹稿吧。在下先回家了。在下在朝堂上已经骂过王翦了,再给他求情,就太假了,可惜这件事无法参与,只能仰仗诸位了。”
邹苟走了。朝臣们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忽然有人说道:“哎呀呀,邹苟这家伙,打得好算盘啊。若我们求情不成,他有什么坏处?反正他已经向众人声明,与王翦划清界限了。”
“若我们求情成功,邹苟也可以得到一些益处。此人,当真是狡猾啊。”
众人都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不过,邹苟虽然狡猾,但是他的办法毕竟很有道理,所以朝臣们也没有太在意。
直到他们吃饱喝足要回家的时候,被伙计叫住了,要他们付钱。
这时候朝臣才发现,邹苟连钱都没给。
所有人都破口大骂。有些老成持重之人,悲哀的想:看来咸阳城的风气,真的开始变得无耻了。这一切,皆是始自槐谷子啊。
第三百九十三章 人言不足畏
谪仙楼的朝臣们很不爽,但是他们除了痛骂邹苟之外,好像也没有其他的好办法了,于是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有人一边凑钱,一边哀叹了一句:“就无耻而论,邹苟算是学到谪仙的精髓了。让你恨得牙根痒痒,却又无计可施。”
其他人都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交过钱之后,朝臣们三三两两的向外面走。出去之后他们的话题很快由大骂邹苟,变成了如何给皇帝上书。
这些人讨论了一阵,全都急匆匆的回家了。这一次的上书,要慎之又慎,措辞要极为严谨,恐怕又是个不眠夜啊……
在朝臣们奋笔疾书的时候,王氏府邸。王贲正在浇花。
他小心翼翼的侍弄着面前的花草,动作熟练地像是一个高明的花匠。
而他身后的王甲已经快哭了。
王甲哀声说道:“主人,老将军被关押在牢中,命在旦夕啊。”
王贲淡淡的说道:“这件事,你便是不说,我也知道。你又何必在此多嘴呢?”
王甲带着哭腔说:“主人,要想办法救救老将军啊。”
王贲呵呵冷笑了一声:“谋逆大罪,你打算怎么救?”
王甲哑然了。
王贲沉默了一会,忽然说道:“你若真的想要救,也不是没有办法。”
王甲眼睛一亮,问道:“如何救人?”
王贲淡淡的说道:“如今府中尚有一百仆役。其中忠心耿耿者,大概能选出来三十人。你带着这三十人,骑上快马,直奔死牢。”
“杀散死牢的守卫,将我父亲救出来。然后跑到最近的南门,夺门而出,从此天高海阔,高枕无忧矣。”
王甲都听傻了:“死囚牢,有大队兵马守卫,区区三十人,如何能把人救出来?”
王贲呵呵笑了一声:“其他的办法,我也没有了。”
王甲在周围来回踱步,神色焦急。半晌之后,他忽然小声说道:“主人,若老将军被定罪,恐怕王氏要被灭族啊。”
王贲嗯了一声。
王甲说道:“主人不着急吗?”
王贲淡淡的说道:“明知必死,又何必着急?就譬如这花,初春发芽,盛夏开花,未及到深秋便凋谢了。只有短短数月而已。时间虽然短暂,不也照样开的很漂亮吗?”
王甲听得目瞪口呆,怎么主人在家中赋闲了几个月,说话越来越有味道了呢?
不过很快王甲就从这玄之又玄的玄谈中回过神来了,对王贲说道:“主人,你是家中最有才智的人,你倒是拿个主意,救下王氏啊。”
王贲回头看了看王甲,笑道:“是救救你吧?”
王甲脸色一白,没有作声,算是默认了。
王贲摆弄着眼前的花朵,陷入了深思,良久之后,他叹了口气:“本来我已心如死灰,不想管这些闲事了。活就活,死就死,已经无所谓了。不过王氏确实还有几百口人,我也不忍心看着你们赴死。”
王甲连连点头。
王贲说道:“现如今,救我父亲,已经不可能了。谋逆大罪,不好救。一旦用力过猛,反而让陛下震怒,到那时候,牵连甚广……”
王甲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王贲又说道:“至于我,乃父亲近亲,这一次恐怕也是必死无疑。救不救,已经无所谓了。”
王甲没敢说话。
王贲说道:“至于你们,或许会受到牵连,送了性命,或许不会送了性命。你们想要赌一次?”
王甲点了点头。
王贲说道:“若你们真用我的办法,赌输了之后,恐怕要人头落地。”
王甲犹豫了一会,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王贲嗯了一声:“你去吧,问问府中的人,谁愿意与你一起赌。然后你们在咸阳城中,广布流言。就说王翦虽然有罪,毕竟曾经为我大秦征战天下。”
“如今死罪固然不可免,但是临死之前,不用再折磨他了,最好能保留一个全尸。缢死便好。”
“若陛下顾忌人言,当真缢杀我父亲。唉,若他能得到如此体面的死法,你们这些家人,自然也可以免罪了。”
王甲听了之后,眼睛顿时一亮,连连点头。然后他急匆匆的走了。
至于王贲,他依然在小心翼翼的侍弄着那朵花,心中冷笑不已:“都是死,如何死的,还不是一样?人都死了,还分什么荣辱,什么体面,真是可笑。”
王贲在家修养了大半年,每天就是思考自己的前半生,现在隐隐约约的已经有点顿悟了。
…………
李水又被嬴政叫到了宫中。
等他赶到的时候,发现淳于越和王绾几个人头在。李水有点无奈,说道:“我又怎么了?今日又要批判我?”
李信笑了笑,说道:“槐兄放心,这次没人告你的状。”
李水松了口气,对淳于越说道:“多谢淳于博士了。”
淳于越气的直瞪眼:“你单单谢我是什么意思?我在你眼中是那种爱告状的小人不成?”
嬴政淡淡的说道:“今日朕召你们来,是要商议一下,如何处置王翦。”
李水一脸疑惑的看着李斯:“这件事,不是交给廷尉大人主持了吗?”
李斯说道:“如今咸阳城中,有了一些传言。这些传言说,王翦劳苦功高,如今即便有罪,即便当诛,也不应在死前受辱。最好用缢杀的方式,让他体体面面的死。如此一来,方能彰显陛下的仁德与宽厚,能够使有功之臣心中感到宽慰。”
李水没说话,老实说他也不理解古人这些东西,怎么杀个人还那么多花样?消灭了他不就行了?何必再在这上面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嬴政看着朝臣,问道:“诸卿以为,这些传言,朕应不应该听?”
淳于越说道:“老臣以为,这些传言,也有些道理。”
王绾则摇了摇头:“博士差矣,王翦乃是反贼,若让他体体面面死了,还如何震慑谋反之人?”
淳于越说道:“若陛下能借此让天下人知道,当今皇帝,乃仁君圣主,恐怕就没有反贼了吧?”
嬴政又看了看李信,李信挠了挠头,说道:“都是死,又分别吗?”
李水朝李信竖了竖大拇指。
嬴政又看向赵腾。
赵腾说道:“臣认为大秦以法治天下,应当按照律令行事,至于流言,不必理会。那些愚笨的黔首百姓,又懂什么?”
嬴政点了点头,看向李斯。
李斯说道:“臣思索良久,认为这些流言背后,分明有人操纵,这些人想要利用民心来影响陛下的决策,这等人,实在可恨。”
“因此臣建议,继续查下去,彻查到底。将那些散布流言之人,一并抓获。”
嬴政似乎有些满意,脸上露出来了一丝笑意。
王绾捋了捋胡须,微笑着说道:“如此看来,赞成重罚的,倒是占了大多数啊。”
李水有点无奈,对王绾说道:“丞相大人,在下还没有表态。”
王绾笑眯眯的说道:“谪仙不是一向有仇必报,斩草除根吗?怎么?这一次不会要妇人之仁吧?王翦的孙儿,可是死在你手上,他王氏不灭,你心中能安?”
