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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捉妖法师全文阅读

作者:澄云生     大唐捉妖法师txt下载     大唐捉妖法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燐蛇锁

    “我看你这回,还有什么可说?”

    许乘阳看着赵寒,杀气满面。眼前的形势,确实对赵寒非常不利。

    洛羽儿和众人都看着青衫少年。

    “没话可说。”赵寒道。

    洛羽儿和人群都是一愕。

    “是不可能的。”

    “……”

    很多人擦汗,包括洛羽儿。

    赵寒打量着许乘阳,好像看着一件玩物。

    许乘阳,诡色妖雾可能的主人,杀人凶手的“人选”之一。

    正好。

    今晚,小寒爷我就给你来个验明“正身”。

    他一笑:

    “你说我是凶手,证据呢?”

    “死到临头,还想油嘴滑舌,”许乘阳道,“好,那我今日就让你死得心服口服。

    其一,这三具尸首在这院门前出现,而今晚你又在这里出没,行踪非常可疑。

    其二,这三人连同今早的那个,都是我的同门或追随者,和你都有过节。你早就对他们怀恨在心,还说过,‘再见面就要了你的命’的话。

    有这两点为证,你不是凶手,还有谁是凶手?!”

    言辞凿凿,有理有据。

    人群一片赞同,那些攀附的法师更是大声鼓噪。

    “说得好。”

    赵寒面不改色,“那就说你这两点。

    一,你说这三具尸首,是在这门前发现的,是谁先发现的?”

    许乘阳冷笑一声。

    身后,攀附的法师们大声嘲笑起来:

    “小子,刚刚徐夫人都说了,是许道兄先上的这山发现的……”

    “对啊,你小子耳聋了,没听清?”

    “这么说,”赵寒看着许乘阳,“是你先发现的这三人。

    那你看见我动手杀他们了?”

    “要是那样,你还能逃得掉么?”许乘阳道。

    “所以,”赵寒道,“你根本没看见我杀人,只是看见了这三具尸首而已。”

    “尸首在这山顶,你人也在这里,这就叫‘捉贼拿赃’,还需要看到当场杀人么?”

    “有理。尸首和人都在这里,这就是证据。

    那请问,当时你在哪里?”

    许乘阳正想开口,忽然停住。

    人群一愕。

    “哑巴了?”

    赵寒道,“我仗义点,替你答了吧。

    当时,你也在这山顶,而且就在这三具尸首的旁边。当时在这院门前,除了你,也再没别的活人了。

    按你的说法,尸首和人都在这里,这叫‘捉贼拿赃’,这就是证据。

    这么说,这凶手的最大嫌疑,就是你自己许乘阳。”

    赵寒直视着许乘阳。

    许乘阳面色有点难看。

    人群里,那些附和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赵寒就这么看着对方,观察着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变化,每一个可能的破绽。

    “再说第二条。”

    赵寒指了指地上,壮年法师和何姓法师的尸首:

    “你说,我是因为和他俩有过节,才杀了他们。

    别忘了,这人可说了,昨晚他和他那两位师兄弟,都喝得酩酊大醉。

    我真要杀他们,昨晚在他们厢房那里,早就一锅端了,无声无息,没有任何人察觉。

    还用把他们带到这种地界来杀?

    而且,杀了人我还不走,还钻进院子里,等着你们来抓?

    至于这个朱崇,大家伙……”

    他看着人群:

    “刚才在山下石碑那里,你们应该都看到了地上那个葫芦,还有满地的暗器了吧?”

    众人当然看到了。

    他们当时也是纳闷,这是怎么回事,只是后来马上就上了山丘,没来得及想那么多。

    赵寒又是一席话,把今晚朱崇如何跟踪和出手杀人,反被自己拆穿把戏、将其打败的事,说了出来。

    “……这许乘阳恨我入骨,而朱崇又是他的贴心跟班。

    那朱崇想来杀我,这背后是谁指使的,还用说么?

    再看这朱崇。

    他身上的伤口共有八处,是我把他射出的八记‘铁梨蕊’,反弹回他身上所致。

    ‘铁梨蕊’是凡俗武学暗器,出自剑南道蜀中叶家,专用于点人穴道,并非致命之物。这些伤口也都远离大脉,根本死不了人。

    你们也都是懂武学的,不信,就过来瞧瞧看?”

