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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澄云生     大唐捉妖法师txt下载     大唐捉妖法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桀骜不驯的人物

    上县衙,议事堂里。

    “大人,‘食人谷’的案情经过大致如此……”

    曾谦说完,低下头去。

    长桌前,独孤泰换了身道袍模样的闲服,拿着本泛黄的古册,慢慢翻看着。

    古册的封面上,《道德经》三字淡漠如尘。

    “曾谦。”独孤泰道。

    “下官在。”曾谦答。

    “这些妖魔鬼怪的案情,”独孤泰道,“都是你编造的胡言么?”

    曾谦一愕道:

    “不敢……

    下官都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不敢有半点的捏造。这些,蒋大人也都是知道的啊。”

    身旁,蒋怀勉强点了点头。

    独孤泰面无表情。

    “赵寒,你们觉得此人如何?”他说。

    “赵法师啊,”曾谦小心道,“依下官看,赵法师他虽然年纪轻轻,可确是个破案好手,又有一身的法师能耐。

    他,应该是除鬼法师的上好人选。

    蒋大人,您说呢?”

    蒋怀假装没听见。

    此时,师爷刘通走进来,在独孤泰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让他在后堂等着。”独孤泰道。

    “公子他说有要事……”刘通道。

    “等。”

    “是。”

    刘通走了出去。

    “曾谦你说,”独孤泰缓缓道,“除了那花妖外,还有个叫席天赐的法师,也是妖物变的?”

    “是的大人。”曾谦道。

    “他在哪里?被那赵寒灭了,还是抓了?”

    曾谦道,“多亏大人提醒,下官方才忘了说了,这个席天赐他后来……”

    “大人,您不能进去啊……”

    嘭!

    议事堂的门一开,一个身材高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

    正是上代县尉,张陌尘。

    他一身笔挺的衙门闲服,腰悬黑色长鞘,书生似的面容清秀白净,眉宇间却又冷峻如山。

    “好久不见了,张大人。”独孤泰淡淡道。

    “独孤泰,”张陌尘冷冷看着独孤泰,“那‘除鬼赋’是不是你的所为?”

    “大胆!”

    蒋怀道:“张陌尘你身为下官,独孤县令的名号,是你可以乱叫的吗?

    大人,您看他……”

    独孤泰肃然看了眼蒋怀,蒋怀连忙低头住口。

    “张大人,你继续说。”独孤泰道。

    张陌尘面容冷冷:“过去数日,四大城门、八大坊市,都有一群假扮衙役的歹徒,向百姓强行收取赋钱。

    他们说,这是奉了上衙门的号令,用以破案捉鬼之用。

    但凡有敢质疑者,这帮人就拿出盖着县衙大印的告示,甚至棍棒交加。百姓们只能忍气吞声,低头缴纳。

    独孤泰,你身为代县令,上大印就在你的手里。

    你说,这是谁人所为?”

    独孤泰一言不发。

    “令郎独孤亮,”张陌尘继续道,“还频频在收赋的现场出现,是那帮歹徒头目的座上宾。

    这又是何故?”

    “姓张的!”

    内门嘭的打开,独孤亮冲了出来,一指张陌尘:

    “自从你到了这上城,就三番四次地找本公子的不是。你这是官做到了头,活腻了是么?!”

    “他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

    独孤泰突然打断了他。

    独孤亮有些讶异,“父亲,这……”

    “我问你是不是真的?”独孤泰道。

    独孤亮的模样,有些心虚:“父亲,他……这是污言构陷我!张陌尘,你血口喷人,该当何罪?!

    来人,给我把他……”

    啪。

    独孤泰的手里,《道德经》一合而上:“这上衙门,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发话了?

    刘通,把他带出去。”

    独孤亮还想争辩,可看父亲那严肃的样子,只好强忍着气,狠狠瞪了张陌尘一眼,跟着刘通出了去。

    独孤泰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声音还是缓缓:

    “张大人,本官命你去彻查‘人头鬼案’,至今已十日有余。

    可捕头们都说,这些日子,根本就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也没有任何外出搜查的调遣。

    如今你一现身,却跟我说什么‘除鬼赋’的事。

    案情呢?

    凶手恶鬼呢?”

    “妖鬼志怪,本就是世人的编造。”

    张陌尘冷冷看着独孤泰,丝毫不像看着自己的上官:

    “为什么你还要,招募那所谓的‘除鬼法师’?而我身为主管此案的县尉,竟然对此毫不知情?”

    独孤泰冷笑一声,翻了翻手里的书:

    “曾谦,张大人对‘除鬼’的事似乎颇感兴趣,正好,你不是还有话没说完么?

    说吧。”

    曾谦连忙道了声是,“回禀二位大人,那‘食人谷’案里头,还有个叫席天赐的妖物。

    赵法师本来是要抓他的。

    可他逃了,半道上还被人杀了,头像是被什么咬了去似的,还有那个古怪的姿势。

    这可是和咱上城里,’人头鬼案’的受害人,死得一模一样啊……”

    “恶鬼”,竟然再次出现害人,还是在百里之外的荒山。

    “尸首你亲眼所见?”独孤泰问。

    曾谦点头,说他和蒋怀后来都赶到了现场,席天赐的尸首是亲眼看过的。

    “凶手是谁?”独孤泰问。

    “没人看见。现场就只有尸首,已经收敛运回,放在衙门的停尸间里了。”

    “谁先发现的尸首?”张陌尘突然问。

    “回张大人,”曾谦道,“是赵寒。”

    赵寒。

    张陌尘似乎想起了几日前,在城门那里遇见的那个青衫少年。

    “此人现在何处?”他问。

    “暂时安置在了城西的官驿里头,等候列位大人召见。”

    张陌尘往外就走,完全没有理会任何人。

    “这个张陌尘……”

    蒋怀道:“大人,这小子也太张狂了。

    也不知朝廷怎么想的,像他这种出身的人也能派到上来做官,还让他走了大运,当了县尉。

    这要是论资排辈的话,什么时候轮得到他啊?”

    “那是你想当这县尉了?”独孤泰道。

    “啊?不不,下官绝没这个意思……”

    独孤泰的手里,《道德经》徐徐翻过一页: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他缓缓念着书上的字,身上道袍似的闲服,颜色深深:

    “这位张大人,的确是个自视甚高、桀骜不驯的人物。可他办起事来,比你们所有人都要强上百倍。

    这‘人头鬼案’如此的诡秘凶险,那凶手‘恶鬼’更是神出鬼没,害人无数。

    这种案子,他不办,你们来办?”

    “下官不敢……”

    蒋怀慌忙点头。

    独孤泰肃然远望。

    目光之中,那个清瘦的书生官员身躯,消失在了林荫石道的远方。

第七十七章 闭门羹,管饱的那种

    秋雨过了,日头上了三竿,城里巷陌之间,男男女女,熙熙攘攘。

    一户小院的门前,赵寒笑嘻嘻地说着:

    “大婶早啊,头回见面、幸会幸会,我……”

    中年妇人马脸一黑,门嘭地关了。

    赵寒嘴角抽了抽:

    “第几碗了,羽儿?”

    “第八碗了。”

    洛羽儿掩着嘴,小脸笑得红泛泛的:

    “赵寒,你这闭门羹一碗接一碗的,能当饭吃了。”

    “还管饱,”姜无惧道,“怪不得官驿的胡饼那么好吃,寒老弟你也不多要点。”

    赵寒摸摸脸:

    “嗯,看来得化个妆。”

    “滚……”

    洛羽儿道,“回城都这么多天了,那衙门的人,怎么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从“食人谷”回来以后,三人就被安置在了官驿里,说是要等候衙门的大人召见。

    可一等就是好几天,连官差的影子都没见着。

    想起还在牢里的爹爹,洛羽儿怎么可能不心急?

    可赵寒很悠闲。

    他每天睡到日头高挂才醒,然后就拉着洛姜两人往外走,说是之前破案太累人了,先散散心再说。

    洛羽儿只好跟着去。

    可赵寒走的时候,东一下西一下,差点把人晃晕过去。

    他时不时又停下来,和街边的某个陌生人搭讪几句,又哼着小曲走开。

    几天下来,整个上几乎都走遍了,都是这样优哉游哉的。

    唯独有一样。

    每天总有那么一两回,赵寒会不经意地停在某个宅子的门口。这些宅子有大有小,有富有贫,都是些陌生的人家。

    少年总是自来熟似的,上去就敲门,和人家搭讪。

    可说也奇怪,那些开门的人一看见赵寒,门马上就关了。

    到今天足足八回了,回回如此。

    洛羽儿是了解赵寒的。

    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原因,所以一直也没问。可都第八回了,她终于忍不住了:

    “赵寒,这几天逛来逛去的,你这是在破案吧?

    是的话,赶紧告诉我们,咱们一起来做。”

    “就是,”姜无惧道,“寒老弟你尽瞎逛,那赌馆艺楼什么的又不让我进。”

    赵寒笑看着两人:“你们知道,我这几天吃的,都是谁的闭门羹吗?”

    洛姜两人摇头。

    “死人的。”赵寒道。

    两人一愕。

    “再说准点,”赵寒道,“是死人他们家的。”

    说起来也是怪了。

    上城的百姓,大多都是淳朴好客的。

    这几天,赵寒在街巷里和人搭讪,聊得也挺开心的。

    可偏偏这八户人家,一个个见了赵寒就跟见了鬼似的,话都不搭一句就关了门。

    死人他们家的。

    确实,有那么一两个开门的人,头上还绑着白布。

    洛羽儿忽然醒悟,“这些,都是‘人头鬼案’受害人的家!”

    这些家里有人被‘恶鬼’吃了头,本就是犯忌讳的事,还有这官差邻居什么的,都不知打扰过他们多少回了。

    一个陌生人这么闯上去,当然就要吃闭门羹了。

    原来这几天,赵寒一直都在通过这种走访的方式,暗查受害人的身世、背景、人脉等等,各种消息。

    还有,就是这些受害人之间的关系。

    洛羽儿说,这个爹爹早就查过了,这些受害人什么身份都有,可彼此都不认识,没什么关系。

    “要是他们故意隐藏了呢?”

    赵寒说,经过“食人谷”一案,我们已经明白,这‘恶鬼’杀人的背后肯定有什么重大阴谋。

    那他所杀的人,难道真的都是些不相干的人?

    万一,他们是些不同一般的人。

    那查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有可能可以顺藤摸瓜,查到‘恶鬼’的身份。这几天,他在城里暗查,虽然去受害人的家都没进去,可在邻里街坊的,都仔细打听了一轮。

    “有什么发现吗?”洛羽儿道。

    “你爹爹说的对。”

    赵寒道,“没一个人提到过,那些受害人之间有过什么来往。看起来,他们好像真的就是一群互不相干的人。”

    农民商人、工匠名士,还有官员等等,什么人都有。

    “这么说,”洛羽儿道,“这恶鬼真的是随意杀人了?”

    赵寒正想说些什么,眼里忽然精光一闪。

    “换人了啊。恩,比之前的麻利多了……”

    他笑着喃喃了两句,一抬头:

    “走,再吃闭门羹去咯!”

    他双手一拉洛姜两人,左摇右晃的,几下就淹没在了人群之中。

    身后不远,一个屋檐的阴影下。

    两个衣着普通的男子对视了一眼,嗖的一下,消失无踪。

    ……

    ……

    夜半,城北。

    黑夜里有一座偌大的院落,木门上都是灰尘,贴着赤红色的衙门封条。

    墙头,有黑影掠过。

    落在院内,穿梭了好一阵,忽然停住。

    前面,坐落着孤零零的一间大屋,门头挂满了蛛网,好像很久都没人住了。

    “是这里了。”

    赵寒低声道。

    洛羽儿看了看四周:

    “这吴晋的私宅可真够大的,走了半天才到这里。那间就是他的卧厢?”

    “这种景观,”赵寒道,“又是最大最豪奢的一间,你说呢?”

    这么说,这就是那位上前县令吴晋,被“恶鬼”吃了头的地方了。

    “那还等什么?”

    姜无惧捋起袖子,就想往前走。

    咧……

    前面,屋门缓缓打开了,门口黑洞洞的。

    姜无惧嗖的跳到了洛羽儿身后。

    赵寒凝神四望。

    月色惨淡,四周悄无声息,那两个跟踪的人早就被摆脱了。

    他带着洛羽儿两人走了上去。

    屋里一片漆黑。

    四周有一排黑幽幽的,不知是什么东西,月光从窗缝里钻进来,又淹没在了黑暗中。

    洛羽儿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火光忽然亮起。

    她一下后退两步,做个防守态势,姜无惧东张西望。

    黑暗中,是赵寒拿了个火折子。

    “寒老弟,下回玩火先提个醒成吗?”

    赵寒却很严肃,借着亮光,在屋里查看了起来。

    这是间很大的书房。

    那些黑幽幽的东西,都是些家具摆设,颠三倒四地散落着。

    每样都是雕工精细、用料上乘,可以看得出这个主人家,是个富足而又讲究的人。

    地上,厚厚的积尘里,有许多宽大不同的脚印,好多都模糊不清了。

    书案前,一张座椅上,有一道红得发黑的痕迹。

    “血迹?”洛羽儿低声道。

    赵寒伸手一刮,放到鼻子旁闻了闻,点头:

    “这就是凶案现场,衙门的人已经来搜过了。”

    他看着地上的脚印,和那些散落的摆设。

    “恶鬼”就是在这里,吃掉那位吴县令的头的,而羽儿的父亲,也是在这里被抓走的。

    那晚,洛伯父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他会不会,见到那“恶鬼”的真面目了?

    “那有东西!”

    姜无惧指着东边墙壁。

    墙上,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在风里一飘一荡的,嘶嘶地响。

第七十八章 诗里藏心

    赵寒走上去,用火折子一照。

    那是一幅字帖,半贴在墙上,被风吹得飘起,上面写了首四言诗:

    内人不化

    家室好大

    削了床头

    睡过几下

    “这什么歪诗啊?”洛羽儿纳闷。

    借着微弱的火光,赵寒看了看四周:

    “你俩有没发现,这个书房有什么特殊之处?”

    洛姜两人也看了看,摇摇头。

    “很多书。”

    赵寒走到一排排的书架前,看着上面放得满满的各种卷册:

    “诗词歌赋、经史子集什么都有,而且都有频繁翻看的痕迹。

    这说明,这书房的主人是个喜好学问之人。

    羽儿,洛伯父他有没说过,这吴晋在诗文方面怎么样?”

    “嗯,”洛羽儿道,“爹爹好像提起过,这吴县令的诗写得不错呢。”

    “那就对了。”

    火光又照在了字帖上,赵寒道:

    “既然这样,那这位诗写得不错的吴县令,又怎么会写这种文不通、理不顺的歪诗,还挂在这么显眼的位置呢?”

    洛羽儿和姜无惧一愕。

    “羽儿,”赵寒道,“你小时候有没有玩过‘诗戏’?”

    洛羽儿道:“有啊,小时候爹爹教我作诗,就玩过。什么‘无情对’、‘回文诗’、‘同音对韵’、‘藏头藏尾’,多着呢……

    等等。”

    她有点醒悟了:

    “你是说,这首歪诗里有‘文章’?”

