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五、出乎意料的走向
亚索和张启东先后离去,让葳里的两位绽灵保护者紧张不少。
圣人和守护者从恶魔的种类、诞生、消灭方法,聊到了它们近乎无法防备的特殊攻击方式,也就是所谓的精神领域攻击。
圣人一边扫视四周一边科普:
“在精神领域向我们发起进攻的方法不多,但极其致命。”
“比较常见的一种,是以灵体影响物质领域,操纵元素或弱小的生命体直接攻击人的肉身,但类似的方法只能对付普通人。”
“而少许天赋异禀的恶魔可以寻着精神上的漏洞,把人的意志拉入某种奇特的状态进而吞噬或占据他的灵魂,堪称防不胜防!”
“对,防不胜防。”
葳里守护者显然听过类似的传说,非常认同地点了好几下头。
世上哪有毫无破绽的人?
听说就连侍奉正义之神,自诩正道之光的德玛西亚顶尖精锐,都曾被该类型的恶魔祸害。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进入正轨,这里的领域屏障也逐渐薄弱,他们聊着聊着,只觉得四周鬼影森森,寒气环绕,黑暗逼人。
葳里守护者一个激灵,决定不自己吓自己了,话锋一转道:“其实吧,这次绽灵涌出那么多恶魔恶灵,还是有些许好处的。”
“就像一个腐烂的伤口,不把里边坏掉的肉挖出来,只用皮去遮着,迟早会连根基也烂透。”
“你说的非常有道理,但是……”圣人停顿了一下,“算了。”
“什么算了?你别说一半留一半呀!”守护者佯装发怒。
圣人微微低头,反问道:
“葳里好歹也是一个不小的沿海城镇,你觉得为什么只有我们三个应邀而来?”
“为什——好吧,我懂了。”
葳里守护者也是个明白人。
两域的失衡几乎肉眼可见,第一次绽灵出事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这个外行都能猜到,精研此道的圣人们想必更是通透。
但通透又有什么用呢?
葳里守护者自认在这个庞大的群岛上也算有地位、有见识的人,但有可能跨入精神领域扼杀事件根源的人,他只知道一个。
那就是均衡教派的宗师之首,观星一派的领袖,暮光之眼。
或许最强大的寺庙,最神秘的殿堂中也有强者能解决此事,但唯有均衡的暮光之眼是公认的,包揽这些事情的最佳人选。
可他心中所想的,是上一任。
苦说之强,算得上人尽皆知。
至于这一届均衡之主,只能说经历颇为坎坷,没法怪罪他。
“不过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都没看见均衡教派的身影,莫非他们真的没落了?”守护者感叹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不远处好像有人在靠近。
两人迎着微弱的响动望去,只见一道狼狈不堪,跌跌撞撞,七扭八拐,身体有点不协调,但速度却一点都不慢的人在冲来。
“恶,恶魔!”
那人嘴里喊着,声音凄厉。
“是我的同门!”
“不可能,我留下的两颗种子可是来自葳里的强大祭灵,加持之下,他们那边反倒比我们这儿还要安全。”守护者皱眉戒备。
不等那个人靠近,又一道更快的红芒极速闪掠而来,速度远超在场的所有人。
这下想过去询问支援也没办法了,两人相视一眼,备好最强的手段,靠上前去。
不管那边发生了什么。
恶魔,肯定已经来了!
……
艾欧尼亚的均衡已经惨遭破坏,就连伟大的万灵圣城周遭,也有高等级的恶灵在悄悄孕育。
这些亚索是知道的。
并不天真的他得知绽灵重归后,设想过很多种糟糕的局面。
然而此时此刻,在这条道路尽头等待他的那个人,仍旧让自诩不羁的风之剑客心颤不已。
“刷——”
在阴沉昏暗的怪异银辉下,亚索犹如龙卷风在林中疾驰而过。
来不及做细微的调整,顾不上什么环保,轻轻一点便是全力。
强大的力道让他踏中的参天大树尽皆折弯,霸道的风压刮断了不少粗大的枝条,他眼中的景物在模糊成光影倒退,速度骇人。
不过即使是这样,他也没能追上前面那道让他魂牵梦萦,嘴里呢喃着什么的鬼魅怪影。
整个林中……不,似乎整个世界都变得死气沉沉、寂静无比,只剩他狂奔的声响。
“别追了~”
若有若无的叹息从风中传进亚索的耳朵,让他牙根紧咬,交替如光影的脚步更快三分。
又是呼的一下,风乱了!
他掌控着,驾驭着为自己提速的疾风,被相同的力冲乱了。
与此同时,一道久违却无比熟悉的呵斥在他四周震响回荡。
“这次,你仍要固执下去吗!你仍希望,我放纵你吗?”
类似的训导,相同的语气,往日的种种在刹那间冲上心头。
像是在问,实则在骂。
这正是兄长教育弟弟的手段!
艾欧尼亚没有长兄如父的说法,但家庭特殊的亚索,确实经常被永恩抓去教育。
特别是幼年时期。
他们的母亲工作劳累,哥哥永恩每日都必须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杂活,而更幼小的亚索只能扮演跟屁虫的角色,徒惹人烦。
但在母亲的教导下,永恩并没有把暴力当做教训亚索的手段,而是用严厉的呵斥去提醒他。
亚索也没有让人失望,每次都有被惊到,进而安静不少。
兄母的言传身教很管用,他后来虽然有点小脾气小毛病,但总体问题不大,只是犯了错之后,永恩总是得追很久才能抓住他。
幼年的他在追,永恩在逃。
稍大后永恩在追,他在逃。
嗯,起码在所谓的弑师事件发生之前,追与逃的关系只是这样。
没有人能彻底否定自己,那样的人活不下去,所以逃亡时期的亚索也曾给自己寻找借口。
寻找一个,活下去的借口。
他知道素马长老绝对不是自己杀的,所以每当同门的师兄弟问起,他总是沉默着拒绝回答,然后用更宏大的理由搪塞过去。
永恩最后一次问起时,亚索握着刀,给出的理由是——这片他们发誓一定要保护的土地。
他的兄长难以掩饰脸上的失望,整个人变得冷漠起来。
那道冰冷中透着陌生的目光,比亚索生命中遇到的任何一把刀剑都要冷冽。
好似能直刺他的心脏,让他在无数个夜晚欲说还休,在静坐的时刻欲动不能。
“那时的兄长在追,我在逃,可这次,我不想逃了!”
脸色变幻不定的亚索忽然捂住头大喝,浩瀚如浪潮的气息怦然爆发,逆卷天地。
“灵潮冲击,思绪翻涌,堕入往昔。”那道一直吊着他的怪影停了下来,满意的冷笑着。
不过它也没注意到,还有一个人静悄悄地跟了上来。
“不应该啊,这种发展趋势,永恩是想弄死亚索?”
远远吊在后面,勉强没被甩掉的张启东喘了口气,悄无声息地没入这个半领域。
没错,以他的眼光,当然能看出此地的界域已接近于无。
加上他之前和岩雀、亚索聊天时旁敲侧击出的情报,张启东感觉永恩是要勾出弟弟的心魔。
疾风剑豪之强,在于剑,在于天赋,在于疾风之道。
他的心性嘛,一批,不谈。
早期的逃亡和杀戮一直被亚索视作软弱和没有担当的体现,给他留下了巨大的心里阴影。
水落石出后虽稍有缓解,但不能亲手处决害死师傅的凶手,让其心中永远堵了一块巨石——他为此事杀了永恩和诸多同门!
结果真相出来后,凶手在某种意义上是无辜的,那背负诸多性命的他显然就成了戴罪之人。
这种悲痛,这种精神折磨,是一般的旁人无法理解的。
岩雀提及,亚索在反击战悍勇不退,或许就是在找死。
……
“你说过,要守护她的!”
“你也说过,要保护长老!”
“你还说过,要捍卫这片土地~”一道又一道幽幽之声响起,或者说,钻入亚索的脑中。
他单手握剑,另一只手猛敲额头,颈部和脑门的青筋暴起。
幽暗的远方,张启东也眉毛一挑,意识到画面有点不对劲。
不管是激情的动作片,感人的悲情片,亦或是结局美满的喜剧片,都不是这种打开方式。
目前来看,他面前上演的更像是一部恐怖片,索命的厉鬼纠缠生者,来自九幽地狱的摄人低语在敲打脆落不堪的灵魂。
而亚索,明显快撑不住了。
就在那道吊悬在空中的鬼魅之影靠近亚索时,张启东沉不住气了,一个爆冲来到他们中间。
“世间根本没有绝对被值得守护的东西,所谓的承诺,不过是基于当时之眼界和心性发出的狭窄誓言,天真、固执、被打破后往往还会有点扎心或感人。”
“但那种滋味名为成长,只有在成长中追逐到最后的永不言败者,才能掐住命运的咽喉。”
张启东头也没回,以爆喝的方式倒出几碗鸡汤,想灌给亚索。
察觉到背后没有动静,他又喝到:“你再想想那些在战争中被你救下的人,你以为决定众生命运的,是你我这样的弱者吗?”
“你能杀一个为恶者,从而救下数十上百个更弱小的人,强者也可以一手掀起战争,造成几百万乃至上千万的人间惨剧。”
“你去参战没有错,素马长老剑法高超,即便你在,恐怕也拦不住他亲自帮助瑞文的心思,那时的你真的有能力救下他吗?”
“换个思路,正是因为达克威尔这种极致的恶人存世,才导致那么多人国破家亡生灵涂炭,你如今该做的,是提升实力啊!”
“有了实力,就有了扼杀罪恶的资本!”张启东猛地跺脚。
大地震颤,亚索也随之一抖。
此地的月光在不知不觉中转换成了暗沉的银灰色,悬浮在两人面前的东西也显露出面貌。
是恶魔,但和普通的亚扎卡钠又有不同,对方眼中冒着澎湃的幽冷青光,外表和正常人相差不远,只是看起来虚幻很多。
“乃乃的,你特么是哪里来的杂牌货,敢浪费我的心情!”
张启东愠怒,掌心冒出金炎。
这货不是永恩,只是个恶魔!
虚幻的恶魔之影不仅不害怕,还有恃无恐的桀桀怪笑道:“没有用的,我已经侵入他的负面情绪,用不了多久就能吃掉他!”
“即使你杀掉我,我也会在他的心中悄悄长出来,而且更方便进食哟,嘎嘎~”
“进你乃乃的大头鬼,食屎啦你。”张启东头一次见到比自己弱,还如此嚣张的对手,掌心的金色流火忍不住裹住对方。
然而裹住后,他没急着动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在这些科学根本压不住神灵棺材板的世界,他不敢赌这一把。
“都为你长出了几根白头发,你却还没有尊称我一声局长。”张启东自顾自地打趣道。
“系统,有没有办法。”
【没有】
“好吧。”张启东无奈叹气。
专业的事情,还是只能交给专业的,也就是圣人来解决。
追过来之前,他清理了两大波绝对不算弱的恶魔,只要赶来支援葳里的三大圣人不是草包,应该可以安然度过这次绽灵节危机。
张启东打算困住面前这玩意,压住亚索,等他们找过来。
如果他没猜错,精神领域真的是某位至高存在的老窝,那在这里动用胡子女士的力量显然不是什么好选择,系统也是这个理。
转念一想,就算觊觎亚索的这个恶魔比较特殊,但默默无名的它大概率比不上永恒梦魇、末日使者或是远古恐惧这种一听就能把人吓尿的世界终极恶魔。
艾欧尼亚立庙数千年的圣人拿后者没办法还可以理解,要对付不了前者,那肯定说不过去。
适当的安慰自己后,张启东静下心来,回头打量亚索。
对方一副在做噩梦的样子。
眉头紧锁,眼皮直跳,不安紧张等情绪在脸上轮流交替。
嘴巴时不时张开,似乎想喊什么,又没喊出声来,只是一味的微颤,时不时流下几滴汗珠。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呀。”张启东悬空盘坐。
每个人心中都有枷锁,它是力量,也是束缚,反之亦然。
如果亚索能凭自己斩去心魔,必定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抱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心理,张启东选择等,即便所谓的英雄气运不好使,他也能帮助不幸的亚索了结残生。
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恶魔的话,就乖乖等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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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末尾的话:拳头显然要推动剧情了,亚索带着阿狸奔向比尔吉沃特,官方又推出一篇好运姐的死ku~水,我彻底走歪了。
剪不断,理还乱,最是头痛。
一五六、有一点赌的成分
阴暗的火光下,人影摇晃。
在不可窥探的精神世界,亚索跌入了内心最深处的恐惧阴影中。
锋利的刀剑和无坚不摧的铁拳,只能扼杀物质领域的肉身,而恶魔针对的,是他的灵魂。
在符文之地,特别是艾欧尼亚这片与精神领域重叠的魔力之土,所谓的灵魂、精神力、意志等超乎常规的力量,真切存在。
它们不仅容易显化,还是衡量一个强者上下限的极重要标准。
打个比方,一个没接触过冥想法的普通人,肉眼看到一片树叶,一抹沙土,能清楚的意识到它们是树叶和沙土,但无法在精神世界中构建和保存它们的样子。
而初步修行冥想法之后,入了门的学徒就能凭空勾勒出一片片叶子,直到让它们组合成一颗参天大树,进而扩展出森林……
疾风剑道,感悟和观想的自然是风,但他们并不是要凭空想象一个只存在狂风的世界,而是要把这种属性融入自身的意念。
说的通俗点,就是用精神世界里的风,打磨意志这柄剑。
冥想是锻炼精神力,也就是意志的最佳方式,而精神力和意志,在艾欧尼亚无比重要。
前者意味着你有多大的潜力,后者代表着你打磨出的成果。
亚索是一个天才,他早在数年之前,就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但当他的心因为种种外力而蒙尘之后,潇洒又凌厉的疾风之道便离他远去,而如今长存在他心中的,是不能言说的种种执念。
那些执念深埋于他的脑海,如今又变成了一个让他无法辨认真假的,内心世界。
“师傅!”
像是从噩梦中惊醒的亚索一个颤粟跃起,愤怒的锋利目光横扫,随后便看到了素马长老。
年迈老朽的剑道大师如他记忆中那般静坐在蒲团上,像是在瞌睡。
渗人的月光透过冥想室的纸木窗,在安静的老人身旁打出冷冽的惨白色光晕,一种极端不详的感觉侵入屋中,诡异无比。
在亚索一半茫然,一半内疚兼期盼的目光中,素马被皱纹环绕的眼睛疑惑睁开,隐约可见浑浊的眼珠转动,像是察觉了他的到来。
但他很快明白事实并非如此。
上方高悬左右的浅白色清铃忽地轻轻摆动起来,发出本该十分悦耳的阵阵微响。
一股掺杂着血腥味的寒风不知从何处吹进,吹进这个本应由亚索亲自把守的道场重地。
紧接着,一道扭曲的影子在月光下浮现,奔跑时摇摇晃晃,看起来下一秒就要跌倒的魅影持着巨大的杀戮之器,直奔此地。
“瑞文!?”
亚索猛然起身拔剑,
右手用力一握,抓空了!
不仅如此,他现在才发觉自己根本无法触碰现场的任何一件物品。
就连他急切的呼喊和叫骂,也无法传入素马长老和瑞文的耳朵中。
他浑身微颤地注视着瑞文踏过熟悉的庭院,推开那道雕刻着清风明月的旧木门,一步步靠近素马,靠近他的,恐惧之源!
阴冷的风吹散缭绕直上的禅烟香气,狰狞可怖的巨大黑色符文利刃探进冥想室,像死亡巨兽的利爪,捏住了亚索的心脏。
素马周身的惨白光晕越发死寂,恐怖的死寂之白与狰狞的杀戮之黑交相辉映,仿佛大剧场里的聚光灯打在早已注定的“命运之人”身上,让观看者心碎。
“不!绝对不行!!”亚索仿佛置身风雪中,寒意让他在体表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是了,这夜是他一生最重要的转折点,在那之后,他的生活惨到无法用急转直下来形容。
这一夜之前,他是疾风剑派最有天赋的长老门徒,是名震附近村落,让母亲和兄长引以为傲的最强年轻剑客,堪称前途无限。
这一夜之后,他是艾欧尼亚最负凶名的弑师恶徒,是注定遗臭万年,让历史和每个艾欧尼亚人都无法忘记的,声名狼藉之人。
其中落差之大,难以度量。
出发前,他因兄长永恩的态度而愤怒,与之争吵时,又在心里几度幻想自己成为英雄剑客后,风光返回道场,永恩与素马长老等人称赞迎接的画面。
看到山谷中的满地死尸时,他还在为那里的怪异而担忧,同时替自己不能扬名而惋惜。
“可归来后,一切都变了。”
亚索双掌摊开,死死按住脑门,试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当前发生的一切,来源于瑞文和他亲口描述的细节,以及他印象中对于长老冥想室的记忆。
后者被提取成场景,前者被神秘的力量编织成实质画面。
这等诡异的手段防不胜防,大多数人只能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可亚索已经感觉到了不对。
自己根本没有亲眼见证这里发生的种种,假的,该是假的!