    人群中,有些不攀附许乘阳的法师就走了过去,一看之下,纷纷点头。

    “所以,这三人连同早上的那位,他们真正的死因,根本就不是什么暗器。

    而是我今早说过的,阳枯阴盛而亡。”

    想起赵寒说过的话,法师们又往尸首的眼睛看去。

    三具尸首的瞳孔里,都有那颗黑点“阴痂”。

    “强吸阳气,阴元之术里的禁术同样可以办到。而这位许道友,正是精通这个法门。”

    赵寒的目光忽然锐利如刀,看着许乘阳:

    “你故意先派朱崇来对付我,让我打得他满身是伤,这就有了我伤人的‘证据’。

    然后你再把他杀了,连同这两位一起,全都嫁祸给我。

    这样,你就可以把凶手的名头盖在我的头上,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对我下黑手。

    许乘阳,你这心机,也是够毒的了。”

    这几日来,许乘阳对赵寒的怨恨,谁都看得一清二楚。再加上赵寒这一番分析,字字珠玑。

    人群中,各种疑问的目光,登时转向了许乘阳。

    怎么这杀人凶手,原来是这位许道长啊?

    大好的形势,竟然因为赵寒短短的一席话,急转直下。

    许乘阳的脸色已是阴冷之极。

    “说,继续说……”

    他忽然冷笑一声,带着蔑视:

    “就算你能把稻草说成金条,也没有用。

    不错,我就是要你死。

    我许乘阳身为第一宗门的首席弟子,要杀你这么个底层的小子,还需要什么计策么?”

    人群一片哗然。

    赵寒却是目光一凝,似乎许乘阳的这些话,让他想起了什么。

    “哎哟可算找着你们了……”

    人群一阵骚动,姜无惧气喘吁吁跑了上来,身后跟着席天赐:

    “寒老弟香儿妹,你俩还真在这山头上啊,害我俩找半天了都……”

    他忽然看见了许乘阳和赵寒两人的样子。

    这形势,好像有点不太对啊。

    “聊得挺开心啊,那就不打扰你俩了,天赐咱们走……”

    他拉着席天赐往外就跑。

    许乘阳冷哼一声,右手三指成诀,手臂在空中划了个半圆。

    周遭的空气化作一道浓烈气流,瞬间旋转成一个漩涡,冷光涌动。

    “锁!”

    许乘阳五指大张,掌心虚空一拍,阴光漩涡脱手而出。

    半空中,幻化成两条冷色光链,犹如两条毒蛇,瞬间把姜席二人缠绕了个结实。

    一阵刺骨的寒意遍布了两人全身,就像冬天浇了盆冷水,瞬间冻成了个冰人。

    水行,阴元之术,蛇锁。

    “无惧,天赐!”

    洛羽儿想冲上去。

    赵寒一手拦住。

    “赵寒,他们……”

    “你到外面去,这里交给我。”

    “可……”

    “他们不会有事的。”

    赵寒的眼神笃定非常。

    洛羽儿心里一阵莫名涌动。

    她点了点头,走到了外头人群里去,依然关切地看着一切。

    门前,偌大的青石地上,就只剩下了赵许两人,和那两个被阴光锁链捆着的人。

    “要杀我,就过来。”

    赵寒看着许乘阳,“朝别人动什么手?”

    “小子。”

    许乘阳的掌心放出光柱,操控着蛇形锁链:

    “今晚不只是你,你的跟班,还有所有跟你站在一起的人,都得死。

    你们有谁站在他那边的,现在就给我站过去!”

    阴冷的目光,往人群扫去。

    法师和奴婢们纷纷低下头,本来赞同赵寒说法的声音瞬间消失。

    徐柳氏见此情形非常焦急,便对身旁不远的蒋怀欠身道:

    “蒋大人,人命关天。已经死了三人,可不能再出人命了。

    妾身替二爷在此恳求,还请您做主啊。”

    蒋怀咳嗽一声,“本官说过了,此次破案生死自担。”

    “蒋大人,”曾谦低声道,“这凶手是谁尚未明朗,这蓦然出手伤人,似乎有些不妥吧。”

    “这里轮到你说话吗?”

