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1章 幻影魔王
“他们追击去了。”
宋钧道:“按老师您的安排,此次我方陆军主要由和州的卢兄带领,水军的先锋部由滁州的贺兄带领,这两支军队在前。
学生则带着水军的主力大部,拱卫着老师的主船,在后方推进。
之前,大都督府的水陆两军被我军打败,往城里退去。
两位仁兄立即派人送信前来,说是对手士气异常低落,已是穷途末路。他们商量过后,一致决定立即前往追击,将敌军的残余彻底铲除。
学生见信后也是非常的赞同,所以就给他们回话,让其去追击了。”
杜松云听了这话,神情一下凝重了起来:
“宋钧,此次攻城前,我曾三令五申告诉过你们三个。
我军一旦攻破城门、进入扬州之后,务必稳扎稳打、循序推进,切不可分兵冒进。
你们为何胆敢违我将令?
而且,如此大的决定,你竟敢不经我主帅号令,擅做主张?”
宋钧一愕,立即低头道:“这确是学生的疏漏,请老师责罚。
只是当时学生想,战机稍纵即逝,所以这才……”
“立即派人赶到最前面去,”杜松云打断了他的话,“告诉卢、贺两人两人,无论遇到任何情形,立即停止追击。
等我水军主力大部进了城内,与其汇合之后,再听我的将令行事。
谁要敢再擅自往前一步,斩。”
宋钧很不理解,“老师,这大好的形势,若不乘胜追击,要是让敌军逃窜躲藏了起来,那可就……”
“宋钧……”
杜松云冷冷看着宋钧,那双文人的眼里,突然放出一道隐隐的杀气来:
“你这是要,当面违抗为师的号令了么?”
宋钧曾经跟随杜松云问学多年,在他的眼里,这位老师一向都是淡然文雅的姿态。
如今杜松云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宋钧见了,也不由得吓了一惊。
他立即鞠躬答应,吩咐手下的人去传信,然后又问道:“老师,那扬州刺史房遗直手下的军队呢?
虽说,他的州府府兵远远比不上大都督府,可听说也不是个善茬。
要不,学生先带上一支人马,去把他灭了再说?”
杜松云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神秘道:“房遗直的军队,不用我们操心。
你只要记住,我们进入扬州城,首先要对付的,就是那李希愚和赵寒的人马。尤其是那个赵寒,对他,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宋钧实在有点忍不住了,“老师,恕学生冒昧再多问一句。
这个赵寒,他不过就是个十来岁的少年江湖术士而已,如今他们军容涣散、人马凋零,大势已去了。
此人究竟有什么天大的能耐,能让老师您如此忌惮?
难不成,他还能翻天么?”
杜松云没有回答,只是冷冷道:“宋钧,为师曾经告诉过你。
当年我大唐开国之时,李希愚就已经是一位阵前大将,曾带领数千精锐骑兵,阵破汉东王刘黑闼手下的数万大军,将刘黑闼生擒。
对么?”
宋钧点头,“是的,当时学生听了,甚至还对当年李希愚那等‘虽万人吾往矣’的气概,非常神往。
只可惜,如今他竟然成了这么一个奸贼。”
杜松云道:”好,那么像这样一位强悍的三军大将,又已经在这扬州上任多年,训练了他手下的军队不知多久了。
那他的这支大都督府的水陆大军,难道就只是这么一队一触即溃的,腐朽残兵?”
宋钧猛然一愕。
他是一位久经沙场的大将,临敌经验非常丰富,只是之前一直都沉浸在破城破敌的喜悦之中,所以没有细想。
现在杜松云突然这么一说,他好像突然被点醒了什么。
“所以老师您是说,”宋钧道,“之前的两场接仗,其实是……”
杜松云没有回答。
这时候,他的水军主力大部,正伴随着他的主船一起,缓缓驶进扬州城内。
天上和地上的那层雾,越来越浓了。
雨也渐渐变大,打在那一艘艘的船只上,啪啪作响。
那股夜风渐渐有了“呼呼”的声音,把船只桅杆上的那些高帆吹得鼓了起来,疯狂乱舞着。
杜松云想了想,忽然道:
“宋钧,除了让卢、贺那两人立即停止追击之外,你立即派出水陆两路的探马,把整个扬州东西南北各处,都给我查个清楚明白。
我要马上知道,李希愚和赵寒、还有他们手下的人马,究竟在哪里。
同时,立即派人和哥舒摩罗在城里的人手接头,告诉他们,这次扬州大战的成败,在此一举。
此前所有的恩怨,都给我先放在一边。
让他们潜伏的人手立即全部出动,我们两军合兵一处,待我找到李赵两人主力隐藏的方位之后,立即前往、将他们彻底铲除。
在那之后,我和哥舒摩罗之间的恩恩怨怨,再来慢慢计算。”
杜松云说着,一指宋钧道:“还有你,也不必在这里。
把这里的人都带上,去指挥我水军主力大部,让他们从我的号令,趁风起帆、全速前进,务必尽快和已冲入城中的先锋部队汇合。
所有人等不得有任何的怠慢,否则,杀无赦!”
“是!”
宋钧躬身答应了,就带着船头上所有负责护卫的兵将们,往主船下方飞奔而去了。
空阔的主船船头上,就只剩下了杜松云一个人。
前方远处,他手下的陆军大部和水军的先锋部队,早已经消失在了黑夜之中,看不见了。
远方的北城门那边,还有守军和攻城人马厮杀的一些声响和火光。城池的深处,好像也隐隐有些大军行进的声响。
除此之外,整座扬州城里一片黑沉沉的,被笼罩在了雨点和浓雾之中,什么都看不见和听不见。
只有一些像风吹树叶一样、沙沙的声响,隐隐地传来,有一种莫名的诡异感觉。
杜松云的眼前,仿佛隐隐出现了两个人的身影。
一个是被关在阴暗的地牢里,盘膝闭眼而坐,始终淡然自若的儒雅文士。
另一个,则是穿着一身青衫的少年法师。
是李希愚和赵寒。
杜松云的脑海里,似乎忽然掠过了,自从百鬼窟第一次遇见、一直到大都督府的一战,一路来和赵寒之间的种种明争暗斗。
那个青衫少年总是笑嘻嘻的,可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却常常突然闪出了一丝睿智狡黠的光芒来。
杜松云冷哼了一声,从怀里缓缓掏出了一样东西来。
那正是平日里,他经常拿在手里的那串木佛珠。
夜色下,佛珠上有一层微光浮了起来,佛珠的样子渐渐清楚了。
那些珠子一颗颗黑乎乎的,好像是用某种非常珍稀的木料做成的,每颗珠子上,都刻有佛门里的某位菩萨降魔镇妖抓鬼的图案。
那些菩萨和妖鬼,个个都是怒眼圆睁、面目狰狞,就像活的一样。
呼……
一阵夜风吹过。
主船上,后方那些黑暗的船舱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现了出来。
那是一排排的黑影,夜色下影影绰绰的,看不清面目。
他们的身上,似乎都穿着一套相似的服饰,胸前刻着一只人头鲲鹏,背上都背着一件非常古怪的奇形兵刃。
那一双双冷漠的眼神,在黑夜里,像狼眼一样发着光。
这些黑影像鬼魅一样,一起飘到了杜松云的身后,站成了一圈。
杜松云的手指缓缓一转佛珠,佛珠上的微光蔓延了出来,布满了他的全身。夜色下看起来,他就像被一群妖鬼拱卫着的,幻影魔王一般。
杜松云了冷哼一声,淡然的眼里、那一丝隐隐的杀气,又现了出来:
“赵寒,到了这个田地,你居然还不死心,还想使用你的诡计。
放心吧。
这一回,无论你再用什么花招,我杜松云绝不会再手软了。
这一回,我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第632章 暗中安插的人手
夜色越深,风雨越大。
城里的水道里,洪水不断地漫灌出来,在城里的各个地方肆虐着。
城里的东边部分,杜松云的两支先头部队,正在飞速地往水陆两路开进。
本来在这里镇守着的城防军,已经不知道退到什么地方去了,只留下了空空的街巷和水道。
杜松云军队的兵将们,就在城里到处搜查,闯进了许多的民宅行市里去。
可进去之后,他们发现里面的百姓们都不见了,更看不到任何军队隐藏的踪迹。
屋子里,只有各种翻箱倒柜,各种摆设、衣物、用具,都散落了一地。
看起来,住在里面的人们应该是听说城门被攻陷了,害怕被攻城的军队上海,所以临时匆忙地逃走了。
那些兵将见找不着人,就不顾什么军纪了,开始各种的抢掠,把金银细软等等值钱的东西,都抢了一空。
与此同时在路上,他们还遇到了不少没来得及撤离的百姓,也干脆把这些百姓当做了城防军,一通的屠杀。
一时间,扬州城里一片惨叫连连,血流成河。
就在同时,城里外邦人士居住的“怀化坊”里,一群黑影从黑夜里冲了出来。
这些黑影一共有三百余人,一个个都是突厥人的样貌,身上都穿着突厥商人常见的宽袍。
每个人的手里,都牵着一匹马。
为首的一个,正是之前跟随在哥舒摩罗左右的,那名黑袍巫师。
似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潜入了城里,藏在了这里。
雨不断打在这些黑影的身上,可没有一个人动弹。
黑袍巫师站在雨里,用一口纯正的突厥语,冷峻地说着话:
“兄弟们,现如今这唐人杜松云的大军,已经攻进了城里,那唐贼李希愚和赵寒的人马已经丢了城防,退走了。
对我们来说,形势一片大好。
哥舒达干也已经派人传来了号令。
他说,我们这些兄弟在扬州潜伏和经营了那么多年,对城里的情况,没有人比我们更熟悉了。
他命令我们立即出动,同时把我们早就安插在城里的、那些陆军‘人手’,也全都调动出来。
我们去把李赵两人,和他们剩余军队的准确方位找出来,并立即通知达干。
然后,哥舒达干就会亲自带领我们的水师大军,冲进城里,和杜松云的军队一起,把那些唐贼的人马全部铲除。
这样一来,我们的大计就可以实现了。
大草原的兄弟们,我们在这扬州城里等待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天。
为了我大突厥国,为我大草原的父老兄妹,杀!”
“杀!”
其他的黑影齐声回应了一句,所有人的手同时一动,身上的宽袍全都飞了开去,露出了一身的突厥战甲来。
他们的腰间,挂着清一色的突厥战刀,俨然是一副突厥豹师骑兵的打扮,嗖嗖几下就骑上了马背。
“出发!”
黑袍巫师一声令下,三百多个豹师骑兵提刀驾马,分成五个不同的小队,瞬间从不同的方向钻进了黑暗的街巷,去寻找城防军的踪迹了。
黑袍巫师却没有动。
他看自己的那些手下远去,忽然转头,对旁边的黑夜中说了一句:“卢将军,这样的安排,您还满意么?”
雨夜之中,一匹高头大马缓缓走了出来,后面跟了一大队的骑兵。
这些骑兵全都是大唐骑兵打扮,铠甲加身、长枪在手,一个个都非常的精干强悍。
当前的一匹大马上坐着一位将军,手持一把镔铁长槊,神情非常冷峻。
他,正是杜松云调过来的三支大军里的一支,大唐江南东道、滁州的府兵统军、杜松云的学生,卢忍。
卢忍望了眼那些消失的豹师骑兵,冷笑一声道:“同罗将军,你们哥舒达干说,他在城里城外都有大军,要和我们联手拿下扬州。
怎么,这区区的三百多人,就是你们藏在城里的‘大军’?”
“同罗”是黑袍巫师的突厥姓氏,他是哥舒摩罗手下的一员大将。
他也毫无示弱,换了带口音的唐语,冷冷道:
“卢将军要是嫌人少,可以自己派人去找那些城防军。
想必这扬州城,将军您是很熟悉的了?“
这是暗中讽刺,卢忍这些人初来乍到,对城里的情况两眼一抹黑,必须得靠他们突厥人帮忙,去找赵寒等人在哪里。
卢忍冷笑道:“同罗将军,我看你们还在城外的、那支所谓的水师大军,还是早点出来的好。
这扬州城是大,可我们的人马,更是多不胜数。
要等我们真的找到了那李希愚和赵寒的人马,把他们全干掉了之后,那你们的人再出来,可就没用了。
到那个时候,这城里的事,可就是另一个说法了。”
黑袍巫师冷冷道,“多谢卢将军提醒。这一点,哥舒达干早跟我们说过了。
你放心,对于这一次的再度联手,我们双方都很清楚,是为了什么。
至于打完这一仗之后的事,我们哥舒达干和你们杜大人自然会有安排,就不劳卢将军你来费心了。”
“这样最好,”卢忍道,“对了,刚才我听你说,你们在城里除了这三百多人之外,还安插了些‘其他’的陆军人手。
这倒是新鲜。
我听说,你们那支几千人的豹师,早就被那个赵寒全部收伏过去了。
你们哪里还来的人手?”