可亚索挣扎一番后发现,哪怕流浪那么多年,他也完全摆不脱这段记忆的纠缠。
如果有机会,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丝可能,他是非常希望改写今天,救下众人的,这也是他堕入此地的最根本原因。
也就是那么一分神,内心剧场里的另一个主角,满头白丝,双眼杀气逼人,手提符文黑色巨剑的血之瑞文悄然走进了道场。
亚索的心猛地一紧,冰凉的痛感自内而外席卷,让他一个踉跄,身躯几乎瘫痪。
此刻他的命运似乎和素马长老紧紧相连,而气质完全不似人类的瑞文,是另一种存在。
“我如约而至,给你带来死亡。”瑞文垂下头,似乎在低语。
亚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瑞文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数次掠过自己,嘴角还泛着恶毒的笑意,让他此刻的情绪雪上加霜。
物质领域强大到不可一世,俯瞰大部分生命的强者,在精神领域未必就能干赢一个平平无奇的专业人士,亚索便是如此。
而且对方还是有备而来的。如无意外,今天他怕是要死在这,死在自己心中了。
……
“情况有变?”
寂静的夜空下,张启东盯着面前神色不断变换的亚索皱起眉头。
严格来说,他对艾欧尼亚的精神之道理解甚浅,但经过前世那么多脑洞电影和小说的熏陶,他明白所谓的心中魔八成是很难对付的。
即使对方像前世的某些电影一样,能把人的意识拉进不属于那个人的精神空间,张启东也不会意外。
毕竟他亲眼见识过精神世界的光怪陆离,从那里面逃出来的恶魔,都不是善茬。
便是在主宇宙,他也了解过类似这般,有关于冥想和自身意识的超特殊案例,比如说那位引火烧身的南越僧人,释广德。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南越的佛教徒几乎占了宗教人士的九成,而政府领袖吴某某却是一名天主教徒,故而双方发生了矛盾。
彼时的政府被认为在公用设施、军人晋升、土地安置、商业利益和减免税收方面都偏向天主教徒,并且吴某某明言,会将天主教徒安置在敏感的职位上,因为他们值得信赖。
不仅如此,在分发自卫武器时,吴某某也偏向于某些信仰天主的村庄,而一些天主教神父甚至拥有自己的私人武装部队。
以至于很多地方出现了强迫改宗、抢劫、以及毁坏寺庙的事件。
到六月时,南越已经先后爆发宗教人士只许悬挂梵蒂冈国旗,领袖将越南奉献给圣母玛利亚,教会享受免除财产所得税的特权,射杀示威者等多项冲突事件。
不久,一名佛教人士通知“自由枪战国度”的特派员,说是会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发生在西贡柬埔寨大使馆门口对面的马路。
出于多种原因,很多记者并没有理会这信息,到第二天,只有《约纽时报》的大卫和美联社贡西支部的主任麦尔肯在内的少数记者决定前往现场。
也就是在那里,名为“释广德”的大乘高僧在路中央的坐垫上,引明火烧浊身。
他曾说,“在我闭上双眼去见佛祖之前,我恳求总统吴先生能以一颗同情心去对待人民并履行许下的宗教平等诺言,以长久地保持国力。我已经呼吁各宗教人士及广大佛教徒,在必要时为保护佛教而牺牲。”
说完,他盘腿坐下,以传统佛教冥想的打坐方式入定,手中念珠转动,嘴里开始吟诵。
而后另一位佛教徒动手了,火焰沿着袈裟烧到高僧的身上,但他面色平静,手中不停,嘴里不断,在烈焰中从容迈入死亡。
亲眼目睹一切的大卫写道:
“我会再看多一次该场景,但一次就够了。一个活人的身体中喷射着火焰,他的皮肤慢慢开始发泡并且起皱,他的头被烧黑并慢慢炭化。
空气中弥漫着人肉燃烧的气味;我从未想过人的身体是如此易燃。在我的身后,我听到越南民众开始聚集起来并且小声地哭泣。
我本人被震惊到连哭都哭不出来,头脑中一片混乱到连采访和用笔记录都做不到,连脑子都已经无法思考了……
在他燃烧的过程中,他没有抽动过一块肌肉,没有发出一点喊叫,他本人出奇地镇静,和他周围哀号的民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某时报的记者拍下了一张照片,并因此片赢得了普立兹奖。
同年十一月,南越政变,领袖被杀,该事件被认为有间接影响。
当然,就如华夏英雄事件一样,很多人认为这违背了生理学,人类不可能做到类似的事情。
也很人从各种专业知识总结出,“只要火烧得够快,人体只会疼一下而已”等专家发言。
还有人认为,是极致的自我冥想,抗拒了死亡带来的痛感。
在主宇宙的实际冥想法中,有一种高深的入定状态被称为“不执”。
这个执被一般人理解为执着,连带着将该状态理解为不拘泥与凡尘俗世,学会变通等意思。
但另有一种说法,直言这个“执”乃是所谓的“我意识”,即这个世界对我这个本体展现的种种表象诱惑,与“空”对立。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这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中的一句话,常被人拿来调侃某种有颜色的事情。
但实际上,全句“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中蕴含了佛门的上乘至理。
色,即一切能见到或不能见到的事物和现象,比如经中提到的眼耳鼻,舌身意。
空,则是直察万事万物包括自我意识的本质,佛门认为一切法依“空”而存在。
悟了上乘法,色空不执,人便能超脱于生老病死,贪嗔爱恨等诸多表象,与它们同在却又不受它们的影响,即超脱凡尘。
正是空也无,无也无。入于清静,清静也无,得真清静,空色一如。
虽然最后这个说法有些过于玄幻,但冥想归根结底还是自我控制意识,也就是通过自身努力,去影响大脑的一种修行方式。
随着科学的发展,人们了解到,自己的视觉、痛觉等感觉都受控于大脑,很多时候自身看到的,感觉到的未必就是真实的。
而冥想,就被认为是一种连接“真实自我”的法门。
这个真实自我,和未被证实的灵魂有异曲同工之妙,说起来头头是道,但谁也拿不出证据。
但张启东如今亲身穿越,亲眼见证这诸多事情之后,自然不会再怀疑那些说法。
而艾欧尼亚的冥想法门越是神异,精神领域越是宏伟,此刻亚索面对的困难就越发艰巨。
那不再是张启东这个半桶水能理解,或者说能出手帮助的领域。
电影里那种随便进入别人意识,然后摸出一把刀,在精神领域对砍的情节,也就图一乐。
真要降服亚索心中那头恶魔,还是得等一个专业人士。
“咦,难不成是想曹老板,曹老板就到?”
万籁俱寂之时,远方的黑暗深处传来一声脆响,一抹比黑暗更深沉的光影闪逝。
张启东只能勉强看到,那模糊的光似乎透着妖异的红色。
没等他反应过来,光影从他们前方蹿出,一个眨眼不到,便撞进了亚索的身躯。
张启东眨眨眼,在心中默默为亚索祈祷起来。
他承认,他有赌的成分,可想来亚索那儿的情况应该已经处在极端糟糕和最糟糕之间了,就算这个不是永恩,也坏不到那去。
想了想,他再次盘腿坐下,静静地盯着面前的亚索,等待事情发生变化……
一五七、真实与虚幻
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张启东盘腿悬坐不到两分钟,亚索身上果然再次发生了变化。
一道淡青色的光影打着旋从他体内升起,上方隐约拖着一团漆黑深沉的影子,而两者之间还有一股红芒若隐若现,异常神奇。
当然,单独看这些颜色各异的彩光,并没有什么值得称赞之处,可张启东分明能感受到,它们并不存在于当前的物质领域。
也就是说,亚索身上现在的异象不是来源于精神领域,就是出自他的内心世界。
不知发自何处的激烈争锋,已经影响到了现实当中。
实际上他也没有猜错,就在一分多钟之前,亚索的内心世界中爆发了一场大战。
披着血衣,蕴着煞气推门而入的“锐雯”没有过多的废话,提着恐怖的黑色符文巨刃当着亚索的面斩向素马,以求速胜。
不知是师傅即将惨死,还是面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刺激了亚索,他悍然起身,手中之剑终能握紧,化为实体架住了巨刃。
无形的力量于昏暗中碰撞,没有一点声响,但道场里很多不重要的“东西”瞬间化为粉末。
这是精神世界里的交锋,能想象到的情况都可以发生。
入侵的恶魔约束亚索的精神,在其最深处,造出了这个对他来说等同于真实世界的内心空间,并将他的灵魂拉来此地。
只要在这里击溃亚索,那这位大名鼎鼎的风之剑豪将只剩一个躯壳,供它驱使。
之所以急着斩掉素马,就是因为这个“世界”终究属于亚索。
哪怕恶魔施展了手段,又利用他心灵中的诸多弱点在短时间内蒙蔽了他,但拖得越久就越容易发生变故,比如现在。
眼看亚索已经能站起来反抗自己,锐雯恶毒的双眼怒火升腾。
突、挑、刺、撩、拍、砍、斩……死亡巨刃携裹着亚索记忆中最黑暗的力量,发出致命攻击。
可惜这个“锐雯”的技巧一言难尽,巨刃的表面爬满了蝌蚪状的符文之影,却始终无法碰到亚索,亦不能向前突进半步。
维持“锐雯”形态的恶魔心中来气,可它只能继续寻找亚索的破绽,别无他法。
因为若是按原定的轨迹,上演锐雯求助素马长老这件事,说不定会有助亚索摆脱心魔,所以它只能剑走偏锋,力求速胜。
亚索害怕的就是素马的死,而不是其它乱七八糟的东西,化为他熟悉的锐雯再杀一次素马,恶魔就有把握趁机一举夺魂。
不过这一切做的如此困难,归根结底还是张启东插了一手。
不然恶魔内外双管齐下,有心算无心,很快就能压制解决亚索,哪怕需要在这里陪他上演“扣死怦类”,还真枪实弹的干架。
浓郁的死亡之力如狂风暴雨笼盖亚索,然而这是在他的内心世界,攻势再猛,也不过以最强之矛,攻最硬之盾,结果难料。
只要亚索有足够坚定的意念,那恶魔很难在短时间内,用“扣死怦类”这种形式击垮他。
于是狠毒邪恶的“锐雯”表情一变,展开了新的攻势。
……
激烈的对攻持续了数十秒。
亚索表情坚毅,双脚如同被打了钢钉,挺身屹立在铺天盖地的巨剑之影中。
他手中利剑每每点出,总是恰到好处的击中薄弱点,也就是巨剑剑刃上力道最弱的点。
渐渐地,敌人气势越来越弱,亚索眼睛一亮,爆喝出击。、
“斩钢闪!”
嘴里吐出的气化为旋风缠上剑身,全身的力道自脚底而起,贯通腰背后来到笔直伸出的手臂上,然后随着手腕砰然迸发。
标准到极致的斩钢闪!
比起符文巨刃来说又短又细的利剑化为一道白练,狂暴地破开身前的漫天黑芒,笔直戳入。
敌人收剑不及,勉强用巨刃的边缘挡了一下,但无济于事,连人带剑倒着飞出房间外。
亚索回头看了一眼素马,得到对方的点头示意后,提着剑追出门外,却听见一声呼喊。
“亚索,发生什么了?”
“哥—永恩?”
他震惊且不解地转过头,便看见“永恩”急匆匆地快步走来。
只是他诡异的没能注意到,永恩身后极远处,是一片虚无。
瞳孔收缩的亚索目视永恩靠近,刚想发问,就看见对方脸色一冷,愤怒地骂道:
“这位是慕名上门求助我们疾风剑派的诺克萨斯反战人士,你怎么能如此待她!还不道歉?”
“这……”
亚索疑惑的表情一僵,仿佛回到了曾经被永恩教训的时光。
“这什么这!”
永恩见他反应迟钝,右掌按住剑柄大步靠近——这个姿势虽然怪异,但也可以看成是为了展示他的威严,还算说得过去。
亚索更是没多想,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过头,注视着锐雯。
先前他觉得这个女儿和道场格格不入,身上自有一股阴毒且不属于此地的气质,可此时……
没等他回忆起更多细节,一声利刃出鞘的轻响惊住了他。
声音响于身旁,剑刃贯穿他的后背,在胸前露出一抹被血染红,却仍泛着雪白亮光的剑尖。
“为,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不甘,感觉脑子被什么堵住的亚索并没有失去力气。
精神世界里就是这样。
只要亚索眼睛一闭,当做没有看到这把剑,只要他不被蒙蔽,清醒地意识到这是哪儿,恶魔怎么搞都不可能杀伤他。
哪怕他觉得自己被刺穿了,可现在因为愤怒和疑惑,被击伤的反应也没能在他身上体现。
所以“永恩”添油加醋道:“亚索,你是我的亲弟弟,长老、母亲和我都以你的天赋为荣,可你犯下的罪,不可饶恕!”
“不可饶恕?”
思绪一片混沌的亚索第一时间甚至没反应过来,他的记忆如同被剪短的线条,每次都只能抽出一两根,还总是缺头少尾。
可眼前永恩的脸,他还是无法忘怀的。永恩说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使他心神激荡。
一瞬间,素马的死和永恩的死再次攻上他心头,让他受伤的身躯一阵虚幻,随后疲软。
这便是艾欧尼亚诸多武道大师不想踏入精神领域半步的原因。
像这种奇异且防不胜防的袭击方式,在精神领域随处可见。
“永恩”趁胜追击,掌心轻转,贯穿亚索胸膛的剑随之转动。
与此同时,锐雯踉踉跄跄的爬起身,在亚索的注目下,跌跌撞撞地走向冥想室。
永恩既然死了,为什么会再出现?
素马既然死了,为什么锐雯来回来再杀他一次?
这些都是天大的破绽,可当前的亚索无法将其堪破。
正如做梦的人突然看见一群怪兽或妖魔鬼怪,第一反应不是回忆起科学精神和思克马哲理,而是撒丫子疯狂跑路一样。
瑞文提着黑色的巨刃再次迈过木门,亚索便轰然倒下。
瑞文举起死神的利爪对准素马,亚索痛苦地闭上眼睛。
唰!
没睁开眼的亚索有种目睹寒光一闪,看见人头落地的感觉。
他心中堵着的巨石轰然崩碎一角,连同他的意气散了一地。
失去抵抗,却也变得轻松了一点。好歹这次努力过,好歹这次他在场,虽然结局不如人愿,但总归填补了擅离职守的念想。
“永恩和锐雯”没有犹豫,三两步来到他的左右两侧,用贪婪的眼光打量着他。
就像眼馋一块到嘴的肥肉。
亚索没有抬头,两人也没有多废话,朝下方探出了手。
在些许光芒的照射下,两条狰狞、扭曲又恐怖的手臂粗影在地面上一闪而逝。
“你明白了吗?”
“抛下名誉,便只剩苟且!”
不知是恰逢其时,还是早已守候在此,一道亚索绝对不能忘却的沧桑之语响彻整片空间。
亚索再次一个颤抖,彻底呆住,待他彻底回过神来,便感应到了肩膀上的双手。
冷得吓人!
……
高强度的战斗,接连的心神动荡,让疾风道场外的空间变得零碎,只剩下虚无。
苍白的世界中心,一分为二的恶魔和回头的亚索都看到了。
“素马”原来端坐的蒲团上,有一道挺拔的红影傲然站立。
它戴着狰狞肃穆的面具,上有数根方正的赤角直冲天际。
虚幻的铠甲简陋中透着威严,周身环绕着一道道绯红的火焰,焰中隐约传来凶恶的咆哮。
尽管不能一睹面容,但这个熟悉的身姿,那句别无二家,连语气和气势也一模一样的话语,让亚索心底多出一点莫名的期盼。
而早已因为猎物到手,有些喜形于色的恶魔先是不解和愤怒。
它以为这个是来虎口夺食的同类,毕竟对方当下的姿态和外表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好东西。
可一个眨眼后,它辛辛苦苦维持的人脸面容大变,露出难以用词汇形容的恶脸。
震惊、害怕、不理解、难以置信……铲成一团,似肉非肉的脸庞混杂出多种表情。
在没意识到外面有个张启东之前,它看穿了对方的身份!
两个世界,两种均衡。
物质领域有均衡教派,有寺庙圣人,精神领域中自然不会什么都没有,虽然出发点有很大的不同,但总得来说,它危险了!
亚索这种顶级食物虽然可口,但它非常清楚,自己的命最重要。
可它没忘,外边还有个半路杀出来的强者,它注定无法脱身。
电光火石间,恶魔洞穿了亚索和来者的关系,也思考了外边和此地的局势,最终它面色突兀的静下来,开始模仿永恩的神韵。
正主就在面前,本来困难的事,此时做起来倒是挺快的。
从素马长老身上“破出“的红影对恶魔的心路历程和变化不屑一顾,心无旁骛地盯着亚索,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若不是有其它东西先入为主,他其实也可以读取亚索的心思。
但现在这种状况,强行入侵的话只会对无知的亚索造成伤害。
虽然这伤不算重,却有可能影响到亚索以后的进步……刹那间同样思绪良多的红影分出一只眼睛盯着“永恩”,向前迈步。
锵、锵、锵、锵……虚幻的甲胄在行走间发出能震慑人心的动响,让亚索和恶魔止不住抽动。
但两人的表现并不相同。
亚索的疑惑正随着抽动逐渐解开,脑子也渐渐开始清醒,回忆和思绪如浪潮拍击着他的灵。
而“永恩”更像是在抽搐,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掐住了脖子。
但从“灵”这一部分来说,对方无疑是它的天敌,光是感受到靠近,就能让它颤粟起来。
“别过来!”