    内人嫁了

    家室好大

    削了床头

    睡过几下

    洛羽儿又默念了几遍:

    “不是‘回文’,‘同音’也没有。藏头的四个字是‘内家削睡’,藏尾是‘了大头下’,这都不通啊。”

    “那‘藏心’呢?”赵寒道。

    “‘人室了过’,‘嫁好床几’,也不对啊。”

    “喂喂喂……”

    姜无惧拼命挥手:

    “我还在这呢好吗?你们说的,这都是什么乱炖大杂烩,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你那叫‘藏中’,”赵寒对洛羽儿道,“我说的是,‘藏心’。”

    “藏心”,这说法洛羽儿还是头一回听到。

    她又盯着那字帖,不断念着,忽然道:

    “我明白了!

    这首诗,第一句取第一个字,第二句取第二个字,以此类推,四个字连着两个角,正好斜着把整首诗分成两半。

    这就是‘藏心’,对吧赵寒?”

    “我懂我懂……”

    姜无惧好不容易听明白了,马上抢着念:

    “‘内、室、床、下’,这什么意思?”

    “这是吴晋给自己的提醒。”

    赵寒看着字帖上,那四个字:

    “平常人家里,有些重要的东西不能让外人看见,都得放在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

    可有些上了岁数的人,容易忘事,一转头就忘了东西放哪儿了。

    所以,他们就会藏东西的地方写下来,提醒自己。”

    洛羽儿也明白了:

    “可要是写的太直白,那外人一看,不就泄露了吗?

    所以,吴晋他才想了这法子,写了首别人看不懂的歪诗,挂在书房里。他自己一看到,就能想起东西的去处,又不怕旁人偷看了去。”

    赵寒点头。

    这吴晋,可是人头鬼案的受害人,还和羽儿爹爹被抓有直接的关系。

    他要藏的“重要东西”,会不会就和案子有关?

    “内室床下”。

    这就是,藏东西的地方。

    三人几乎转头,往角落看去。

    微弱的火光中,一扇小门躲在屏风的后面,通往内室。

    洛羽儿正想过去。

    赵寒抬手止住了她。

    “这刚刚有人来过。”他说。

    洛羽儿和姜无惧一愕。

    “你们看,”赵寒道,“这屋里其他的地方都积满了尘,唯独这副字帖的表面,却是干干净净的。”

    “风吹的吧?”姜无惧道。

    “那也不可能这么干净。”赵寒道。

    “那……那就是,那些官差来搜查的时候,给抹掉的。”

    赵寒指着地面:

    “你们看这脚印模糊的样子,那些官差很早就来过了。这都多少天了,这帖子早该又满脸土了。”

    “这么说,”洛羽儿道,“是有人刚刚抹去的了。”

    刚刚抹去。

    赵寒灭了火折子,带着两人轻步往小门走了过去。

    小门上也有厚厚的积尘,上面一把生锈的铁锁,好像被什么扭断了,上面也是很干净的。

    有人刚进去了。

    赵寒轻轻推开门。

    黑暗中,这是个宽大的厢房,一张长长的卧榻,放在了中央。

    微弱的月光透了进来,卧榻上,有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正在蜷曲匍匐着。

    赵寒目光一凝。

    那黑影忽然转过头来。

    看不清面目,只有两道冷光,穿透黑暗射了过来。

    黑影的身上有个手一样的物事,好像抓着个小小的东西,一闪一闪,发着幽光。

    洛羽儿和姜无惧一愕。

    这黑影,这一闪一闪的幽光,好熟悉。

    这,不就是在食人谷里,发现秃头人尸首的地方,看到的那个……

    嘭!

    木窗碎裂,黑影凌空跳了出去。

    赵寒飞身而出,经过卧榻时,飞快瞥了一眼。

    木榻的中央,不知被什么打穿了个大洞。洞里头,有一个小盒子打开着,里头空空如也。

    又来迟一步。

    “追!”

    赵寒一手把盒子揣进怀里,从窗户跳了出去,洛姜二人迅速跟上。

    屋外,夜色苍茫。

    黑影穿过长长的石道,不一阵就到了大门前,嗖的一下跳到了墙外去。

    赵寒三人正要跟上。

    嘭!

    大门被撞开,数十道强烈的火光,迎面照了过来。

    二三十个身着衙役服饰的汉子,手执火把刀枪,往赵寒三人包围过来。

    赵寒却好像没有看见,带着洛姜两人冲过还没形成的包围,就要跃上墙头,去追那黑影。

    “想跑?!”

    一个身影,从衙役人群中跳起,寒光闪掠而来!

    半空中,赵寒一个侧身。

    一道凌厉的气劲掠过,嗤嗤两声,他肩头的青衫裂开了两个口子。

    赵寒五指成掌,回手一击。

    嘭的一声,两个身影对面分开。

    也就是这一下的停顿,衙役们已经把三人团团围在了中央。

    赵寒稳稳落地,目光还是看着墙头。

    茫茫夜色下,那黑影已不知所踪了。

    在这个地界、这个时辰,再次碰上了那个神秘的黑影。

    黑影取走了受害人吴晋的,一件重要东西。而这东西,就和食人谷里看到的那个“小东西”,一模一样,闪着幽光。

    恶鬼,又现身了。

    而这一次,就在上城里,受害人的家中。竟然又让它给跑了,而且又是连模样都没看清。

    赵寒嘴角抽了抽,转过身去。

    夜色下,那位俊秀公子独孤亮腰悬长剑,站在衙役们的前头:

    “姓赵的,我们终于见面了。”

    “你哪位?”赵寒道。

    独孤亮想要发作,可一眼看见旁边,明眸美貌的洛羽儿,又忍了下来。

    “下流胚子一个,”他鄙视看着赵寒,“三更半夜,你擅闯这官封之地,该当何罪?!”

    “官封?封条呢?”赵寒问。

    独孤亮一指地上的那扇破门,血红的“封”字,撕成了两半。

    “这门谁打开的?”赵寒道。

    独孤亮“哼”了一声:“要不是本公子刚才眼疾手快、撞门进来,就让你给跑了。”

    “哦,原来开门的是你啊。”

    赵寒道,“三更半夜,你擅闯这官封之地,该当何罪?”

    同样的话,一转头,就回敬给了对方。

    独孤亮愣住了。

    他对赵寒的这张嘴早有耳闻,可没想到,这嘴竟然这么“厉害”。

    “以为跟你开玩笑呢?”

    赵寒继续道:

    “我问你,这里可是‘人头鬼案’受害人,上前任县令吴晋的宅子。

    你深更半夜的不睡觉,带这么多人跑这里来,想干什么?”

    赵寒直视着对方,眼神锐利。

    铮。

    独孤亮长剑出鞘:

    “我让你多嘴!”

    咳……

    衙役人群分开,那个中年文人孔原缓缓走了出来:

    “公子,可否让我来说一句?”

    独孤亮哼的一声,很不情愿的还剑入鞘。

    孔原背负着双手,淡淡看着赵寒,赵寒也这么看着他。

    两人对视着,一言不发。

    “你,就是那个破了‘食人谷案’的除鬼法师,赵寒?”孔原道。

    “你,就是那天在城门指使人收‘除鬼赋’,上第一大帮‘翁伯’的帮首,‘无常’?”赵寒道。

    火光下,孔原那张中年文人的脸上,那条长长的刀疤,微微一颤。

    独孤亮一愕。

    这小子,他怎么会知道孔原的身份,还有他的那个“称号”?

    孔原却没有半点惊讶。

    他看着赵寒,声音恬静得有些可怕:

    “我手里有人,有盖着上大印的捕令。你,除了这两个累赘,什么都没有。

    你觉得,你走得掉么?”

第七十九章 上邽城,都是我的

    四周,那些衙役一个个目光阴冷,围着赵寒三人。

    洛羽儿一指孔原:

    “你们这些人,在城门乱收乡亲的钱,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你们还敢来抓人?”

    “洛姑娘,”独孤亮邪笑着,“你与这姓赵的小子不同。你是我独孤亮的座上宾,没人敢动你一分一毫。”

    “你给我闭嘴!”

    洛羽儿指着独孤亮: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人,哼!”

    独孤亮却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喜色。

    以他的家财地位,还有“上才俊第一人”的名号,平日里,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蜂拥而来。可那大都是些游蜂浪蝶,难掩一股的媚俗之气。

    像这样清丽脱俗又倔强的少女,他还是头一回见到,有种欲罢不能的心。

    孔原淡淡看着赵寒:

    “你已无路可退,跟我走吧。”

    “休想!”

    洛羽儿道,“赵寒,咱们……”

    “好啊。”赵寒道。

    洛羽儿一愕。

    “可我有个条件。”

    赵寒又道,“这几天跟踪我们的,应该就是你的人了。被我摆脱了那多次,还能跟到这里来,不错嘛。

    你让他俩站出来,我瞧瞧?”

    孔原淡淡一笑:

    “你以为,眼下,你还有资格与我谈条件么?”

    四周,那些衙役的手里,三四十把兵刃铮地亮出,逼近过来。

    院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住手。”

    黑夜中,大门的台阶上。

    一个素衣长衫的书生站在那里,腰挂黑色长鞘,冷冷俯视着人群。

    上代县尉,张陌尘。

    是他?

    赵寒目光一凝。

    他怎么来了?

    张陌尘冷冷望着孔原:

    “假扮官差,强收赋钱,如今还敢擅闯官封大宅,私行缉捕之事。

    孔原,你以为,凭你一个小小的坊市帮会,就可以无法无天了么?”

    “张陌尘!”

    独孤亮指着这个,整天找自己麻烦的人:

    “我不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好,那我今晚就来个一石二鸟。

    也好让你们这些东西知道,在本公子的面前,你们只有低头求饶的份!”

    长剑一挥,直指张陌尘。

    张陌尘好像没有看见,只看了眼那几十个刀光凛冽的衙役:

    “孔原,你恃着有独孤泰做靠山,这是准备独霸一方,操控上、对抗朝廷了么?”

    “不敢。”

    孔原声音恬静:

    “我'翁伯'一门,成于百姓之间,向来都是为我上乡党谋福,从没有‘独霸’、‘操控’之说,更何谈对抗朝廷?

    张大人,这无来头的大罪名,恕孔某不能背负。

    至于独孤大人,孔某慕名神交已久,却一直无缘得见。如若方便,还请大人您引见一回?”

    张陌尘冷哼一声,看了看孔原身旁的独孤亮。目光的余光,在那个曾在城门为他而战的少女洛羽儿的身上掠过。

    “这三人,必须跟我走。”他说。

    “想走?”

    独孤亮一抖剑身,“孔原,给我把这姓张的也抓了!”

    “张大人请便。”孔原淡淡道。

    独孤亮一愕,“孔原,你!”

    孔原不为所动,摆了摆手,衙役人群齐刷刷一闪,一条通道现了出来。

    赵寒没动。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机会终于来了……”

    姜无惧一溜烟跑在前头,往大门跑去。

    寒光一闪。

    一把长剑,直插在姜无惧面前的地上,挡住了去路。

    “什么张大人,呸!”

    长剑旁,独孤亮走了出来:

    “没错,本公子就是要独霸一方,怎么了?

    这个宅子,这上城里的一切,都是我独孤亮的。

    我就是上之主!

    告诉你们这些下流胚子,有本公子在,今晚,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哎放什么臭屁啊你?”

    姜无惧道,“叫谁下流胚子呢……”

    啪。

    独孤亮一记耳光,把姜无惧打得翻身倒地。

    “叫的就是你!”

    独孤亮从地上拔起长剑,跨过姜无惧,一指赵寒的额头:

    “瞧你们一个个的模样,出身底层,没钱没势,没有任何前程可言。

    下流胚子,不是你,还有谁?!”

    看着那脸肿了一大块的兄弟,和那把寒光泛泛的兵刃。

    赵寒的左手上,一股元气隐隐流转而起。

    衣袖一拂,张陌尘走到人和剑的中间。他看着独孤亮,那张清秀冷峻的脸,正对着独孤亮的剑尖:

    “我是上县尉,要在我面前罔顾律法,杀人见血,那就先杀了我。”

    “姓张的,你以为我不敢吗?!”

    独孤亮的长剑,迅猛刺出。

    “独孤公子!”

    孔原忽然一声大喝,声音里带着隐约的嘶哑。

    独孤亮的长剑一顿。

    身边,孔原的声音又恢复了恬静,在他的耳边道:

    “公子可曾想过,在这个宅子里闹出命案,令尊那里,如何交待?”

    独孤亮愣住。

    “令尊”这两个字,戳中了他的心穴。

    “还不走?”张陌尘瞥了眼洛羽儿等人。

    洛羽儿扶起了姜无惧。

    她当然非常气愤,可见无惧的脸肿成这个样子,必须马上找些伤药,不然留下瘀血肿结就不好了。

    “赵寒,咱们先给无惧治伤,回头再跟这些家伙算账!”

    眼前的形势,是动不了手了。

    赵寒手上的玄光,缓缓散去。

    他看向了孔原,和那几十名衙役。

    刚才出门的时候,自己稍有停顿,这些人立即就完成了合围。他们一个个面容肃穆、令行禁止,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和话语。

    这绝不是上衙门里,那帮闲散的衙役。

    还有这帮人的头目,孔原。

    这个人的身上,有些什么不对。

    他也绝不只是个,只会欺行霸市的帮会头目。

    赵寒淡淡看了眼独孤亮,什么都没说,和洛羽儿一起扶着姜无惧,走了出去。

    张陌尘一拂袖,也转身而去。

    独孤亮恨得手里的长剑打颤。

    今晚,好不容易追踪到了这青衫小子的行踪,他马上就和孔原带人过来了。

    他准备抓赵寒个“擅闯官封”的现行,再栽赃他“和命案有重大嫌疑”的罪名,从而把这个青衫小子,一笔勾销。

    可偏偏在这最后关头,这姓张的又出现了,把一切全都打乱。

    这简直就跟城门收“除鬼赋”的那次,一模一样。

    “孔原,你为什么放那些家伙走?”

    独孤亮怒道:

    “我说过,我要把那姓赵的和姓张的都抓回去见父亲,就说他们一起犯的律。

    我就不信,父亲他会信那姓张的!”

    “公子,”孔原淡淡道,“前几日,令尊听到‘除鬼赋’的时候,是个什么反应?”

    独孤亮一愕。

    孔原道,“在此事上,令尊对您已经有所不悦。

    更何况,这张陌尘乃是朝廷命官,眼下,令尊也还有用他的地方。若是这时候,再把他弄出个三长两短来。

    公子以为,令尊会有何等想法?”

    “那难道从今往后,我们就永远要受制于那姓张的吗?

    还有那个,姓赵的下流胚子,竟敢和我抢女人。

    孔原。

    当初我找你来,可是有言在先,你帮我做我想做的事,我才会帮你,做你想做的事。

    要是你总是这么无用,那就别怪,本公子无情了!”

    “公子可还记得,孔某的小社,是怎么建成今日光景的?”