李水翻了翻白眼:“丞相大人可不要污蔑我。王离身死,那是因为他赌命输了。他不是死在我手上,他是自己作死。”
王绾摆了摆手:“老夫不与你争辩这些,你只说,你打算怎么处罚王翦。”
李水说道:“在下建议缢杀。”
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
即便是嬴政也有些好奇,这李水……转性了?
李水说道:“诚如淳于博士和流言所说,缢杀,能体现陛下的仁德。”
淳于越有些无奈的说道:“谪仙,老夫与那些传播流言之人,没有半点瓜葛,你可不要混为一谈。”
李水嘿嘿笑了一声。
然后又对嬴政说道:“陛下杀王翦,并非是为了泄愤,而是因为王翦犯了死罪。”
“至于丞相大人忧虑的,缢杀如何震慑有谋反之心的人。臣以为。其一,其他的反贼,未必有王翦如此大的功勋。其二,陛下选择缢杀王翦,恰恰彰显了陛下的自信。”
“对于反贼,陛下风轻云淡,杀了了事。因为陛下相信自己的大秦兵强马壮,能人辈出,大秦可以传递万世而不易。”
“就因为这样的自信,所以对待一些蠢笨的反贼,陛下根本懒得再挖空心思用什么刑罚。如同拍死一只苍蝇,打死一只老鼠而已。这反倒更加让反贼心怀畏惧,不敢轻易谋反。”
在场的人都微微一愣,感觉李水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啊。
李水笑眯眯的说道:“如此一来,既能彰显陛下的仁慈,又能大秦江山的稳固。何乐而不为呢?”
嬴政缓缓地点了点头。
之前他还觉得,若真的缢杀王翦,真是太便宜了他。但是现在他觉得,缢杀王翦,乃是对敌人最大的轻蔑,这反而让他心里更加痛快。
李斯有点不服气,对李水说道:“若王翦都缢死了,那他的那些同党,是不是都不用处罚了?”
李水说道:“那倒不是,该处罚,还是要处罚的。有罪者依律处置,这和王翦有什么关系?”
李斯说道:“天下人会以为,他们是受到了王翦的牵连。如此一来,方才谪仙说的什么仁德,什么风轻云淡,全都没有用了。”
朝臣们都点了点头。
李水说道:“这个简单。如今王翦不是被关在牢中吗?廷尉大人搜捕王翦同党的时候,只要说这些人是王翦供出来的就好了。”
“王翦说他们协同造反,因此要抓他们。这个毋庸置疑吧?但是经过朝廷的认真审问之后,发现这些人并没有造反,只是有一些违法乱纪的小过错而已。因此,死罪变成了贬谪,那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那不仅彰显了陛下的仁德,而且彰显了陛下的明察秋毫,不冤枉任何一个无辜之人。两全其美。”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良久之后,嬴政发自肺腑的说道:“槐谷子真乃神人也。”
李信也发自肺腑的说道:“槐兄,你不会是山妖鬼怪变的吧?”
淳于越也发自肺腑的说:“槐谷子,你还是人吗?”
李水翻了翻白眼,然后对李斯说道:“在下斗胆,给廷尉大人提个建议。街上那些散布流言的人,八成就是王翦的同党。”
“王翦可是反贼,基本上算是臭不可闻了。这些人不要命了吗?敢帮着王翦说好话。所以,他们肯定心里有鬼,因为只要王翦从轻处罚,他们也可以避重就轻了。”
李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嬴政很满意的说道:“好,此事就如议定了。”
李斯说道:“陛下,王翦的三族,是不是……”
嬴政淡淡的说道:“夷族。”
李水干咳了一声:“陛下,臣以为,或许没有必要夷族?”
嬴政纳闷的看着李水,他忽然笑了:“谪仙今日,忽然开始行善了。”
在场的人都笑了。
李水说道:“臣是觉得,夷族虽然痛快,但是并非长治久安之道啊。”
嬴政好奇的问道:“何解?”
李水说道:“若一人造反,三族被灭。这等于一家之中出了一个反贼之后,他的三族都要被胁迫造反了,反正无论反与不反,都是被杀的命运。”
“因此,倒不如认真核查,详细辨别。看看造反的人是谁,没有参与的人是谁。曾经向官府举报的人是谁,知情不报的又是谁。然后根据罪名轻重,确定刑罚。”
“如此一来,再有反贼。他的三族恐怕第一反应不是支持他,而是向官府报告。如此一来,反贼便容易剿灭的多了。甚至还没等他们起事,官府已经接到举报了。”
“又或者,他们失败之后,想要投靠亲友,东山再起。结果这些亲友非但不会接纳他们,反而有可能将他们绑了送往官府。”
“若只罚有罪之人,那些反贼的亲友,反而会心服口服。打着为亲友复仇的名号,敌视我大秦的,就少之又少了。”
嬴政点了点头,对李斯说道:“王翦一案,就照此办理吧。若行得通,便成为定例。朕为皇帝,上应天命,下得民心。”
李斯应了一声。
等从嬴政的书房出来之后,李斯和王绾落在了后面。
李斯叹了口气:“如今槐谷子在陛下面前,谈谈而谈,再也不是初入朝堂,字都不认识的小方士了。我这个廷尉,简直成了他手下的小吏,听他吩咐办事而已。”
王绾苦笑了一声:“谁不是呢?”
李斯问王绾:“丞相大人?咱们还要再等下去吗?”
王绾嗯了一声:“不急。先让他和淳于越斗个两败俱伤。到那时候,我们再出手也不迟。”
李斯皱着眉头说道:“淳于越乃方正君子,岂能斗得过这无耻小人?”
王绾笑了笑:“正因为是方正君子,所以才让他抓不到把柄。即便槐谷子全身是嘴,淳于越却让他无处下口。如此一来,淳于越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李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他们俩到不知道,不远处的淳于越捋了捋胡须,对李水微微点了点头:“连坐法,老夫一向是不赞成的。今日谪仙的一番言论,倒撼动了一丝连坐的根基。老夫不得不说,你虽然厚颜无耻,但是内心深处,也还是有善恶之分的。”
说了这话之后,淳于越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快步走了。
李水看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淳于博士,他真的是在夸我吗?”
旁边的李信一脸同情:“槐兄,他夸人一向如此。”
第三百九十四章 谪仙的新花样
王氏府邸,王甲正在殷勤的帮王贲浇花。
他一边浇花,一边一脸敬佩的说道:“主人,你当真是神了。小人按照主人的吩咐,在咸阳城中,暗地里造了一些声势。”
“现在城中的百姓,都在纷纷谈论,说老将军毕竟有大功于朝,这次虽然犯了错,但是应当减罪。”
“现在咸阳城中,风气为之一变啊。原来痛骂老将军勾结项梁的人,现在隐隐的对我们项氏有了一些同情。更有人说,若非小主人死于非命,老将军何以至此?”
“他多半是一时糊涂,并非真心要反秦。因此希望朝廷能网开一面,让老将军留下性命呢。”
王贲呵呵笑了一声,淡淡的说道:“城中的谈论,或许会有些作用。但是恐怕未必能救下父亲的性命。谋逆大罪啊,不可能的。”
王甲沉默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是,主人说的是。不过,小人打听到,廷尉李斯已经进宫了。多半是受了咸阳城中言论的影响,去向陛下求情了。”
王贲淡淡的点了点头。
王甲小心翼翼的说道:“主人,据你猜测,你觉得结果会怎么样?陛下会答允从轻处罚吗?”
王贲说道:“不知道。”
王甲愣了一下:“不知道?”