“不准靠近!”
恶魔强压住内心的恐惧,抽出双刃,摆好架势,朝红影大喝。
来者不管不顾,居高临下地紧盯亚索,看起来准备再次发问。
“完了!”恶魔心中一动。
真永恩和它的关系,更像是猫和老鼠,鱼和虾米,对方永远不需要在意它,只管捕杀。
若是让他彻底唤醒亚索,它就会灵体俱灭,这一部分消散,外面那一部分化为对方的养料。
束手等死,不如玉石俱焚。
它已先行击破了亚索心灵上的数个漏洞,就算不能完全拖着他下水,也能让他不好受。
万一能让这个更强的捕猎者心生忌惮,从而逃得一命也说不准。
想干就干,恶魔一低头,紧握双刃的手掌变成粘稠的乌黑液体,如重墨般欲倒在亚索身上。
灵体世界是公平的,大鱼能吃小鱼,若是得了机会,小鱼也有机会反过来一口吞掉大鱼。
不过当前它能做到的,就是在亚索的灵魂上腐蚀一个洞,等同于它“体积”大小的洞。
可能这个“洞”在亚索修养一段时间后就能掩盖,不会影响到他的战斗力,但在迈向更高阶层时,这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永远在漏气,拖灵体的后退。
正牌的永恩灵体自然是一眼就看穿了冒牌货的想法,他举剑化作流光一闪,来到二人身后。
刹那间,三人交错。
整个内心世界从外到内崩散,沉重的黑恶,凄厉的猩红,淡青的微风,三者交融碰撞……
外边的张启东观察到异象,早早就起身准备,不出一会,亚索再度归于平静。
被他困住的小东西开始剧烈挣扎,像被火焰围困的蚂蚁不顾一切的探入火中,迫切地想逃。
“好,估计就要落幕了。”
张启东气息暴涨,蓄势待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一五八、看起来很糟的局面
异象来得快,去得也快。
可能是精神世界的交锋短暂无比,或许是对手不堪一击。
亚索趋于平静后,一个张启东意料之中的人,以他想象不到的方式出现在远处。
那是一道从剑豪体内飞出的红色流光,如平流的华丽瀑布,汇聚在亚索身后的林木间隙,然后直接变幻成了一个真实的人。
就像对方早已站在那里多时,只是张启东没看到而已。
“命运的使徒应召而来,正如出鞘的刀剑,势必闪耀。”
“额——”
张启东很想附和对方一句,但脑子没能转过来,诡异的两秒沉默期后,他干脆直言道:
“您就是永恩吧,亚索时常跟我提起,但您现在这是……”
在预想中,亚索这等“英雄”在精神方面遇到生死危机,然后他哥哥永恩的灵冒死来救,最后双方冰释前嫌,结局圆满。
可面前这玩意,当真是普通的灵体?
张启东望着对方不可一世且邪性的犀利外表,持怀疑态度。
出于这种怀疑,他体内压抑许久的烈焰力量并没有消退。
然而,现在不是在拍电影或电视剧,没有发生你瞒我瞒,大打出手,然后发现对方外表下的善良,最后握手言和这种剧情。
永恩三言两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五成,还引起了张启东的兴趣和不安。
“我已化为恶魔之身……”
“精神领域发生危机……”
“物质位面需要援助……”
头一段,永恩毫不掩饰的坦白了自己坠入精神领域后,收到神秘邪恶力量蛊惑,但他及时清醒反杀,并夺取对方力量的故事。
如今他得到了一股莫名意志的加持,这意志在冥冥中指引着他追踪并猎杀精神领域的恶魔。
了解这一部分情况后,张启东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次绽灵能如此“顺利”了。
想来永恩早已解决了大部分行事张狂的恶魔,若不是亚索的到来引起他的注意,剩下那些虾米恐怕也无法藏匿到如今。
只是随着绽灵开始,那些阶位不够高的恶魔还是压抑不住自身的渴望,惨死于张启东手下。
一念至此,张启东散开围困恶魔的那团火焰,任由永恩轻划一刀,将对方斩成无数漆黑的小点,最终只跌落出一张面具。
借着面具,永恩以最简单的方式,解释了第二第三段,精神领域和物质领域的共同危机。
其实每个人通过冥想或其它方式得到的力量并非凭空而来。
正如一颗种子想成为参天大树必须得到各种养分,而大多数人的养分来源只能是精神领域。
在很多强者包括宗师看来,这是一种天赋,或者更玄乎地说,是一种“天命”。
它决定了一个人是否能修行,和日后的成长上限。
值得额外提一句的是,那个至高殿堂和神圣寺院都在研究相关的问题,目的就是为了艾欧尼亚人的修行之道和至高之路。
说到这儿,张启东心底猛地一跳,但他很快就以现代人的“胆识”和眼光,接受并理解了永恩接下来所说的一切。
首先,精神领域和物质领域都是有自我修复能力的,再加上均衡教派等“清道夫”的辛勤工作,两边都算维持得不错。
但诺艾大战先是打击了现实里的清道夫们,随后大量蕴含着负面情绪的灵进入精神领域,进一步损坏了领域的自我调节。
到这里,事情已经开始朝着无法挽回的一面倒去,正如被狂风刮裂的窗户,不加固便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迎接毁灭。
果不其然,在长达数年的战争后,自我调节不过来的精神领域发生了超级危机。
“远古时代,门派林立,宗师众多,神灵横行,但根据可靠的记载,大师必须顶礼膜拜的神灵,也会在战斗中陨落。”
“而与祂们厮杀争斗的敌人就是恶魔,十数个强大至极,同样走到进化顶点的超级恶魔。”
“不可知的大战之后,一切归于均衡,陨落的陨落,沉睡的沉睡,还有一部分被多股永恒之力封印,一直维持到前不久。”
“前不久么……”张启东看着冷漠却正义感,或者说荣耀感十足的永恩感叹一句。
说到这儿,他对所谓的“敌人们”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比如舔舔怪塔姆、峡谷盒农萨奇、恐惧甜心费德提克……
神灵,有没有可能就是神圣化的灵,如今突然临世的神龙之灵、圣城万灵等伟大存在,就是为了对抗恶魔才现身的?
张启东在心底串联自己熟知的艾欧尼亚,同时继续听讲。
“说个难以接受的事实,那些邪恶存在的苏醒,在短时间内确实有助于精神领域维持稳定,因为祂们吸走了对整个位面来说完全无用的杂质和污秽。”
“但随着祂们吸取得越来越多,变得越来越强,彻底醒觉的祂们就会主动出击,意图吞噬整个世界。”永恩严肃地说到。
“我大概听明白了。”
张启东先是点点头,然后干脆问到:“那你知不知道这些苏醒的邪恶存在都是什么东西,有多少个,具体名字和位置?”
迟疑一下后,永恩轻轻颔首道:“知道几个。”
“不知是否方便?”
“这没什么。”他抬起头,“据我所知,那些最顶级的邪恶存在,有的诞生于天地之间,有的来自异位面,都不是凡俗之物。”
“其中我了解的有三个,一是被高塔法师召唤而来,成为所有生命之克星,超出常理,几乎违反了人们对魔法和生命的认知,被誉为远古恐惧的费德提克。”
“一个是被强大的暗影法师团体联手推动点化,诞生于不可探知的灵魂层面,没有外形,喜食灵魂,被称为永恒黑暗的梦魇。”
“第三个是不知降生于何时,不知躲藏在何处,甚至无法验证是否苏醒的超级恶魔拉默。”
“它们分别代表着原初恐惧、噩梦与黑暗、内心深处的隐秘,这既是它们喜欢的情绪,也是它们的权柄,常人难以抗衡。”
“除此之外,还有代表谵妄、极乐、暴怒、痴迷的四大恶魔确认属性,但目前我还没有任何具体的消息……”永恩叹气。
哪怕它死过一次,一直自认没什么可畏惧的,也无法在如此艰巨的任务面前彻底保持平静。
狩猎这些恶魔是有时限的,然而这个时限,他也不知道。
唯一能确认的是,他必须在任何恶魔成长到一定地步之前,将其找出来消灭。
至于恶魔们现在是谁,在哪,这个“一定地步”又是指什么境界,他一概不知。
这也初步证明,大多数恶魔都逃离了艾欧尼亚,因为只有脱离精神领域的监控,恶魔才可能摆脱它们对永恩的某种牵引。
“那你希望我做些什么?”
听完永恩的倾诉,张启东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对他的称呼。
“你拥有神秘而强大的力量,我知道那来自海洋世界,在这里,我恳请你和亚索能帮助我,找到并扼杀这些邪恶的存在。”
“没说要求,先把信息全暴露了,你就那么肯定我会帮你?”张启东好奇反问。
永恩摇摇头:“不管帮不帮忙,我都会明说,世界毁灭之时,无人可以幸免。”
“理是这个理……”张启东摸摸下巴,“你弟弟想来是肯定要帮你的,不过你手头一点确切的信息都没有,确实非常麻烦。”
“不如这样吧,比尔吉沃特听说过么,现在那里是我的,我可以发动数百万人去世界各地寻找那些奇异的事情,但我也不能白干活,你们能给我什么呢?”
张启东脸不红心不跳,目光真诚,张口就来!
这种事情真的是当局者迷。
什么谵妄、极乐、暴怒、痴迷、隐秘,不知醒于何时,躲在何处,但那重要吗?
哪怕没有开“透视挂”,他也能在几个月内确定一部分大恶魔的消息。
其中最重要最能发挥效率的,就是双城和各地的佣兵工会了。
当然,在自己知道一部分真实信息的情况下,找起来会容易更多,而且“隐秘”这个恶魔说不定就知道其它恶魔的隐秘。
退一万步说,艾欧尼亚的强者必须依赖精神领域才能在冥想时汲取到力量,跑到外界的恶魔单靠一些普通的灵魂,能在短时间内恢复超越宗师的力量吗?
张启东表示,很悬!
万一动静闹大,搞不好那些环游世界的星灵和不为人知的至强者就顺手把虚弱的它们宰了。
他一心二用,脑子里想着关于恶魔的琐碎事,眼睛盯着永恩,等待对方的回答。
忽悠嘛,一是讲究成功率,二则是要思考成功后的战果。
想尽办法扩大战果,比费尽心思提高成功率要稳妥得多,必须争取一波,就捞到棺材本!
所以瞥了两眼亚索,问清楚他的状态后,张启东提议,前往圣城找好心人艾瑞莉娅求助。
身为反抗军领袖,恕瑞玛沙漠那边的局势消停了,难道她就应该闲下来吗?
不,这样是不对的!
救完这片土地,反手再背上一个拯救世界的任务多光荣啊。
永恩低下眸,看着自己的身躯思量了许久,最终轻轻点头。
他的意志,他的荣誉,从来不容别人小觑,这也是精神领域挑他作为“使者”的原因。
为了煌煌正道,一些看起来很狗血的过程,常人很重视的亲情,都是无所谓的。
……
“怎么样,绽灵还算顺利吗?”
“还行,起码比预料中好很多。”圣人和守护者微微弯腰。
张启东决定跟葳里守护者和寺庙圣人告个别,顺便刷点好感,方便日后再联系。
依他所见,这次绽灵起码有半数以上的人成功了,但守护者和寺庙圣人不知道的是,这里边有永恩和反抗军之灵的功劳。
根据永恩的解释,那些在战争中死亡且被污染的灵魄,既有诺克萨斯军的,也有反抗军的。
虽然后者因为信念的关系比较少,但总归是阻止了前者扩大。
在意识尚存之际,双方爆发了数次大战,捱到了永恩“出世”,四处巡狩恶魂。
隐晦地点出这个事实后,在几人的感激之语中,张启东三人离开了葳里郊外。
这一往外走,张启东发现世界变了,变得更无法言说了。
艾欧尼亚本就是一片广袤的魔力之土,人和动植物和平相处,单看全部土地的使用面积,人类住地还不如植物群落多。
虽然主岛屿上的人口较多,使得人类稍稍占据上风,但此时远离各个“大城市”的无人区,也就是连古村落都没有的原始森林区域里,植物进化了。
大批大批的弱小野生植物进化成了魔法植物,原本的灵树灵花要么枯萎散落,化成其它植物的养分,要么朝着进化之路走了一大步,迈上了更高的台阶。
一些蓝绿相交的杂草甚至突破了某种“天赋”的限制,变得生动、诱人起来。
这场景看似美好,但如何能瞒得过张启东和永恩的眼睛。
他们对视一下又迅速移开。
好吧,没辙!
简单来说,就是从灵潮里跑出,来到这些区域的恶灵,包括普通的强大灵魄,都挂掉了。
不知以何种方式死亡,又挂了多少,反正很多本就强大的玩意变得更强了,顺带着连该区域里的杂草野花,也得到了滋润。
而且也不能排除更强大的恶灵鸠占鹊巢,占据了灵树、灵山和动植物的可能。
它们不比亚索,救回来基本是不可能了,甚至想分辨清楚都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总结就是,这次灵潮过后,艾欧尼亚更危险了,即使是灵树吞掉了恶魂,自身肯定也会受到一定的影响,增加攻击性。
“让我盘盘,虚空准备入侵,不朽堡垒和暗影岛蠢蠢欲动,被看为和谐之地的艾欧尼亚炸胡,恕瑞玛还有玩意从坟墓里爬起来了,这是个大世,乱世啊!”
“星灵、古神、暗裔、恶魔、飞升者、人类至强……怪不得这个时间点英雄辈出,永恩,你说你和你弟弟算得上英雄么?”
张启东嘴里随意嘟囔着。
“英雄么——”永恩戴着面具的冷漠脸盘低头看向亚索,不知回忆起了什么。
“算了,答不出来就别回答了,且行且看吧。”张启东催促道,“加个速,别浪费时间,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好。”
两人联手护住亚索,使出全力,往普雷圣城极速掠去……
第一章 我为秦王炼仙丹
“捷报,捷报。齐王建不战而降。六国灭,四海一!”
报信的小卒骑着快马,高喊着穿过了半个咸阳。直到兰池宫门口,这才跳下马来,压低了声音,不敢再喧哗了。
不过,大秦一统天下的消息,还是迅速的传遍了宫中。
兰池宫,迎仙殿,角落中有一处小小的丹房。
李水坐在丹房里面,一边煽火一边叹了口气:“秦始皇统一中国了啊,距离焚书坑儒不远了。”
直到现在他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穿越到了秦朝,重生在了一个叫槐谷子的方士身上。
这个槐谷子年纪不大,胆子却很大,经人举荐,来到宫中,为秦始皇炼丹。
可他水平不行,是个二把刀,炼丹屡次失败,简直是方士中的笑柄。
听说这些事已经传到了嬴政耳中。秦王暗怒,开始怀疑他是不是骗子。
槐谷子惊惧之下,猝死在丹房。然后……然后李水穿越过来做了接盘侠。
李水刚刚想到这里,就闻到了一股糊味。一炉丹药又炼废了。
没办法,洗刷丹炉,重新炼制吧。今日再不成丹,恐怕真的要人头落地了。
李水使劲挠了挠头,告诫自己两句:“专心,一定要专心。”
李水把丹炉洗干净了,开始重新生火烤干。这个步骤没什么技术含量,倒是可以摸鱼。
于是他又开始魂不守舍:“其实炼丹不难,只要丹药成型,吃不死人就行。反正长生不老药,没办法验证效果。秦王只要不死,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长生了。”
“关键在于,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就算炼成了丹药,将来焚书坑儒,全咸阳的方士都被杀了,我还能活吗?”
根据史籍记载,有两个方士暗中诽谤秦始皇,被抓后,互相攀咬,供出来了同党数百人。
所以,自己想要活命,只有两个选择。其一,立刻逃离咸阳。其二,和那些方士结仇,搅得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和方士不共戴天,不可能是同党。
第一个办法听起来简单,可是皇宫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而且秦法严密,被通缉的人,根本寸步难行。
至于第二个办法,办起来就有点难了,总不能无理取闹,无故得罪人吧?
李水叹了口气:“不管了,先炼丹,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吧。”
于是他翻开了槐谷子留下来的竹简,选中了一个丹方,开始在里面放置药石。
这一次的火要小一点,只要不糊就行。哪怕最后不成丹,自己就算用手搓也要给他搓成丹丸。
第一味药是汞。李水直接忽略了,这玩意有毒,真把嬴政吃死了,自己得千刀万剐。
第二味药是铅。这个也不能吃,重金属超标,吃多了会精神失常。
第三味药是硝石。罢了,这个稍微来点吧。
剩下的是草药,什么人参灵芝何首乌,应该没毒。李水一股脑都倒进去了。
最后一味药是硫磺,这东西能吃吗?白素贞端午节喝的什么酒来着?硫磺还是雄黄?