    “是……”

    衙门的人也不管了。

    攀附许乘阳的法师们大笑了起来,不断对许乘阳进行恭维奉承。

    “谅你们这些废物,也没这个胆。”

    许乘阳骂了一句所有人,望向了洛羽儿,那个起伏有致的少女身段:

    “至于你,只要你乖乖陪上我十晚,我大人大量,可以考虑留你一条小命。”

    “无耻小人!”

    洛羽儿又想冲上去,却看见远处赵寒朝自己眨了眨左眼。她想起刚才答应赵寒的话,只好强忍了下来,两个拳头捏得咯咯直响。

    “想她陪你?脸不给你打肿了才怪……”

    赵寒笑着喃喃一句,掐诀诵咒,浑身微黄玄光腾起,聚到手掌之上,形成一个球状光团,光华流动。

    “我给你两个选择。”

    他直视着许乘阳:

    “一,放了他们两个,和我一对一,真刀真枪斗一回法。

    二,你一手锁着他俩,另一手和我斗法。

    哪个好哪个坏,你自己掂量。

    不过,我看你这整天‘首席弟子’、天下无敌的样子,你会选二?”

    许乘阳冷眼看着赵寒:

    “我选,先杀了他们,再杀你。”

    “行啊,你这‘蛇锁’主在禁锢封印,要用它来杀人,也不是不可以。

    但必须耗用法门真气,凝于链之上,将其变成割肉挫骨的利器。

    我倒想看看,在凝神运气的间隙,你有什么高超的手段,可以挡住我这一击?”

    赵寒拳头一握,手上的光团顿时涨大一倍,泛出点点流金之色。

    刚才一见赵寒手上的真气光团,许乘阳就暗中感应起来。这股真气虽然晃眼,但似乎并不十分强大,只是些寻常的土行道术。

    这和他之前预料的,这个贱种的修为平平,很符合。

    可古怪的是,眼前这道微微泛金的黄光下面,却好像有些不知名的东西,正在涌动着。

    就像一条大江,水面平静,可水下却有暗流涌动,让人摸不透深浅。

    许乘阳目如寒冰,直视赵寒。

    赵寒也直视着他。

    人群里,众人盯着光芒萦绕下的两人,神色紧张之极。

第四十七章 我料此人必败

    洛羽儿也关切望着。

    “洛小娘子,您还好吧?”

    身后有人说话。

    是丫鬟知翠。

    她瞥了眼那边对峙的两人:“赵法师他看起来是个很有能耐的人,您也不用太担心了。小娘子,徐夫人差我过来,想向您问点事。”

    不远处,徐柳氏紧张看着局面,似乎又无能为力。

    “什么事?”洛羽儿道。

    知翠看看四周,放低声音:

    “夫人想请问小娘子您,今晚在这院子里,您两位真的遇见那厉鬼了?”

    “对啊。”

    “那你们是在哪里遇见它的?”

    “就在坟墓旁边。我们正在给徐里正兄长夫妻的墓鞠躬,那厉鬼就出现了,我们追上去,它又消失了。”

    知翠若有所思,又道:

    “这浮云斋的院子也不太大,没什么可以躲的地方。那厉鬼,怎么就消失了呢?

    它是躲在哪里了吗?”

    “我们也不知道,兴许它有什么法术,藏起来了吧。”

    “那你们还有没有发现,”知翠的神情忽然有些神秘,“别的什么古怪东西?”

    “有啊。”

    洛羽儿也没多想,就把那个镇邪法阵,那张血书,还有木塌上那个怪异图案,说了出来。

    “哦,是这样……”

    知翠点着头,像是在想着什么:

    “这边厢多谢小娘子了,我这就给夫人回话去……”

    丫鬟转身走开,洛羽儿立马又关注前方。

    蛇形光链之中,姜无惧被冻得歪嘴斜脸,席天赐低着头、身体颤抖不已,似乎非常痛苦害怕。

    许乘阳五指一收,两条光蛇猛然一缩,紧紧挤压着两人的身体。

    “你就不怕,我真的杀了他们两个?!”他冷冷道。

    “你可以试试。”

    赵寒手里玄光涌动,往前逼近一步,他的声音,镇静如山。

    “哼哼……”

    许乘阳一声冷笑:

    “都这时候了,还想花言巧语,引我上当?妄想!”