一听到卢忍提起“安插”的人手,黑袍巫师忽然神秘一笑,就好像这些人手,是些什么非常奇异的存在一样。
他说,“这个嘛,卢将军,我常常听哥舒达干讲,你们唐人历史上的故事。
达干说,你们唐人虽然很多事都做得勉勉强强的,可有一件事,却是非常的厉害。
“哦?”卢忍冷笑道,“哪一样?”
“窝里反。”
黑袍巫师说完这三个字,他的目光缓缓转过去,望向了雨夜里,那片黑暗广阔的城池。
“卢将军,”他说,“不用再过多久,你就会知道,我们在城里安插的‘人手’,究竟是什么人。
我保证,他们的所作所为,一定会让你我双方,都非常的满意。”
第633章 鬼鸟漫天
扬州城内,大都督府里。
黑夜之中,本来守卫着的府兵兵将们,都已经不见了,整个府里院空荡荡的,非常阴森。
某个院落里,书房孤零零地立在院子的后方,前方站着一排黑影。
这正是之前曾经在城郊绿柳村的农舍前,守卫着的那些“农夫汉子”。他们全都穿上了那一身“天师门”的道袍,背上都背着一把长长的奇形剑鞘。
厉先生还是抱着他的那把青木长鞘,冷冷地站在了正前方。
远处的黑夜里,一声声的厮杀声、惨叫声,伴随着各种敌军推进的声音,隐隐地传来。
可厉先生和这些道袍修士好像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还是站在夜雨里,一动不动地守着书房。
书房里,隐隐有灯光透出来,还有一个男人的影子映在了窗上。
有一名领头的道袍修士,他听着城里那些喧嚣的声音,走上来低声道:
“厉长老,如今敌军已经攻进城里来了,府里的军队也都撤走了。
不知,‘上边’的号令来了没有?下一步,书房里的那位穆公子,要怎么处置?”
“穆公子”,也就是那位大唐太子,李承乾。
厉先生头也没回,冷冷道:“你很急么?”
似乎,这即将攻击过来的三万敌军,在他的眼里,就像不存在一样。
道袍修士道,“弟子不敢。
只是,杜松云此次攻城,其主要目的之一,就是为了这位穆公子。
而‘上边’也曾经吩咐过,这位穆公子,决不能有半点闪失。
如今我等还在这里守着,万一到时敌人大军攻了进来,他们人多势众,我们自是不必惧怕。
可要同时保住穆公子,却也是有些不好应付。”
厉先生漠然地扫了一眼、身后书房里的那个人影,又看了一眼黑夜的四周。
他冷冷道:“怎么处置、什么时候处置书房里的人,是上边的事,轮不到你和我来操心。
你去跟他们说,今晚这一仗,都给我打好十二分的精神,一切照我号令行事。
谁要是有半点疏忽,门规在上、绝不饶人。”
“是。”道袍修士躬身答应,就要往其他人走去。
呼……
就在此时,一股奇怪的风,突然从院落的门口刮了进来。
黑夜里,那些漫天而下的雨滴,好像都被吹歪了,以一种诡异的曲线在半空中滑动着。
四周的树木、连同地上的积水,似乎都微微抖动了起来。
厉先生那双鹰眼一凝,有道微光一闪,往黑夜里照了出去。
他似乎瞬间发现了什么,漠然的眼神一下子锐利了起来,冷冷说了句:
“布阵!”
身后,领头的道袍修士也立即感觉到了什么,单手一招。
其他那些修士的身上,同时有微微的玄光升了起来,在全身上下和背上的剑鞘上,萦绕盘旋着。
他们的身形同时一闪,瞬间就排成了一个奇形的圆形阵势,把书房牢牢围在了当中。
厉先生抱着青木长鞘,往前方迈出一步,对着院门冷冷道:
“不要再装神弄鬼了,出来吧。”
噗噗噗噗……
院门的地方,响起了一阵非常细微的声音,像脚步声,却又不太像。
一个白色的影子缓缓走了进来,站在了厉先生等人前方的两三丈远。
雨夜和浓重的雾气之中,那似乎是一个浑身白衣的女子,脸上蒙着白纱,全身都被一层古怪的异光围绕着,看起来就像个鬼怪的幻影一样。
她的手里,依然抱着那个黑乎乎的、像孩子身体一样的东西。
面纱遮掩和异光映照之下,她的容貌都看不清楚。只隐隐约约看到,两道冰霜一样的异光,从眼睛的部位照了出来,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这,正是那个沉船案的真凶,“白衣女鬼”!
厉先生神情非常严峻,却没有什么惊讶。
他看着白衣女鬼,冷冷道:“上一次在绿柳村,杜松云的人去了,你却没出现。
这一回,你终于来了。”
白衣女鬼好像没有听到,没有任何回答。
“我不管你是谁,”厉先生继续道,“从哪里来、要来做什么,这都不是干我的事。
只有一样,我上边的人说了,如果今晚这一仗,你真的在这里现身了,那就让我问你一句话……”
厉先生的眼睛,忽然一下盯着白衣女鬼道:
“到了如今的田地,你真的什么都不管不顾,要把这次扬州的事,做到底么?”
雨,继续以诡异的曲线下着,拍打在地面上,发出瘆人的声响。
白衣女鬼却好像还是没有听到厉先生的话,就这么远远地和他对视着,一动不动。
呼……
平地里,那股怪风突然又刮了起来。
白衣女鬼的整个身躯好像什么东西托着,一下子飘了起来,悬浮在离地几尺高的半空。
她的两只手一扬,身上的白衣,也跟着往两边张了开来。
那一瞬,她身上的异光猛烈蠕动流转,在背后凝成了一个巨大的光团。
那光团似乎有头、有身子、还有左右两个长长大大的东西伸了出来,形状非常的怪异。
一阵阵的怪风,从白衣女鬼的身上放出来。
院落里,那些不断落下、扭曲的雨点,好像也受到了什么控制,竟然在一瞬间,都凝固在了半空中。
所有的雨点,都被那些异光沾染了,发出一闪一烁的光芒。
就像昏暗的夜空上,突然点了成百上千盏,鬼灯一样。
地面上,厉先生和其他所有的道袍修士,几乎同时都感到了一股极其强大的威压从天而降,就像有座大山要压下来。
厉先生的手一翻,抱着的青木长鞘已经握在了掌心,一层道门玄光从掌心生出,瞬间走遍了整条剑鞘。
他的身后,道光渐渐凝结,一座小型道门殿堂的幻形,就要成形。
道法、“咒神殿”,即将生成。
一上来,厉先生就准备使用这一招结界神通。
这说明,这位天师门的高人,对这个“白衣女鬼”极为的重视,也极为的忌惮。
“这么说,”厉先生缓缓抬头,冷冷对白衣女鬼道,“刚才那一问,你的答案是——做到底了?”
半空中,白衣女鬼身上的异光蠕动,那样子吓人之极。
她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浑身的光芒一闪。
身后,那个巨大光团突然扭曲变幻,样子突然清晰了起来。
那似乎是一只巨大无匹的鬼鸟,左右有两个张开的大翅膀,中间有一个尖眼长嘴的头,全身上下都冒着种种阴森的气息。
厉先生一看见那只鬼鸟,锐利的眼神忽然一愕。
“你,”他说,“这是……”
厉先生的话还没说完,白衣女鬼眼里的两道寒光忽然一凝,突然直直照在了他的身上。
女鬼的身后,鬼鸟巨大的双翅猛然一下扇动,一昂首发出了一声嘶叫。
半空中,无数颗被异光包裹的雨滴,好像被什么召唤着,突然旋转和互相融合了起来。
几下子,就凝成了数百只异光鬼鸦,乘着那股怪风,铺天盖地往地上的厉先生撕咬了过来!
它们的嘴里,同时发出了和鬼鸟一样的叫声,雨夜下听来,刺耳瘆人之极!!
第634章 剑阵,伪君子、恶小人!
面对这么可怖的情景,厉先生还是那个冷酷的样子。
他手里的青木长鞘一下举起,口里咒文几下念出,脚下踏出一个奇异的星辰图案。
他的背后,那个道门宫殿一下就成了形,放大成了一个屋子大小的光形宫殿,就像一个护体光罩,把厉先生整个人都罩在了里面。
道法,咒神殿,护体神通!
半空中,无数的异光鬼鸟同时张开大嘴,一口咬在了宫殿的四周上面,相互僵持了起来。
道光飞溅,鬼气飘忽!
从天而降的雨点像着了魔一样,横七竖八地乱飞,把四周的墙壁和树木,打得泥尘和叶子不断落下。
整个书房门前的空地上,一片吓人的地狱景象!!
半空中,白衣女鬼那双虚无的眼睛,漠然地俯视着这一切。
她的双手,又是轻轻一扬。
背后,那只巨大的双翅鬼鸟一低头,张开大嘴,又喷出一阵鬼气怪风来,吹向了下方那无数只的小鬼鸟!
小鬼鸟们似乎受到了催谷,翅膀不断扑腾、形状都发生了变化,变得面目狰狞的,好像数百上千个相貌丑陋的小鬼,更加疯狂地往“咒神殿”的护体神通上,撕咬了上去!
道门神殿的光形,好像有些微微的裂缝出现,摇摇欲坠的模样!!
后面书房的四周,那些道袍修士一直站着阵势,守着书房没有动。
可这时候看到这种形势,连厉先生本来用来攻击的“结界”,都转为了防守的护体神通。
这个白衣女鬼,显然是一个极其恐怖强悍的对手。
这眼看着厉先生就要有性命的危险了,那个带头的道袍修士再也按捺不住的。
他眉头一凝,喝了声:“移阵!”
话音刚落,所有道袍修士的身形同时一动,阵势一下改变,从书房的四周往前而来,瞬间站在了厉先生背后不远的地方,成了个群星拱月的新阵势。
“出鞘!”
第二声刚发出来,修士们同时两眼一闭、捏成剑指,口里念念有词。
他们的身上,道门玄光同时一耀,背上的剑鞘同时打开,一柄柄的长剑升空而起。
那些剑体上纷纷闪着寒光,其形状和颜色各异,各有自己的特点。唯一相同的就是每把剑体上,都刻有一个奇形的道家图腾。
地面上,还在控制着护体神殿、和无数只鬼鸟对抗的厉先生,当然感觉到自己的手下全都出击,来帮自己了。
可他没有一点喜悦,反而冷喝了一声:“谁叫你们出来了?回去!”
可领头的道袍修士已经抬起了头,望着半空中的白衣女鬼,喊出了第三声:“剑阵,掩日流星,疾!!”
他的剑指,连同其他所有修士的剑指,同时往白衣女鬼一指。
道门玄光卷着那一柄柄的长剑,化作了一道道迅疾的剑光,像一阵流星的大雨,漫天往白衣女鬼泼洒而去!!!
半空中,面对四面八方而来的剑雨,白衣女鬼只是又扬了扬手。
那只双翅鬼鸟又是仰天长嘶一声,整个身躯和翅膀突然扭曲变大、往前飞了出去,把那漫天的道门长剑和剑光,全都包裹在了自己的怀抱里面!
一时之间,空中,有剑雨流星和巨型鬼鸟,地上,有道门神殿和无数只怪鸟,都在僵持搏斗着!!!
夜雨、夜风,乃至大都督府里这整一片的黑夜,仿佛都被那些激烈的鬼气和道光所淹没了!!!
也几乎就在道袍修士们出招的那一刻,他们身后远处,那个已经无人看守的书房的侧门,突然发出了一个轻微的响声。
就好像,有些什么东西突然溜进去了一样。
书房里,昏暗的灯火下,大唐太子李承乾一个人站在墙边,望着墙上挂着的那幅长画。
自从“女鬼沉江案”发生以来,这个大都督府不知换了多少个主人,发生了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
可这幅画,一直都好好地挂在这里。
画上,高山流水边的那座长亭里,那名隐士还是好好地坐在那里,拿着黑白两色棋子,自己跟自己下着棋。
画的落款处,画作者两个字的人名,在这时候看起来,却好像前所未有地清楚了起来:
“希愚。”
身处被人扣押的险境,门外的斗法又那么的惊心动魄,可李承乾却没有任何的惊慌,颇有见惯场面的太子风范。
嗖……
一阵阴风刮过,屋里唯一的烛火被吹灭了,一个黑影出现在了李承乾身后不到一丈的地方。
李承乾没有回头,只冷冷说了声:“是李希愚派你来杀我的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画上那个落款的名字,道:
“李希愚,从前,本太子是被你骗了。
我以为,你虽然阳奉阴违、心怀叵测,可毕竟顾忌着我大唐的威势、父皇的威严,顶多也就是将我软禁,不敢有太过造次的举措。
可事到如今,我算看明白了。
那什么白衣女鬼、突厥奸细、反叛乱臣和办案法师,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全都是一伙的,都想趁着这次扬州的事,想来对本太子、对我大唐下黑手。
李希愚,你这个逆贼,你就是一个胆大包天之极的伪君子、恶小人!”
