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大不敬
李水被李信搅的有点无心吃饭了,而李信却毫不在意,坐下来之后就开始吃。
他一边吃,一边意犹未尽的说道:“仙界,真好啊。仙人的生活,真舒服啊。从吃到拉,无不妥帖。”
李水叹了口气,把筷子放下了:“罢了,不吃了。”
旁边的相里竹一直气鼓鼓的盯着他。
李水问道:“你又生什么气?”
不问还好,这话一问出来,相里竹就火了,嚷嚷着说道:“这几日,是我带着匠户们,没日没夜,不断试错,终于将仙纸做出来了。你呢?除了最开始的时候,夸夸其谈,向我讲了一些原理之外,就再也没有露面了。”
李水纳闷的说道:“要不然,我让周青臣宣扬此事的时候,把你的名字也加上?说实话,让我独领功劳,我也有些不好意思。”
相里竹说道:“我才不在乎什么功劳。更何况,没有你那些理论,这仙纸确实造不出来。我只是气愤,造纸之前,你跟我说,此物利国利民,泽被苍生,光芒足以照耀百代。”
“你说的何等伟大?结果呢?仙纸我是造出来了。你们两个,你们这无耻之徒,却只用在溷厕上面?”
“我只觉得,一番辛苦,全都喂了狗。你们真是欺人太甚。”
相里竹越说越委屈,已经有点想哭了。
李水挠了挠头,安慰她说道:“你不要只盯着我们两个。我们是无耻之徒,什么事做不出来?外面那些正人君子,还是很兴奋的。听说淳于越整天抱着仙纸,吃饭睡觉都不离手。”
李信在旁边有点无语,心想:“用仙纸上个溷厕就算无耻之徒了?”
李水好容易把相里竹安慰的差不多了。乌交又兴冲冲的过来了,说道:“大人,咱们什么时候去宫中送纸?据说伏尧公子为了尝鲜,一早上都没有如厕,就等着咱们呢。”
李水有点无奈,对乌交说道:“尝鲜这两个字,用得有些别扭啊。”
他正在和乌交讨论,一扭头看见相里竹已经眼圈泛红了。
李水连忙说道:“走走走,赶快去,万一把伏尧公子憋坏了,那可是大罪过。”
李水和乌交走了。李信看着垂泪欲泣的相里竹,有点手足无措。
李信挠了挠头,心想:“是不是,应该夸赞她一番?毕竟人家是造纸的大功臣。应当有感激之心。”
于是他竖起大拇指来,对相里竹说道:“相里姑娘,你这仙纸,造的极好。”
相里竹问道:“怎么个好法?”
李信有些词穷,又怕相里竹等的着急,于是脱口而出:“这纸……很舒服。”
相里竹哇地一声,哭起来了。
李信落荒而逃。
…………
李水的口碑,在咸阳城內,悄悄的发生了逆转。
有人觉得,李水以前卖东西,都是万钱起步,这一次卖仙纸,定价只有一百钱,真是良心。
有人觉得,一个人学坏不要紧,只要迷途知返,那就还是好人。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还有人觉得,这与大家的帮助也分不开,满朝文武,都彬彬有礼。李水这个楚地来的蛮夷,终于被感化了。
其中周青臣的言论,就比较chiluo裸了。他到处跟人宣扬,说李水乃当代仓颉。仓颉是造字,而李水是存字。其功劳同样极大。
起初的时候,大家对周青臣的理论不以为然,觉得此人拍马屁拍的太露骨。但是众人听得多了,又觉得这话好像没有什么问题。
最为关键的是,以后大家看书,不用再捧着沉重的竹简看了,这就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啊。
…………
这几日,李水已经往宫中送了几马车的纸。伏尧用了之后,赞不绝口。
李水是个公正的人,在给伏尧送纸之后,又给未央送去了不少。当然了,给未央送纸,就不能说这是厕纸了,那样太低端,有三俗之嫌。
李水和未央谈论的,都是怎么用这纸读书写字。当然了,这么多纸留下来,未央用它做什么,李水就管不着了。
在宫中的时候,李水也听到了一些传闻。据说那些朝臣给皇帝上书的时候,都在盛赞纸的好处,赞赏完了之后,在奏折的末尾,还是稍微夸赞了李水几句。
李水心里面美滋滋的,几乎是数着日子,等待下一次朝议了。
终于,朝议之期又到了。
李水早早的到了议政殿门口,为的就是和朝臣们多交流一会。背后听人夸没意思,当面夸才舒坦。
果然,朝臣们对李水的态度大为改观,有不少人冲他点头微笑。
尤其是周青臣来了之后,带着吴越等一帮人,对李水一个劲的称赞,把气氛烘托的很热烈。
诸位朝臣也从善如流,夸了李水几句。
有朝臣问淳于越,说道:“淳于博士,听闻你也上书称赞槐谷子了?”
淳于越摸着胡须说道:“槐谷子做了好事,自然当得起称赞。以老夫看来,此人虽然嚣张跋扈了些,但那都是年轻气盛。他本性不坏,只要稍加磨练,自然会温厚如玉。”
“而此人做出来的东西,却是真正的有助于天下啊。就以这仙纸来说,对我们读书人,便有莫大的好处。我已经令府中下人,将论语抄写在仙纸上面了。时时翻阅,方便的很……”
淳于越刚刚说到这里,李信来了,他一见李水,就大倒苦水:“槐兄,你是不知道,昨夜带回去的纸用完了。我不得已又用了竹片。唉,以前觉得倒没什么,可用惯了仙纸之后,全身不自在。”
淳于越微微一笑,对李信说道:“怎么?你也开始读书了吗?竹片确实不便,我已经改用仙纸了。”
李信一脸惊讶的看着淳于越:“你也用仙纸?”
淳于越说道:“怎么?老夫不能用吗?”
李信挠了挠头,说道:“那倒不是,只是……你这么古板的人,这次怎么转变的如此之快?毕竟只有极少数人,在用仙纸如厕。”
淳于越听到这话,顿时怒气上涌,一时没控制住,叫道:“什么?你竟然用仙纸如厕?”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看向李信。
李信脸色涨红:“这等事,你怎么好大庭广众的宣扬?”
然后他又看着朝臣,喝道:“看什么看,难道尔等不如厕吗?”
朝臣们心里很不是滋味。想想他们近日来,把仙纸当成宝贝,整天抱在怀里。结果李信这王八蛋,居然用他来如厕。隐隐约约的,朝臣们都觉得怀中的仙纸,有些脏污。
虽然此纸非彼纸,但是朝臣的心中实在别扭。这让人情何以堪?
淳于越气的脸色铁青,良久之后,说道:“暴殄天物啊。仙纸一丈见方,价值百钱。虽然不贵,可也不便宜了,你竟然用来如厕。你如此奢侈,就不怕上天惩罚吗?”
李信纳闷的看着李水:“这么贵?”
李水干笑着说道:“当然要贵,不贵,怎么配得上你大将军的身份嘛。”
淳于越忽然揪住李水,问道:“槐谷子,你是不是也用仙纸如厕了?”
李水干咳了一声,说道:“这在仙界,都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淳于博士不要少见多怪。”
淳于越使劲跺了跺脚:“老夫当初就不该相信你,亏我还专门上书,对你大加赞赏。悔之不及,悔之不及啊。”
李水不由得想:“相里竹,不愧是从淳于越府中来的啊。俩人的反应都差不多。一个哭,一个怒,都挺崩溃的。”
幸好,议政殿大门打开,朝议要开始了。李水逃也似的走了进去。
嬴政还不知道议政殿外发生的事,他心情很好,对满朝文武说道:“近日,不少人对槐谷子大加赞赏啊。槐谷子得到百官认可,很是难得。”
这时候,淳于越走了出来,一脸痛心的说道:“陛下,老臣称赞槐谷子,乃是为这竖子所欺骗,老臣收回之前的话。”
其他的大臣也纷纷走出来,表示要收回。
只有周青臣和吴越一帮人,按兵不动,不过脸上也有些尴尬。
嬴政有些纳闷,问道:“为何要收回啊?”
有个博士几乎要捶胸顿足了,说道:“陛下,仙纸乃是用来写字,用了传播古圣先贤思想之物。而槐谷子与李信二人,竟然用来如厕。这是亵渎,这是不敬,这是……这是无耻之行。”
嬴政没说话,因为得益于伏尧的推荐,他也开始用厕纸了,而且感觉很不错。怎么被这博士一说,倒成了十恶不赦了呢?
嬴政不动声色的看向李水:“槐谷子,你可有话要说?”
李水干咳了一声,说道:“若用仙纸如厕,便是亵渎古圣先贤的思想,那么满朝文武,已经亵渎多年了。”
朝臣们纷纷反驳,认为李水血口喷人。
李水淡淡的说道:“请问诸位,仙纸出现以前,古圣先贤的思想,记载于何处?”
博士说道:“竹简。”
李水又问道:“你今日如厕,用的又是何物?”
博士不能答。
李水笑眯眯的说道:“是不是竹片?”
满朝文武,顿时鸦雀无声。
第一百六十二章 被逼无奈的淳于越
李水的逻辑一点问题都没有,满朝文武,即便是想要反驳,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反驳。3≠八3≠八3≠读3≠书,.↗.o●
只听见李水又淡淡的说道:“竹子,竹笋可以用来吃,主干可以做竹qiāng,枝叶可以捆成扫把,竹片可以做成竹简,也可以打磨的圆润光滑,用来如厕。”
“竹子何时承载了古圣先贤的思想?无非是做成竹简,刻上了古圣先贤的言论之后。”
“那么在刻上言论之前,竹子还是竹子,可以用来如厕,也可以挖来吃。”
“同理,仙纸在写上古圣先贤的文字之前,也就是一张纸。你用来读书可以,用来如厕也可以,甚至裁剪成衣服,穿在身上也无妨。”
“诸位大臣,为何对竹子如此宽容,对仙纸就如此苛刻呢?”
朝臣们无言以对。
嬴政淡淡的说道:“好了,仙纸之议,到此为止。朝议,当以议论朝政为主。”
这件事确实得到此为止了,在议政殿拿着一个如厕的事说来说去,确实不成体统。
朝议结束之后,李水第一个出了议政殿。无他,担心朝臣们再跟他辩论。
谁乐意因为一个厕所的事说来说去的?还要不要吃饭了?
出宫门的时候,李信忽然问道:“槐兄,今日你在朝堂上侃侃而谈,说的朝臣哑口无言。然而前几日相里竹也是同样的不解,你为何不拿这番话和她理论?”
李水上下打量了李信几眼,说道:“李兄,你成亲有几年了吧?这个道理都不懂?女人,不要跟她们讲道理。她们说什么,你听着就好了。你以为侃侃而谈,胜过她了?那她就跟你没完了。”
李信如遭雷击,呆立半晌,喃喃自语的说道:“怪不得,怪不得啊。原来是这个道理。”
他向李水抱了抱拳,说道:“槐兄,我先走一步了。”
随后,李信打马向自己的府邸飞奔而去,看样子,是迫不及待的要验证李水的理论了。
…………
李水倒不着急,骑着马,摇摇晃晃回到了商君别院。
苍夫迎上来说:“仙术班已经开办了数日,来学仙术的人越来越多,赚的钱简直数以亿计。”
李水满意的点了点头,对苍夫说道:“这几日,辛苦你了。回头去账房,领上几百万钱,随便买些酒喝。”
苍夫激动的老泪纵横。
他看着李水的背影,心里面默默的想:“这日子,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李水却不知道苍夫心中所想,他在商君别院中闲逛,然后遇到了相里竹。
相里竹正鬼鬼祟祟的从一座小院走出来。
李水好奇的问道:“你在做什么?”
相里竹淡淡的说道:“我想找到那位高人。⊙√八⊙√八⊙√读⊙√书,.2●3.o≥”
李水有点无奈:“那我祝你早日成功。不过,仙纸研究的怎么样了?”
相里竹说道:“我发现,不同的材料,做出来的纸性能不同。我最近正打算做一种质地厚重,表面光洁,遇墨不散,遇湿潮而不变形的纸。此纸若能制成,以后作画就不必选用昂贵的绢帛了。”
李水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建议道:“或许,你还可以造出一种质地柔软的纸来。现在这纸,还不够舒服。”
相里竹一听这话,马上对李水怒目而视。李水干笑了一声,说道:“古圣先贤,也希望后人过的舒服,不是吗?”
说了这话之后,李水就落荒而逃了。
…………
“舒服?舒服能让天下大治吗?舒服能重现尧舜之世吗?孟子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淳于越坐在府中,对李水大加批判。
他深信一句话,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今日李水用仙纸如厕,看起来是小事,实际上包含莫大的隐患。
昔日商纣王刚刚即位的时候,也是励精图治。可是忽然有一日,纣王开始用象牙筷子吃饭。
贤人箕子顿时忧心忡忡,说道:“今日用象牙筷子吃饭,那明日就要用犀玉杯来和它配套。有了象牙筷子和犀玉杯,还能吃粗茶淡饭吗?必定要锦衣玉食。有了锦衣玉食,还能在茅屋中起居吗?必定要广造宫室。如此一来,定然穷奢极欲,暴虐无常。大商恐有倾颓之忧。”
后面的事,证实了箕子的判断。
在淳于越看来,李水手中的厕纸,简直就是商纣王的筷子。不采取措施的话,大秦就要变成大商。
于是乎,淳于越开始给皇帝写奏折。
写到一半的时候,腹中忽然有些疼痛,于是淳于越到了厕所。
一番释放之后,他自然而然的拿出来了竹片。
以前这竹片,用了也就用了。可是今日朝堂之上,李水那番话,让淳于越有了心理阴影。
用仙纸是亵渎往圣先贤,那么用竹片,是不是也亵渎了往圣先贤呢?
淳于越犹豫良久,最后还是决定先用了再说。毕竟……腿都麻了。
没想到淳于越从溷厕中出来,就觉得身体不舒服,尤其是臀部,隐隐作痛,坐立不安。于是他趴在榻上,叫来了医者。
医者看后,有些担忧的说道:“大人这病,在下已经看出来了。此病名曰痔,民间亦有称之为痔疮者。”
淳于越问道:“这个痔,是何病?”
医者说道:“此病,或久坐,或不洁,或焦思,或少眠。久而久之,患处生一肉团。割则出血,触之则痛。日渐增大,化而为痔。”
淳于越有些担忧的问道:“此病,可是疮疽?”
医者说道:“大人放心,此病与疮疽大不相同。此病发作之后,只是增加痛苦而已,并无性命之忧。”
淳于越眉头紧皱,问道:“你可有医治之法?”
医者摇了摇头,说道:“在下行医三十余年,从未见过此病能治愈者。所幸大人病症乃是初发,只要注意调养,当可以不治而愈。”
淳于越松了口气,问道:“那又当如何调养呢?”
医者说道:“不可久坐,不可焦思。按时起卧,时常清洁。若能做到这几处,此病可不药而愈。另外……竹片质硬,以此物清洁,最伤身体。大人可尝试绢布。”
淳于越大惊:“以绢布如厕?那也太过奢侈。”
医者说道:“大人贵体要紧啊。若在平时,倒也罢了。如今已有病兆,再不小心谨慎。便有千百匹布帛也治不好了。”
淳于越点了点头,命人将医者送走了。
半夜时分,淳于越腹中又是一阵疼痛,不得已,又到了溷厕之中。
他在里面犹豫良久,直到两腿酸麻,再也按耐不住,于是叫道:“去给我拿几张纸来。”
仆役以为自己听错了:“大人,你是要……纸?”
淳于越没好气的说道:“不然呢?难道当真用布帛吗?”
仆役答应了一声,片刻之后,送进来了一些纸。
淳于越叹了口气,试探着用了一番。顿时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槐谷子,太懂得享受了。”
用纸,确实很舒服。但是淳于越心里面很不舒服。
一连几天,医者都来给淳于越检查。最后的出来的结论是,此病虽然没有完全康复,但是也控制住了。
医者嘱咐淳于越,万万不可懈怠,一定要坚持用柔软的丝帛等物清洁。
淳于越倒觉得身体不难受了,但是为了避免病情耽误,也只能继续用纸。
结果第四天的时候,有两个同僚来了。这二人同样是儒生,他们写了一份弹劾槐谷子的奏折,希望淳于越能联名上奏。
淳于越看了一遍,发现是指责槐谷子用仙纸如厕的。奏折里面倒是提出来了一个好办法。
说倡议大家日后用竹片上厕所,用仙纸写字。这样一来,各司其职,古圣先贤的思想就不会受到玷污了。
淳于越看的尴尬不已,犹豫不决的说道:“仙纸是槐谷子的,他如何使用,我们便不必操心了吧?”
这两个儒生一脸震惊的看着淳于越,说道:“淳于大人,你不会……也赞同用仙纸如厕吧?”
这话让淳于越很受伤,他提起笔来,信誓旦旦的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正气凛然的说道:“我岂能与槐谷子同流合污?”
两个儒生顿时松了口气,然后眉开眼笑,告辞离开了。
淳于越看着他们的背影,想想自己违心写在奏折上的名字,心里面七上八下的。
若让人知道,自己也在偷偷用厕纸,那该如何是好?会不会身败名裂?名声败在一张厕纸上,这简直是莫大的悲哀啊。
淳于越心中懊悔:“好端端的,老夫怎么觉得,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了呢?”
…………
赵高府中,赵高正在和赵成饮酒。
赵成说道:“我自从赋闲在家之后,就挑选了一批人,为我所用。今日我暗令那批人进入商君别院,学习仙术。等他们学成归来,我赵氏也可以卖仙酒和馒头了。兄长不必再在商君别院花冤枉钱。”
赵高嗯了一声,问道:“他们学的如何了?”