王贲嗯了一声:“若换做别的君主,或许就答应了。但是当今陛下,雄才大略,颇有主见。我们是在行险啊。”
“若他无意重罚我王氏,咸阳城中的言论,会让他对王氏起了怜悯之心。他会顺水推舟,给父亲一个体面的死法。至于你们,也可以继续偷生了。”
“若陛下本来打算重罚王氏。咸阳城中的言论,反而会让他勃然大怒。到那时候……天子一怒,伏尸千里啊。王氏一族,怕是要鸡犬不留。”
王甲听了这话,顿时打了个哆嗦,都快哭出来了:“那……那我们……”
王贲回头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我早就告诉你了,你们是在赌。”
王甲彻底慌了,脸色煞白的站在那里。很快,他的两条腿不停的打哆嗦,已经站不住了。他扶着一根柱子,慢慢地坐在了台阶上。
现在王甲算是明白了,他刚刚带着人烧了一把火。这把火既可以让他们取暖,也可以将他焚为灰烬。结果如何,全在陛下一念之间了。
王甲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仁君,仁君,陛下肯定想要做仁君,一定不会滥杀,一定不会……”
…………
邹苟府中,邹苟正在读书。一边读书,一边连连点头:“这槐谷子,当真是有些门道。以往读竹简,费时费力。现在将字写在纸上,携带方便,读起来也舒服多了。妙哉。”
这时候,府中的管家邹甲悄悄地走了进来。
邹苟问道:“让你打探的事,如何了?”
邹甲躬身说道:“小人已经打探清楚了。昨日与大人宴饮的那些人,都已经向陛下上书了。如今宫中还没有消息传来。”
邹苟点了点头:“那就只等陛下的消息好了。”
邹甲又说道:“不过,小人发现街上多了一些传言。”
邹苟哦了一声,问道:“怎么说?”
邹甲说道:“这些传言说,王翦老将军,毕竟有功于朝。忠心耿耿为大秦征战数十年。这一次勾结项梁,不过是一时糊涂而已。多半是因为王离惨死,所以令他走上歪路。”
邹苟呵呵笑了一声:“这传言倒也有意思,这是把矛头指向了槐谷子啊。”
邹甲愣了一下,说道:“也对啊。这分明是说,王翦是槐谷子逼反的。”
邹甲有些感兴趣的问邹苟:“主人,你说这次王翦能活吗?”
邹苟淡淡的说道:“怎么可能?谋逆大罪,若这样都能活下来,那杀人放火,是不是也可以活了?我大秦以法治天下,若放过一个王翦,天下定然就乱了。”
邹甲嗯了一声:“这倒也是。”
邹苟说道:“不过,有这样的传言也好,配合着那些朝臣的求情,陛下或许就答允了给王翦一个全尸。如此一来,其他人也就高枕无忧了。”
邹甲挠了挠头,说道:“小人还是不太明白,为何王翦能得到全尸,其他人便安全了呢?”
邹苟说道:“愚蠢。王翦勾结项梁,不仅是反秦,而且是在戏弄朝廷。按照陛下的性子,必行要在他身上用尽刑罚的。”
“若陛下答应给他留个全尸,那说明陛下想要将自己塑造成圣明天子,仁德之君。陛下虽然刚毅,可毕竟是个人啊,岂能不在乎天下人的看法?岂能不在乎后世史书的评价?”
“既然要做仁德之君,那就不能株连他人了,否则的话,岂不是功亏一篑了吗?”
邹甲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妙哉。”
邹苟呵呵笑了一声:“老夫忽然发现,自从槐谷子到了咸阳城之后,我从他身上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啊。此人不简单,绝非表面上的厚颜无耻。”
邹甲听他提到槐谷子,脸上就露出一丝异样之色。
邹苟将他的神色捕捉到眼中,淡淡的问道:“怎么?”
邹甲干咳了一声,说道:“如今咸阳城中,有人说主人是小谪仙。”
邹苟皱了皱眉头:“小谪仙,这是何意?”
邹甲大着胆子说道:“想必是因为日前主人在谪仙楼宴请朝臣,最后却没有付钱的事。那些人气不过,因此编排出来了一些话,说主人的一些作风,颇类谪仙。”
邹苟笑了:“我的作风颇类谪仙?厚颜无耻吗?”
邹甲干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邹苟很感慨地说道:“当日老夫在宫中被王翦打落了一颗牙齿,颜面丢尽。那些朝臣,全都在旁边幸灾乐祸。”
“从那时候,老夫就想明白了。我这张脸,已经落在地上了,即便捡起来,重新贴在身上,那也是丢人。”
“既然如此,索性破罐破摔。学一学槐谷子,任意妄为。这样试了一番,果然觉得不错。”
“原来一旦不要脸面了,反而一身轻松,畅快得很。怪不得槐谷子总是有那么多无耻之举啊。”
邹甲只能干笑着连连应声。自家主人在这里自鸣得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自己又能说什么呢?
这时候,有个仆役急匆匆的跑来了,气喘吁吁地说道:“有消息了,有消息了。”
邹苟回过头来,看着那仆役。
那仆役见管家邹甲在这里,愣了一下,立刻站住脚了。
其实这时候他距离邹苟只有十来步而已,只要花上几个呼吸,便可以走到邹苟面前,汇报消息。
但是他没有,而是走到邹甲身边,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邹甲点了点头,然后朝仆役摆了摆手,仆役走了。
随后,邹甲笑眯眯的走到邹苟身边,欢天喜地的说道:“主人,大喜啊。”
邹苟看的心中好笑:这些府中的仆役,都是给自己做奴的,居然还分个三六九等。
不过他也懒得管这些,就算奴仆们打出狗脑子来,关自己什么事呢?只要他们把主人伺候好了就行了。
于是邹苟淡淡的问道:“有什么喜事啊?”
邹甲说道:“刚刚传来的消息,是李斯身边的小吏说的。说廷尉大人刚刚从宫中回来。陛下已经答允了,要缢杀王翦。”
“这是陛下与几位朝中重臣,商议之后的结果,应当不会再改了,想必数日之后,便会公布。”
邹苟顿时眉开眼笑:“缢杀,留下全尸?这可是莫大的恩赐了。如此一来,吾等高枕无忧矣。”
邹甲向邹苟拱了拱手,笑着说道:“小人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另外,那几位得到主人指点,向皇帝上书的朝臣,对主人是分外感激,因此想要在谪仙楼宴请主人。”
邹苟满意的点了点头:“算他们识相,我这便动身。”
邹甲愣了一下:“怎么?主人当真要去?”
邹苟问道:“怎么?老夫不能去?”
邹甲说道:“小人只是想,日前主人刚刚涮了他们一把。这一次他们会不会故意报复?”
邹苟哈哈大笑:“无妨,他们必定做不出这等事来。”
“一来,老夫于他们有恩,他们知恩图报才对。二来,他们还是要脸的,不敢如老夫这般潇洒。”
邹甲干笑着应了一声。
…………
邹苟坐在马车中,摇摇晃晃,志得意满的到了谪仙楼。
那些朝臣都在楼门口等着,看见邹苟来了,纷纷行礼,齐声说道:“邹大人妙计,让我等死里逃生啊。”
邹苟呵呵一笑,摆了摆手说道:“哪里,哪里,诸位过奖了。”
这些朝臣簇拥着邹苟,一路说笑着像谪仙楼走去。
当他们穿过大厅的时候,看到角落之中,有十来个仆役打扮的人,也在饮酒庆祝。
这些人围坐在一块,一人面前放了一杯酒,桌子中间又只放了一盘炒菜,当真是寒酸得很。
邹苟来了兴趣,问一个伙计:“那些人是谁?如今谪仙楼连一些仆役都吃得起了吗?”