他的身后,那个黑影的身子一动,缓缓往李承乾靠近了过来。
性命危在旦夕,李承乾反而冷笑了起来。
他缓缓转过身,面对着向他走来的黑影,道:“就凭你们这些低贱的爪牙贼子,也配向本太子动手?
拿剑来!”
他这意思,是要取剑自尽。
可那个黑影好像没有听见,还是一步步地,往李承乾靠近。
没了灯,书房里漆黑不见五指。
那黑影越来越近,李承乾的眼睛也慢慢适应了过来,那黑影的身体轮廓和衣着,渐渐有些看明白了。
李承乾忽然一愕。
他好像看到了些非常奇怪的东西一样,连忙往黑影的脸上看去。
黑影还是一步步靠近着,黑暗中,那张脸的轮廓也渐渐有些出现了。
那好像是,一个女子的容貌。
“啊?!”
李承乾冷峻的神情突然大变,变成了一副简直难以置信的样子,忍不住一指那个黑影道:
“怎么……怎么会是你?!!!”
嗖……
他话还没说完,黑影身形一闪,突然消失又出现在了李承乾的身后。
它的手上,好像有个什么长长的东西伸了出来,在李承乾的后枕上敲了一下。李承乾顿时晕了过去,就要往旁边倒下去。
可还没等他倒下,黑影手里又一动,一个大黑袋子似的东西把李承乾整个就套了进去,几下就用绳子绑住袋口,绳头拿在了手里。
黑影一转身,好像就要拉着那个黑袋,往书房的后门飞掠出去!
第635章 咒神惊空阙
书房前方的空地上,厉先生眉头微微一皱。
虽然离得很远、还是在身后,可是他好像已经感觉到了书房里,正在发生的事情。
白衣女鬼那种奇异的法门和气息,确实非常强悍。
可厉先生自身的道门修为,也非常高深。
之前,他用“咒神殿”的神通护体,并没有立即出击,其目的是为了进一步试探对手的深浅,以便决定下一步用何种法门来应对。
而从一开始,他早就告诉手下那些天师门的修士,让他们不要管其他的事,必须把书房守好。
可白衣女鬼刚才一下的攻击态势过于强悍,震撼住了那些修士,让他们以为厉先生马上有生命之危。
而当时整个院里,又只有女鬼一个对手而已,所以修士们就立即组成剑阵,离开书房上来帮忙。
可当他们一旦离开,后方的书房,就有人潜入了进去。
显然,这是对手早就布置下了的“声东击西”的计策,就是为了要把他们的注意吸引住。其真正的目的,却是书房里的那位“穆公子”。
厉先生冷哼一声,一手握住青木长鞘,另一只手抓住剑柄,铮的一声!
一把被玄光包裹着的、虚幻的奇形长剑,脱鞘而出,在半空中,划出两道交叉的光芒来。
那一瞬间,空气里,好像都出现了两道裂缝!
厉先生身体的四周,那座小型道家光形神殿的殿门上面,被那两道光芒像刀刻一样划了上去,出现了一个图腾。
那是一个八卦阴阳双鱼图,流转着,泛着一种泛金的青色。
有了这个图腾加持,神殿陡然一振、涨大,生出了各种辉煌的重檐和装饰,通体也都变成泛金的青色。
无数个道门的咒语文字,从神殿的各个部位升了起来,带着强烈的玄光,往正在撕咬神殿的那些小鬼鸟,席卷了过去!!
嘭嘭嘭……
小鬼鸟和咒文同时炸裂开来,青光耀眼,鬼气四溅!
厉先生默念几句咒文,手里的奇形长剑,又是当空一指!
摆脱了撕咬的光形神殿,顿时整座拔地而起,带着通体环绕的道咒,向着半空中的白衣女鬼,撞击了上去!
道法分五行,金木水火土。
金行,结界化生诀,咒神惊空阙!!!
这一下的转守为攻,来得非常突然,声势也非常浩大惊人。
可半空中,白衣女鬼还是一样的冷漠,无动于衷。
她只是冷冷地望了眼远处的书房,然后缓缓伸出一只手,对着下方的厉先生等人一指。
半空中,那只巨大的双翅鬼鸟,还在和修士们的剑阵僵持着。
突然,一道异光从女鬼的手指上飘了出来,变成了一条锁链似的光形物事,一下子锁在了双翅鬼鸟的身上。
这一次,鬼鸟没有嘶叫,只是忽然一阵颤抖,整个身体和全身的鬼气被锁链锁着,在一瞬间就收缩成了一个只有拳头大小的,黑色小气团。
气团上,隐隐有各种鬼光闪电,撕裂着。
下方,巨大的咒文神殿,也已经飞了上来,眼看就要撞上!!
半空中,白衣女鬼伸出来的手指,缓缓一收。
嗡……
黑色小气团上,鬼光闪电突然一下变得耀眼无比,整个小气团突然一下炸裂!
轰!!
黑色气团、道门神殿,半空中的一切,整个爆裂了开来!
整个院落里,鬼气和道光弥漫了一切,夜雨横飞、怪风肆虐,就连地上的淤泥、沙石,都被牵引着、诡异地飘了起来,到处乱飞!!!
眼前的黑夜,一片昏暗不明!!!
嗖……
突然一下子,四周的鬼气和玄光,就消失不见了。
半空中,修士们的长剑纷纷坠落了下来,插在了泥地的上面,不断地颤抖着。
剑身上还有一缕缕的道门玄光,可全都蒙上了一层隐隐的黑气,就像被染了墨的白纸一样。
空中,被扭曲了的雨点,突然又恢复了正常,一滴滴地往下落在了院子里。
厉先生站在雨里,手里的奇形长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了鞘。
他身上的玄光,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身后,那些道袍修士看着眼前的景象,冷酷的脸上,都不禁露出了一丝惊奇的神色。
领头的修士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猛然回头看去。
后方,书房还是静静地立在黑夜里。
可里面的灯火没了,穆公子的身影也不见了,书房的侧门好像被什么撞开了,倒在了地上。
领头的修士吃了一惊:“厉长老,我们中计了!
没想到,这白衣女鬼还有同伙,他们这是声东击西,穆公子给劫走啦!”
厉先生没有回头,似乎他早就知道了这一切。
“你们,”领头的修士又道,“跟着我,追!”
说完,他就想带着其他的修士,往后方侧门的方向冲过去。
“夜雨茫茫,人已走远,往哪里追?!”厉先生突然冷冷一声,把那些人全都喝住了。
领头的修士道,“可上边的人吩咐过,这穆公子非常重要,不容有半点错失。
如今他被人劫走了,万一要是丢了性命,那我们可如何交代啊?!”
厉先生没有回答。
他冷冷看了眼四周,斗法大战后的满目苍夷,还有地上插着的、那一把把被鬼气浸染了的长剑。
刚才,从女鬼出现以来发生的一幕幕,尤其是白衣女鬼的样子、用的法术,还有各种行为的细节,又在他的脑海里飘过。
厉先生忽然转身走向书房,仔细看了那扇掉在地上的门,又走进了里面,把书房里的一切全都查看了一遍。
在这个过程里,他那双鹰眼里,一直都有微微的玄光闪着,好像在探寻着什么。
修士们也都跟了上来,领头的修士道:“长老,您在找什么?是在找那女鬼同伙逃走的线索么?”
厉先生的眼里,玄光渐渐消退了。
他冷冷道:“今晚的这个白衣女鬼,和上边的人说过的那个女鬼,不一样。
这女鬼、还有她的同伙,有问题。
他们劫走此人,其目的,绝不是‘杀人灭口’这么简单。”
“什么问题?”领头的修士道,“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厉先生又停住了,没有再回答下去。
“可不管如何,”领头的修士又说了,“如今人被劫走了,那我们又追不上去,那再留在此地,就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敌人大军,也马上就要到来。
下一步,我等该怎么办,请长老示下。”
这时候,城里远处的黑夜里,各种大军推进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好像就要到达大都督府这一边。
“回去,面见‘上人’。”
厉先生冷冷道,“你们记住,我们这次来扬州要做的事,不只是为了守着一个人而已。”
说完这一句,他已经走出了书房的门外。
领头的修士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对其他的修士打了个眼色。
嗖……
一阵风起,厉先生和所有修士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茫茫的雨夜之中,只留下了一个空荡荡的院落和书房。
地上插着的那些长剑,突然光芒一闪,鬼气和玄光全都消失了。
那些本来寒光精纯的剑体,几乎同时变成了一块块生铁,又焦黑又粗糙,就像全部都“死”去了一样。
第636章 主力现身,两个神秘人
午夜就要降临,扬州城内,攻城的军队正在水陆同时推进,就像海潮一样。
往日繁华的城池里,到处都是黑灯瞎火、洪水泛滥的,百姓们要么都逃走了,要么都紧闭着房门躲在家里。
整座扬州,就像死城一样。
正在此时,大水道的前方突然一分为二,一条往南、一条往西,延伸进黑夜里去看不到尽头。
陆路方面,却只有一条大路往南。
如果水军选择往西,那就意味着从这里开始,水陆两军就要分兵行进了。
攻城大军的两位主将,是统帅陆军的和州府兵统军卢忍,以及统帅水军先锋部队的滁州统军,贺元康。
他们一个在陆上压阵,一个在水道的主船上指挥,看到这种情形,立即就派人互相传信商量。
这次攻城之前,杜松云曾经跟他们说过,这次进城之后,一定要合兵一处,以多取胜,才能稳操胜券。
所以,两人简单商量之后,就决定同时南下。
就在这时候,那条漆黑的西边岔路水道里,突然传出了一阵奇怪的声响,就像夜雨的声音一样,淅淅沥沥的。
水军最前面的船只上,有个副将突然醒悟了过来,一指夜空大喊一声:
“敌军弓箭来袭,起盾!!!”
话音还没落下,夜空之中,数百支箭像雨一样落了下来,落在船只上。
许多没来得及防备的兵将,纷纷中箭摔倒,鲜血到处喷涌了出来!!
同时,西边的水道里,一个个庞大的黑影渐渐从夜雨和浓雾里,现了出来。
那是一艘艘的水军大船,比起之前遇见过的、守军水军的船只,显然还要大上很多。
最前面的一艘大船,船头的桅杆上,挂着三面大旗。
一面的形状,和这边主船上的旌旗很相似,上面也有一个大字——“唐”。
不同的是,其他两面的旗帜上,这边的旗帜上分别写的是滁州的“滁”字,还有主将贺元康的姓,“贺”字。
而西边大船上的那两面,一面写着扬州的“扬”字,另一面则明晃晃地写着一个“李”字。
这种船只的规模,这种声势,尤其是那一面“李”字的旗帜。
这就是扬州大都督府的水师大军主力,那艘大船,就是守军主帅李希愚的主船?!!
看到这个情形,滁州统军贺元康没有丝毫惊慌,反而露出了笑意。
这是因为,他们之前忽视了老师杜松云的严令,自己一路追杀过来,就是为了趁着攻破城池的好形势,找到李希愚和赵寒手下的主力大军,把他们一举消灭。
一路以来,他们把所经过的地方,几乎都翻了个底朝天。
这眼看都要来到扬州城的中央位置了,可还是一点人影都没有见到,那支守城大军就像彻底消失了一样。
贺元康知道,在之前守城的一战里,对手的军队无论人员或士气,都受到了很大的折损,所以才会一直败退。
可这毕竟是扬州大都督府下辖的水陆大军,即使经过折损,应该也至少还有两三千人才对。
怎么竟然,就连一点痕迹都看不到?
他正在奇怪,没想到,这支大军突然就出现了。
而根据某个来自城里的“秘密”线报,他们早就知道,李希愚和赵寒这两位主帅,把水军作为主要的预备军队。
他们两个人,就是亲自在水军里坐镇的。
而如今,李希愚的主船就在那里。
没错,眼前出现的这一支军队,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守城大军主力!
贺元康一高兴,正想立即派人再去给卢忍传话。这时候,一个人从他的身后走了上来,正是卢忍。
他还是穿着那身将军铠甲,镔铁长槊一直提在手里,没有离身。
原来,卢忍一听到前面敌军的出现,马上就上来找贺元康了。
“卢兄你来了就太好了,”贺元康道,“这李贼敌军的主力现身了,你看怎么办?”