李水有点犹豫,不过手一抖,还是放进去了一些。
这丹方已经被他篡改的不成样子了。不过反正什么仙丹都是骗人的东西,就算规规矩矩的炼丹,秦始皇也不可能长生不老。也许因为自己的篡改,他还能多活几年呢。
李水重新坐在蒲团上,开始煽火。
煽了一会之后,李水心里忽然有点不踏实。硫磺和硝石?怎么这么耳熟?
对了,黑火药的配方,不是一硝二磺三木炭吗?
李水吓了一跳,然后又拍了拍胸口,后怕的想:幸好我没有加木炭啊,不然非得炸不可。
等等,那些人参灵芝何首乌,大多是植物,在不充分燃烧下,会不会形成……木炭?
李水打了个寒战,爬起来就向外面跑。结果刚刚跑到门口,就听到身后一声巨响。
紧接着,丹炉裂成两半,门窗震落在地,烟尘弥漫,呛得人呼吸困难。
“完了,这下死定了。糊了还可以偷偷洗干净,炸了可就瞒不住了。”李水踉跄着从丹房中走出来,有点生无可恋。
“哈哈,槐兄真乃神人也,炼丹弄出这么大动静来,也算是亘古未有之奇了。看这烟尘弥漫,莫非将丹房烧了?”附近忽然传来一阵贱笑声。
李水抬头一看,对方他认识,名叫卢烈,也是一个方士。
迎仙殿其实像是一座大宅子,里面分了很多小院。方士们居住其中,为皇帝求取长生不老药。
这卢烈就住在隔壁,听见声音之后,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
李水很快记起来,这家伙不是第一次来嘲弄人了。槐谷子最后惊惧而亡,和卢烈在一旁冷嘲热讽脱不开干系。
同行是冤家啊,尤其是槐谷子技术低劣,时不时就被卢烈踩上一脚。
李水看着正在嘴贱的卢烈,总感觉他那张嘴早晚要惹事,没准将来诽谤秦始皇的人当中,就有这家伙。
刚才一声爆炸,动静实在不小,有不少人闻风赶来。先是附近的方士,然后是巡逻的侍卫,然后是嬴政身边的宦官。
如果有人帮忙遮掩一下,或许能糊弄过去。可惜,大家都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来的。
尤其是卢烈,一直在添油加醋,给人讲述槐谷子多么笨手笨脚,把一炉丹药炼得乱七八糟,最后竟然浓烟滚滚,门窗掉落,险些把房子给拆了,简直是笑话。最后他认定,槐谷子必定是个骗子。
李水听得心中暗怒:在宫中指责一个方士是骗子,这是把我往死里整啊。
那小宦官听了一会,就急匆匆地走了,估计是向嬴政报信去了。
李水深吸了一口气,却渐渐的冷静下来了。
他忽然发现,卢烈说了这么多,对于丹炉为什么爆炸,却一直含糊其辞,难道说,他没有见过丹炉爆炸?
是了,史载火药最早就是炼丹方士偶然弄出来的。而它出现的时间,大概就是战国到秦汉。
难道说……自己这次爆炸,是世上第一次?
忽然间,李水有了一个死中求活的办法,于是咧嘴笑了笑,大踏步地向卢烈走过去了。
卢烈见李水一脸的不怀好意,有些害怕,喝道:“槐谷子,你要做什么?”
李水走到卢烈身边,低声说道:“要死了,拉个垫背的。”
卢烈吓得打了个寒战,刚要逃跑,李水就一拳打在了他的下巴上面。
李水一边打,一边高声叫嚷:“你敢毁我仙丹?我与你不共戴天。”
卢烈躺在地上,憋屈的要命:“我何时毁你仙丹了,这不是无赖吗?”
李水又抬起头来,朝着周围的方士喝道:“尔等毁我仙丹,我与尔等方士,不共戴天。”
旁边围观的方士都有点纳闷:“与我等何干?为何要与我们不共戴天?这槐谷子也太记仇了,不就是你嘲笑两句吗?”
李水正打得带劲,刚才那小宦官已经带着侍卫匆匆赶到了。
小宦官大声说道:“绑起来,大王要亲自审问。”
第二章 我曾梦中遇仙人
侍卫们很麻利的将李水绑起来了。
结果李水一直嚷嚷:“卢烈毁我仙丹,为何不绑了他?”
卢烈脸都白了。
可是小宦官哪管谁是谁非?直接说道:“将卢烈也绑了。”
李水又喊道:“这些方士,个个有罪。毁我仙丹,他们全都有份。”
那些方士全都吓坏了,七嘴八舌的为自己辩解。可是小宦官听都不听,一股脑的全绑了,是不是有罪,自然有人定夺。
于是乎,方士们被绑成一串,浩浩荡荡的押出了迎仙殿。
李水走在最前面,趾高气昂,像是立了多大功劳似的。
跟在后面的方士个个后悔不已,早知道槐谷子这人如此疯狂,就不来凑热闹了。现在他炼丹失败,必死无疑,可临死之时,要是反咬一口,拉几个人下水,那岂不是糟糕透顶?
一行人战战兢兢,最后被小宦官带到了一处偏殿之中。
李水看见院落之中,站着一个中年人。
中年人身上没有穿着繁琐的龙袍,没有戴着帝冕,只是穿了一身常服,但是那种威严的气度,令人心生畏惧。
李水马上就猜到了,此人就是刚刚统一了天下的嬴政。
小宦官尖着嗓子叫了一声:“见到大王,还不行礼?”
于是李水和身后的方士纷纷跪了下去。
嬴政皱了皱眉头,却没有理他们,只是看着一间屋子。
那屋子,屋门紧闭,里面隐隐传来一阵咳嗽声。
片刻之后,屋门打开,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走出来。他向嬴政行了一礼,低声说道:“公子背上疮疽,已然涨得极大。赤红紧绷,随时会崩裂。到这时,已经无法用药了。”
嬴政的神色变了变,问道:“一旦崩裂,会如何?”
老头咬了咬牙,说道:“神仙难救。”
嬴政有些颓然,叹了口气,说道:“罢了,此天命耳,你退下吧。”
那老头行了一礼,背着药箱子走了。
李水跪在地上,心思起伏:“疮疽?其实这东西就是背上的大疙瘩,在后世根本不算病,可是在古代,那简直就是绝症,因为疮疽一崩,随之而来的就是感染。如果能够杜绝感染的话,这倒也不难治……”
李水刚刚想到这里,就听到嬴政淡淡的说道:“何人是槐谷子?”
李水连忙抬起头来,说道:“臣便是槐谷子。”
嬴政面无表情:“你来到宫中,已有十日,一炉丹药也不曾炼出来。不少人向寡人进言,说你是骗子,你有何话说?”
李水还没说话,身后的卢烈就大声说道:“大王,这槐谷子,当真是骗子啊。世人皆知,仙丹乃仙家之物,此等宝物,只能向仙家求来,岂能由凡人炼制出来?这人妖言惑众,实在是包藏祸心啊。”
卢烈开口之后,其余的方士也纷纷附和。说丹药只能向仙家求,不可以自己炼。
李水这时候终于明白槐谷子为什么受到敌视了。
本来咸阳的方士,全是求药一派。
这一派人就如同后世不靠谱的创业者,对着秦始皇这个投资人吹一通牛逼,拉来一大笔投资,然后就周游天下,美其名曰寻找仙人。
等钱花完了,再回来说仙山有眉目了,只是路途遥远,经费不够。于是又拉来一笔投资。
结果槐谷子这家伙冒冒失失的闯进来,说不必寻找仙山,我可以开炉炼丹。经济实惠,见效还很快。
这简直是砸了方士们的饭碗啊。砸人饭碗,仇恨不共戴天,也难怪卢烈整天对槐谷子冷嘲热讽了。
嬴政问李水:“你怎么说?”
李水不慌不忙的说道:“众方士寻找仙山,动辄数十年,最终一无所获。大王不加怪罪。为何在下十日未成丹,便要加罪呢?”
嬴政微微一愣,觉得这话倒也有些道理。
李水精神抖擞,继续向嬴政说道:“臣只是肉身凡胎,炼制仙丹,何其不易?这十日以来,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今日总算有些眉目。却不想,被卢烈破坏了。”
“卢烈等人,一直鬼鬼祟祟,窥探不休,再加上冷嘲热讽,影响臣心境。以至于行错一步,导致仙气骤然激发,犹如滔天洪水,全部汇聚在小小的丹炉之中。那丹炉如何承受得住?因此骤然炸裂,这才惹得丹房中烟尘弥漫。大王若是不信,让人一看便知。”
李水叹了口气,一脸哀怨的说道:“炼制仙丹,同样需要机缘。像今日这般天时地利人和,不知道何时才能集齐了。或许再等上十年,方可炼出仙丹。”
周围的方士一听这话,差点晕过去。槐谷子这家伙,这是要把所有人都坑死啊。看你一眼,你炼丹就失败了?真是岂有此理。
嬴政看了看身边的小宦官,那小宦官心领神会,急匆匆地走了。
一刻钟后,小宦官带着一个男人来了。
那男人行了一礼,说道:“廷尉正曹掾,拜见大王。”
嬴政微微点了点头。
曹掾就开门见山的说道:“下官已经在丹房勘察过了。只见丹炉四分五裂,墙体也多有开裂之处。观其断口,确实并非人为,似乎是丹炉之中,有一股气,骤然膨胀,不得宣泄,因此炸裂。至于这股气是不是所谓仙气,下官就不得而知了。”
卢烈听到这里,心中一片冰凉。难道槐谷子这家伙,还真的炼出来了仙丹?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双目赤红,盯着槐谷子说道:“仙丹乃仙家之物,你为何会炼制?你分明在说谎。”
李水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数月之前,在下梦中遇仙人,仙人教我仙术,命我前来咸阳,辅佐大王。”
卢烈快气疯了,这谎话简直是在侮辱人的智商。他卢烈寻找仙人数十年,都没有梦到过,槐谷子这家伙,凭什么梦到?
嬴政冷眼看了李水一会,淡淡的说道:“丹炉炸裂,或许是仙丹所为,或许不是。你如何自证?”
在这一刻,李水忽然意识到,嬴政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蠢。自己编的这套谎话,未必能骗得过他。
是了,既然是千古一帝,怎么会如此愚蠢,被方士耍的团团转?
秦皇汉武,都只是太想要长生了,这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给予方士支持。
一旦帝王耐心耗尽,就会杀了这些骗子。但是对长生的渴望,又让他们开始支持另一批骗子。
李水这时候心思通透,他知道,自己必须想个办法,向嬴政证明自己真的有仙术。否则的话,就算他不杀自己,也得把自己关起来,直到炼出来仙丹为止。
嬴政缓缓走到李水面前,冷着脸说道:“寡人在问你话,你如何自证?莫非你要寡人等上十年,等你炼出仙丹?”
李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脸上顿时露出笑意来了:“大王,疮疽乃是绝症,若臣可以医治公子背上疮疽,是不是可以证明,身怀仙术了?”
嬴政顿时变色,一脸希冀的看着李水:“此言当真?若你可以医好疮疽之疾,寡人自有封赏。”
还没等李水回答,嬴政又面色一沉,说道:“若你敢诓骗寡人,则要受腰斩之刑。”
李水打了个寒战,不过煮熟的鸭子嘴硬,到这时候,必须得挺着。
他看了卢烈一眼,拱手向嬴政说道:“若我医好了公子,卢烈怎么办?”
嬴政说道:“诬告者反坐。若你无辜,则卢烈受腰斩之刑。”
卢烈顿时觉得头晕目眩。
李水向卢烈笑了笑,然后向嬴政说道:“臣,请求查看公子病情。”
第三章 蒸馏法
医生要见病人,这无可厚非。于是嬴政点了点头。
卢烈看见李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没来由的一阵慌乱。难道……他真的能治好疮疽之疾?
卢烈脑子一热,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嬴政面前,哭着说道:“大王,公子身份尊贵,岂能由这个骗子亵渎?”
嬴政面色一沉,有些不快。
李水瞥见嬴政的脸色,顿时心里有底,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一个大耳光甩在卢烈脸上:“公子危在旦夕,你还在这里阻挠不休,莫非你不希望公子痊愈?卢烈,我与你不共戴天。”
卢烈被打得晕头转向,捂着脸有点纳闷:“为何你总强调,与我不共戴天?”
就在卢烈纳闷的时候,李水已经推门走到那间屋子当中了。
屋子里面陈设典雅高贵,燃着好闻的熏香。有两个宫女,正在跪坐在一张矮塌前。
李水走过去,看见矮塌上的人身形很小,大约只有十来岁的样子。
李水有点纳闷:“这么小?”
那两个宫女见有男人来了,都有点拘谨,行了一礼,退避在旁边。
李水也没有理会两个宫女,只是观察者矮榻上的人,只见他赤着上身趴在那里,后背上有一个鸡蛋大小的疮疽。确实如刚才那医生所言,已经涨的极大,可能很快就要崩裂了。
李水蹲下去看了看,见榻上的人还醒着。是个男孩。
男孩朝李水笑了笑,然后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李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闭着眼说道:“嬴伏尧。”
李水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查看了一番,觉得这一两日内,疮疽是没有问题的,不会破裂。
于是李水吩咐那两个宫女,好生照看嬴伏尧,不要碰坏了疮疽。
然后他快步走出去了。
嬴政还等在外面,他看见李水出来,眼睛中露出来了一丝紧张。不过这紧张的神色一闪而逝,又变成了冷静和冷漠。
帝王,帝王就是要无情啊。喜怒形于色的帝王,太脆弱了,如何统治天下?
李水向嬴政行了一礼,说道:“伏尧公子的病,臣可以治好。”
嬴政顿时松了口气。
李水又说:“今日天色不早,恐怕来不及了。明日我会来行仙术。请大王派两三个人,听我调用。我要做些准备。”
嬴政随手指了指身边的小宦官:“季明,你再选两个人。这几日,你们三个就跟在在槐谷子身边,寸步不得离开。”
那个叫季明的小宦官答应了一声,他知道,这是要监视着槐谷子,免得他跑了。
吩咐完了之后,嬴政就离开了,他日理万机,病人即使是他的儿子,也不能因此而废了国事。
卢烈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纷纷溜走了,免得李水再找借口打人。
李水看着卢烈的背影冷笑了一声,然后对季明说道:“随我出宫。”
季明吓了一跳,心想:“这就要逃跑了?”
他紧张的问道:“槐大人,你要出宫做什么?”
李水一边走一边说:“买酒。”
季明紧跟在李水身后,沿途随便拉了两个小宦官做苦力。其中一个叫小乙,另一个叫乌交。
三个小宦官一路上交头接耳,神色复杂的跟着李水出了王宫。
刚刚走出宫门,李水迎头碰到了一个面色粗犷的男人。
这男人一把拉住李水的胳膊,问道:“槐兄,我听说丹房出事,正要进宫看你,你无事吧?”
李水愣了一下,随即认出来,这人是大将军李信。
当年李信伐楚失败,被项燕追的走投无路,恰好遇见了槐谷子,救了他一命。
后来楚国灭亡,槐谷子来到咸阳,希望入宫炼丹。李信知恩图报,向嬴政举荐了他。
两人也算是至交好友了。
李水见李信一脸诚恳,关切之情绝对不是假的。不由得有些感动,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无事。出宫走走,李兄不必担忧。”
李信点了点头:“无事便好。”
季明在后面犹豫了一下,然后凑到李信耳边,小声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李信听完之后,大惊失色,急匆匆地入宫去见嬴政了。
李水没有注意到李信,他正绞尽脑汁的想制作酒精的步骤。
片刻之后,李水走到了一家酒肆之中。
他们四个刚刚进去,老板就热情的迎了上来:“几位贵客,要什么酒啊。”
李水想了想,说道:“要好酒,要烈酒,要能醉人的酒。”
老板指着墙角几坛酒,眉飞色舞的说道:“此酒名曰醉仙酒,神仙都能醉倒。它的性子最烈了。”
老板唯恐说服力不够,又神神秘秘的加了一句:“宫中的方士,比如卢大人,侯大人,个个喜欢此酒,时不时便来买上一两坛。”
李水听他提起方士,顿时勃然大怒,使劲拍着柜台,大声嚷嚷道:“我槐谷子,与其它方士不共戴天!你把这句话记下来,给我广而告之。凡事来找你买酒的人,你都要传达到。”
老板吓了一跳,唯唯诺诺。
李水指着醉仙酒说道:“先来三坛。若真能醉倒神仙,自有重赏。若坏了宫中大事,就等着满门抄斩吧。”
老板吓得魂都快飞了:“醉倒神仙,那是比喻啊,岂能当真?诸位……诸位是宫中来的?”
季明几个也懒得搭理他,一人搬了一坛酒向外面走。
李水使劲拍了拍柜台:“付钱,付钱啊。宫中买酒,便不用付钱了吗?”