    独孤亮一愣。

    “陇右道”地处边疆、胡汉交杂,私藏刀兵的民众不计其数,民间械斗之风盛行。

    从前,仅在上这一城里,就有大大小小数十个帮会,持刀拿棒,到处乱收份子钱。

    坊市里同一个商行,一天里不知要交多少回的份子,弄得商客们苦不堪言。

    多年来,这些帮会还争斗不已,闹得满城鸡犬不宁,连官府几乎都没了办法。

    可就在数年前,一个名叫“翁伯”的小帮会,在上的坊市间悄然崛起。

    短短几年,那些曾经强悍无比的帮会头目们,一个个死的死、残的残,失踪的失踪。

    数以千计的帮众,要么被打散,要么被收编,数十个帮会顷刻间冰消瓦解。

    人头、鲜血,染红了整个上的江湖。

第八十章 他究竟是什么人

    商客和百姓们也非常害怕。

    他们心想,一个这么残忍的帮会,得势之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对付他们。

    可万没想到的是,自打“一统江湖”的那一天起,“翁伯”立即就定下了一套规矩,所有份子钱都按规收取,定时定量、不多不少。

    只要交了份子,商市要是有什么人闹事,翁伯立即就会派人上门,不到半日事态就会平息。

    那些闹事的人,也会永远消失。

    反正都要交钱,不如交个安安心心。

    一时间,上的坊市变成了个俨然有序的江湖,商客和百姓们纷纷拍手称快。

    而这个“翁伯”的头目,一直隐藏在这些血色阴影的背后,没人知道他是谁,更没人见过他一面。

    坊间纷纷传言,说这是京畿道某个大帮会的首领,来这秦州地界开拓山头的。

    又有人说,这是个世外的武学高人,因见世道纷乱不忍,所以才出手救人。

    更有些邪乎的,说这手段哪里是人啊,分明是个“催命无常”,是阎罗专门派来,催那些坏人命的。

    久而久之,“无常”,就成了百姓口里对“这人”的称号。

    独孤亮想起这些往事,口气缓和了些:“那孔原你说,怎么对付赵寒和张陌尘那两个家伙?”

    “公子您说呢?”孔原淡淡道。

    “我要他们死。”

    独孤亮狠狠道:

    “不,那姓张的杀了就算了。

    那个赵寒,我要把他抓来,然后千刀万剐!”

    黑夜下,衙役们个个面容冷冷,几十把兵刃垂在身旁。

    孔原望着远去的赵寒等人的背影,又缓缓转头,看了看那个黑影消失的那面围墙。

    他恬然一笑,脸上刀疤上的肉,鲜红如新:

    “谨遵公子之命。”

    ……

    ……

    霞光普照,天色大明。

    城里的一个酒肆里,好几个衙役趴在桌上,打着呼噜睡着。

    一个掌柜模样的男子,跑了进来:

    “敢问贾振贾捕头在吗?”

    “谁……在那大声嚷嚷?”

    桌上,那个上衙门的捕头贾振抬起头来,醉醺醺说着。

    “是小民我,”那掌柜道,“贾捕头,外头有人找您。”

    “叫他等着……”

    “那人说了,他有要紧的事。”

    “哎呀,谁那么大清早的不长眼,把我的回笼觉给吵没了……”

    捕头贾振一拍桌子,正想发作。

    门口,突然出现一个身影。

    “张……张大人?”贾振看着那身影。

    酒旗下,张陌尘冷眼看着他:

    “贾振,你当的好差事。”

    贾振酒全醒了,一躬身:

    “张大人,属下……属下……”

    张陌尘道,“我让你带人守住吴县令的宅子,你却来这里饮酒作乐?”

    “啊?”

    贾振一惊:

    “大人,来喝酒是属下不对,可大人您不是下了号令,让我们不用再守那宅子了吗?”

    自从前任县令吴晋被“恶鬼”吃了头,他的那间私宅作为案件发生的场所,就被官府彻底搜查,封了起来。

    后来,张陌尘升任代县尉,立即严令捕头贾振,带人把宅子守住,不让任何人等进入。

    可昨晚一更的后晌,突然有人拿了封书信过来。

    贾振打开一瞧,原来是衙门的手书号令,上面有“张陌尘”的落款,还盖着大印。

    上面写着,城里破“人头鬼案”急缺人手,让他撤了吴晋私宅的守卫,明日一早立即回衙门报道。

    这段日子,贾振从早到晚守着那宅子,家都没回去过。

    他看到文书大喜过望,立即带着那帮衙役手下,来这里吃喝庆祝,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回去。

    谁知这一喝,就醉到了这个时辰。

    “昨晚给你传令的人是谁?”张陌尘道。

    “属下没看清……”贾振道。

    “受令这么重要的事,你却连传令的人都没看清?”

    “那人戴着顶大幞头帽子,黑灯瞎火的,属下看了那信又一高兴,就没留神……

    可大人,那人不是您派来的吗?

    您应该认识他啊?”

    “吃吃喝喝的,还真补不了脑啊……”

    几尺开外,姜无惧揉了揉贴着药膏的脸:

    “这我都想到了,要真是那冰块脸派人来传的号令,他还会问你是谁吗?

    这贾振,也是蠢得可以了。”

    身旁,赵寒和洛羽儿对视一眼,不做声。

    这些天为了查案,赵寒三人也盯了吴晋的宅子好些天了,可因为那里一直都围满了官差,没法下手。

    可偏偏昨晚,那些衙役突然走了个精光,所以才有了机会,可以进去搜查。

    可刚进去没多久,独孤亮就和孔原带着人来了。

    所以,是谁写的那封假的“调令”,他为什么要把守门的衙役调走,就很明白了。

    “身为捕头,”张陌尘对贾振道,“竟被一张假令蒙骗。又擅离职守,不回衙门报到,到这里来肆意酒樽。

    贾振,按律,你该受什么处置?”

    “撤职,打板子……”

    贾振是个老实人,“大人,我知道自己没用,您交给我的事,我几乎没一件办得称您的意的。

    我该死啊……

    可大人,我家里老的嫩的五大口子人,就指着我这份差事养活。

    求您开开恩,打板子我认了,可千万别撤我的差事啊……”

    “是啊大人,贾大哥他平日都任劳任怨的,这次也是一时糊涂,大人您开开恩吧……”

    其他衙役也醒了,都过来求情。

    张陌尘道:“‘法不容情’这四个字,你们没听说过么?”

    “这……”

    “他有没有犯律?”

    “有,可是……”

    “很好。贾振,依大唐律令,现罚你即刻去职、归家待查,交出你的捕令腰牌。”

    “大人!!”

    贾振连同那些衙役,一同跪倒。

    “抗令不遵、罪加一等,你们是要一起坐大牢么?”

    没人再敢出声。

    半晌,贾振答了声“是”,摸出捕令腰牌放在地上,颤巍巍走了出去。

    洛羽儿实在看不过眼,就想说话。

    赵寒给她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让她先别动。

    等贾振走远,张陌尘对另一个领班的衙役道:

    “从今日起,你暂代贾振的捕头之职。

    你马上带人回去,把吴县令的宅子日夜守好。要再敢擅离职守,又或者让他人进入,为你是问。”

    “是大人。”那领班连忙道。

    “你过来。”

    张陌尘从怀里掏出三张小纸,递给那领班:

    “去县衙账房取出来,送到贾振家中。”

    “大人,”领班看着那三张东西,有点讶异,“这可是您过去三个月的俸禄票子,为什么……”

    “去。”张陌尘道。

    领班突然明白了什么,接过了小纸,回头喊声:

    “一帮不长眼的家伙,还不赶紧起来,走!”

    衙役们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好起来,醉醺醺地都走了开去。

    原来是这样。

    洛羽儿明白了。

    刚才张陌尘说了,按律,贾振擅离职守,应该撤职打板子论罪。

    可他却只是罚了贾振去职归家。

    去职,也就是暂时停了,并没有“撤”职,而打板子干脆就略去了。

    最后,还顾及贾振没了衙门的收入,没法养家,张陌尘还把自己的俸禄托人送过去。

    可刚才看他训斥贾振的那个样子,冷酷无情,一点也不像是假装出来的。

    洛羽儿不由得看了看不远处,那个冷峻的年轻官员。

    爹爹对这个人的好评,还有城门和吴晋宅子里,他的种种言行,又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这位张大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张陌尘走了过来。

    “昨晚,你们为什么去那里?”他问道。

    “回张大人,”赵寒笑道,“衙门招我们来破案,可好几天都没动静。我们憋得慌,就自己出来找找线索。”

    “你们走吧。”

    张陌尘冷冷看着,赵寒三人:

    “马上,离开上。”

第八十一章 受害人的关系

    “让我们离开,为什么?”赵寒道。

    “破案缉拿,”张陌尘道,“不是你们这些江湖术士该做的。

    看在你们曾为百姓做过点事的份上,现在离去,我便不追究你们擅闯官封的事。”

    赵寒道,“这是‘恶鬼’犯的案,术士不做,谁做?”

    “妖魔鬼怪,都是世人的杜撰。”

    “那张大人您让我们走,独孤大人答应吗?我们可是他招来的。”

    “破案乃县尉之责,是我一个人的事,与独孤泰无关。”

    “是吗?”

    赵寒一笑,“那我要掺和这案子,也是我一个人的事,和衙门、独孤县令还有张大人您,也无关。”

    两双眼睛对视着,空气有些凝滞。

    “大家都熟人,这么紧张做什么?

    来香儿妹,唱个曲缓和下。”

    洛羽儿一瞪眼,姜无惧立即住了口。

    赵寒道,“说得好。张大人,都是为了破案而已。您那头有什么新线索,不如交流一二?”

    “明早日出时分,若你们再不离开上,我就下令拿人。”

    张陌尘说完,转身离去。

    赵寒道:“我这里可是有新的重大线索,大人不想听听?”

    张陌尘就像没有听见,继续走去。

    “张陌尘你给我站住!”

    身后,洛羽儿突然一喊:

    “昨晚你救了我们,我很感激你。可你无缘无故就赶我们走,凭什么?

    我爹爹还在衙门的大牢里头,眼看就要杀头了。

    我要破案救他,我不走!”

    张陌尘站住了,回头看着洛羽儿:“你是洛大人的女儿?”

    “没错!也不怕你知道了。

    我问你张陌尘,你现在是县尉了,牢狱的事都归你管,那我爹爹的状况你最清楚。

    我爹爹他现在在牢里怎样了?

    他还好吗?

    你们为什么要冤枉他?

    你说呀!”

    张陌尘漠然不语。

    “我爹爹当年对你也是不薄的,现在他有难,你就这么看着不管吗?”

    张陌尘还是不说话。

    洛羽儿继续道,“自从爹爹被抓了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我知道,按大唐律,犯人的亲人是可以探狱的。我知道您很看重朝廷律法,我也不想让你为难。

    我只想见上爹爹一面,你身为县尉,还曾经是爹爹的属官。

    你说,能不能帮帮我?”

    她看着张陌尘。

    张陌尘看着少女,那双莹莹的大眼睛:

    “明早立即离城,在城外三十里的小稍子村等着,不许再插手案子半分。

    洛大人的事,一个月内,我会给你个明白交代。”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开去。

    人影一闪。

    “张大人,都要走了,问您个事呗。”

    赵寒走了上去:

    “昨晚,迟不迟早不早的,您刚好就在那个时候,在那个宅子的门口出现。

    那您来的时候,有没看见一只偷了东西的耗子,从墙上跳了出去?

    就是悉悉索索,生怕被人瞧见的那种?”

    赵寒直勾勾地,看着对方的眼睛。

    张陌尘看都没有看他,走入了城内人群之中。

    洛羽儿想追上去,赵寒拦住了她。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追上去,也没什么用。

    “这位张大人,确实不简单。”

    赵寒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

    ……

    上城,一间暗室阴暗无比,孤灯摇曳,照着那个巨大的木头笼子。

    “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笼子前,一个鬼面黑袍人站在那里,嘶哑的声音说着。

    他的前方,另一个长袍黑影望着笼子底部,那个盘踞着的巨大物事。

    “做。”长袍黑影道。

    “是,”鬼面黑袍人应了声,“那这次的事做完了,你应承我的事……”

    “怎么,你怀疑我?”长袍黑影声音缓缓,有种莫名的阴森。

    鬼面黑袍人道:“哪里?只是这么多年了,这回,我想要个准信。”

    没有回音。

    灯火摇晃,笼子底部,传来一声声浓重的呼吸声。

    “我的话就是准信。”长袍黑影道。

    鬼面黑袍人冷笑一声,就想离去。

    可他发觉自己的身子直不起来。

    背上,好像突然有座大山压着,脊骨都快要被压断了。空气里,飘浮着一缕阴森的气流,磷火闪烁。

    鬼面黑袍人却没有半点惊慌:“我做错什么了么?”

    长袍黑影站在磷火之中,缓缓道:

    “这次,若是再有闪失……”

    “放心。”

    鬼面黑袍人的身上,骨头咯咯作响:

    “这次,他必死无疑。”

    “很好。”

    磷火和阴光消失了。

    昏暗中,长袍黑影的声音缓缓而来:

    “那么到那时,这座上城,就是你的了。”

    ……

    ……

    “这什么东西?来,我鉴赏鉴赏……”

    大道上,人来人往。

    赵寒把玩着手里的一件物事,姜无惧几次伸手都没抢到。那是一个金灿灿的小盒,盒盖打开着。

    “这什么啊?”洛羽儿走过来。

    赵寒一抬头。

    一副斗鸡眼。

    “太小了,我眼花……”

    “……”

    洛羽儿无语,“我来帮你看。”

    “拿来吧你……”

    姜无惧一把抢过小盒,往外就跑:

    “让寒老弟你躲啊,瞧瞧,我姜大胆一出手,还不是立即‘羊入虎口’了吗,啊哈哈哈……

    哎呀你说这上头的金子,得值多少……啊呸!!”

    姜无惧一捂鼻子,小盒丢了出去,被洛羽儿一手接住。

    想起了食人谷的事,洛羽儿马上问:

    “无惧你又闻到什么味了?”

    “腥味儿。”

    “什么腥味儿?”

    “还有什么腥味,血腥味啊。又骨又肉的,啊呸呸呸……”

    洛羽儿看了看手里的小盒,也闻了闻。

    这回她也闻到了。

    确实有一种血腥味,就好像,这盒子在些什么腐肉里放过的一样。

    盒子里有个小凹槽,好像是用来托着个小东西的,可上面又什么都没有。

    洛羽儿认真看着,赵寒和姜无惧也凑了过来。

    三双斗鸡眼,一起盯着那小盒子。

    这就是昨晚,赵寒在吴晋内室的卧榻下,捡起的那个盒子。

    昨晚,那个神秘黑影再次现身,就在那张卧榻上。

    所以,这盒子里原本装着的东西,肯定就是被黑影拿走了。

    赵寒想起了,黑影的手里,那个闪着幽光的东西。

    这就和食人谷里,自己在秃头人的尸首旁边,看到黑影拿着的东西,一模一样。

    那应该是个很小的物件,一闪一闪,冒着一种诡异的幽光。

    很好。

    如果说,这个两次出现的神秘黑影,就是“恶鬼”。

    那么,在食人谷和吴晋宅子,这两个受害人被害的地方,它两次出现,都拿走了一样东西。

    这说明什么?