    他右手猛然一抬。

    赵寒眼里精光一闪。

    五指捏成个非常古怪的手诀,掌心黄光剧颤,好像个不安的妖精。

    嘭嘭两声!

    漫天光蛇乱舞。

    两个身躯飞出了几尺,跌落在人群的前方。洛羽儿一声惊呼,跑了过去。

    “无惧,天赐,你们……”

    “哎哟我滴羊肉烧饼……”

    姜无惧突然坐了起来,“个臭姓许的僵尸脸,这使的什么破法术,可把我冻坏了……”

    “你……没事吧?”洛羽儿道。

    “咦对啊。”

    姜无惧自己摸摸头、摸摸腰,又摸摸大肚子:

    “我怎么就没事呢?对了香儿妹,你这是关心我来了吗?

    感动……”

    洛羽儿不放心,又仔细查看了一番。

    除了手脚上有些摔伤的痕迹,一切如常,确实不像受了重伤。

    洛羽儿又去查看席天赐的状况。

    那柔弱少年脸色发青,浑身还在微颤,好像还没从恐惧中走出来,可身上也没什么大碍。

    原来刚才那一下,许乘阳不是杀人,而是放人。

    “识相。”

    前方,赵寒的手收回。

    “小子,我忽然改主意了。”

    许乘阳右手缓缓垂下,臂上青筋隐隐而现:

    “我决定,先把你浑身的经络震断,让你彻底变成个废人。再在你的面前,把你这两个跟班的肉,一块块割下来。

    让你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痛彻心扉。”

    两个人两双手,都垂在了身体两侧,掌心、身躯,元气光芒隐隐而现。

    一股异常肃杀的气氛,蔓延开去。

    人群刷的往后退开七八步远,法师们也纷纷运起了玄光,护住全身。

    人群后方,有两个人远远站着。他们没有跟着人群后退,就孤零零凸显了出来,变成了站在最前头。

    “低阶宗门斗法,不值一提。”

    袁沐风道,“凌若,这似乎不值得你来此地。”

    身旁,白衣少女淡然前望。

    “我应承过,”袁沐风道,“对你的事不过问半分。只是,你我同为化外修行之人,对斗法战局的预测,也是修行章目之一。

    不如就以眼前这一局为例,你我各自预判一下,孰胜孰负、是何原因?”

    凌若没回答。

    “我先来。”

    袁沐风道,“殿山宗,晋末道门修士冷玄子所创,因其成法于殿山秋冥谷寂寒潭,遂以殿山为据,以水行‘阴元之术’为其立宗之根本。

    其创立至今不过区区百年,门内从未出过真正高法大能之人,可谓一不入流之宗门。

    这个许姓弟子的修为,更是平平……”

    在他的口中,那个号称“陇右第一”的殿山宗,一出手就震惊众人的“首席弟子”,就像个街边的杂碎。

    “只是,他的对手更为不堪。”

    袁沐风望着,那个曾经“设局”谋算自己的青衫少年:

    “从他刚才的真气玄光可见,此人的真气修为,更是平平无奇。

    虽说……”

    他想起了,刚才赵寒那个古怪手诀,那些跳动不安的黄芒:

    “那个道门手诀有些奇异,但术以气为根,气不满,则术难成。

    以低阶修为对抗高阶,我料,此人必败。”

    袁沐风看着白衣少女,似乎在等着回应。

    然而等到的,还是淡若冰霜。

    “上啊寒老弟,好好抽那僵尸脸的,给咱哥俩出口恶气!”

    姜无惧喊着,洛羽儿望着赵寒。

    对他,她当然很有信心。

    可对手的实力,也摆在眼前。

    一出手就镇住了磐云寺的高僧,还把无惧和天赐两人生生锁住,这许乘阳,确是个法力很高的人物。

    赵寒,你一定要赢,一定要打败这个无耻之徒!