季明心想:“宫中买酒也需要付钱?”
不过他也不敢违拗李水的意思,费劲的掏出来一串秦半两,扔在了柜台上。
李水把两手背在身后,慢悠悠的向兰池宫走去。
老板越想越怕,连忙追上去,拉住李水说道:“大人,大人,我还有几坛更烈的酒,这醉仙酒,就放下吧。”
随后,也不管李水是不是答应,老板把那几坛兑了水的醉仙酒抱了下来,扔在墙角。然后一人给换上了一坛真正的烈酒。
回到兰池宫之后,李水找了一些瓦罐,然后开始煮酒。
按照后世学来的知识,水的沸点是一百度,而酒精的沸点只有七十八度。因此,只要把酒加热到两者沸点之间。就可以从蒸汽中收集到大量的酒精。
这就是后世的蒸馏法。
李水试了一下,效果果然不错。只不过器具简陋,这酒精的度数可能不够高,于是李水反复蒸了三次。
季明在旁边坐了一会,只觉得酒香越来越浓,最后几乎醉倒了。
他看着那一罐透明的液体,忍不住问道:“槐大人,这是什么?”
李水笑眯眯的说道:“此乃酒中精华,名曰酒精。”
…………
与此同时,在嬴政书房。
李信正在一脸诚恳的进言:“大王,槐谷子此人,性情温顺,心思单纯,绝非骗子。炼丹不成,或许另有原因,大王万万不可贸然加罪啊。”
嬴政淡淡的说道:“寡人已经给过他机会了。若他能医好伏尧身上疮疽,我自然饶他不死。”
李信叹了口气,说道:“疮疽之疾乃是绝症。想要医好,何其难也。想必是槐谷子走投无路,这才孤注一掷。大王,若槐谷子能医好公子,请大王重赏。若医不好,也请饶他一命。此人颇有才华,末将在楚地,亲眼见他治病救人。当时项燕紧追不舍,末将身受重伤,眼看就要……”
李信还没有说完,旁边一个年轻的武将就打断了他的话。
那人笑嘻嘻的说道:“楚地,楚地。李大将军对楚地,真是念念不忘啊。那一战,丢盔弃甲,二十万大军,葬送殆尽。若非我祖父重振大秦声威,李大将军罪过可就大了。”
李信勃然大怒,挥舞着拳头叫道:“哪怕是王翦,也不敢在本将面前如此说话,哪怕是尔父王贲,见了本将也恭恭敬敬。你王离算什么东西?竟然如此嚣张。”
王离冷笑了一声,说道:“李老将军,要动手吗?我王离可不怕你。”
李信听他叫“老将军”,顿时气的差点晕过去。老子才四十岁啊,就被称为“老”了?
这时候,嬴政冷冷的喝了一声:“够了。本王面前,尔等安敢如此放肆。”
王离干笑一声,说道:“大王,我只怕李老将军,既无带兵之能,又无识人之能。若损兵折将,我大秦还可以重整旗鼓,若害死了伏尧公子,那就追悔莫及了。”
李信还要说话,嬴政伸手止住了他,然后对旁边的小宦官说道:“将季明唤来,看看槐谷子准备的如何了。”
片刻之后,季明满身酒气,小跑着来了。
嬴政大怒,冷冷的说道:“寡人让你盯着槐谷子,你敢饮酒放纵?”
季明吓得跪倒在地,一个劲的磕头:“奴婢,奴婢不敢饮酒,这是槐谷子在煮酒,有酒气沾染到了奴婢身上。”
嬴政怒意更盛:“他不想办法救伏尧,却在煮酒?”
季明战战兢兢说道:“槐谷子从酒中,煮出来了一样东西,名字叫酒精。意思是,意思是……”
季明歪着头想了一会,然后很肯定的说道:“意思是酒中妖精。”
嬴政勃然大怒,随手将手中的竹简砸在季明身上:“放肆。槐谷子安敢如此戏耍寡人。”
第四章 三更半夜做手术
酒中有妖精?王离差点乐出来。这槐谷子是不是骗子,简直昭然若揭啊。
嬴政怒气未消,喝道:“来人,将槐谷子斩了。”
李信忽然跪倒在地,哀求道:“大王,若医治失败,再斩不迟啊。反正,反正……”
后面的话,李信没有说出来。但是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反正嬴伏尧是疮疽之疾,必死无疑。就让槐谷子死马当活马医吧。
嬴政瞪了李信一眼,再次下令拿下槐谷子。
李信有点急了,槐谷子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啊。恩人有难,自己岂能袖手旁观?
他咬了咬牙,说道:“只求大王给槐谷子一个机会,若医治失败,末将愿意与槐谷子同罪。”
王离在旁边啧啧连声:“李老将军,何必如此啊。这骗子如此荒唐,谁看不出来?就因为他救过你一次,你便对他深信不疑?”
李信再也压制不住心中怒火,猛的跳起来,在王离脸上来了一拳。
王离顿时鼻血长流。他气的哇哇大叫,正要举手还击。嬴政将几案上的竹简全都扔了过来,骂道:“滚出去。”
于是李信王离季明三个人,屁滚尿流的跑了。
不过,无论如何,嬴政总算没有再说斩杀槐谷子的话,李信算是给李水争取到了一线机会。
季明回到丹房,看见李水正在磨刀石上磨刀。那把手指宽的剃刀已经磨的锃光瓦亮了。
季明现在看见李水就心惊胆战,他小心翼翼的问道:“槐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李水漫不经心的说:“治病。”
然后他拿手指试了试刀刃,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很锋利。看来这一次,刀到病除,嬴伏尧的命算是有救了。”
季明叹了口气,现在他觉得槐谷子不是骗子,倒有些像是疯子。罢了,无论是疯是骗,反正他活不了多久了。
没必要和一个将死之人较劲,他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
卢烈回到自己的住处之后,越想越不对劲。万一槐谷子把嬴伏尧救活了,自己岂不是要受腰斩之刑?
虽说疮疽乃是绝症,可万一……万一槐谷子真的有什么妙法呢?
卢烈越想越怕,看看太阳已经落山,自己也睡不下去。就溜溜达达,来到了槐谷子的小院之外。
那个叫小乙的宦官,就坐在门口,一脸痛苦的清洗一块白布。
卢烈拍了拍小乙的肩膀,将他拉了出来,然后塞了一串秦半两。
小乙心领神会,对卢烈说道:“卢大人,你想知道什么?”
卢烈问小乙:“槐谷子,准备怎么救伏尧公子?”
小乙说:“怎么救,奴婢不知道。不过这一天,槐大人倒忙得很,先是抓酒中的妖精,然后又磨刀,说是用刀救人。再后来,又命奴婢几个洗白布。三尺宽的白布,已经洗了十丈多长了。奴婢寻思,这东西,不会是用来上吊的吧?”
卢烈听到这里,顿时松了口气,笑道:“以我观之,槐谷子所作所为,不像骗子,更像是疯子啊。”
小乙像是遇到知己一样,又惊又喜:“卢大人也这么认为?”
卢烈更加放心了,拍了拍小乙的肩膀,低声说道:“若他有什么动静,记得叫我一声。”
随后,卢烈就安心的回去睡觉了。这一觉睡的很踏实,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没有梦到仙人……
小乙和乌交轮着班洗白布,一直洗了二三十丈,洗干净之后,又被李水要求在水中煮。
足足煮了半个时辰,又放到酒精中泡,然后才晾了起来。
等到午夜时分,这白布也干得差不多了。
李水点着灯看了看,白布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已经有点像是后世的绷带了。
于是他给手消了毒,然后满意的将白布卷了起来。
卷好了之后,李水将季明三个小宦官叫了起来。然后吩咐道:“洗澡。洗干净一点。若因为你们脏污不堪,害得伏尧公子丢了性命,大王怕是要将你们五马分尸。”
季明几个人吓了一跳,连忙去洗澡了。
李水这个人,喜欢拉人垫背,他们早就见识过了。因此他们洗的格外认真,直到把皮肤搓的泛红才罢休,就是怕被李水抓到借口。
等几个人都洗好了,换了新衣服,李水这才搬出来几个瓦罐,交给小宦官,说道:“此乃酒精,珍贵无比,万万不可弄撒了。好了,跟我走吧。”
季明一头雾水:“槐大人,咱们往哪走啊。”
李水说道:“自然是去治病。”
季明吓了一跳:“现在是半夜啊。”
李水无奈的说道:“没办法,你们这瓦罐,密封性太差,酒精挥发得太快,真要等到明天,辛辛苦苦蒸馏出来的酒精,全部跑光了。”
季明听的云里雾里:“什么玩意?这酒中妖精还会逃跑?”
小乙和乌交则看到李水手里面拿着一把剃刀,磨的极为锋利。他们有些害怕的想起来了一句话: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在经过卢烈住处的时候,小乙故意落后了几步,然后在卢烈门外叫了几声。至于卢烈起不起得来,他就管不着了。
一行四人很快到了嬴伏尧的住处,李水直接提着刀进了那间屋子。
里面两个宫女还在,除了宫女之外,还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妇人。这妇人脸上还带着泪痕,显然是刚刚哭过。
妇人见有男子闯进来,顿时吓了一跳,扭头想要避开。
季明忙在旁边解释道:“这位是替大王炼丹的方士,槐谷子大人。专程来给公子城治病的。”
李水强调说:“是与其他方士不共戴天的槐谷子,这一点不要忘了。”
然后他漫不经心的说道:“闲杂人等,可以出去了。”
两个宫女看了看那美貌妇人。
妇人说道:“我乃伏尧生母……”
李水又说:“亲属也不得围观,快出去。”
季明苦着脸,将妇人和宫女都劝出去了。
李水先吩咐小宦官,在屋子里面撒了酒精。又把两盏蜡烛熄灭了,换上自己制作的酒精灯。
酒精灯这东西,既明亮又干净,最适合手术了。
为了制造无影灯的效果,几只酒精灯绕着矮塌摆了一圈。
季明眼睛都看直了:“这样摆一圈,有点像是巫术啊。咦?伏尧公子怎么没有影子?啊呀呀,槐大人的手也没有影子。”
巫术,这绝对是巫术。只有鬼才没有影子。
季明越想越害怕,不由得胯下一紧。然而很快他又想到,若弄脏了屋子,槐谷子怪罪下来,自己小命不保,于是又硬生生的忍回去了。
“我可是个阉人啊,没想到还能把尿意忍回去。”季明有点自豪,自豪中又有点心酸。
李水拿出来几块白布,递给小宦官们:“蒙住口鼻。”
季明几个依言蒙上了,觉得自己活脱脱的像个盗贼。
李水又把剃刀在酒精中消了消毒,然后随口问嬴伏尧:“方才那妇人,是你母亲吗?”
嬴伏尧年纪幼小,也没有那么多城府,只是见李水行为古里古怪的,有点害怕。于是只低低的嗯了一声。
李水又说道:“你母亲叫什么?”
嬴伏尧回答说:“母亲没有名字,原本姓虞。宫中都叫她虞美人。”
李水叹了口气,说道:“宫中女子,真是可怜啊,哪怕被皇帝临幸,还是连个名字都没有。方才我见你母亲脸上带着泪痕,看来很关心你啊。日后你长大了,一定要孝敬她啊。”
嬴伏尧回答:“那是自然。”
季明听的冷汗直冒。这槐大人胆子太大了,宫中的事,岂是这般随意打听,随意议论的?
只见李水和嬴伏尧聊的火热。嬴伏尧渐渐的放下了戒心,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了。
就在这时候,李水忽然手起刀落,在疮疽上划了一刀。
嬴伏尧猝不及防,又觉得痛不可当,忍不住惨叫了一声。
原本等在门外,惴惴不安的虞美人,听到这一声惨叫,顿时两眼一翻,晕倒过去。
第五章 买棺要趁早
不仅虞美人吓得晕了过去,屋子里面的三个小宦官,也抖作了一团。
李水喝道:“慌什么?过来,把公子按住。”
小乙和乌交战战兢兢的走过去,把正在挣扎的嬴伏尧给按住了。
李水一边清理疮疽中的脓血,一边不好意思的说道:“公子,在下没有准备麻醉药,忘记这回事了,真是不好意思。”
嬴伏尧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哭。
李水叹了口气,嘟囔着说道:“这有什么好哭的?清理完了脓血,消消毒,止止血,缠上绷带,有个三五日就好了。疮疽说白了,也就是个皮外伤而已。”
一边说着,李水已经清理完了脓血,然后把酒精倒在了伤口上。
嬴伏尧又是一声惨叫。
刚刚被宫女叫醒的虞美人实在忍不住了,扑到门口就要闯进去。
李水冷静的吩咐季明:“挡住门,若有闲杂人等进来,害死了伏尧公子,你们都要五马分尸。”
季明生无可恋的挡住了门,一个劲的在心中哀呼:“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虞美人使劲的砸门,可是季明根本不敢开,正在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卢烈来了。
刚才小乙把他叫醒了,那时候他睡的昏昏沉沉,在床上坐了一刻钟才回过神来,这才匆匆穿上衣服,赶了过来。
卢烈到了之后,有点茫然的看着这一幕,好奇的问旁边的宫女:“这是怎么了?”
宫女说道:“方才,与其它方士不共戴天的槐谷子大人,提着刀来治病。把虞美人和奴婢都赶出来了。前后不到一刻钟,里面就传来了伏尧公子的惨叫。虞美人放心不下,想要进去看看,槐大人却命人堵住了门。”
卢烈听到这里,顿时眼睛一亮,这槐谷子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啊。
他的眼珠转了转,然后就给虞美人支招:“快去禀报大王。”
虞美人顿时醒悟过来,凭自己的力气,怎么也闯不进去,为今之计,只有把大王请来了。
虞美人也来不及道谢,急匆匆向嬴政的寝宫跑过去了。
嬴政已经睡下了,侍寝的小太监哪敢把他叫醒?结果心急如焚的虞美人大声叫道:“大王,伏尧要被槐谷子害死了。”
嬴政猛的从睡梦中惊醒,直接披了一件衣服,便从寝殿中走了出来。
他又惊又怒,问道:“槐谷子要谋害伏尧?”
虞美人跪倒在地上,哭诉说:“方才妾身正在照料伏尧,槐谷子突然闯进来,将妾身赶了出去,然后封了门窗,时间不长,里面便传来伏尧的惨叫声。妾身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来见大王。”
嬴政咬着牙说道:“槐谷子,好大的胆子。”
随后,他大踏步地向嬴伏尧的住处走去。
等嬴政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季明打开了房门。小宦官乌交,正端着一盆血水走出来。
嬴政勃然大怒,一脚踹向乌交。
乌交惨叫了一声,倒在地上,那一盆血水,全洒在了旁边的卢烈身上。
卢烈抹了抹脸上的血水,心里却乐开了花。
嬴政还要往里面闯,李水却走了出来,拦住嬴政,说道:“大王,手术极为成功。伏尧公子,已无大碍,然而为了预防感染,请大王不要进去,耐心等上一二日。”
嬴政微微一愣。李水的话,他没有全部听懂,但是至少明白,嬴伏尧的命似乎保住了。但是还很脆弱,闲杂人等,不能靠近。
李水稍稍侧了侧身子,指着矮塌上的嬴伏尧说道:“疮疽已除,三日之内,便可痊愈。公子好的很,大王不信,可以亲自验证。”
嬴政看见嬴伏尧趴在那上面,一动不动。后背上的血已经清洗干净了,那里缠着一条白布。
嬴政叫了一声:“伏尧,你觉得如何了?”
嬴伏尧根本不回答。
嬴政疑惑的看向李水。
李水有点尴尬,解释说:“公子被疮疽折磨了这么多天,早已精疲力尽。如今疮疽除去,一身轻松,已经睡着了。”
旁边的卢烈插嘴说道:“是睡着了,还是死了?槐谷子,你不是在诓骗大王吧?”
李水直接一个耳光抽了过去:“卢烈,你敢诅咒公子?你安的什么心?”
嬴政本来也疑惑嬴伏尧是生是死,结果李水这么一说,嬴政也感觉卢烈有点多嘴,说话很晦气,于是不快的看了他一眼。
嬴政想了想,指着小宦官季明问道:“伏尧如何了?”
季明小声说道:“大王,公子确实睡着了。嗯……昏迷了。”
他很谨慎,万一过一会公子死了,可与自己无关,自己可没有谎报军情。
嬴政点了点头,看向李水:“三日之后,伏尧可以痊愈?”
李水点了点头:“行走坐卧,与往日无异。”
嬴政点了点头:“好。寡人便再给你三日时间。”
随后,嬴政转身走了。
虞美人带着哭腔叫了一声:“伏尧……”
李水淡淡的说:“家属不要打扰病人休息了。季明,把夫人请出去。”
于是虞美人又被赶出去一次。
卢烈见虞美人站在院外,一直哭哭啼啼。忍不住提醒她一句:“夫人,若公子有个三长两短,一定不可放过槐谷子。”
虞美人咬了咬嘴唇,重重的点了点头。
…………
李信府,灯火通明。
李信正跪在搓板上。
李夫人已经训了他大半夜:“为了一个区区槐谷子,连身家性命都不要了吗?他治不好公子,你也要受罚?公子得的是疮疽之疾啊,你这是送死。”
李信苦着脸说了一句:“今日王离对我冷嘲热讽,在大王面前,说我既无带兵之能,又无识人之明。夫人,我可是大将军,与王贲同辈。他王离叫我一声伯父都不为过,安敢如此辱我……”
李夫人气的跺脚:“被人激了一句,就什么都不顾了?连全家老小的性命都不想了?”