伙计笑了笑,说道:“那是王氏府中的仆役。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群人凑了一些钱,要来庆祝些什么事。只不过他们钱财不多,只够买一杯酒,一盘菜。”
“后来他们又要了几个杯子,将这一杯酒兑上水,每个人匀了一点。”
朝臣们听了这话,顿时哈哈大笑。
邹苟看了那些仆役一眼,心想:看来,王翦要被缢杀的消息,他们也听到了。老夫无意之中,是救了他们一命啊,否则此案牵连甚广,这些仆役未必能活下来。
…………
坐在角落中的仆役都觉得有点尴尬,尤其是王甲。
来谪仙楼庆祝,是他的提议。毕竟这一次死里逃生,因此他们打算肆意妄为的铺张一回。
没想到结伴到了这里之后,发现根本负担不起。最后几个人一块,凑了钱买了一杯酒,一盘菜。
原本他们想着,今日过去之后,也算是在谪仙楼喝过酒的人了。
可没想到,来来往往的客人,看见他们之后没有不笑的。
王甲有点后悔,早知道就寻一个差一点的酒馆,这些钱,足够买上一大桌子菜,吃得满嘴流油了……
那个叫王丙的仆役,似乎看出来了王甲的不自在,干咳了一声说道:“咱们都跟是跟着老将军做事的,平时根本就不缺酒肉。换个酒馆,固然能吃饱,但是那又有什么意思?”
“唯独这谪仙楼,喝的不是酒,吃得不是菜,那是高人一等的身份啊。单单就是这种身份,便值这个价钱。哪怕在这里喝白水,小人也觉得很有面子。”
王甲听了这话之后,眼睛顿时亮起来了,然后点了点头。
几个仆役正小声说着话,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笑声。
王甲向那边看了一眼,发现是几个朝臣,正向这边看过来。
王甲有些不快:“那些人是不是在嘲笑我们?”
王丙疑惑的说道:“这些人,好像是与我王氏有来往的大人啊。看来他们今日也是来庆祝的。”
王甲呵呵笑了一声:“全赖我们在咸阳城中造势,他们才能死里逃生啊。认真算起来,我们还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呢。”
仆役们都连连点头,一脸的自豪。
朝臣和仆役,最终没有任何交流。仆役们继续在大堂中饮酒,而朝臣们到了二楼的包房之中。
酒菜源源不断的上来,每个人都吃得不亦乐乎。
那说书先生忽然走出来,先说了几句俏皮话,逗得楼上楼下哈哈大笑。然后又笑眯眯的说道:“今日,小人要请各位听一段故事,这段故事,叫做王翦战项梁。”
楼上的朝臣和楼下的仆役,都有点不自在。
而谪仙楼的伙计则起哄说:“王翦战项梁,我们听说过啊。不就是十万大军,和人家几十人打了个平手吗?”
说书先生嘿嘿笑了一声:“我这个,比你那个要精彩。”
伙计们说:“那倒是让我们听听啊。”
说书先生应了一声,拿出来一个盒子,然后从盒子里拿出来一个精致的留声机。
他指着收音机说:“此乃商君别院研制的最新款。转速稳定,音质清楚。”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不是听书吗?怎么拿出留声机来了?”
说书先生呵呵一笑:“诸位别急,你们要听的书,就在这留声机里面。”
随后,他拿出一个裹着锡纸的竹筒,放到了留声机里面,然后缓缓地转动曲柄。
第三百九十五章 名声彻底臭了
说书人慢慢地转动曲柄,很快,从留声机中出现了一个声音。
声音很大,声若洪钟:“王翦,你这老匹夫,莫要欺人太甚。”
紧接着是另一个老当益壮的声音:“小畜生,今日老夫定要打死你这反贼。
众人听到这里,都愣住了。很显然,第一个声音应该属于项梁,第二个声音,应当属于王翦。
更为关键的是,这不是扮演出来的,而是真真切切就是王翦的声音。
整个谪仙楼鸦雀无声,都在听着留声机里面的声音。
有些人很好奇,想要知道这声音是什么时候录下来的,在什么情况下录下来的。但是现在显然不是询问的好时机,于是他们都耐着性子听着。
只听见项梁说道:“好好好,那我们今日便要决一死战。只不过,有本事你不要用帮手。”
王翦冷笑了一声:“为何不能用帮手?他们是秦人,杀反贼天经地义。”
谪仙楼里的听众都点了点头,觉得王老将军说的话没有错。而且他们也听出来了,王翦确实对反贼有刻骨铭心的仇恨。
紧接着,里面又传来了王翦的声音:“狗三,你攻他左翼。瘸五,你攻他右翼。憨牛,你在后面拦住他的去路。老夫则正面迎敌。”
随后,有三个人应了一声。
听众都有点纳闷:狗三?瘸五?憨牛?这是将领的名字吗?怎么听起来这么古怪?这么粗鄙?
朝臣们觉得粗鄙,王氏府中的仆役却觉得有点耳熟:狗三?我倒是知道一个叫狗三的,那不是惯偷吗?瘸五也听说过,不久前偷看女闾中的娼妓洗澡,被打了一顿,送到官府了。至于憨牛,那就是个缺心眼的二傻子,哪里有饭吃就往哪走……
王氏仆役面面相觑:怎么老将军麾下也有这么三个人?是重名了吗?这也太巧合了吧?
就在众人纳闷的时候,留声机里面已经传来了殴打声。
众人听来听去,就是四个人在打架,完全没有千军万马的声音。
不仅如此,里面还时不时传来呼痛声。
项梁:“老匹夫,你又揪我头发。”
瘸五:“老将军,抠他眼珠子。使劲,给他抠出血来。”
王翦:“哎呦,小畜生你竟如此下作,敢踢老夫胯间……”
憨牛:“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狗三:“你特么真是笨蛋,打他的屁股管什么用?打脑袋。”
憨牛:“哦。”
项梁:“啊……痛杀我也。”
终于有听众忍不住了,趁着说书人换竹筒的工夫,小声问道:“他们是在阵前决斗吗?为何听不到兵马声?”
说书人并没有回答,只是嘘了一声。然后换了另一个竹筒。
随后,里面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这次变成了叫骂声。
王翦:“老夫一生英雄无比,想不到最后栽在你这蠢材身上。若非你拖累了老夫,何至于此?”
项梁:“老匹夫,是你太愚笨,空有元帅之名,却不能掌控三军,拖累我战败。若非你连番催我造反,我岂会仓促起事,终致失败?”
王翦和项梁起初的时候还是在讲道理,后来两个人越说越生气,彻底变成谩骂了。
王翦:“竖子不可与谋。”
项梁:“老匹夫徒有虚名。”
王翦:“小畜生安敢无理。”
项梁:“老贼人,甘做秦人鹰犬。”
这两个人骂的还算文明,但是已经把在场的权贵听得很不自在了。
而狗三几个人,骂的就比较粗俗了。
狗三:“项梁,我日汝先人。”
瘸五:“项梁,汝母为我妇……”
憨牛:“项梁,我……我……”
狗三热心的帮他提词:“你挖他祖坟。”
憨牛立刻学会了:“项梁,我挖你祖坟。”
项梁气的火冒三丈,狂吼了一声:“好,今日我们便不死不休。”
随后,一阵脚步声,显然是项梁冲过来了。
王翦有些惊慌的喊道:“布阵,快布阵。”
随后,五个人又扭打在了一块。
听众都懵了:这是震动天下的反贼项梁?这是功勋卓著的老将王翦?没想到……他们还有这一面啊。
忽然,留声机里面传来吆喝声:“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出人命了。来人啊,谁又把他们关到一个牢房里面了?分开,分开。”
随后,是一阵开锁声,抖动铁链的声音。狱卒的喝骂声……
留声机的内容,到这里就结束了。谪仙楼鸦雀无声,不少人还沉浸在刚才的声音中没有回过神来。
终于,有个聪明人说道:“这声音,是在大牢中录下来的?”
说书人微笑着点了点头。
又有人问:“那瘸五狗三,就是咸阳城中几个有名的流氓泼皮?”