赵成叹了口气,说道:“教授他们的是苍夫。这苍夫年纪很老,说话很慢,已经十余日了,他们还没有学到真本事。每日花钱如流水,我很是心疼。”
“更可气的是,那槐谷子宣布,日后凡是新入学者,要搞什么军事训练,美其名曰,大秦以耕战立国,带兵打仗的本领,不可丢下。”
“而这军事训练,也算是在学仙术。同样一个时辰一万钱。简直不可理喻。”
赵高慢条斯理的说道:“花钱,无所谓。我赵氏有钱。我只要他的仙术。”
赵成拍着胸脯保证:“快了,再有数日,他们定然可以学成归来。”
赵高嗯了一声,又问:“那造纸术,学到了没有?”
赵成为难的摇了摇头:“还没有。据说造纸的院子,看管甚严,任何人都无法接近。不过……槐谷子倒有意授权他人造纸。兄长何不寻个机会,花大价钱买来授权。到那时候,造纸术的秘密,也就一清二楚了。”
赵高叹了口气:“一清二楚又如何?有专利保护,我们也不能仿造。”
赵成分析说:“取得授权,有两大好处。其一,即便要给李水一大笔钱,这造纸也应当还有不小的利润。其二,等一年之后,方法解禁。他人要从头学起,而我赵氏,对造纸已经极为娴熟了,可以立刻大肆制造。”
赵高点了点头:“好,你就找个人买下他的授权。不过,不要透露是我赵氏所为。”
赵成点了点头:“兄长放心,我心中有数。”
赵高看了看他,没说话,心里却在想:“但愿你这次是真的有数。”11
第一百六十三章 暴利
贾获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的聪明劲就体现在可以抓住机会。→八→八→读→书,.↓.o≥
年轻时候,贾获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其实这很正常,那时候哪个村子哪年不饿死几个人?
村中人都努力的耕田,希望来年可以果腹。而贾获毅然决然的放弃了耕田,开始走街串巷的做小买卖。
当然了,那时候做小生意,也挣不到什么钱。但是贾获有别的门路,他借着做生意的机会,四处偷东西。
偷来的东西一部分换成了吃的,另一部分攒起来,当作礼物送给了小吏。
天长日久,贾获的生意越来越大。他又做了细作,以商人的身份为掩护,在各国之间传递消息。
等到大秦一统天下的时候,贾获已经是一个大商人了,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的事。
解决肚子之后,贾获觉得自己虽然家财万贯,但是地位太低了。于是又想方设法,搭上了赵高这条线。
当然了,以他的身份,也不配见到赵高,一直和他联络的,都是赵成的管家赵九。自从赵九死了之后,贾获终于有机会亲自和赵成交流。这种感觉……很好。
这天晚上,赵成找到贾获,让他去商君别院,买来造纸的授权。
作为商人,贾获的嗅觉是很敏锐的,他早就想到了,造纸术,绝对大有前途。但是他心里也明白,赵高跟李水有点不对付,因此也不敢去和商君别院的人接触。
现在赵成居然主动让他去买授权,贾获自然喜不自胜,一口答应下来了。
天刚蒙蒙亮,贾获就到了商君别院,直到日落西山,才心情复杂的回到了咸阳城。
他刚刚进城,就被人带到了一辆马车上,然后送到了赵高的府邸。
本来赵高是不想亲自见贾获的,但是这一天,他等的太久了,有点不耐烦了。他想要亲自问问,这贾获在搞什么鬼。
贾获晕晕乎乎的下了马车,见了赵成和赵高,又是激动,又是紧张,手忙脚乱的行了礼,然后束手束脚的站在角落中。
赵高没说话,赵成慢条斯理的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贾获恭敬的说道:“造纸术的授权,已经买下来了。用了些黄金珠宝,折算下来,大概一千万钱。”
赵成愣了一下,然后说道:“一千万钱?似乎贵了一些。”
贾获苦笑了一声,说道:“是啊,是啊。⊙√八⊙√八⊙√读⊙√书,.2●3.o≥”
现在贾获想起来,还在心疼。不过为了完成赵府的任务,他已经豁出去了。钱财好挣,地位难得啊。
赵成又问道:“如此说来,造纸术,你已经掌握了?”
贾获说道:“掌握,是掌握了。不过商君别院,提出来了一些要求。”
赵成好奇的问道:“是什么要求?”
贾获说道:“商君别院要求,他们有权给咱们定价。”
赵成又惊又怒:“商君别院定价?若他们故意压价,我们岂不是赔了?”
贾获干笑了一声,说道:“这倒也不会赔。因为……咱们所获得的利润,九成要交给商君别院,留下一成,那才是自己的。商君别院,总没有让自己吃亏的道理。”
赵成怀疑自己听错了:“给他们九成?”
贾获点了点头。
其实他也觉得这个要求不合理,但是为了完成赵成交代的任务,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赵成在屋子里面来回踱步,忍不住对李水破口大骂。
赵高摆了摆手,止住暴躁的赵成,慢条斯理的向贾获问道:“还有吗?”
贾获紧张的说道:“还有就是,这造纸术的制作方法,绝对不许外传,否则的话,立斩不赦。小人和商君别院的匠户,在专利室当场签字画押的。”
赵高哦了一声,说道:“你把造纸术的方法,说来听听。”
贾获有点想哭,刚才明明说了,不许外传,你现在就让我说,这是什么意思?
但是赵高的要求,他哪里敢拒绝?于是老老实实的说道:“将秸秆切成段,在石磨上碾碎,然后洗净蒸煮,加水磨成浆,然后用网捞起成型,晾干之后,便可以……”
赵高听得很不耐烦,但是里面的大概内容,他是听懂了。于是打断了贾获,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仙纸,是用稻谷的秸秆做成的?”
贾获点了点头。
赵高呵呵冷笑了一声:“秸秆本无用之物,一个钱可以买一大车。做成仙纸之后,几张纸卖到一百文钱。这个槐谷子,真是行啊。”
赵成也反应过来了:“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怪不得槐谷子敢要走九成的利润,即便剩下一成,也足以暴富了。”
贾获干笑着附和:“是啊,是啊。”
赵高看了看赵成和贾获,冷笑了一声,说道:“怎么?你们还真的打算造纸?累死累活,给槐谷子上交九成的利润?”
贾获使劲摇了摇头,就差发誓要和槐谷子势不两立了。
赵成小声说道:“兄长的意思是……将此事宣扬出去,让那槐谷子,再也卖不出去一张纸?让所有人都知道,槐谷子是个贪得无厌的骗子?”
赵高摇了摇头,问贾获:“朝中大臣,你还认识谁?”
贾获小声说道:“刘邙刘大人,小人一直很敬仰。上次送了些珠宝想要结交。但是刘大人把珠宝留下了,却没有见小人。”
赵高呵呵一笑,说道:“刘邙与我有些交情。我写一封信,你带过去。等他看了这封信,就肯与你结交了。”
贾获喜不自胜。与此同时,心里又有点纳闷呢:“怎么好端端的饿,指点我与刘邙结交?”
赵高拿出来一张纸,笔走龙蛇写了一封信,嘱咐贾获藏好了,然后把他打发走了。
等贾获走了之后,赵成纳闷的问道:“兄长,槐谷子的事,就这样揭过去了?”
赵高淡淡的说道:“岂能这么轻易放过他?我让贾获带去的那封信,就是要刘邙出面弹劾。”
赵成好奇的问:“弹劾槐谷子?”
赵高呵呵一笑,拍了拍赵成的肩膀,说道:“你啊,还是嫩了一点。”
…………
当初贾获第一次来刘府的时候,准备了不少的金银珠宝,可是连大门都没有进去。
这一次身上只带了赵高一封信,却如同贵宾一样,被三个仆役簇拥着请了进去。
刘邙亲自劫接见,客客气气的和贾获说话。
看完了贾获带来的信之后,刘邙又亲自给贾获安排客房,让他休息一晚再说。
半夜时分,贾获抚摸着绸缎做成的被子,忍不住感叹:“今日这礼遇,来之不易啊。即便是做赵高的一条狗,也值了。”
贾获激动的睡不着。刘邙同样激动的睡不着。他双目赤红,胸腔剧烈的起伏,脑子里面不停的想着生平最痛恨的事。
等情绪完全调动起来了,刘邙这才坐下来,开始写奏疏。
他要弹劾朝臣。
按照刘邙的经验,只有在这种情绪激动的情况下,写出来的文章,才铿锵有力,如投qiāngbishou,直刺人心。
…………
翌日,一封奏疏摆在了嬴政书房。
刘邙弹劾赵腾能力不足,难堪大任。奏疏中说,赵腾昏聩,掌管专利室以来,屡屡被人欺骗。
经查证,槐谷子利用雕虫小技,制出仙纸,以此骗取专利。一个秦半两能买一车的稻草,制成仙纸之后,卖出成百上千钱。这简直是一本万利。
而赵腾对此毫无察觉,任由槐谷子牟取暴利,致使咸阳民怨沸腾。
嬴政看完奏疏,把赵腾叫来了。
赵腾知道了事情的本末之后,有点无语,心想:“这分明是要对付槐谷子,为何变成弹劾我了?看我好欺负吗?今日你弹劾我一下,明日他也弹劾我一下。”
嬴政问道:“你可曾与槐谷子狼狈为奸?共同牟利?”
赵腾说道:“绝对没有,满朝文武皆知,臣与槐谷子不共戴天。”
嬴政微微一笑,又说道:“如此一来,你当真是被槐谷子欺骗了?”
赵腾当然不愿意承认自己能力不足,难堪大任。
他摇了摇头,说道:“陛下。槐谷子制作仙纸的过程,事先已经让臣看过了。他的账目,臣也命账房核对过。他的定价,确实稍微高了一些,但是也不算太离谱。所谓一本万利,有些夸张了。”
嬴政笑道:“如此说来,朕要召集群臣议一议,还你一个清白了。”
赵腾向嬴政拱了拱手,说道:“谢陛下。”
皇帝没有直接召集群臣,也没有命人调查,而是先把赵腾叫过去,交交底,由此可见陛下的信任啊。
赵腾离开皇宫的时候,心里面依然很感动,很激动。
激动之余,赵腾对刘邙很恼火:“这个无名小卒,也敢弹劾我?是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
赵腾回到府邸之后,叫来了一个家人,说道:“给我查,看看刘邙是谁的人。我量他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和我较量。”
那家伙跑去查了,时间不长,就赶了回来,恭敬的说道:“是赵高的人。”
赵腾微微闭着眼睛,思考了一会:“赵高与我无冤无仇,干嘛要弹劾我?他是志在槐谷子啊。故意拿我开刀,逼得我为了撇清关系,狠狠的调查槐谷子。”
“想要利用我替他做事?这个赵高,未免太自信了,未免太看不起人了。”
赵腾的一颗心,有点偏向于李水了。可是转念一想,李水上次好像也是这么干的。这两个家伙,都不是什么好人。11
第一百六十四章 你找死
在赵高看来,李水一文钱买稻草,千百钱卖出去,这简直是在愚弄天下人。
虽说专利法制定之后,李水在一年之内,可以自由定价,但是这么离谱的价格,也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更为关键的是,赵腾不制止也就罢了,居然连上报都没有。这么荒唐的事,怎么能不告诉皇帝?
如此看来,要么赵腾被李水收买了,要么被李水给骗了。
赵高更相信第二种可能。
因此他在指使刘邙弹劾赵腾。希望借着这股劲,让赵腾狠狠的调查一番李水。调查的越狠,越显得他赵腾清白嘛。
他万万没想到,赵腾会告诉皇帝,李水的价格没问题。
因此,当赵高入宫的时候,是一脸茫然的,他心里不住的念叨着:“这个赵腾是疯了吗?这是把自己和槐谷子绑在一块啊。”
赵高走了一路,也想了一路,最终决定,既然赵腾要取死,那谁也帮不了他。他死了正好,可以安排自己的人做内史,将咸阳城牢牢地掌握在手中。
想到这里,赵高的心中隐隐有些激动,甚至有点迫不及待的希望弄死赵腾了。
赵腾赶到嬴政书房的时候,发现人已经到齐了。
王绾、李斯、李信、淳于越。这几个人是朝中重臣,来参与决策。
赵腾、刘邙、李水。这几个人是当事人,也到了皇帝面前。
赵高行礼之后,嬴政就让他坐下了,然后淡淡的说道:“刘邙的奏疏,诸卿已经知道了。对于此事,你们有何看法?”
众人都很谨慎。毕竟李水这家伙,坑了不少人了,他们都有点警惕。
最后王绾说道:“我们想听听谪仙的解释,万一有人冤枉了他,那就不好了。”
嬴政看了看李水。李水站起来,说道:“刘邙的奏疏,完全是胡言乱语,造谣诬陷,捕风捉影,搬弄是非。陷害朝臣,其心可诛。造纸术利国利民,乃是要为我大秦开万世太平。刘邙蓄意阻挠,居心何在?分明是要zàofǎn。”
李水说到激动处,冲上去踹了刘邙一脚。
刘邙听他骂得起劲,心里面就有点发慌了。等李水冲上来的时候,就下意识的想躲,可是跪坐在地上,行动不便,还没等他躲开,就被踹倒在地了。
赵高不满的说道:“槐大人,御前岂能失礼?”
李水又踢了刘邙一脚,说道:“我殴打贼人,乃是失小礼。赵大人指使刘邙,阻挠造纸术,是失大礼。赵大人,你先是指使马凌暑诬告我,又指使刘邙诬陷我。期间还收买了墨者,三番五次去商君别院刺杀我,你居心何在?你是不是要谋反?”
赵高吓了一跳,尖着嗓子说道:“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我何时收买刺客刺杀你了。”
李水呵呵一笑:“如此说来,马凌暑和刘邙,确实是你指使的了?”
赵高有点懵,心想:“这是什么路数?”
嬴政意味深长的看了赵高一眼,没有说话。
刘邙满身脚印的从地上爬起来,说道:“陛下,槐谷子粗鄙无礼,臣不与他一般见识。然而造纸一事,臣所言句句属实。槐谷子,牟取暴利,不容抵赖。”
嬴政对李水说道:“槐谷子,你将事情解释清楚,朕自然还你的公道。刘邙是不是谋反,朕也自会查清楚。你不可再肆意妄为。”
李水很听话的应了一声,然后说道:“这件事,很容易解释。首先,刘邙怎么知道,我这造纸术一本万利呢?专利法已经施行,造纸术在一年之内,乃是绝密,难道刘邙大人曾经派人窥探?这可是重罪啊。”
对于这一点,刘邙早就准备好了。他胸有成竹的向众人说道:“有一商人,名叫贾获。日前他用一千万钱,从槐谷子手中购得了造纸术的授权,准许他造纸。”
“贾获拿到授权之后,发现仙纸其实是用稻草造出来的。心中震惊不已,觉得槐谷子此人,欺世盗名,罪大恶极,于是想要拆穿此人的把戏。”
“槐谷子在朝中有不少同党,贾获担心官官相护。于是思来想去,找到了在下。贾获,听到过在下的清名,也信得过在下。而在下自然也不会辜负他的期望,连夜写了奏疏,揭露此事。”
李水听完之后,恍然大悟:“原来是贾获告诉你的。不过当日他购买授权的时候。已经在专利室签字画押了。若敢透露仙纸的制作方法,立刻斩首。他疯了吗?冒着被杀的危险,告诉你这些?”
赵腾在旁边作证说:“贾获确实曾经签字画押。”
刘邙倒不知道这些细节,不过贾获是死是活,他也不在乎,一个商人而已。
于是刘邙叹了口气,说道:“可见槐谷子已经激起民怨了啊。贾获一介商贾,甘愿舍弃性命,也要揭发此事,真乃义士也。”
赵高一脸微笑的看着李水,看他还有什么办法自救。
李水不紧不慢,淡淡的说道:“贾获看到的没错,我确实一文钱买了一车稻草,然后以成百上千的价格卖纸。但是有几件事,他忽略了。”
“第一件事,单单从一张纸的成本来看,确实不高,顶多也就几两稻草而已,可以说是分文不值。可是从稻草变成纸,需不需要雇佣人力?需不需要场地?需不需生火烧柴?”
刘邙冷笑了一声:“这几件事加起来,又能用得了几个钱?”
李水点了点头,说道:“确实用不了几个钱,我只是提醒你,一张仙纸的价格,和稻草的价格是不同的。今日制作仙纸用的人力不多。可明日炼制仙丹,需要成千上万的人呢?难道这些钱,不需要算进去吗?”
刘邙淡淡的说道:“先说完仙纸的事,再说仙丹不迟。”
李水点了点头,说道:“这第二件事,就是利润。趋利避害,乃人之本能。若造纸无利可图,甚至要把钱赔进去。我为何要造纸?这不是吃力不讨好吗?因此,纸的价格,自然要远远的超出稻草的价格。”
刘邙说道:“那超出几千万倍,也有些夸张了。”
李水说道:“还有第三件事。我要留下一部分余财,准备下一次研究。若两手空空,一穷二白,如何做出新的东西来?仙纸的一部分利润,被我留下来,用作研究仙丹了。”
刘邙呵呵笑了一声:“即便是这样,那你的定价也太高了。”
李水说道:“剩下的,就是最后一件事了。不错,现在的仙纸,说白了成本一文钱都不到。可是第一张纸,成本高达数亿钱啊。这样平摊下来,仙纸卖到这个价格,也就不足为奇了。”
刘邙说道:“槐谷子,你简直是在胡言乱语。做一张纸,哪里需要数亿钱?”
李水说道:“那刘兄认为,需要多少钱呢?”
刘邙说道:“一捆稻草,一个人,用上几天功夫,也就做出来了。三五钱怎么也够了。”
李水纳闷的说道:“既然三五钱就够了,为何刘兄始终没有做出仙纸来呢?还要用竹片擦……写字呢?”