这贺元康长得五大三粗的,虽然说话听得出是受过文人的教导,可还是透露了一种显然的武夫味道。
卢忍没有答话。
他冷眼望向了西边水道上,浓雾里的那支若隐若现的水军。
那一边,许多艘大船拱卫那艘主船,箭雨不断地射过来,而这边的水军弓箭营也开始反击。
而对方那条主船上面,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有一丝灯光。
灯光里面,似乎有两个模糊的人影,一左一右,站在各种盾牌和守护之下,指挥着作战。
贺元康见卢忍不说话,就道:“卢兄,咱们找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找这支人马。
如今这李贼带着人都自己找上门了,这不正是求之不得吗?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贺贤弟,”卢忍忽然冷冷道,“那为什么这李贼迟不来、早不来,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界,突然出来?”
贺元康道:“卢兄,我知道你想什么。你是怕这是他们设下的埋伏,对吧?
老弟我也带兵打仗这么多年了,这一点,难道我还想不到吗?
可按我说,这不可能。”
“何以见得?”卢忍道。
贺元康道:“很简单,要设伏,最重要的就是要有好的地形。
这扬州就是座商贸的大城池,城防是很坚固,可这城里头都是陆路街巷和水道。
这一没有高山低谷,二没有险要关隘,怎么设伏?伏兵藏在哪里?
而且,他们也就那两三千人。
卢兄你把陆军都带上了,我手下也有水军的先锋部队,已经是一万有余的人马,人数大大占优。
就算他们真那么没脑子,真的设了圈套,又有什么用?”
卢忍还是很冷静:“贤弟你可记得,兵法有云,‘伏不在兵多,而在出其不意掩其不备。’
你我毕竟对这扬州城不熟悉,若是他们真的利用了这一点来设伏,那我等又该如何应付?”
贺元康哈哈一笑:“卢兄啊卢兄,从前在杜师门下一起求学的时候,你就是这么小心哈哈的。
是,就算你说的对,他们真的设了伏、而且还很巧妙,能把人数的劣势都抹平了。
可你别忘了,咱们在这城里,还有‘人’在呢?”
卢忍冷笑一声:“你是说,那些突厥贼子么?不值一提。”
贺元康笑道,“卢兄说得对,突厥贼子那些小家子气的人马,咱们怎么可能靠他们?迟早是要收拾了的。
我说的是,他们安插的那些人手。”
说着,贺元康忽然有些神秘地走过来,在卢忍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卢忍似乎一愕,道:“你是说,这突厥贼子所谓暗中安插的‘人手’,竟然就在李希愚手下的军中?
是,那两个人?”
贺元康点了点头。
卢忍目光突然一冷:“贤弟,这突厥贼子的‘暗桩’是谁,你是怎么知道的?”
贺元康道:“是这次追击之前,宋兄告诉我的。
他说,这是杜师告诉他的,让他暂时不要外传。
可宋兄知道这两个‘暗桩’,很可能对我们这次追击有很大的作用,所以为防万一,他还是先告诉了我。
卢兄你可别忘了,之前李希愚在东水门做了那么多的防备,可咱们这么轻易就攻进来了。
这其中,不就是有了这‘暗桩’的帮忙吗?”
卢忍似乎一下子想起了前不久,在攻击东水门的时候,发生过的一些事情。
他好像瞬间明白了什么,就道:“原来如此。
哼哼,这两个人可真是了得,一边投靠了那个突厥贼子哥舒摩罗,一边又和杜师和我们这边接洽,左右逢源、两头通吃。
然后,他两人自己又在李希愚的手下潜伏着,随时看着风向,直到局势明朗了,这才动手,获得最大利益。
真不愧是,前隋隋炀帝身边的两位得力大将,厚颜无耻之极。”
卢忍提到那两个“暗桩”的时候,都带着一种奇怪的口吻,好像这是两个何等神秘的人物一样。
第637章 集结号令
主意定了,两人立即商量行动的对策。
水路方面,贺元康带着水军的先锋军,立即展开阵势,往西边攻击过去,和突然出现的扬州大都督府水军正面交锋,将其拖住。
卢忍则带着攻城大军的全部陆军,沿着陆路南下,绕过一大片城中的屋宇之后,去到西边水道的后面,以弓箭截住对手水军的退路。
他们要形成两头夹攻的态势,把这支守城大军里的主力完全铲除,把主帅李希愚抓住。
还有,就是赵寒。
他们的老师杜松云曾经吩咐过,这位看起来嘻嘻哈哈的少年法师,比那三军主帅李希愚,还要重要和“狡猾”十倍。
这个赵姓少年,是这次扬州大战成败的关键,对于他,无论任何时候都要万分的警惕。
“赵寒,”杜松云说过,“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商量完毕,大军立即开始行动。
贺元康非常兴奋,亲自带着主船和水军的众多船只,如潮水一般涌了过去。
对面,扬州大都督府水军的攻势也没有减弱,箭雨不断射过来,两军迅速纠缠在了一起。
夜雨也越来越大,水道上的洪水越走越急,双方的船队渐渐往西边水道的深处,驶了进去。
卢忍冷冷望着这一幕,手里的镔铁长槊一挥,带着步骑兵的大部,往南边黑暗的城池里,席卷了过去。
几乎就在同时,远处西边城池的深处。
守城的军队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这里的街巷本来是一片漆黑死寂的,可这个时候突然吵杂了起来。
一大群身穿软甲的突厥骑兵,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这正是之前在城里潜伏的那帮突厥人,他们似乎也已经查到了消息,大都督府的水军在西边水道现身了。
所以,他们马上就在这里聚集,准备抢占各种机关要道,以便配合随后卢忍的步骑兵的到来,共同进攻。
而跟着突厥人,还有另外一群不同的人。
这些人穿着大唐衙役的服饰,手里拿着各种衙役用的刀枪棍棒,和府兵的那种铠甲装备完全不同。
显然,他们是来自扬州城里的各个不同衙门的衙役。
而带着他们的,也是一个个穿着大唐官服的官员。
他们带着这些手下,大声叫嚷着,“城里出了叛军,我等奉李希愚李大人之名,前来搜查追缴”之类的话。
可一转头,这些人却配合着那些突厥骑兵,抢占各种要道,设下关卡。
还有不少人和突厥人一起,趁着天黑、闯进商行民宅里开始劫掠,碰到抵抗的百姓,就一律就地屠杀。
城池里,顿时响起了各种惨叫声。
一个富人的大宅子的门前,大木门被撞开了,一群人正在里面杀戮抢掠。妇孺们在惨叫着,鲜血和雨水流淌在一起,一副人间惨剧的场景。
就在这时候,一声大喊,突然从门外传了进来:
“都给我住手!!!”
黑夜里,这个声音喊得特别响。
那些劫掠的突厥骑兵和大唐官兵一愕,许多人都放下了刀枪,转头看了过去。
后方的宅门外面,站着一个黑影。
那好像又是一名中年的大唐官员,浑身被夜雨淋得湿透了,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空荡荡的空地上。
宅子里面,有个拿着刀的胖子大唐官员认出那个中年官员来了,有点奇怪道:“是你,颜死鱼?”
大唐为了规范地方的学风教化,在大都督府的衙门里设置“经学博士”一名,专门请一些有学问的地方文士来担当。
这个官职只有从八品,是个没有太多实权的小官,说白了就是一个闲职。
这个中年官员叫颜思禹,正是扬州大都督府衙门的“经学博士”。
他年轻的时候,是扬州当地一个不错的儒学人士,可自从做官之后,一直都是这个闲职,经常无事可做。
于是,这颜思禹平时就喜欢喝酒畅游,还经常出入风月之地,和那些名妓吟诗唱和,是个出了名的浪荡客。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有得到任何的升迁,一直还是那个小官。
再加上他经常喝醉了,就喜欢翻白眼乱说话,以至于在大都督府衙门里,大家都经常笑他,是条“十年在河底、永不见龙门”的“死鱼”。
“死鱼”,和他的名字“思禹”正好谐音。
听见有人认出他来了,颜思禹没有什么惊奇。
他拿着一壶酒,脸涨得通红,显然是已经喝了不少,一指宅子里的那些突厥骑兵就道:
“你们这些外邦贼子,竟然敢在我大唐重镇扬州境内作乱,劫掠我大唐钱物,残害我大唐百姓,简直胆大妄为之极。
马上给我住手!!!”
那些突厥骑兵为了抢劫,都已经下了马。
他们看了看,颜思禹那个喝醉了、只有一个人瘦弱的样子,忽然都怪笑了起来。
有个骑兵就举起了一把突厥弯弓,搭上了箭,对准颜思禹的身子就要射出去。
就在这时候,他们的身后,一个黑影现了出来,用突厥语说了一声什么。
那个骑兵立即收回了弓箭,连同旁边所有的突厥人全都站直了,弯腰抚胸对那个黑影做了个礼。
那个黑影,正是这些突厥骑兵的首领、之前曾经和卢忍接上头了的,那个姓“同罗”的黑袍巫师。
他走到门前,冷冷地望着颜思禹,又望了望颜思禹身后那个深邃的黑夜,似乎在警惕着什么。
这一下,宅子里所有的人都停了手,都跟在黑袍巫师的后面,走到门前,望着门外的那个中年官员。
颜思禹却好像什么都不管。
他又喝了一口酒,又一指黑袍巫师身旁的那些大唐官兵,道:
“还有你们,你们身为大唐属吏,对上深受浩荡皇恩,对下为万民钱粮供奉。
你们居然帮着这些突厥贼子,来杀害我们自己的父老乡亲,你们的德行何在,良心何在?
你们说,你们说啊?!!!”
颜思禹说着,通红的脸上都冒出了青筋,甚至有些扭曲了,黑夜里看起来非常的恐怖。
人群里,大唐官兵突然都愣住了。
好像这一句话,正好问中了他们的什么心事一样。
半晌,那个认出颜思禹的胖子官员,突然对黑袍巫师恭敬地说了声:“同罗将军,这家伙小的认识,让我给他说两句,可成啊?”
黑袍巫师还是警惕地望着四周,好像防备着什么。
他只冷冷地点了点头。
胖子官员谢了一句,就走到门前去,哈哈一笑对着空地上的颜思禹道:
“我说颜死鱼,咱们今晚为什么到这里来,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要知道,今晚同罗将军派人来传令,让我们这些人等立即集合触动,我可是派人到你宅子里知会过你了。
是你自己胆小怕事,不敢出来,你还有脸来问我们?”
颜思禹一愣,好像酒醒了一点,就道:“什么……什么集合号令?我……我颜思禹乃堂堂大唐官吏,凭什么听他突厥贼子的号令?”
“呦呦呦,”胖子官员奸笑道,“还给老子在这装糊涂呢?
过去这么多年来,同罗将军和各位突厥老爷们,给咱们这些扬州大大小小的官员,送了多少的钱银大礼。
这里头每一回,你的那一份,都是我给你暗地里送过去。
这些,你心里还没个数吗?
怎么,收银子的时候笑呵呵的,这回头要给人办事了,就开始黑脸装不知道了?”
第572章 十七年前,前朝往事
攻人先攻心。
如今,这令狐德正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已经完全崩溃了。
很好。
那就该到,正式问话的时候了。
赵寒冷冷俯瞰着,跪在地上的令狐德正,道:
“令狐行达,你身为前隋降将,如今却勾结外贼,反叛大唐。像这等罪名,就是千刀万剐、夷灭三族,也不为过。
可是这一切,并不是没有挽救的余地。
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这条命留着不死,甚至,还不用去坐那大唐朝廷的监牢。”
此时的令狐德正,正处在极度的绝望之中。
他忽然听到赵寒这么说,忍不住收了哭声,抬头道:
“你……说什么?
我……可以不死,还不用坐牢?”
“不错,”赵寒道,“下来,我要问你一些话。
只要你肯好好地回答,那我可以保证,我刚才说的话一定成真。”
经历了这么久的争斗,尤其是昨晚的那一战。
令狐德正对赵寒的态度,已经从之前的怨恨,渐渐变成了看恐惧。
他知道,这赵法师虽然平时嘻嘻哈哈的,可他说过的话、做过的承诺,就没有做不到的。
可令狐德正还是有点犹豫:
“你……你想问什么?
我告诉你,有些个事,我可是不会说的……”
赵寒看着令狐德正的样子,淡然一笑道:“既然将军你还有疑虑,那我又何必强人所难?
您就在这里,等着大唐的刀,来砍你的头吧。”
他一转身,就往牢房外走了出去。
这好不容易有条生路,赵寒却突然就走了。
令狐德正可着急了,“小子……哦不,赵法师,你……怎么走了?!”