李信低着头说:“大王对我颇为赏识,即便要治罪,应该也不至于连累亲族。”
李夫人气的大叫:“你有理,你总是有理。藤杖,取藤杖来。”
站在外面的家丁和丫鬟都心惊胆战。
自古以来,男尊女卑,可是总有特例。比如李信大将军,作战勇猛,性格火爆,谁也想不到,他竟然畏妻如虎。
李夫人拿过来了藤杖,要打在李信身上。终究还是有些不舍。于是把藤杖狠狠的摔在地上,哭着说道:“我说一句,你便顶上一句。你这是鬼迷了心窍啊,为何就认准了这个槐谷子?人人都知道他是骗子,为何你深信不疑?”
李信苦着脸说道:“这槐兄,当真是身怀绝技啊。当日我身受重伤,走投无路……”
李夫人恼火的说道:“走投无路,遇到了槐谷子。他喂你吃了几丸丹药,把你的伤治好了是不是?自你伐楚回来,这话已经说了成千上万遍了。”
“他槐谷子治好了你的伤又怎么样?他能治伤,我算他是神医,可他不是神仙,你凭什么信他会炼仙丹?”
“神仙飘渺,谁又见过?当日你举荐他入宫炼丹,我便觉得不妥。如今你又以身家性命力保他治疗疮疽。你……”
李夫人正在生气,忽然有个家丁小跑着喊道:“夫人,夫人,宫中有消息传出来了。”
李夫人忙问道:“怎么样?”
那家丁气喘吁吁的说道:“宫中的宦官说,槐谷子三更半夜,提着刀进了伏尧公子房间,将虞美人赶了出来,说是要治病。片刻之后,里面便传来公子的惨叫声。如今公子被他折磨的昏迷不醒,危在旦夕。只要公子一死,槐谷子便要受刑了。”
李夫人一听这话,几乎晕倒。
她定了定神,指着管家说道:“李甲,李甲,你快去。”
李甲一脸紧张的问:“夫人,我快去做什么?”
李夫人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快去,去给你家李将军,买一口棺材回来。”
第六章 毒杀
李夫人怒气冲冲,要李甲去买棺材。
李甲则苦着脸说道:“夫人,如今天色已晚,这个……”
李夫人使劲跺了跺脚,大踏步地向外面走。
李信有点慌,连忙问道:“夫人,你到哪去?”
李夫人头也不回的答道:“我亲自替你挑一副好棺木。”
李夫人带着几个人,径直出了大门。家里面就剩下李信和几个下人。
空气突然安静,人人都有些尴尬。
李信干咳了一声,对旁边的李甲说道:“还不快扶我起来?”
李甲回过神来,连忙将李信给搀扶起来了。
李信的两腿早就已经跪麻了,一瘸一拐的走到门口,可是大街上早就不见了李夫人的身影。
李信想了一会,叹了口气说道:“买了也就买了,人总有一死,反正早晚用得上。”
后面一群下人,全都憋着笑。
李夫人自然不是真的去买棺材。她乘车到了淳于越府中。
淳于越是当世大儒,大秦博士,扶苏的老师。
在吓人的头衔之下,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李信的姐夫。
只不过他看不惯李信整日打打杀杀,粗鄙不堪。每次见到李信之后,就是一番批评教育。
故而,自从李信的姐姐去世之后,李信就没有登过淳于越的门,只当是没了这个姐夫。
若在往日,李夫人也不会去招惹淳于越,可是如今李信危在旦夕,李夫人思前想后,也就淳于越能在嬴政面前说上一两句话。
因此李夫人硬着头皮来了。
守门的家丁还算客气,让李夫人进去了。但是进去之后,就一直在前厅等到了天蒙蒙亮。
这种故意的怠慢,让李夫人怒火中烧,只是今天有求于人,只能耐着性子等着。
鸡叫三遍之后,终于有个下人走过来,恭恭敬敬的说道:“李夫人,我家主人有请。”
李夫人跟着下人走到了后堂,抬眼一看,差点给气死。
淳于越穿的整整齐齐,正在吃早饭。关键是这早饭是一个人的量,显然没有给李夫人准备。
李夫人咬着牙行了一礼:“见过姐丈。”
淳于越不说话。
李夫人又硬生生的说了一句:“见过姐丈。”
淳于越还不说话。
李夫人提高了声音,喝道:“姐丈!”
淳于越抬眼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不满的神色来。
旁边有个小丫鬟走过来,小声对李夫人说:“子曰,食不言寝不语。夫人有事,等我家主人用过饭再说吧。”
李夫人恨不得当场转身走了。可是想想李信,又忍下来了。
淳于越细嚼慢咽吃了半个时辰,然后才抹了抹嘴,慢条斯理的说道:“李信与槐谷子的事,老夫已经听说了。”
李夫人行了一礼,说道:“还请姐丈救李信一命。”
淳于越捋着胡须,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道:“昔日李姬在世之时,我便说过。她这个兄弟,单纯鲁莽,岂能成事?李姬不信,还和老夫吵了一架,呵呵,今日不是验证了老夫这句话了吗?”
“他李信在楚国战败,回来之后,就应当闭门思过,以示惭愧。偏偏要与王贲王离父子争个高下。”
“与王离争执也就罢了。偏偏还嫌麻烦不够多,又举荐了什么槐谷子。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个道理李信也不懂吗?炼仙丹,哼哼,可笑至极。”
“举荐槐谷子也就罢了。槐谷子坏了事,他李信顶多算是识人不明。他可倒好,居然以身家性命为槐谷子做保。”
“若是别的事,一时意气,做保也就罢了。可他保的是医好疮疽之疾啊,此乃绝症啊,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李夫人始终没有说话。她终于理解,为什么李信不肯见淳于越了。
这家伙好为人师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从见面到现在,且不说肯不肯帮忙,先来一通批评教育。
李夫人耐着性子等了很久,淳于越终于叹了口气:“罢了,李信好歹是李姬胞弟,我这做姐丈的,岂能不管?”
李夫人总算松了口气,道了一声谢。
淳于越摆了摆手,说道:“大王爱好法家刑名之学,而我这一身,是正统的儒家学说。虽然为大秦博士,可是并没有多少权势。顶多,也就保住李信的性命罢了。”
“今日之后,李信就解甲归田,告老还乡,安安稳稳,做一个富足翁,了此一生罢了。”
李夫人心中有些失落,不过转念一想,能留住一条命,也就不错了。于是又向淳于越道了一声谢。
淳于越也不客气,淡淡的说道:“你请回吧,老夫要上朝了,今日有朝议。”
李夫人迫不及待的走了。
淳于越穿上朝服,自言自语的说道:“若人人都如老夫一般,身怀仁义礼智信,岂会有如此多的糟心事?世人都欠缺教化啊。”
…………
天快亮了,百官陆陆续续的上朝了。嬴伏尧房间内。李水使劲打了个哈欠,他已经熬了一夜。
伏尧还没有醒,不过也没有发烧,就目前看来,情况还算不错,没有发生感染。
根据李水的估计,到天亮时分,大概也就能缓过来了。
只是皮外伤而已,不至于卧床不起。
他的眼睛像外面瞥了瞥,看到卢烈在院子外面探头探脑的。
这一晚上,不仅自己没睡,卢烈也没睡,一直鬼鬼祟祟的在外面转悠。
李水对旁边的季明说道:“其实,我心地善良,不忍心杀伤人命。”
季明咧了咧嘴,只能当李水是在说反话。
李水又叹了口气,说道:“卢烈此人,虽然死有余辜,但是我不忍心因为一个赌约,就让他受腰斩执行。不如,给他一个机会?”
季明心中打鼓:“给机会?怎么给?难道要伏尧公子一直昏睡下去?这样你李水不用死,卢烈也就不用死了。”
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季明感觉李水真的能做出来。这几天接触下来,他已经看清楚了,李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做事不可以常理度之。
季明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希望能离开此人,不要受到牵连。
就在季明心乱如麻的时候,站在院子外面的卢烈也心乱如麻。
从李水医治到现在,已经两个时辰过去了。伏尧公子一直没有动静。
卢烈叹了口气,有些邪恶的想:“伏尧,为何还不死呢?待他死了,老夫也就可以放心了。”
久而久之,他心里面忽然生出来一个可怕的念头:“伏尧,被治好了怎么办?过一会,他不会醒过来了吧?”
这几天卢烈翻遍了医术。发现当真有一个患了疮疽之疾,活下来的病例。
根据医书记载,疮疽崩裂之后,随之而来的往往是高热不退,人事不知,水米不进。
一般人躺上三五天,就在高烧中死去了,至死不曾睁眼。
不过,记载中有一人,向来身强体壮,他熬了过来,一直熬到了退烧。不过醒了之后,原本强壮的身体,也是被折磨的骨瘦如柴,虚弱不堪。
当然,这样的例子只是记载中的,是不是确有其事,尚待考证。真正的病例,谁也没有见过。
因此说,疮疽之疾是绝症,倒也不为过。
想到这里,卢烈又安慰自己:“不可能。伏尧只有十岁,身体又弱,不可能活下来。撑到现在已经算是不错了。”
就在这时候,屋子里面忽然传来了李水惊喜的喊声:“醒了,醒了。伏尧公子醒了。快去报告大王。什么?公子说饿?快,快去准备汤食。”
于是小乙和乌交两个小太监跑了出来。
乌交向嬴政寝宫的方向去了,而小乙向火房走去。
卢烈贴着墙站着,身体已经抖得像是筛子了:“醒了?居然醒了,不仅醒了,还喊饿,这分明是治好了啊。”
“伏尧醒了,我可就要死了啊。那腰斩之刑,何等的残酷?”
卢烈摸了摸自己的腰,两腿一软,坐倒在地上了。
“我不想死,我不能死。我就要寻访到仙山了,我求得仙药,可以做神仙,我不能死。”卢烈头上冷汗直冒,两个眼珠发红,整个人都有点癫狂了。
忽然,卢烈想起一样东西来:红信石。
这是在东方寻仙的时候,发现的东西。此物无色无味,却有剧毒,研成粉末,可以迅速的化在汤水之中。
恰好,卢烈就有一点。
如果……如果给伏尧下毒,毒死了他。那么秦王必定大怒,会立刻杀了槐谷子。
而人人都觉得,伏尧是死于疮疽之疾,死于槐谷子这个庸医之手。任何人都不会想到红信石。
“伏尧不死,我就得死。”卢烈咬了咬牙,然后迅速的向住处走去了。
数十个呼吸之后,卢烈鬼鬼祟祟的进了火房。
小乙正在催促几个妇人煮汤,一边催促,一边抱怨:“公子已经醒了,立刻就要汤水喝,为何不提前备好?”
那几个妇人也抱怨:“谁知道公子这么快便醒了。”
卢烈趁人不备,将红信石的粉末撒入汤中。然后假装来火房找吃的,随便拿了两块肉就走了。
出门之后,卢烈藏在一个角落里,死死的盯着火房。
片刻之后,小乙提着瓦罐出来了。不错,正是被自己下了药的那一罐。
小乙步履匆匆,提着瓦罐进了伏尧的小院。
卢烈不敢露面,只是站在院子外面,耳朵死死的贴在院墙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天呐,死了,真的死了。”突然,里面传来季明的尖叫声。
卢烈眼睛一亮,嘴角露出来了得意的笑容。
然后是李水的声音:“汤食中有毒。”
然后是小乙慌乱的声音:“不是我,不是我。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下毒啊。”
李水问道:“有谁碰过汤食?”
小乙慌张的说道:“奴婢碰过,火房里的两个厨娘碰过。对了,方才卢大人进去寻吃的。”
卢烈听得一阵冷笑:“槐谷子,你眼看就要死了,还有心思破案呢?过一会大王满怀欣喜的来了,却看到爱子身死。盛怒之下,岂会让你争辩?”
卢烈想到这里,又有点纳闷:“乌交去了有一会了,也该把大王请来了吧?”
他一回头,然后就吓了一跳,乌交竟然站在自己身后。
乌交朝他笑了笑,说道:“奴婢并未去寻大王,伏尧公子也没有醒。是槐大人吩咐奴婢这么做的。”
随后,乌交揪住卢烈的衣服,将他推到了院子里面。
卢烈仔细一看,顿时一颗心沉了下去。
李水和季明几人,都站在院子里。在他们脚下,瓦罐被扔在地上,瓦罐旁边,还有一只死了的兔子。
李水看着卢烈,一脸感慨的说道:“卢兄,这兔子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毒杀它?你真是太残忍了。”
第七章 都吃错药了
“完了,中计了。”这是卢烈脑海中唯一的想法。
他的身子晃了晃,一跤坐倒在地,然后因为剧烈的恐惧,开始呕吐起来。
李水叹息着走过来,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卢兄,如果刚才你不是选择下毒,而是选择向我求饶,我是会向大王求情的,赌约因我而起,若我帮你求情,你应当可以活下来。”
卢烈脸色惨白,一言不发。
李水又说:“哪怕你不求饶,哪怕你瑟缩在自己的房间,一脸恐惧的等待被杀。或许我一时心软,也会替你求情。可惜啊,你竟然选择下毒。不仅要害我,还要害无辜的伏尧公子。”
“唉,公子年幼,天真可爱。这样你都能下得去手。可见你这人坏到了什么地步,我槐谷子虽然慈悲为怀,可这时候,也只能硬起心肠,斩妖除魔了。”
季明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心想:槐大人为何能如此堂而皇之,说出这等不要脸的瞎话来?
李水想了想,转身向小乙说道:“小乙,你之前收受卢烈贿赂,替他传递消息,已经犯了大错。这次下毒事件,念你不知情,姑且饶你一次。现在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由你来捆绑卢烈。”
小乙感激地眼泪都流下来了,结结实实的给李水磕了个头,然后把卢烈五花大绑。在绑卢烈的时候,小乙对其饱以老拳,以示与此人不共戴天。
绑好了之后,李水、季明、乌交三人,押送着卢烈去见嬴政。一来为揭发卢烈,二来也为三人请功。
而小乙则留守在伏尧这里,等待他醒过来。
在路上的时候,李水忽然想来一件事,对季明等人说道:“过一会大王问起来,就说方才公子醒了,卢烈为求活命,给公子下毒。卢烈被我等抓了之后,公子又睡了。万万不可说,公子一直在昏迷,是我等诓骗卢烈,引蛇出洞。”
季明纳闷的问道:“为何?”
李水解释说:“若卢烈被抓,是因为我设局陷害,这岂不是显得我工于心计?”
季明:“……”
卢烈一言不发,他已经万念俱灰,懒得管李水怎么说了。现在伏尧公子不知是生是死,反正他是死定了。
就在李水等人离开后不久,趴在矮塌上的伏尧缓缓睁开了眼睛,小声嘀咕了一句:“口渴。”
然而,小乙根本没注意到。
他坐在门槛上,看着议政殿的方向,满脑子都是害怕,生怕卢烈临死拉个垫背的,说自己收过他的钱。真要那样的话,自己会怎么死呢?
…………
议政殿,嬴政和文武百官,正在召开朝会。
嬴政坐在上首,看着下面的文臣武将,人才济济。又想到天下已定,都要遵奉自己的名号,不由得志得意满。
于是嬴政说道:“寡人以眇眇之身,兴兵诛暴乱,赖宗庙之灵,六王咸伏其辜,天下大定。今名号不更,无以称成功,传后世。其议帝号。”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开始议论起来了。
有人觉得,夏商周三代,都以王为号。上承于天,下治万民,没有必要更改。叫秦王就很好。
有的人觉得,上古三皇,分别为天皇、地皇、泰皇。应当选择最尊贵的泰皇。
有的人觉得,上古五帝,名号亦极为尊贵。不如就叫秦帝。
这些人议论来议论去,针锋相对,互相辩驳,一直也没有议论出个结果来。
嬴政听得有点疲倦了,不过他也知道。更改帝号,这是千秋万代的大事,马虎不得,也着急不得。今日也不一定要出结果。
于是他淡淡的说道:“此事容后再议吧,诸大臣回去之后,好好思量一番,明日再来讨论。”
随后,他站起身来了。这意思很明显了,朝会结束了。
然而,淳于越忽然说道:“大王,老臣有事要奏。”
嬴政又坐了回来,问道:“何事?”
淳于越说道:“听闻宫中,有方士名曰槐谷子。此人招摇撞骗,先是号称可以炼出仙丹,又号称可以治愈疮疽。如此无稽之谈,岂能信以为真?”
“大王留此人在宫中,已经是大谬。又任由此人在宫中胡作非为,更是滑天下之大稽。堂堂一国之君,岂能受竖子诓骗?如此种种,天下人如何看待大王?大秦威严何在?”