说书人又微笑着点了点头。
有人苦笑了一声:“原来是这么个王翦战项梁啊。不过……确实精彩,哈哈。”
说书人微微一笑:“谪仙已经派人进了死囚牢,每天都会录下一段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在谪仙楼供诸君倾听。各位想要听的话,请明日继续来。”
在场的人轰然应声,显然都对此很感兴趣。
站在柜台后面的苍夫和老板娘对视了一眼,一脸感慨的说道:“谪仙这一招,真是妙啊。眼看着谪仙楼的生意,又要壮大一分了。”
不少人觉得这种事很新鲜,很新奇。毕竟秦人的娱乐活动太少了,没有见过明星,没有听过八卦,娱乐的阈值还很低。
李水只是弄了一点录音,就满足了他们对王翦和项梁的所有想法,人人都觉得过瘾的要命。
但是邹苟那些朝臣,和王氏仆役,都有些闷闷不乐。
毕竟这录音里面,王翦太不堪了,简直就是丢人。掌握十万大军的时候,和项梁玩假打。现在被关进牢房里面了,倒是开始真打了,可是那反而像是猴戏。
众人都吃不下去了,纷纷离席打算离开。
邹苟满腹心事,走在最后面。结果他被一个伙计拦住了。
邹苟瞪着眼睛问道:“何事?”
那伙计说:“邹大人还没有付钱呢。”
邹苟看着不远处的朝臣,大声说道:“诸位,不是说好了,你们请我赴宴吗?”
那些朝臣脸上个个带着神秘的笑容:“是啊,不过我们请的,是上一次的酒宴。邹大人不会忘了吧?上一次是我们付的钱。这一次,该邹大人还上一次的债了。”
邹苟叹了口气:“我还是低估咸阳人的无耻程度了啊。”
有个老成持重的朝臣捋了捋胡须,有些感慨的想:这无耻之风,如同瘟疫啊。从谪仙身上刮起来,先是传染了邹苟,现在又传给了这么多朝臣……
邹苟根本没带钱,只能在伙计的逼迫下写了欠条,然后才很委屈的向外面走。
结果这群人刚刚走出去,就有一群官兵来了。他们不由分说,给朝臣和王氏仆役的脖子上都戴上了锁链。
邹苟急了,大声喝道:“尔等何人?岂敢拿我?我乃邹苟。”
官兵淡淡的说道:“拿的就是你们。王翦在牢中已经招供了,你们都是他的同谋,都曾经参与谋反。”
邹苟那伙人顿时急了,纷纷破口大骂:“放屁,哪有此事?”
“这分明是王翦在胡说八道。”
“王翦这老匹夫。”
“这老贼祸国殃民。”
不自觉的,他们把留声机里面骂人的话全都用出来了。
从谪仙楼到大牢,是一段不短的距离。这里路上,朝臣和仆役叫骂不休,引来了无数人围观。
这些围观的人,又把看到的,听到的,添油加醋的跟别人说。
一日之间,到处都有人在谈论王翦。
不得不说,王翦现在已经正式取代巨夫,成为咸阳城的顶级流量了。
反贼自古便有,造反失败之后,还这么丢人的,恐怕王翦是独一份了。
…………
翌日,嬴政书房之中,李水几个人又来了。
嬴政这次面带微笑,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好啊,一日之间,咸阳城中风气大变。”
李斯说道:“如今街上,再无人同情王翦了。谪仙在酒楼中放的那一段录音,口耳相传,不少人都知道了。现在无数人觉得,王翦乃是个跳梁小丑一般的人物,根本不是什么德高望重的战神。”
赵腾说道:“不止如此。现在街上聚拢了不少人。有那些朝臣的家人,他们到处喊冤,说自家大人根本没有参与谋反,那王翦在胡说八道。”
“还有一些从楚地回来的秦兵,他们要求重罚王翦,否则的话,对不起死去的袍泽。”
“总而言之,王翦在咸阳城中的名声,已经臭不可闻了。现在即便是陛下将他千刀万剐,百姓们也只会拍手称快,而不会觉得陛下残忍。”
嬴政志得意满的笑了。
杀了反贼,算是出了一口气。若能让反贼身败名裂,那才是真正的痛快呢。
淳于越忽然叹了口气:“老夫始终想不明白,为何一日之间,百姓的看法就变了?”
李水笑眯眯的说道:“淳于博士整日说,得民心者得天下。殊不知民心也是可以操纵的。”
“天下间的百姓,见识有限,得到的消息有限。只要掌握了方法,便可以操纵他们的认识。让他们看到朝廷想让他们看到的,让他们听到朝廷想让他们听到的。”
淳于越目瞪口呆。
李水又微笑着说:“当然了,前提是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若兵连祸结,食不果腹。即便派上一万个人,去街上高喊朝廷清廉宽厚,百姓们也是不会信的。”
“这一次能成功操纵民心。一来王翦谋反,本就是大错而特错。二来陛下确实深得民心。”
嬴政更加满意了。
旁边的淳于越却叹了口气:“谪仙这是在蛊惑人心啊,此非君子所为。”
李水瞪了瞪眼:“什么是君子,什么不是君子?难道凡是不合博士理念的,便不是君子吗?”
“你以为本仙想要操纵民心吗?殊不知,民心这东西,你不操纵,便有人操纵。昨日街上不少人同情王翦,难道不是有心人在暗中作梗吗?”
“更何况,我这一次小试牛刀,是为了将来给陛下炼丹做准备。将来天时地利人和,万众一心恭祝陛下成仙。到那时候,仙丹方可炼成。”
淳于越听得目瞪口呆:“这又和炼丹扯上关系了?”
嬴政叹了口气,说道:“槐谷子,忠臣也。也就是你,日日想着替朕炼丹。”
李水一脸谦虚:“臣这胸腹之中,唯有一颗对陛下的忠心耳。”
在场的人都有点无语。你是方士,你炼丹不是分内事吗?这有什么可邀功的。
李水笑眯眯的对嬴政说道:“陛下等上一段时间,便宣布念及王翦功勋卓著,特赐他自缢。随后臣再造上一波舆论,则陛下为圣明仁德之君,天下人再无异议矣。”
嬴政很开心的答应了。
李水也有点激动。把历史上的秦始皇打造成仁君……我这可真是大手笔啊。
…………
大牢中,关进来了很多人。有王翦家的仆役,有曾经和王翦交好的朝臣。
这些人从进来开始,便对着王翦破口大骂。
王翦很纳闷:“我何时得罪你们了?”
但是朝臣们根本不听他解释,每天除了骂王翦,就说自己没有造反。
王翦更奇怪了:“何人说你们造反了?”
结果这些人听了之后,更是愤怒不已。王翦攀咬别人倒也罢了,居然还死不承认。
最后王翦有些无语了。被这些人骂了三两天,越想越生气。只好将一腔怒火都发泄到项梁身上。
接下来的几天,项梁被揍得惨绝人寰。
不过王翦和项梁也发现一个很奇怪的地方,每当他们打架的时候,那些破口大骂的朝臣和仆役,都不做声了。整个大牢鸦雀无声,安静的要命。
王翦很纳闷,他本想找个人问问,但是没有人搭理他,因此也只能作罢了。
其实那些朝臣和仆役的心思很容易理解。他们清楚,每当王翦打架的时候,都有狱卒在附近偷偷录音。他们可不想自己的声音被录进去,然后在谪仙楼公开播放。
那样的话……可真的是太丢人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连环计
王翦还不知道,自己在咸阳城中已经红了。他每天的事情都很乏味,无非就是吃饭睡觉打项梁而已。
该说的都说了,也无需再被审问了。王翦过得很惬意。
其实他心中还是有一个秘密的,那就是王恒的去向。
王恒是王氏唯一的希望了,在王翦看来,很有可能在举族覆灭之后,由王恒来延续血脉。
他已经想好了,如果有人逼问王恒的下落,他会当场自杀,绝对不会说出来。可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人来问。
王翦很奇怪,李信也有点纳闷。他坐在商君别院,一边饮酒,一边问李水:“槐兄,这王恒在楚地,可是一大祸患啊,我们应当将他及早抓回来。”
李水点了点头:“是啊,是啊。不过楚地那么大,他随便找个树林一钻,咱们就是派几万大军也做不成这事啊,搞不好还要耗费无数钱粮,有点得不偿失。”
李信嗯了一声:“不过,若放任此人的话,恐怕会出大事。或许应该秘密派人前往楚地,寻访一番。”
李水笑眯眯的说道:“李兄放心,人我已经找好了,片刻之后就到。”
李信一脸好奇的看着李水:“找到合适的人了?”
