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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捉妖法师全文阅读

作者:澄云生     大唐捉妖法师txt下载     大唐捉妖法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奉礼”来了

    “我明白了……”

    陈元永似乎恍然大悟:“高,果然高。”

    “陈兄,这是从何说起?”有人问。

    “贤弟,”陈元永道,“你还记得曲试开始前,沈姑娘提醒我等的一句话么?”

    “哪一句?”

    “‘曲乐关乎人心,一定要细听慎答’。

    刚才那一曲,明耳人一听,就知道是首荒腔走调的乱弹。

    若是让个心性纯朴的乡农听到,他定然会捂住耳朵,大喊三声‘难听’。

    可你看,你我这些饱读诗书、遍览世情的人,是如何作答的?

    有人说好,有人说妙,有人还说是千古一绝。千篇一律,都是些称赞溢美之辞。

    这是何故?

    这是因为,我等从一开始便先入为主,以为这位名满陇右的妙手美人,不可能会乱弹。

    而更要紧的是,你我都有觊觎美色之心,都想得到美人青睐。

    这等心思之下,又有谁会当面说美人的不是,又有谁敢说,这就是首乱弹之曲?

    所以,这曲试乍看来,像是要考你我的曲乐功底。

    可究其内里,却是在考验我等的心性啊……”

    台上,端正的怜香突然又变得古灵精怪,看着赵寒:

    “喂,说你呢。

    这也太奇怪了吧,这么多的人,怎么偏偏就是你个无赖答对了呢?”

    “是吗?”

    赵寒看了眼周遭的芸芸众生,一笑道:

    “我呀,就是说了句实话。”

    没人做声。

    半晌,堂内一片叹息。

    是啊。

    不过就一句实话,怎么我们这么多人,就没一个人说得出来呢?

    袁沐风目光如炬,仿佛早已看透一切。身旁,凌若望着青衫少年,目光漠然。

    台上纱帘后,女子身影似乎说了句什么。

    怜香又挺胸抬头:

    “小娘子说了,胜者已定,曲试到此为止。

    以下,就是‘奉礼’之时。”

    宾客们一下回过神来,都看向了高台,满脸期盼。

    “奉礼是本公子的,我看谁敢接受?!”

    独孤亮突然站了起来。

    “独孤亮!”

    陈元永道,“你说过愿赌服输,你这是要出尔反尔么?”

    “那独孤什么公子,”姜无惧也道,“寒老弟答对了,那礼就是他的,你还不滚?”

    “我没输,输的是他!”

    独孤亮指着赵寒,又指着怜香:

    “这下流胚子,是和这贱婢串通好的!”

    众人一愕。

    “我独孤亮身为上第一才俊,对曲子的解读何等完美,我怎么可能有错?

    这小子随便编了个答案,那贱婢马上说是对的。

    这不是串通,还有什么?”

    陈元永道,“沈姑娘已以琴声首肯,岂会有假?”

    “隔纱看人,“独孤亮看着台上的纱帘,”谁知道是真是假?

    按我说,那位沈美人根本就不在这里。

    是这小子和这贱婢合谋找了个替身,一番表演,想把沈姑娘早就备好的奉礼,收入囊中。

    下流胚子,你作弊!!”

    “对啊,我说这答案怎么这么怪……”

    “什么考验心性?原来他们两个,就是一丘之貉……”

    各种奉承独孤亮、诋毁赵寒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胡说!”

    洛羽儿一站而起:

    “明明是这独孤亮说话不算数,恶人先告状,怎么就变成赵寒错了呢?

    赵寒和怜香姑娘非亲非故,他们怎么会串通?

    而且,刚才那一曲就是乱弹琴,这谁都能听得出来。

    赵寒是最后一个答的。

    前面这么多人回答,但凡有一个人肯说实话,那这胜者不就是他了吗?”

    “好了!”

    独孤亮打断洛羽儿:

    “这里没有女子说话的份。

    姓赵的,你给我听好了。

    本公子说你输,你就是输,说你串通,你就是串通。

    我倒要看看,今晚在这里,谁敢不听我的话?!”

    他一拍腰间剑鞘。

    四周,那些奴仆汉子的袖子里,绿光隐隐再现。

    火光一耀。

    台上,纱帘仿佛烧了起来,化作花瓣,漫天而落。

    众人不禁看了过去。

    小丫鬟怜香不见了。

    高台上,花雨中,现出了一个女子身躯。

    一袭淡红的纱裙,紧紧贴在水蛇般的腰肢上,薄纱下,嫩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春葱般的手臂一上一下,摆成个异域的舞姿。

    裙下,是两条修长结实的腿,玉足没穿鞋袜,如蜻蜓点水,轻轻点在檀木台上。

    这等身姿,真犹如天降绝色,媚惑无边。

    再也没人说话。

    众人的眼睛,都盯住了那个身躯。

    烛火下,三千青丝绾髻,一缕薄纱蒙面,只露出一双美人眼。

    温婉素净,没有一丝妩媚,贞洁高贵得不容一丝侵犯。

    这双眼睛,与那个媚惑的身段,竟是一人之体。

    仿如仙妖同体,勾人魂魄。

    陇右第一美人,沈小玉。

    男人们眼睛都直了。

    台下四角,琴瑟一声齐鸣。

    高台上,美人身姿一动,翩翩舞了起来。

    那曲,跳动精灵,带着异域风味。

    那舞,妩媚诱人,内有风情万种。

    那女子,时而凝眉嗔视、端庄高贵,时而侧身哀羞、欲拒还迎,宛如云萝碧玉,飘飘上了九天。

    一片宁静。

    四周,一层薄雾缓缓飘入,堂内渐渐朦胧了起来。

    除了曲声,没有任何言语,仿佛就连湖水夜虫,都安静了。

    琴声一变,变得有些迷离,醉意。

    沈小玉玉手微伸,从长桌上拿起一杯酒来,轻步走下了台来。

    她一边舞着,一边在台下男宾客们坐的木椅前,缓缓走过。

    每走过一张木椅,她都会稍停片刻,舞动着,把酒杯往木椅上的男人送去。

    每个男人都是眼里色光大冒,想要去接。

    可那酒杯就在眼前,却又好像始终离着,怎么都摸不着。杯子里的酒,也一滴都没有洒出。

    等到想要凑上去,酒杯却已缓缓远去,只留下那个垂涎欲滴的男人,呆呆坐在椅上。

    陈元永早就忘了脸上的疼痛,满脸的留恋之色。

    前朝里,隋炀帝曾命“乐正”白明达,编制龟兹艳篇,于是便有了这一曲:

    《玉人行觞》。

    曲乐声中,美人来到了东边。

    酒杯、美体,在眼前舞动。

    袁沐风正襟危坐,俊朗的脸庞侧向了一边,不愿直视。

    沈小玉水袖一展,走向了旁边的木椅上,那位白衣公子凌若。

    公子佳人,相对而望。

    看见这个情景,那些不知道凌若真实身份的宾客们,内心都不禁一声感叹。

    在这个堂内,论容貌气度,也只有这位白衣公子,才和这位美人是绝配。

    不。

    就算出了外面、放眼世间,又去哪里再找一位,如此俊美出尘的美男子,来配这么一位倾国倾城的俏佳人?

    一众目光中,凌若漠然而视。

    琴声稍稍一急。

    沈小玉露肩挺胸,酒杯轻轻一递,作了个美人邀饮的姿态,身段妖娆之极。

    凌若俊美绝伦的脸上,不自觉地,泛起了一丝红晕。

    就像一位仙子,头一回看见这种人间风情,有微微羞涩之意。

    红晕转瞬而逝。

    凌若目光一冷,身旁,古木匣子微颤而起。

    面纱后头,沈小玉的美人眼微微一笑。琴起杯回,美人的身躯舞着,走远了。

    这段公子佳人的对望,看得众人如痴如醉。

    独孤亮笑了。

    对一个陌生的美男子尚且如此,自己是上第一才俊,和这院子又有“特殊”的关系。

    那这位沈美人,岂不是有更“精彩”的舞留给自己?

    美人至,酒杯来。

    独孤亮邪笑着,手往那只润滑如玉的手臂,摸了过去。

    杯回,人去。

    就和对着前面其他宾客一样,没作半点多余的停留。

    居然,和别人一样?

    独孤亮的怒色,顿时生了起来。

    一圈舞罢,沈小玉来到最后一排木椅的前头。

    她先靠近的,是长衫书生张陌尘。

    张陌尘神情冷峻,彷如不见。

    美人看了眼书生的眼睛,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长腿踏过,又看了眼姜无惧。

    姜无惧吞了声很响的口水。

    旁边,洛羽儿睁大眼,看着那双美人眼。

    这就是晚上小屋里的,那个蒙面女子?

    就在此时,那双美人眼忽然朝着少女微微一眨,似乎带着笑意。

    洛羽儿一愕。

    琴声渐弱,渐停。

    美人来到了最后一张木椅的面前,玉足停住,凝视着赵寒。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终于来了。

    这个让人感叹“此生足矣”的“奉礼”,究竟会是什么?

    怜香碎步走来,捧着一个红布包裹的物事,躬身递出。沈小玉轻轻接过物事,怜香接过美人的酒杯,又退了出去。

    鼓声忽然一响。

    红布飘上空中。

    一道兵刃的寒光,在少年面前闪过。

第一百零七章 长河剑器横

    一把长剑握在沈小玉的掌心,淡红的流苏剑穗,系在剑柄之上。

    面纱消失了。

    一张绝色的美人脸,就在眼前。

    那种诱惑,温婉和妖媚同在,世间无任何言语可以形容。

    沈小玉注视着赵寒,赵寒也注视着她,其他人都注视着两人。

    鼓作,琴起。

    寒光一闪、美人长剑,就在赵寒身前舞了起来。

    这一曲,大开大合,和前面那一曲截然不同。

    有细雨斜风,又有天地变色,低吟浅唱之后,又是山河摇震,荡气回肠。

    长河,《剑器横》。

    长剑挥动着,前刺、侧劈、斜削、回旋,好几回,好像就要刺中赵寒的身体。

    可剑光一转,眼前出现的又是那张美艳的脸,那个集端庄妩媚于一体、诱人扭动的女子身段,仿佛就要贴到少年的肌肤之上。

    自古,宝剑美人赠英雄。

    可谁曾想到,此时此夜,竟然有人可以同时享受之。

    湖风徐徐,堂内已经一片薄雾缭绕。

    迷离间,男人们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血脉涌动。

    不愧是“此生足矣”啊。

    袁沐风朗眉一皱,缓缓闭眼。

    凌若和洛羽儿,都望着青衫少年。

    烟雾迷离间,赵寒坐得笔直。

    剑与花,在身边缠绕而过,他却纹丝不动,眼里没有半点色光。

    他的表情似乎甚至还有些僵硬,好像在想着些什么。

    看见有别的女子垂青于赵寒,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可这一回,在洛羽儿的心里,却没有以前那种奇怪的感觉。

    不知为什么,她看着这一段的美人剑舞,心里唯一的感觉,就是美不胜收。

    啪!

    一个隐约的声响。

    远处,独孤亮站起,长剑一指赵寒:

    “大胆……竟敢……我要杀……”

    他好像说着什么生气嫉妒的话,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听不大清楚。

    他好像在给那些奴仆汉子下令,可汉子们一个都没动。

    薄雾中,剑影美人,奴仆汉子,还有堂内的其他人,身影都朦胧了起来。

    那一张张脸有些扭曲,像一群目露妖光的魔鬼。

    耳边,震撼的鼓乐声,变得有些空虚虚的,好像飘上了天。

    洛羽儿觉得眼皮有些重。

    怎么回事?

    “无惧,”她擦了擦眼,“你有没有发现……”

    “这什么东西,这么香喷喷的……”

    噗……

    身旁,姜无惧的头砸在桌子上,不动了。

    洛羽儿一惊,正想上去扶。

    噗噗噗……

    四周,那些男人们的头,像落下的大石头,一个个都砸在了桌子上。

    不好!

    洛羽儿正想动,眼前突然一阵眩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

    ……

    深夜,湖风薄雾,都已散去。

    阁楼里,到处是倒下的男女躯体,好像都睡着了。

    四周,奴仆们依然僵站着。

    一个人从里头走了出来,上了高台。

    他的手放到脸上,缓缓撕下一块人皮面具,露出了那一张熟悉的鬼面。

    “把独孤亮绑了。”鬼面人道。

    一名奴仆走了出来,几下过后,晕过去的独孤亮浑身被绑着黑绳,丢上了高台。

    “其他的,该绑的绑,该杀的杀。”

    鬼面人嘶哑的声音传出,奴仆汉子们往那些倒下的人们,移了过来。

    啊哈……

    有人打了声哈欠。

    奴仆们同时一停,目光齐刷刷射向了一个方位。

    “戏演得不错嘛,鼓掌。”

    倒下的人群中,赵寒伸着懒腰站了起来,望着台上的鬼面人:

    “可是孔帮主,都演到这份上了,你那张鬼面,就摘了吧?”

    冷笑一声。

    咧……

    台上,鬼面消失,露出一张脸来。

    白净斯文、没胡须,一条长长刀疤,抓在中年文人的脸上。

    孔原。

    四周,奴仆们的衣袖里,绿光陡然现出。

    “要动手?”

    赵寒扫了眼周围,“孔帮主,你筹谋已久,我又是孤身一人、根本无路可逃,还差这一时半刻的?

    不如咱俩先聊一聊,再动手也不迟?”

    高台上,孔原手一摆,四周的绿光缓缓收回。

    “说吧,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的声音不再嘶哑,变回了那种诡异的恬静。

    “这就对了。”

    赵寒一笑,“说起来,孔帮主你这招‘瞒天过海’,是真不错。

    一开头就摆上大帮的人马,还让独孤亮那傻小子帮着你吆喝,把所有人的注意都拉了过去,提防着你的那帮手下。

    这时,再来个陇右第一美人,弹琴跳舞,活色生香。

    美人妙舞,又是杀气凛然,还这么烟雾缭绕的。这等情形下,谁还不是心猿意马,不能自持?