刘邙愣了:“我之前并不知道如何造纸,当然做不出来了。”
李水叹了口气:“看来你还不笨。没错,学会造纸术之后,三无文钱,可以造出来一大摞仙纸。可是不知道造纸术,就需要不断的试错。”
“从树叶到树根,从石头到瓦片,从兔子到公鸡。你知道我试验了多少种材料吗?你知道我用了多少的人力物力财力吗?”
“这些都不是钱吗?我用了数年时间,终于总结出来了造纸术的方法,期间的花费,何止亿钱?你说说,这第一张纸,是不是价值亿钱?”
刘邙无话可说了。
李水向嬴政拱了拱手,干净利落的说道:“陛下,刘邙诬告朝臣,意图谋反,臣请斩之。”
刘邙脸色一白,瘫倒在地。
王绾忍不住说道:“槐大人,我大秦除了谋反之外,还有其他罪名的。除了斩刑之外,也还有其他刑罚的。”
李斯也说道:“刘邙,毕竟不知情啊,也是被贾获蒙蔽,一是激于义愤而已。”
王绾和李斯为刘邙说情,倒不是要讨好赵高。而是真的同情这家伙。你说这个刘邙好好的官不做,招惹李水干什么?这不是找死吗?
赵高也阴阳怪气的说道:“槐大人动不动就要杀人。恐怕过几个月,满朝文武,都被杀光了。”
刘邙也反应过来了,跪伏在地,战战兢兢的向嬴政说道:“陛下,臣乃凡人,不知道其中关节。臣……惭愧,臣……”
刘邙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疑惑的抬起头来,看了李水两眼。
紧接着,刘邙的脸上,露出来了迷之微笑:“槐大人,在下刚刚想起来一件事。你不是天上谪仙吗?这仙纸,又是仙界之物,你早就懂造纸术吧?既然如此,你制造仙纸,也需要长年累月的试错吗?”
此言一出,众人都愣了。
李水气的牙根痒痒:“好啊。都到这时候了,还想着反咬一口。你特么真是找死啊。”
第一百六十五章 何不去死
李水看了看在座的朝臣,说道:“诸位,都坐过马车吧?”
众人都点了点头。
李水又问道:“那请问诸位,谁能做出来一辆马车呢?”
没人应声了。
刘邙说道:“我等位居公卿,每日要操心的,是天下大事。做马车,那是匠人的事情。”
李水点了点头:“原来你也知道这个啊。在人间,人与人分工不同。一个人再博学,也不可能学会天下间所有东西。在仙界,亦是如此。”
“而造纸术,恰好就是在下的盲区。关于造纸,我只是有所耳闻,具体的细节,一点都不了解。只能带着一片忐忑之心,带着一片报国之心,不断的尝试。”
“试对了,造福天下,我也可以回本。试错了,我倾家荡产,一败涂地。看来我运气不错,试对了。”
说完之后,李水朝李信挤了挤眼睛。
李信心领神会,喟然叹道:“其实谪仙不做这件事,也没人说什么。可他为了我大秦,为了天下苍生,甘冒奇险,做出来了仙纸。这样的忠贞义士,非但没有受到嘉奖,反而遭到质疑。”
“我若是他,必定心灰意冷,告老还乡了。可是槐兄,却依然苦口婆心的解释,心里面想着的,却是下一项仙术,却是陛下的仙丹。唉,末将真是佩服不已啊。”
李水满意的点了点头,李信配合的越来越好了。
淳于越听得越来越糊涂,到现在都没有转过弯来:“槐谷子,不是卖高价纸,赚取暴利吗?怎么忽然之间,又变成了甘冒奇险的英雄?又从英雄,变成了备受误解而不改初衷的义士?这是怎么回事?”
淳于越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可是哪里出了问题,一时间又想不太明白。
而李水也没有给朝臣想明白的时间,他向嬴政行了一礼,铿锵有力的说道:“请陛下明鉴。”
嬴政淡淡的说道:“刘邙不能明辨是非。先是弹劾赵腾,后又诬告槐谷子,当罚。”
刘邙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说道:“求……求陛下饶命。”
李水叹了口气,向嬴政说道:“陛下,刘邙此人,也是受奸人指使,情有可原。请陛下恕他死罪。”
李水说到奸人两个字的时候,向赵高瞟了两眼,赵高一脸郁闷。
嬴政有些意外的看着李水:“你竟然替刘邙求情?槐谷子,你近日果然宽厚了许多啊,朕心甚慰。”
李水憨厚的笑了。
嬴政说道:“罢了,刘邙,夺爵,免官,回家闭门思过吧。”
刘邙心情复杂的谢过了嬴政,又谢过了李水。
嬴政摆了摆手,让他们都退出去了。
离开嬴政书房之后,李信好奇的问李水:“槐兄,为何放过刘邙?这似乎不是你的风格啊。”
李水笑呵呵的说道:“谁说我要放过他了?李兄,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两个人刚刚说到这里,就有小宦官走过来,对李水说道:“槐大人,伏尧公子有请。”
李水有点纳闷:“伏尧?找我有什么事?”
小宦官说道:“奴婢不知。”
李水说道:“那走吧。”
李水和李信告别,跟着小宦官走了。走到半路上的时候,李水越想越不对劲,对小宦官说道:“你似乎不是伏尧身边的宦官啊。”
那小宦官只是一个劲的催促:“请槐大人快些走吧,公子已经等急了。”
李水顿时就警惕起来了,他盯着小宦官看了两眼,忽然恍然大悟:“你是……你好像是未央宫中的……”
李水的嗓子忽然有点疼。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了未央的声音:“先生来了?请问刘备见到孔明了吗?”
李水勉强笑了笑,含着泪说道:“见到了。”
…………
直到红日偏西,未央才恋恋不舍的跟李水告别了。
离开的时候,未央一脸满足,兴奋的回味着赤壁之战。
而李水精疲力尽,气喘吁吁,走路都恨不得扶着墙。
好容易走出皇宫,李水爬上了自家马车,他没有着急出城,而是到了王老实的酒肆。他打算今夜睡在这里。
现在酒肆店面扩大了十倍不止,里面的装饰极为豪华。
李水到了之后,王老实夫妇激动不已的迎接着。
李水要了一壶水,先润了润喉咙,然后有些嘶哑的说道:“你立刻给我找几个可靠的人来。”
王老实说道:“店里的伙计,个个可靠。而且对大人绝对忠诚。我每日开门前,都要先给他们训话,告诉他们如今的好日子,都是大人给的。”
李水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你把这些人,分成几批,趁着天还没有黑,立刻派出去做一些事。”
李水低声交代了一番,王老实听得惊讶不已,然后点了点头,去安排伙计做事了。
傍晚时分,咸阳城忽然多了一些传言。
传言说,刘邙把谪仙给告了,说谪仙卖纸,牟取暴利。逼着谪仙在御前一笔一笔的算账。
结果算到最后,谪仙发现自己非但没有赚取暴利,反而一直在亏本。故而谪仙决定,提高仙纸的价格。直接提了十倍。直到赚回本钱为止。
最近仙纸本来就是咸阳城的热门话题,这消息出来之后,迅速的传开了。并且马上传到了那些高门大户的耳朵里面。
这些人当然知道,白天的时候,陛下召见了刘邙和李水一干人。也听说了刘邙被夺爵免职。
由此可见,这消息多半是真的了。
猜到了消息的真伪之后,朝臣们都有点急了。他们已经习惯了使用仙纸,上次买回来的一车,根本用不了多久。
现在价钱忽然涨了十倍,这简直是在割肉啊。
于是乎,不少人暗地里在痛骂刘邙,感觉这家伙简直是马凌暑第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朝臣们正在抱怨,又听说咸阳城出现了第二个传言,说刘邙是赵高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赵高指使的。
这一下,朝臣们立刻就相信了。因为众人都不傻,刘邙投靠赵高的事,他们也略有耳闻。
对于赵高,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骂,但是暗地里还是有些不满的。
后来又有传言说,谪仙恼恨刘邙无事生非,要杀了他,然后用免死金牌抵命。刘邙怕的了不得,想要赵高出面求情,但是赵高置之不理,并且给了刘邙一句评语: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无能鼠辈,何不去死。
这消息,完全就是胡说八道了。但是朝臣们都很相信。毕竟大家同朝为官这么多年了,每个人的性格,都摸的差不多了。
赵大人……不就是这么个人嘛。你没问题的时候,他可能提携你一把。你要是出了事,他跑得比兔子还快,生怕你牵连到他。
对于咸阳城中的传言,赵高自然也听到了。他在府中冷笑不已:“这定然是槐谷子的诡计。这些传言,也必定是槐谷子命人放出来的。传我令,立刻上街,将造谣生事之人,全部抓起来。”
赵府的人一脸为难,说道:“大人,如今咸阳城不比过去了。赵腾派了无数明哨暗探,游走在咸阳城中。一旦有违禁之举,立刻就抓了。”
赵高冷笑了一声:“我府中有违禁之举,他赵腾就抓了。而街上有人散布谣言,为何赵腾不抓?此人分明是和槐谷子狼狈为奸。”
赵高在府中大发牢骚,而刘邙在府中却一脸绝望。
他的爵位没了,官职也没了。只剩下几座宅院,一些良田。
这些固然足以让他做一个富足翁,可是……从朝臣变成庶人,心理上的落差,何等之大?
刘邙忽然很想见见王贲,他觉得两个同病相怜的人,总是有话说的。
可是转念一想,人家王贲虽然被贬为庶人,可是王翦尚在。王氏依然算是官宦之家。而自己呢?一败涂地。
刘邙正在感慨的时候,外面又来了一个趾高气昂的人,这人一副仆役打扮,可是鼻孔朝天。进门之后,看都不看他一眼,将一封信扔在地上,然后转身走了。
刘邙叹了口气,把信捡起来,上面只有四句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无能鼠辈,何不去死。
刘邙一见这八个字,差点吐出血来。真是欺人太甚啊。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无能鼠辈,何不去死。”刘邙念叨了一遍,又呵呵冷笑了一声:“真是恶毒啊。想要气死我吗?”
旁边的老奴听他念叨,顿时变了脸色。
刘邙问道:“怎么?”
老奴犹豫了一下,说道:“这话,似乎是赵高大人说的。”
刘邙大吃一惊:“什么?”
老奴低声说道:“小人去买菜的时候,听见街上都在传。说赵高在他人面前,这样评价大人,用的就是这四句话。”
噗……刘邙当真喷了一口血。
早就听人说,赵高从来只是锦上添花,从来不会雪中送炭。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
自己被罢官夺爵,赵高想的不是拉自己一把,而是送来这封信,劝自己速死,免得牵连到他。好啊,真是好啊。
现在的刘邙,生不如死,可是又舍不得死,在屋子里面干瞪着眼坐了一夜,天色微明的时候,老奴发现,他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
第一百六十六章 舆论抹黑
刘邙一夜白头。
老奴看着呆呆地坐在那里的刘邙,心疼不已。
他的资历很老,刘邙的父亲还活着的时候,老奴就在这里了。可以说,刘邙是他看着长大的。
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只是一个没有见识的老人罢了。
老奴摇头叹息,默默的烧好了热水,端到了刘邙面前。
刘邙却无心梳洗,只是怔怔的问道:“刘二啊,外面可有动静?可有什么传言?”
老奴摇了摇头,说道:“并没有传言,大人无须多虑。流言这东西,过个一两日,自己就消散了。”
刘邙点了点头。刘二则叹了口气,低着头走了。
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咸阳城出现了一伙人。是商君别院的人。
为首的是苍夫,后面跟着几个匠户。这些人驾着马车,在咸阳城转了一圈,一边转,一边高声呐喊:“自今日后,仙纸价格,提高十倍。”
咸阳百姓顿时哗然。
若要放到别的时候,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涨价,很可能被失去理智的人给围住,受尽唾骂。
但是商君别院的人毫发无损,因为愤怒的人,有更好的发泄口。那就是刘邙。
结合昨日的传言,咸阳人深信不疑,就是因为刘邙这搅屎棍的存在,才导致仙纸涨价。
其实仙纸涨价,受影响的主要是各位朝臣,他们才是用纸大户。但是咸阳城的百姓也不介意凑凑热闹。
毕竟,刘邙已经被贬为庶人了,欺负他毫无压力。毕竟刘邙曾经是高官,欺负高管,心理上很爽。
于是以朝臣们家中仆役为首,咸阳百姓兴高采烈的聚集在刘府外面。起哄的,骂人的,扔石头的,比比皆是。
刘邙坐在府中,听得万念俱灰,羞愤欲死。
也不知道是谁,最先喊了几句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无能鼠辈,何不去死。”
这话顿时引起了大伙的共鸣,于是成百上千的人,齐声喊了起来。当真是震耳欲聋啊。
刘邙走到自己的卧室当中,关上门,强行装聋作哑。
可是这种状态没有维持多久,有人开始彭彭彭的砸门。
刘邙恼火的打开房门,看见贾获正一脸小心的站在外面。
贾获这几日一直住在刘邙府中,没有出去过,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以为刘邙得罪了什么仇家,被人找上门来了。他现在脑子里唯一想的,就是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要被殃及池鱼。
贾获看见刘邙开门,顿时行了一礼,小心翼翼的说道:“大人,你已经留我在这里住了几日了。我还有生意要做,想着今日就告辞了……”
昔日刘邙把贾获留在府中,是想着让他做证人,状告李水的。现在已经没必要了,贾获的去留,他也不在意,于是淡淡说了一句:“请便。”
贾获松了口气,转身向大门走去。
这时候,大门处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让开,都让开。”
随后,刘邙府中的大门被撞开了,一队秦兵走了进来。
贾获吐了吐舌头,心想:“刘大人到底惹了什么人?”
结果带队的将领高声喝问:“贾获何在?”
贾获猛地意识到,这事情有点不对劲。他想要装聋作哑,悄悄溜走。但是在门外围观的咸阳百姓把他认出来了。
有不少人指着他说:“此人便是贾获。”
将领看了贾获一眼。
贾获只能苦着脸点了点头。
那将领淡淡的说道:“贾获,肆意透露造纸术,触犯专利法。依律当斩。带走。”
贾获的腿一软,坐倒在地。他哭嚎着喊道:“我是刘大人府上贵宾,刘大人,你救我啊。”
刘邙只当没听见。
贾获又说:“是赵大人让我说的,是赵高大人让我说的。将军,你倒是问问赵高大人啊。”
早就藏在人群中的酒肆伙计,立刻见机行事,说道:“是啊,万一真是赵高大人逼他说的呢?贾获若是逼不得已,透露了造纸术,也情有可原啊。”
咸阳城百姓都纷纷附和。
那将领微微一笑,指着一个小卒说道:“你去问问赵大人,可有此事。”
小卒答应了一声,骑着马走了。
片刻之后,小卒又回来了,说道:“赵大人说,绝无此事。”
贾获一听这话,一脸绝望的说道:“怎么会没有呢?当时我在赵大人府中。赵高、赵成两位大人,亲自问我的。随后还让我送信来刘邙大人府中。否则,我一个商贾,哪有资格进入刘府?”
众人一听这话,都点了点头。很好,和昨日的传言印证上了。
贾获一路嚎叫着,把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了,一个劲的给自己的喊冤,但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国法就是国法,既然犯了罪,就要受到惩处,贾获被杀了。
咸阳城的百姓,看的心满意足。大伙忽然发现,自从槐谷子来了咸阳,这刺激的事,是一件接着一件啊。
以前外地的亲戚来了,大伙聊天,要么问今年的收成怎么样,要么问近日赚了多少钱财。说得多了,有卖弄之嫌。说的少了,自己又觉得没面子。故而时常陷入尴尬的冷场。
现在好了,咸阳城的趣事一箩筐。咸阳人能从亲戚来的第一天,讲到亲戚走的那一天。
往往送走了亲戚,下一刻就去医馆抓治嗓子的药。
如今不再需要酒肆的伙计推波助澜了,咸阳城的百姓人人都知道赵高不是东西了。
众人四处传播者一些话:赵高指使着刘邙和贾获诬告谪仙,结果非但没有告倒谪仙,刘邙和贾获还倒了大霉。一个贬为庶人,一个犯了死罪。而赵高不仅不营救,还在一个劲的撇开关系。
咸阳城的百姓知道这个道理,朝臣们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以前朝臣只是觉得赵高喜欢明哲保身,在幕后指挥。可是这一次的事,却把赵高的为人,明明白白的展露出来了。
并非赵高麾下的人,都对赵高敬而远之。想要投靠赵高的人,都已经歇了这个心思。已经投靠赵高的人,则惴惴不安,盘算着下次赵高要是让自己做什么事,那就找个理由推辞掉吧。
就在这时候,刘邙的府中,传出来了一阵哭嚎声。是刘二在哭。
咸阳百姓探头探脑的看了一会,又竖着耳朵听了一会,终于听明白了。
刘邙自杀了。
刘邙在一日之内,失去了一切,又被咸阳百姓堵着门痛骂。随后又看到贾获被卸磨杀驴,心中凄凉,可想而知。
他失去了钱,失去了权,失去了名声,失去了希望。
他已经失去一切了,唯有一死。因此在房梁上拴了一条绳子,吊死了。
刘二哭的撕心裂肺,在哭嚎中,有意无意的透露出来,赵高曾经给刘邙送了一封信,要刘邙去死。
这个爆炸性的消息迅速的传播开来。有些有识之士,忍不住感慨:“刘邙,实死于赵高之手啊。”
短短一天的时间,赵高的名声,已经臭不可闻了。
…………
酒肆之中,李水和李信正在饮酒。
李信说道:“槐兄,我真是服了。原来你昨日不杀刘邙,是要用在今日。”
“你在陛下面前为刘邙求情,赢得了忠厚之名。又利用刘邙之死,坏了赵高的名声,一石二鸟啊。”
李水干咳了一声,说道:“李兄,我什么都没做,这只是赵高多行不义必自毙罢了。”
李信呲了呲牙:“我懂,我懂。”
两人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然后嘿嘿的笑起来了。
…………
赵高在府中,一脸郁闷。
赵成忧心忡忡个的来回踱步,对赵高说道:“兄长,我们多年培植的势力,已经毁于一旦了啊。如今咸阳城人人都知道,兄长刻薄寡闻,日后谁还肯为我所用?”