    其一,这说明“恶鬼”吃人头,背后果然有隐藏的图谋。它是想从那些受害人的身上,得到些什么。

    其二,秃头人和吴晋,两个受害人都拥有同一样东西,都被“恶鬼”觊觎。

    这就推翻了之前,羽儿爹爹说,这些受害人只是些互不相干的普通人的判断。

    很明显,这两个受害人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而这种联系,很可能就是“恶鬼”杀人的重要原因。

    一个是戏子和杀手,一个是朝廷官员、上县令,他们两人会有什么联系?

    还有其他的那些受害人,士农官商,什么人都有。

    他们又是些什么人,又会和这两人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第八十二章 “偶遇”

    两个受害人,都有那样闪着幽光的“小东西”,都被恶鬼拿走了。

    只要弄清楚那是什么,那些受害人之间的关系,甚至“恶鬼”的真实身份,就有可能顺藤摸瓜而出。

    赵寒看着空盒子里的那个凹槽。

    这里就是那“小东西”放过的地方,确实有种腥臭带血的味道。

    那件“小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倦意突然袭来。

    他打了个大哈欠。

    洛羽儿道,“咱们先回去歇息一下,然后我就去衙门,再找那张陌尘。要是他不肯,我就直接找独孤泰。

    我一定要见到爹爹。”

    “好主意。”

    赵寒转身就往前走,“官驿就在前头,床啊床,终于又可以和你见面了……”

    噗。

    好像撞到了某人的身上,那个人就要摔倒,赵寒顺手就扶住了:

    “兄弟对不住啊,我一想到床就情不自禁了,你……”

    “非礼啊!!”

    一声尖叫,耳朵都快震聋了。

    赵寒松手捂耳。

    街上的人群里,有一顶淡红雅致的轿子。

    四个壮汉轿夫站在轿子旁边,一看就是些富贵人家的家仆。

    轿子前站着个小丫鬟,眉清目秀、皮肤嫩白,脸上肉乎乎的很可爱。

    “怎么了?”带头的轿夫问那小丫鬟。

    小丫鬟指着赵寒,一轮嘴说了起来:

    “我正走道呢,这男的突然冲上来摸我身子,他占我便宜,他是无赖无赖大无赖……”

    那个样子,委屈得好像要哭出来。

    四个轿夫瞪着赵寒。

    “各位兄弟,”赵寒咳了声,“误会啊,我可真没有……”

    “你看你看你看……”

    小丫鬟跺着脚,把白嫩肉乎乎的手伸了出来:

    “我这都被他撞红了,还有印子呢。

    呜呜,要是留下伤疤可怎么办,我以后还要嫁个好男人那,呜呜……”

    赵寒心头冒汗。

    他正想解释,忽然觉得气氛有点不对。

    四周的百姓都围了上来,一双双眼睛盯着自己,带着鄙夷和愤怒。

    “乡亲们好。”

    赵寒招了招手,对小丫鬟道:

    “姑娘,故事其实是这样的。

    刚才我没留神撞了人一下,怕人摔了,所以顺手就扶了一把。

    我真没看清楚撞的是你。

    这里给你赔礼道歉,对不住了啊。”

    他做了一揖:

    “哦对了,你手上的红印子很浅,很快又会变回白溜溜的了,放心。”

    “还白溜溜的呢……”

    小丫鬟拼命跺着小脚,“刚才还说什么‘床’啊、‘情不自禁’的,你不要脸你!”

    “姑娘我那是困了,‘情不自禁’,就是想上床睡觉好吗?”

    “你们听你们听,他还想睡觉呢,呜呜……”

    百姓们一片哗然,壮汉轿夫们开始捋袖子。

    赵寒一头黑线。

    “怜香。”

    轿子里,一个女子声音传了出来,温婉如玉,似微风抚慰人心。

    “在呢。”小丫鬟答。

    “不要与陌生男子多话,”女子声音道,“叫他们走吧。”

    “可是他他他他摸我也……”

    轿子里没有回音。

    “是。”

    小丫鬟只好点点头,表情一下又变得很端庄的样子:“小娘子吩咐了,起轿吧你们。”

    轿夫们狠狠瞪了少年一眼,抬起轿子,往人群外走去。

    小丫鬟朝少年吐了吐舌头,做了个“无赖”的嘴型,也跟着轿子去了。

    赵寒嘴角抽了抽。

    这丫头叫“怜香”。

    是“怜香惜玉”的“怜香”吗?

    名字起的真好。

    那轿子里的那个女子,又是谁?

    她一句话,就让这位极品丫头恢复原形,四个壮汉也对她俯首帖耳。

    还有那把温柔的声音。

    百姓们都不由自主地,望向了那顶远去的轿子。

    “我想起来了……”

    有个公子哥儿,一拍手里折扇:

    “这声音我认得,这应该是青玉院里的那位吧……”

    人群顿时一片恍然。

    “我说呢,原来是她,怪不得这声这么好听了,咱错过大买卖了呀……”

    “真没想到,她居然会在这种地方出现,还坐着这么普通的轿子……”

    许多人不约而同,都看向了赵寒:

    “我说这小子,干嘛要去撞那小丫头。

    他这是想撩主人家的帘子,就从丫鬟的身上下手啊,这心机,啧啧……”

    “这小子毛都没长全,就想打那位的主意?”

    “像他这种男人,这一年到头的还少吗?

    想要亲近那位,又比这小子有钱有势有名的多了去了,还不是一个个,都碰了个南墙山倒啊……”

    一片非议声中,洛羽儿走了上来:

    “大家伙别误会,赵寒他确实是不小心撞的那位小娘子,我亲眼看见的。”

    “瞧瞧,都有这么个美貌贴心的娘子了,还想去撩别人家的……”

    “你们赢了。”

    赵寒没好气地一摊手:

    “那各位大兄弟小娘子们,能不能给我这个刚碰了南墙的男人让个道,让我情不自禁地去睡会?”

    人群对少年指指点点着,让开了条路。

    人群最后,出现了一匹白马

    马上,白衣少女凌若秋霜般的目光,俯视着赵寒。

    百姓们也看到了少女的绝色容貌,几乎都呆住了。

    凌若身旁,袁沐风端坐马上、望着少年:

    “登徒浪子,果不其然。”

    “寒老弟……”

    姜无惧走上来,“刚才那个猪脸妹子,叫什么‘怜香’的,你认识啊?

    怎么好像跟你有仇似的,说个没停?

    咦?

    他们俩怎么在这儿?秦安谷里头,他们不是没影了吗?”

    赵寒望着白衣少女,没有答话。

    不远处,官驿的门前,有三个人远远望着这边。

    “曾谦,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有‘大能耐’的除鬼法师,赵寒?”

    独孤泰表情严肃。

    曾谦抹了把汗:

    “独孤大人,这位赵法师的性子确是有些随意,可他做起正事来,非常的与众不同。

    蒋大人,您……说是吧?”

    蒋怀撇了撇眼,不作声。

    曾谦有些窘迫。

    “那两个骑马的少年人,”独孤泰道,“好像和那赵寒认识,他们是谁?”

    曾谦赶紧一看,有些惊喜:

    “是他们啊!

    大人,这两位就是下官跟您禀报过的,食人谷案的另外两位胜出者。

    下官还以为他们失了踪,没想到竟然在此地现身。

    这可是太好了,眼下这案子正是缺人之际,大人您看这,这多一人多一分力……”

    师爷刘通走了上来,低声道:

    “大人。”

    “什么事?”独孤泰道。

    “下面的人来报,‘恶鬼’又犯案了。”

    独孤泰灰眉一肃。

    刘通道,“而且这一回,是一个晚上连害了两个,头全没了,跟之前那些人死得一模一样。”

    “消息压住了?”独孤泰道。

    “没有,听说是个乡民先发现的,一下子就传开了。再加上……”

    刘通看了看旁边。

    曾谦和蒋怀识趣地退开了很远。

    刘通继续道:“这几月来大旱持续不断,许多村子颗粒无收,那些村民们早就一肚子的怨气。

    再加上这‘鬼案’一闹,如今这城里城外,已是沸沸扬扬。

    刚才,就有几十个不知死活的,跑到县衙门口来闹事……”

    “知道了。还有别的事么?”独孤泰道。

    “还有一事。”

    刘通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

    “大人,长安那头又来信了,这桩人头鬼案已惊动了朝廷,这钦差看来很快就要到了……”

    独孤泰抬手,止住了刘通的话:

    “回衙。”

    曾谦见独孤泰像要离开,忍不住就说:

    “独孤大人,赵法师他们等了好些天了,张大人那边又一直没动静。您好不容易到这里来,是否还是见上他们一面?

    大人您也知道。

    这人头鬼案一直悬而未决,这里里外外的百姓,都是一片怨声。如果真的闹了起来,激起了民变,这……”

    独孤泰没有理他,在刘通耳边吩咐了一句什么,坐上一顶小轿子,扬长而去。

第八十三章 秋叶巡天舞

    红墙围绕,一座座土木砖瓦的衙门公堂,肃穆、沧桑。

    洛羽儿没想到,这个一直不得其门而入的“上县衙”,居然就这么进来了。

    今早,经历了“艳遇”之后,凌若和袁沐风忽然出现。

    后来,蒋怀、曾谦和师爷刘通,走了过来。蒋怀说独孤县令有令,让赵寒一干法师人等速到县衙报到,等候召见。

    这一干人等,包括赵寒三人和凌若两人在内。

    洛羽儿很高兴,马上就答应了。

    而向来我行我素、不受约束的凌若两人,居然也没有拒绝,自行就往县衙的方向去了。

    蒋怀训斥了赵寒等人几句,就和刘通一起走了。

    曾谦则对赵寒三人嘘寒问暖了一番,然后带着他们,进了上衙门。

    终于进来了,洛羽儿当然很高兴。

    可衙门外,爹爹的那张“渎职杀官”的告示还在。

    从告示贴出到今天,已经过去好些日子了。那就是说,爹爹的“斩首”判罪随时都可能发生。

    时候紧迫啊。

    必须马上想法子破案,洗清爹爹的罪名。

    洛羽儿看看四周。

    衙门的配房里,姜无惧一边嫌弃着饭菜,一边狼吞虎咽,却不见赵寒的身影。

    那家伙,刚才不是还趴在桌上呼呼睡的吗?

    人呢?

    ……

    ……

    白云流淌,秋光懒懒的,躺在林荫之间。

    天际,一只彩色的小雀飞来,停在枝条上,东张西望。

    忽然,一条大蛇从树干上扑出,青花相间的蛇身,一下把小雀卷住,小雀顿时可怜地叫了起来。

    蛇口一张,就要咬下去。

    沙……沙……

    枝条上,树叶微微抖动而起。

    天地间,一种微妙却又恢弘的元气律动,正在发生。

    好像遇见了什么可怕的缝隙,大蛇浑身一颤,松开小雀、嗖的逃走了。

    小雀像落叶一样,坠了下来。

    一只冰玉般的手张开,把它轻轻接住。

    白衣少女凌若看着掌心那个可怜的小物,漠然的目光里,掠过一丝怜悯。

    “伤着翅膀了没?”

    旁边,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

    凌若没有转头,眼里的怜悯却瞬间消失了。

    不远处,赵寒一笑道:

    “这鸟浑身彩花花的,头上还有撮金毛,是只牛背山里来的凤头莺。

    它能耐大得很。

    要没有伤着翅膀,放地上歇一阵子,它自己就能飞,回巢以后,还会自己叼草药来治伤咧。”

    凌若看了看手上。

    小雀的样子和赵寒说的完全一样,翅膀一扑一扑,只是脚上受了些伤。

    可她没有像赵寒说的那样,把它放下。

    一层霜光,在她的掌心升起。

    玉掌一扬,那只弱弱的凤头莺好像瞬间重生了一般,清脆叫了声,展开双翅、飞入秋风之中。

    “元气渡物,厉害。”赵寒道。

    凌若目光如霜,照向赵寒,有种生人勿近的冷酷:

    “你来上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巧了,”赵寒一笑,“我也正想问你呢。”

    凌若的手,缓缓按在腰间的古木匣子上。

    “生气了?

    别啊。

    要不这样……”

    赵寒随意看了看,正好此时,头顶有一片枫叶飘下:

    “它落地的时候,咱们一起说。”

    林荫小道上,两个年轻的身躯对视着。

    四周一片宁静。

    那片火红的秋叶,在两人中间盘旋着、徐徐落下,犹如随风舞动的飞天。

    就在,秋叶将要触地的一刹那。

    空气中,一道霜光薄薄而生,包裹住了叶子,悬停在离地面不到一寸。

    几乎也在同时,又有一道微黄玄光生起,冲入霜光之中。

    两道玄光,一道跳脱似马,一道冷酷如冰,缠斗在了一起。

    枫叶被围在中间、不停抖动,叶身的颜色,像彩虹一样变幻了起来。

    两双年轻的眼睛,互相凝视着。

    空气中,隐隐生起了一个元气旋流,越来越大,眼见就要化作个大漩涡。

    “你们在这干什么?!”

    一个喝声突然响起。

    清光一闪,两道光芒同时散去。

    枫叶被从中撕成了两半,好像两个分离了的人儿,一个悄然落地,另一个却飞上了天,从此再不相见。

    远处,一个牢头模样的小吏走了过来:

    “你俩怎么进来的?这是什么地方,你们知不……”

    他一眼看到凌若美轮美奂的身姿,呆住了。

    凌若淡淡看了眼地上的半片红叶,转身而去,再不看青衫少年一眼。

    那牢头的眼睛也跟着去了。

    “看什么呢兄弟?”

    “眼瞎啊你?”

    牢头道,“这么个大美人矗在那里,你还问看……

    干什么你?靠那么近做什么?

    哎呀你哪家小崽子,县衙都敢闯,看本官爷不抓你……”

    赵寒的手里,拿出了一块银边木牌,上头刻着“行走”两个字。

    牢头一愣。

    这可是,衙门的贵客才有的通行腰牌。

    “哎哟,”牢头立即变了脸,“小的狗眼珠子认不得人,这位大人,不知道你是哪个……”

    “这条道的尽头,就是上大牢?”赵寒道。

    牢头道:“是是是,您要去那儿啊?

    不瞒您说,小的就是牢里当差的,要不我带您去?”

    “别了,你就在这站着,好好看你的美人。”

    赵寒哼起小曲,沿着林荫小道逛了进去。

    牢头还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他心想,看这小哥儿穿的那身衣裳,还以为是哪个偷溜进来的贱民。

    可他居然有那块腰牌。

    这指不定,是上级州府里,哪位大人的公子过来游玩的呢。

    惨了,又得罪了个大人物……

    ……

    ……

    “我这是通行腰牌,开门。”

    “可是典狱大人说过,这个地方,谁都不能进。”

    “典狱和县令,谁大?”

    “县令。”

    “答得好,这是县令给我的腰牌,和典狱的话比,你说哪个更管用?”