    又有谁还能注意到,那雾气里头,藏着些什么?”

    台上,孔原淡然不语。

    “沉沦海无夜岛上,”赵寒道,“有千株桃花,三十年一放。

    到那时,烧尽满山桃树,唯独剩下一棵不焦不败,上有桃花九朵,全变成羞红之色。

    取下九个花心的汁液,蒸凝成一颗粉红大丸,放在炉火上一烤,就会生出一种气来,源源不绝。

    这气一旦与水气交融,就会化成一种迷雾,可以迷倒众人于无形之间。

    祝融羞花瘴。”

    孔原淡然道:

    “此物无色无香,你是怎么觉察出来的?”

    赵寒道:“这玩意藏在雾气里,对一般人来说,确实是无色无香。

    可我几岁的时候,就吸过这玩意不下数十回,回回要死要活的,我还闻不出来?”

    少年的话好像很有趣,可这说的事,却让人不寒而栗。

    “而且,就算闻不出,我也看得出来。”

    “从何看出?”

    “那层雾。”

    赵寒说,“这热的水气遇着冷的天,才会结成雾。

    这夜里,外头的湖面冷,水气起雾是常事。

    可这厅堂里头,几十上百号的人,还有那么多的烛火,暖和得很,怎么可能起雾?

    就算风吹进来了些,也会很快散去,又怎么可能弄得这么烟雾缭绕的,看不见人?

    所以,那阵雾气绝对不是天然,而是人为。

    深更半夜,有人突然造出一层雾来,还这么神神秘秘的。

    只要想到这些奴仆的头目是谁,还有他惯用的那些手段,那就不难猜出来,这雾气里头的奥妙了吧?”

    台上,孔原俯瞰着赵寒,像是在看着什么稀奇珍宝一样。”

    “鬼哭峡,吴晋宅子,观音庙,还有这潇湘水榭……竟然回回都被你看穿,没有一回,降得住你。”

    他的声音,恬静而阴森:

    “赵寒,你确实是个人物。”

    四周,数十道绿光,在奴仆们的袖子里阴森闪烁。

第一百零八章 夜虺

    “谢了。”

    赵寒对孔原道:

    “你也不错,好几回我都差点送了命。

    独孤亮也是你安排的诱饵,好把我们几个引到这里来。

    不然,你有一百种法子给他送消息,怎么选了个这么张扬的法子,往他独孤府的大门递信?

    你这是想要,一锅全端。”

    孔原恬笑不语。

    “开头,”赵寒道,“我以为你做这么多事,是因为你内藏野心,想要拥兵自重,做一方豪杰。

    可经过这些天的观察,特别是这几次的暗杀,我忽然觉得不对劲。

    你,是个非常精于算计的人。

    大唐国运兵威正盛,而你只有一个帮会的根基。就算掌控了上这一城,也根本不足以与朝廷长久对抗。

    造反的胜算,非常渺茫。

    以你的脑子,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可你还是做了。

    所以你真正的目的,绝不是割据称雄这么简单。

    孔帮主,你究竟想干什么?”

    孔原凝视着少年。

    他忽然笑了起来:

    “不错,小小的上,岂能入我眼内?

    我心,乃君天下!”

    高台上,孔原缓缓张开双手,好像把整个天下都抱在怀里。

    赵寒看着那张癫狂的脸,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

    “对啊,怎么我就没想起来呢?”

    他一敲响指,指着孔原:

    “你是赵车府的传人,你的宗门名叫‘夜虺’。

    你,是个阉人。”

    孔原的脸上,刀疤一阵蠕动,杀气生起。

    “赵高,”赵寒道,“秦时的大宦官,矫诏弑君、指鹿为马。

    世人都以为,他就是秦国灭亡、祸乱天下的罪魁祸首。

    可他们又怎么知道,这位赵车府,背地里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赵寒的语速飞快:

    “八百年前,燕国太子派荆轲刺杀秦王。

    当年,咸阳宫大殿之上,荆轲图穷匕见,眼见就要刺秦功成,却最终功败垂成。

    史书上说,是一名秦国的阉人内侍提醒了秦王,秦王才拔出剑来,刺伤了荆轲。

    那荆轲身怀绝世剑技,有万夫不当之勇。

    当时,满朝文武被吓得屁滚尿流的,连秦王这种睥睨天下的人物,都被追得环柱而走。

    一个小小的内侍,居然没被吓跑,还能来提醒别人?

    就算是提醒了,那剑,秦王前面拔了半天都没拔出来,这一提醒就拔出来了?

    屁咧。

    这拔剑刺伤荆轲的,根本不是秦王。

    而是那名内侍,赵高。

    是啊。

    荆轲虽是一代剑豪,可刚直如他,又怎么会想到,一个弱不禁风、毫不起眼的内侍,突然就变成了毒辣无形的刺客了呢?”

    “说下去。”孔原道。

    “阉人,古已有之。

    他们地位卑贱、身有残缺,经常被人欺辱打骂,不得善终。

    为求自保,更为了出人头地,有些有了一定地位的宦官就私下互相勾连,暗地里组成了一个门别。

    一个专门由阉人组成的门别。

    为了对付厉害的化外修士,这门别就找了阉人里,身怀武学绝技的人来担当门主,专门修炼潜藏、刺杀的凡俗武学和阵法。

    为保机密,自创立之初,这个刺客门别,一直没有名字。

    试想想,自古以来的君王,或多或少背后都有化外修士的支持,有些更是把修行者用作随身护卫。

    可宫廷里,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的阉人作乱?

    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宦官,又怎么可以,一次又一次打败技艺超凡的护卫,干出弑君乱政的事?

    就是因为,这个无名门别的存在。

    而后,数百年过去。

    战国末年,这门别里出了个叫‘赵高’的不世奇才,成为了自有阉宦以来,第一个最为接近帝位的人。

    这位不世奇才,就成了该门世代供奉的祖师爷。

    这个无名门别,也头一回有了名字。

    夜虺。

    ‘虺’五百年化蛟,蛟再历千年,化为龙。

    夜虺,即‘黑龙’之意。

    这个名字,从此就成为了这个阉人门别的标记,和目标。

    这个目标,就是祖师爷赵高一直想做,却没做成的事。

    龙御,君天下。”

    赵寒说完。

    孔原冷笑了起来,恬静的声音变得尖刺,傲视世间:

    “八百年了,秦汉魏晋、五胡南北朝,多少昏君误国害民。

    我门先辈敢为天下之先,匡国济时、救民于水火之间,何其快哉!”

    “匡国救民?”

    赵寒淡淡一笑,“你是说,像张让、宗爱那样的?”

    张让,汉末十常侍之首,为汉灵帝所宠幸,搜刮暴敛、祸乱朝纲,终至汉室大乱。

    宗爱,北魏大宦,官至大司马、太子太师,贪财贱义、专权跋扈,连杀北魏三位皇帝,乃祸国之一等大奸。

    孔原冷笑:

    “刚才那些背景由来,你从哪里打听来的?”

    “当年咸阳宫的大殿上,可不止赵高他一个内侍。

    另外还有个倒酒的小侍,他亲眼目睹了荆轲剑震宫阙,最后却被自己一名小小的阉宦同僚,刺伤身死。

    那小侍几乎吓破了胆。

    回家后他心悸不已,就偷偷把这段遭遇写了下来。

    那小侍的文笔不行,写得半通不顺的,笔录没有传世。

    我呢,也是在某次无聊翻旧书堆的时候,看过这么一回,所以一直都没想起来。

    至于‘夜虺’的由来嘛……

    你身为现任门主,难道不知道,当年你那位赵高祖师爷。

    他除了那有名的《爰历六章》之外,还私下写过一篇,名叫《念昔》的手记?

    要说,他那一手大篆写得还真不错,堪称当时大家,只可惜这写字的人嘛……”

    “那手记现在何处?”孔原声音阴冷。

    “动心了?”

    赵寒一笑:

    “也对,祖师爷的东西嘛。

    要不这样,你再答我几问,我就告诉你在哪儿。

    一,你为什么要扮成‘恶鬼’害人?

    二,那些受害人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和你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弄那么多花样,收了他们的头,还要摆成那些姿势?

    三,吴晋宅子里、食人谷秃头人身上的那件小东西,究竟是什么?”

    赵寒望着孔原,孔原也望着少年,神色有些奇怪。

    堂内一片死寂。

    “终究是个无知小儿。”

    孔原冷冷对赵寒道:

    “前面,你躲过了这么多回。

    要是今晚,你还能躲过我这个终极杀阵不死,那你想知道什么,我一律无所不言。

    如何?”

    灯火突然全灭。

    门窗嘭的全部关上,阁楼内,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四周,绿光从数十个黑影的身上闪起。漆黑中,像一群阴光烨烨的守陵石像,包围着屋里,那个孤独的少年身躯。

第一百零九章 霜月凌空

    黑暗里,赵寒淡然站在绿光包围里,望着孔原:

    “鬼哭峡的妖道是你手下,食人谷里的秃头人,自然也是你杀的。

    还有上大牢里,那个帮你布设‘尸鬼噬神狱’的阵主,他和那两位,应该就是同门了。

    说吧,他现在在哪?”

    漆黑的堂里,忽然有了些亮光。

    赵寒嘴角一抽。

    东边,白光隐隐升腾之中,站着那位俊美的白衣公子,凌若。

    “喂……”

    赵寒没好气道:“我这眼看就要套出他底牌了,捣什么乱啊?”

    凌若的身旁,袁沐风淡然而立:

    “事情已到如此田地,你以为,他还会答你么?”

    赵寒道:“答不答在他,问不问在我。

    不问,你又怎么知道他不答?

    孔帮主您别管他,咱俩继续……”

    白光中,凌若衣袂飘飘,古木匣子悬空飘起。

    袁沐风手按腰间剑柄,玄光,在剑鞘表面隐隐而生。

    孔原眉头一锁。

    今晚的这个“**”局,本来已经机关算尽,万无一失。

    可他还是备下了这个“杀阵”。

    其目的,就是为了以防那个“古怪”的少年赵寒,再次莫名其妙地躲过“**”局。

    果不其然,他又躲过了。

    可有这个杀阵在,以数十个精锐杀手敌他一人,就算他会化外法门,还是万无一失。

    可这突然又多出两个人,还是两个修为强大的修士。

    三个化外修行者同时出手,其威力何止陡增数倍。

    可是,这两个人刚才明明中了瘴气晕过去了,怎么又醒了?

    “好吧。”

    赵寒看了眼凌若两人,耸耸肩:

    “都这样了,只有打了。”

    微黄玄光,从他垂着的双手上冉冉而生。

    看着那三个人、三道光,孔原一声冷笑:

    “前晚我打得败你们,今晚也一样。

    布阵!”

    四周,奴仆们服饰爆裂而开,露出一身的黑衣。

    绿光陡然一灭,数十个黑影瞬间融入暗夜里,无影无踪。

    “前晚,是你下的毒?”

    白光熠熠,凌若淡漠地望着孔原,古木匣子悬空而立。

    “不错。”

    孔原冷笑着,“在那个观音庙里,你二人……”

    空气中,忽然起了一股波动。

    地面、摆设,乃至整个水榭和平台,都颤抖了起来。外头,死寂的湖面剧烈涌动而起,好像被煮沸了一般。

    那种情景、气势,就好像有某种神明,将在此时此地降临。

    白光,从凌若手里的古木匣子,大放而出。

    匣子上,无名灵禽双翅一张,仰天长鸣。白光萦绕,整个匣身变得有些透明起来。

    隐约可见,匣子里装的,好像是一把长长的物事。

    被半透明的匣子包裹着,霜色玄光卷着元气光雾,绕着兵器流转而动,犹如仙境降世。

    是一柄长剑。

    莹如凝玉、冷若寒冰,不知何物铸成。

    凛凛的风,随着那剑刮了起来,堂内,仿佛瞬间就进入了寒秋。

    风狠狠刮着赵寒的脸。

    他凝视着白光中,那柄隐隐约约、晶莹如冰的长剑。

    台上,孔原的衣衫被吹得乱飞,嘴几乎都被吹歪了。

    他冷冷一句:

    “千虺万毒阵!”

    屋内四周,无数道的暗绿光芒同时亮起,对准凌若,就要袭击而来!

    匣身转,霜光动。

    一轮明月,在匣子和长剑上升了起来,清冷冷的,皓洁明亮。

    月光映照下,屋梁、四壁、地面、高台……

    一个个阴森的黑衣杀手,现了出来。

    一张张僵尸般的脸,身上的绿光一明一暗,俯瞰着地上的凌若。

    “杀!”

    孔原一声嘶哑!

    绿光、黑影,化作一条条绿头黑身的毒蛇,往那个白光流转的俊俏公子,铺天盖地咬去!!

    月光,化作如霜剑气,漫天起,冲霄汉。

    水行,剑诀,霜月凌空。

    太耀眼了。

    世间的昏黑,人心的阴暗,一切的一切,仿佛都被那轮月光,照了个透彻。

    堂内所有的人都闭上了眼。

    脸上,霜风如刀,狠狠刮着脸颊。

    耳边,是无数暗器和人体落地的声音。

    头顶、脚下、四周,空气不断悸动,仿佛天地都在颤抖。

    那感觉,就像整个苍穹压在身上,人是如此的渺小无助。

    不知过了多久。

    声去,风停,天地渐渐静了。

    强行压住狂跳的心,赵寒打开了双眼。

    白光逝去,明月已收。

    阁楼的顶上,开了个圆月般的大洞,可以望见夜空。

    楼内四周一片漆黑,躺着一具具黑袍尸身,没有了任何声息。

    凌若白衣飘飘,腰间古木匣子静默如初,匣子里的长剑看不见了。

    只有一道清冷的微光,在匣口缝隙间蠢蠢欲动,被凌若的手紧紧按住。

    没人能察觉到她的口里,正在微微喘息。

    赵寒神色有些凝重。

    我当然知道,那古木匣子里装的,是个高阶法器。

    可是刚才的那种威势,就是自己见过的最高阶的法器,也不可能有。

    那剑还在匣中,只是稍运玄力,就已经震天动地、杀戮无数。

    什么东西这么凶悍?