赵高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槐谷子,真是可恨啊。竟然散布这种谣言。真是无耻、下作。”
赵成垂头丧气的说道:“兄长,你骂他又有何用?我们日后该当如何?”
赵高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笑道:“不要慌。祸兮,福之所倚。那些朝臣,对我赵氏已经离心了。可那又何妨?陛下反而对我更加放心。”
赵成愣了一下,忽然眼前一亮,说道:“对啊。如今兄长孤身一人,在朝中没有盟友。就如同当年的李信,就如同如今的赵腾。陛下最喜欢这等人。”
赵高点了点头。
他表面上装的云淡风轻,其实心里正在滴血:陛下喜欢这种人,有个屁用啊。我势单力薄,怎么让胡亥登上皇位?
赵高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去试探一下咱们的人,看看有多少人,还愿意为我所用。”
赵成问道:“如何试探?”
赵高说道:“让他们给陛下上奏疏。就说大秦民智未开,天下百姓,多愚夫愚妇。这专利室,几乎成了槐谷子的一言堂,简直毫无必要。请求陛下,裁撤专利室,废除专利法。”
赵成纳闷的问道:“为何要上这道奏疏?”
赵高说道:“一来,可以确定谁还肯跟随我赵氏。二来,裁撤了专利室,可以打击槐谷子。否则的话,他利用这专利室,不知道要聚集多少钱财,聚拢多大的势力。我担心,将来的太子之位,会属于伏尧啊。”
第一百六十七章 送你一场富贵
赵高不允许自己失败,再失败的话,人心真的就散了。
因此,这一次他亲自指挥,用了三天时间,做了充足的准备。然后指使一些人,上书皇帝。
上书的内容大同小异:“陛下设置专利室,完全是小题大做。这么长时间以来,除了槐谷子提出来一些专利,百姓依然是浑浑噩噩的度日,根本没有提出任何东西。”
“故而这专利室,完全是在为李水赚钱保驾护航。久而久之,谪仙的心思都到了敛财上面,如何能安心炼丹?”
“倒不如干脆给他一笔钱财,让他把心思放到研究仙术上面来。不要整天琢磨着如何赚钱,整天算计着,什么成本,什么利润。”
“这专利室的设置,不仅无益于大秦,反而耽搁了谪仙炼丹,耽搁了皇帝成仙。”
老实说,这奏折写的头头是道,有理有据。而且建议也很缓和:不是要杀李水,而是让他安心炼丹。
现在的赵高,虽然痛恨李水,但是也清楚地认识到。杀此人恐怕不太现实,不如先削了他的权柄,让他退出朝政,重新变成一个安安静静炼丹的小方士。
嬴政看了这奏疏之后,把赵腾叫来了,问道:“朕设专利室,已有些时日。期间除了槐谷子之外,还有旁人获得专利吗?”
赵腾说道:“没有。”
嬴政叹了口气:“如此看来,这专利室,当真没有必要了?槐谷子的想法确实很好,奈何我大秦百姓愚钝啊。或许,再过上十年,才是设立专利室的时机。”
赵腾听得有点茫然,心想:“怎么回事?要把我的专利室撤掉?我这是招谁惹谁了?为什么总有人针对我?”
朝臣,哪有不喜欢掌权的?赵腾也不例外。他能感觉得到,专利室这个地方,大有可为。
单单一个仙纸的专利,就搅得咸阳城躁动不安,每日动辄几千万钱的交易。这还只是开始。天长日久,类似的专利多了,那么专利室每一次专利认证,都有可能震动天下。
而自己,作为专利室的掌控者,必定会水涨船高。
可是现在,这个美梦刚刚开始做,就要被人打破了。
赵腾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两句,但是嬴政摆了摆手,说道:“你退下吧。日后槐谷子研究出来新的仙术,朕自然会给他赏赐。这专利之法,太过消耗精力,让他不必关注了。”
赵腾无奈,只能答应了一声,快步离开了皇宫。
出宫之后,他立刻坐上马车,向商君别院进发。
在半路上的时候,赵腾忽然发现,自己的利益,真的有点和李水绑在一块了。
可李水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速度固然飞快,可是一不留神,就会把人掀下来。与此人合作,很危险啊。
赵腾思索良久,最后决定,与李水合作可以,但是一定要保持距离。合作结束,还是要做回陌生人。
这样一路想着,赵腾已经到了商君别院。
赵腾刚刚下马车,守门的匠户就已经兴冲冲的迎上来了。
赵腾有点无奈,说道:“去通报槐谷子,就说赵腾来了。”
那匠户问道:“大人不进门详谈?”
赵腾说道:“不必了,我不比你家槐大人,日进斗金,家财万贯。付不起你这进门费。”
匠户干笑了一声,说道:“若大人没有带钱,可以赊账的。”
赵腾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赊什么账?我就在门口和他谈论。几句话而已,说完就走。”
匠户只好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有劳大人在这里等候了。不过……若是有人看到大人站在商君别院门口。怕是会产生一些联想。也许会以为,你与我家大人结交了,是至交好友。这个……”
赵腾愣了一下,然后问道:“方才你说赊账,是怎么个赊账法?”
匠户笑眯眯的掏出一张纸来:“大人请过目。”
上面明明白白的列着价格表:
一,谪仙最敬重、最仰慕、最爱戴者,免去门票。如皇帝。
二,谪仙至交好友,免去门票。如李信。
三,谪仙后辈,门票只收五成。如扶苏。
四,谪仙好友,门票收九成。如吴越等人。
五,谪仙朋友,门票收九成九,如淳于越等人。
六,普通人,原价买票。十万钱每人每次。
六,谪仙不共戴天之敌,虽欲交钱而不得入。如匈奴人、东胡人、王氏、赵高、狗,等。
七,赊账买票,只收三厘息。
八,可购买月票,购买成功后,直接成为谪仙好友,享受九成优惠。
九,购买年票,直接升级为谪仙后辈,门票只收五成。
赵腾越看越无语,看到最后差点吐血:“花钱卖买年票,然后做槐谷子的后辈?神经病才会这么干吧?”
匠户笑眯眯的问道:“大人,你买年票吗?”
赵腾淡淡的说道:“不必了,我只赊账买一次即可。”
匠户点了点头,又拿出来了另一张纸。这是早就写好的借条。赵腾拿过毛笔来,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随后,有一个小孩,带着赵腾进了一间屋子。
赵腾等了片刻,李水春风满面的来了。他向赵腾拱了拱手,说道:“欢迎,欢迎之至啊。”
赵腾呵呵笑了一声:“老夫刚刚给你送了十万钱,你自然要欢迎了。”
李水愣了一下,说道:“竟有此事?赵大人不必气恼,我这就通知匠户,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至交好友,不需要花钱,便可以长驱直入。”
赵腾连忙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老夫喜欢花钱。”
李水干笑了一声,竖起大拇指说道:“这爱好,大气。”
赵腾清了清嗓子,说道:“方才我被急召我入宫。看陛下的意思,要裁撤专利室。”
李水愣了:“这是为何?”
赵腾说道:“似乎有人上书陛下,说大秦民智未开。专利一法,不合时宜。十年之后再行此法比较恰当。还说,不如裁撤专利室,好让你静下心来,早日炼出仙丹。若有仙术问世,陛下会给你赏赐。如此一来,你不必费尽心机,计算什么成本利润,绞尽脑汁的做生意,徒耗精力了。”
李水皱着眉头说道:“赵兄意下如何?”
赵腾笑了笑,说道:“我马不停蹄的赶来,告知你这个消息,就已经表明态度了。”
李水点了点头。看来赵腾确实是舍不得专利室。
赵腾问道:“你可有良策?”
李水笑了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方既然说民智未开,不宜设置专利室,那么只要有人去申请专利,这说法就会不攻自破。”
赵腾说道:“大秦百姓愚钝,士人又只专注于律法、雄辩、文章。能够申请专利者,万中无一啊。仓促之间,怕是等不到这种人。”
李水笑眯眯的说道:“无妨,我安排一个人,假扮成平民百姓,去申请专利便可以了。”
赵腾思索了一下,然后就点了点头。不过他很奇怪的看着李水:“你片刻之间,就能想出来一项仙术?”
李水谦虚的说道:“雕虫小技而已。”
送走了赵腾,李水立刻找来了苍夫。
李水说道:“你在我这里,也辛苦了一段时间了。上一次良田起火,你奋力扑救,差点丧命,我一直很看重你。”
苍夫一脸紧张的看着李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李水又说道:“为何从未见过你的儿子?”
苍夫说道:“小人从未娶妻,自然也就没有儿子了。”
李水愣了一下:“为何不娶妻生子?”
苍夫苦笑了一声:“小人家贫,有兄弟五人。一场饥荒下来,饿死了三人。只剩下两个。饭都吃不饱,哪里娶得起媳妇?”
“我和幼弟省吃俭用,花费了许多年,总算攒下来了一笔钱。但是那时候,我已经五十岁了。这个年纪,已经没必要娶妻生子了。于是干脆给幼弟娶了一房媳妇。”
“数十年前,我有了一个侄儿。这侄儿为人忠厚,也孝顺。承诺等我老了之后,会管我一口饭吃。”
说到这里,苍夫笑起来了:“不过现在不必啦。自从大人来了,小人赚了很多钱,后半生应该不用担心了。”
李水问道:“那你这侄儿,为何不在商君别院做事?”
苍夫说道:“侄儿数年前,便去戏城附近替人耕田了。据说那边田租要低一些。况且,小人未得大人允许,也不敢胡乱招人进来。若引来一些歹人,那就后悔莫及了。”
李水知道,苍夫对二虎、三虎的事,依然心有余悸。
他想了想,说道:“你这个侄儿,确定为人忠厚孝顺?”
苍夫说道:“这是自然,以前受穷的时候,我年老体弱,都是这侄儿在接济我。”
李水嗯了一声,说道:“你将他叫回来吧,我有一场富贵送给他。”
苍夫一脸惊喜的看着李水。他也没敢多问,就点头答应,然后出去找人送信了。
李水则找到相里竹,看见相里竹还在研究造纸。
李水说道:“我有另外一个想法。”
相里竹说道:“是你有想法,还是你背后的高人有想法?”
李水说道:“都一样。我告诉你。世间有一物,名曰铁锅。若能造出来,可以用翻炒的方式制作菜肴,美味无比。你想不想研究一番?”
第一百六十八章 背黑锅
相里竹听李水的意思,要她造锅,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说道:“造纸术,我还没有研究明白,怎么忽然又要做锅了?”
李水说道:“造纸术有个大方向,剩下的交给工匠就可以了。你再研究下去,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作用不大。你这样的天纵奇才,打好路基,剩下的让蠢人去做就好了。”
“而现在呢,做饭用铜器,用陶器,好好的食材,做的乱七八糟,简直是暴殄天物。你如果能把铁锅做出来,必定震动天下,造福苍生。”
相里竹想了想,就点头答应了。
这一次她很警惕,绝对没有被李水那些家国天下的鬼话给骗了。她之所以答应,更多的是好奇,想知道这所谓的铁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水也没有藏私,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了。其实他对于铁锅,知道的也不多。一个正常人,谁研究怎么做锅呢?
李水只好讲了一些铁锅的特点,比如这东西的形状,比如这东西很薄,比如这东西怎么炒菜。
相里竹听了之后,心里面倒是有些谱了。
李水又让苍夫找来了一些靠谱的铜匠和铁匠,进入商君别院做事,帮助相里竹。
这些匠人,早就对商君别院羡慕不已了,现在听说有机会进入商君别院,自然是激动不已,连连道谢,个个表示要誓死忠于李水。
李水满面春风的点头答应了。回头就吩咐苍夫,让他看好了这些人,没什么事的话,不许这些人随意走动。
不仅如此,李水还和铁匠们签订了文书,若胆敢泄露商君别院的东西,立斩之。
有贾获的教训在前面,这些铁匠自然不敢乱来,他们都乖乖的签字画押,然后按照相里竹的吩咐,烧火的烧火,打铁的打铁。
铁锅的制作,已经操练起来了。
…………
苍夫的侄子无姓,只有一个小名,叫铁头。
铁头早就听说自己的叔父在商君别院做事,心里面羡慕的了不得。但是他也没有要求过苍夫,把他弄到商君别院去。
偶尔苍夫送来一些钱,铁头都藏起来了,舍不得花。他倒不知道,这些钱只是苍夫近来赚得的一小部分罢了,只是担心铁头学坏,所以只送来了一小部分。
老实说,铁头这个人,有点憨厚,还有点自卑。
他觉得自己除了耕田什么都不会,即便是耕田,也不是最好的,这么多年了,也没有混成一个力田官。
因此,即便是苍夫真要把他安排到商君别院,他也不敢去,生怕坏了谪仙的大事。人家那都是仙家之物,自己一个蠢货去了,怎么可能摆弄明白?
只是在茶余饭后,铁头偶然会向左邻右舍,有意无意的透露,自己的叔父就是苍夫。然后赚来一波羡慕的眼神。
其实铁头这个人,说他憨厚吧,他也有点小聪明。
他注意邻家的女儿很久了,只是自己没什么本事,要迎娶这姑娘,机会不大,只能把苍夫搬出来,希望给自己加点分。
邻家姑娘,倒是对铁头印象不坏。但是邻家老丈可就不这么想了。
那老丈听铁头整天吹嘘自己的叔父,可是铁头他自己,为何还在这里耕田?他叔父当真那么有本事,为何不将他接到咸阳城?可见此人面相忠厚,内心奸诈,满肚子坏水。
故而,邻家老丈每次看到铁头的时候,脸上虽然带着笑意,心里面却暗暗鄙视。
铁头却根本没看出来,见老丈笑了,以为自己的话有效果了,就更加搜肠刮肚的讲苍夫的事。
可惜,他田中事情太多,根本没时间去咸阳,商君别院发生的事,一半是道听途说,一半是自己的理解,所以讲出来驴唇不对马嘴。
而邻家老丈,近日却去过咸阳,听完铁头那粗漏百出的描述之后,心中的鄙视就更多了。
这一日,铁头又搜肠刮肚的聊了一会,然后恋恋不舍的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结果铁牛推开院门,发现里面有一个人正在等着他。这人自称是商君别院来的,来替苍夫送信,说谪仙大人要见他。
铁头心中惊慌,对那人说道:“还请禀告谪仙,小人愚笨,愚笨的很,恐怕不行。”
那人却不管他行不行,把他架到马车上,一甩鞭子,向商君别院赶去。
在车上,铁头紧张的来回搓手,同时还有点好奇:“这就是马车吗?果然比牛车快多了啊。”
其实铁头连牛车都没有坐过,只是见别人坐过而已……
到了商君别院之后,铁头就看见一群衣着整洁的贵人,正在排着队进商君别院。
铁头小声问接他的人:“这些贵人,是谁啊。”
那人满脸不屑,说道:“什么贵人?他们不过是朝臣的仆役罢了。”
铁牛越发敬畏了:“朝臣的仆役?那威风起来,也是了不得的。我听说戏城的小吏,见了朝臣的仆役,都要行礼呢。”
那人呵呵笑了一声:“放心,在咱们商君别院,那一套都不管用。什么打狗还要看主人,他们主人也算不得什么。”
这人说话的时候,一脸的自豪。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个仆役急匆匆地跑过来,走到了最前面,将其他人挤到了后面,然后笑嘻嘻的送上了钱财。
守门的匠户扬起手来,直接打了他一个耳光:“排队。”
那仆役忽然挨了这么一下,顿时气恼的叫道:“我乃赵高大人家的……”
守门的匠户又是一个耳光甩过去:“打的就是赵高家的。我家主人和赵高不共戴天,你还敢来?”
那仆役用手捂着脸,忽然气势软了下来,哀求道:“我家主人与槐大人不和睦,可与小人无关啊。小人也想学学仙术。”
匠户说道:“后边排队。”
那仆役千恩万谢的走到后面排队去了。
铁头都看傻了:“他说的赵高,可是……可是皇帝身边的……”
身边那人嗯了一声:“中车府令。”
铁头震惊不已:“谪仙大人,真是太厉害了啊。”
眼看着那些仆役,个个交了钱进去了。铁头忽然有些窘迫。他没带钱,他也没有钱。
人家交了多少钱,他根本不知道,数目太大了,数也数不清楚。但是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赚到就对了。
眼看着前面的仆役都走完了,身边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说道:“咱们也去吧。其实咱们不必排队,只是谪仙交代了,不要让太多人看见你。故而,委屈你等了一会。”
铁头惶恐至极,然后小声说道:“可……可否不去啊。”
旁边那人说道:“谪仙召见,天赐良机,为何不去?”
铁头被那人拽着,一步步靠近大门,终于脸色涨红,低着头说道:“小人,小人没有钱。”
那人哈哈大笑:“外人才需要交钱,你是自家人,何必担心这个?”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大门口了。那看门的匠户刚刚还在凶神恶煞,忽然看见铁头来了,顿时笑容满面,说道:“铁头,可还记得我?”
铁头眯着眼睛认了好久,才难以置信的说道:“你是……牛犊?”
匠户笑着说道:“不错,还记得我。”
牛犊比铁头大了两岁,两人从小一块玩。但是铁头在十四岁的年纪,就离开了商君别院,去往戏城讨生活了。只因为那边的农田肥沃一点,可以多收半斗粮食。
如今两人已经是四五年没见了。
铁头看见昔日的玩伴如此威风,不由得有些窘迫。
牛犊却和他勾肩搭背,说道:“你来了便好了,日后留在商君别院,我们又是一家人了。”
铁头紧张的走路都顺拐了:“要留下?我行吗?”