    “这……”

    黑森森的墙下,许多个黑衣狱卒手持刀枪,站在门的两边。

    赵寒拿着腰牌、往木门里走去,两个牢头想阻止又不敢。

    “你们做什么?”

    身后,一个官员走了出来:

    “我不是跟你们说过,这门谁都不能进吗?还不快守着?”

    “是,典狱大人。”

    狱卒们蜂拥而上,把木门堵住了。

    赵寒停了脚步。

    对面,那官员正是蒋怀:

    “赵法师,是哪阵风,把您吹到这地界来了?”

    赵寒看了眼,那个皮笑肉不笑的人:

    “阴风。”

    几个狱卒噗的笑了,蒋怀一回头,狱卒们马上低头。

    “赵法师,”蒋怀看了眼腰牌,眯眼笑着,“眼下您是独孤县令眼里的红人了,那桩‘人头鬼案’,还得仰仗着您咧。

    怎么有这等闲工夫,到这里来啊?”

    赵寒道:“我要说是因为这儿景美,你信吗?”

    “信啊。赵法师您总是话里有话、话外还有话,这包罗万千的,怎么能不信?”

    “明白人。”

    赵寒一笑,“既然明白,那就好办了。

    蒋大人,这是曾大人从独孤县令那里取来给我的腰牌,专与除鬼法师行事便宜之用。

    您认得?”

    “认得,认得。”

    “认得就好,那我现在要进去,劳烦您让兄弟们借个道?”

    “赵法师,这您就有所不知了。”

    蒋怀笑着,“这块腰牌,确实可以在县衙里通行无阻。

    可唯独这个地方,独孤大人他亲口说过,除非是他自己亲自过来,否则任何人、任何缘由都不许进入。

    就是连本官我,也是不能踏入一步。

    你们说,有无此事啊?”

    身后,衙役们纷纷答“是”。

    赵寒瞥了眼身后,另外两座牢房:

    “前头的‘地字号’、‘人字号’两间都通行无阻,唯独这最后一个‘天字号’不给进。

    蒋大人,这里头究竟关着什么人,那么的宝贝?”

    他看了眼那斑驳发黑的高墙,忽然直视着蒋怀:

    “是洛元堂洛大人吧?”

    “咳……”

    蒋怀连忙转过头去:

    “这个,您就别问了。

    总之,这桩鬼案这么的离奇,又死了这么多的人。

    我劝赵法师您,还是赶紧回去想想,回头大人召见时,怎么给出个破案的道道来。

    要知道,独孤县令那里,可不是几句俏皮话能糊弄过去的。”

    赵寒就这么盯着对方,盯得蒋怀浑身不自在。

    “谢谢关心啊。”

    少年忽然手一翻,腰牌收回怀里,转身小调就哼了起来:

    “上城里风光美,

    吃饱睡足来捉鬼;

    可有门又不让我进,

    这遮头捂脸的他是谁啊,他是谁……”

    赵寒的身影,渐渐远去。

    蒋怀望着,脸上的窘迫消失了,又变成了那种皮肉不动的笑。

    石道远处,凌若望着少年的背影,目光淡如秋霜。

    与此同时,在某个不为人知的阴影角落里,一对阴沉的眼睛,也望着那个青衫少年的身影,久久不去。

第八十四章 剑叶拔舌地狱

    黑夜,叶子沙沙响。

    两个黑影站在高墙的里头,喧闹的声音,从墙外传来。

    “无惧他应该脱险了吧?”洛羽儿侧耳听着。

    身旁,赵寒笑道:

    “放心,逃命是大胆的看家本领,不然他会肯去‘调虎离山’?”

    “是你说请他吃羊肉烧饼,他才去的。”

    “咦你这都听到了?明明说得很小声……”

    洛羽儿又听了一会,才放下心来,看向了前方。

    夜色下,坐落着一间黝黑的大屋。

    墙壁坑坑洼洼,门头一个大大的“天”字,下面印着四个狰狞的白色大字:

    断、狱、明、刑。

    “天”字号大牢,让无惧帮忙引开守卫,就是为了进这里来。

    爹爹肯定就在里头。

    洛羽儿一推门。

    冷风扑面而来。

    漆黑中,眼前是一条狭长的甬道,两边是一个个木栅铁锁的牢房,让甬道显得非常窄小。

    地上是冷冰冰的石头,到处都有遗落的饭菜,发出各种霉臭味。

    没有灯。

    洛羽儿借着屋顶气孔透进来的月色,一个个牢房看了起来。

    一个犯人都不见。

    奇怪,这“天”字大牢里怎么都是空的?

    噗。

    身后,门关上了。

    “洛伯父不在这里。”赵寒走了过来。

    “不可能。”

    洛羽儿道,“你说过,今天过来探过路,看那些守卫和蒋怀的反应,我爹爹肯定就关在这里头的。”

    赵寒指了指前方。

    甬道的尽头,一个巨大的狴犴兽头雕在墙上,青齿獠牙。

    兽头张开的口,就是一扇小门,黑洞洞的看不见底。

    赵寒二人走了过去。

    月色下,小门里的情景,渐渐出现了。

    空荡荡的一片漆黑,只有一根十字木桩插在地上,两条锁链捆着。旁边的地上,散落着一条黑鞭,几块烙铁。

    四周似乎都是墙壁,还有些黑黝黝的东西,围成了一圈。

    还是没人。

    洛羽儿心急如焚。

    “爹爹,你在哪里啊,爹爹……”

    “嘘……”

    赵寒拿起了锁链和鞭子,递到洛羽儿面前。

    锁链上,生锈的铁锁还在,可链条被什么从中间割断了。链身、木桩和地上的鞭子上,隐约可见斑斑的血迹。

    这是牢房里常见的刑具。

    那些血迹,还是鲜红鲜红的。

    “这是新鲜的血。”洛羽儿道。

    “鞭子上的也一样。”

    赵寒道,“这锁没坏,链子被钳断的裂痕也是新的,这说明……”

    “这说明,”洛羽儿道,“这里曾经锁着个人,而且这人刚刚离开不久!”

    “洛伯父。”

    赵寒说着,目光四顾。

    洛羽儿看着那些血迹。

    爹爹,就被关在了这里?

    整个大牢里,没有别的犯人,就只关了爹爹他一个。

    这铁锁,鞭子,血迹……

    爹爹是遭了大罪了啊。

    是谁这么狠心?

    洛羽儿眼泛泪花。

    赵寒缓缓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好像有股怪味,又香,又臭。

    赵寒往北面的黑暗里,那圈黑黝黝的东西走去。

    那是一圈木头柜子,贴着墙壁,足有数十上百个之多。

    柜门都紧闭着,门身非常腐朽,好像放了很多年了。只有在最中央,有一排十几个大一些、新一些的柜子。

    怪味,就是从那些新柜子里透出来。

    “发现什么了?”洛羽儿走了过来。

    赵寒握住一个新柜子的门口,一拉。

    嗖。

    一个黑影从缝隙跳了出来,赵寒一把抓在手中。

    吱吱……

    老鼠?

    手里的小东西毛茸茸的,拼命挣扎。

    这手感和声音,是老鼠。

    可这味道,又不像活老鼠。

    倒像只腐烂了的死老鼠,洒满了花椒和烧酒,这味道说不出的恶心怪异。

    赵寒手一松,小东西落在地板上,蹦几下消失了。

    他再一用力,柜门全部开了。

    一张小木头床似的东西滚了出来,上头躺着一件物事。

    一个女人的身体。

    衣衫凌乱、长腿细腰,浑身的肤色黯沉如铁,还有些发红发紫,没有一丝生气。

    赵寒看着头部。

    女人脖子的伤口上,黑血早已凝固,碎肉挂在骨头上。

    没有头。

    洛羽儿两眼睁大。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走向旁边,把那些新柜子一个个都打了开来。

    全是尸首,一共十余具。

    有男有女、高矮肥瘦,无一例外都没了头。阵阵恶臭散发着,又夹着一种辛辣的香气和酒香。

    是尸臭,还有防腐用的香料和黍酒。

    尸首躺着的木床边上,都挂着块小木牌,写着人名。

    “这些,就是人头鬼案的受害者啊。”洛羽儿道。

    赵寒点头:

    “名字都对上了。

    看,‘席天赐’,秦安谷里的秃头人,也在这里。

    还有这两个的皮还有点人色,应该刚死不久,和早间咱们听到的消息,一模一样。”

    白天来衙门时,街上人都说,昨晚城里又有两个人被“恶鬼”吃了头,官府的人过去收尸了。

    “这不是牢房。”

    赵寒看着四周,“这是停尸房。”

    火折子打着了。

    忽明忽暗的火光中,眼前墙壁上的景象,渐渐清晰了起来。

    腥风血雨,萦绕在无边的血色天空中。

    阴惨惨的山顶上,一个神明般的官员,狮鼻豹眼、头戴高冠,俯瞰着山下的一切。

    山下,广阔的土地上,伸出了无数根长长的岩石,尖细如枪。

    数十上百个**,瘦骨嶙峋地,挂在了上面。

    尖石刺穿了他们的胸肚和心脏,血液混着内脏流淌而下,在地上,汇成了一道猩红色的河流。

    岩石旁,两只青面獠牙的恶鬼,把一个浑身无衣的男子按在地上。

    白森森的勾子,勾在男子伸出来的舌头上,往外拉扯着。

    洛羽儿的心砰地一跳。

    “剑叶拔舌地狱。

    二殿楚江王、正南沃石下活大地狱,十六小狱之一。

    在阳间造谣生非、言而无信、欺诈无道之人,死后,皆坠此狱。

    铁钳拔其舌,剑叶贯其身,永受穿心刺骨之痛,万世不得往生。”

    赵寒的话,在空旷的屋内回响着。

    那是一幅斑驳陆离的大壁画。

    火光中,还有十余幅壁画连成一圈,布满了四周的墙壁,画上各种血腥恐怖的鬼界场景,震慑人心。

    自先秦以来,衙门的大牢里都会刻上些鬼神画像,用以震慑犯人,让其心生恐惧,不敢再胡作非为。

    这倒没什么奇怪的。

    只是这些壁画,一幅幅都非常的精致逼真,就像是某个丹青高手画的一样。

    赵寒看了那些壁画一阵,又走到尸首旁。

    这些,都是“人头鬼案”受害人的尸首,那就是这案子的第一手证据,非常重要。

    他仔细查看着尸首,一分一毫的细节,都不放过。

    没有头,没有伤痕和中毒痕迹。

    防腐处置后的肤色,少了普通尸首的黑皮和尸斑,却多了一种暗沉,还间杂着香料和黍酒的红紫。

    除了脖子上的伤口,好像被什么咬掉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异样。

    除了一点。

    这些尸首的姿势。

    有的双手交叉伸出来,好像捧着个茶杯;

    有的单掌放在眼前,好像正捧着本书,认真地看;

    有的双手一前一后弓着腰,好像在种田……

    十余具尸首,个个都是不同的姿势,好像在做着不同的事。

第八十五章 血雨腥风骤起

    洛羽儿看着那些无头尸首:

    “这些受害人的姿势,好奇怪。”

    赵寒道,“早前咱们在城里吃‘闭门羹’的时候,打听到了这些人的身份。”

    “嗯,”洛羽儿点头,“乡农、仆人、官员、商客什么的,各种身份都有。

    难道,这些人的姿势,就代表了他们的身份?”

    “像,又不像。”

    赵寒指着其中一具尸首,尸首是一副正在种田的姿势:

    “乡农们经常扛锄头、光脚下地,所以脚上的茧都会很多,肩头上的肉也会磨出茧来。

    这些,这个人都有。

    这说明,他生前的身份是个乡农,和他这个种田的姿势,吻合。

    那秃头人的尸首也在这里。

    他这姿势,还是他死的时候那样,一副唱戏的样子。

    他自己就说过他是个戏子,所以,这个也吻合。”

    “那就对了啊。”洛羽儿道。

    “可再看这个。”

    赵寒指着另一具尸首,那姿势像是在端茶倒水:

    “这姿势,像是个在伺候人的奴仆。

    可这人肥头大耳、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富人,绝不可能是个仆人。

    还有这几个也是。

    他们身上体现出来的特征,和他们姿势所代表的身份,也都对不上。”

    “有些对得上,有些又对不上,这是怎么回事?”

    “即使全都对得上,你不觉得也很奇怪吗?”

    赵寒看着那些尸首的样子:

    “那‘恶鬼’吃人头,吃就吃了吧,干嘛还那么麻烦,还把这些尸首摆成这个模样?

    而且十几个人,个个的姿势都不一样。

    难道,它真的是有某种特殊癖好?

    还有一样。

    你看他们的腿。”

    赵寒指着那些尸首,道:

    “虽然他们姿势各异,可他们的膝盖都一样,全都屈成了这个样子。就像是临死之前,他们都是跪在地上的一样。”

    洛羽儿想起了,食人谷里,发现秃头人尸首的时候,尸首就是跪在地上的。

    她点点头,“吃了人头,把尸首弄成这模样,还让他们都跪下。

    这‘恶鬼’,他究竟想干什么?”

    赵寒思考着。

    这绝不可能是什么“特殊癖好”。

    因为,我们已经推断到,这些受害人之间,一定有某种特殊关系。

    秃头人和吴晋,这两个受害人都有一样“小东西”,也都被恶鬼拿走了。

    那么,其他受害人是不是也有这样东西,也被拿走了呢?

    那究竟是什么,恶鬼为什么对它如此重视?

    不管怎么样,恶鬼杀的这些人,绝对是非常有针对的,绝不是随意杀人。

    所以,它吃人头、摆尸首的姿势,这一系列的举措,背后也一定有些某种特殊的含义。

    这背后,一定藏着某个大秘密,甚至是,某种重大的阴谋。

    见赵寒还在思索,洛羽儿就四处搜了起来。

    爹爹是个犯人,为什么不把他关在牢房里,却要关在这停尸房里?

    刑具,新鲜的血迹,爹爹刚刚离开,这里又是停尸房……

    那排装尸首的新柜子里,还有最后一个最大最新的,没打开。

    一个可怕的念头,跳上了洛羽儿的心头。

    她忍不住,往那柜子走了过去。

    赵寒看见了,正想说些什么,一种奇怪的感觉,猝然袭来。

    他猛一转身,目光如电。

    阴风刮着脸颊。

    身后,黑洞洞的门口处,站着一个白衣女子。

    是凌若。

    “你和这案子,究竟有什么干系?”

    凌若的手按在腰间的古木匣子上,冷冷望着少年:

    “你只有一句话的机会。”

    赵寒看着黑暗中的少女,淡淡一笑。

    昏暗的停尸房里,两道不同颜色的玄光,冉冉生了起来。

    后方,最大的停尸柜前面。

    洛羽儿的手放在木门上,微微颤抖。

    打开?

    可是,如果里头真像自己想的那样,那……可怎么办?