    赵寒脑里一个激灵。

    难道竟然是,那种东西?

    高台上,孔原身上的衣衫处处撕裂,剧烈喘息着。

    东边,黑衣尸身群里,有个身躯站了起来。

    “孔原,你束手就擒吧。”

    张陌尘手按腰间黑鞘,冷峻而立。

    又是一个逃过迷瘴的人?

    孔原脸色阴冷之极。

    混账。

    万无一失的谋划,竟然一个又一个都躲过了,还能出手反击。

    尤其是,那个女扮男装的白衣公子。

    花了这么多年的心血,培炼出来这些只知杀人的“傀儡”,还有这个压箱底的最强杀阵。

    要知道,以往任何敢轻视这杀阵的化外高人,都死在了它的阵下。

    竟然,逃不过她的一击?

    刚才,他就只看得到一道白光,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那,究竟是个什么法器?

    目光一冷。

    孔原的身体忽然飘了起来。

    台上,独孤亮的身体被凌空甩出,连同孔原的黑袍身影,同时撞开阁楼大门,落在楼外湖心的平台上。

    几乎就在同时,四个身影也掠了出去,落在他的面前不远。

    “一个问题都没答,就想逃?”

    赵寒凝视着孔原。

    “你以为,”孔原目光阴冷,“我的赌注,只下在了这个水榭,这些无用的人的身上么?”

    咿……

    喉咙里,一声诡异嘶叫。

    孔原的衣服爆裂而开,一袭黑袍,笼罩了整个身躯。一个响箭般的声音,从他的身上升起,撕裂了夜空。

    沉睡着的上城池,起了一股隐隐的躁动。

    街巷坊市间,无数个潜伏已久的黑影,从黑夜中涌了出来。

    他们一个个身着黑衣,手里的兵刃泛着寒光,向着城门、粮仓、钱库、衙门等机关要地,围了过去。

    黑暗中,那些守卫的官兵措不及防,一个个被砍倒,血流成河。

    青玉院内,水榭的四周,一排排人头从黑暗中探了出来,把水榭围了个水泄不通。

    所有黑影胸前的衣裳上,都印着一个黑色图案。

    是一条断了尾的独角黑蛇,毒牙如同尖刀,仿佛要吞噬世间。

    “上,已尽在我的掌握。”

    孔原道:

    “我一声令下,这城池里外、数万生民,马上人头落地。”

    “孔原,”张陌尘冷冷道,“你是想用全城百姓的命,来要挟我们么?”

    “自古成霸业者,不惜小磨。”

    孔原冷冷道:

    “那些小百姓一生都是浑浑噩噩、任人摆布,在我眼里,他们的命就跟你们,如同蝼蚁一般。”

    黑影人群的前方,孔原仰面朝天,脸上的刀疤抽动着:

    “我心,唯有江山。

    秦州,陇右,整个大唐,都将是我黑龙门的天下!!”

第一百一十章 夜遁逃

    赵寒望着四周,那一片黑压压的,孔原手下的黑衣人群。

    “上都没到手,就想天下江山,做梦那?”他说。

    孔原冷笑:“小子,你们确实有些化外法力,可……”

    “可架不住你人多是吧?”

    赵寒一笑,转头道:

    “张大人,都这个时辰了,曾、贾两位大人也该到了吧?”

    噗!

    张陌尘的手里,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夜空中绽开了一朵花。

    骏马的嘶叫,顿时响彻了整座城池。

    城里的各处机关要地,一队队人马从黑夜里冲出,瞬间把那些黑衣人群围在中央。

    这些人马里,有手持刀枪的上衙役,还有一排排骑步兵,明光铠、横刀、朴头枪,装备非常整肃。

    青玉院的大门也嘭的撞开,层层的兵队涌了进来,把小湖四周围得严严实实。

    “张大人,人都到齐了,等您的号令!”

    兵队前头,捕头贾振坐在马上大喊。

    孔原望着那些兵队里,上衙役之外的那些骑步兵,眼里终于闪出了一丝诧异。

    秦州府兵?

    府兵,是大唐的常备军种。看这些人的装束阵容,正是秦州上府的府兵。

    孔原的这次起事,准备得万分周详。

    以他现在的人手势力,根本就不怕上县衙里的,那些衙役兵卒。

    唯一需要忌惮的,就是上军府的府兵。

    可府兵常驻城外二三十里,而孔原早已严加叮嘱,无论潜伏还是起事,都非常的小心隐秘,绝对不会惊动府兵半分。

    更何况,府兵的调动,需要有上级的兵符。

    即使他们知道了上的状况,也不能马上出兵,还要上报州府、坐等调命。

    等上府兵一切准备就绪、出兵前来,上早就在孔原的掌握,下一步的计划早已展开。

    可这些府兵,怎么突然就在今晚出现了?

    就算是张陌尘早有准备,可他只是个小小的九品县尉,而秦州府兵统军是孟凉,官居四品将军。

    张陌尘更不可能有兵符,他又怎么调得动这些府兵?

    “孔原,我给你两个选择。”

    张陌尘手按黑色刀柄,目若寒星:

    “一,束手就擒,你的帮众可以活命。

    二,他们全部战死,你就擒。”

    湖边,府兵人马里。

    一名青年将官身披铠甲,端坐马上,手执长枪一扬。

    身后,无数的长弓朝天张开,对准湖心平台上,一排排的黑衣人群。

    平台上,赵寒望着孔原的那些黑衣手下。

    身形大小不一,看见被府兵包围了,马上就慌乱了起来。这只是些一般的帮众,绝不是楼里那些凌厉的杀手。

    看来这孔原的“老本”,刚才已经被那凌姑娘全灭了。

    眼前的这些帮众,就是他最后的底牌了。

    赵寒又一感应,在那些人里,也没有任何化外元气的迹象。

    “孔帮主,”他道,“你那位‘阵主’呢?都这时候了,还不叫他出来?”

    孔原似乎没听到少年的话。

    他回味着张陌尘的话,细眼里掠过一丝阴气:

    “活命?

    千百年来,你们见过哪朝哪代里,造反的人能活命的?”

    他这话,是对身后的黑衣帮众说的。

    帮众们一愣。

    “醒醒吧,”孔原道,“他就是在骗你们。

    只要你们一投降,马上就是一个死字。

    要真想活命,你们只有一条路。

    那就是……”

    强烈的求生**,从帮众们的眼里升了起来。

    孔原黑袍一扬。

    一只粗得像木桩的手,从袖子伸了出来,朝向赵寒等人:

    “杀!”

    “杀!!”

    黑衣帮众里,一把把刀枪举起,狂热的嘶喊震撼了夜空。

    湖边,那个府兵的青年将官一抬手,就要下令。

    “慢着!”

    贾振道,“张大人他吩咐过,无论什么情况,只要他不下令,咱们就不能攻上去。”

    青年将官冷眼前望,好像没听到。

    “赫连校尉您信我,”贾振道,“这真是张县尉他……”

    “不用说了。”

    青年将官望了眼张陌尘,手放了下来:

    “这话像他说的。”

    “杀光!!!”

    平台上,孔原一声令下,无数个红了眼的黑衣帮众,挥着刀枪往赵寒等人冲了过来!

    青色玄光,在袁沐风的身上,旋转而生。

    那些跑在前面的帮众,突然感到了一股威压,好像有十头大象迎面撞来。

    惨叫一声!

    十余个身躯倒飞出去,压倒了一大片。

    张陌尘的腰间,那个黑色长鞘上,有道寒光一闪而出。

    血箭纷飞。

    一排黑衣帮众纷纷倒下,后面的又再补上,不断涌上来。

    血腥厮杀之中,赵寒和凌若静静站着,任由身旁的青光黑芒,漫天飞舞。

    两人的目光,始终望着孔原。

    “要是我的化外修为还在,又岂容得你们这些小儿猖狂?

    修为,我的修为啊……”

    虽然隔着人群,可孔原那个咬牙切齿的声音,赵寒还是听到了。

    法力?

    这个阉人,还有过法力?

    对面,孔原一边说着,一边往脚下看去。

    独孤亮满脸泥尘、闭着眼,正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种无穷的狠意,在孔原的眼里生了起来。

    他说了三个字。

    独。

    孤。

    泰。

    赵寒听到了。

    他目光一凝。

    嘿嘿……

    一声恬静的笑。

    孔原的身子突然弹上半空,身上的黑袍变成一个巨大的黑色圆幕,飞速旋转而起。

    无数道诡绿色的光蛇,从圆幕里爆射出来,往下方的人群泼洒而下!

    “还想故技重施么?”

    袁沐风念动咒文,青色玄光在全身升腾而起:

    “木行,苍松蔽日!”

    青光,化作一棵苍劲的巨松,烨烨生辉的树荫,在半空大展而开。

    射向赵寒等人的绿色光蛇一旦碰到树荫,纷纷爆裂而开,化作绿烟飘散。

    其余的光蛇,则全部打在了周围那些黑衣帮众的身上。

    惨叫!

    许多帮众倒在地上,血浆从他们的心脏部位喷出,整个身体一下就僵硬不动了。

    剩下的帮众都呆住了。

    他们齐刷刷回头,看向了孔原。那个暗器的源头。

    这个人,是他们的首领,片刻前还豪言万丈,让自己替他卖命。

    可现在,他一出手,则不管手下的死活。

    也就在光蛇射出的那一瞬,赵寒的眼里,精光迸射而出。

    孔原这家伙,他要跑!

    扑通。

    对面,好像有什么掉进了水里。

    平台的底下,一阵隆隆声响起,好像有什么机关被打开了。

    嗖!

    赵寒一跃而起,穿过血腥的战场:

    “张大人,屋里头那些杀手身上肯定有解药,有种柚子香味的就是。

    找出来,帮我把羽儿他俩救醒,其余的事,大人你懂的!”

    几下起伏,赵寒的身躯一个猛子,扎入了湖水里去。

    原本平静的湖水,突然好像决堤了一般,呼啸着,往北边倾泻而去。

    半空中,那块圆形的黑幕飘了下来,躺在地上。

    孔原,消失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恶鬼再现

    “贾振!”

    张陌尘冷声一喝。

    这是动手的号令。

    贾振正想动作,身旁的青年将官赫连英长枪一挥,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身后,秦州军府的步骑兵如潮水一般,穿过长桥涌了上去,瞬间淹没了那些黑衣帮众。

    贾振也催马上了湖心平台。

    “这湖通向哪条水道?”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问出,是张陌尘和凌若。

    贾振一愕,答道:

    “回大人,应该是陇宁渠。”

    衣袂飘飘,凌若的白衣身躯好像白萍点水,在湖面上轻点几下,上了岸边,消失在黑夜之中。

    “马。”张陌尘道。

    “是!”贾振道。

    “张别将,用我这匹!”

    青年将官赫连英翻身下马,缰绳凌空一抛。

    张陌尘一手抓住缰绳,身形一动,人已经上了马背:

    “英子,我早不在军中了,‘别将’二字不要再叫。”

    “是,师兄!”赫连英道。

    “贾振,”张陌尘道,“你到里头那些黑袍杀手的尸身上,找出带柚子味道的解药,把洛羽儿、姜无惧和其余人等救醒。

    把他们看好,一个也不准离开。”

    “是!”贾振道。

    “英子,这些乌合之众就交给你了,独孤亮绑了看好,还有……”

    张陌尘回头,冷冷看了眼水榭阁楼:

    “那个名叫沈小玉的女子,让洛羽儿陪着,单独看护。

    没我的号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得令!”赫连英道。

    张陌尘长鞭一挥,骏马长嘶,冲过厮杀的人群,奔入了湖外的夜色之中。

    ……

    ……

    上城郊有片水泽,岸上有些坟头,夜色里显得荒凉阴森。

    一个头颅从水面升起,飘上了岸。

    那是个浑圆的身体,裹着黑袍,两条手臂又粗又圆,好像两根大木桩。

    一张恬静的刀疤脸,望向了身后的漆黑城池,喊杀之声,隐隐而来。

    “上,你迟早还是我的。”

    孔原转身想走。

    哗……

    他突然停住,目光四射。

    有人?

    死水不波,四周一片昏黑,夜风呜呜好似鬼哭。

    这个地界,原来是片荒坟。

    因为有闹鬼的传言,地势又像一张斜的卧榻,所以被附近乡民称为“鬼榻坡”。

    后来被衙门收了,挖了这片水泽,改名“永宁泽”,作为陇宁渠的缓水之地。

    平日这里都是荒无人烟的,近来上闹鬼,这又是深夜,更加不可能有人迹。

    今晚的败局,竟让我如此失神了么?

    孔原冷笑一声,转身。

    哗……

    他再次猛回头。

    夜色下,眼前是一条阴森的小路,两边只有几座坟头。

    不对。

    有什么不对。

    孔原目光凌厉,突然望向了东边。

    那里,有个坟头好像被挖开了,半条棺材露在外头,红通通的,好像涂满了血。

    “姓赵的小子,是你吧?

    既然来了,就出来,何必再装神弄鬼?”

    孔原环视四周,手掌缓缓张开,露出十条铁棍般的手指。

    一片漆黑,只有无尽的夜。

    “和我玩‘潜隐之术’?”

    冷笑一声,孔原身体一颤,遁入了黑暗。

    下一刻,远处某座坟头的背后,孔原的身躯诡异出现。

    呜……

    脑后刮过一阵阴风。

    孔原嘴角一咧。

    姓赵的小子,你中计了。

    吱吱……

    三根手指脱离了他的手掌,化作三道寒光,往身后疾射而去!

    惨叫,鲜血。

    都没有。

    只有暗器的破风之声,被黑夜渐渐吞噬。

    没打中?

    呜……

    脑后,声音再起。

    孔原身上,七道寒光大出,割裂了夜!

    与此同时,咯咯一响,他的身躯瞬间裂成了三份,分别往三个方向弹射出去,再次遁入黑暗之中。

    呜……呜……

    这声音又来了。

    还是在脑后。

    我刚才使的是“裂骨移形”之术,一息间,三个分身齐出。任你眼力再快,只一瞬之间,绝不可能看清哪个是我的真身。

    怎么居然……

    孔原眉头一锁。

    噗!