周围的大臣纷纷点头。槐谷子此人,他们也有所耳闻。要依靠凡人之力炼出仙丹,这不是开玩笑吗?大王真是病急乱投医,想长生想的糊涂了。
淳于越感受到了众人的态度,更是精神抖擞,大声说道:“老臣提议,立刻斩杀槐谷子,借此向天下宣告,大王英明神武。借此告诫宵小,大王目光如炬,岂会轻易上当?”
“另外,大将军李信,识人不明,向大王举荐此等妖人,此大过也,要受罚。老臣提议,免去李信官职,令其告老还乡。”
李信在旁边差点骂出声来:“淳于越,你可是我姐丈啊,好端端的,为何害我?”
王离也有点纳闷,这淳于越老糊涂了?还是说公私分明到了这个地步?
这时候,王贲忽然站出来了,大声说道:“槐谷子是否身怀奇术,李信将军是否识人不明。一切还没有定论。岂能草草处决此人?”
说完之后,王贲向王离使了个颜色。
王离纳闷的看着自己父亲:“今天这是怎么了?都吃错药了?”
王贲摇了摇头,心想:“竖子不可与谋,真是蠢材。淳于越分明是以退为进,在帮着李信啊。”
“昨天李信已经在大王面前说了,若槐谷子失败,他情愿一同受罚。而槐谷子不可能只好疮疽,李信简直就是死定了。”
“可现在淳于越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主张杀掉槐谷子,以举荐失当的罪名,罢黜李信。这是救了李信一命啊。”
想到这里,王贲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大声说道:“大王与槐谷子有约在先。治好疮疽重赏,治不好则腰斩。如今伏尧公子生死未知,大王不可杀人。若杀了他,便是失信于天下人了。”
有不少聪明人已经反应过来了,纷纷附和,言明槐谷子不可杀。
淳于越连忙向李信使了个眼色,谁知道李信正一脸幽怨的看着他。
淳于越气的肺疼:“竖子不可与谋,真是蠢材。此时你若跪下去,主动认错,请求辞官。大王自然给你个台阶,这条命就保下来了。连这一点都看不透吗?”
群臣议论不休,而且场面很诡异。
凡是和李信交好的人,都在嚷嚷着杀槐谷子,罢免李信。
凡是和李信有仇的,都主张保住槐谷子,保住李信,按照约定办事。
这时候,嬴政也看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看着一脸茫然的李信,心中感慨不已。他对这个李信,还是很喜欢的。
此人是个勇士,曾经率领一千轻骑,孤军深入,追到易水河畔,砍下了燕太子丹的人头。替自己洗刷了荆轲刺秦之耻。
更重要的是,此人心思单纯,性格直率,对自己,对大秦,都忠心耿耿。有他在,可以在武将之中,制衡如日中天的王氏父子。
嬴政微微叹了口气,他舍不得杀李信。不如就按照淳于越所说,罢免了李信,保住他一条性命,日后再寻个借口,重新启用吧。
至于槐谷子,杀了就杀了。反正他的诊治已经结束了。他的生死,不会影响到伏尧。
于是嬴政开口说道:“淳于越所言是也。传寡人令,李信罢官,槐谷子腰斩。”
淳于越顿时松了口气,王贲等人则有点失望。
整个朝堂之中,只有两个人还蒙在鼓里:李信和王离。
李信小声嘀咕了一句:“伏尧公子生死未知,岂能草草斩杀槐兄?”然后他不情不愿的交出了身上印绶。
王离则兴高采烈,得意洋洋的对李信说道:“李大将军,即便是举荐人,也要举荐些靠谱之人。譬如末将,举荐的方士卢烈,就极为能干。不过,李老丈也无需在意了,反正你丢了官职,也无权举荐了。”
李信差点一口血吐出来:“这称呼也变得太快了吧?这就从李老将军,变成李老丈了?”
就在这时候,殿外有人高呼:“捷报,我乃与其它方士不共戴天的槐谷子。方士卢烈,意图毒害伏尧公子,密谋造反,已被我拿下。”
一瞬间,议政殿里面安静的吓人。
人人都惊讶的向外面看去,个个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嬴政更是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带进来。”
很快,李水几个人押着卢烈到了大殿之中。
别人还没有怎么样,王离就忍不住问了一句:“卢兄,你当真给伏尧公子下毒了?”
王贲一听这话,气的肺疼:“真是蠢材啊,现在人人急于和卢烈撇开关系,你偏偏在大王面前问出来。生怕大王忘了,此人是你举荐的吗?”
卢烈瘫倒在地,面色惨白,一言不发。这幅样子,显然是认罪了。
实际上,他压根没有想着狡辩,因为他清楚,大王有一百多种酷刑让他说实话,还不如老老实实认了,来个痛快的。
李信顿时眉飞色舞,笑眯眯的说道:“王小将军,看来识人之术,你与我不相上下啊。举荐了此等人物,是不是要自请免官,交出印绶?或许,我该叫你王贤侄才对?”
王离气恼的看着李信,忽然他大声说道:“大王,槐谷子治不好疮疽之疾,应当斩首。李信声称与槐谷子共进退,也应当斩首。”
王贲一脸无奈:“这时候你倒想明白了?那还有个屁用,人家已经定了举荐不当之罪,把印绶交出去了。”
李水本来乐呵呵的等着受奖赏,忽然听到众人说要斩了自己,顿时吓了一跳,大声说道:“谁说我没有治好公子?方才伏尧公子已经醒了,否则的话,卢烈为何急着下毒?”
嬴政顿时动容,问季明:“伏尧醒了?”
季明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尚未清醒。”
随后,他把李水怎么诓骗卢烈,怎么找来兔子,怎么试毒,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李水气的肺疼,狠狠的盯着季明。
季明心中冷笑:“我若替你说谎,万一公子死了,我岂不是也要受罚?想要拉我下水,门都没有,你当我是卢烈?”
李水咬着牙说道:“季明,救治公子的大功,没有你的份了。”
季明翻了翻白眼:“大功?是大罪吧,谁稀罕呢?”
王贲笑呵呵的说道:“究竟是醒了还是没醒?是谁在说谎?不如我等去看看,一看便知。”
其实明眼人都明白,季明是不可能说谎的,也没有任何动机说谎,槐谷子这家伙,本来就是个骗子,肯定是又在骗人。
因此,他们不介意跑上一趟,拆穿了槐谷子的骗局,顺便除掉李信。
第八章 穿上衣服没认出来
李水有点忐忑:按道理说,伏尧也该醒过来了。可他毕竟是小孩,抵抗力弱,这要是万一没醒,嬴政一怒,我的脑袋就要搬家了。最好能拖延一两天,把握就比较大了。
李水刚刚想到这里,就听到旁边的李信一声怒喝:“尔等安敢如此?你们不相信槐兄,我却相信。槐兄身怀绝技,我在楚地亲眼见之。”
王离冷笑了一声。
这冷笑更是激怒了李信,他大声说道:“王离,我敢用项上人头,与你对赌,你敢不敢?”
王离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被李信这么一激,顿时热血上涌,大声说道:“有何不敢?若槐谷子当真救醒了伏尧公子,王离愿意斩下此头。可如果公子未醒,李老丈,你可莫要苟且偷生。”
李信冷笑一声,说道:“好。我们这便去公子寝宫,谁是谁非,一看便知。”
李水头都大了,这李信也太相信自己了吧?居然拿脑袋做赌注,而且蹿腾着所有人一块去看伏尧。这真是害人害己啊。
李水干咳了一声,支支吾吾的说道:“然而,如果公子方才当真清醒了,现在又睡着了,那该当如何?公子疲倦,睡得熟了,未必能叫醒。”
嬴政看了李水一会,淡淡的说道:“传医官。”
数十个呼吸之后,之前为伏尧看病的老者来了。他行了一礼,说道:“医官华鹊,见过大王。”
嬴政问老者:“可有什么办法,分辨是熟睡还是昏迷不醒?”
华鹊说道:“有的。以针刺人中穴,若是熟睡,必定清醒。若是奄奄一息,命不久矣,那就未必了。”
王离说道:“这办法极好,我们这便去吧。”
反正朝会已经结束,而嬴政记挂着伏尧。所以也没有反对,就向伏尧的寝宫走去。
至于卢烈,他已经被带下去了,估计关押在了大牢之中,审问清楚之后,就要处斩了。
去往伏尧寝宫的路上,有不少人都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李水,也有不少人,一脸同情的看着李信。
淳于越叹了口气,心想:“老夫念在李姬份上,有心救李信一命。没想到这莽夫如此不醒事,又拿人头和王离对赌。罢了,这是他自寻死路,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大臣们各怀心思,走在前面。而季明和华鹊渐渐的落在了后面。
季明低声问道:“以你看来,伏尧公子能否醒过来?”
华鹊说道:“想要令疮疽崩裂,而病人安然无恙。难,难如上青天。”
季明顿时心中有底,他看了看走在前面的槐谷子,心中冷笑:“难道你还能上天不成?”
他和槐谷子没有深仇大恨,可是刚才的一番对话,两人已经站在了对立面。
如果公子醒了,大王难免怀疑他季明在撒谎,这可是极为要命的事。所以,公子最好永远睡下去。
片刻之后,众人已经进了院门。
李水心情忐忑的向里面张望了一眼,看见小乙正蹲在地上,和一个小孩玩石子。
李水有些生气,这小乙真是不靠谱啊,让他好好看着公子,他居然在这里玩耍起来了。若再有一个卢烈意图谋害公子,那岂不是要坏事?
顾不上训斥小乙,李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屋门口,向里面张望了一眼,想看看伏尧醒了没有。
结果这一看,顿时就惊呆了:床榻上空空如也,伏尧公子不见了。
李水勃然大怒,转过身来,揪住小乙的衣服,大声喝道:“公子何在?你弄丢了公子,你该当何罪?是不是王离偷走了公子?”
站在一旁的王离脸都白了。世上哪有这样明目张胆诬陷人的?
小乙吓得魂不附体,结结巴巴的说道:“公子,公子……”
这时候,旁边那小孩忽然向嬴政跪了下去,说道:“孩儿见过父王。”
嬴政一脸惊喜,一脸震惊的将小孩扶了起来,问道:“伏尧,你背上疮疽,痊愈了?”
小孩说道:“还有些微痛,但是已经无碍了。方才喝了些粥,身上也有了力气。”
李水有点懵,他放开了小乙,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原来公子在这里,哈哈,穿上衣服,倒没认出来。”
之前伏尧一直是趴在床上,而且赤着上身的,现在忽然穿的整整齐齐,蹲在地上,也难怪李水没认出来了。
这时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李水。有人是佩服,有人是敬畏,有人干脆就是害怕了。
绝症,真的被治好了?而且不过几个时辰而已,公子竟然能行走自如,与常人无异?
李信忽然朗声大笑,说道:“王离,何不交出项上人头?”
王离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看王贲。
王贲现在想撞死在石阶上,自己这个蠢儿子,怎么五次三番的丢人?
事到如今,总不能看着儿子被杀。他只能厚着脸皮,向李信说道:“李将军,犬子无知,还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啊。”
李信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原来王离贤侄是要言而无信,苟且偷生了。”
秦人重信义,李信这话,基本上是在骂王离猪狗不如了。
王离热血上涌,咬着牙说道:“你要此头,我给你也就是了。”
王贲向周围看了看。
与王贲交好的那些朝臣,纷纷向李信求情。不仅向李信求情,有不少人还请嬴政救下王离。
嬴政有心打压王氏父子,但是还不想杀人,毕竟王离也算是一员猛将。因为一个赌约就死了,损失太大。
于是他淡淡的说道:“王离年幼,李信何必与他一般见识?让他致歉,赔偿万金以谢罪,也就罢了。”
李信没有表示反对,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在朝堂中的根基,其实远远不如王氏父子。
毕竟王氏家中,还有一个功劳赫赫的王翦。虽然王翦已经回家养老,不问政事了,但是他的影响力还在,嬴政对他的尊重还在。
而因为一个赌约,便要了王离的命,这是不可能的。王翦不可能眼看着自己的孙子去死。
于是李信点了点头。
王离还想嘴硬,结果被王贲在小腿上狠狠踹了一脚,然后跪倒在地了。
跪都跪了,王离也就只好低着头,闷声闷气的说道:“李将军,在下年幼无知,口无遮拦,希望李将军不要计较。”
李信哈哈大笑,拍着李水的肩膀说道:“槐兄,自从我伐楚战败,王离这畜生,便整天对我冷嘲热讽,直至今日,才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啊。”
王离听到李信辱骂自己,顿时气的脸色涨红。只是现在发作不得,只能忍气吞声了。
李信低头瞟了王离一眼,淡淡的说道:“回去之后,尽快将万金送到本将军府上。若胆敢缺斤少两,本将军绝不轻饶。”
王离差点气吐血:“缺斤少两?你当我王离是什么人了?”
第九章 扬眉吐气
嬴政认真的看了看李水,说道:“槐谷子治好了伏尧,寡人要赏,要重赏。”
李水顿时精神抖擞,等待着嬴政的赏赐。
然而嬴政却话题一转,问道:“槐谷子,你想要什么?”
李水的心顿时一热,心想:“我想要什么,你便给什么?”
然而,还没等李水狮子大张口,嬴政又说道:“罢了,寡人便给你几个时辰,好好思量思量。日落之后,寡人会再次问你。”
李水一愣,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嬴政是有些话要跟自己说,又不想周围的大臣听到。
于是他点了点头,说道:“多谢大王。”
嬴政又看了李信一眼,说道:“李信举荐有功,爵升一级,赐田千亩。”
李信欢天喜地的谢过了。
随口封赏了李信之后,嬴政拉着伏尧,转身要离开。
李水连忙对嬴政说道:“公子身上疮疽,已经暂无大碍了。然而,还需要注意清洁,创口不要沾上脏污之物。最好每日由臣换药一次。”
嬴政低头看了看,伏尧衣服里面,似乎还缠着一层一层的绷带。
嬴政想了想,说道:“寡人带伏尧去见虞美人,片刻之后,便给你送回来。这几日,由你来照看他,如何?”
李水松了口气,说道:“那最好不过了。”
嬴政又说道:“季明,你留下来,听候槐谷子差遣,协助照顾伏尧。”
季明一脸的不情愿,但是他也没有胆量拒绝。
谁知道李水摇了摇头,说道:“不可。季明此人,招摇撞骗,满嘴胡话。搬弄是非,构陷忠良。诚小人也。也不知道是收了方士卢烈的钱财,还是看中了将军王离的势力,一直和我唱反调,阻挠我救治伏尧公子。我担心他留下来,会给公子下毒,嫁祸给我。”
王离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与我何干?为何要带上我?”
而季明则脸色惨白,指着李水不住的发抖:“你,你血口喷人。”
嬴政则淡淡的看了季明一眼,说道:“季明不必留下了,随我回去,有些事情,寡人要问清楚。小乙和乌交,便待在这里吧。”
说完这话,嬴政就拉着伏尧走了。
季明神色惨然,一步一踉跄的走了。
而王离虽然气恼,但是也不敢对槐谷子怎么样。眼看嬴政走了,他冷哼了一声,跺了跺脚,也走了。
那些和王贲交好的朝臣,都一脸尴尬,觉得索然无趣,纷纷离开了。
李信哈哈一笑,走到淳于越面前,说道:“姐丈,平日里你对我李信百般不满,今日又如何?”
淳于越冷笑了一声,说道:“这槐谷子,不过运气好罢了,看他咄咄逼人的样子,像是得道高人吗?”
李信想要争辩,淳于越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转身走了。
李信今天扬眉吐气,兴致很好,拉着李水说道:“槐兄,今日必须喝一杯。不过,一杯就好,喝完之后,我要赶快回家,夫人怕是等的着急了。哈哈。”
随后,李信吸了吸鼻子,说道:“这里有好酒?”