李水嗯了一声:“正是。”
说话间,有个匠户走进来,对李水说道:“大人,人已经到了。”
李水点了点头。
李信看了看来人,顿时愣住了。他本以为要去楚地找人,应该派一个方士,毕竟方士常年在外游历,习惯了登山涉水。
可是李水找来的人,分明是个仆役。而且这仆役还带着脚镣,又像是罪犯。
忽然,李信把他认出来了,指着这人说道:“这不是王翦的管家,王甲吗?”
王甲小心翼翼的说道:“是小人,小人拜见谪仙,拜见李大将军。”
李水慢条斯理的说:“王甲啊,你家中都还有什么人啊?”
王甲哭丧着脸说:“上有八十老母,下有没有长大成人的孩儿。一家十余口,命在旦夕……”
李水嗯了一声:“你作为王翦的管家,也算是比较有权势了。昔日王氏权势熏天的时候,你比有些朝臣还要嚣张。买房置地,仗势欺人,一个奴婢,竟然也学着主人买奴婢,是不是啊?”
王甲打着哆嗦说道:“小人一时糊涂,一时糊涂。”
李水叹了口气:“本仙已经查到了,王翦谋反一事,你是知情的。在项梁谋反之前,你曾经跟着王恒,数次前往楚地,是不是?”
王甲下意识就想否认,但是转念一想,李水已经说的这么详细了,显然对这些事情知之甚详细,否认已经没用了。
于是他又是一波求饶。
李水一脸同情的看着他:“谋逆大罪啊,你家中这十余口人,恐怕都要死掉了。可怜啊,可怜。”
王甲悲痛欲死。
李水一直沉默的看着他,等他快要崩溃的时候,才微微一笑,对他说:“你运气好啊,现在我可以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也给你的家人一个活命的机会。”
王甲眼睛一亮,一脸期待的看着李水。
李水凑过去说:“如果把你派到楚地,你能不能联络上王恒?”
王甲摇了摇头:“王恒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小人恐怕无能为力。”
李水哦了一声,对不远处的匠户说道:“算了,此人没有用了,关到死牢中去吧。”
匠户应了一声,走过来拖人。
王甲挣扎着说道:“谪仙,谪仙,小人知道,小人知道。”
李水呵呵笑了一声:“现在又知道了?”
王甲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是,大概还是知道一点的,毕竟都是出自王氏,他们或许会留下蛛丝马迹,小人可以认出来。”
随后,王甲小心翼翼的问道:“谪仙是想要……让小人带路,带着秦兵抓他们?那样的话,恐怕目标太大,王恒察觉到之后,立刻逃走,事情就不好办了。”
李水嗯了一声:“不派秦兵,只派你一个人去,你帮我给王恒送个信。”
王甲唯唯诺诺,连连应声。
李水想了想说:“你就说,王翦回到咸阳城之后,受到了陛下的嘉奖,官升一级,爵升一级。王贲因为父亲的战功,官复原职。当然了,也有些无耻小人,比如李信,一直中伤王大将军。”
旁边的李信呵呵笑了一声:“槐兄,如果这个无耻小人换成你的话,听起来更可信。”
李水挠了挠头,看向王甲:“是吗?”
王甲不敢说话。
李水叹了口气:“罢了,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那就换成我吧。我与王老将军素有嫌隙,因此中伤他勾结反贼,可是我又拿不出证据来。项梁又在半路上自杀了。”
“因此状告变成了诬告。好在陛下看在我可以炼丹,饶我一命。最后将我打了几十板子,抬回家去了。”
“从此以后,我意志消沉,再也不敢与王翦争锋。现在王翦在朝中如日中天,想要举荐一些子弟入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王恒。”
“故而,王翦派你千里迢迢,前去送信,盼望着王恒立刻回来,免得错过了好机会,高官厚禄,可不是一直等在那里啊。”
王甲听到这里,已经彻底明白了。他干笑了一声,问道:“谪仙是让小人把王恒骗回来?”
李水点了点头:“你曾经跟着王恒做事,同样犯了谋反的大罪,因此你的话,王恒是相信的。”
“只要你能把王恒带回来。你的罪过,可以一笔勾销,你的家人,也可以免罪。我甚至可以让你脱离奴籍。将来子孙长大成人,读上几本书,考考科举,若能中举,你这一家,便飞黄腾达了。”
王甲听得心中热切不已。
不过他还残存着一丝理智,他小心翼翼的问道:“然而,小人毕竟是反贼,谪仙真的能让小人免罪?”
李水冷笑了一声:“你是反贼又如何?不过是反贼中的小角色罢了。只要有本仙求情,陛下才懒得杀你。”
王甲想了想,觉得这话好像也很有道理。作为一个小人物,总算有点好处。
李水摆了摆手,说道:“事不宜迟,立刻去吧。你早日回来,你的家人也可以早日过上好日子。”
王甲激动地点了点头,跟着匠户出去了。
匠户早就给他准备好了快马,金银,干粮。王甲匆匆把铁链除下来,换了一身衣服,骑上快马,立刻向楚地狂奔而去了。
李信坐在屋子里面,沉思了好一会,对李水说道:“槐兄,你把王恒骗回来,这个想法固然是好的。不过……你就不怕这王甲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了?”
李水说:“他的家眷都在咸阳城,总会有点牵挂吧。”
李信叹了口气:“不过,王甲毕竟是反贼,就这样饶了他的性命,我总有些不甘心。”
李水忽然嘿嘿笑起来了:“李兄不甘心,其实我也不甘心。不瞒你说,其实我这是连环计。”
李信好奇的问:“什么意思?”
李水小声说:“李兄想想,王恒是何等狡猾的人,他若听了王甲的话,会怎么想?”
李信想了想,说道:“定然是怀疑其中有诈,是有人要把他骗回去。”
李水使劲点了点头。
李信说:“如此一来,王甲的性命可就有点危险了。不过楚地距离咸阳城太远了,消息传递不便,这王恒也没有办法证实咸阳的情况。因此……王甲的生死还不好说。”
李水笑着说:“所以,我后面还有一计。”
李水问外面的匠户:“人带来了吗?”
匠户说道:“带来了。”
随后,有个仆役打扮的人,胆战心惊的走进来了。
李水笑眯眯的问:“你是何人啊?说来听听,给李大将军认识一下。”
仆役小声说:“小人,小人王丁。”
他说了这话之后,忽然哭了,跪伏在地上,翻来覆去的说:“谪仙,小人冤枉啊,不关小人的事。小人一直是王贲的贴身仆役,自从王贲赋闲在家之后,我也一直在家中看管花园,不曾参与谋反啊。”
李水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冤枉,但是别人未必知道。大手一挥,把你杀了,谁会在意?”
王丁哭的鼻涕都出来了。
李水说道:“本仙心地善良,最见不得老实人受到冤枉,因此思来想去,决定给你个救命的机会。”
王丁大喜,一脸热切的看着李水。
李水说道:“你身为王氏仆役,又一直待在王贲身边。如果王恒在楚地活动,你应该能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找到他吧?”
王丁想了想,说道:“应当可以找到。”
李水点了点头:“你今夜在这里饱餐一顿,明日骑上快马去楚地。等找到王恒之后。告诉他一些消息。”
王丁有点害怕。王恒留在楚地,八成是做了反贼了,自己去告诉反贼消息?那不是找死吗?