    许多道寒光,从他十根手指的指头,爆射而出!

    呜……呜……

    隐隐约约,若有若无。

    暗器声中,脑后,那一声声鬼哭似的声音,从没有离开过。

    “杀!!!”

    孔原两手一张,粗圆的手臂上裂开了无数个黑洞,上百道寒光,暴雨梨花般,射向了黑夜的各个角落。

    一轮,又一轮。

    不知过了多久,寒光终于停了。

    孔原整个人蜷曲着,不停地喘息。

    他粗壮的身体变成了皮包骨,裂开的黑袍下面,露出一条条疤痕,手臂也缩成枯枝似的,垂在两边:

    “死吧,给我死吧……”

    夜幕阴沉。

    周围只有些坟头的影子,空气里,带着某种奇怪的腥臭味道。

    呜……呜……

    就在脑后。

    “啊!!!”

    孔原双手一抱脑袋,整个人跪倒在了地上。

    他费尽心机的计划被打败,培养已久的“傀儡”被灭,多年辛苦建成的大帮和帮众,也毁于一旦。

    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居然又遇上这种诡异的事,连最后的后手都用尽了,还是一点用都没有。

    这一连串的挫败,就发生在一夜之间,就算再强大的人,也受不了。

    孔原已经到了极限:

    “你……你绝不是那个赵姓小儿,你……究竟是谁……”

    虚无缥缈的哭声,始终在他头脑周围回荡,钻进耳朵里来。

    孔原突然一个激灵。

    他的脑海里,浮出了一个名字。

    一个曾让万千生民,闻之胆寒的名字。

    哭声突然停了。

    孔原心头一阵狂跳,转头看去。

    不远处,那座被挖开的坟墓里,红通通的棺材盖,打开了。

    漆黑中,好像有个什么东西,从里头缓缓冒了出来。

    孔原两眼一瞪。

    在他那双疲惫的、布满血丝的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渐渐飘了过来。

    是两道,惨切切的光。

    “是……是你……

    啊!!!!”

    ……

    ……

    湍急的水流里,赵寒的身躯好像一条鱼,飞快游动着。

    到了!

    他一下跳出水面,半空中,目光如电四望。

    水泽北边,荒坟之间,好像有个人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旁边不远,还有个诡异的黑影。

    黑影的手里,有个小小的东西,幽光一闪一闪的。

    赵寒目光一凝,双脚落地。

    黑影,幽光“小东西”。

    是它。

    咱们终于又见面了。

    少年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个黑影。

    黑影突然一抖,像个僵尸一样,四肢不动,僵硬地往少年飘了过来。

    黑夜中,两道惨切切的光射了过来,一股莫名的窒息感,生了起来。

    赵寒的心砰地一跳。

    这么多年了,我见过的惊恐场面不知多少了,可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难道,这个黑影……

    赵寒暗自念咒,体内周天涌动,玄光在手心冉冉而生。

    突然,体内的冰寒又涌了上来,比之前的那股,要刺骨数倍,渗透全身。

    赵寒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手里的玄光熄灭了。

    僵尸黑影飘荡着,窒息感越来越大,把人逼得几乎喘不过气。

    两道惨光,眼看就要照过来了。

    可赵寒的身体却好像被冻住了,不能动。

    怎么又来了,而且还在这种时候?

    赵寒,动,给我动起来!

    昏黑中,黑影手里的小东西,闪着幽光。

    那张模糊不清的脸上,惨光织成了一张大口,就要往自己的头上咬来。

    远处,忽然响起一声马嘶!

    黑影一震。

    惨光和幽光突然同时消失,消失在了黑暗中。

    赵寒大叫一声!

    周天强行催动,体内的元气从冰寒里迸裂而出,手脚突然解了锁。

    嗖的一声,他从坟头的上空掠过,迅速往下一瞥。

    坟头间,那个跪着的人瘦骨嶙峋,弯着腰,做了个好像在伺候人的姿势。那件破碎的黑袍胸前,印着那条断尾毒蛇的图腾上。

    脖子往上,空空如也,好像刚被什么咬了去。

    是孔原。

    没了头的孔原。

    是它了。

    这个黑影,就是之前在食人谷、吴晋宅子里见过的,那个黑影。

    那个杀人吃头,连害了许多人,弄得整个上人心大乱的,“恶鬼”!

    追!

    几下起伏,少年的青衫身躯,没入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第一百一十二章 阵主其人

    干旱的大地上,一大片高粱都枯死了,好像一片黑沉沉的海。

    高粱海里,赵寒强忍体内的严寒,飞奔着。

    前方,高粱随风摇摆着,好像无数只鬼手,那种莫名的窒息感,从空气中弥漫而来。

    快些,再快些!

    夜色下,眼前突然开阔,一条大道横在大地上。

    终于出来了!

    一股凌厉的罡风,突然扑面而来。

    赵寒念咒掐诀,玄光大起。

    不对。

    他身形一顿,双手硬生生停住。

    一声马嘶,罡风骤然而止。

    离赵寒的手掌一寸不到,一把通体纯黑的横刀,凝在了半空。

    夜色中,两双眼睛隔空对视着。

    赵寒盯着对面的那个人,半晌,突然问道:

    “人是你杀的?”

    刀后、骏马上,张陌尘冷冷俯瞰着少年,横刀一指:

    “孔原的尸首,在哪里?”

    刀一样的目光,从两人眼中放出,仿佛要把对方的身体割开。

    又是一阵马蹄声。

    一匹白马乘风而来,马上,凌若漠然看着两人。

    片刻,又是一人一马奔来。

    袁沐风。

    高粱海的边上,四人三马立在夜色之中,互相凝视着,无人说话。

    隆……隆……

    大地上,有种隐隐的震动,越来越大。

    密密麻麻的马蹄声响起,数百个盔甲齐备的骑兵步将,从大道北边涌了过来,明晃晃的刀枪,把四人团团围在中央。

    大旗招展,一匹瘦马走了出来,上面坐着一个中年将官。

    他长相粗犷、满脸胡茬,坐得歪歪扭扭的。

    这个人,赵寒认得。

    这就是法师招募时,和独孤泰一起坐在台上的那个将官。

    他的名字,赵寒早已暗地里查过。

    秦州上府府兵统军,孟凉。

    对面,张陌尘黑刀回鞘,双手向孟凉一拱:

    “统军。”

    孟凉没理他,拨了拨胡茬:

    “独孤大人您是一地之主,还是您来说说,该怎么办吧?”

    身后,一匹大马走出,独孤泰灰眉肃目,冷冷俯瞰着四人。

    他的身后,还跟着四匹马,是师爷刘通、曾谦、贾振和蒋怀。

    刘通摇着折扇淡笑着,曾谦低着头一声不吭,贾振好像想说些什么,又不敢。

    蒋怀眼神迷离、憔悴不堪,好像是刚在青玉院里,中了“**”雾气之后苏醒过来。

    赵寒仔细看着这些人,他们的动作表情,每一个细节。

    独孤泰缓缓一指,赵寒四人:

    “全部带走。”

    孟凉笑着挥了挥手。

    身后,那些府兵队伍潮水一般,向赵寒四人围了上来。

    赵寒却没有抵抗的意思。

    他抬头看了远方的夜色,口里吐出一口寒气,轻轻闭上了眼。

    ……

    ……

    城池里,日光懒洋洋的,过去一夜的厮杀,就像从未发生过。

    透过纱窗,洛羽儿往屋外望去。

    小院外,两排披甲执枪的府兵,把院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什么人?”门外,有个甲兵一声喝。

    “我。”有人答。

    “罗三?你脸怎么了?”

    “昨晚杀贼的时候,给划了几道呗。张大人有令,让我送饭进去给那两个女的。”

    “罗三你也知道,赫连校尉吩咐过,这些人要严加看管,任何人等不得探视。”

    “张大人是谁,你不记得了?赫连校尉能和他比?

    再说了,兄弟我你都信不过吗?”

    沉静,半晌。

    “放行。”

    “谢谢老哥哥啊……”

    两个人,从院门走了进来。

    前一个是个人高马大的府兵,脸上横七竖八地缠着纱布,他身后有个小厮弓着腰,手里捧着个装饭菜的木盒。

    院里有一左一右两个厢房,也有不少兵卒守着。

    “兄弟,姓洛的女子在哪间?”

    那个缠脸府兵问着。

    守卫的兵卒指了指左边的小厢,缠脸府兵带着小厮走到门前,抬起手就敲门:

    “借问洛小娘子在……”

    “快进来吧无惧。”洛羽儿低声道。

    那府兵纱布下的脸抽了抽。

    “还装啊?”洛羽儿道。

    府兵很无奈地走了进去,门又关上。

    “不会吧香儿妹,”他说,“这坑蒙拐骗可是我拿手的活计。外头那些蠢货都给我蒙住了,你怎么一眼就看出来啦?”

    “肚子。”洛羽儿指了指。

    “又是你……”

    一拍那个凸起的腹部,府兵一脸的垂头丧气。

    洛羽儿道:“不过,要不是我跟你太熟了,还真认不出来。

    你走路的样子,说话的腔调,还有声音,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了。”

    “那还用说?”

    府兵双手叉腰,又得意了起来:

    “想当年为了逃学,我姜大胆一身姑娘的打扮,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庙门。

    那些呆瓜和尚愣是没认出来,还说女施主慢行慢行呢,啊哈哈哈……”

    “赵寒那家伙呢?”洛羽儿左右看了看。

    “在这。”

    旁边,那个小厮放下木盒、直起腰来,露出了那张俊朗嬉笑的脸。

    原来,昨晚赵寒追出去后,洛羽儿、姜无惧和水榭里的众人都被救醒。

    随后,洛羽儿就被单独送到这青玉院里的一个厢房里。

    虽是软禁,可除了不让出去之外,那些府兵对她都是带着敬意。

    而其他水榭里的人等,都被分开关了起来。

    后来赵寒回了来,到另一个院子把姜无惧“偷”了出来,就一起来找洛羽儿。

    为了不惊动守卫,两人就想出了这么个“乔装打扮”的招。

    那位本来要来送饭的罗三,此刻还晕倒在某个角落里。

    赵寒马上把昨晚的经历,跟洛羽儿和姜无惧两人说了。

    那个水泽、孤坟,孔原的无头尸首,尸体跪着的诡异姿势。

    还有那个黑影,它手里那个幽光小东西,高粱地,后来出现的各种人……

    “孔原被杀了?”

    洛羽儿道,“可他不就是‘恶鬼’吗?怎么他反而死了?”

    “还记得那个,”赵寒道,“在上大牢里,布设‘尸鬼噬神狱’的阵主吗?”

    洛羽儿似乎有些醒悟了。

    赵寒道:“之前,我们以为孔原是‘恶鬼’的最大嫌疑人,那阵主和黑衣妖道、秃头人一样,只是孔原的手下而已。

    这是根据当时所有线索做的推断,并没有错。

    可事实上,我们却错了。”

    昨晚水泽边上,那个僵尸黑影,那种窒息感,仿佛就在身边。

    “昨晚在青玉院里,在最后的关头。

    我以为,孔原会把那阵主作为压箱底的大招,放出来。

    可他没有。

    就好像,他根本不知道有什么‘阵主’一样。

    之前,我心里也一直有个疑惑。

    那孔原充其量只是个凡俗武学的暗术高手,那妖道和秃头人,他们可都是有化外修为的妖士。

    这孔原又凭什么,驱使得了他们?

    直到昨晚,看到孔原尸首的那一刻,我才突然明白,原来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孔原的手下。

    他们,是那个阵主的手下。

    孔原,最多就是那阵主的一个‘盟友’而已。

    一直以来,那阵主都让别人在明处出面,比如孔原、妖道和秃头人无相等人,他自己就一直躲在暗处。

    昨晚,他见孔原计划失败,就等到永宁泽上、最有利的时刻,突然出手杀人,然后马上消失。

    这就跟上回在食人谷里,杀死秃头人的方法,一模一样。

    不对。

    应该说,就跟杀死人头鬼案那十几个受害人的法子,一模一样。

    他,那个阵主,才是‘恶鬼’其人。”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我们要见大姐姐

    洛羽儿思考着。

    好不容易,才确定孔原这个“恶鬼”嫌疑人,可他却被那个黑影吃了头。

    “赵寒,”她说,“昨晚你追着那黑影,它明明就在那高粱地附近的,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呢?”

    “昨晚,”赵寒道,“去了高粱地的,可不止我一个人。”

    昨晚,在高粱地里遇见的那几个男男女女,他们的面容纷纷闪现。

    张陌尘,凌若,袁沐风。

    据说,在昨晚自己跳湖追踪孔原后,这三个人分别向贾振询问了湖水的走向,然后就先后离开了。

    除了自己,也只有这三人识穿了孔原的**“瘴气”,屏息躲了过去。

    以他们的机敏,根据湖水的走向找到陇宁渠的出水口,去到那片高粱地,也并不奇怪。

    此外,去了高粱地的还有独孤泰、孟凉,和蒋怀、曾谦、贾振那几个随从官员。

    听一个府兵火长说,昨晚在上城里,上县衙的衙役联合秦州府兵,和“翁伯”的帮众大战。

    那些帮众完全不是对手。

    眼看就要大获全胜,孟凉和独孤泰突然就带了大队人马出了城,只留下赫连英带着些兵队,继续在城内平叛。

    “他们应该是去抓孔原了。”洛羽儿道。

    “他们怎么知道孔原去了哪里?”赵寒道。

    “也是啊。”洛羽儿道。

    “再说回来,”赵寒道,“那片高粱地虽然大,可我一直追着,那个‘恶鬼’黑影,也只是比我早了一些跳出了外头。

    那高粱地外头是一片空地,藏不住人的,它怎么就凭空消失了?”

    洛羽儿想了想,“难道这恶鬼跳出去之后,马上换了个身份,又回来了?”