赵寒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外走去。
“你……你给我回来,回来!!”令狐德正喊道。
赵寒已经走到了牢房门口,就要踏出门外去了。
“好,我答应你,你问什么我都告诉你,我全说,你快回来啊!!”
令狐德正几乎又要哭出来了。
赵寒站住了。
他缓缓转身,冷冷看着令狐德正道:
“你,真的什么都说?”
“是、没错,”令狐德正连连道,“只要你回来,我啥都告诉你!!”
“这可是你说的。”
赵寒这才缓缓走回了牢房里,边走边说:
“令狐将军,下面我问你的每一句话,你都必须如实相告。
如果让我发现有一句虚言或者隐瞒,我立即就转身离开,再也不会回头。”
经过刚才那一下,令狐德正已经完全屈服了,垂着头道:
“哎,你问,你就问吧……”
赵寒看着令狐德正,凝重的声音道:
“我想让你,把当年的那晚,在那场江都宫变之中,你和你那些同伙的所见所闻、所作所为,你们经历的一切,全都说出来。
尤其是,和隋炀帝、还有那位秀女吴绛仙相关的事。
一点细节,都不能遗漏。”
令狐德正一愕。
好像,赵寒问的这些,正好戳中了他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一样。
半晌,令狐德正长叹了一口气,就道:
“好,我说,我说……”
就这样,一番惊心动魄的往事,在这位前隋降将的口里,徐徐道了出来。
十七年前,那正是大业十三年,隋朝的末年。
那死鬼隋炀帝巡幸江南,停留在了江都,也就是今天的扬州城里。
当时,隋朝的江山,已经乱成一团糟了。
瓦岗军的李密,带着几十万人马围了东都洛阳,窦建德占了北边的河北道,李渊从晋阳起兵,都打到长安去了。
赵法师您说,这样的形势,那隋炀帝他还有什么心思,再回洛阳,再回关中去?
所以啊,他就带着手下十几万的骁果军,留在了江都城里,不愿走了。
可是这江南,它也不实在啊。
当时在江淮的地界,有杜伏威和辅公祏那两个贼人。
他们的手下也有几十万号人马,先后攻占了高邮、历阳那些地方,眼看就要逼近江都来了。
北边都没了,这江都也不稳妥,城里头的粮食也都快吃完了。
隋炀帝他啊,就想带着人马、往南渡过长江,迁都丹阳,保住整个江东的地界。
可您想啊,他手下的骁果军大多都是关中人,这么大老远地跑过来江南,本来就很不适应的了。
如今,这隋炀帝还说,要迁都丹阳。
那就是,要一辈子扎在这里,不走了。
这江东的地界,是又湿又热、瘟疫也多,我们这些在北边住惯了的人,可怎么住得习惯?
再说了,这大家伙的家眷老小什么的,可都还在关中那边。
当时那边正打着仗、乱糟糟的,哪个不念着赶紧回去,看看家里头的人都怎么样了?
所以啊,就有好些个我们军中的大将军,都去劝那隋炀帝。
他们都劝他,不要待在江南,而应该带兵回关中,把那些叛贼都给灭了。
这,才是个皇帝该做的事。
可是,那些个该死的文臣、什么虞世基之类的,却把大将军们都给骂了。
那些文臣说,皇上英明圣断。
这江南乃是鱼米货运之乡,先在这里站稳了、有了后应,慢慢再打回去。
这才是上策。
那死鬼隋炀帝竟然还听了那些文臣的话,把大将军们一通好骂、降职处罚,好些人还挨了廷杖。
哎哟,那可是一顿好打,屁股开花啊。
隋炀帝就说,迁都丹阳的事,就这么定了。
谁要是再说个不字,那就不只是打,而是砍头的事了。
赵法师您也知道,咱们这些练武的,一个个都是暴脾气,血上头的。
本来都是好心去劝,都是为了朝廷和大家好,可结果却被一顿毒打,还落了个大罪。
您说,哪个能服气?
所以那事一结束了,几位憋着气的大将军就暗地里商量了起来,怎么才能断了隋炀帝定居江南的念头,带着兄弟们回关中去。
结果一来二去的,就有了后来的“江都宫变”的事了嘛。
“那几位大将军里,”赵寒问道,“带头的,是谁?”
“是左屯卫大将军、宇文化及,还有虎贲中郎将,司马德戡。”
令狐德正又说了,这宇文化及和司马德戡,一直都是隋炀帝的心腹手下。
隋炀帝的骁果军,就是交给他们掌管着的。
可那司马德戡是扶风人,一心想着,带兵回关中老家去。
他见隋炀帝这是下了死心不回去了,就私下找了宇文化及的弟弟、宇文智及商量,想要闹宫变。
这俩人,那真是黄鼠狼碰着死耗子,臭味相投。
他俩一拍即合,立即又去找了宇文化及,推举他做主帅。这三人合计好了,就分头去找其他的人串谋。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司马德戡那家伙,找到了我。
第573章 藏珠宫
就像赵法师您说的,我那时候还叫令狐行达,正在江都宫里当差。
我降了大唐之后,逢人便说,自己当年在前隋的时候,就是一个大将军。
可其实啊,那时候我就是个带兵的禁军校尉而已,官职比宇文化及和司马德戡那些人,差老远了。
司马德戡之所以会找到我,是因为我的官虽然不大,可我管的位置很重要。
当年我因为敢打敢杀,就被那死鬼隋炀帝看中了,把我从一个禁军小兵提拔了上来,成为把守禁宫的校尉。
进宫必经的那道江都门,就是我带着一小部禁军的人马,把守的。
而隋炀帝为了以防万一,禁军和骁果军并不互相管辖。
所以,我的官虽然小,可司马德戡他们管不了我。
他们要想闹宫变,就必须保证江都门是开的,这样他们的人马,才能顺利进到那宫里去。
当时,司马德戡刚找到我,把他们想干的事,跟我说了。
我吓了一跳。
虽然,我也很不情愿留在江南,很想回关中。
可再怎么说,那隋炀帝还是对我有恩的,他那个人又这么的厉害。
我这突然反了他,要是最后不成功,那可是要死无葬身之地的啊。
所以刚开始,我是不同意参加的。
司马德戡见我这个样子,就跟我说了一件事。我这鬼使神差地就给他蒙住了,同意了。
“他说的,”赵寒道,“就是你们要找的东西的事吧?”
令狐德正一惊:“赵法师,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寒没有回答,只道:
“说下去,把这个你们找了这么多年的东西,说出来。”
令狐德正突然又有点犹豫。
好像就算到了现在,他对于他们要找的“东西”,还是很不想透露一样。
可他看了眼赵寒冷冷的眼神,心里一震,这才支支吾吾地,又说了起来。
赵法师您说得没错。
当时,司马德戡见我不同意,就又说了。
他这个人的嘴很滑,我就是个校尉,他开口就叫我“将军”。
司马德戡说,我知道皇上对令狐将军您有恩,还非常地看重您,连这最重要的进宫大门,都交给你来把守。
可您这除了每天一把水一把汗地卖命,每月拿上那点鸡毛蒜皮的俸禄之外,又得到了什么?
而且,你想想。
我们都准备起兵了,您知道了我们的秘密,却不参加。
那我们那十万的骁果军一旦冲过来,您这条命,还能保得住吗?
我一听这句,脸色就有点变了。
司马德戡见我有点动摇了,就趁机说出了那件事来。
他说,令狐将军,皇上他早年还没登基、还是晋王和扬州总管的时候,就在这江都城里呆着了。
这江都,就是他的老窝。
他这个人,就喜好那些珠宝珍玩。
这宫里早就有了传闻,皇上在江南这么多年,不知道搜刮了多少的宝贝。
那历朝历代的名家书帖、名画、琴棋,还有各种金玉明珠、奇珍异宝的东西,都给他搜刮去了。
到了后来,他那个偌大的晋王府,都装不下了。
据说,为了装他的那些宝贝,皇上就在这城里找了个隐秘的地方,专门挖了个地洞,把那些东西都放了进去。
皇上还给那地界起了个名号,叫做“藏珠宫”,号称江都十宫之外的,第十一宫。
令狐将军,您知道为什么,皇上登基以后,明明都城远在长安和洛阳。
可他却要频频下江南,而且每次都要在这江都城里,呆那么久么?
那就是因为,那藏珠宫里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当年他回京争位的时候,来不及带走,就留在了这里。
所以他登基以后,就一直念着,隔三差五就要回来看。
而我呢,已经探听到消息了。
这个放着无数宝贝的“藏珠宫”地洞,就藏在这片江都十宫的,某个地界里。
只要这一次,咱们把皇上拿下了、控制住了这片宫殿,再把人发散开去一搜,肯定就能找到那个“藏珠宫”。
到那时候,咱们几个带头的人,把那地洞里的宝贝一分。
令狐将军您劳苦功高,绝对能分个大头的。
那您这一辈子,甚至您往后几代的儿孙,就都是富甲天下的人物了。
从此以后,您也再不用跟着别人卖命,还只拿那些皮毛都不是的俸禄了。
而宇文将军,他是我们的主帅。
他也说了,事成之后,令狐将军您当记头功,将立即晋升为虎贲中郎将,荣登大将军之位。
令狐将军,人生一世,不就为了“名利”两个字吗?
一边是跟着皇上、等着送死,另一边,是和我们一起做大富大贵之人。
您这么的睿智,哪条路是正道,您应该不会看不清吧?
赵法师,实话跟您说。
当时,司马德戡那家伙说的这些话,可真是戳中我的心窝子了。
我这个人从小家贫、又好赌,花钱大手大脚的,家里老老小小一大窝子人要养。
更何况,当时我还正在外头欠着赌债呢。
所以我这辈子啊,还就想做个有钱人,想赌多大赌多大,想买啥就买啥。
那晋升大将军的事,都还算了。
可是,那个“藏珠宫”宝贝的事,一下子就把我的魂儿给勾住了。
当时我就心大心小的,那司马德戡又在旁边,拼命地吹我的耳根子。
最后我一狠心,就给答应了。
司马德戡高兴极了,立即就跟我说好了,让我在宫变当晚的某个时辰,暗中把江都门打开,放他们的人马进来。
否则,一旦大门关着,他们骁果军的人马被挡在了外面。
那皇上在宫里,还有近身的禁军护卫,这宫变的事,可就不好弄了。
我听了就说,司马将军,这开门的事,我也很想帮你。
可只我一个人,还办不到。
因为,那死鬼隋炀帝,也是个老谋深算的家伙。
他肯定是知道,万一发生了那种宫变的事,那道“江都门”,就是非常重要的关卡。
所以,他除了命令我把守那门之外,另外还任命了一个文官。
那扇门有两把大锁,钥匙分别在我和那个文官的手里。
每天黄昏的时候,两把锁就会同时锁上。直到第二日清晨的时候,才会再次同时打开,放文武百官进宫上早朝。
司马德戡他们要闹宫变,当然是要选在深夜。
在那种时候,要把江都门打开,就必须我和那个文官两个人同时出现,同时拿出钥匙开门才行。
可是,我和那文官的性子不对付,这半夜开门的事,更加是犯了大忌的。
我可没法子半夜把他叫过来,一起开门。
司马德戡却笑着说,这个,令狐将军您大可以放心。
那位大人啊,我早就和他谈好了。
第574章 御前侍卫,给使头头
司马德戡对我说,那个文官已经同意了。
当晚我只要带上钥匙,守在江都门。等时辰一到,那文官自然就会出现,和我一起开门。
要说司马德戡这家伙,可是真厉害。
这才多久的功夫,他居然就把这么多的人,都买通了。
当时我正想答应,司马德戡又说了,另外还有一件事,倒真是要劳驾令狐将军您了。
就是,隋炀帝身边那帮“给使”的事。
当时,江都的隋朝军队,主要有两大帮。
一帮就是骁果军,驻扎在江都宫外的城里,负责整个江都的治安和城防。
第二帮,就是我所在的禁军,驻扎在宫里。
这两支军队互不管辖,都直接听命于隋炀帝。
本来,这就算是很稳妥的安排了。
可那死鬼隋炀帝,还是不放心。
这想起来也对。
当年,隋炀帝他自己就是在长安的大兴宫里,把他那父皇隋文帝干掉了,这才顺利登的基。
这宫变的事,他能不怕吗?