牛犊笑了:“有什么不行的?铁头,不瞒你说,当日谪仙大人刚来的时候,我和你一样,什么都不会,现在不也学的差不多了吗?走走走,大人怕是已经等的着急了。”
铁头晕头转向的被带到了一个大院子里面。这院子当中生着一堆火,火上面吊着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
只见一个衣衫华丽的贵人,正把一大块肥猪肉扔进去。
片刻之后,有一阵香气溢出来,铁头的肚子顿时就叫起来了。
那贵人看到他之后,微微一笑,说道:“这就是铁头?”
“是,这就是我侄儿铁头。”这时候,铁头才看到站在旁边的叔父。
叔父冲他摆了摆手,说道:“还不快拜见谪仙大人?”
铁头醒悟过来,手忙脚乱的向李水行了一礼。
李水随口问道:“听说灾荒之年,你时常接济苍夫?”
铁头唯唯诺诺的说了一声是。
李水又说道:“莫非你生活富足,粮食多得吃不完?”
铁头挠了挠头,说道:“没有。我饭量大,时常不够吃。”
李水好奇的问道:“既然自己都不够吃,为何要接济苍夫?”
铁头被问懵了,抓耳挠腮的想了好一会,才犹犹豫豫的说道:“他是我叔父,这……不是应该的吗?我,做错了?”
李水哈哈大笑:“人之初,性本善啊。仓廪实固然可以知礼节,仓廪不实也有本性纯良之人。”
他对铁头说道:“远道而来,一定饿了吧?牛犊,带他去吃些东西。”
牛犊应了一声,带着铁头走了。
李水则拿出来一只勺子,将锅里面的猪油捞了出来,装在了一个瓦罐里面。
李水对身边的相里竹说道:“这铁锅嘛,简陋了一些。不过凑合着也能用。先申请专利吧,日后再改进就行了。”
李水冲苍夫笑了笑,说道:“你这侄儿,是个生面孔,就由他背着铁锅去申请专利吧。如此一来,旁人便猜不到这铁锅是商君别院做出来的。这也算是……对你当日舍命救火的补偿吧。”
苍夫如何不知道一项专利的意义?顿时老泪纵横,呜咽着拜倒在地。
李水正在安慰他,就听到牛犊大呼小叫的跑过来:“不好了,不好了。大人,铁头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李水吓了一跳,问道:“为何啊?”
牛犊说道:“他像是疯了一般,几个呼吸之间,吃了一百多个饺子,已经撑的翻白眼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真香
李水已经彻底无语了,这家伙是饿死鬼投胎吗?一百多个饺子,他怎么吃下去的?
不过吐槽归吐槽,李水还是带着人,迅速的找到了铁头。
有两个匠户正扶着铁头,不断的拍打着他的脊背。
铁头神智模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李水摸了摸他的肚子,已经腹胀如鼓了。
这时候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不断的拍打,希望能让他把东西给吐出来。
李水有些歉意的看着苍夫,说道:“本想送你侄儿一场富贵,没想到弄成这样,真是过意不去。”
苍夫却擦了擦眼泪,说道:“他临死前吃了这么多饺子,怕是死也瞑目了。”
李水:“……”
过了一会,铁头终于吐了出来,整个人也缓过来了。
苍夫这才将眼泪擦干净了,对着铁头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骂:“你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铁头不敢还手,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李水本来想把苍夫拉开,但是发现苍夫年事已高,打人的时候根本没多大力气,也就懒得去拉他了。
实际上苍夫打了没几下就累了,剩下的就是训斥。
李水看铁头消化的差不多了,这才笑眯眯的把他叫过来,说道:“饺子虽然好吃,可也要细水长流啊。“
铁头一脸尴尬,点头答应了。
李水又把铁头带到那口锅旁边,说道:“此物名叫铁锅。现在我给你讲讲,它是如何做成的,以及怎么用它来做菜。”
对于谪仙的吩咐,铁头自然没有任何质疑,听得很认真。
实际上铁锅的制作原理并不复杂,以铁头的智商,完全可以听懂。
讲解完毕之后,李水又把牛犊叫了过来,让他给铁头编了一套词。比如怎么机缘巧合,发明了铁锅。然后又让铁头把词背熟了。
很快,一切准备就绪。
铁头忽然有点不安的说道:“这铁锅是谪仙发明的,我却去领专利,这个……似乎有些不太对。”
李水微微一笑,说道:“我只是提了个方向,这口锅具体能做出来,却是竹姑娘的功劳。”
铁头这一辈子,就没怎么和女子说过话。看见邻家女儿都脸红,就更别提看见相里竹了。
他顿时局促不安的说道:“总之,这铁锅并不是我做出来的,我……我不能要这个专利。”
相里竹笑道:“你不必在意,这种专利谪仙大人有不少,他也不在意这一个。至于我呢……更是无所谓了。”
李水也说道:“对啊,日后你来商君别院,专利自然也就带过来了。都是一家人,何必分彼此呢?”
铁头小心翼翼的看了苍夫一眼,见苍夫微微点了点头,这才一脸感激的答应了。
安抚好了铁头,天已经快要黑了。
李水把乌交叫过来,说道:“明日是朝议之期,我要上朝。估计在朝堂之上,陛下就要说裁撤专利室的事情。故而,我要你天一亮就带着铁头入城,早早的把铁锅的专利申请下来。如此一来,我在朝堂上面,才能侃侃而谈,保住专利法。”
乌交点了点头:“大人放心,一有结果,我立刻进宫禀告。”
李水点了点头。把一切都交代好之后,他就去睡了。
…………
翌日,天还没亮,乌交就带着铁头出发了。
到了咸阳城脚下,乌交低声说道:“过一会城门打开,你先进去,然后在里面等我,我随后就到。尽量不要让人看到你我走在一块。”
铁头答应了一声:“小人知道。”
昨夜,铁头已经把事情听明白了。知道自己今日要扮演一个在民间的高手,与商君别院毫无瓜葛的高手。
就在这时候,咸阳城门缓缓地打开了。铁头背着那口锅,急匆匆地走了进去。
守城的小卒纳闷的看着铁头,面面相觑:“他背后是什么玩意?乌龟成精了?”
铁头进城之后,就找了个角落蹲了下来。这时候街上已经有人来人往的咸阳百姓了。
铁头有些畏惧的看着咸阳百姓,把带着补丁的袖子藏了藏。
一刻钟后,乌交来了。他像是不认识铁头似的,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但是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乌交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铁头会意,远远的跟在了乌交身后。
不久之后,乌交到了专利室衙门跟前,然后身子转了半圈,在街对面一个小酒馆坐下来了。
铁头则背着锅,战战兢兢的走到了衙门口,喊了一声:“小人……小人……专利。”
他太紧张了,嗓音嘶哑,话都说的不连贯了。
…………
与此同时,李水也进入了议政殿。
今日朝议很枯燥无味,或者说,今日的朝议很正常。议论的都是各种施政方针。
朝臣们恍惚之间有一种错觉,似乎回到了李水没有如入朝的年代。
紧接着,他们又有点期待,希望李水闹出点什么事来,好看看热闹。
终于,在说完了正事之后,有几个朝臣站了出来,建议陛下裁撤掉专利室。
这几个人,是赵高硕果仅存的死忠了。
对于这个提议,嬴政在心中早就允许了,今日只是再宣布一下,再确认一下罢了。
然而,还没等他说话,李水就站出来,说道:“臣以为,大秦人才辈出,专利之法,绝非针对我一人。请陛下宽限一日,若今日再无申请专利之人,再裁撤不迟。”
嬴政微微一愣,看着李水说道:“今日,有人申请专利?”
李水咬了咬牙,说道:“入议政殿之前,臣听乌交来报,已经有百姓进入专利室了。”
嬴政说道:“好,那就再等上一日。”
其实乌交还没来汇报情况,不过李水觉得这件事,估计是十拿九稳了,于是先稳住嬴政再说。
这时候,赵高忽然说道:“槐大人,不是要弄虚作假吧?陛下,奴婢想要亲自去专利室看看。看是否真的有这么一个人。”
有几个朝臣都点了点头。
李水心中冷笑:“早知道你来这一手,老子早就安排好了。”
嬴政想了想,说道:“罢了,朝议已然结束,朕也很好奇,我大秦百姓,做出来了什么神奇的东西。朕,也出宫去看看。”
赵高兴高采烈的答应了。李水也兴高采烈的答应了。
在等候嬴政更衣的时候,乌交进宫了。他看见李水之后,就点了点头,意思是一切顺利。李水顿时放下心来了。
嬴政这一趟是微服出宫,这样比较快捷。否则的话,若按照礼仪来,折腾一天也出不去宫门。
一百多名护卫,几辆马车,嬴政坐在其中一辆里面,就到了皇宫外面。
反正专利室距离宫门不远,骏马真要跑起来,也就几个呼吸的时间而已。
一行人到专利室衙门外面的时候,铁头还没有离开。专利室的小吏,正在给他念文书。
没办法,铁头这家伙不识字,不识字倒也罢了,很多文邹邹的词他也听不懂。小吏只能念一句,再解释一句。
有朝臣呵呵笑了一声,说道:“这等愚笨不堪的人,也能获得专利?这专利室,门槛很低啊。”
旁边的赵腾听了之后,神色有些不快。
他把小吏叫出来,问道:“这人叫什么?申请什么专利?”
那小吏恭恭敬敬的答道:“此人名叫铁头,是戏城人士。今日带来了一口铁锅,有些意思。”
赵腾皱了皱眉头:“铁锅?这是什么东西?”
不过在专利室呆久了,赵腾也知道,专利就是这样,要面对新东西,总不能因为不认识,就大加批判。
他想了想,对小吏问道:“将此人叫出来吧,问他几句话。”
小吏答应了一声,去叫人了。
铁头出来之后,看到外面很多身穿绫罗绸缎,长冠博带,留着胡须的人,顿时就紧张起来了。他知道,这些人绝对是贵人。
很快,铁头在这些人中间发现了李水,心中顿时一喜。紧接着,他又反应过来,绝对不能让人知道,他和商君别院有关系,因此又低下头去。
嬴政和颜悦色的问道:“你这铁锅,有何妙用,能否让我们开开眼界?”
铁头应了一声,手忙脚乱的开始生火。
幸好他不知道说话的人是当今皇帝,否则的话,恐怕现在已经吓尿了。
朝臣们看他生火架锅,又拿出来了一些菜叶,全都笑了:“原来是做饭的东西。”
铁头感觉他们是在嘲笑自己,幸好他这辈子,已经受过太多嘲笑了,所以也不在意。
等锅烧热了之后,铁头把陶罐打开,从里面舀出来一勺猪油,倒进了铁锅里面。
“热锅冷油……”铁头默默的念叨着李水教他的步骤,然后放进去葱花,然后……
朝臣们闻到了一股异香,这种香味,他们之前从来没有体会过。有些人,不由自主的吸了吸鼻子。
但是吸了鼻子之后,朝臣又觉得很没面子。他们是高高在上的公卿,不应该对一个无知黔首弄出来的东西这么感兴趣,那岂不是乱套了吗?
于是朝臣们都故意板着脸,露出一副对这铁锅很不屑的样子。
更有儒生说道:“我中原乃礼仪之邦。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这便是谦谦君子的气质了。而这铁锅做出来的东西,气味扑鼻,有些太过锋芒毕露了。锋芒毕露,则不能持久,吾所不取也。”
众人都纷纷点了点头。
这时候,一盘菜已经炒好了。铁头将它分别盛在了几只碗里面。
朝臣们看着里面的炒菜,呵呵冷笑。人人都将他批判了一番。
虽然这批判不是冲着赵腾来的,但是赵腾心里很不爽:这不是骂我专利室眼光不行吗?
他主动端起一只碗来,尝了一口,顿时震惊了。
嬴政好奇的问道:“如何?”
赵腾又尝了一口,喟然叹道:“此时若有一个馒头,那便死而无憾了。”
李水心想:“赵腾,挺内行啊。”
有个儒生有些不服气,说道:“赵大人,也太过夸张了吧。为了一盘菜而死,岂不是贻笑大方?”
他也端起一碗来,尝了一口。然后,又忍不住尝了一口,然后,又忍不住尝了一口……
赵腾笑眯眯的问道:“如何?”
儒生有些犹豫。
赵腾说道:“口是心非,乃欺君之罪也。兄台还是想好再说。”
儒生端着碗,脸色有些涨红,半晌之后说道:“真香。“
第一百七十章 报仇不隔夜
朝臣们谁也没敢撒谎,因为陛下自己也有嗅觉,也有味觉。公然撒谎,很容易被识破,到那时候,就不是君子不君子的问题了,而是活人与死人的问题。
负责给铁头登记专利的小吏,热情的介绍起来铁锅的种种妙处。毕竟,铁锅越有价值,越显得他通过这项专利是正确的。
嬴政听了一会之后,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不错,很难得啊。”
他对铁头说道:“你生活困苦,却能做出这等东西来,很不错。由此可见,我大秦不是民智未开,而是百姓得不到施展才华的机会。这专利室,给了他们这个机会。很好。”
嬴政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要保留专利室。
李水正暗自高兴的时候,赵高又站出来了,微笑着说道:“陛下,这铁头,可不是什么普通百姓,他是苍夫的侄子。”
李水吓了一跳,一脸震惊的看着赵高。
赵高得意的瞟了李水一眼。
嬴政有些纳闷:“苍夫?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赵高笑嘻嘻的说道:“陛下怕是忘了。这苍夫,便是商君别院的管家。”
嬴政哦了一声:“朕想起来了,是那个满脸皱纹的老人。”
赵高说道:“铁头的铁锅,也并非他自己做出来的。而是在数日前,槐大人召集了一批工匠,在商君别院内仔细研究了一番,才做出来了这东西。换而言之,这铁锅的专利,与民智无关,还是商君别院弄出来的,是槐大人的仙室弄出来的。如今的专利室,依然只对槐大人自己敞开。”
嬴政皱了皱眉头,看向李水:“当真如此?”
李水有点无奈,赵高把自己调查的一清二楚,这时候还这么抵赖?商君别院,混进来奸细了。
他只好叹了口气,说道:“是。不过铁头在这事上面,也出了不少力……”
可惜,这种解释比较苍白。李水感觉今天这专利室是保不住了。
专利室被裁撤,接下来,赵高肯定要建议陛下,让自己专心炼丹,不要参与朝政。
这……后果不堪设想啊。
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呼痛声。
赵腾有些不快,向外面喝道:“何事?”
有个秦兵进来,说道:“有人在附近鬼鬼祟祟,向衙门里面窥探,怀疑是刺客。
赵腾本来就心情不好,听说又有刺客,更是恼火无比,咬着牙说道:“抓起来。”
外面却传来一声:“小人不是刺客啊。不是说可以申请专利吗?为何要抓人啊。”
李水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是申请专利的智者,快请进来。”
赵高纳闷的看着李水:“槐大人还安排了第二个人?”
李水的手有点痒。
这时候,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被带上来了。如果铁头的打扮算是贫困的话,那这人的打扮几乎就是乞丐。
他身上那根本不算是衣服,简直是破布片。
此人进来之后,朝臣们都向后面退了退,唯恐他身上的虱子蹿到身上。
赵高说道:“这等人,也来申请专利?我大秦当真有如此多的奇人吗?”
李水也有点忐忑:“这家伙是真有本事,还是饿疯了来骗钱的?如果是骗子,我今天也就真的没咒念了。”
赵腾也很关切的看着乞丐,问道:“你要申请什么专利?”
乞丐说道:“小人算数特别快。”
朝臣们哄堂大笑。
赵高说道:“算数快,也可以申请专利了吗?若内史大人给你通过了,日后我们算账,岂不是都要给你钱了?”
赵腾也有些失望,摆了摆手,说道:“你这并不算是专利。专利,能广为传播,人人可以学会。”
乞丐说道:“小人有一些方法,若他人学会了,也可以算得如小人一般快。”
赵腾犹豫了一下,看向李水说道:“这器物算是专利,方法,也算是专利吗?”
李水说道:“造纸术,不也是方法吗?”
赵腾心中一下有底了,对乞丐说道:“那你就展示一下,你算数这么个快法。”
乞丐从怀里面掏出来了几根木棍,木棍上面,又穿了几个珠子。他把这怪模怪样的东西摆在地上,说道:“请各位大人出题吧。”
赵腾随口说道:“十五加三。”
乞丐随口答道:“十八。请大人出的难一些。”
赵腾又说道:“二百三十九加六百五十四。”
赵腾说这些数字的时候,乞丐的手指就在拨弄那些珠子,等赵腾说完,乞丐的答案也出来了:“回大人,是八百九十三。”
赵腾问身边的小吏:“对吗?”
小吏焦头烂额的算了一会,说道:“对。”
赵腾有些惊奇的看着乞丐,又问:“一万两千四百三十五,减去三千二百九十八。”
乞丐马上答道:“九千一百三十七。”
这一次,小吏用了更长的时间,然后极为敬佩的说道:“又对了。”
赵高有些不服气:“这些题目,定然是他事先背熟了的。我也来说几个数。”
赵高也出了几道题,乞丐都迅速而准确的回答出来了。
李水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他一颗心踏实的很,知道这老乞丐真的有本事。
与此同时,他也在感慨,这乞丐的木棍和珠子,分明就是一个很原始的算盘啊。
算盘的雏形,竟然是这么一个老乞丐发明出来的?
乞丐的神技,已经震惊了所有人。那小吏当真是敬佩的五体投地,几乎是带着请教的意思,问道:“你这木棍和珠子,是如何算数的?”