    赵寒点头,“这样,它就可以彻底掩盖行踪,洗脱自己的嫌疑了。”

    “所以你是说,这‘恶鬼’,就是昨晚在场的那几个人里的一个?”

    洛羽儿仔细想了想,那几个人:

    “别人我不清楚,可要说张大人和凌姑娘他们两个里谁是凶手,我是绝对不相信的。”

    赵寒道:“是谁,以现在的线索,没法确定。

    可有一点可以肯定。

    孔原绝不是‘恶鬼’,现在‘恶鬼’最大的嫌疑人,是那个‘阵主’了。”

    洛羽儿点头,“秦安谷、吴晋宅子、上大牢,还有昨晚。

    这么多次都差那么一点,就是抓不到它,一点线索也没留下。

    现在孔原死了,咱们唯一的线索断了,往后再要找那‘恶鬼’,可就难了。”

    “难也要找。”

    赵寒抬头,远望窗外长天:

    “之前,我确实低估那家伙了,所以回回都让他占了先机,我不能再让这种情形发生。

    从这一刻起,我要主动出击。”

    “好,那怎么办?”少女道。

    “没想好。”

    “……”

    “才怪。孔原是死了,可还有人活着啊。”

    赵寒笑看着洛羽儿。

    “你是说,”洛羽儿思考着,“独孤亮?”

    赵寒道,“那小子就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他最大的作用,就是帮咱们找到孔原而已。

    他不算人。”

    “那是谁?”

    “她。”

    赵寒一指,洛羽儿和姜无惧同时转头。

    身后,紫檀木塌之上,一个女子静坐着。她一袭流云素衣,长睫毛的眼睛,温婉绝艳,如若天人。

    陇右第一美人,沈小玉。

    “沈姐姐,你醒了?”洛羽儿道。

    “昨夜的事,实在对不住了。”

    沈小玉盈盈起身,向三人深深鞠躬,半天不起。

    “沈姐姐,”洛羽儿道,“昨晚你也是受害人,你没有对不住我们。”

    姜无惧道:“香儿妹,我看这姑娘说对不起的,不是为了这个吧……”

    他看了看沈小玉,又对赵寒挤眉弄眼。

    昨晚,贴身热舞、剑气纵横,彷如还在眼前。

    洛羽儿当然明白。

    “说什么呢你无惧?”

    她大大咧咧一笑,“昨晚沈姐姐都说了,谁答对,奉礼就给谁。

    赵寒不答,难道还让那独孤亮去答啊?

    再说了,沈姐姐那是一心一意在跳舞。

    爹爹早就带我见识过了,这种剑舞由女子来跳,英姿飒爽,很好看的。

    这叫技艺,懂吗你?”

    “那下回换我来‘技艺’一下。”

    啪!

    “我的脸……”

    对面,沈小玉轻轻直起身来,看着赵寒三人:

    “三位,我知道,你们还想问我别的事。

    你们,还是别问了吧。”

    她眼里有种淡淡的决然,和昨晚那个仗剑而舞、曼妙多姿的美人,判若两人:

    “我不会说的。”

    “你们赶紧让开,我们要进去!”

    门外,突然一阵骚动传来。

    “这里是秦州府兵的管辖重地,寻常人等不得入内,你们赶紧给我走。”有守卫喊道。

    “走你个大头脑袋啊,这青玉院是我们的地方,要走,也该你们走才对!”

    “对,我们不走,我们要进去,我们找大姐姐……”

    沈小玉走到厢房门口,开门往外望去。

    院门外,怜香带着小女孩小五月,身后跟着一大群的小女孩们,被府兵挡着进不来,正吵闹着。

    “小娘子!”怜香看见沈小玉了。

    “是大姐姐!”

    小五月对身后的小女孩们说,“你们快看,大姐姐出来啦,大姐姐出来啦……”

    小孩们都喊了起来。

    院内,右边大厢房的门也打开了,一大群的人挤在那里张望,正是昨晚水榭里的那帮宾客。

    院外,带头的府兵队正转身,看着两个厢房:

    “你们,给我把那些人都赶回去,关门!”

    院内,守卫们一分为二,往两个厢房的门口涌了过去。

    “怜香。”

    门前,沈小玉的声音,宁静温婉而出。院里的喧闹声,忽然安静了下来。

    “章姑姑还有小五月她们,都还好吗?”她说。

    “都挺好的,”怜香道,“她们一听说您被抓了,都急得跳起来,都找你来啦。”

    沈小玉浅浅一笑:“那便好。怜香,她们就先劳烦你照料着了。

    具体的安置法子,就照我之前说过的去做吧。”

    “好啊。小娘子你也快出来,就像从前那样,咱们一起去照料她们吧。”

    “是啊,”小五月眨巴着大眼睛,“大姐姐,我们都挺好的,你快出来和我们一起玩吧。”

    “对,大姐姐你快出来,快出来吧……”

    沈小玉静静立着。

    为什么会被单独关在这里,她心里当然清楚。

    昨夜,孔原那一桩谋反的大案,就发生在青玉院里。那些逆贼帮众,也都藏在了这里。

    她沈小玉身为这个院子的主人,难道还能脱得了干系?

    一切,还能像从前那样么?

    沈小玉望着门外,那些稚嫩热切的小身影,浅浅一笑:

    “大姐姐在这里很好,你们不用担心。

    怜香,你带他们走吧。”

    “不,”怜香道,“除非小娘子你跟我们一起,要不,我说什么都不走。”

    “对,我们也不走,我们要去见大姐姐……”

    小女孩们喊着,簇拥着怜香一起,就要往院里跑。

    “二火,三火!”府兵队正喊道。

    “在!”许多守卫回答。

    “赫连校尉有令,谁要敢擅闯这个院子,当场抓拿!”

    “是!”

    一排排刀枪,指向了怜香和小女孩们。

    “无耻!”

    右边厢房的门前,陈元永站在最前头:

    “堂堂大唐府兵,竟然对些弱女幼子刀枪相向,你们的良心何在?”

    “还敢瞎嚷嚷,来人,把那书呆子给我拿了!”

    五六个府兵提起刀枪,往陈元永冲了过去。

    呜……呜……

    一个哭声,突然响了起来。

    (注:书友们注意了,本书改名啦!这是和编辑大大讨论的成果,改为了《大唐第一神探》。但原名《天师奇唐》,澄云也还是蛮喜欢的,就偷偷留在书的简介里啦~~)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公子浪荡少年时

    院门外,一个身段婀娜的妇人,正跪在地上哭着。

    悲凉的哭声里带了点痴癫,让人听得既心酸,又有些惊悚。

    洛羽儿认出来了,是那晚小屋里,那位织鞋的妇人,章姑姑。

    此时,章姑姑缓缓抬起了头。她那张长满“虫洞”的脸上,双眼呆望着远处的沈小玉:

    “我的儿,我的儿,我的儿啊……”

    她手里突然一扯,满头散发飘落,站起来,就往府兵人群冲了过去!

    “拿了!”

    两名府兵把章姑姑双手拿住,押在了后背之上。

    “姑姑!!”

    怜香和小孩们大喊着,冲了过来。

    “全部拿下!!”

    “是!”

    府兵一拥而上。

    “这帮不要脸的家伙!!”

    小厢里,洛羽儿要冲出去,赵寒已经先了她一步冲了过去。

    “大人……”

    就在此时,右边厢房的门口。

    侯良景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跌跌撞撞跑到台阶下,一下向那府兵队正跪倒:

    “队正大人,她们都是些妇孺而已,请大人高抬贵手,饶了她们吧。

    侯某这里给您磕头啦……”

    侯良景一下下磕起了头来。

    “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一起拿了!”

    队正一声令下,府兵纷纷涌出。

    嘻嘻……嘻嘻……

    双手被府兵押着,章姑姑突然笑了起来。她抬头看了看沈小玉,又看了看磕着头的侯良景:

    “良景,我的好夫君,你终于来看青娘了,来看青娘了啊……”

    沈小玉一愕。

    “不……”

    章姑姑突然瞪着侯良景,声音变得尖了,脸上的虫洞一抽一搐的:

    “你不是良景,你不是我的夫君。

    你是鬼,是鬼啊!!”

    她乱发一甩,拼命挣扎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看向了侯良景。

    侯良景呆看着痴癫的妇人,泪光缓缓冒了出来:

    “青娘,是我错了,是良景我错了……”

    他突然起身,往那一排排的刀枪扑了过去。

    府兵队正大喝一声:

    “动手!”

    “住手!”

    又是一声暴喝,所有的刀枪都停住了。

    院外石道上,青年将官赫连英站在那里,看着那个府兵队正:

    “你在做什么?”

    队正嗖地放下军刀,利落行了个军礼:“回赫连校尉的话,属下在拿人。”

    赫连英扫了眼那些妇孺:“拿这些人?”

    “是,照您的吩咐……”

    “我让你拿小孩和女人了?”

    “可这些人要闯进去,属下……”

    啪。

    赫连英一巴掌,把队正的身体都打得歪了过去。可队正马上又扭回来,站得和刚才一样直。

    “不犯妇孺,”赫连英怒目而视,“这是当年张别将还是咱们领头的时候,就定好的规矩。

    这些人一个个手无寸铁,她们要进去,拦住就好了,拿什么人?

    放了!”

    “得令,放人!”

    刀枪归位,所有府兵都站得笔直。

    被放开的章姑姑一闭眼,晕倒在地。侯良景冲上去扶住,大哭起来。怜香和小女孩们呆呆地看着,不知怎么好。

    许多人看着这个情景,也都有些莫名其妙。

    小厢门口,沈小玉长叹一声、两眼轻闭,泪滴缓缓滑落。

    ……

    ……

    多年前,上城里有个经商的大户人家,家财殷厚,绵延已有数代之久。

    到了近二十年前,就传到了一个公子哥儿的身上。

    商贾经营,讲求的是精细稳重。

    可那公子是个浪荡子弟,整日花天酒地的,不出数年,就把家业弄成了一团浑水。

    而他自己过了三十而立之年,还不肯娶妻生子,急得他那暴脾气的老母亲整天破口斥骂。

    那公子也不在意,还是每天浪荡行迹。

    后来突然有一天,那公子回家说,娘,我要娶人了。

    老夫人可高兴坏了,心想这缺心儿怎么突然好了,连忙问是哪家的闺秀,长得什么模样。

    那公子笑嘻嘻地说,娘你放心,“潇湘亭”里的头牌,那模样俊极了。

    老夫人气得差点没晕过去。

    大户人家婚配,讲求的是门当户对。

    以这家人的财力和名气,不用说这上附近的名商大贾,就算是和那些士族门阀、朝廷命官的子女联姻,也是颇有可能的。

    可这个败家儿,居然想娶一个风月场里的艺娘?

    老妇人就对那公子说,你爹生前说过,咱们家的媳妇,必须是名门望族、门当户对。

    你要敢把这个娼妇娶回来,你娘我立马死在你的面前。

    这么多年,这种“恐吓”的阵势,那公子见多了。

    他也不理会,笑嘻嘻地对付了一句,出去就吩咐奴仆们张罗了起来,说是第二日,就要把那小娘子娶过门来。

    第二日一早,家里都挂好灯笼,装扮妥当。

    公子就准备去请老母亲出来坐在正堂,然后就去风月场里接人。

    可打开了娘亲的房门,他看到的,是三尺白绫上的一具尸体。

    老夫人生性刚烈,竟然真的上吊身亡了。

    那公子登时愣在了当场。

    虽然他性子浪荡,可对老母亲却一直非常的孝顺。

    他怎么都没想到,娘亲居然会用如此刚烈的方式,来反对自己的这个决断。

    从那日起,公子一个人呆在那个挂着尸体的屋里,三日三夜不进粮米,不出房门一步。

    家仆们都着急坏了,怕这少爷做出什么傻事,就要去把门撞开。

    谁知他们刚到门口,那门突然开了。

    那公子蓬头垢面的,清瘦憔悴的脸上,眼神冷漠得吓人。

    他只说了一句话:

    “把东西都拆了。”

    从那以后,那公子就好像换了一个人。

    风光大葬了老娘亲之后,他再也没有逛过青楼酒坊,一心一意全都扑在了买卖上头。

    不出几年的功夫,荒废的家业陡然重振,竟然比以往所有祖宗的营生,做得还要大上几倍。

    可有一样。

    他再也没有娶过妻。

    而那位潇湘亭里的头牌,据说受了那次刺激之后,也从此闭门谢客不出。随后不知过了多久,就生下了一个孩儿。

    而从那以后,听说,她再也没有接过外客。

    再后来岁月流转,“潇湘亭”历经变迁、改换名头,就变成了今日上城里,一个鼎鼎大名的所在。

    青玉院。

第一百一十五章 水牢重遇

    小院门口,侯良景长叹道:

    “这些年来,我一直不敢去见青娘,只能时不时暗地里给些资助。

    侯某这心中,着实有愧啊。”

    他,就是当年的那位浪荡公子。

    而章姑姑、章青娘,正是那位和他有缘无分的,“潇湘亭”头牌。

    洛羽儿似乎明白了什么:

    “那沈姐姐她……”

    侯良景点头。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章青娘生了个女儿。女儿成人后,就按潇湘亭的规矩,跟当时的亭主姓了‘沈’,名字取做了“小玉”。

    这“小玉”,正是当年侯良景给章青娘起的一个小名。

    “小玉,她正是侯某的女儿。”

    侯良景泛出泪花,道:

    “侯某对不住青娘,对不住她们母女二人。

    求赫连大人您开恩,就让侯某留在这里好好照料她们,弥补一下我这多年的过失,成吗?”

    门前,青年将官赫连英道:

    “侯掌柜,你的事我听明白了。

    可张大人说过,这位沈姑娘是这次‘翁伯’谋逆案里的重要人物,必须单独关押,寻常人等不得在这里久留。

    你还是出去吧。”

    “校尉大人你好。”

    门口,赵寒探出头来打招呼。

    赫连英看着赵寒那身小厮打扮,“你是谁?”

    “送饭的。”

    赵寒笑道,“校尉大人,那张大人有没有说过,如果只是探视一下,不久留呢?”