所以,除了那两支大军之外。
隋炀帝还从他的老部下里,专门挑出了近千人的精锐,专门驻扎在江都宫里,他经常睡觉和听政的那几个宫殿的周围。
这些人,都是一路跟着隋炀帝打过来,一个个都是死忠。
隋炀帝给他们的待遇,就算是宇文化及那些大官,都比不上。
隋炀帝把这帮人,叫做“给使”。
也就是,专门听他使唤、保护他周全的御前侍卫了。
司马德戡他们即使能带兵进了宫,可要想抓住隋炀帝,那就一定要想法子对付这帮人。
可这些给使个个都是高手,其中还有不少是化外修士,这要真跟他们干起仗来,很不容易对付。
所以,司马德戡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了。
这原因也很简单。
那帮给使,有一个头头。
因为隋炀帝的严令,那给使头头不能随便出宫,更不能和外面的将领官员接触。
所以,司马德戡那些人,很难见到他。
可我平日就在宫里,和那个给使头头经常一起办事,私底下还一起喝酒赌钱。
我和他,算是很熟的了。
所以,司马德戡这才要拜托我,去找那个头头商量,把他也拉入伙。
我心想,这可是个棘手的事。
因为众所周知,这些给使都是隋炀帝的死忠,要想拉他入伙,哪有那么容易?
可我也是上了贼船下不来,只好答应了。
当晚,我就硬着头皮,去找了那头头。
本来我还想着,要是他不答应,要怎么收场。
可没曾想,我把这事一说,那给使头头立即就应承了。
他还说宫变那晚,他会找个法子,把手下的那些给使全都调出宫去,不会妨碍司马德戡那些人做事的。
我当时就吃惊了。
我忍不住就问他,兄弟,你这说的都是真的吗?
皇上他对你这么好,你这……说反就反了他了啊?
那给使头头什么没解释,反而还反问了我一句:“那皇上他对令狐将军您,难道就不好么?”
这家伙。
虽然,我跟他都称兄道弟了,可我是真看不透他。
不过,这事情总算是谈好了,我俩就分头准备去了。
到了宫变的那晚,我就按照约定,早早就守在了江都门那里。
天黑了不久,那个和我一起守门的文官,果然来了。
那家伙,平日里一副狗屁文人的做派,我总是瞧他不顺眼。
所以我俩也没什么交情,当时见了面也不说话,就在那门前等着。
过了不久,就听到宫外有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有很多人马,正在悄悄地靠过来。
然后,就有人在门外,往门上敲了三短一长的声音。
这就是约定好的暗号。
我就给那文官打了个眼色。
别看这家伙平常阴沉沉的,可办起事来却很利索。他二话不说就走了过来,我俩掏出钥匙,把两把锁都打开了。
这门一开,那宇文化及和司马德戡就带着一大帮的骁果军,冲了进来。
这时候,那司马德戡的嘴脸,可跟拉我入伙的时候,不一样了。
我本来还想,跟他聊上两句。
可他什么都不说,一进来就提着剑,板着脸问我,皇上现在在哪里。
而那个主帅,是左屯卫大将军,宇文化及。
他当时坐在马上,脸跟个僵尸似的,正眼都不瞧我们一下。
我心想,好啊,之前求我的时候,就差喊我爹了。
这一转头,倒把我当孙子了。
我这心里当然有气。
可看当时那副紧张的架势,我明白,这些家伙是要动真格的了。
他们这么问我,是因为他们要闹宫变,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那死鬼隋炀帝。
可一来,他们骁果军驻扎在宫外,对宫里并不太熟悉。
二来,那隋炀帝狡猾得很,晚上经常换地方睡。
司马德戡只有问我们这些宫里的人,才能知道那家伙的行踪。
我就说,今晚皇上用完膳后,刚好从江都门经过。我好像听他说,他今晚很有兴致,准备找些美人来,去成象殿歌舞欢乐一番。
司马德戡听了,就冷冷说了句:
“带路。”
我也不敢怠慢,立即就带着我的禁军手下,跑到前面带路去了。
那个文官也跟着我一起,还跑在了前头,好像生怕功劳被我抢了去似的。
虽然,我们的动作很隐蔽。
可骁果军这么多的人马,在宫里这么一走,当然就藏不住了。
这一下,整个江都宫可就闹起来了。
也是到了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禁军里除了我之外,还有很多人也都被宇文化及他们收买了。
所以,宫里的禁军虽然也不少,可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抵抗。
只有很少的一些人,比如右屯卫大将军独孤盛、那种不怕死的蠢货,才一味护着那隋炀帝。
结果呢?
当然就是没了命啊。
而我们这些个当兵的,本来平日就憋得慌。
这一杀红了眼,那骁果军和禁军的兵将也不管什么了,抢东西的抢东西,杀人的杀人,点火的点火。
那江都宫里啊,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那些宫女、太监什么的,躲的躲逃的逃,剩下的走得慢的,一个个就全给送去见阎王爷了。
可宇文化及和司马德戡那两个鬼精明,并没有去干这些事。
因为他们知道,杀再多的人,也没有用。
只有把最大的主子、隋炀帝抓住灭了,这场宫变,才能算是真正的成功。
否则以隋炀帝的皇帝身份,还有他那么多年的威望,只要他还活着,他手下的那些死忠就一定不会罢休。
那我们这些反了他的人,也就一刻不得安宁了。
所以,宇文化及他们就带着一群最忠心的骁果军,跟着我和那文官,一路往成象殿跑了过去。
江都宫太大了。
我们跑了好久,穿过了好几道宫门,这才到了成象门。
这里,就是隋炀帝最后的一道防线了。
平时,他身边的那帮给使,就是把守在这里的,里外守得密不透风的。
我这心里也担心啊。
虽然之前,我已经和那给使头头说好了。
可是俗话都说了,大难临头各自飞。
那宫变那么大事,那晚又那么乱,谁能保得准,那家伙会不会临时变卦?
甚至,他要是再弄出别的什么花招来,摆我们一道,那可怎么是好?
第575章 假圣旨
成象殿,就在成象宫里。
我那心里七上八下的,带着人,就冲到了宫门的前头。
当时,江都宫的其他地界都是火光,砍杀啊、喊救命啊,乱的不行。
可这成象宫,兴许是因为在很里头的缘故,所以暂时还没有人来。
那宫外乌漆嘛黑的,就只有中央的一扇大宫门,死死地关着。
本来按约定,那个给使头头是要把宫门打开的。
可现如今,这门却关着。
我心想坏了,那家伙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了。
要知道,那个给使头头,可是隋炀帝最死忠的部下。
听说当年、隋炀帝还是晋王的时候,在一次剿灭乱匪的大战里,把当时还是小兵的他,救了下来。
隋炀帝,算是他的救命大恩人了。
可当时我一找到那家伙,他竟然立即就答应了,宫变的事。
难道,这竟然是他和隋炀帝设的圈套?
我是个带兵的,一想到这里,立即就扫了一眼四周的地形。
那成象宫的门外,两边都是高高的红墙,夹着中间一条长长窄窄的宫道。
要是有人在这墙头上设了伏兵,拿着弓箭往下一通射,再找人从两头一包夹。
那些给使,一个个还都是硬手。
那我们这些人,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我心里着急,正想提醒一下宇文化及他们。就在那时候,那宫门突然咧地响了一声。
一个人头,从里面伸了出来。
我吓了一跳,连忙看了过去。
那个人头,竟然就是那个给使头头。
他还是平日那个样子,一脸面无表情的,对我说了句:
“怎么才来?”
他说完,也没等我回答,那宫门就缓缓打开了。
我看这给使头头终于还是来了,还开了门。而他的身边,那一大帮的给使也全都不见了。
我心想,看来这家伙还是守信的,没有给我们下绊子。
当时事情紧急,我也不多说,就招呼宇文化及和司马德戡他们,进了成象宫。
一进了宫里,他们两个就等不及了,带着骁果军的人马,就往成象殿冲了过去。
他们这是,一心要先抓住隋炀帝。
我和那文官,本来也想带人跟上去的,却被那给使头头拦住了。
他暗示我们,先不要上去,先在后面观察动静。
这正是抢功劳的时候,干嘛还要落在后面?
我想不明白,就问给使头头为什么,他却没有什么都解释。
那个文官虽然和我不太对付,可他和给使头头的交情好像不错,就同意了,不走了。
我看他们两个都这样,也就暂时停了下来。
当时,我还忍不住问了那给使头头,他那些给使手下,是怎么给调走的。
要知道,那些人是隋炀帝精挑细选出来,就是为了防备这种宫变的情形的。
皇上他曾经下过旨,不许这些人挪窝,日夜都要守在身边。
那给使头头虽然是统领,可没有圣旨,他也不可能把那上千人全给调走的。
听我这么问了,那给使头头就冷冷答了句:
“圣旨?不就是,一张黄纸上写些大字么?
有什么难的?”
这意思,他肯定是伪造了圣旨。
他假传圣旨、调动禁卫,这可都是在今晚宫变之前,就做了的。
这要是稍有一点差错,让人告发了,那给使头头自己第一个就要掉脑袋。
可他偏偏办到了,还这么轻描淡写的。
这家伙平日不怎么说话,也不是什么读书人。我还想着,隋炀帝怎么就看上了他,让他来做御前侍卫的头头。
这时候我才明白,他这个人,真是不简单。
想到这里,我对他的话,不由得又多信了一些。
而那一边,宇文化及他们把成象殿、连同整个成象宫,全都搜遍了,却连隋炀帝的一根毛,都没有找着。
皇上他,竟然失踪了。
宇文化及那张僵尸脸,有点着急了。
司马德戡更是跑过来,指着我和给使头头就骂,说你们说皇上在这里的,那人呢?
要是再找不着人,我就先拿你们两个来开刀!
他这说着,真就把刀抽出来了。
这家伙,变脸跟变天似的。
我当时那个气啊,差点就想翻脸。
可司马德戡手下的骁果军,可比我手下那点禁军的人,多得多。要真动起手来,我可讨不了一点好去。
这翻脸不是,不翻脸也不是,我当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是好了。
那给使头头却不慌不忙的。
他对司马德戡说,之前,我早跟你们说过。
我让你们进宫之后,一定要管好你们手下的人,让他们不要声张,不要到处抢东西。
必须先抓到了“那个人”,把“最重要的事”办了再说。
到那时候,你们就算把这江都十宫都拆了,也没人管你。
可你们的人呢?
一进宫,就开始到处抢东西,杀人放火。
你们也知道,皇上是个多么机警的人。
本来,他就在这成象殿里的。
可一旦听到了宫里的那些动静,他还不马上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那他还会傻到,继续待在这殿里,等着你们来抓?
司马将军,你问我们人哪里去了,我还要问你呢。
那给使头头就这么几句话,把那司马德戡说的,一句话也对不上来。
当时,已经将近深夜了。
宫变的事已经闹大了,再想走回头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可这最要紧的大主子、隋炀帝,却影子都没看见。
要知道,这次宫变,宇文化及他们虽然带了骁果军来,可那也只是其中的一大部分而已。
在这江都城里,还是有不少隋炀帝的死忠的。
要是那些人反应过来,全都集结了起来。这时候,隋炀帝再突然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带着他们一起来和我们对抗的话。
那这个事,可就不好办了。
甚至乎,我们这些人的性命,都要成问题了。
宇文化及和司马德戡那伙人,急得就像那油锅上的蚂蚱,甚至还有点想逃走的模样了。
我也是急得不行。
虽然,我很想要那隋炀帝藏着的宝贝,可这毕竟比不上性命要紧啊。
我也开始寻思着,怎么跑路了。
而那个文官平日阴沉沉的,这时候也有点坐不住,也想要退缩的样子。
唯独只有那个给使头头,却跟个没事人似的,站在那儿一句话都不说。
就在那时候,一个黑影,忽然从成象门外的宫道里跑了进来。
宇文化及、司马德戡,还有我们一片的人都吓了一跳,刀枪都拔出来了。
那个黑影却一下跪在了给使头头的面前,说了句:
“统领,人找到了。
在西阁。”
第576章 西阁帝影
那个跪着的黑影,也是个给使的打扮,看样子像是给使头头的手下。
我和那文官都没听懂他说的话。
那给使头头这才解释了起来。
原来,他手下几个过命的给使兄弟,也一起参与了宫变的事。
从今晚宫变一开始,给使头头就让他们几个埋伏在成象殿的四周,秘密监视着隋炀帝的一举一动,以防那死鬼临时逃脱。
可谁知道,那隋炀帝不知用了个什么法子,竟然躲过了监视,跑出了成象殿。
等他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找不着人了。
给使头头也没有慌张,立即就让那些兄弟,在宫里到处暗中查探。
终于,还是让他们发现了隋炀帝的行踪。
也就在,那人说的“西阁”里了。
只是,这个“西阁”,是个非常特别的地界。
这是隋炀帝在江都宫里设的,一个专门供奉大隋皇室列祖列宗的,类似宗庙一样的大阁楼。
那阁楼里,就只有一些他们杨家先皇祖宗的牌位,平日里冷冷清清,没什么人去的。
隋炀帝喜欢享乐,设了之后,就没怎么去过那里。
现如今,这么危急的时辰,他跑那儿去做什么了?