乞丐随手拨弄,讲解了一番。小吏听了一会,渐渐的有些懂了,也试着算了几道题。
他初学乍练,速度不如乞丐快,但是他能感觉到,这东西绝对是神器。
小吏激动的向嬴政行了一礼,说道:“陛下,此物若能推广开来,我大秦不知道要节省多少人力物力啊。此物,绝对可以申请专利。”
那老乞丐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嬴政:“陛……下?”
说了这两个字之后,乞丐直接吓晕过去了。
小吏找来了一桶水,淋在乞丐脸上一些,乞丐悠悠醒转,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嬴政问道:“你姓什名谁?这算数的工具,是如何做出来的?”
乞丐哆嗦着说道:“小人名叫计奴。原本是齐人。祖祖辈辈,在豪强家中为奴。负责清点财物,计算每年田中得失。”
“我祖父很有才华,认为算筹使用不便,于是在上面穿了些木珠作为辅助。我父亲自幼跟随祖父记账,又加以改进。到小人这一代,又做了一些改动。这东西,经历祖孙三代,变成了今日这副样子。”
赵高一脸不信:“你既然是大户人家的奴隶,为何又到了咸阳?为何又如此狼狈?”
计奴叹了口气,说道:“陛下灭六国。齐王虽死,豪强尤在。小人有一幼子,与主人家的公子,自小一块长大。就在数月之前,小人的儿子,与主人的儿子起了口角。”
“主人一气之下,便将小人的儿子缢杀了。”
说到这里,计奴使劲捶打着自己的心口:“丧子之痛,痛彻心扉啊。小人是奴,然而为奴者,便不是人了吗?”
“幼子已死,小人也无可奈何。主杀奴,又有什么道理可讲?即便有人告发,也不过罚些布帛。”
“后来,小人听说咸阳有专利室,一旦获得专利,将有封赏。于是小人偷跑出来,跋涉千里,一路乞讨,来到咸阳。就是要献上此物。”
“小人不要专利,不求赏赐,只求一个自由身。求陛下怜悯,求各位大人成全。”
一直端着碗吃菜的李信,忽然叹了口气,对计奴说道:“你即便恢复了自由身,也无法报仇了。毕竟他杀你幼子的时候,你还是奴。”
计奴泪流满脸,苦笑道:“小人……岂敢报仇。小人只是想,有了自由身,日后再有儿子,便不会被人随意杀死了。”
这番话,听得不少人都叹息不已。
嬴政更是脸色越来越冷,问道:“你的主人,是谁?”
计奴说道:“临淄田敬。”
嬴政点了点头:“今日,朕便给你这个自由身。除此之外,还要赐你百金,你可在咸阳城安顿下来。不日,朕将迁徙豪富。到那时候,朕会亲自见见这个田敬。”
计奴跪伏在地,一个劲的道谢。
嬴政长叹了一口气:“祖孙三代,做出来了一件工具。却依然为奴为婢,任人打杀。这等事,不荒谬吗?若无专利室,天下间不知道多少百姓,要活在暗无天日之中。才智埋没,种种奇思妙想,被人随意遗忘。”
“而这专利室,给了他们一线光明啊。专利法,不必废除,专利室,也不必裁撤了。另外,晓谕各郡县。若有人做出来了有用之物,初步查验之后,郡守、县令要助他来咸阳申请专利。各地供给衣食,不得阻挠。”
朝臣们都答应了一声。
赵高有些无奈,没想到今天还真的来了个申请专利的,槐谷子的运气真好啊。
计奴的身份,倒没人怀疑。毕竟说出来了田敬的名字,不日豪强入咸阳,这种事很容易查到。
赵高摇了摇头,心想:“罢了,此次没有撤了专利室,也无妨。日后再寻找机会对付他好了。”
然而,赵高刚刚想到这里,李水就对准备回宫的嬴政说道:“陛下,臣请陛下,前往商君别院一行。”
嬴政纳闷的问道:“为何?”
李水说道:“数日前,臣抓到了一名刺客,此人名叫黑炭。此人与项梁关系匪浅,与赵高大人,也颇有瓜葛。而且据此人所说,之前几次针对臣、甚至针对陛下的刺杀。也大多与赵高有关。”
旁边的赵高吓得头皮发麻:“诬陷,这是诬陷啊。”
第一百七十一章 洗脑很彻底
赵高想到了李水会报复,但是没想到报复来的这么快,也没想到这么直白。
朝堂之上的争斗,不应该运筹帷幄,含沙射影,杀人于无形吗?哪有上来就诬陷人谋反的?而且诬陷的这么拙劣,这还讲不讲规矩了?
嬴政也有点不太相信,看着李水说道:“你当真抓到了刺客?”
李水说道:“臣当真抓到了赵高的同伙。”
赵腾心想:“槐谷子这人,说话倒很有重点啊。”
嬴政有些疲惫的说道:“朕今日有些乏了。”
李水说道:“若陛下懒得去商君别院,臣可以带刺客入宫。”
朝臣们都有点无语了。人人都看得出来,皇帝是不大相信李水的话,所以懒得跟着他瞎胡闹。这么这人还得寸进尺呢?
李水看见嬴政沉默不语,显然是在想推辞的理由,不由得有些无奈,心想:“大秦的皇帝,究竟怎么了?抓到了刺客,竟然漠不关心?”
若嬴政知道李水在想什么,估计也会叹一口气,然后说道:“你整日将谋反挂在嘴边,朕已经听习惯了。”
好在李信在旁边说了一句:“陛下,若不去一趟,如何还赵高大人清白啊。”
嬴政看了看赵高,说道:“罢了,那就去看看吧。”
赵高哭笑不得,心情复杂,也不知道该不该感激。
李水则兴高采烈,立刻令人飞马前往商君别院准备。
一个时辰后,嬴政带着数千人马,浩浩荡荡的到了商君别院。
商君别院的人,全都迎了出来,恭恭敬敬的将皇帝请了进去。
等嬴政进去之后,匠户就在外面贴了一张大纸。纸上用毛笔写着那张价目表。
朝臣们脸都绿了,纷纷看向李水:“谪仙,你是带我们来看反贼的,还是来赚钱的?”
李水说道:“在下也没有强迫诸位进去嘛。不过这反贼如果胡乱招供,将诸位大人招出来了,那可就不好了。”
稍稍威胁了一番之后,李水和李信就溜进了商君别院。
匠户堵在大门口,扯着嗓子喊道:“诸位大人,自己划定等级,自发交钱啊。”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今天还真是必须得进去。谁知道那所谓的反贼会攀咬谁?若被他攀咬上了,自己又不在现场,难免会有麻烦。
虽然不至于受冤而死,但是万一让皇帝心中有了芥蒂,那就糟了。
于是朝臣们纷纷慷慨解囊。
吴越等人,按照谪仙好友的标准,打了个九折进去了。
淳于越等人,按照谪仙朋友的标准,打了个九九折进去了。
其他人,则愁眉苦脸的买了全价票。至于买月票年票的,一个都没有。
匠户一边收钱,一边劝那些朝臣:“各位大人,我劝你们买月票。我家谪仙大人神通广大,以后你们肯定要经常出入商君别院……”
朝臣们个个手心发痒,要不是自认为是谦谦君子,早就抽这匠户了。
等众人都到齐了之后,李水在前面引路,带着众人进入了一座小院。
小院很安静,也很干净。李水引着众人走到正屋之中,推开了两扇门。
里面有一个梳洗的干干净净,穿戴的整整齐齐的男人,正跪坐在席子上看书。
这人见李水等人来了,马上站了起来,大声说道:“罪人黑炭,见过诸位大人。”
嬴政有些奇怪的看着李水:“此人,便是你说的反贼?”
李水回答道:“正是。”
嬴政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眼前这人,皮肤白皙,精神饱满,举手投足,彬彬有礼,哪里像是个囚犯了?而且他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似乎没有收到过严刑拷打。
这样的反贼,还真是闻所未闻啊。
嬴政觉得,李水根本就是在撒谎。也幸好撒谎的人是李水,若换做别人,嬴政早就治他的罪了。
赵高也笑眯眯的说道:“槐大人,你花了多少钱雇来此人?”
李水还没说话,黑炭就诚恳的说道:“在下并非谪仙雇来的,在下是刺杀谪仙失败,被抓来的。”
赵高淡淡的问:“你身上不见一点伤痕,为何招供了?”
黑炭说道:“谪仙大人雅望非常,在下一见,深深拜服,自愿招认,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高忍不住咧了咧嘴,这人睁眼说瞎话,而且说的信誓旦旦的,怎么做到的?
赵高又说:“你可要知道,你自认刺客,那是死罪。”
黑炭凛然不惧:“在下一时糊涂,竟然妄想刺杀谪仙,本就是死罪。即便谪仙宽宏大量,饶我性命,我也无颜苟活于世。而我直至今日未死,就是为了指正一人,免得此人再暗箭伤人,陷害谪仙。”
赵高冷笑了一声,问道:“你要指正谁?”
黑炭说道:“中车府令,赵高。”
其实众人早就猜到这个答案了,所以并不意外,而赵高听了之后,心中却是一动。
他问道:“你可知道,我们当中谁是赵高?”
通过刚才的对答,赵高感觉这刺客并不认识自己,因此故意发问,只要刺客答错了,一切诬陷,不攻自破。
然而,黑炭向赵高拱了拱手,一脸微笑的说道:“赵大人,你何必装作不认识在下?”
赵高有些恼火的叫道:“必定是槐谷子画了老夫的画像,提前让你记住了。”
李水没说话,心想:“还用得着画画像吗?阉人和正常人,很难分辨吗?”
嬴政止住暴躁的赵高,看向李水:“此人为何会幡然悔悟?你是如何做到的?”
李水恭敬的说道:“臣命人反复给他讲陛下的恩德,时间长了,他也就认可了,因此深信不疑,后悔不已。”
嬴政听得有些高兴,心想:“朕的恩德,还可以感化刺客?”
在嬴政看来,这种事有点荒诞。但是它是出自谪仙的手笔,那一切都不一样了。
嬴政看向黑炭,问道:“你为何要刺杀槐谷子,说来听听?”
黑炭的词都是背熟了的,而且洗脑洗了这么久,已经对这些话深信不疑了。
他立刻说道:“在下幼时家贫,在街上乞讨,被一群墨者捡走,长大后做了齐墨。”
“后来齐楚两地墨者与项梁有合作,我们便奉墨者首领之命,前来咸阳,寻找机会,刺杀陛下。”
“只是陛下深居宫中,我们难以接近,因此刺杀久未成功。在这期间,赵高一直在协助我等。衣食住行,皆仰仗他供给。”
“后来我们听说,商君别院的槐谷子,乃当世谪仙,有此人在,大秦江山固若金汤。于是我们商议了一番,刺杀陛下太难,刺杀谪仙恐怕要容易一些。因此就连番刺杀了谪仙几次。”
“在这过程中,赵高又帮我们打探谪仙的行踪,替我们制作弓弩,帮我们甚多。”
赵高快气晕过去了:“血口喷人,这是血口喷人啊。老夫为何要帮你们刺杀槐谷子?”
黑炭说道:“因为赵大人对谪仙心怀不满,平日在朝堂上就有明争暗斗。派人刺杀,有何不可?”
李水和李信在旁边使劲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朝臣们都有些无奈,心想:“这话分明就是你们教他说的,现在还要装腔作势的干什么?”
说到这里,黑炭忽然停顿了一下,然后神神秘秘的说道:“有一次,我派出去三百多人,突袭商君别院。那一次,陛下也在这里。赵高大人说,此乃天赐良机,不仅要杀了槐谷子,还要杀了皇帝。”
“然而,陛下的兵卒太过勇猛。三百个武艺高强的墨者,始终无可奈何,最后功败垂成。从此以后,我等也就歇了刺杀陛下的心思,专心刺杀谪仙。”
“可没想到,谪仙早就想将我们一网打尽了。他布置了一个陷阱,只用了五十人,便将我们全部杀死。齐墨一脉,只剩下了我一个。”
黑炭说完之后,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说道:“在下已经说完了,这条性命,再无用处。陛下要杀我,这就杀吧,在下绝不反抗。”
赵高叹了口气:“佩服啊,槐大人竟然能找来这等死士,诬陷老夫。”
黑炭淡淡的说道:“是非曲直,自有公论。当日在下被抓的时候,不少人都看到了。在下是刺客还是死士,一问便知。”
嬴政看了看李水,问道:“当日负责抓捕刺客的,是谁?”
李水说道:“臣不认得,是李信找来的兵卒。”
李信会意,马上派人去叫人。
一刻钟后,五十名士兵到了。
嬴政询问了一番,这五十人众口一词,指认黑炭确实是当日的墨者。
黑炭甚至张开嘴,含糊不清的说道:“诸位请看,当日被擒之后,谪仙为防止我自杀,已经将我的牙齿打落了。”
赵高忽然有点慌,感觉这事怎么越说越像是真的了呢?
他大声说道:“黑炭,你说我要谋反,我为何要谋反?不错,老夫与槐谷子之间,有些不愉快,可也犯不着派人刺杀他。更不会刺杀陛下。”
黑炭幽幽的说道:“那谁知道?或许当年你受刑之后,一直怀恨在心,隐忍不发。”
赵高一听他说起自己受刑,顿时怒气上涌,冲上去要打黑炭,但是被人给拦住了。
赵高忽然哭了,跪伏在地,抱着嬴政的腿,嚎啕大哭:“陛下,奴婢一生忠心耿耿,却遭奸人陷害。这槐谷子,弄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便开始信口雌黄。诬陷奴婢啊。”
嬴政问李水:“你可还有证据?”
李水说道:“赵高做事谨慎,臣没有证据。况且,臣也没有诬陷赵大人,这一切都是黑炭招出来的,与我无关。”
黑炭也很坚定的说道:“不错,与谪仙无关。”
一直没有发言的王绾,忽然建议道:“陛下,听闻宫中还有几枚地蕈……”
赵高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亮了,大声说道:“对,地蕈,用地蕈。若黑炭吃了地蕈,还是这番说辞,奴婢甘愿受死。”
第一百七十二章 几百万钱而已
李水关心的看着赵高:“赵大人,何必赌这口气呢?万一地蕈对黑炭不起作用,他故意冤枉你,你死的岂不是有些不值了吗?”
赵高气的脸色铁青:“老夫用不着你来卖好。”
李水又对嬴政说道:“陛下,地蕈何等珍贵,用在区区一个刺客身上,浪费了啊。”
嬴政说道:“事关重臣清白,岂能不谨慎?”
李水哦了一声,又自言自语的说道:“这倒也是。毕竟赵大人贵为中车府令,他若有异心,陛下危矣,大秦危矣。”
李水在那里念念有词,赵高却眼睛一亮。
李水这表现,分明是怕了啊。于是赵高乘胜追击,说道:“槐大人,若黑炭吃了地蕈,说出实话,证明老夫是被诬陷的,证明他那套说辞是你教出来的,你该当如何?”
李水挠了挠头,说道:“诬告者反坐,当然是依律处罚了。”
赵高点头说道:“好,好一个诬告者反坐。若一会证明槐大人是在诬告我,希望槐大人慷慨赴死,不要拿着免死金牌抵命。”
李水呵呵一笑:“为何不能拿免死金牌抵命?此物乃陛下赐给我的,莫非你认为,陛下的赏赐,不如我区区一条贱命值钱?你是在藐视陛下权威吗?我看你有不臣之心。”
赵高顿时无语了。不过他也没有反驳,反正现在已经被诬陷成反贼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等着地蕈吧,地蕈来了,真想自然大白,现在没必要和槐谷子做口舌之争。
与此同时,赵高心里面有点庆幸。本来废除专利法一事,李水已经大获全胜了。没想到这人又出了昏招,令人诬陷自己。
现在只等地蕈一到,真相大白,到那时候,李水就是诬告。他这简直是自寻死路啊。
赵高正在高兴,李水忽然说道:“赵大人,我这免死金牌算是两条命。不如这样吧,若你清白无辜。我交出免死金牌,自尽。两条命都送给你。若你当真有反意,你和你兄弟赵成,一块自尽,如何?”
赵高疑惑的看着李水,心想:“他当真是有把握,还是故弄玄虚,虚张声势?”
李水笑眯眯的问道:“怎么?赵大人不敢赌吗?”
赵高淡淡的说道:“因为一时意气之争,赌上至亲性命,那还算是人吗?”
李水喟然叹道:“原来赵大人如此有情有义,往日当真没有看出来呢。”
赵高呵呵笑了一声,没有回应。
他不是王离,不会被李水激两句就往火坑里面跳。虽然这一次李水嬴的几率不大,但是赵高还是不想弄险。
过一会黑炭吃了地蕈,说了实话,能把李水的免死金牌收了,赵高就心满意足了。到那时候,再落井下石,穷追猛打,夺去李水参议朝政之权,目的也就达到了。
赵高正在暗暗筹划,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地蕈送来了。
当初王离拿出地蕈来的时候,是从身上随手掏出来的。而现在,地蕈被装在一个锦盒当中,显得极为珍贵。
嬴政也没有拖延,直接指了指黑炭,说道:“让他服下去。”
黑炭很配合的张开了嘴。一枚地蕈塞进嘴里,黑炭仰着脖子吞下去了。
李信把李水拉到角落中,低声说道:“槐兄,过一会怎么办?”