    “就是啊,”怜香道,“都到这里了,我们要进去!”

    “对,我们也要进去,我们要见大姐姐和章姑姑……”

    旁边,小五月带着小女孩们一起喊着。

    赫连英想说些什么。

    洛羽儿走过来,凝视着赫连英:

    “这位大人,他们父女三人好不容易才相认团聚了,就见一面说句话,这都不行吗?”

    赫连英一愕。

    看着那张可爱灵动、目光莹莹的少女脸庞,青年将官的脸上,忽然泛过一丝红色。

    “半个时辰。”

    他嗖地转头走开了,府兵们让开了一条道。

    “大姐姐!”

    小五月往沈小玉跑了过去,怜香和小孩们跟着。侯良景对着赫连英的背影做了一揖,抹去泪痕也走了去。

    洛羽儿想跟上。

    赵寒摇了摇头,指指院里西侧的一处台阶。

    两人走了过去。

    身后,姜无惧看了眼那些守卫,默默又把脸上的布缠了回去。

    ……

    ……

    时哭,时笑,时而兴奋,时而沉默。

    小厢里的动静,隐隐就在耳边。

    秋风习习,叶子在台阶上打转,两个年轻身躯比肩而坐,谁都没有说话。

    “赵寒,”洛羽儿轻声道,“你说,我什么时候也可以见到我爹爹呢?”

    赵寒心里明白。

    本来,孔原是“恶鬼”的最大嫌疑人。

    那晚,孔原在上大牢出现了。而羽儿的爹爹洛元堂,就是在那里失踪的。

    前任县令吴晋被恶鬼所害,洛元堂就在现场,他极有可能目睹了许多线索,甚至看到了“恶鬼”的真身。

    所以于情于理,最可能劫走洛元堂的人,就是“恶鬼”嫌疑人孔原。

    可现在孔原被杀了,“恶鬼”另有其人,又不知道是谁。

    要再去找洛元堂,从何找起?

    “校尉大人……”

    院外,贾振跑了过来:

    “赫连校尉,那位小娘子还在里头?”

    “张大人要见她了?”赫连英道。

    “是的。”贾振道。

    “来人,把那沈小玉叫出来。”

    “不,不不……”

    贾振摇着手:“张大人要见的不是沈小娘子,而是洛姑娘。”

    “哪个洛姑娘?”赫连英道。

    “就是和赵法师一起的那位,洛元堂洛大人的女儿,洛羽儿。”

    赫连英一愕。

    是她?

    刚才的那个少女,她叫洛羽儿?

    洛羽儿听见了,就问张大人什么事要见她。

    贾振说他也不知道,总之张大人吩咐了,有极其重要的事,让洛姑娘您务必现在就过去。还有赵法师,也一同去。

    洛羽儿正奇怪,赵寒却一溜烟先走了出去,她只好和贾振也跟了上去。

    身后,满脸缠布的姜无惧,一溜烟从小院跑了出来:

    “校尉大人好,兄弟罗三我内急去方便一下,兄弟们回见……”

    门前,赫连英一直侧着脸,不敢直视洛羽儿。

    直到少女走远了,他才转过头来,望着那些远去的人,那个窈窕的少女背影。

    ……

    ……

    黑暗狭长的甬道,一路往下、通往地底,两边的石壁上,满是斧凿的痕迹。

    “到了。”

    前头,贾振说了声。

    一个偌大昏暗的地下空间,出现在了眼前。

    摇曳的烛火下,四周摆满了各式兵器,中间一条聚义厅似的长道,通往北边的高台。台上放着张黑椅,后头供着个雕像。

    是一条巨大的断尾黑蛇,毒牙噬天。

    西侧还有个水牢,黑沉沉的,隐隐听见水声。

    水牢前,站着几个熟悉的背影。

    洛羽儿认出了,其中一个腰悬黑鞘的背影:

    “张大人,您找我什么事?”

    另一个背影转身,是曾谦,他双手一拱:

    “洛小娘子您来了。

    是这样,从昨夜开始,我上衙门的人和孟统军的部属,就在这青玉院里搜查了起来。

    直到刚才,我们才发现了这个所在。”

    洛羽儿环顾四周一眼:“这就是,孔原和他的帮众藏身的地方吧?”

    “小娘子聪颖过人,”曾谦道,“张大人也说了,这应该就是,那孔姓逆贼筹谋起事的总坛所在。

    我们在这里有了重大的发现,所以张大人才命下官去告知贾捕头,请您过来。”

    洛羽儿道:“是什么发现?和我有关吗?”

    曾谦似乎有些犹豫:“这个……”

    “带她去看。”旁边,张陌尘道。

    曾谦答应一声,就把洛羽儿带到了水牢的门前。

    水牢四周,围着一条条黑锈的铁栏。

    牢里的污水足足有齐膝高,潮湿霉臭的味道,扑面而来。

    牢房中央,一根铁柱伸出水面几尺高,有个什么东西,正蹲在柱子根部的水里,一动不动。

    洛羽儿的眼睛忽然张大。

    哐当!

    她突然一手推开铁门,整个人跳入水中,走到铁柱的跟前。

    那是一个男子。

    满头乱发、骨瘦如柴,浑身湿漉漉的,铁锁死死锁在皮包骨的手上,整个人蜷曲成了一团。

    洛羽儿的泪花泛了出来。

    眼前这个人,即使再瘦、再没了人形,可她依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历尽了多少艰难险阻,我终于找到你了。

    十余年来,养我教我,始终不离不弃,在这个茫茫的世上,我唯一一位的至亲。

    “爹爹!!”

    洛羽儿大喊一声,伸手去扶。

    似乎听到了声音,那枯瘦男子抬起头来。

    他一看见洛羽儿,身体突然弹了起来,躲到铁柱的后头,表情有些狰狞:

    “你……你别过来,别过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散魂之术

    “爹爹……”

    洛羽儿悲切说着,“是我,羽儿啊,我来救你了!”

    “羽……羽儿?”

    枯瘦男子目光迷离,拼命抓着脑袋:

    “羽儿是谁?我……又是谁?”

    “爹爹,您是上县尉洛元堂,我是您的女儿,洛羽儿啊。”

    “洛羽儿?洛元堂?”

    枯瘦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不,我不是洛元堂。

    洛元堂是坏人,是杀人犯,我不是洛元堂,我不是洛元堂……

    你……究竟是谁?

    说,你快说!”

    洛羽儿一阵心酸。

    她没再说话,走过去,扶住男子那双被锁着的、干柴似的手。

    枯瘦男子愣愣地看着,那双洁白无瑕的少女的手。

    半晌,他忽然一下甩开,整个人往后跳开:

    “我认识你,我认识你……

    你……你是鬼,你就是那个恶鬼,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啊!!”

    男子拼命挣扎,想要逃出水牢,可铁链锁着他,让他无路可逃。

    洛羽儿呆呆站在水里,没再去扶。泪水泉水一样涌出,湿透了她的脸庞和衣裳。

    水牢外,赵寒远远望着,长叹一声。

    “独孤大人到!”

    一声喊叫,几个衙役和秦州府兵拥着四人,从甬道走了进来。

    正是独孤泰、蒋怀和刘通,还有秦州府兵统军孟凉。

    曾谦和贾振连忙迎接,曾谦把这里的情形,简要说了:

    “……两位大人,看这情形洛大人他是被孔原抓了,关在这里的。洛大人这个样子,得赶快请大夫来医治才是啊。”

    贾振也道,“属下跟随洛大人那么久了,他可是个好人……”

    “什么洛大人?”

    蒋怀换了身官服,昨晚的憔悴模样已不见了:

    “这洛元堂是在逃的重犯,如今被重新拿获了,自然应该押回上大牢,听候发落。”

    “蒋大人。”

    赵寒走过来,看着蒋怀:

    “你刚才说,要把洛元堂抓回大牢?”

    “怎……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赵寒的眼神有些吓人,蒋怀的话都说不顺了。

    赵寒道,“吴晋被恶鬼所杀,洛元堂当晚就在现场,他很可能知道有关‘恶鬼’的重要线索。

    如今,他被折磨成这个样子,要是再关进大牢那种地方,还能活吗?

    蒋大人,你是不想破案,不想抓那‘恶鬼’了吗?”

    “你……胡说!”

    蒋怀道,“吴晋吴县令,分明就是这洛元堂杀的,按我说,那‘恶鬼’就是他。

    把洛元堂抓回去一审,就什么都明白了。”

    赵寒道:“那也得先让他活着,死了,审谁去?

    蒋大人,你故意想整死案子的关键人物,你想干什么?”

    蒋怀不知怎么回答。

    “赵法师,”刘通摇着折扇,笑道,“眼下,这‘人头鬼案’越闹越大,真凶‘恶鬼’却始终没有抓获,还牵连出了个‘翁伯’谋逆的大案。

    这上城里是一片非议,千万双老百姓的眼睛,都盯着呢。

    洛大人这样子,也确是可怜。

    可他毕竟是案子的重要的人物,还是嫌犯。

    如果就这么把人放了,回头,百姓那边交代不过去不说,这朝廷上的钦差一到……”

    身旁,独孤泰目光突然一肃。

    刘通低头不说话了。

    “孟统军,”独孤泰缓缓道,“您意下如何?”

    孟凉拨了拨胡茬,一笑:“上的犯人,大人您说了算。”

    独孤泰看了眼赵寒,又望了望远处的水牢里的洛羽儿父女。

    “洛元堂暂时关押城西官驿,等候宣审。着人日夜严加看守,不得其出门半步。若再有逸失,**处置。”他说。

    不是关在大牢,而是关在官驿。

    也没有说枷锁加身,只是“严加看守,不得出门半步。”

    显然,独孤泰对洛元堂这名“嫌犯”,这是“从轻发落”了。

    曾谦和贾振领过独孤泰的命令,又看了眼一直没说话的张陌尘。

    这张大人可是主管刑狱的,而他和独孤大人一直不对付。

    他会怎么说?

    张陌尘点了点头。

    两人面露喜色,连忙张罗去了。

    “报!”

    一名府兵跑了进来,对孟凉一躬身。

    “讲。”孟凉道。

    府兵道:“赫连校尉差小的来报,那位沈小玉,说要见独孤大人和统军您。”

    “她要做什么?”孟凉道。

    “那沈小玉说,她有重要的事,要向两位大人禀报。

    还有,她说另外三人,张大人、洛姑娘还有那位赵法师,也要在场。”

    沈小玉,她终于有“话”要说了?

    赵寒目光一动。

    那边,张陌尘已经走了出去。孟凉一笑,也和独孤泰缓步走入了甬道的黑暗之中。

    赵寒却一转身,走向了洛羽儿所在的水牢。

    ……

    ……

    小雀叫着,庭院里遍地红叶,秋光一片静好。

    卧榻前,洛羽儿把最后一勺药汤喂进中年男子的口中,扶他躺下,小心盖上了被子,这才起身走出门外,轻轻关上门。

    自始至终,男子都闭着眼,神情安详。

    “洛伯父还好啊?”门外,姜无惧问道。

    “喝了几副药,好多了。”洛羽儿道。

    “行啊香儿妹,你自己给伯父号脉配药,比那什么大夫的都强多了。”

    旁边,赵寒打了个哈欠:

    “那还用说?想当初要是没她,我这双手就成烧火棍了。”

    洛羽儿道:“爹爹他身子是好多了,可一直迷迷糊糊的,醒不过来。

    偶尔清醒那么一阵,也是呆呆的认不得人,什么话都说不了。

    开头,我还以为他受了太多惊吓,得了失心症。可我给他断了脉,他的脉象很平稳,和寻常人又没什么两样。

    赵寒,你用法术给爹爹探视过了,有什么发现吗?”

    “洛伯父的内府灵台,和普通人一样,没什么异常。”赵寒道。

    “那是怎么回事呢?”

    洛羽儿道,“爹爹他是个很坚强的人,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究竟是什么把他变成这个样子?”

    “我看,洛伯父他应该是中了‘散魂之术’。”赵寒道。

    洛羽儿一愣。

    赵寒道:

    “道术和妖术里都有一类法术,叫做‘魂术’,专用于万物精魂的生灭控夺。

    这‘散魂之术’,是妖法‘魂术’里的一门秘法。

    中了这术的人,三魂七魄里,会有一些被散去了。

    这人的脉象灵台不会有任何异象,可整个人就变得疯疯癫癫、胡言乱语,跟丢了魂一样。

    这和洛伯父的情形很像。”

    “那有办法治吗?”洛羽儿道。

    “我曾看过一本无名古籍,”赵寒道,“里头提了几句解这妖术的法子。不过能不能成,我也没有把握。”

    洛羽儿想着父亲的状况:“不能再拖延了,赵寒我信你,你说该怎么治?”

    赵寒说,要治“散魂之术”,就要对洛伯父施展“回魂”之法。

    而这“回魂”之法,又有两个必要之条件:

    一,“回魂”乃纳阴返虚之道,必须找一个阴气浓郁的地界,来做施法之地。

    二,要有三样东西,作为助法之用:

    御风长明蜡,赤血花露浆,还有六十年的东海龙诞香。

    洛羽儿有些发愣。

    前两种她不认得,可一听名字,就是极为罕有的东西。

    第三种,她学过医,当然知道。

    这龙诞香本就是个价比金玉的药材,非常的罕见,还要六十年的,那简直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人间至宝。

    要同时找到这三样东西,岂不是难于上青天?

第一百一十七章 险地求生

    “放心,洛伯父福大命大,没什么坎过不去的。”

    赵寒说,咱们先去把做法的地界和那三样助法的“宝物”找到,把洛伯父救醒再说。

    他自己负责找那地界,那三样东西则交给姜无惧去找,以每天五块城北老崔家的羊肉烧饼,作为“酬劳”。

    赵寒又问:“沈姑娘母亲的毒,解得怎么样了?