我忍不住就问,那皇上他带了多少人马?
那个给使手下说,没有人马,就只有皇上他一个人。
一个人?
给使头头就问,你确定是他么?
那手下点头说,当时他怕惊动圣驾,所以没敢靠近看。可从那个背影的模样和服饰来看,那肯定就是皇上。
给使头头想了想,就把这事告诉了,宇文化及和司马德戡。
那两个家伙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呢,这一听有了隋炀帝的消息,可高兴坏了。
司马德戡的嘴脸一下就变了,好夸了给使头头一顿,顺带把我和那文官也给夸了。
然后,他和宇文化及立即就带着骁果军,往西阁那边去了。
我也正想,带着人手跟过去。
给使头头又把我拉住了,还是让我不要冲在前头。
这一回,我虽然也没明白为了什么,可立即就听了他的话。
于是,我和给使头头、还有那文官一起,带着我那些禁军的人手,跟在后面、也往西阁去了。
这西阁在江都宫的西边,一个很偏僻的地界里。
因为那是宗庙,所以隋炀帝给造了一个大宫,西阁就在那宫里头。
我们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那宫里有一条大石道,两边是几层楼高的大树,石道到头了,就是那座阁楼。
除此之外,那四周空荡荡的,鬼影都见不着一个。
我们一大群人沿着石道,一直走到了阁楼的门前,宇文化及和司马德戡他们,突然就停住了。
我赶紧望了过去。
前头,一片乌漆嘛黑。
好像有一点火光,从西阁里冒了出来。
那阁楼里的深处,中间摆着一个几层高的大木头架子,做得那是又好看,又大气。
架子上,摆满了一个个的牌位,应该就是杨家那些祖宗的灵位了。
架子前头的地上,还放着一张圆圆的东西,像是那些秃头和尚坐的蒲团。
蒲团上盘膝坐着一个人,背对着门外,看不清样子。
可那身上的衣裳,一看就是皇上穿的。
而且,这还不是他平日穿的那种常服,而是头戴通天冠、身披杏黄袍,腰上还挂着十三环蹀躞金玉带。
这可是,出席各种大典的时候,穿的那身正经的冕服龙袍。
这身打扮、还有那身形,这肯定就是那死鬼隋炀帝了。
而就像那给使手下说的,那阁楼真的就什么别人都没有,就只有他孤零零一个。
“等等。”
赵寒听到这里,忽然打断了令狐德正道:
“令狐将军,您确定,当时那隋炀帝就是一个人。
他的身边,再没有别人了?”
令狐德正点了点头。
赵寒顿时想起了,之前在江都废城里的经历。
当时,在那迷楼的地宫里,我发现了三道脚印。
其中两道,是隋炀帝和那秀女吴绛仙的,而另外一道,则是一个不知名的神秘武将的。
根据我的推断,这隋炀帝是在宫变当晚,去了那个地宫。
他想要强行炼化,镇压在那里的上古血脉,用来对付那些叛军。
吴绛仙和那名武将,当时也跟着他一起。
可最终,隋炀帝失败了。
而看那些脚印的样子,他失败之后,就和另外那两个人离开了地宫。
这令狐德正说,当晚宫变发生后不久,隋炀帝就从成象殿里消失了,好久都没有见到人。
再后来,他突然就在西阁出现了。
这么说,在隋炀帝消失的那段时间里,他很可能就是去了那个地宫。
炼化血脉失败之后,他这才出来,去了西阁。
那按理说,吴绛仙和那个武将,当时应该和他在一起才对。
可令狐德正又说,当时西阁里,只有隋炀帝一个人。
那么,其他那两人去了哪里?
还有,当时宫里大乱、那些叛臣都要抓隋炀帝,他又炼化失败了,自身肯定还受了重创。
在这种时候,隋炀帝他还不赶紧逃生,还去那个西阁的宗庙做什么?
赵寒又让令狐德正说下去。
令狐德正说,当时宇文化及和司马德戡,也是一眼就认出了阁楼里的人,就是隋炀帝。
那两个混账东西,都已经反了,可一见着隋炀帝本人,还是怕了。
他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都没有动。
说实话,我见了那死鬼隋炀帝,也怕。
虽然他就一个人,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要一见了他那样子,就算只是个背影而已。
我这腿啊,莫名的就发软。
那文官也跟我一样,也没敢动。
唯独只有那个给使头头,一点怕的模样都没有。
他看了眼前头,宇文化及和司马德戡那个胆怯的样子,冷冷说了声:
“二位将军,今晚的事,你们花了这么多的心思,弄了这么大的动静。
如今这要找的人,就在眼前了,却怕了?
你们不会以为,还有回头路可以走吧?”
他这一句,就跟条闷棍似的,一下敲醒了大家。
对啊,事到如今,难道还能走回头路?
大主子就在眼前,今晚这事是死是活,就看这一遭了。
宇文化及回过了神来,就给司马德戡使了个眼色。
司马德戡就带了几十个得力的骁果军兵将,和宇文化及一起、还有其他好些一起反了的将军和大臣,走了进去。
这一回,我可学精了。
等他们都进去了,我才和给使头头、文官一起,跟在后头也进了去。
那空空的西阁里,一下就站满了人,一个个都拿着刀枪,把隋炀帝和那一大架子的灵位,都给围住了。
可也是怪了。
这么大的动静,那死鬼隋炀帝,却好像一点都没有察觉。
他还是这么背对着我们坐着,一动也不动,就跟个活僵尸一样。
第577章 护驾?劫驾?
可那隋炀帝越是这样,大家伙就越是心里没底。
当时,那么多人围住了他,可就是没人敢靠近。
“隋炀帝当时全身上下的样子,”赵寒道,“令狐将军,你可看清楚了?”
令狐德正点头。
他说,当时,隋炀帝盘膝坐在那里,就像个坐着念经的和尚。
皇上他好佛法,这我们都是知道的,可那个样子,怎么看怎么奇怪。
还有,他是个皇帝,平日好吃好喝,浑身都是圆圆润润的。
可那晚,我看着他坐在那儿,身上的龙袍松松垮垮的,好像整个人突然瘦了一大圈。
那龙袍还破破烂烂的,沾了好多泥尘,就像刚下了田回来一样。
赵寒目光一凝。
看来没错了。
那晚,隋炀帝肯定是先去了迷楼的地宫,炼化上古血脉失败之后,才去的西阁。
他的身子突然瘦了,那就是受了重创的征兆。
还有他残破的衣裳,上面的泥土,这些都是证据。
令狐德正又说了下去。
当时,我们都这么看着,谁都不敢动。
忽然,皇上他就说了一句话:
“你们,终于来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转身,连看都没有看我们一眼。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冷飕飕的,在那阁楼里飘啊飘啊,跟个鬼怪在说话一样。
这声音,我这一辈子都记得。
当时,我们没有一个人敢答话。
过了好半晌,宇文化及才给司马德戡打了个眼色。
宇文化及这家伙心思很重,平日里就不怎么说话的,所以他什么事,都让司马德戡打前哨。
司马德戡咳嗽了一声,硬着头皮走出来了些,道:
“皇上,臣等本来是在宫外驻守着的。
可这入夜没多久,忽然就听到这宫里,有大吵大闹的声音。
这些日子,外面那些贼人闹得紧,这江都城的里里外外,都是风雨飘摇的。
宇文将军他担心着皇上您的安危,就把臣等都叫上了,带了人马进宫,护驾来了。
如今,看到皇上您安然无恙,那臣等也就放心了。”
说完,他就对隋炀帝鞠了一躬。
隋炀帝冷笑了一声。
他还是没有转身,只是缓缓抬头,看着前面架子上,那些先皇祖宗的灵位。
“司马德戡,”他冷冷道,“看你平日那中正耿直之态,到了此时,却学会卖口乖了。
这些,都是宇文化及那个反贼,教你的吧?”
“反贼”这两个字,很刺耳。
司马德戡愣了一愣,没有回答。
旁边,宇文化及也稍微皱了皱眉,可还是什么都没说。
“皇上,”司马德戡又说了,“臣等确是来护驾的,请皇上明鉴。”
“是么?”
隋炀帝冷冷道:“那好,朕如今很好,不需要人来伺候。
你们都退下,到宫外候旨。”
没有一个人动。
“怎么,”隋炀帝道,“没话说了?依朕看,你们到这里来不是护驾,而是劫驾。
你们这是要杀了朕,对么?”
“臣不敢。”
司马德戡说着,又看了眼宇文化及,好像还有点害怕的样子。
宇文化及冷冷看了他一眼。
司马德戡这才鼓起胆来,对隋炀帝道:
“皇上,臣等今晚前来,除了要消灭乱贼、保护圣驾之外,确实还有一件事,想斗胆向皇上进谏。”
“说。”隋炀帝道。
“是。”
司马德戡双手一拱,朝隋炀帝又是深深一鞠躬:
“臣等大隋文武官员凡数十人,一同泣血联名、恳求圣上,移驾离开江都,带领臣等连同骁果军十万人,西还京城长安!”
阁楼里,其他所有的人、连同宇文化及一起,也都跟着一起鞠躬了下去。
我和那个文官也不例外。
我们这些人,在那隋炀帝的手下,干了不知多少年了。
他的那个威势,只要一说话,我们就莫名其妙地心虚,就想要弯腰磕头。
可唯独那个给使头头,却还是那么站着。
面对着这个,平日每天都跟着的大主子,他是一点头都不想磕的样子。
我也明白,司马德戡话的意思。
说到底,这场宫变的源头,就是因为皇上他要迁都丹阳,不让我们这些人回关中的老家去。
司马德戡这一说,就算是点题了。
这就是要让隋炀帝明白,这事是他自找的,可怪不得我们,好让他说不出话来。
可谁知,皇上他却答了句:
“西归的事,朕准了。
明日,朕便摆驾启程,你们去好好准备一下。
出去。”
当时听了这话,大家都是一愣。
前些天上朝的时候,将军们跪着求皇上回长安,皇上都没同意,还把大家给痛打了一顿。
现如今,就这么轻描淡写一句话,他居然就准了?
这下大家都傻了,没一个人答得上话。
这时候,我身边那个文官,突然说了一句:
“皇上,都到了这等时候,您真的以为,仅凭几句机谋应对,就可以蒙混过关么?”
我心里一跳。
这家伙刚才老老实实的,一直跟着我躲在后头,怎么这时候突然冒头说话了?
他这是抽了什么疯?
宇文化及和司马德戡那两人正尴尬着,这时候忽然自己这边有人说话了,他们都暗地里松了口气。
这时候,给使头头给文官打了个眼色。
他这下做得很隐秘,我是恰巧就在他们旁边,这才看到的。
文官好像会了意,理理衣袖、站直了身子,摆出了一副上朝的正经姿态来。
我明白了。
原来,这文官不是抽疯,而是给使头头唆使他开口的。
看来,那给使头头今晚是下足了心思,一心要把那隋炀帝给整死。
我是真纳闷。
隋炀帝对我、对那文官,还有宇文化及和司马德戡那些人,最多就是“信任”而已。
可他对那个给使头头,可真是“托付”的了。
这家伙不感皇上的恩也就算了,怎么好像还盼着这位主子,早死早超生呢?
这时候,那文官已经说了起来:
“皇上,自您登基以来,便置大隋宗庙、社稷国事于不顾,于天下四处巡游玩乐。
对外,您穷兵黩武,频频发动大战。
对内,您营造殿堂水道,极尽骄奢淫逸。
我大隋数以十万计的精壮男子,要么死在沙场刀兵之下,要么死在劳役血汗之中。
他们家中的老少妇孺,也全都饿死于暗舍野巷。
在朝堂上,您一味刚愎自用、拒不纳谏,也从来不去乡野之中,从不知民间之疾苦。
只短短十余年,我曾经强盛无比的大隋,就变得盗贼蜂起,民不聊生。
如此大的罪过,皇上您身为大隋的天子、江山社稷之主,竟然还在这里装疯卖傻,虚与委蛇。
你,难道就不感到羞愧万分么?!”
第578章 弑父杀兄
文官这话,可是吓到我了。
没想到,这家伙整天板着张脸,这临到关键时候了,这一句句说得,丢在地上都有响。
这算是把隋炀帝的短处,全给说中了。
我心想,这下皇上他可没话说了吧。
这时候,隋炀帝突然说话了:“这说话的,可是朕从前府里的,那个小家奴?”