不过他没有反驳,依然小心翼翼的看着李水。
李水说道:“你找到王恒之后,就说是王贲派你去的。要你带给他一个消息。就说王老将军入城不久,便被人抓了。如今咸阳城中,有不知道多少人受到了牵连。”
“如今王氏宗族,已经被限制出城。王氏仆役,多半被关进了大牢。朝中大臣,也有数十人进去了。这一次,王氏恐怕要被灭族了。”
“故而王贲多方打通关系,费了老大的力气将你送出城,给王恒报个信。让他万万不能回来。一定要留在楚地,为王氏留下一丝血脉。”
王丁都听傻了:“这……这……小人真要这么做了,那不就真的成了反贼了吗?”
李水笑着说道:“对啊,你报完信之后,也不要回到咸阳城了,就留在王恒身边。”
王丁的冷汗刷的一下流下来了。他错愕良久,忽然小心翼翼的问:“难道谪仙……当真是项梁的人?”
李水大怒:“放屁,你懂个屁。”
旁边的李信一脸若有所思的看着李水。
李水对王丁说:“你留在王恒身边之后,要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做了什么,到了什么地方,身边有多少兵马,有多少武器。我会派人与你联络。”
王丁恍然大悟:“原来谪仙是派小人去做细作的。”
李水点了点头,摆了摆手说道:“去吧,休息一会,明日动身。”
王丁点头哈腰的走了。
李信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妙啊,只要掌握了王恒的动向,再杀他那不是易如反掌吗?”
李水笑眯眯的说道:“王甲,王丁。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总有一款适合王恒。”
…………
李水和李信开心的喝酒。而距离他们数百米之外的农田中,项羽正在咬牙切齿。
项超又来了,又以农家乐的名义,悄悄地见了项羽。
项超对项羽说道:“羽儿啊,你何时从这里回去啊。如今你叔父项梁,正在大牢受苦,当真是惨绝人寰。”
“那王翦带着三个地痞流氓,整日殴打他。更可恨的是,槐谷子将这些东西录了下来,在谪仙楼放给食客听。”
“如今王翦固然成了笑柄,项梁也没有好到哪去。我项氏的荣耀,已经毁于一旦了。”
项羽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农具,像是握着一把剑。
项超看他五官扭曲,一脸痛苦,有些于心不忍,宽慰他说:“羽儿啊,你也不用太过悲痛,左右你叔父都必死无疑,我只是看他受辱,心中有些气恼……”
项羽摆了摆手,咬着牙说道:“孩儿并非悲痛。只是……有些内急,我要去溷厕。”
随后,在项超错愕的目光中,项羽飞一般的跑了。
项超有点疑惑的说道:“这……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吧?老夫来的时候,他便在溷厕之中。怎么眨眼的工夫,去了两趟?”
恍惚间,项超想起廉颇来了……
有个面黄肌瘦的项氏子弟走过来,对项超说道:“最近我们几个,一直在腹泻。也不知道究竟吃坏了什么。因此羽将军并不是无礼,实在是按捺不住啊。不过大人放心,等羽将军泄空了便好了。”
项超:“……”
第三百九十七章 你身边有细作
项超没等多长时间,项羽已经有气无力地回来了。
项超关切的对项羽说道:“羽儿,你这腹泻,多长时间了?”
项羽叹了口气,说道:“有十余日了。”
项超赞道:“一连腹泻了十余日,依然能如此生龙活虎,甚至可以下地干活。这也就是我家羽儿,换做别人,早就死了。”
周围的项氏子弟都有点无语。都这样了还捧呢……
项羽对项超说道:“叔父受辱,我岂能坐视?我已然下定决心……”
说到这里,项羽摆了摆手,又向溷厕跑去了。
项超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他问旁边的项氏子弟:“你们可曾吃药啊?”
那些项氏子弟都说道:“吃药了,但是总不管用,咸阳城最高明的医者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个医者说,或许是水土不服。开了个方子,让我们取一些楚地之土,混在水中吞服,或许便好了。可惜咸阳城距离楚地千里之遥,如何能取得楚土?”
项超点了点头:“是啊,这倒是为难的很。不过已经过去了十余日,水土不服,也该好了……”
说话间,项羽已经从溷厕中出来了。
他走到项超跟前,说道:“父亲放心,今夜我便带人救出叔父,然后远走高飞。”
项超关切的问道:“你这身体,可禁得住吗?”
项羽说道:“无妨。我有万夫不当之勇,从牢中救人而已,如同探囊取物。”
项超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只可惜,如此一来,便杀不了槐谷子了。”
项羽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他也觉得很可惜,但是进入商君别院以来,遭受了太多挫折,遭受了太多打击。
往日那个骄傲的项羽,彻底被打击的失去了自信心,现在他对于杀掉槐谷子,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既然如此,不如救出项梁,逃回楚地吧。至于回去之后会怎么样……只能日后再说了。
项超想要再嘱咐项羽几句,这时候有个匠户远远地向项超喊:“景盖大人,你的时辰到了。要不要再续一个时辰。”
项羽说道:“父亲快走吧。羽儿救出叔父之后,自会去找你。”
刚刚说到这里,项羽又有感觉了,于是又小跑着向厕所去了。
项超叹息了一声,摇着头回家了。
…………
是夜,三更时分。项羽从床上爬起来了。
其实腹泻了这么久,他也摸到了一些规律。只要某一天不吃饭,饿上一顿,就不会腹泻。
那时候,项氏子弟也怀疑他们的饭有问题。他们曾经偷偷把饭带出去,交给医者查看。但是医者什么都检查不出来。
不得不说,相里竹的药确实厉害。
最后项羽也只能认定,真的是水土不服。
今天晚上为了行动,项羽特地没有吃饭。
他饿着肚子爬起来,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院子里面,项氏子弟已经整装待发了。项羽借着月光,看身前的这几个人,越看越是黯然。
刚刚来到咸阳城的时候,这一个人无一不是身强体壮,身怀绝技的好男儿。可是在商君别院这十余日,他们都被折磨的瘦了一大圈。
项羽淡淡的说道:“今夜,我们潜入死牢,悄无声息的救人。然后远走高飞,这商君别院,我们再也不来了。”
项氏子弟都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候,他们的院门被敲响了。寂静的夜色中,敲门声格外的响亮。
项羽心中一惊,觉得那一阵阵敲门声,简直是敲在自己的心里面。
难道计划泄露了?自己的身份被人知道了?
项羽把剑拿出来,紧紧地攥在手里面,然后一步步的走到门口。
“是谁?”项羽沉声问。
“是我,三脚。”外面的人小声回答。
项羽顿时松了口气,把门打开了一条缝隙,三脚顿时挤了进来。
项羽好奇的问道:“义兄,三更半夜,你来这里做什么?”
三脚没说话,而是环顾院子,看了看在场的项氏子弟,顿时叹了口气:“果然如此,还真被我猜中了。”
项羽问道:“猜中什么了?”
三脚说道:“你们是不是要劫死囚牢?”
项羽沉声问:“义兄如何得知?”
三脚说道:“这几日,咸阳城中早就传遍了,王翦在牢中与项梁打架,丑态百出。我立刻就猜到了,你若听说了此事,必定怒气冲天,要去劫牢。”
“因此我思前想后,来此处劝你。幸好我来得及时,没有酿成大祸。义弟啊,你可知道囚牢之中有多少兵马?凭你们几个人,如何能把人救出来?那不是白白将性命搭进去吗?”
项羽低声说道:“也未必不可行,我已经计划好了,先在附近放起一把火来,待得周围乱作一团,再带人悄悄地溜进去,未必不能行。又或者,先劫持一个朝臣,然后令他写一道命令,我们再假扮差役,将人带走。”
三脚笑了:“义弟倒很聪明啊,不是一味喊打喊杀的莽撞之人。”
项羽说道:“既然义兄也认可了,那便让开吧。这一次是我项氏族中的事,义兄就不要参与其中了,免得受到牵连。”
三脚摇了摇头,说道:“你随我来,我只与你一人谈话。”
项羽看了看等在旁边的项氏子弟:“你们在外面稍等。”
项氏子弟答应了。
随后,三脚带着项羽进了一间屋子里面,并且谨慎的关上了门窗。
项羽纳闷的问道:“这是何意?”