    洛羽儿道:“章姑姑所中的毒确实厉害,要慢慢调理化解,才能彻底断根……”

    几天前,面对着众人,沈小玉说出了一段往事来。

    多年前,“青玉院”还叫做“潇湘亭”,它的主人,是一名沈姓女子。

    那沈姓女子虽在风月场中,可她生性善良,尤其对自己手下的那些姐妹们,特别眷顾。

    章青娘是当时“潇湘亭”的花魁,也是最受眷顾的一个。

    后来,经过侯良景悔婚的事之后,章青娘闭门谢客,生下了沈小玉。

    这小女孩长相绝美、性情温和,沈姓女子非常喜爱,简直就像亲闺女一样。

    也正因此,后来沈小玉长成个如花似玉的少女,沈姓女子还是不肯让她开门纳客。

    同时,也是因为心善,沈姓女子不懂得各种钻营。上的风月场逐渐多了起来,潇湘亭就渐渐衰落下去。

    再后来,沈姓女子病重。临终前,她就把潇湘亭托付给了沈小玉。

    沈小玉本来不愿意接。

    可她看着坊里衰败的门墙,那些衣衫破旧、眼神殷切的姐妹们,这才含泪点了点头。

    从那日起,潇湘亭换了主人,也换了名字:青玉院。

    也从那日起,上城里少了个闺中少女,多了位艳盖陇右、色艺双绝的美人。

    从此,渐渐的,青玉院就成为了上城里的风月魁首。

    一切,本是如此安好。

    可后来,城里崛起了一个名叫“翁伯”的帮会,势力越来越大,就伸到青玉院的头上了。

    沈小玉当然不愿听从。

    可她碍于翁伯的势力,又不能强行拒绝,只好屡称有事,不去见面。

    可谁知孔原竟然暗中打听到了,青玉院南巷里的章姑姑,就是沈小玉的娘亲。

    他派人给章青娘下了毒。

    那是一种慢性子的毒药,若不定时服下解药,便会毒发身亡。

    沈小玉深爱她的娘亲。

    多年前,章青娘说为了清净,就自己搬出了青玉院,住在院南窄巷的那个茅屋里,和那些女孩孤儿一起,对外只称“章姑姑”。

    沈小玉早就想,把娘亲和孩子们都接回院里。

    可娘亲说什么也不愿意,孩子们也都要留在那里,陪着章姑姑。

    孔原对章青娘下完毒后,就以此为要挟,沈小玉为了娘亲,不得不屈从。

    从此,青玉院就秘密纳入了“翁伯”的旗下。

    沈小玉本以为,孔原费这么多心思把青玉院收在囊中,必然会有许多无理的要求。

    可奇怪的是,往后的数年里,孔原除了经常暗中派人到院里来,做些土木工事建造之外,并没有什么过分要求。

    只是,每次在做那些建造的时候,“翁伯的人都非常隐秘。

    一面,孔原让青玉院的人严密封锁消息,若有半点泄露,院里所有人人头落地。

    另一面,他还派人守着工地,就连院里的人也不准接近。

    工事完成以后,翁伯的人又时不时深夜来这里,进出的时候,都用麻袋装着些什么东西。

    所以多年下来,没人知道孔原在这青玉院里究竟造了什么,又放了什么。

    直到了今日,沈小玉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青玉院在上城内,地方宽敞、四通八达,可平时又人烟罕至。

    每月人多的时候,也只有一个夜晚而已。

    所谓,“险地求生”。

    把这个院子做为“翁伯”的隐秘据点,日后一旦起兵叛乱,有谁能想到,这么个风月之地,居然就是叛军的总坛所在,藏着这么多的兵马甲仗。

    等衙门的人反应过来,“翁伯”人马早已遍布各处,操控整个上城了。

    几日前,孔原突然送信给沈小玉,命令她在本月“雅会”的时候广发请柬,以假称是她生辰的名义,把上城所有上层人物都请过来。

    沈小玉虽然不明就里,也只好照做。

    于是,才有了后来潇湘水榭里的一幕,和上叛乱的大案。

    “真没想到,”洛羽儿道,“沈姐姐的身世居然这么波折。”

    姜无惧道,“可之前咱们问她话,她啥都不肯说,怎么后来又自己开口了?”

    “兴许,是因为她父亲的请求吧。”赵寒道。

    不错。

    前面沈小玉不说,也许是因为那里头,牵涉到她娘亲的种种身世。身为女儿,又怎么忍心揭开母亲的伤疤?

    可在侯良景和母女相认后不久,沈小玉就主动说出了往事。

    侯良景向来都很配合衙门的事,看来,应该是他劝了自己的女儿吧。

    姜无惧又问,那章姑姑疯疯癫癫的,也是被孔原的毒药给弄的吧?

    洛羽儿摇摇头说,那药是厉害,可没有致疯的效用。

    她也问过沈小玉,沈小玉说她娘亲很久以前就有这痴呆症状了,可什么原因造成的,她却没说。

    至于章姑姑脸上的那些“虫洞”,那倒可能是毒药犯体、体寒肺热的后遗症,等毒性慢慢消了,应该就会没了。

    “行啊姑娘,”赵寒道,“治病解毒全会。又是你爹爹教的?”

    洛羽儿点头:“爹爹除了亲自教我之外,还给我看过一本医书。我的解毒法子,就是从上面学来的。

    爹爹说,那本书是娘亲留给我的。”

    “那你娘亲呢?”姜无惧道。

    “我从没见过她。小时候,我问过爹爹娘亲的事,可他总是岔开话题去。”

    洛羽儿的眼神有些黯淡。

    “想什么呢?”

    赵寒一弹少女的额头,“那位沈小玉,哦不对,现在该叫她侯小玉?”

    “不许乱弹我额头,不然我就……

    沈姐姐说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她师父待她恩重如山,沈这个姓,她这辈子都不改了。

    听说,她父亲对这也没有异议呢。”

    “这位沈姑娘的剑舞,也是跟她师傅学的吧?”

    “对啊,我也是沈姐姐告诉我才知道的,你怎么知道?”

    “风月场里,管沈姓女子那样的,都叫嬷嬷、鸨母,又或是小娘。

    可沈小玉却叫她做师傅。这种称呼,一般是对乐师或舞师的称呼。”

    “行啊寒老弟,”姜无惧道,“风月场的事那么清楚。”

    “是你告诉我的。”赵寒道。

    “寒老弟你冤枉我!我姜大胆冰清玉洁,洁白无瑕,瑕不掩瑜,欲盖弥彰……”

    洛羽儿懒得理他们,手提着药袋子,走出了官驿门口。

    她要去给章青娘送药。

    门外,衙役和府兵把守得密不透风。远处一个屋檐下,站着两人。

    是凌若和袁沐风。

    “他俩还在这?”洛羽儿望着那位白衣少女。

    姜无惧道:“哎我说这女子,这几天怎么跟豆瓣酱似的,咱们去哪儿,她就拌到哪儿?”

    “看上你了?”赵寒道。

    “好吧,”姜无惧一捋已经板寸的头发,“那我只好半推半就了……”

    说笑着,赵寒三人往城里深处走去。身后,凌若和袁沐风远远跟随。

    而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还有一双眼睛,冷冷地望着他们的背影。

第一百一十八章 珠花赠美人

    上城里有个大行市,商铺林立、人来人往,一派繁华的景象。

    有好几个年轻人,站在一间珠玉古玩的店铺前头。

    洛羽儿看着这熟悉的街道,听着小贩和买客的讨价还价声,感到非常亲切。

    爹爹终于找到了。

    虽然他有病在身,但也有望医治,这比起之前的不知去向,好太多了。

    虽然“人头鬼案”还是疑点重重,甚至愈演愈烈,可有一点可以肯定了:

    爹爹绝对不是“恶鬼”。

    正相反,他还是受害人。

    那接下来,只要想法子把爹爹的病治好,再把真凶“恶鬼”抓出来,就可以了。

    洛羽儿会心一笑:

    “沈姐姐,你说要带我们来散散心,就是这里?”

    身旁,沈小玉清纱蒙脸、一袭素衣,裹着修长起伏的身体:

    “羽儿妹妹,你帮我娘亲解毒治病,姐姐说过,一定要送你个谢礼的。”

    “不用啦,”洛羽儿道,“再说也还没全好呢。”

    “就当是姐姐的一份心意。你先看看,这里有没有喜欢的东西?”

    “这样啊……”

    洛羽儿眼珠一溜,指着街边一个小摊:

    “这里有几样不错的,我刚才就瞧见了。沈姐姐,就送它们给我吧?”

    沈小玉有些哑然。

    身后那间店铺,是上城里最金贵的珠玉店铺“宝瑞堂”,里头随便一件不起眼的物事,都是价值连城。

    她这次带洛羽儿来,就是要让她到里头挑一件,做礼物。

    可这位小妹妹偏不进去,而是选了街边小摊上,几条几文钱都不到的珠花簪子。

    “好啊,”沈小玉浅浅一笑,“不过姐姐我有个条件妹妹你现在就把它戴上,让我看看。”

    洛羽儿笑道,“没问题,那我也有一个条件。这珠花有好几朵,我戴一朵,沈姐姐你和怜香也要戴一朵。”

    旁边,怜香看着那珠花,可怜巴巴地舔着小红唇:

    “沈小娘子,羽儿姐姐说的太好了。你也知道,我好久都没换头饰了呢……”

    沈小玉笑着点了点头。

    “太好了!”

    怜香一把抓起朵最大的珠花,胡乱插在了发髻上:

    “怎么样怎么样,你俩瞧我戴得好看吗?

    小时候我娘就说了,我这是张福气脸,带珠花最好看了。”

    “猪头脸就猪头脸,什么福气脸……”姜无惧道。

    “要你说话,大肥膘!”怜香道。

    “哎呀我香儿妹帮你打扮,你还敢说我,你个猪脸妹子,你看我不……

    寒老弟你拦住她,你别让她过来,我姜大胆不打女人的……”

    “喂无赖,上次撞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敢拦我试试看?”

    “您请。”赵寒很自觉地让开了条道。

    “哇寒老弟,你出卖兄弟还这么淡定……”

    小丫鬟从赵寒的身边扑了过去,姜无惧落荒而逃。

    沈小玉一笑摘下面纱,取了朵珠花轻轻戴上:

    “妹妹,到你了。”

    洛羽儿点点头,拿起朵珠花想戴,可又没有镜子,显得有些笨拙。

    “帮帮她?”沈小玉看着赵寒。

    “对啊赵寒,”洛羽儿道,“你不是读过很多书,什么都会的吗?来,我看你会不会这个。”

    她盈盈一笑,把珠花伸到了少年的面前。

    赵寒有点眼大:

    “脂粉妆容的书太高深了,我没这功力。”

    “怎么……”

    沈小玉看着少年,脸上带着一丝调笑的妩媚:“像寒弟弟你这样的人,也会害羞么?”

    咳……

    赵寒抓起珠花。

    洛羽儿微微把头一低。

    “戴哪儿?”

    “……”

    “额上两寸,髻下半分。”沈小玉笑道。

    “好嘞……”

    赵寒把簪子一插上,嗖地就收回了手。

    鬓发间,有一朵小小的野菊花,在簪头绽放着。花身下,是一张清纯如玉的少女脸庞,两只大眼睛眨巴着,清澈透亮,美不胜收。

    “怎么,我戴得好看吗?”洛羽儿道。

    赵寒看着她,没说话。

    “喂我问你话呢,你张着嘴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啊,”赵寒回过神来了,“你这还剩一朵,要不我也给你戳头上去?”

    “这个不用你帮。”

    洛羽儿一笑转身走去,不远处,白衣少女凌若正站在那里。

    “认识这么久了,”洛羽儿道,“我想,咱们也算朋友了吧?你帮了我们这么多回,我都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她把手里的珠花簪子,向凌若递了过去:

    “女孩子戴这个很美的,试试看吧?”

    凌若一袭白衣如洗,身上,没有半点多余的装饰。

    她看着洛羽儿手里的那个簪子,漠然不语。

    身旁,袁沐风道:“多谢洛姑娘美意,只是凌若她,从不用这等俗世饰物的。”

    凌若玉臂轻出,拿起了那根簪子,就这么看着。

    半晌,她把簪子举起,好像想往头上靠去,却又不懂得怎么放。

    那样子,就像一个想要试穿新衣裳的小女孩,有些微微的生涩。

    “刚才赵寒帮的我,现在我来帮你吧。”

    洛羽儿轻轻扶住凌若的手,把簪子插在了她的发髻之上。

    凌若微一蹙眉,想要摘下来。

    洛羽儿从小摊上,抄起了一面小铜镜来:

    “你看,多漂亮。”

    泛黄的镜面里,映出了一张绝色少女的脸庞。

    额前,三千青丝里,斜插着一根玉色小簪子,上有一朵清莲悄然绽放。

    这花瓣与嫩色,和那雪白清透的肤色映照着,让那张冷艳的少女脸,平添了一丝柔和与亲近。

    有一种,邻家少女的美。

    对凌若而言,这一生以来,这种女性的饰物,从没有贴近过她的身躯。

    这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看着镜子里,那个美丽的自己,凌若有些发呆。

    “沈姐姐、赵寒,你们快看,这多美啊……”

    沈小玉和赵寒看着那两位少女,都露出了淡笑。

    无意间,凌若也抬起了头来,看见了那张淡笑着的少年脸庞。

    四周,人声鼎沸。

    可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哪怕只有一瞬,就在这两张年轻俊美的脸庞之间。

    洛羽儿的高喊,也引起了四周人群的注意,无数道的目光,瞬间定住了。

    老天,这怎么回事?

    三个小娘子,一个水灵,一个美艳,一个貌若天仙。

    像这样绝世罕见的大美人,怎么会在这闹哄哄的地界出现,还是三个一起?

    再瞧这两男的,也是一个个的俊秀。就是那个裹着件青衫的少年,有些嘻嘻哈哈的样子而已。

    可那三位美人,有意无意间,好像都看着他。

    这小子,他究竟谁啊?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天灾**生民怨

    一时间,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白衣少女的身上。

    凌若的眼里,生涩突然变回了冰霜。

    啪。

    她把簪子取下一摔在地,一转身,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这人谁啊?”