李水低声说道:“赵高不比王离。王离是屡屡犯错在先,且陛下有敲打王氏之意,因此我斩杀了王离,陛下默许了。”
“但是这赵高,平日深得陛下信任。今日即便有地蕈作证,也不能贸然杀他。此人的生死,只能由陛下掌握。我若越俎代庖,陛下定然不喜啊。”
李信有点无语:“槐兄,我的意思是,若黑炭说了实话,你怎么办。”
别人不知道黑炭的来历,李信是知道的。甚至于李水给黑炭洗脑的事情,李信也听说了。
什么和赵高勾结,什么图谋刺杀皇帝,都是胡说八道。现在这家伙吃了地蕈,一旦把实话说出来,那李水就是诬告了。
李水瞪了瞪眼睛,说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黑炭说了实话,我们也不能杀赵高。即便赵高有谋反之心,也必须由陛下抉择。”
李信朝李水竖了竖大拇指:“你行,我服了你了。”
李信怀疑,李水不仅把黑炭给洗脑了,顺便把自己也洗了一遍。否则的话,怎么这么笃定赵高和黑炭是一伙?
时间不长,黑炭的眼神开始迷离了。
朝臣们都一脸紧张的盯着黑炭。地蕈的大名,他们全都听说过了,这一次还是亲眼看见。黑炭的话,要决定赵高的生死,甚至决定未来朝政的走向,谁能不紧张?
嬴政看了看王绾。
王绾会意,走出来问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黑炭说道:“在下邹木。”
赵高忍不住乐了:第一句话就穿帮了?
王绾又问道:“你不是叫黑炭吗?”
黑炭说道:“真名邹木,黑炭乃绰号。”
赵高乐不出来了。
王绾又问道:“你为何要刺杀槐谷子?”
黑炭说道:“陛下一时难杀,赵高大人便建议我等,先杀了槐谷子再说。杀了槐谷子,可以弱秦。否则天下日益稳固,项梁在楚地如何举事?”
扑通一声,是赵高瘫倒在地。
他使劲摇头,嘴里面喃喃自语:“假的,定然是假的。是槐谷子教他说的。”
李水一脸同情的看着赵高:“难道地蕈也能作假吗?”
王绾看了看嬴政,嬴政面无表情,说道:“继续问。”
王绾又问道:“赵高,可有谋反之心?”
黑炭说道:“何为谋反?”
王绾说道:“改朝换代,谋国篡位。”
黑炭沉默了一会,有些呆滞的说道:“赵大人倒不想改朝换代,只想杀了陛下,扶持胡亥公子登上皇位。”
王绾又问了几个问题,一切都和他清醒的时候回答的一模一样。
最后,地蕈的药效渐渐失去,黑炭醒过来了。
李水忽然问李信:“刚才是谁说,甘愿受死来着?”
李信说道:“好像是姓赵的。赵腾大人,是你吗?”
赵腾脸都绿了:“李将军,这玩笑可开不得。”
赵高忽然从地上爬起来,疯狂的向锦盒冲过去,嘴里面叫道:“我要吃地蕈,我愿意吃地蕈,以证清白。”
地蕈只剩下了一颗,何等珍贵?端着锦盒的小宦官连忙向后面退了退。
眼看赵高要扑到锦盒上面了,朝臣中有一人伸出脚来,狠狠的踹在赵高身上,将他踹到了。
朝臣扭头看去,发现出脚的是博士周青臣。
“这个马屁精,又在讨好槐谷子了。”不少人在心中暗骂了一句。
赵高被踹倒之后,有几个秦兵走过来,将赵高扶起来了。
说是扶起来,其实扭住了他的两个胳膊,等于将他控制住了。
嬴政淡淡的说道:“绑了。”
随后,又指了指黑炭:“绑了。”
两个人顿时被五花大绑。黑炭被绑的时候,一脸淡然。而赵高则哭哭啼啼,一个劲的喊冤:“地蕈对黑炭不起作用,此人一直在撒谎啊……”
两人对比鲜明,看的朝臣们连连摇头:位高权重的赵大人,还不如一个刺客,真是……唉,一言难尽。
嬴政吩咐小宦官:“将他们二人关起来,严刑拷打,一定要问出实情。”
小宦官答应了,最后,嬴政一脸铁青的走了。
至于李水,李水知道现在嬴政心情不好,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等嬴政带着文武百官走了之后,李信好奇的问李水:“槐兄,你怎么做到的?”
李水说道:“洗脑,是一种很高明的仙术。令你对一件事深信不疑。这其中的道理很复杂,一时三刻,我也跟你解释不清楚。”
“总之,我命人给黑炭洗脑之后。曾经用仙酒灌他。在他失去意识的情况下,盘问了他很久,确定他对我教他的话,已经深信不疑了。”
“所以,今日我才这么自信,要和赵高赌命。可惜,赵高这家伙,太过谨慎,否则现在赵成也在狱中了。”
两人正说着,守门的匠户进来了,兴奋的说道:“大人,咱们今日又收了几百万钱。”
李水淡淡说道:“几百万钱而已,算得什么?不要这么慌张,让李兄看了笑话。”
李信没说话,心里面有点疑惑:“这……是不是在冲我显摆呢?”
李水伸了伸懒腰,从屋子里面走出来,看见铁头和计奴等在外面,一个比一个显得拘谨。
李水朝铁头点了点头,然后纳闷的看着计奴:“你为何也跟来了?”
计奴干笑了一声,说道:“小人也不知道往何处去,是铁头兄弟,邀请小人来此地的。”
铁头就一脸憨厚的笑了笑。
铁头邀请计奴来商君别院,是有他的小心思的。在铁头看来,这里到处都是富贵人,即便幼时的玩伴牛犊,也已经飞黄腾达了。
他看见谁都有一种浓浓的自卑感,还有一种孤独感。直到见了计奴,这家伙比自己还落魄,比自己还倒霉。
自然而然的,铁头就对计奴生了亲近之感,想要和他做个朋友。
计奴到了咸阳城,举目无亲,看见铁头愿意接纳自己,当然也兴高采烈的和他凑到一块了。
而且两人都进过专利室,申请过专利,更是有共同语言。
李水想了想,觉得这样也不错,于是对计奴说道:“你就留下来吧。正好我的仙室缺少人手。你就在里面当个值,管一管算学方面的事。”
计奴忽然扬起手来,狠狠的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李水吓了一跳,心想:“莫非这人有什么心理疾病?怎么还自残起来了?”
谁知道计奴很快嘿嘿笑了一声:“是真的,不是做梦。”
第一百七十三章 清君侧
当初嬴政设立仙室的时候,既没有立衙门,也没有给俸禄。仙室其实就是辅助李水研究仙术,最终炼制仙丹的帮手罢了。
因此,商君别院的人,都算是仙室中的人。商君别院,和仙室是高度重合的。
计奴作为算学方面的人才,被安排在了商君别院。
至于铁头,其实没有什么本领,铁锅的发明,也不是他的。但是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是苍夫的侄子,李水也就把他留下了。
反正商君别院是李水的,徇私也没人管得着。自己在大秦坑蒙拐骗,整天提心吊胆的,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大胆的徇私吗?
这样把众人安排了一番之后,李水忽然觉得肚子有些饿,就吩咐厨房,赶快做饭。
李信本来是要回家的,听说要做饭,顿时赖着不走了。
半小时后,饭菜摆上来了。
饭菜一上桌,李闻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仔细一看,竟然是小米粥,馒头,炒菜。
李闻试着尝了尝,因为调料不够多,这道菜和后世还没办法比。但是毕竟太久没有吃炒菜了,李水觉得美味无比。
旁边的李信更是垂涎三尺,三下五除二,将一盘菜全吃下去了。
李水忍不住感慨道:“这谁做的菜?手艺不错啊。”
旁边的匠户笑眯眯的说道:“是铁头做的。”
李水咦了一声:“他似乎有做菜的天赋?”
匠户说道:“是啊。他和这铁锅,似乎很有缘。”
李水说道:“告诉他,从今以后,他也是仙室中人了。就负责研究做饭。”
李信在旁边有点懵:“会做饭,也可以加入仙室?是不是太草率了?”
李水说道:“不草率,仙人就不需要吃饭了吗?仙人的饭,那才叫色香味俱全。而且在仙界,还有食神呢。”
李信差点被噎住。他给自己灌了一口水,然后才犹犹豫豫的说道:“槐兄,我近日觉得,你说话有点不太靠谱。”
“之前你说仙界有一位姓袁的神农,种出来的粮食亩产千斤,我信了。你又说仙界有姓屠的神医,做出来仙药,可以治瘟疟,活人无数,这我也信了。你又说有姓邓的武神,研究出来的武器,一旦激发,可以瞬间覆灭千百万人,我也信了。”
“可你今日又说,仙界有食神,专门掌管做饭。这……这是不是有点荒唐了?”
李水纳闷的看着李信,心想:“这家伙最近智商提升得很快啊。”
李信犹豫着说道:“槐兄,是不是你下凡之后,有些事情遗忘了。所以经常胡乱编造一些?”
李水干咳了一声,说道:“李兄,你不要多问了,我不能泄露太多天机。”
李信有点无语:“你泄露的还少吗?”
好容易一顿饭结束,打发走了李信。
李水想去咸阳城一趟,打听一下赵高怎么样了。
此人心狠手辣,若给他翻盘的机会,恐怕以后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啊。
李水临走的时候,铁头和计奴凑过来了,两人想要去戏城一趟。
李水有点纳闷:“第一天入商君别院,就要请假?”
铁头憨厚的笑了笑,说道:“离家也有几日了,如今大人赏赐了一些钱财。小人想着,赶快将婚事办了。”
李水哦了一声:“终身大事,确实重要。看中哪家姑娘了?我帮你提亲。”
铁头连忙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不敢劳烦大人。是邻家的女儿。我一直想娶她,只是家贫,不敢开口。”
李水想了想,说道:“你现在已经入了商君别院,钱财必然不用发愁,地位嘛……也无人敢欺辱你。你或许可以精挑细选,找个更好的。”
铁头有些窘迫,然后说道:“小人觉得,她便是最好的。”
李水哈哈一笑:“不忘糟糠之妻,也不错。那你就去提亲吧。”
随后,李水看着计奴问道:“铁头去戏城提亲,你去做什么?”
计奴说道:“我毕竟是过来人,有些经验,陪他一块去。”
李水点了点头,从身上摸出来了一串秦半两,交给两人:“去买身衣服,好好洗漱打扮一番。不要给我商君别院丢人。”
这两人答应了一声,千恩万谢的走了。
李水则骑上马,慢悠悠的到了咸阳城。
审理赵高的事,多半是交给王绾负责的。但是李水和王绾没什么交情。于是他直接到了赵腾府上。
然而,在赵腾府门口,李水被拦下来了。
李水看着赵腾的管家,好奇的问道:“怎么?不让我进去?”
管家苦笑道:“这个……这是我家主人的意思,小人也不敢不从。”
随后,管家从身上拿出来了一张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几行字:入门买票,每人十万钱。
李水咧了咧嘴:“赵兄真是……善于理财啊。”
管家干笑了一声:“所以,槐大人是交钱,还是……改日再来?”
李水说道:“你这门票,是只卖给我一人,还是所有拜见赵大人的,都要交钱?”
管家撒谎说:“自然是都要交钱了。”
李水哦了一声,他骑着高头大马,提高了声音喊到:“赵腾,乃我友人也。今日赵兄效仿我商君别院,进门收钱。烦请诸位互相转告,免得空手拜访,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路上的行人纷纷向这边看过来,个别胆子大的,还在指指点点。
管家有点无语:“谪仙也是仙啊,怎么此人连脸面都不要了?”
他咧了咧嘴,对李水说道:“谪仙大人悄声,我去禀告一下我家主人。”
管家急匆匆地走了,李水却没闲着,从身上拿出来了一串秦半两,对周围的百姓说道:“将我刚才的话喊一遍,谁喊得声音最大,一字不错,这钱就是谁的了。”
一时间,赵腾府门口人声鼎沸。看门的两个仆役恨不得把脑袋钻到地下去。
终于,管家急匆匆地跑回来了,说道:“槐大人,槐大人,我家主人有请。”
李水说道:“不成啊,我今日钱没带够。”
管家苦笑了一声:“不要钱。”
李水说道:“那可不行,岂能因为我坏了赵兄的规矩?”
管家说道:“我家主人说了,槐大人乃是主人好友,可免去门票钱。”
李水哦了一声,随手将秦半两抛给一个小孩。然后大声说道:“我乃赵大人至交好友,不用交钱了。”
随后,他大摇大摆的进去了。
管家无奈的叹了口气:“人若不要脸面,则可以无敌于天下啊。”
赵腾正黑着脸坐在家中,等待着槐谷子。
他心情很不好,外面的事,他自然是知道了。
李水进来之后,朝赵腾嘿嘿的笑:“赵兄,你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何必如此呢?”
赵腾淡淡的说道:“赵某,可不敢与谪仙拴在一块。”
李水坐下来,叹了口气说道:“如今我掌管仙室,你掌管专利室。人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个地方,合作极为紧密。若说你我二人不是友人,谁会相信?”
赵腾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看来下次谪仙来申请专利,我得驳回一两件,以证清白了。”
李水顿时无语了。这老家伙,会不会聊天?还能不能聊天了?
他没有再和赵腾兜圈子,直接问道:“赵兄认为,赵高这一次,还出不出得来?”
赵腾说道:“昔日赵高也是犯了死罪,不照样活了吗?”
一句话,李水已经明白了。
不过他有些不甘心的问道:“为何陛下如此宠信赵高?”
赵腾呵呵一笑:“陛下不也很宠信你吗?”
李水怒了:“赵大人,本仙客客气气跟你讲话,你总是阴阳怪气的做什么?”
赵腾见李水生气了,也不想和他撕破脸,毕竟这家伙身上揣着免死金牌,把他惹急了,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赵腾微微一笑,说道:“谪仙莫急,赵某和你开个玩笑而已。”
“至于陛下为何宠信赵高。不得不说,赵高此人,颇有才华。精通律法,善书能文,武艺也不错,行事果断,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当然,天下之大,人才极多。赵高能有今日的荣耀,也不单单是因为其才华。”
“当初陛下曾以秦王室的身份,流落赵国。而赵高也曾经以赵贵族的身份,质于秦国。二人经历,何其相似。陛下自然对他有亲近之感。”
“后来吕相国作乱,赵高赌上九族性命,支持陛下。陛下岂能不感激?”
李水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不过……赵高有谋反之意,陛下还不杀他?”
赵腾说道:“陛下若起了杀心,今日当场便杀了他。又何必带回来,严刑拷打?陛下心中,还是有一丝怀疑。或者说,有一丝希望,盼望着赵高并非反贼。”
“总之,今日这件事,或许能离间陛下与赵高的关系。但是要杀赵高,恐怕还不够。谋反,总是要有证据的。你恐怕没有证据吧?”
李水点了点头。
赵腾笑道:“你入朝数月而已。骂淳于,斩王离,囚赵高。已经震动朝野了。槐谷子啊,何必如此锋芒毕露,和所有朝臣都过不去呢?”
李水说道:“没办法,我要为大秦开万事太平,有些奸臣,不得不清除。”
赵腾无奈,心想:“你怕是还不知道,朝臣都把你当奸臣呢。”
第一百七十四章 同去,同去
李水和赵腾聊了一会,知道了不少消息。但是赵高的审讯,现在到什么程度了,赵腾也说不上来。
这件事是王绾负责的,陛下也很关注,这个节骨眼上,众人都不敢胡乱打听。
李水看看天色也不早了,赵腾好像没有管饭的意思,就告辞了。
赵腾听说李水要走,脸上顿时露出笑意来,这让李水郁闷不已。
李水起身就走,发现赵腾端坐在几案后面,竟然没有要送一送的意思。
李水纳闷的看着赵腾:“赵大人,这是不是有点无礼了?”
赵腾叹了口气,说道:“老夫也是无可奈何,万一将谪仙送到门口,谪仙当着众人的面,强行与我做至交好友,我就悔之不及了。两害相权取其轻,无礼就无礼吧。”
李水呵呵笑了一声:“至于如此谨慎吗?”
赵腾只是微笑着不答话,李水只好独自向大门口走去。
大门早就打开了,赵府的仆役一脸迫不及待的样子,巴不得李水赶快走。
李水走出大门口之后,看见街上的百姓还没有散去。于是他转身身来,朝着身后空荡荡的赵府,大声喊道:“哎呀呀,赵兄,你我亲如兄弟,这些虚礼就用不着了。送什么送?兄弟之间,还需要如此客套吗?”
赵腾听了这话,差点吐血。而李水已经骑上马,向淳于越府上飞奔而去。
淳于越同样黑着脸,让李水进去了。
李水心想:“秦人没有礼貌啊。幸好我内心够强大,不然非得让他们搞抑郁了不可。”
淳于越一脸疲惫的说道:“槐谷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死抓着我不放啊。”
李水说道:“淳于博士,如今朝中出了奸邪,我要联络各方义士,铲除此人,还大秦一个朗朗乾坤,所以只好冒昧登门了。”
淳于越说道:“你说的是赵高?槐大人,赵高或许有些权谋,但是说他谋反,我是不信的。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就是你在诬陷。只不过你找来的证人比较厉害,服用了地蕈,居然都不改口。”
李水摸了摸下巴:“连你这么迂腐的人都不相信赵高谋反,那别人估计就更不相信了。”
淳于越气的差点晕过去:“槐大人。”
李水干笑了一声,很是抱歉的说道:“恕罪,恕罪,一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了。”
淳于越真想让人把这家伙赶出去。
李水又对淳于越说:“若淳于大人,带着诸位博士,大造舆论,就说赵高有谋反之意,你觉得陛下会不会相信?”