三脚低声说道:“你以为真的可以做成此事?”
项羽一脸疑惑。
三脚低声说道:“义弟啊,你身边有细作。”
项羽一听这话,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握着剑问道:“是谁?”
三脚低声说:“先不要说是谁,我问你,最近你们是不是一直在腹泻?”
项羽嗯了一声。
三脚又说:“那你有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不曾腹泻呢?”
项羽想了很久,忽然目光一缩:“项献?”
三脚微微点了点头:“义弟,你是当局者迷啊。为兄经常出入你这里,总觉得项献的目光有些不太对。”
项羽自言自语的说道:“项献,乃是我项氏子弟啊,他为何要害我们?”
三脚笑了:“这话,应当问你才是,我毕竟不了解他。”
项羽在屋子里面来回转圈,一边转圈,一边自言自语:“进入咸阳城之后,我们便与项献分开了。”
“项献和宋娥一道,进了王老实家。后来宋娥入宫,项献便进了商君别院。难道说,从那时候起,他便被槐谷子收买了?”
“后来我们几人历尽千辛万苦,进入商君别院做雇户。而项献明明可以做护卫,却偏要和我们一样做雇户。他是真的不嫌累呢?还是想要监视我们呢?”
“再加上这一次的事,他不断地给我们下药,究竟意欲何为?”
忽然,项羽心中有些恐慌:“若项献是槐谷子的人,我们的身份变已经暴露了。”
三脚在旁边说道:“不然,我不这么看。若你们的身份暴露了,槐谷子岂能容得下你们?”
项羽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不错,槐谷子与我项氏有深仇大恨,若他知道我在这里,必定先处之而后快。”
紧接着,项羽又说道:“之前,我也曾让项献发过毒誓,证明他并非槐谷子的人。因此,他的身份是可靠的。不过……他为何要给我下药?”
三脚低声说道:“他虽然不是槐谷子的人,但是未必没有留在商君别院的想法啊。商君别院,可以吃饱穿暖,槐谷子对他又不错。你说项献心中,会不会有些留恋?”
“一边是旧主,一边是荣华富贵。项献不想背叛你,可又不想离开这里。他会怎么做?只能暗中给你们下泻药,让你们无法刺杀槐谷子。如此一来,他就可以留在这里了。”
“今日你们要去劫囚,然后远走高飞。你想想,项献能同意吗?他必定会暗中搞些破坏,让你们功亏一篑,然后继续留在商君别院。”
项羽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昔日叔父经常对我说,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则为枳。任何一个大楚的忠臣义士,进了咸阳城都有可能背叛。”
“槐谷子是如此,项伯是如此。如今的项献,恐怕也是如此了。”
三脚拍了拍项羽的肩膀:“劫囚,不可能做成。秦人守卫森严,你这一趟无异于送死。你即便将项梁将军救出来,若他听说自己已经声名狼藉,那还能活下去吗?最后依然是个死。”
“故而,你不如留在商君别院,伺机杀了槐谷子报仇。”
项羽缓缓地点了点头。
三脚叹了口气:“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义弟啊,你好自为之吧。”
项羽向三脚行了一礼,极为诚恳地说道:“若非义兄,今日我项氏危矣。”
三脚苦笑着摇了摇头。
项羽把三脚送到了门口,然后回过头来,对等在身后的项氏子弟说道:“今日不去劫囚了。都回去睡吧。”
说这话的时候,项羽一直偷眼观察着项献,果然发现他轻轻地松了口气。
项羽心中大恨,恨不得一剑把他的脑袋切下来。只不过现在是在商君别院,贸然杀了项献很麻烦,因此项羽没有动手。
其实项羽没注意到,其他的几个项氏子弟,也都松了口气。毕竟在他们看来,劫死牢简直就是去送死。
项氏子弟都走了,项羽在矮榻上坐着,一夜没睡。
而三脚悄悄地去见了李水。
李水问:“如何了?”
三脚小声说:“小人已经成功的劝阻了他,并且把祸水引到了项献身上。”
李水点了点头:“这样也好。让他们吃了十几日的泻药,便是一头猪也该发现不对劲了,这药要停一停了。你先回去吧。”
三脚应了一声,又悄悄地离开了。
第二日清晨,项羽把所有人叫到一块,一脸严肃地说道:“项献,你给我们下了什么药?”
项献懵了:“什么?”
项羽说道:“为何我们连日来腹泻不止?是不是你从中捣鬼?”
项献一脸委屈:“没有啊。”
项羽又说:“那为何偏偏你没有事呢?”
此言一出,周围的项氏子弟都一脸疑惑的看着项献,他们也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劲。
项献快哭了:“在下,在下也不明白啊。或许是我能适应咸阳城的气候。”
项羽嗯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是啊,你在咸阳城中,如鱼得水,已经舍不得走了。”
项献百口莫辩,忽然向旁边的石头撞过去。
有两个人把他拦住了。
项羽淡淡地说道:“你也不用寻死觅活,你死在这里,我们几个反倒麻烦。”
说了这话之后,项献连死都不敢死了。
项羽说:“你发毒誓吧。”
于是项献又举起手来,大声说道:“若我有异心,教我不得好死,教我祖上三代,生灵不安。”
周围的项氏子弟勉强相信了他。
项羽也有些疑惑,心想:莫非当真是我冤枉了他?
项羽摆了摆手:“罢了,去吃饭吧。”
吃完饭之后,所有人都一脸安静的等待着。一刻钟过去了,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
他们都没有腹泻,仿佛困扰十几日的水土不服,突然间全都好了。
于是乎,众人看项献的目光,就更加不对劲了。
项献欲哭无泪:天呐,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
李水最近很忙,派了一些人,在咸阳城中造势。各种推波助澜,让百姓们认为,王翦乃大秦的祸害。
此人锦衣玉食,高官厚禄,居然吃里扒外,和项梁勾结,害死了不少大秦的将士。
一时间,这些百姓群情激昂,恨不得将王翦一伙人千刀万剐。
当愤怒达到顶点的时候,宫中的旨意下来了:念在王翦素日有大功于朝,特刺缢杀。
百姓们顿时愣住了,觉得这个结果,有点难以接受。这么卑劣的一个人,怎么是缢杀呢?
百姓们似乎忘了,数日之前,觉得应该从轻发落,选择缢杀的,也是他们。
李水及时的命人散播了一些言论,很快风向扭转了。百姓们迅速的达成了共识:当今天子,仁义啊。谁说我大秦是虎狼之国,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很快,第二道旨意又来了。王翦攀咬的那些人,经过认真核查,只有五人确实有谋反迹象。其余人,或者曾经贪污,或者曾经徇私,或者曾经枉法。各自依律处置。
完全被冤枉,身家清白者,立刻放还家中,官复原职,并且给予抚慰。
这旨意出来之后,在李水的引导下,咸阳城中百姓称颂一片。当今天子,真是明察秋毫啊。
尤其是那些朝臣的家眷,有不少人听到消息之后,直接跪在大街上,疯狂的哭喊着:“多谢陛下,多谢陛下啊。”
他们确实很激动,古往今来,谋反这种事,总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被攀咬出来之后,多半就死定了。
没想到,被抓走的人居然能得到清白。朝廷将这件事竟然处理的清清楚楚,各项证据令人无可辩驳。
这样的天子不圣明,天底下还有圣明天子吗?
后面的事,李水没有插手。百姓们自发的口耳相传,越说越邪乎,最后有人说,嬴政乃是尧舜转世……
李水坐在商君别院,听得嘿嘿直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