    怜香一边追着姜无惧,一边道:“洛小娘子你送她东西,她还这么不懂礼数,讨厌讨厌讨厌……”

    洛羽儿却毫不介意,莹莹一笑:

    “没事,她就是这样的。”

    袁沐风俯身,把断成了两根的簪子捡起放入怀里,再向洛羽儿微一叩首,转身走了。

    望着那两个背影,洛羽儿不由得道:

    “赵寒,你说,他俩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赵寒也笑望着:

    “男人和女人呗。”

    一阵骚动传来。

    人群里,一大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乞丐,走了出来。

    他们男女老幼都有,伸出一只只皮包骨的手,呆呆看着周围的人们。

    “这些穷鬼,又来装可怜骗钱……”

    人群也顾不上围观美人了,纷纷往后退去,很多人还捂着鼻子。

    洛羽儿蹙眉:“这些人怎么这样?”

    “你还别说,”姜无惧道,“现如今真有不少人,这边扮着乞丐要钱,那头就下馆子喝酒吃肉咧。”

    “这些人不是。”

    赵寒看着那些乞丐,道:

    “那些骗钱的假乞丐,他们的样子是要多惨有多惨,恨不得让你看他一眼,就想哭着掏钱。

    可那种人的眼里,始终有一团渴望金钱的火,再怎么装也掩盖不住。

    你们再瞧这些人。

    无论讨不讨得到钱,他们都没人说话,眼里永远都是木木的。

    这是绝望的眼神。

    他们对这个人世,已经彻彻底底的绝望了。”

    “那他们还来讨钱?”姜无惧问。

    “没钱,怎么买吃的?”

    一股寒意,再次毫不预兆地,渗入了赵寒的骨髓。他暗暗压了下去,只是一笑:

    “就算这个世道再窝囊,也得活下去不是?”

    洛羽儿愣了一愣。

    她走上去,掏出自己所有的铜钱和干粮,放在一个骨瘦如柴的乞丐老妇的手里。

    老妇人看着手里的东西,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突然,好几个乞丐冲了过来,发疯似的去抢妇人手里的干粮,然后拼命往自己嘴里塞:

    “我的,我的……”

    远处,沈小玉轻叹一声:

    “怜香,去买些衣物粮食,给他们送去吧。”

    “是小娘子。”怜香道。

    赵寒也走了过去,掏出所有的粮钱,劝开了那些抢夺的乞丐。

    “婆婆,”他看着乞丐老妇的双手,“您家里是种地的吧?是遭灾了吗?”

    “遭灾?”

    老妇人似乎想起了什么,老泪涌了出来:“小郎君啊,咱们村里头可是遭大灾了啊……”

    原来,那个困扰上已久的旱灾,竟然一直没有结束,反而越演越烈。

    入秋以来,这上周遭,已经有数十条的村子颗粒无收,不知道饿死了多少人。

    许多幸存的人没办法,只好拖男带女,到这城里来乞讨为生。

    老妇人泣不成声。

    听了这些话,周围的人群里,好些普通百姓也纷纷叹起气来。

    他们都说,自己的乡里也遭了灾,要不是平日到这城里跑活计,还能挣上些许,也早就出来要饭了。

    灾荒这么厉害,可这衙门的赈灾钱粮什么的,一分都没见。

    而且听说前几天的夜里,城里还弄出了兵乱,有好些人的家里,都被洗劫一空。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贼人,问那衙门的人,他们也屁都不肯放一个。

    “怎么最近咱这个上,这么多的祸事啊……”

    “你们说,这是不是,那吃人头的‘恶鬼’给闹的?”

    “就是,都过去这么多年,怎么这‘恶鬼’又跑出了?”

    一提起那“人头鬼案”,人们的心里一阵阵的寒意。

    “个凉怂子!”

    人群中,有人突然大骂起来:

    “案子没破,灾又不救,还闹兵乱。这狗娘养的衙门,吃粪去啦?!!”

    “那新任的独孤县太爷,开头还以为他很不错呢,可谁知就跟过去的一个样,占着茅坑不拉稀。

    按我说,咱都到衙门前头去击鼓,问问那独孤泰,他吃饱了究竟干什么去了!”

    “对,走!!”

    恐惧渐渐变成了愤怒。

    许多年轻气盛的人,叫嚷着,往衙门的方向涌了过去。剩下的人虽然没有跟上,可嘴里也满是忿恨。

    “天灾**,民怨沸腾。

    这是大乱之兆啊……”

    赵寒看着那些百姓们,思考了下,又道:

    “羽儿,这几日下来,你对那位独孤县令,有没有什么新的看法?”

    “我想,”洛羽儿道,“独孤泰他应该是个好人吧。”

    “怎么说?”赵寒饶有兴致。

    洛羽儿道:“前头,咱们是怀疑过他。

    从当时的线索看起来,独孤泰确实可能和孔原有勾结,甚至还有‘恶鬼’的嫌疑。

    可后来,他严禁儿子独孤亮和孔原交往,还和秦州府兵一起,打败了孔原的叛军。

    而对爹爹,独孤泰他更是网开了一面。

    不但没关进大牢,还派大夫过来看病。除了爹爹不能外出之外,咱们过去探望照料,也没有阻拦。

    如果独孤泰是坏人,又或者和‘恶鬼’有什么牵连,他会这么做吗?”

    “也许他装的呢?天赐你还记得?”赵寒道。

    洛羽儿想了想:“如果真是这样,如果独孤泰是‘恶鬼’,那他为什么做这些事?”

    “你说呢?”赵寒道。

    洛羽儿摇摇头:“我看不懂他。”

    “精辟。”

    赵寒道:“‘看不懂’这三个字,用来形容独孤泰,再适合不过了。

    他是一个城府极深,让人完全捉摸不透的人物。

    那晚,孔原从青玉院逃走之前,他说了一个名字,你猜是谁?”

    “独孤泰?”

    “没错。而且,孔原说这名字的时候,满脸都是恨意,恨不得把这人吞了似的。

    如果真像孔原所说,他只是和独孤亮有往来,却不认识独孤泰,他又怎么会有这种表现?”

    “可能是,孔原恨独孤泰坏了他起兵的事吧。”

    “独孤泰身为大唐上县令,境内有人叛乱,县令出兵镇压,是职责分内之事。无论是谁,都会这么做。

    像孔原这样老谋深算的人,对此应该早有准备,又有什么可恨的呢?

    这背后肯定有问题。

    孔原和独孤泰之间,一定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干系,才会让孔原有这样深的恨意。”

    “这么说,”洛羽儿道,“独孤泰的嫌疑还不能轻易放过了。现在孔原死了,咱们正愁案子无从下手呢。

    要不,我们就从独孤泰的身上着手?”

第一百二十章 我想看本书

    赵寒道:“独孤泰为人处事、滴水不漏,不好查。”

    “那要不,”洛羽儿道,“再去那些受害人家里查查。”

    赵寒说,他查过了。

    这两三天来,他利用空暇时辰,扮成个小贩,终于把那十几个受害人的家门敲开了,还用小贩的语气,和受害人的家人聊了天。

    他发现,这些家属对受害人的死都很痛心,都摆了灵堂什么的吊祭。

    可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异常。

    关于受害人的身份和背景等等,他们说的,和赵寒之前打听到的,非常吻合。也没有一个家属说到,受害人之间有些什么关系。

    看起来,这些受害人就是些互不相识的普通人。

    “这就怪了。”

    洛羽儿道,“咱们明明推断过,这些受害人之间一定有什么关系,他们的背后,肯定藏着什么大秘密的啊。”

    “有一种可能。”

    赵寒道,“那些受害人都把秘密藏在了心里,没告诉过任何人,就连他们的家人也没说。”

    洛羽儿有些苦恼:“那这又不行那又不知道的,这案子还怎么查?”

    “可以查。”

    “怎么查?”

    “查书。”

    洛羽儿一愕。

    这破案又不是科举应试,查书有什么用?

    “查什么书?”她问。

    “当然是好看的书咯。”

    赵寒看了看,四周喧闹的人群:

    “走,回去说。”

    两人和沈小玉等人告别,就往官驿回去。姜无惧好不容易逃脱了怜香的“追捕”,也赶紧跟了上去。

    身后,沈小玉把发髻上的珠花轻轻取下看了看,又望了望那三个年轻背影,妩媚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丝奇怪的表情。

    ……

    ……

    官驿的长廊上,一个人快步走过,衙役们纷纷鞠躬。

    走了一阵,那人停在一间大厢房的门前。木门打开,洛羽儿端着盆水走了出来,一眼看到来人:

    “张大人?”

    “洛大人可好?”

    面前站着的,正是张陌尘。

    厢房内。

    “令尊对我有恩。”

    张陌尘看着躺在床上的洛元堂,缓缓帮他盖上了被子:

    “当年,我初来乍到,在这上府衙里很不受人待见。是洛大人力排众议,给了我为民做事的机会。

    可以说,他待我,就如待亲生子弟一般。”

    “初来乍到……”

    身旁,赵寒插了一句:

    “张大人,您应该是从孟统军那边过来的吧?”

    “不错。”

    对少年突然的问话,张陌尘没有任何惊讶:

    “来上前,我是陇右道边境、鄯州军府里的一名边军,当时掌管军府的人,就是孟凉孟统军。

    十余年来,我一直跟随着统军,向他学习军事兵法,在边境与吐谷浑作战……”

    兵荒马乱、血雨腥风,尽在一言中。

    “……数年前,我因伤不得不返籍为民,经孟统军引荐到上县衙赴任,从此就和边军的弟兄分开了。

    未曾想,不久之后,孟统军和兄弟们也都迁到了这秦州上军府来。”

    赵寒点点头:

    “张大人,监视独孤亮的时候,我找您商量,要去哪里找援兵,对付孔原‘翁伯’那一大帮人。

    您说不用我操心,您可以叫来上府兵。

    当时我就纳闷,这军府和县治是分开的。

    府兵只归秦州都督府管,别说您是上县尉,就是县令、甚至州里的大官,也没法调动。

    您又怎么可能叫得动他们?

    可后来在青玉院里,听到赫连校尉叫您‘张别将’,我顿时就明白了。

    哦对了,我还有第二问。”

    “说。”张陌尘道。

    “我听人说,抓孔原的那晚,凌若姑娘走得比您早,她的马又比您的快。

    怎么张大人您,却比她先到了永宁泽?”

    “抄近道。”

    “可我记得,当时我追着那个‘恶鬼’黑影,它就是往您来的方向跑的,突然就不见了。

    您就连它的一点踪影,都没看到?”

    “这是第三问了,”张陌尘道,“该我问你。”

    “也是哈,”赵寒道,“您问。”

    “孔原是怎么死的?当晚,你都看到了什么?”

    “我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只远远看到凶手‘恶鬼’的身影,还有孔原的无头尸首。

    这些我都和您说过了。

    听说尸首也运回衙门了,您应该也审视过了吧?”

    赵张两人对视着,就像互相审问着犯人,一问一答、语速飞快。

    “你俩干什么?对簿公堂呢?”

    洛羽儿走到两人中间:

    “赵寒,张大人帮了咱们这么次,今天又是来看望爹爹的,刚才还帮他检查伤势。

    你对人好点,会死啊?”

    “我的错。”

    赵寒一笑,“办案例行要问问,张大人您懂的。”

    张陌尘没理他,只看着洛羽儿:

    “先前我让你们出城,是不想让你们卷入这桩疑案之中。

    如今,既然已经到了这个田地。

    羽儿姑娘,你放心。

    我既然答应过你,就一定会把此案查个水落石出,还洛大人一个公道。”

    “谢谢啦,张大……”

    洛羽儿一拍自己脑门:

    “嗨,你对爹爹这么好,还说爹爹待你像亲生的一样,那我还大人大人地叫什么呢?

    咱俩岁数也差不太多,我就叫你一声张大哥,行吗?”

    她笑盈盈地看着张陌尘。

    张陌尘似乎一愣。

    这种表情,似乎从来没在他那张冷峻清秀的脸上,出现过。

    他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嘛……”

    赵寒往张陌尘的肩头,搂了过去:

    “认识那么久,早该结拜了,对吧张大哥?”

    张陌尘默默避开了少年的手。

    “事已至此,”他道,“这‘恶鬼’如此的猖獗,破案缉凶,迫在眉睫。

    可孔原一死,线索已断。

    关于案子的下一步,我要听听,你们有什么主意。”

    “正好。”

    赵寒道:“我想看本书。

    或者准确地说,是看很多书。

    过去二十年,上所有的户籍和县志的卷册,我全要。”

    按大唐律例,百姓必须按期向衙门提交文书牒状,以反映每户家中人口、身世及土地财物等各类消息,是为“手实”。

    官府再据此,一年一造“计账”,三年一造“户籍”。

    “手实”、“计账”和“户籍”这三种文书,是大唐户籍管理的关键文书。

    而“县志”,则是用来记载一县的历史、地理、风物等等的文书。

    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看这些,而且一看就是二十年?

    张陌尘却也不问为什么,就吩咐门外的贾振,让他带赵寒去找曾谦。曾谦自然会带着赵寒,去看他想要的“书”的了。

    这些天下来,赵寒早就和贾振称兄道弟了,两人往门外就走。

    “独孤大人到!”

    门外,蒋怀和刘通站在了两边。

    独孤泰身着长袍闲服,缓步走了进来,一路走到洛元堂躺着的床前。

    正说着他呢,他怎么就来了?

    洛羽儿看了看赵寒。

    赵寒却看着独孤泰。

    那边,独孤泰缓缓举起一只手,对准了床上躺着的洛元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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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9524/ 第一时间欣赏大唐捉妖法师最新章节! 作者:澄云生所写的《大唐捉妖法师》为转载作品,大唐捉妖法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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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捉妖法师介绍:
大唐贞观年间,神秘风趣的少年法师赵寒,捉妖降魔、屡破奇案,卷入权谋大战,上斗帝王将相阴谋家,下揽江山美人眉如画,成就一代大唐神探法师传奇!(本书又名《天师奇唐》)大唐捉妖法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捉妖法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捉妖法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