还没等李水阻拦,他就抱起那一坛酒精,给自己灌了一口。
喝完之后,李信竖了竖大拇指:“好烈酒。”随后,身子一晃,醉倒在地。
李水有点无奈:“这酒精是用烈酒蒸馏出来的,和后世有添加剂的医用酒精不同,其实和高浓度白酒更相近。李信这个从没喝过白酒的古人,直接来了个一口闷,不醉才有鬼了。”
李信醉倒,李水无奈,他只是个小小的方士,无权留李信在宫中,只好让小乙和乌交,找一辆车,把李信给送回家。
…………
李夫人坐在自己家,面色惨白。
昨夜在淳于越家中等了一夜,早上回家之后,又派人打探宫中消息。直到日落西山。
一天一夜,她没有吃一点东西,也没有休息过一刻钟。
李甲在王宫和李信府之间,来回奔波。
坏消息接连不断的传回来。
“夫人,夫人,宫中传来消息,淳于越果然出手了,以退为进,要保住将军性命。但是朝堂上争论激烈,大王还没有答允。”
“夫人,夫人,大事不好了。宫中又传来消息。王贲识破了淳于越的计划,一定要等伏尧公子清醒。若醒不过来,将军便要陪槐谷子问斩了。”
“夫人,夫人,出大事了。将军与王离赌命。已经去看公子病情了。若公子醒,王离自尽。若公子未醒,将军自尽。”
这一连串的消息,打击的李夫人摇摇欲坠,几乎随时会晕倒过去。
李夫人沉默了一会,对气喘吁吁的李甲说道:“再探,去宫门处等着,一定要打探到确切消息。打探到将军,到底是生是死。”
李甲答应了一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急匆匆走了。
李甲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倒是辛姬到了。
辛姬与李夫人的关系算不上融洽。大家都是功勋贵族的夫人,平日里免不了互争高低,不是比容貌,就是比家世。
李夫人猜到了,辛姬是来看热闹的,心情顿时烦躁无比。
谁知道辛姬不仅是来看热闹的。她到了之后,就一脸同情的说道:“你家李信与王离的赌约,我也听说了。方才我看到王离将军出宫了。你那姐丈淳于越,也从宫中出来,一脸闷闷不乐。据此推断,李信,怕是凶多吉少了。”
一番话,让李夫人面色惨白。
辛姬暗暗有些得意,心想:“你生的比我好看,夫君又位高权重。处处压我一头,今日又如何了?”
辛姬在旁边假惺惺的安慰李夫人。一边安慰,一边欣赏着李夫人的伤心难过,不知所措。
足足一个时辰,辛姬总算过足了瘾,然后满意的站起身来,打算告辞回去。
这时候,大门之外,传来两个小宦官尖锐的嗓音:“李家人,快来人啊,抬着你家将军,可累死我了。”
李夫人身子一晃,差点晕过去:“宦官?抬着?”
有两个李家人急匆匆地跑出去,片刻之后,当真是抬着李信进来了。
李夫人瘫倒在地,低声哭泣起来了。辛姬在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说道:“生死有命,节哀顺变……”
乌交有点纳闷,说道:“不过醉倒了而已,为什么要节哀顺变?”
李夫人一愣,抬起头来问道:“醉倒了?”
辛姬则脱口而出:“不是赌输了,要自尽吗?”
乌交还没有说话,外面就传来一个没好气的声音:“我等乃是王离将军差遣来的。奉上万金,请李府查验。王离将军口讯:多谢李信大将军不计前嫌,王离感激不尽,区区万金,聊作谢罪之礼。”
辛姬站在那里,有点茫然:“王离……来谢罪?”
这时候,有一队下人,已经抬着一个个的箱子,进了李府家大院。
箱子打开,里面都是黄澄澄的铜,在灯光下,极为耀眼。
不错,古人口中的黄金,其实就是黄铜。不过这一万两黄铜,也是极大的数目了。
那王家下人显然也觉得丢人,行了一礼,说道:“万金已然送到,我等这便告辞了。”
谁知道李信醉醺醺的来了一句:“查……查验一番,莫要缺斤少两。”
王家下人顿时脸色涨红。不过也只能忍着屈辱,耐着性子,一个个箱子过了秤,然后硬着头皮行了一礼,快步走了。
李夫人扶助李信,问道:“你,赌赢了?公子醒了?”
回答她的是一阵鼾声。
乌交在旁边眉飞色舞,说道:“那是自然。今日李将军孤注一掷,力挺生死之交。槐谷子不负众望,力挽狂澜。当真是精彩的紧呐,此事已经在宫中传为佳话了。人人对李将军都佩服得很。”
“王离输了项上人头,却不敢自尽,苟且偷生,跪在咱们李将军面前,赔礼道歉。对了,大王还给李将军爵升一级,赐良田千亩呢。估计明日,便有旨意来了。”
李夫人顿时眼睛一亮,数日的阴霾,一扫而空。
她揪住李信的耳朵,拧了拧,说道:“你也算是运气不错,下次再敢如此,我可绝不轻饶。”
而旁边的辛姬,忽然觉得全身都不自在起来了。李夫人,分明是在向她这个观众秀恩爱,炫耀自己的夫君啊。
这时候,李甲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走了进来,声嘶力竭的喊道:“大喜,夫人大喜啊。将军赌赢了,扬眉吐气,加官晋爵。”
李夫人又是好奇,又是好笑:“这消息,我早已知道了。命你去宫门处等候,你为何到现在才回来?”
李甲倒在地上,快要喘不上气来了:“小人得到消息,便赶回来。可是……可是这一日,老奴已经跑了五十多趟,实在……实在是走不动了。”
第十章 不问苍生问鬼神
李信醉倒在家中,李夫人亲自下厨,给他做了一碗醒酒汤。
至于王宫中的李水,就可怜多了。在火房寻了些吃的,匆匆填饱了肚子,然后沐浴更衣,等待嬴政传召。
果然,入夜之后,一个小宦官来寻李水了,说是大王有请。
李水跟着小宦官,一路向嬴政寝宫走去。
在路上的时候,他一边思索着,一会要什么赏赐,一边随口问道:“为何不见赵高?”
小宦官吓了一跳,说道:“槐大人说的,可是中车府令,赵大人?”
李水说道:“是吧,总之他叫赵高,和大王关系很好。嗯……好像是胡亥公子的老师。他和你一样,都是宦官,怎么不在宫中伺候?”
小宦官快吓尿了,早就听说槐谷子胆子很大,没想到大到这个程度。
小宦官干笑了一声,硬着头皮说道:“赵大人,乃是中车府令。奴婢算什么,岂敢与赵大人相提并论?”
李水哦了一声:“这么说来,他是真正的官了?”
小宦官好心提醒道:“赵大人不仅是官,而且位高权重。执掌大王车舆和印玺。深得大王信任呢。槐大人万万不可轻慢了他,小心有祸事。”
李水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时间不长,嬴政的寝宫到了。
在寝宫外面,季明被人按在地上,旁边有一个壮汉提着鞭子,正在抽打他。
季明披头散发,哭的凄凄惨惨的,一个劲的求饶。
李水叹了口气,感慨说:“季明啊,救治公子的大功劳,送到你嘴边,你不要。偏偏要在这里受鞭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季明恨恨的看了李水一眼,结果又被一鞭子抽得低下头去。
小宦官让李水在外面等候,然后自己进去禀报了一声。
片刻之后,小宦官探出头来,说道:“大王有请。”
李水跟着小宦官进去,见这寝宫极大,里面有十几盏青铜宫灯。
宫灯不是很明亮,可是将这寝宫照的朦朦胧胧,颇有飘飘欲仙的意境。
在宫殿深处,嬴政正跪坐在一张精美的席子上看书,旁边两个宫女侍立在一旁。
嬴政见李水来了,马上指了指身边另一张席子,说道:“坐。”
李水行了一礼,坐了下来。
嬴政放下竹简,开门见山的问道:“昨日你说,你曾梦中遇仙人。当时寡人半信半疑,未曾细问,而今日你治好了伏尧疮疽之疾,果然是身怀绝技啊。不如你来给寡人讲讲,仙人,是什么样貌?仙界,究竟在何方?”
李水恍然大悟,怪不得要自己半夜过来,原来不是为了赏赐,是为了听仙界的秘闻。
李水有点发愁:我梦到过屁的仙人,这可怎么讲?
他干咳了一声,硬着头皮说道:“臣梦中游仙境,仙境的位置,臣实在不知。至于仙人样貌,臣发现……发现仙人也曾经是凡人,也有七情六欲。其实即便是仙人,也分邦建国,也发生争斗。”
嬴政倒是没有反驳这一点,点头说道:“共工怒撞不周山,仙人也有争斗,这一点寡然倒是知道。”
李水胡扯了两句之后,忽然灵机一动,后世的科技,在秦人眼中看来,那不就是仙境吗?
于是他精神抖擞,说道:“大王,仙界之中,有一神农,姓袁。袁神农育有一稻种,亩产千斤。”
嬴政大惊:“亩产千斤?那岂不是永无饥荒?”
李水说道:“那是自然。仙界之人,人人丰衣足食,不怕饥饿,只怕太过肥胖。”
嬴政又问李水:“那稻种,你可带回来了?”
李水干笑了一声,说道:“臣只是梦中遇仙人,梦中之物,岂能带回来?”
嬴政只好惋惜的点了点头。
李水又说道:“仙界之中,有神车。此车钢筋铁骨,生有四轮,不需牛马牵引,可以自行转动。风驰电掣,日行千里。”
嬴政听得心驰神往,说道:“若寡人得此车,六国早就灭掉了。”
李水说道:“若说战争。仙境之中,有一火器,大小如拳头,投掷出去之后,轰然一声,可炸死数十人。”
嬴政听到这里,咦了一声,说道:“这火器,听起来有些像是仙丹啊,你前日炼丹,不也是轰然一声,炸裂开来吗?怎么这仙丹,又变成兵器了?”
李水一愣,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真是多嘴啊,这不是说露馅了吗?
他干咳了一声,说道:“仙气可以炼丹,同样可以做兵器。就比如凡间之水。水可以饮用,可以洗浴,可以灌溉,甚至滔天洪水,可以杀伤人命,全看如何利用了。”
嬴政点了点头,显然认可了这个说法。
李水松了口气,看来自己治好了伏尧之后,在嬴政心中已经算是可信之人了。不然这一通胡说八道,不可能过关。
接下来,嬴政没有再问仙界见闻。问的越多,越眼馋,偏偏那些神妙的东西都是李水梦到的,根本拿不出来。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嬴政问道:“你在仙界,也曾经见到过仙丹?”
李水脑补了一下制药厂的生产流程,说道:“不错,臣在梦中,见过仙人炼制丹药。仙人同样需要吞服丹药。”
“丹药种类不同,有的可以使人耳聪目明,有的可以使人身强体壮,有的可以……可以令人长生。”
“不仅种类不同,形状也不同。有的乃是丸状,有的乃是粉末,还有的清澈如水……”
“臣已经从仙人处,学来炼制方法。只是炼制长生丹,比较繁琐,难度很大。臣还需要一些时日,至于其余的仙丹,简单一些的,倒是可以了。”
“比如救治伏尧公子的神物,臣就可以轻松炼制。此物名叫酒精,酒中精华之意。”
嬴政愣了一下:“酒中精华?当日季明为何告诉寡人,是酒中妖精?”
李水顿时露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来,说道:“臣为大王炼制仙丹,遭到不少人嫉恨。他们故意歪曲名字,编出一些荒唐可笑的笑话来,离间臣与大王的关系。真不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
就在这时候,门外那壮汉气喘吁吁的进来了,行了一礼说道:“大王,季明的鞭刑已经打完。”
嬴政脸色铁青,说道:“再打。”
第十一章 我想要免死金牌
寝宫外面,季明的惨叫声又传来了。
李水微微叹了口气,心想:“这是嬴政在做给自己看啊。”
之前季明和自己对着干,非要说伏尧公子昏迷不醒。虽然后来去查看的时候,伏尧已经醒了。但是这不代表,嬴政认为季明在撒谎。
他们主仆,已经在一块很多年了,知根知底。其信任度,比自己这个满嘴跑火车的方士要高得多了。
只不过嬴政认为自己身怀仙术,有必要安慰一下,故而惩罚季明罢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是鞭刑而不是斩刑。鞭刑这东西,只要有技巧,可以打得很响,却不怎么受伤。
李水正在思索,谁知道嬴政察言观色的本事很厉害,意味深长的说道:“槐谷子,你为何叹气?”
李水一愣,然后随口答道:“臣,臣心地善良,听不得人受刑。”
嬴政忍不住笑了:“原来如此,想不到,你会为季明求情。”
李水干笑了一声,说道:“臣的意思是……把他拉远一点打,不要让我听到就好了。”
嬴政:“……”
嬴政看了看身边的小宫女,宫女出去吩咐了一句,片刻之后,季明的惨叫声已经听不到了。
但是李水肯定,这家伙一定还在挨揍。嬴政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骗自己。
随手解决了季明,谈话回归正题。
嬴政问李水:“长生仙丹,你能否炼出来?”
李水恭敬的说道:“臣自从来到王宫之后,日日都在炼长生丹,然而屡屡失败。之前臣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救治了伏尧公子之后,忽然想明白了。”
嬴政好奇的问:“和伏尧有何关系?”
李水说道:“臣炼长生丹,屡战屡败。然而炼制酒精,却一举成功。臣由此发现,炼制丹药,应该由易到难。长生丹太过繁琐,臣的本领还不够,还需要再加练习。”
“这就好比三岁孩童,先要学走,然后再学跑。不如,臣先炼制其他丹药,长生丹,可以徐徐图之。大王放心,其他丹药,同要有延年益寿之功效。”
嬴政听得心里发痒,可是也只能耐着性子问道:“依你估计,长生丹何时能炼好?”
李水想了想,说道:“短则三五年,长则数十年。”
嬴政微微点了点头,说道:“罢了,长生不易,寡人可以等。你回去之后,当努力炼丹,不可懈怠。”
李水答应了一声,然后就静静地等待着。
然而,嬴政却没有再说话。
旁边的小宫女低声对李水说道:“槐大人,请随我来吧。”
李水急了:“怎么?这是要送客吗?”
他干笑了一声,很谄媚的看着嬴政,说道:“大王,臣的赏赐……”
嬴政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槐谷子,你这人倒也有趣。寡人赐你府邸一座,良田千亩,你可满意?”
李水顿时心脏砰砰跳。对于一个前世买不起房的穷鬼来说,府邸一座,就等于有了超级豪华大别墅啊。
然而,这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于是他干咳了一声,说道:“臣,斗胆想要另一样东西。”
“哦?是什么?”嬴政一脸感兴趣的看着他。
李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免死金牌。”
嬴政顿时愣住了:“免死金牌?”
李水心中打鼓:“这东西,不会还没有出现过吧?”
他只好解释说:“臣身怀绝技,难免遭人嫉妒。臣性子直率,无意中便会得罪人。万一他们肆意诬陷,令臣获罪……臣身死事小,耽误了炼丹事大啊。”
嬴政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水:“你倒想的长远。罢了,你救活伏尧,功劳极大,如此赏赐也不为过。且回去等上一二日,寡人命人做一块免死金牌给你。”
李水激动不已,连连谢恩。
秦律动不动就要连坐,坐牢就像灰指甲,一个传染俩。有了免死金牌就好了,强大的防护,可以杜绝牢狱之灾。
谢完了之后,李水又干咳了一声,问道:“免死金牌有了,那么……府邸一座,良田千亩,还能给我吗?”
嬴政有点无语,摆了摆手,说道:“一并赐给你,你可以走了。”
随后,嬴政命那小宫女把李水带出去了。
在离开的途中,那小宫女总是不住的偷瞄李水,心想:“这人敢向大王求免死金牌?求免死金牌倒也罢了,还敢讨要府邸良田。真的是胆大包天啊。”
李水离开嬴政寝宫之后,在附近转了转,总算在一个角落当中找到了季明。
他趴在地上,依然在挨鞭子。
当时嬴政只说了“再打”,没说打多少。估计行刑人也不敢停下来。
这时候,那打人的壮汉已经累的大汗淋漓了,看到李水走过来,连忙行了一礼,说道:“大王可有命令?季明鞭刑,可否停下了?”
李水摆了摆手,说道:“大王没有下令,继续。”
随后,季明的惨叫声又响起来了。
李水摇了摇头,捂住耳朵,自言自语的说道:“太残忍了,我可不忍心听。”
然后快步离开了。
季明趴在地上,怨恨的看着李水的背影。与此同时,悲哀的想道:“我的屁股已经变成一团烂肉了,为什么还要打下去?莫非……莫非大王把我忘了?”
…………
李水迷路了,秦王宫很大,到处都是大殿,到处都是院落。
那小宫女早就回去了,现在天色已晚,又没人带路,李水很快就迷茫了。
接连问了几个侍卫,每个人所指的方向都不一样。
李水一直走到天色微亮,才满身疲惫的回到了迎仙殿。
他打了个哈欠,迫不及待的想要躺下睡觉一觉。
谁知道李水刚刚走到丹房面前,一群人忽然涌了上来。眨眼之间,就把李水给包围了。
李水吓了一跳,仔细一看,这些人都是方士。
李水顿时有些心惊胆战:“怎么?这些方士要替卢烈报仇吗?双拳难敌四手,我今天怕是要栽了。”
然而,方士们却没有动手,反而纷纷跪倒在地,极为崇拜的说道:“槐谷子大师,你真乃神人也,我等佩服不已,求大师收我等为徒弟。”
这些人,看到卢烈被李水整死,都怕了。况且,多年求访仙山不得,有些心灰意冷,现在看到槐谷子似乎身怀仙术,所以想要来取取经,获得仙山的线索。
因此,这些方士都厚着脸皮来拜师了。
李水却勃然大怒,对着那些方士拳打脚踢:“放屁,谁是你们师父?你们是谁徒弟?我槐谷子,与其它方士,不共戴天。”
李水打了一顿,然后扬长而去,一边走还一边骂:“你们早晚是要作死的,还想要拖我下水,门都没有。也不打听打听,向来只有我李水拉垫背的,谁能拉我当垫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