文官的脸色一变。
他好像没想到,皇上被他这么逼问,竟然会答了这么一句。
我跟那文官不熟,也没听说过他的出身来历。听隋炀帝这么一说,我倒是忍不住有点好奇了起来。
隋炀帝又说了,那就是说给文官听的:
“想当初,朕还是晋王之时,你就是我府内的一个笔墨家奴。
你犯了事,差点被朕的管家活活打死,是朕把你救了下来,一路提拔重用。
朕登基后,更将你招来朝堂之上、屡加升迁,让你做到了通议大夫兼监门直阁,当朝重臣的高位。
朕这一生的功过是非,天下人、后世人,都可任由评说。
可唯独是你,没有这个资格。
你还以儒士文人自居,那你学的礼义廉耻、知恩图报、忠君为国,都到哪里去了?
你还有脸支持对朕说话,还敢说什么,‘羞愧万分’?”
皇上的话,说得冷淡的很。
可那文官的脸,一下就发青了。
虽然他是反了,可这人啊,终究还是要脸的。
尤其是像他那样的读书人,那什么“文人风骨”一套套的,更是讲究得很。
皇上说的没错,他是皇帝,是那文官的救命恩人,还让他做了大官。可那文官竟然敢造反,还当着众人的面,来数落皇上。
这说出来,可算是丢死人了。
那文官顿时低下了头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心想乖乖,这皇上就是皇上啊。
这才几句话,就把司马德戡和文官这两个人精,都说得讲不出话来。
而其他那些人,包括那些骁果军的兵将,听了隋炀帝的话,也都忍不住低下了头。
就连我自己,都有点惭愧了。
说起来,大家都是受过皇上大恩的,却反过来要对皇上下手,这谁心里没有点内疚?
宇文化及看这形势有些不对路,手下的人竟然都开始动摇了,就连连给司马德戡打眼色。
司马德戡一狠心,就道:
“杨广,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敢在这里胡言乱语、妖言惑众?!”
“杨广”,这可是隋炀帝的名号,我们身为臣子是决不能叫的,这可是犯了大忌讳。
这司马德戡,他是看说不过皇上,要彻底撕破脸了。
“姓杨的,”司马德戡指着隋炀帝的后背道,“刚才说的所有罪过,都是你犯下的。
你说得再好,也抵赖不过去。
没有你做的这些错事,这大隋的天下,又怎么会落到如今这个田地?
好,这里不是西阁,你们杨家的宗庙么?
你抬头瞧瞧……”
司马德戡指了指,前面大木架子上摆着的,两个灵位。
一个灵位放在了正中,上面写“大隋高祖文皇帝之位”,做得好看极了。
另一个放在最下层的一个角落里,邋里邋遢的,上面写着五个字——“房陵王之位”。
司马德戡的脸面,变得恶狠狠的了:
“我大隋高祖文皇帝、你的父亲杨坚,还有房陵王、你的兄长,杨勇。
他们两个是怎么死的,你骗得了天下人,你还骗得了我们这些老臣子吗?
他们,就是被你阴谋害死的。
杨广,你一个弑父杀兄的东西,还有脸在这里说什么礼义廉耻、忠君报国?
呸,简直荒谬之极!”
大家伙都吓了一跳。
这我们都知道,大隋文皇帝,也就是隋炀帝的父亲、隋文帝,当年是突然得了暴病驾崩的。
然后,隋炀帝就继了位。
而那房陵王杨勇,他是隋文帝的大儿子、隋炀帝的兄长,本来是他当太子的。
可后来不知怎的,就被废了,这才换了隋炀帝来做太子。
而隋炀帝登基后不久,就拿出了一张圣旨来,说这是先皇驾崩前下的旨意。
说是,房陵王杨勇误国无度,要把他赐死,然后就把杨勇杀了。
如今听这司马德戡的意思,那隋文帝不是病死的,房陵王也不是被先皇圣旨赐死的,而都是让皇上给弄死的。
如果这是真的,那皇上干的这事,可真是大逆不道了。
我们正在吃惊。
哼哼哼……
隋炀帝却忽然冷笑了起来,道:
“司马德戡,你说得没错。
他们就是朕杀的。
枉你们跟了朕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朕一向尊崇的大道,就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么?!”
他的声音突然变大了,就像敲了个响钟,震得我们的耳朵嗡嗡的响。
西阁里的气氛,一下就紧张了起来。
宇文化及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就给司马德戡摆了摆头。
那意思就是,要动手了。
司马德戡就招呼着骁果军的兵将,准备上去抓人。
这时候,一直没出声的给使头头,突然低声说了一句:“宇文将军您可别忘了,还有一事,没问清楚。”
这话敲醒了我们。
没错。
今晚来这里,除了要对隋炀帝下手之外,还有另外一件,大家都很关心的大事。
那就是传说中的,皇上的那个“藏珠宫”。
那个藏宝库在哪里,这世上,就只有隋炀帝他自己知道。
这一旦动起手来,万一不小心把皇上给做掉了,那“藏珠宫”可就永远没人知道在哪儿了。
我们正想着,隋炀帝好像听到了给使头头的话,冷笑一声又说了:
“朕就知道,今晚这些反贼,这么容易就冲了进来。
朕那近千名的给使护卫,竟然连一点反抗、一声警示,都没有。
那肯定是,连你也反了。
很好。”
对于这个他最信任的“心腹”的反叛,隋炀帝好像也没太在意的样子。
可他的语气突然变了,有点阴沉沉的:
“朕知道,你们这些人虽然愚笨,可也心知肚明。
你们身为我大隋的臣子,如果把朕杀了,那就是叛主祸国之大贼,将为天下人所不齿与追杀。
我大隋的江山,你们绝不可能坐得了的。
所以你们就想着,拿了朕的那些宝贝收藏,从此隐姓埋名,去做一个逍遥自在的富家翁。
哼哼。
朕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你们听闻的那个‘藏珠宫’,朕确实有。
可这个宝库、这库里的宝贝,你们即便耗尽一生,也永远不可能寻得到。”
第579章 暴病而亡的原因
本来,大家都想问藏宝库在哪里,这才暂时停了手。
可隋炀帝这么一说,就是摆明了,他是下了死心,绝不会说出那所谓的“藏珠宫”,究竟在哪里的了。
那再这么耗下去,还有什么用?
这宝藏虽然重要,可毕竟是死物、不会动的,只要用心在这扬州城里找一找,还是有可能找到的。
可这隋炀帝的威望和厉害,从刚才那几句话,就看出来了。
他一天不死,我们这些反了他的人,可还能安心啊?
这些道理,其实我都很明白。
可是,万一真像隋炀帝说的那样,他把那藏宝库藏得很深,谁都找不着。
那我们杀了他,就再没别人知道那地界在哪里,只能靠我们自己碰运气去找。
万一真的找不到,而我们又背了这“逆贼”的名头,让那世上的人骂爹骂娘骂祖宗的。
那这场宫变,老子岂不是白忙活一场,一点好处都没捞着?
我正犹豫着,就看了眼给使头头。
我心想,这家伙刚才这么提醒宇文化及,那肯定也是对“藏宝库”很在意的了。
他脑子这么好使,那面对这种情形,可有什么法子没有?
可给使头头只是那么站着,冷冷地望着隋炀帝的背影,不再说一句话了。
那宇文化及,兴许是实在害怕隋炀帝还活着,对他们不利。
他好像一狠心,就对司马德戡点了点头。
司马德戡就把手一挥,对那些带兵的骁果军将领,低声说了句:
“上!”
可那些将领,好像还有点不敢动。
司马德戡就一瞪眼道,“他不死,我们都得死。马上给我上去,不然,我就先杀了你们!”
那些副将算是明白了,也都一狠心抽出兵刃,喊了一声,带着阁里那几十个兵卒,就冲了上去!
我本来还犹豫的。
可看那些人都动了,要是我落在了后头,指不定有些什么好处,又让他们给抢走了。
所以,我一把抽出铁锏,也想带人冲上去。
这时候,那给使头头的声音,突然在我的背后响了起来:
“想死的话,就上去。”
我吓了一跳,猛回头看去。
要知道,前头宇文化及和司马德戡那些人,要么是冲上去要对皇上下手,要么也是慢慢地,靠拢过去的。
可在后面,那给使头头却是转身往外跑,往阁楼外头退了出去。
我当时就纳闷了。
而我身边的那个文官,他看着那给使头头的动作,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也想往外出去。
而前面,那些骁果军的兵将已经冲到了隋炀帝的身边,那些刀枪,就要往他身上招呼过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隋炀帝忽然发出了一声冷笑。
他身躯的四周,突然嗡的响了一声。
一道奇怪的光芒,好像突然就平地生了起来,几乎把整个西阁里都罩了进去。
那四周的墙壁、那个大木架子,还有木架上的那些牌位,好像都变得有点模里糊模糊了起来。
那时候,我脑子里突然一个激灵。
我忽然想起了,宫里一个流传了很久的传闻。
当年,皇上他还是晋王的时候,我就跟着他了。
他啊,其实就是个又爱享乐、又心狠手辣的人。
可当时,当着他老爹隋文帝的面,他却装出了一副,勤俭仁慈的样子。
当时的太子是隋炀帝的兄长,杨勇。
隋炀帝他有事没事,就逮着他父皇身边的人,比如那些阉人、后宫妃子什么的,就说他那兄长杨勇的坏话。
结果,还真是把那隋文帝给骗倒了,最后废了杨勇成了庶人,扶隋炀帝坐上了太子的位子。
这隋炀帝一坐上了位子,那个高兴啊,少不了就有点忘乎所以了嘛。
所以有一次,他不小心就露出了狐狸的尾巴,调戏了他老爹的一个漂亮后妃。
隋文帝听到了这事,那可是生气极了。
他没想到,这个表面看起来这么好的儿子,竟然是个这样的人。
当晚,隋文帝就准备下旨,废了隋炀帝太子的位子,还想把杨勇叫进宫里来,让他重新做太子。
可隋炀帝在宫里那么多年,早就收买了很多的人。
那些人立即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隋炀帝。
这要换了是别人,听到这消息,那不就是晴天打大雷,一身冷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可隋炀帝却什么都没说,立即收拾和吩咐了一下,就进宫去了。
当时,我是他晋王府里的一个护卫头头。
当晚,我们正在睡觉,就被他派人叫了起来。
他让我们全都带上盔甲刀枪,跟着他,连夜去到了长安大兴宫的门外头,就在那里候着。
然后,他带了一些随身的随从,就进去了。
再后来不久,那宫里就传出来了,隋文帝突然暴病驾崩的消息。
我们当时听了,也是吓了一跳。
虽然我们也明白,这隋炀帝深夜带我们去皇宫外头,那肯定是要办什么大事了。
可也没想到,他竟然敢干“那样”的事。
而更让我吃惊的是,我知道,那隋文帝也跟他那儿子一样,生性就爱疑神疑鬼。
所以隋文帝的身边,也是经常跟着,好几百名的随身侍卫。
听说,那里头还有不少化外高人,是被隋文帝收买了,一心替他卖命的。
赵法师,您也是个化外高手,应该很明白。
化外修士的能耐,可比那些凡俗的武人,厉害太多了。
如果还是好几个修士聚在一起,一起运法,那威力就更是大了几倍都不止。
当晚,隋炀帝就只是带了随从进宫,我们这些人都还没有进去呢,他就得手了。
那隋炀帝他,是怎么把那些化外侍卫打败了,让他那老爹“暴病”死了的呢?
也就是从那一次开始,我就渐渐听到了,一个隐秘的传闻。
这传闻说,皇上他啊,就是个“凶神”出世。
什么武学高手、化外修行者的,只要碰到了他,那就都只有“死”一个字。
这话蒙得了别人,可蒙不了我。
我自己就是个修行者,是早年混江湖的时候,跟一个化外“仙门”的坛主学的。
我知道,这什么“凶神出世”,就是他娘的放臭屁。
这唯一有可能的,那就是隋炀帝他自己,就是个化外高手。
他是把隋文帝的那些化外护卫都干掉了,然后再进去,对他老爹动的手。
可我跟在隋炀帝身边很久了,也会“探照之术”。
我怎么就没有发现过,皇上他的身上,还有化外元气的迹象呢?
是,皇上他生性好练武,从小就跟了很多名家操练。
那他顶多就是个凡俗的武学高手而已,可从没听说,他还学过化外法门。
不管怎么样,隋文帝就是这么死了,皇上他就登了基,我们也就跟着受了益。
所以后来渐渐的,我们就把那件事给忘了。
直到那晚宫变,在西阁里,我突然看到隋炀帝身上发出来的那层光芒,这才猛然想了起来。
原来,皇上真的会化外法门!
而且他施展的那个法门,我虽然不会用,可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是一种佛法,而且还是佛法里的一种高阶法门——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