    洛羽儿犹豫着,手不小心一动。

    木门开了条缝,一道影子窜了出来,掉在她跟前的地上。

    好像是个小物,两个尖耳朵、一条小尾巴,被条绳索捆住了,吱吱叫着、蹭着少女的脚。

    好像又是只老鼠。

    洛羽儿下意识俯下身去。

    门口处,正在对峙的赵寒和凌若两人,目光一变。他们几乎同时转身,望向洛羽儿的方向。

    “别动!”赵寒喊道。

    洛羽儿的手,已经摸到小物的身上。

    那条绳索似的东西一抖,原来是一张长长的、写满了古字的道符,飞了开去,碎成粉末。

    没了束缚,那小物嗖的跳了起来,飘浮在洛羽儿的眼前。

    身体像老鼠那么大,光秃秃的头上,凸起了两个小尖角。后面的那条不是尾巴,是一撮卷成辫子的黑毛。

    一张两三岁小孩的脸,红通通的,朝着少女咧嘴一笑,露出了两排白森森的尖牙。

    洛羽儿一愕。

    “躲开!”

    两个身影疾行而来,两道玄光,往那个小鬼物奔流而去!

    小鬼一个诡异翻身。

    躲过玄光落了地,一蹦一跳,钻入了牢房中央,那条十字木桩的根部去。

    吱吱的声,顿时化作了一个阴森的声音:

    嘿嘿嘿嘿……

    嘭!

    木桩炸裂!

    无数道的冤鬼怨魂,从地下喷了出来,霎时包裹了整个停尸房,四处游走飘荡。

    一声声凄厉的男女尖叫,响彻屋内。

    洛羽儿有些愣住。

    赵寒一下把她护在身后,咒文念起,一张冉冉发光的道符,放在洛羽儿的手上:

    “记住,待会无论看到、听到什么,都站在原地,不要动!!”

    还没等洛羽儿反应过来,怨鬼冤魂一声尖叫,钻入了四面的墙壁里去。

    墙壁一阵颤抖,十余幅巨大的地狱壁画,脱墙而出。

    卷着漫天的血雨腥风,无数的鬼哭神嚎,把屋内的三个年轻身躯,瞬间包裹了进去!

    ……

    ……

    不知过了多久。

    黑暗中,血雨腥风狂卷不断。

    风暴的中央,赵寒盘腿坐在地上,两目轻闭,双手在胸前捏就**手印,口里咒文默默吟诵。

    “开!”

    玄光蓬勃而出。

    呼……

    清风吹过,血雨腥风都被吹散了去。

    赵寒睁开了眼睛。

    暖阳在天、大地苍茫,看不到边的巍峨群山,丝丝清凉的风。

    自己正坐在山顶的一个平台上,四周绿树参天,雾气缭绕。

    牢房墙壁上的那些壁画,还有刚才的那些血雨腥风,明显就是一个鬼法之阵。羽儿不小心触发了阵眼,阵法催动,就把我们几个都困在了其中。

    那么眼前的这一切,当然也是鬼阵形成的幻觉了。

    待我再破了你。

    赵寒双手再举。

    远处的山道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走了上来。

    大的似乎是个成年人,小的是个牙牙学步的小孩,小手被大人握着,走得摇摇摆摆的,萌态可掬。

    雾气很浓,两人又都是背影,完全看不清楚面目。

    花样还挺多。

    赵寒正想再次念咒。

    前方,那两个身影一动,往悬崖的方向走了过去。

    大人缓缓抬起手指,指着山下的苍茫大地,对小孩说些什么。

    赵寒突然浑身一震。

    鬼气入体?

    暗运周天,元气走经通脉。

    没有任何鬼气侵入的迹象。

    赵寒正想着,耳边,有个诡异的声音,隐约响了起来:

    “你……要去么……”

第八十六章 鬼法大阵

    赵寒的心咚的一跳。

    这对遇事冷静的他来说,是极为少见的。

    他定眼看了看,前方雾气里,那一大一小牵着手的背影。

    这场景,为什么有点熟悉?

    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脑海里不断搜寻,却找不到任何的记忆。

    前方,听了大人的话,小孩望了眼山下,一蹦一跳的好像很高兴:

    “去……我要去……”

    咚!咚!

    又是两个心跳,比刚才激烈了不知多少倍。

    赵寒目光猛然一凝,盯着那两人。

    悬崖边上,大人点了点头,双手扶住了小孩的肩头。

    呼……

    山风忽过。

    大人两手一紧,将小孩举上了头顶半空!

    这一刻,宁静的雾气,如漩涡般旋转而起,四周的参天大树,全部晃动起来!

    赵寒一下站了起来。

    狂风中,孩童被举在半空,小手挥舞挣扎着,咿呀大哭了起来,让人听了心碎。

    赵寒想要施展法术。

    可法力怎么都运转不起来,经脉里,元气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前方,大人举着小孩,走向了悬崖边沿。

    赵寒想跑过去,可怎么都动不了。

    心跳越来越剧烈,就像胸口有个大鼓敲打着。

    冷静,赵寒。

    从小到大,千百次的出生入死,你悟到的,不就是“冷静”二字而已吗?!

    他深吸气,强行压制心神。

    可还是没用。

    平日里,那种神思敏锐、处变不惊,在这一刻竟然都使不出来了。

    悬崖边上,雾气狂卷。

    大人的身影彻底模糊了起来,头顶,小孩的哭声已经嘶哑。

    一声冷笑,摄人心魄。

    大人缓缓转过头来。

    两道鬼魅似的光,割破大雾射了过来,正好和赵寒的目光相接。

    嗡……

    赵寒脑里轰鸣,眼前一片虚光,忍不住两眼一闭。

    这一刻,元神好像被什么拉着,从神庭冲出了躯体,飞向了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睁眼!

    眼前,雾气肆虐、群山浩瀚,红红的日头下,大地一片苍凉。

    还在这里?

    赵寒想说话。

    可发出的,却是一种稚嫩嘶哑的小孩哭声。

    他低头一看。

    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个孱弱的小孩身体,身上到处都是伤疤。

    有两只修长的手,掐在自己的腰间,像两把铁钳钳住了自己,钻心的痛。

    身体的下方,悬崖深不见底,像张妖魔的大口,等着吞噬自己。

    原来,自己变成了那个小孩。

    而抓住自己的,就是那个大人!

    可是这个身体,这种感觉,怎么这么熟悉?

    这个小孩,好像就是自己。

    这些场景,仿佛就在昨天。

    赵寒的脑里,以往的经历不断翻过,可怎么也找不到相似的场景。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缓缓低下了头,往抓着自己的大人的脸上,看了过去。

    这一回,我一定要看清楚,你是谁?

    你究竟是谁?!

    大雾中,那张脸也缓缓抬了起来。

    竟然是一张少年的脸。

    少年赵寒自己的脸。

    眼眶空洞洞的,满脸的白骨,数十道的黑气冤魂,在脸骨间游走不断。

    赵寒双眼猛然瞪大。

    尸迷心。

    原来,自己是中了这个乱气迷神之术!

    心雾一开,福至心灵。

    赵寒浑身的元气,突然再次涌现。

    下方,白骨少年的脸上,尖牙一咧。

    它笑了。

    赵寒只觉自己的身体一晃,凌空飞出,往万丈深渊坠落了下去!

    日头,霎时变成了血红。

    悬崖下,血雨腥风顿起,大地变成了一个阿鼻地狱。

    无数个**,伸着白骨森森的手,等待着那个坠落的小孩。

    鬼障,你即已现形,还想蒙我眼,迷我心么?!

    “玄光普照,邪魔尽消,破!!!”

    万道的清光,在小孩的身躯上放出。

    小小的身躯飞快变化,几息间,就变成了个长身俊朗的青衫少年。

    嘭!!

    血雨飞散、肉骨粉碎,整个阿鼻地狱化作一片混沌,炸裂而开!

    无尽的虚无。

    眼前,又变回了熟悉的黑暗。

    停尸房。

    回来了。

    赵寒迅速四顾。

    一片死寂。

    浓重的黑气,包裹了整个屋内,乱流涌动。

    阴森的光,从那些地狱壁画上升起,不断贯入黑气大圈。

    大圈的中央,有两个黑气织成的、蚕茧似的气团。

    左边那个里头,站着少女洛羽儿。

    俏丽的脸,晶莹的大眼睛,即使鬼气围困,还是那么的光亮照人。

    右边那个里头,飘浮着一层清冷的白光,把黑气全部隔绝在外。白光里隐隐约约,有个修长的身影。

    “他……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们不要害他……

    不要……”

    左边的气团里,洛羽儿呆滞地看着前方,手拿着那条生锈的锁链,缓缓挂在了自己光洁的脖子上。

    又是尸迷心。

    我给她的符呢?

    洛羽儿的脚边,有个什么东西发着微光。

    掉地上了。

    洛羽儿的神情越来越悲切,把自己脖子上的锁链越拉越紧,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不,你们不能这样……

    他是冤枉的,你们快放了他……”

    玄光,从赵寒的指尖迸出,射在黑茧的表面上!

    黑茧顿时紊乱起来!

    嗷……

    一个低沉的吼声,从地底下传出。

    四周,那些停尸柜子同时打开,木床缓缓滚出。

    上百个黑沉沉的尸首,从床上缓缓坐起,站在地上。

    有的浑身血污,有的身体都被切开了,血肉和白骨都露在外头。

    一张张残缺的脸上,尸气流淌着,咧着白牙、拖着脚步,穿过重重黑气,往赵寒走了过来。

    走在最前头的,就是那十余具人头鬼案受害人的尸首。

    没有头,膝盖已经绷直了,伸着双手,一步步地,往赵寒抓了过来。

    原来如此。

    这不是个一般的鬼术阵法,更不是寻常的尸气迷心术。

    这是一个极为罕见的,鬼法大阵!

    必须马上把羽儿救出来。

    赵寒指尖的玄光,源源不断而出。

    可那包裹着少女的黑茧,好像得到了什么东西的帮助,不再抖动,反而越来越厚。

    模糊间,洛羽儿的神情,已经变得焦急:

    “你们不能砍他的头,不能,不能啊……”

    她用力拉着自己脖子上的锁链,眼看就要窒息过去。

    四周,上百具的黑气尸首,伸着鬼手,越走越近。

    形势万般危急。

    赵寒心头思绪如风。

    鬼邪之气围绕,腰间的布袋,却不再像以往那样发光了。

    因为那里头,已经没有“宝贝”了。

    最后的一张道符,片刻之前,已经放在了洛羽儿的手上。

    道符?

    没错。

    赵寒一眼看着洛羽儿脚下,那张冉冉发光的纸。

    鬼阵凌厉。

    要穿过那层尸气茧,隔空催动道符,必须有强大无匹的真气。

    眼下自己的修为,显然不足。

    赵寒深运元气,神灵直达身体最深处,那个神秘的内府灵台。

    灵台上空,那层金色真气依然萦绕着。

    真气包裹中,隐约可见一团冷色寒光,时不时从真气层的缝隙钻出来。

    每次溢出,金色真气都微微抖动。

    那团寒光之下,好像还有个什么无比浩瀚的存在,隐隐而动,很不安定。

    嘿嘿……

    借吗……

    天地乾坤间,那个邪邪的声音,仿佛又响了起来。

    赵寒一个苦笑。

    反正都这样了,再借点,又何妨呢?

    闭眼念咒,一缕真气从金色真气层上抽离而出,贯入了少年的奇经八脉之中。

    彻骨的寒意,也顿时染遍了全身。

    “给我开!”

    赵寒强忍寒气,指尖玄光大盛,化作一道黄芒,直入尸气黑茧之中!

    咦!

    四周,上百具尸首同时抬头向天,发出一声尖叫。

    黑茧上,尸气大盛而起,和金色玄光激烈搏斗。

    黑茧中,洛羽儿的眼神已经迷离,白皙的脖子被锁链捆出了深深的痕,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呼吸。

    就在此时,另一个清澈的少女声音,漠然响起:

    “开。”

    旁边,另一个黑茧中。

    白光化作一清光,耀眼无比,把整个屋内照亮。

    与此同时,赵寒指尖上的玄光,也放出了灼眼的金色!

    嘭!!

    锁链粉碎,黑茧爆裂,漫天一片浑浊不清!

    黑气弥漫之中,赵寒冲上去,把洛羽儿脖子上的锁链一把扯下来,啪地丢在地上。

    “我……我怎么了?”

    洛羽儿捂着红通通的脖子,汗如雨下。

    “你没事了。”

    赵寒俯身捡起那个道符,往空中一掷:

    “兄弟,最后一张了,来个响亮的!”

    金光,从指尖贯入道符。

    道符一下涨大,裂成十个长条,分别飞落四周,围成一圈。

    “符法,土灵裂地,封!”

    十条石柱,从地面裂地而起,通体都是八卦阵图刻纹,金光在柱身上流淌。

    那些黑气尸首,被金光层一挡,没法前进了。

    无数只骨手和牙齿顿时伸出,在金光上拼命抓着,咬着。

    每一次触碰,尸首身上都有什么东西破碎,黑气到处飘散。

    屋外,夜空中,黑云遮蔽了月亮。

    城内,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有个人缓缓打开了半闭的眼:

    “终于,来了么?”

第八十七章 噬神狱

    半空中,那个细长的古木匣子悬浮着,皓光如霜。

    停尸房里,鬼气妖氛包围之中,凌若浑身白光熠熠,美若倾城。

    她凝视着赵寒。

    此人修为浅薄,也没有预先设下阵眼,却可以凭空布出这个“祛邪护体法阵”。

    都是因为那张破破烂烂,画满了不知什么的符。

    凌若的手往空中一招。

    古木匣子徐徐落下,悬浮在了她的眼前。

    “省点力吧,这样是破不了这鬼阵的。”赵寒道。

    凌若毫不理会,玉指一指。

    白光,从古木匣子上冲出,穿透了四周法阵柱子的金光,直射在了外面,密密麻麻的黑尸的身上。

    噗!

    好几具黑尸化作黑气飞散,眼前出现了一条昏暗的通道。

    凌若冷冷瞥了少年一眼。

    赵寒两手一摊,转头查看洛羽儿的伤势去了。

    凌若想要再次催动法术。

    刚才的通道,竟然消失了。

    那些粉碎了的黑尸,好像瞬间又变了出来,把空缺的位置全堵上了。

    玉指再出。

    一道更加耀眼的白光,从古木匣子迸发而出,半空中化作一把霜色古剑,穿透金光,往黑尸群飞劈而下!

    黑气大散!

    无数具黑尸化作烟消,一条更大的通道再次出现。

    凌若身形一动。

    可还没等她迈出半步,地上一阵抖动,十几具黑尸好像竹笋一样,从地上长了出来,又站满了那条通道。

    “这是‘尸鬼噬神狱’。”

    赵寒的声音传来,“你不会没听说过吧?”

    凌若目光一凝。

    她当然听过。

    “尸鬼噬神狱”,一个如此凶悍的鬼法大阵,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小小的上县衙里?

    洛羽儿回过神来了,她看着四周的景象,无比惊讶。

    “羽儿,”赵寒道,“你刚才,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伤心的场面了?”

    断头台上,爹爹满身血污,被人按在地上,刽子手的大刀正对着他的后脑。

    想起刚才眼前的那个场面,洛羽儿只觉一身冷汗。

    赵寒望着那些黑尸:

    “这是个鬼术法阵,我们陷在里头了。

    刚才是第一重阵,‘尸迷心’,被我破了。

    现在又来了第二重阵,‘鬼骨啖神’。”

    迷心,啖神。

    洛羽儿有些醒悟,“这么说,这些尸首和我刚才看到的场面一样,都是假的?”