淳于越没好气的说道:“不知道。”
李水自言自语的说道:“若能令陛下厌弃赵高,那么就算查无实据,赵高也会失宠。失宠之后,便会动辄得咎,到时候随便一个小错,就足以杀死他了。”
淳于越听得脸色发白:“槐大人,你是在当着我的面陷害朝中重臣吗?你不要再说了,否则的话,老夫只能将你这番言论,禀明陛下。”
李水呵呵笑了一声,也没在意。知道淳于越干不会这么做,相比于李水来说,赵高对扶苏的太子之位威胁更大,淳于越还不至于这么蠢。
这时候,淳于府中的管家来了,对淳于越说道:“大人,晚膳已经好了。”
淳于越点了点头,说道:“盛上来吧。”
李水笑呵呵的说道:“淳于府破解我的仙酒和馒头,也有些时日了,不知道这手艺怎么样了,今日我可要验证一番啊。”
然而,晚饭端上来之后,李水发现只有淳于越一个人的量。
李水有点发愣:“淳于博士,你不觉得这样很无礼吗?”
淳于越淡淡的说道:“老夫只和懂礼之人讲礼。”
李水叹了口气:“大秦的礼仪,有待提高啊。”
从淳于越府中出来,李水有点郁闷,感觉这次恐怕整不死赵高了。
现在肚子空空,先找个吃饭的地方吧。李水到了王老实的酒肆。王老实受宠若惊,就要把李水迎接到雅间当中去。
受到了一天冷遇的李水,忍不住感慨了一声:“还是我商君别院的人懂礼貌啊。”
那些喝酒的权贵听了这话,差点把酒喷出来:“商君别院的人最有礼貌?说这话不怕天打雷劈吗?”
李水也懒得去什么雅间了,就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而王老实立刻命人端上来了酒菜,自己则在李水身边作陪。
现在酒肆当中,喝仙酒赠送馒头。李水吃了一会,感觉这吃法实在有点难受。
李水对王老实说道:“近日仙室刚刚研究出来铁锅。回头你去背一口过来。铁锅炒菜,味道很好。这酒肆……以后就改成酒楼,不仅卖酒,也卖炒菜。”
王老实眼前一亮,连连答应。然后又问道:“这炒菜,如何定价?十万钱一盘怎么样?”
这话一出口,正在喝酒的朝臣脸色大变:“动不动就十万钱?铁锅炒的菜,那不还是菜吗?凭什么卖十万钱?是不是太黑了?真当我等是傻子了?呵呵,仙酒没喝过,菜肴谁没吃过?大不了不来吃了。”
王老实见李水沉默不语,小心翼翼的问道:“是不是……太少了?”
李水摇了摇头:“太多了。依我看来,一盘菜,一百钱也就罢了。”
朝臣们顿时眼睛一亮:“槐谷子,良心发现了?”
王老实纳闷的问道:“为何卖的这么便宜?”
李水凑到王老实耳边,低声说道:“不卖这么便宜,他们舍得吃吗?要让朝臣们吃过之后,都觉得炒菜才是真正的菜。他们拿水煮出来的,那是猪食。要让他们除了吃炒菜,其他的都难以下咽。”
王老实犹豫着说道:“因此……他们想要吃炒菜,就必须来酒楼。我们就可以借机卖仙酒了?”
李水微笑着摇了摇头:“非也。他们第一个想到的,是买一口锅,自己回去炒菜。毕竟这炒菜太简单,太容易学了。如果让他们花十万钱吃炒菜,他们会觉得上了当。如果卖给他们一口铁锅,他们会很乐意。”
“现在这铁锅我已经申请了专利,回头卖上一千万钱一口,狠狠的赚他一笔。反正专利只有一年的期限,现在不赚,过期作废。”
王老实大为敬佩的说道:“大人真是有见地啊,小人远远不如。”
两人小声的密谋了一番,然后嘿嘿的笑了。
坐在不远处的权贵总有点担心,觉得他们是在算计自己。可是李水两个人每次说到关键处都压低了声音,他们偏偏又什么都听不到。
就在这时候,有个伙计走了出来,小声对李水说道:“大人,天子甲号,有两位客人请大人过去。”
李水有些不快:“他们是谁?敢让本仙亲自过去?”
伙计说道:“这两人很恭敬,说他们身份特别,不敢亲自现身,免得给大人招来麻烦,这才请大人屈尊降贵,去一趟。”
李水心中一动,心想:“不会又是项梁的人吧?”
他问王老实说:“厨下可有切肉的刀?”
王老实说道:“有。”
李水说:“拿一把来。”
很快,切肉的快刀拿出来了。李水将它藏在袖子里面,然后向天子甲号雅间走过去。
如果对方真是项梁的人,那就对不住了,先砍了再说。
等他对开雅间的门,看见里面有两个人跪伏在地,姿态极为恭敬。
李水问道:“二位是什么人?”
那两个人抬头来,一脸恭敬的说道:“拜见谪仙。”
李水觉得这两个人有点面熟,好像是朝臣。顿时松了口气,对王老实和伙计说:“你们可以出去了。”
王老实答应了一声,把遮在李水身前的柚木锅盖放下来了。伙计也把烧红了的烧火棍拿走了。
朝臣,个个拖家带口,肯定不敢乱来。
王老实走了之后,李水问那两个朝臣:“你们二位,尊姓大名?”
其中一个说道:“在下楼渚。”
另一人说道:“在下肥翟。”
李水顿时恍然大悟:“我认得你们的名字,前两日,你们还上书陛下,要裁撤我的专利室。”
楼渚和肥翟面面相觑,都有点尴尬,然后低声说道:“是……朝廷的专利室。专利室的主官,不是内史大人吗?”
李水哦了一声,然后说道:“一时间忘了。不过我与赵腾亲如手足,他的不就是我的吗?”
那两人唯唯诺诺。
李水问道:“你们找我有何事?”
楼渚叹了口气,说道:“前几日,我二人被赵高迷惑,对谪仙出言诋毁。事后悔恨不已。盼望谪仙宽宏大量,不计前嫌。”
肥翟也说道:“我二人愿入谪仙门下,甘为牛马,谨奉驱使。”
李水立刻明白了。这就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赵高是个喜欢锦上添花,不喜欢雪中送炭的。他的这两个手下,同样是这样。
眼看着赵高被抓,实在是无法依靠了,这就来投靠李水了。
李水呵呵冷笑了一声,说道:“二位恐怕还不知道吧?赵高已经招了。招出来同党一百多人。首恶赵高,次恶赵成,小恶遍及朝臣与赵氏亲族。”
“你们二位的名字,好像也在其中。你们说,我敢收留你们吗?那不是找死吗?”
楼渚面色苍白:“谪仙,可……可是在戏耍我等?”
李水呵呵笑了一声:“信不信由你。总之,明日王绾便会将供词送到御前,到那时候,咸阳封锁,四处捉拿反贼,你们二人,在劫难逃。”
肥翟说道:“我们并未造反啊。”
李水叹了口气:“严刑拷打嘛,难免会屈打成招。你们是第一天做官吗?连这个也不懂?”
说完之后,李水转身走了。
肥翟和楼渚面色苍白,互相看着对方:“为之奈何?”
肥翟说道:“谪仙说话,一向夸大其词,不可尽信。”
楼渚说道:“然而,若这次是真的,我等死无葬身之地啊。我从小娇生惯养,何时受过皮肉之苦?若真挨上几鞭子,恐怕真的会自认反贼。”
肥翟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若有一人,可以将赵高从牢中抢出来。或者烧了供词,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到那时候,王绾没有任何证据,如何敢指正这么多朝臣?”
楼渚颤抖不已:“劫狱?我……我哪有这个胆子?”
肥翟想了想,说道:“这件事一旦做了,即便能成功,事后追查起来,也是万死之罪。你我不可以做,不如让赵成去做。”
“若赵高真的招了,赵成销毁罪状,我们可以安全了。若赵高没有招,赵成关心兄长,触犯国法,与我们也无关。”
楼渚一听这话,顿时眼前一亮:“赵成此人,志大才疏。城府甚浅,却又颇为自傲。论谋略智慧,比他兄长赵高,差了几万个王离。我们去……教唆他一番?”
肥翟微微一笑:“同去,同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 患难见忠臣
赵高被抓之后,赵成就开始坐立不安。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觉了,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被灭门的惨状。
当然,别人被杀也就杀了,关键是他自己也被绑在里面,等着被砍头。
这期间,赵成派出去了很多人,要他们打探赵高的消息,但是这些人都被挡住了。谋逆大案,牵涉太多,根本不可能让赵成打听到消息。
赵成坐立不安,只能让家人去买了些酒,试图将自己灌醉。
李水的仙酒,他是肯定不会喝的,好在现在市面上出现了一些仿冒品,味道虽然差了一点,但是令人醉倒的效果总是有的。
赵成叹一口气,就喝一杯酒,真是越喝越发愁啊。
赵高,那是整个赵家的顶梁柱啊。赵成原本觉得,自己这个兄长一直躲在幕后,脏活累活都是自己干的,自己才应该是赵氏的栋梁才对。
可是自从赵高被抓了之后,赵成才猛然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那些赵氏的党羽,他一个都调动不起来。
他曾经命下人四处送信,想要召集那些朝臣,商议一下营救赵高的事,但是朝臣们都推说有病。
真是笑话,怎么一日之间,全都病倒了?咸阳闹瘟疫了吗?
赵成喝的兴起,开始骂骂咧咧的。
到天黑时分,赵成的夫人走过来了,她叹了口气,对赵成说道:“长兄身陷牢中,生死未卜。你不思营救,反而在这里饮酒,这是什么道理?”
赵成呵呵笑了一声,说道:“你懂什么?若有办法营救,我会坐视不理吗?”
夫人又说:“长兄对大秦忠心耿耿,早晚查清楚了,便会放回来。你万万不可如此颓废。”
赵成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放回来?真的能放回来吗?严刑拷打,屈打成招,这种事很正常吧。
更何况,旁人不知道,他是了解自己的兄长的。赵高虽然没有直接谋反的意思,但是他平日提起大秦来,口气像是当初的吕相国一样。
他是将大秦朝廷看成了一件东西,一件可以让自己获得权势的东西。最后是要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并没有什么敬畏之心。
赵成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嘴里面喃喃自语:“醉死了好啊,大睡不醒,混沌不知。等绑起来杀头的时候,也就不知道疼了。”
夫人在旁边气的脸色发红,可是又不敢把赵成怎么样。只能伸出手去,将一坛酒摔在了地上。
赵成闻着酒香,嘴里面连叫可惜:“这一坛酒,价值万钱呢。”
两个人正在闹着,外面的仆役跑进来,兴冲冲的向赵成说道:“主人,有朝臣求见。”
赵成愣了一下,晕晕乎乎的问道:“是谁?”
仆役说道:“是楼渚与肥翟。”
赵成喟然叹道:“患难见忠臣啊,快快请进来。”
楼渚和肥翟两个人,都心怀鬼胎。见了赵成之后,看他衣衫不整,满身酒气,都对视了一眼。
那意思是说:看见没有?这么个蠢材,不坑他你好意思吗?
赵成一手拉着楼渚,另一手拉着肥翟,快步进屋,然后激动不已的说道:“两位大人,想不到如此危难关头,你们还肯来鼎力相助,我真是……感激不尽啊。”
楼渚呵呵一笑,说道:“赵大人说这话,就有些见外了。你我本是一家,何必分彼此呢。”
赵成拉着他们坐下来,急切的问道:“家兄被抓,二位大人,有何良策?”
楼渚略微沉吟了几秒钟,然后叹了口气,说道:“王绾看管甚严,任何人都见不到赵高大人。由此观之,是陛下下了严令啊。”
肥翟在旁边说道:“是啊。赵大人是否谋反,其实还在陛下的态度。陛下信他谋反,他不谋反也是谋反。陛下不信他谋反,是谋反也不是谋反。”
赵成直接被他说晕了,问道:“那陛下是信还是不信呢?”
肥翟呵呵一笑,反问道:“赵成大人,你自己觉得呢?”
赵成沉默良久,然后一张脸变得惨白:“看来,陛下是认定了家兄造反了。否则的话,为何看管如此严密。”
肥翟和楼渚都没有表态,任由赵成继续脑补。
赵成自言自语的说道:“陛下的态度已经定了,那就大势已去了。家兄挨上一顿鞭子,屈打成招,就一切都完了。”
楼渚幽幽的来了一句:“赵大人进去也有几个时辰了,恐怕受了不少苦啊。”
赵成脸色变得煞白:“你们觉得,家兄会不会已经招了?”
楼渚和肥翟对视一眼,然后说道:“赵成大人,你自己觉得呢?”
赵成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说道:“家兄必定已经招了。鞭子打在身上,火辣辣的,谁能熬得住?”
忽然,赵成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了:“一旦招认了谋反,那是要灭族的。”
楼渚和肥翟都点了点头,附和着说道:“是啊,是啊。”
赵成苦着脸说道:“二位先生,救救我啊。”
楼渚叹了口气,说道:“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不过现在天已经黑了,即便赵大人已经招了。王绾也只能明日再将供词交给陛下了。”
赵成点了点头,说道:“故而,我们还有一夜时间。”
肥翟忽然说道:“如果赵大人没有招,那就好了,一切都还有挽救的机会。”
赵成嗯了一声:“是啊,若家兄没有招就好了。”
沉默了一会之后,赵成忽然说道:“若我变卖家中良田宅院,将这些钱财全部送给王绾,求他网开一面,毁掉证词,放了家兄。再告诉陛下,就说家兄无辜,你们以为如何?”
楼渚和肥翟对视了一眼,说道:“这……恐怕有些难啊。”
赵成也叹了口气:“是啊。王绾又岂会为了钱财,甘冒这等奇险。”
肥翟忽然幽幽的说道:“不过,若没了供词,王绾也就不能将赵大人怎么样了吧?若赵大人又恰好当庭翻供,再咬紧牙关,不再招认,那就无妨了。”
赵成苦笑了一声:“供词岂能凭空消失?家兄又怎么可能咬紧牙关?那可是酷刑啊。”
说到这里,赵成忽然心中一动,自言自语的说道:“若我命人将供词偷出来呢?如此一来,供词不就没了吗。至于家兄……应该怎么让他咬紧牙关?”
楼渚和肥翟见赵成已经上道了,顿时松了口气,然后连忙站起身来,说道:“在这里苦思无益,我二人再去联络一些朝臣,看看有没有人肯施以援手。”
赵成摇头说道:“我早已问遍了,没有人肯帮忙。”
楼渚说道:“无妨,我们再去问问。”
随后,这两个人急匆匆地走了。
送走了楼渚和肥翟之后,赵成就倒背着手,慢悠悠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嘴里面还在嘟囔着:“大牢戒备森严,想要偷走供词,怕是不容易啊。”
“不过,也未必没有机会,最难的,莫过于要兄长咬紧牙关,不要屈打成招。眼下看来,只有两个办法。”
“要么,将他从牢里救出来,送他远走高飞。他逃跑了,那么谋逆大罪,就没有定论了,即便牵连到我,也不至于杀头。但是这个办法……变数太多啊。而且他能逃到哪去?恐怕还没走到函谷关,就被人给抓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将他灭口……”
想到灭口,赵成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了。那是自己的至亲兄长啊,怎么能……
良久之后,他叫过来了家中的仆役,吩咐道:“立刻将府中所有的死士,全部叫来。”
一刻钟后,死士们集中在了赵成的书房。
这时候,赵成正在写一封遗书。遗书当中,对槐谷子破口大骂,对那些不忠的党羽肆意诋毁,对嬴政则连连喊冤。最后表示,要以死明志。
这封遗书,赵成不是给自己写的,是模仿赵高的笔迹写的。
写好了之后,他交给了死士,然后吩咐他们说道:“上策,你们潜入死牢,烧毁我兄长的口供,将兄长偷偷救出来。然后远走高飞。去匈奴还是去楚地,任由你们选择。”
“中策,你们攻入死牢,烧毁口供,将我兄长救出来。然后闯出咸阳城,远走高飞。”
“下策,你们攻入死牢,烧毁口供,将我兄长抢出来。若无法摆脱追兵,就……就送我兄长一程,免得他再受苦。然后将这遗书藏在他身上。”
死士们都点了点头。
其中一人问道:“大人,若家主还没有招供怎么办?”
赵成苦笑了一声:“怎么可能?即便是你们,经受拷打之后,也忍耐不住,何况是家兄?更何况,即便他忍得了一时,三五日下去,也是忍不住的。”
死士们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等拼死,也会护住家主安全。”
赵成嗯了一声:“若家兄能活下来,我心里面也好受一些。若当真事不可为,家兄也必定会选择保全赵氏一族的。”
死士们趁夜出发了。
赵成看着天上的月亮,心想:“这次,是我第一次独自做事,没有兄长在背后出谋划策。但愿……旗开得胜,一切顺利。”
念叨完了之后,赵成就脱去上衣,背上了荆条,打开大门,膝行而前,向皇宫的方向行去。
“这一夜之后,家兄无论是生是死,谋反的罪名,总能摘下去。只要不是谋反,就万事大吉了。挨不住严刑拷打,逃之夭夭,不是很正常吗?陛下不是昏君,难道他不知道,在那种死囚牢中,任何口供都能问出来吗?盛怒之下,他怨恨家兄,只要冷静下来,一定会后悔的。前提是,家兄没有承认谋反,否则的话,陛下就再也没有后悔的可能了。”
“至于救走家兄的人,我怎么知道是谁?家兄交游广阔,位高权重,我只是个庶人罢了。嗯,一个庶人,怎么参与谋反?想不到祸兮福之所倚,当日我被夺爵,反而是一件好事。”
“现在家兄逃亡,而我心中惶恐,主动负荆请罪,顺便再为家兄辩解一番,哭诉一番,提一提家兄当年的功劳。如此一来,陛下必定被感动,后悔逼走了家兄。他肯定会放过我,放过整个赵氏。甚至看我忠厚诚实,恢复我的爵位也说不定”赵成心里想的挺美,并且有点佩服自己的机智。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咸阳的地面,凹凸不平,这才跪爬了数十米,膝盖就隐隐作痛了。
不过也没关系,模样越凄惨,越显得心意真诚。最好身后拖着两道血痕,让陛下一见,就叹息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