    赵寒点头,瞥了眼不远处的凌若:

    “所以,无论我们的法术、法器多厉害,这些黑尸都是打不完的。

    因为,它们是我们的幻觉,是从我们心底最深处、隐藏的恐惧里化生出来的,无边无尽。

    它们要吃掉的,不是我们的身体,而是我们的心神。”

    “那……”

    洛羽儿一握拳头,“你说个法子,我们一起冲出去!”

    “是要冲出去。”

    赵寒扫了眼四周:

    “炼狱无底十八重,重重血肉处处门,一旦入错,永不翻身。

    小鬼阵啊小鬼阵,你那道唯一的死穴生门,究竟在哪儿?”

    白光渐渐褪去,凌若的身躯现了出来。

    她也看向了外头,似乎也在寻找着那唯一的出路。

    四周,十条金光石柱巍然而立。

    那上百具的黑尸,已经变成了黑沉沉的,一大片尸海。

    无数个狰狞的面孔,无数只手和牙齿,在石柱上撕咬着。

    柱子不住抖动,金光紊乱,柱身上出现许多裂缝,好像随时都可能坍塌。

    ……

    ……

    浓夜,下起了小雨。

    一个长袍黑影,在起伏连绵的屋顶上飞掠着,往上县衙的大牢而来。

    忽然,长袍黑影一停。

    它的脚下,正是县衙的拱顶大门。

    长袍黑影的脸上,放出两道凌厉的目光,照向了对面远处,另一个屋檐的顶上。

    雨点淅淅沥沥,拍打着瓦片。

    那里,直勾勾地站着另一个黑影,好像一副僵尸。

    夜风中,两个黑影远远对望,好像两尊鬼神雕像。

    “尊驾既然来了,就不见上一面么?”

    屋顶上,长袍黑影的声音传出,划破黑夜:

    “你要的东西,在我手上。”

    远处屋顶,那个僵尸身影,面目阴暗不明。

    没有回答。

    长袍黑影冷冷一笑。

    …………

    斜风冷雨中,屋顶上,成千上百块的瓦片,咯咯地颤抖了起来。

    雨点落在长袍黑影的身上,又全部以诡异的曲线溅了开去,仿佛在那件长袍上,有些什么让它们非常害怕的东西。

    ……

    ……

    四周,十条石柱只剩下了三根。

    护体金光层被压成了一个小圈,无边的黑色尸海,就在眼前不到一尺,在薄薄的金光上,疯狂撕咬。

    十几次的破阵尝试,都没有成功。

    所有刚打开的通道,都在一瞬间,又被黑尸堵上。

    这个鬼阵唯一的死穴,唯一可以走出生天的“生门”,好像根本就不存在。

    赵寒,你不是自问读过些臭书,经历过些腥风血雨的么?

    怎么一个鬼法大阵,就把你给难住了?

    不。

    这世上,没有什么门是走不出去的。

    赵寒双目一闭,思绪如飞。

    不远处,凌若的手缓缓放在古木匣子上,冷淡的目光里,隐隐有了一丝不安。

    真的,要到它出鞘的时候了么?

    清光中,匣子里好像有个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匣身上的无名灵禽,翅膀缓缓张了开来。

    嘭嘭!

    石柱又断了两根,只剩下最后一根。黑尸群眼看就要咬破金光层,往三人的脖子咬过来。

    “幻觉,这都是幻觉……”

    看着近在眼前的黑尸,洛羽儿使劲搓着脑门:

    “洛羽儿,这不就是个梦吗?

    怎么就难倒你了呢?

    梦,梦,梦,我……我要是能一巴掌拍醒自己,就好啦!”

    “你说什么?”

    闭眼思考的赵寒,忽然眼一睁:

    “羽儿,你刚才说拍什么?”

    洛羽儿有些不解,“我说……拍我自己啊。”

    “为什么拍自己?你脑子进水了吗?”赵寒语速飞快,一点不像在开玩笑。

    洛羽儿也来不及多想,就答:

    “平日里,我常常会做梦。

    每当我意识到这是个噩梦的时候,我就会在梦里狠狠给自己一巴掌,就醒了。”

    “就是这个拍醒!”

    赵寒一撑腰,忽然仰天大笑起来:

    “羽儿,你这个醒梦的法子,妙妙妙!”

    啪。

    他的手轻轻碰了少女的脸一下,很轻。

    “你干什么?!”洛羽儿下意识举起了手。

    这次赵寒却没躲开:

    “生门。”

    “什么?”洛羽儿一愣。

    “这就是我说的生门。”

    赵寒道,“这第二重阵‘鬼骨啖神’,它利用的,是我们心底的恐惧。

    这个阵对我们最大的缚锁,不是别的,而是我们自己的心魔。

    所以,那道生门,根本就不在这周围的任何地方,而就在我们自己的身上。

    现在这个身子,也不是我们自己,而是心魔的化形所在。

    只要驱除了它,这个阵和这些幻觉,就会立即消失。”

    “那该怎么办?”洛羽儿道。

    “杀了自己。

    生即为死,死而后生。”

    赵寒看了看,自己和洛羽儿的身子:

    “自己的心魔,是没法自杀的。

    我们互相来。”

    洛羽儿一愕:

    “你……是要我杀了你吗?”

    “没错。羽儿你不是力气很大,号称‘打脸能手’吗?”

    赵寒指了指自己的脸,“用尽全力朝这里来一下,把脖子打断了就成。

    来。

    咱们一起打,一起断,一起走。”

    那张少年的脸,就在洛羽儿的眼前。

    可她犹豫了。

    没错,这是幻象,是心魔。

    可这毕竟也是,朝夕相处了那么久的伙伴啊。突然就让自己亲手杀了他,这怎么下得去手?

    “那她呢?”洛羽儿不由得望了眼凌若。

    “她自己有办法,”赵寒道,“来吧。”

    他把头一伸。

    洛羽儿缓缓举起了手。

    “不行,”她摇了摇头,“这是你,我下不去手。”

    “啧,傻姑娘你还真是……”

    哗哗……

    黑尸肆虐,碎石乱溅。

    那根最后的石柱开始破裂,金光层眼见就要全部坍塌,黑尸海就要淹没过来!

第八十八章 黑影再现

    不能再等了。

    啪!

    赵寒突然一个响亮的耳光,把洛羽儿的头打得扭向一边:

    “说,为什么把我拉来趟这潭脏水,浪费我小寒爷的大好时光?”

    捂着通红的脸,洛羽儿回过头,呆呆看着对方:

    “赵寒,你……你说什么?”

    赵寒冷冷一笑,脸上露出了一种鄙夷的神情:

    “洛羽儿,你这个傻女子,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吗?

    我来告诉你真相吧。

    你老爹他身为上县尉,连个案子都破不了,被人撤官了,还跑去找县令哭诉。

    最后求情不成,就杀人灭口,被人当场抓住。

    这就是真相。

    你爹爹洛元堂,他就是‘恶鬼’,他根本就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他活该,斩立决!!”

    嘭!

    一声大响,石柱金光,同时烟消云散。

    黑尸群潮水般涌了进来,无数个尖尖带着血的白牙,往年轻的脖子上咬来。

    这一刻,洛羽儿的表情,也化作了无比的悲愤。

    爹爹他是冤枉的。

    他没有罪,他不该死。

    无论是谁,都不能这样说他!!!

    玉手成掌,夹着风雷之声,往赵寒的脸上狠狠扇了过去。

    一丝坏笑,从赵寒的脸上现出。

    他的手也化作了一道电光,往少女白皙的脖子上挥了过去。

    咔嚓。

    骨头断裂,两个年轻的身躯一抖,化作一阵虚影,消失在了茫茫的尸海之中。

    黑尸群一愕,僵在了原地。

    片刻后,他们全都目无表情地转头,往旁边那个白衣少女扑了过去。

    无尽的尸海中,凌若孤身一人,孑然而立。

    生即为死,死而后生。

    白衣少女轻声吟诵着。

    这两句随意的话,似乎触动了她内心最深处,某根无人能够窥探的心弦。

    那片温润的朱唇上,一种苍白之色,微微而生。

    尸群就在身边,牙齿就要咬下。

    凌若两眼轻轻一闭。

    古木匣子,浮在胸前。

    白光,在匣子里和少女的身上,如冬日暖阳般,大放而开。

    ……

    ……

    嘭。

    一个沉沉的响声,从远处传来。

    上县衙大门的屋顶上,长袍黑影目光一凝。

    黑夜里,乌鸦叫了一声。

    对面的屋顶上,那个僵尸身影消失了。

    远处,上大牢的方向,一道白光冲破夜空而起,好像着了火一样。

    冷风一阵。

    长袍黑影也不见了,屋顶的瓦片又恢复了平静。

    只是那些瓦片上头,已经多了无数道细微的裂纹,好像一道道伤口。

    ……

    ……

    赵寒再次睁眼。

    还是那片漆黑。

    四周,那些木头柜子和尸首还在,可一个个都变得黑焦焦的,好像刚经历了一场大火。

    那十几具人头鬼案的无头尸首,骨肉全部枯萎了下去,好像烧剩了的炭。

    总算从鬼阵里出来了。

    洛羽儿也醒了。

    她摸了摸脸,脖子上的勒痕和剧痛,完全消失了。

    果然是幻觉。

    赵寒目光凝重。

    尸骨噬神狱,有大阵三重。

    前两重“尸迷心”、“鬼骨啖神”,都是攻心,这最后一重是攻身,才是最最厉害的:

    “炼狱无门”。

    他扫视着四周墙上,那一幅幅血泪狰狞的壁画,手里的玄光升腾而起。

    半晌,四周还是一片死寂。

    怪了。

    怎么没有动静?

    这前两重“攻心”的阵,只要有人有心、陷入其中,这阵法就会自行驱动。

    所以,我们刚才才陷了进去。

    可这第三重“攻身”的阵,是需要有阵主压阵,使用真气来催动的。

    难道,那阵主竟然没来?

    好。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这些壁画就是“阵眼”,毁了它们,这第三重阵就再也没法催动了。

    赵寒的手印正想放出。

    白光忽然耀眼而生,像一把利剑,往四周的墙壁上横劈了一圈。

    哗哗……

    那些壁画纷纷化成了灰黑的碎片,从墙上脱落了下来。

    凌若玉手一收,古木匣子挂回腰间。

    赵寒嘴角抽了抽:

    “你牛。”

    “赵寒,”身旁,洛羽儿道,“你刚才是故意那么说我爹爹,好让我生气打你的,对吧?”

    “不对。”

    赵寒道,“是因为平常老被你打脸,所以我找个由头打回……”

    嗖……

    他猛转头。

    凌若也目光一转。

    两人同时看向了,那扇漆黑的牢房大门。

    黑暗中,一个黑影飘了出去。

    有人?

    是那个阵主?

    可既然他在,为什么刚才没有催动第三重阵,却眼看着那凌姑娘把阵眼给毁了?

    一念之间,黑影已经掠去几丈之外。

    “羽儿,这里闹出这么大动静,肯定惊动衙门的人,不能久留。

    你赶紧找上无惧回屋里去,有人来问,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我有事,去去就来!”

    没等回应,赵寒身形一闪,冲了出去。

    几乎就在同时,白衣一动,凌若也遁入了门外暗夜之中。

    洛羽儿也看到了那黑影。

    这黑影,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出现,一定和“人头鬼案”有重大关系。

    她也想跟着追上去,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停了下来。

    身后,十余具焦黑的无头尸首的最后边,那个最大的木头柜子,门还半开着。

    刚才,自己并没有完全打开那门,里面装的是什么,也没有看见。

    爹爹曾被关在这里,现在却不见了,刑具上的血还是新鲜的。

    那停尸柜里装着的,究竟,会不会是……

    ……

    ……

    夜雨越下越大,视线模糊了起来。

    街巷里,赵寒飞奔着,紧追着那个黑影。

    连续两晚,在吴晋宅子和上大牢,这两个和案子相关的要地,都有无名的黑影出现。

    这,极可能就是“恶鬼”本尊了。

    岂能不追?

    可它有能力布下那个鬼法大阵,还差点要了我的命,这“恶鬼”,果然危险厉害之极。

    所以,不能让羽儿来冒险,只能我一个人来追。

    噢不对,还有个一起的。

    身旁不远,白衣少女的身躯,在夜雨里飘行着。

    赵寒正想加快脚步。

    身体里,那股冰川般的寒气,再次渗入心头。他默运周天,压住寒气,步伐加快了起来。

    路越走越荒凉,离黑影也越来越近了。

    忽然,黑影一个坠落,站定了。

    眼前是一条空荡荡的,泥泞长街。

    长街两旁,有几棵枯树,一间间废弃的房屋。长街的尽头,是片黑乎乎的林子。

    此外,没有一点人迹,显得极为荒凉。

    赵寒也站住了,离黑影不到一丈左右。

    “不跑了?”

    他目光如电,凝视着那黑影:

    “说吧,你是什么人?

    那个吃人头的‘恶鬼’,是不是,就是你?”

第八十九章 一帮消失了的刺客

    大雨滂沱。

    那个黑影站在长街中央,穿着一袭深黑色的衣裳,和黑夜几乎融为一体。

    黑影转过身来。

    一张无鼻无嘴的脸,好像个吊死鬼。

    “果然是你。”

    赵寒目光一凝。

    一时间,鬼哭峡和食人谷里的一幕幕,重回脑海。

    鬼面黑袍人。

    鬼哭峡里,黑衣妖道就是这个人带去的。

    食人谷里,那秃头人是黑衣妖道的师弟,那不用说,也是这鬼面黑袍人派去的了。

    全都对上了。

    “你们认识?”

    凌若站在雨里,身上白光冉冉,把雨点都隔了开去。

    “老相识了。”赵寒看着鬼面黑袍人。

    大雨如注。

    冷笑一声。

    黑夜里,一把嘶哑得不像人声得声音,从鬼面黑袍人的口里发出:

    “要是我早认出你来了,你又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赵寒一笑,左右看了看:

    “你那帮刺客跟班呢?

    叫他们都出来吧。

    早点解决了,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你,问完了,我也可以早点……”

    他打了个哈欠,“回家睡觉。”

    鬼面黑袍人冷笑:

    “会些化外方术,便以为天下无敌了么?

    要真是这样,这千百年来坐江山的,岂不都是那些神棍术士了?”

    “好过你不会啊。”赵寒道。

    鬼哭峡里,鬼面黑袍人的身手,他都看在了眼里。

    当时他就推断出,这个鬼面黑袍人只是个凡俗武学高手,并不会化外法术。

    不然,在船舱里暗杀宗先生的时候,他早就使出来了,也不用再另行再带个黑衣妖道了。

    沉默。

    耀眼的闪电,忽然撕裂了夜空。

    玄光,从赵寒的剑指飞射而出。

    嗖的一下,玄光过处,黑袍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大雨之中。

    闪电一过,四周回归黑暗,分不清东南西北。

    凌若似乎想要动作。

    “别动。”

    赵寒扫视着四周,任由雨点打在自己身上:

    “这是个陷阱。”

    刚才自己那一下的攻击非常隐秘,又是这么近的距离,鬼面黑袍人居然毫不费力躲了过去,还一下就隐遁了身形。

    这说明,此人的武学身法非常快,甚至比自己还要快。

    所以,之前我们被追的时候,他完全可以摆脱走掉。

    可他没有,反而在这里停了下来。

    赵寒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在某本旧册里,看过的一段话。

    凌若没理会他,身上白光熠熠而起。

    “北周时,”赵寒道,“陇右有个化外宗门叫‘青松堂’,一夜之间,宗门上下数十口被人杀光。

    可自始至终,没人见过凶手的一点踪迹。后来有人过去查看尸首,只发现了一点。

    那些被杀的人所中的,全都是凡俗武学的死招,一招毙命,没有任何化外法术的迹象。

    当年,这“'青松堂'以‘十方剑气’闻名陇右之地,却被一帮不知名的凡俗刺客灭了门。

    这帮刺客的手段,可以说是狠辣之极了。

    我们现在所在的,就是这陇右秦川之地。”

    这样的雨夜,这样的身法,再加上鬼哭峡里见过的,那些暗杀手段。

    “消失几十年了,这帮家伙好像又冒头了。”赵寒道。

    “没有陷阱困得住我。”凌若淡淡道。

    赵寒也是无奈。

    看来,这姑娘是被“化外道法”彻底迷住了,对凡俗武学没怎么上过心。

    刚才鬼面黑袍人说的话,有一句倒是没错。

    化外修行者,参透了玄妙天机,能化生天地元气、为己所用,在身、觉、力、技等各个方面,确实比凡俗的武人,要强上许多倍。

    有些修为高深的修行者,和凡俗武人单打独斗,甚至可以以一敌十、敌百,吹灰而灭。

    可化外修行者毕竟还是人,不是仙,更不是神。

    他一样有他的局限,有他的弱点所在。

    他的身体也会疲倦,真气也会衰竭,身上的道能法术,也有施展不开、鞭长莫及的时候。

    而且这世上,有天赋可以化外修行的人,可谓万人无一,人数极为稀少。

    正因如此,自夏商以降,千年已过。

    历朝历代的君王,虽然许多暗中都有化外修行者的帮助,可要想开疆拓土、一统海内,还是要依靠凡俗武学,依靠人数众多、真枪实马的大军。

    那鬼脸黑袍人的手下,可不缺人,而且,个个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家伙。

    大雨倾盆,无尽的黑暗。

    雨点拍打着石头地面,哗哗作响。

    眼前看不到任何的人影,那些破败的房屋,也只剩下了模糊的轮廓。

    整条长街,好像一条阴间鬼路。

    赵寒看着浑身白光的凌若:

    “你把自己弄得那么亮,会成靶子的。”

    凌若没理会他。

    蜂鸣似的声音,突然生起。

    三道寒光,划破雨夜而来。

    赵寒身形一侧,堪堪让过。

    寒光一过即灭,四周又再回复黑暗。

    赵寒的身子却摇晃了起来,好像中了什么暗器,声音里有些惊讶:

    “你们……和鬼哭峡不是同一帮人,身法竟然这么……”

    一道寒光,突然从头顶直刺而下。

    赵寒摇晃的身子突然定住了。

    玄光升腾而起,他的左手往头顶半空一抓,抓住了一条手臂。

    那手臂裹着黑衣,瘦得像根枯柴,手里握着把奇异的蛇形尖刺,泛着寒光。

    “你们有多少人,阵眼、阵门都在哪里?”赵寒的声音迅速而严厉。

    几道鲜红的液体,忽然往脸上喷来。

    赵寒侧脸躲过。

    那条黑衣的手臂,好像突然脱离了主人的身体,在赵寒的手里软软垂了下来,流出一摊的血。

    半空,那个手臂的主人消失了。

    眼前,这显然是凡俗武学里,一个暗杀之阵。

    和化外法阵一样,“凡阵”也有阵眼、阵门,只不过没有化外法门的威力罢了。

    眼为阵之根,阵眼可以催动阵法,也可以用来监视敌人。

    门为阵之用,可以让阵主入则隐藏自身,出则杀人无形。

    要破这个暗杀阵,就一定要找到阵眼和阵门的方位。

    所以,刚才赵寒才来了个“欲擒故纵”的招,让对方以为他中了暗器,放松警惕、贸然出击。

    他立马就出手抓住了对方一个活口,准备审问一下阵眼和阵门的所在。

    谁知这家伙连自己的手都不要了,又逃了开去,就是不让我知道这些。

    果然是帮不要命的角色。

    赵寒随手一挥,断臂和蛇刺飞入大雨里。

    “以为我跟你开玩笑?”

    他看着凌若,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

    “雨夜无光,敌暗我明。

    我要是你,就先把自己藏好了。”

    玄光消退,赵寒的身体渐渐融入了雨夜之中。

    凌若身上的白光,却盛大了起来: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

    古木匣子飞上头顶,放出耀眼的光芒,把四周一丈方圆的地方全部照亮。

    赵寒嘴角一抽。

    我说姑娘,我这刚隐遁好的身形,你就给我暴露了……

    蜂鸣声再出。

    这一次,是数十声。

    两人的四周,一层冰色光罩隐隐而现。

    几十根蛆虫一样的小针,被光罩冻在了半空中,通体一层薄霜,然后纷纷坠落。

    “我说过,没有陷阱困得住我。”

    夜雨下,白衣少女的身躯被霜光包围着,迷人的脸庞上,平添了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丽。

    远处黑暗中,有个嘶哑的声音,发出了一声低吟。

    嗡嗡……

    蜂鸣大作。

    好像有无数只马蜂,四面八方,往两人涌动而来!

    前一波打在冰色光罩上,跌落了,后一波又再涌来,连绵不断,声浪骇人!

第九十章 浩岳十方裂

    “水行,剑诀,孤霜势!”

    凌若一声吟诵。

    上空,古木匣子白光大放,化生出了一把狭长的冰霜光剑,穿过大雨,往那个嘶哑声音的方向,飞劈而去!

    光剑过处,响起了好些**被割开的声音,却看不到任何人影,也没有惨叫声。

    光剑又一直飞了很远,才渐渐消失在了雨夜中。

    四周,蜂鸣声却没有停止,依然不断而来。

    “他们引得我们来,”赵寒语速飞快,“自然对我们的法力有所准备。

    盲目攻击只会耗损真气,破不了阵,更出不去。

    听我说,咱们……”

    凌若玉指一挥。

    四把光剑化生而出,同时往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同时劈去。

    这一回,没有了**被割开的声音,只听见轰轰几声,大雨中,好像有树木折断、房屋倒塌。

    蜂鸣声却更大了起来,铺天盖地,甚至盖住了哗哗的雨声。

    强大的法力和法术,是我们的长处。

    人数多、方位隐秘,凌厉的暗杀手段,是他们的专长。

    刚才那下试探之后,那些杀手已经确认了,我们法力的厉害。

    所以他们立马改变了计策,不近身,而是以远程暗器攻击。

    我二人虽然有法力护身,可不知道敌人在哪里,还要应付无数的暗器袭击,非常难以脱身。

    一来二去,我们逐渐疲惫,他们则以逸待劳。

    那些暗器,是被这姑娘的护身法术暂时挡住了。

    可是真气再强,也有耗尽的时候。

    鬼面黑袍人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暗器不断而来,就是为了消磨那层护身玄光。

    一旦真气用尽、护身法术消失,就是他们进击杀人的时刻。

    再这么下去,就等于照着他们的谋划走,一步步走向死路。

    其实,破敌的最好法子,就是刚才一开始就收了玄光,隐遁身形,以暗敌暗。

    这样一来,我们找不到他们,他们也很难找到我们。

    那他们要想杀人,就必须近身而战。

    只要近身,我们就能知道对手的方位,化外法术的威力,就可以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

    如此一来,进可破阵杀敌,退可逃出生天。

    这才是上策。

    可谁叫我碰上这么位,傲娇的姑娘呢?

    还有法子。

    只不过,有一个地方必须先留神,否则随时可能着了对手的道。

    赵寒想对凌若说些什么。

    一丝彻骨的寒气,还有无尽的疲倦,突然染遍了全身。

    怎么?

    是因为最近“借”得太多了吗?

    赵寒忍不住又打了个大哈欠。

    铺天盖地的蜂鸣声,突然停止了。

    耳里的雨声一下子大了起来,哗啦啦的,有种极其诡异的真实感。

    凌若稍稍一愕。

    就在这一瞬,远处黑暗中,响起了一声冷笑。那笑声很干净,和之前的嘶哑声音,完全不同。

    赵寒两眼一睁,左手玄光升起,往凌若的身上一掌推出!

    “你敢。”

    凌若身上白光大作,和少年的玄光正面相撞。

    嘭!

    几乎就在同时,两人所站的地面一阵颤抖。

    五道阴森凌厉的寒光,从地底下穿了上来,往二人袭来!

    “土行,飞岩诀!”

    赵寒手里玄光旋起,凝成一块微黄大岩石,往五道寒光压了下去!

    噗噗……

    五声大响!

    五个黑衣人摔在了地上,血肉模糊。那些干柴般的手上,握着蛇形尖刃,每一把都是血迹斑斑。

    赵寒站在了凌若原先的位置上,脸上溅满了对手的血。

    他靠近脖子的地方,有四道伤口鲜血直流,哪怕有一道再偏一点,就要割断喉咙。

    身旁,凌若手握古木匣子,看着赵寒。

    她瞬间明白了。

    刚才那一瞬,敌人从地底下偷袭而来,这少年推开她,是为了帮她躲开敌人的袭击。

    而他自己却受了伤。

    “你身法也真够快的。”

    看着凌若,赵寒舔了舔嘴角的血,笑道:

    “可惜啊,要是你稍微没那么快,好好地被我推倒了,那你不就不会中招了吗?”

    凌若柳眉一低。

    她的右手,光洁如玉的手腕上有一道浅浅的血痕,像是什么擦伤了一样。

    “早跟你说过,这些人绝不是普通的杀手。”

    赵寒望向了前方。

    雨势小了些,月色,从黑云里挤了出来。

    远处的黑暗中,鬼面黑袍人的身影缓缓出现。

    “不躲了?”

    赵寒淡笑着。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此刻的身体,是多么的冰冷和疲倦。

    “瓮中捉鳖,还用隐藏么?”

    鬼面黑袍人的声音飘来,缓慢嘶哑。

    赵寒抹了抹伤口,放到鼻子旁边:

    “兵器有毒。”

    凌若忽然感到一丝微微的眩晕。

    她立即周天暗运,神识内视。

    一丝诡绿色的气息,缠绕在手足三阳经脉上,就像一只绿蜘蛛,啃食着那些经络。

    妖蛛惑?

    取荡苍山千蛛洞、九九八十一只百年绿妖蛛,以纯阳之气抽出干血,放在炼妖壶里,凝练二十载,而成粉状。

    这粉自带妖毒,无论是化外修士还是凡俗人等,都可以使用。

    其毒专用于锁经限脉,阻滞元气运行,对化外修行者尤为有效。

    相传,这是西域某个化外毒门的镇派秘宝。

    凌若周天再运,想要用元气去驱赶那只绿蜘蛛。

    生即为死,死而后生……

    耳边,赵寒的那两句话,无来由的又再响了起来。

    她的丹田内府里,仿佛突然有种无边大能之力,把所有的元气都凝滞住了。

    一丝别样的颜色,上了白衣少女的眉头。

    难道,那个“鬼骨啖神”之阵,那一次的“自我毁灭”,竟然触动了……

    这绝不可能。

    莫非……

    凌若看向了青衫少年。

    赵寒也看着她。

    虽然雨夜朦胧,只有一瞬。

    可他还是看到了,白衣少女那张绝美的脸上,掠过的一丝苍白。

    “赵寒……”

    黑夜里,鬼面黑袍人的冷笑,好像鬼哭:

    “这么多回了,你终究还是落在了我的手上。

    你的死期,到了。”

    四周,雨夜中。

    无数个黑影露了出来,好像森然的鬼怪,把赵寒两人团团围在当中。

    绿色的寒光,在那一只只枯瘦的手里,流泛而出。

    赵寒的伤口淌着血,隐隐有绿气游走,手里的玄光飘忽,没有了之前的凌厉。

    “不错啊……”

    他看了眼四周的黑影,又望向了鬼面黑袍人:

    “令行禁止,手段狠辣,效以死命。

    这些,就是昨晚你带的那帮衙役兄弟们吧?

    孔原,孔帮主?”

    死寂。

    雨声,似乎都听不见了。

    只有一片死寂,和那三个字的余音:

    孔帮主。

    “杀。”

    鬼面黑袍人一声嘶哑。

    雨势忽然转大。

    无数个黑影和绿光,穿过雨帘,往中央的两人飞刺而来!

    身冷,心冷。

    大雨和敌人的刀,也是那么的冰冷。

    赵寒一笑。

    你们这些家伙,你以为我小寒爷引你们出来,是自己找死啊?

    少年深邃的瞳孔里,似乎有些什么,隐隐燃烧了起来。

    是一丝无人察觉的金色。

    一丝在停尸房里,“借”来布阵之后还剩下来的,金色真气。

    不多,但够了。

    黑影、尖刃、绿光,铺天盖地而来。

    金色流淌而起,遍布全身。

    一座玄光小山化生而出,通体灼眼的金色,把赵寒的全身都笼罩在内。

    雨水落在上面,都凝固住了,好像悬浮的金沙。

    远处黑暗中,鬼面黑袍人的眼里,升起了一种从没有过的惊讶:

    “退!!!”

    一气凝神生丘壑,十万大山裂乾坤。

    那个洪亮的少年声音,再次响起,响彻了整个雨夜:

    “土行,化生诀,浩岳十方裂!!”

    大响。

    金光小山炸裂而开,和雨水一道,化作千万颗金色的石弹,往四面八方爆射而去!!

    无数声的骨头粉碎、**倒飞,无数把兵器,哐当落地。

    一个缺口出现了。

    金光散去。

    赵寒的眼里虽然满是倦意,却依然一声大喊:

    “走!”

    凌若两眼一睁而开。

    两个年轻身影瞬间飞掠而出,几下就消失在了雨夜之中。

    “二镇!!”

    地上,许多黑衣人的**破碎,再也爬不起来了。

    可他们只是第一队,第一“镇”。

    长街两旁,荒屋后,又有一大排黑影现了出来。

    他们,是以防万一的“二镇”。

    “今晚杀不了这两人,你们都得死。

    追!!!”

    鬼面黑袍人一声令下。

    黑影人群一闪,向着赵寒两人离开的方向,全部消失在雨夜之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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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捉妖法师介绍:
大唐贞观年间,神秘风趣的少年法师赵寒,捉妖降魔、屡破奇案,卷入权谋大战,上斗帝王将相阴谋家,下揽江山美人眉如画,成就一代大唐神探法师传奇!(本书又名《天师奇唐》)大唐捉妖法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捉妖法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捉妖法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