    人群里多数人不懂法术,可刚才许乘阳那下出手,他们可是亲眼所见。这位赵法师,就是个十几岁的小郎君,穿着件薄得透风的青衫,瘦削削的。

    他,怎么可能打得过那位厉害的许道长?

    法师们,更是议论纷纷:

    “这小哥嘴挺能说,可从没见他使过法力,他能行吗?”

    “才十来岁的年纪,再怎么修炼,也不可能打得过这首席弟子吧?”

    那些攀附许乘阳的法师,更是变本加厉:

    “这蠢货,还想和许道兄较量,那就是饿狗进茅房,自己找死!”

    前方,夜色下。

    两个身影双手低垂、对视无言,仿佛一切的喧闹都不存在。

    空气中,只剩下了风声,夜虫呢喃。

    一股莫名肃杀的气氛,渗入了众人的心。

    议论声突然停止了,呼吸都几乎屏住了。众人死死盯住那两个身影,院门前一片静寂,静得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夜风一阵。

    许乘阳浑身的锦服,突然鼓风而起。

    阴冷的眼猛然睁大,寒光闪现,直勾勾向着赵寒照射而去。

    犹如严冬腊月下,一股冰雪罡风。

    凄风裂,再起。

    “老套。”

    赵寒咧嘴一笑,就在寒光要碰到身体的一刹那,身躯瞬间消失了。

    寒光呼啸而过,照在屋檐下的一条柱子上,瞬间凝成了一条冰柱。

    下一刻,许乘阳的身侧,赵寒的身形闪现。

    咒文如流,吟诵而出。

    双手,大食中三指相连,无名、尾指笔直,捏就“真元引气诀”。

    咒、诀,两法并举。

    体内周天运转、真气游走,贯四经、通八脉,往指尖一处凝聚而来。

    五行生克入玄微,水寒既生,土阳以镇。

    “土行,飞岩诀!”

    双手如剑,耀眼的黄光,从指尖爆射而出。

    半空中一阵激荡,化成一块硕大的光芒岩石,带着凛凛黄光,往许乘阳的头顶镇压而下!

    人群一片震惊之声。

    这个瘦弱的小子,居然还有这等修为功夫!

    “区区的低阶土行道术,也想克我的水寒**?”

    许乘阳冷笑一声,掐印念咒,脚出如流,踏出了某个星官图案。

    咒、印、步,三法并举。

    周遭的空气一阵颤抖,阴阳二气陡然聚集。一个冷色虚影,从许乘阳的背后腾空而起,化生成形。

    刀。

    长柄险刃,身弯如月。

    一把,阴气游走、寒光如蛇的,巨大光刀。

    “水行,冥月刃!!”

    冷喝声中,光刀飞射而出,夹着刺骨寒风,往头顶的黄光岩石斩去。

    嘭!

    狂暴的元气激荡,往四周汹涌而去。

    人群大多站得很远,可有些不怕死的法师,还是走近来看。他们几乎同时感到,胸前好像被块大石头狠狠撞了一下,倒地大口呕吐。

    身后,一大片站在前头的人群,也感到罡风扑面,浑身打哆嗦。

    人群吓得再次往后退出,法师们身上玄光大盛,满脸惊讶。

    唯有凌若和袁沐风两人,身上微光如玉,巍然不动。

    半空中,巨刀和山岩僵持着,不停撞击搏杀。

    光华耀眼而出,几乎把院门前的夜空都点亮了,让火把都黯然失色。

    渐渐,巨刀的寒光越来越盛,山岩似乎有些抵挡不住,出现了一道裂缝。

    许乘阳冷笑一声。

    “水寒冥引,破!!”

    寒光再度贯入光刀,巨响!

    黄光山岩裂成无数个光芒小块,飘散而去,巨刀并未停止,往青衫少年头顶斩落!

    “小心!”

    洛羽儿大喊。

    刀刃即将到头。

    赵寒身形一闪,消失了。

    嘭!

    巨大的光刃砍在地上,碎石乱飞,一个丈余宽的大坑出现了。坑四周的青石地上,无数条的裂痕出现,好像千百条伤痕。

    远处的人群,又是一片震惊。

    之前的“凄风裂”、“蛇锁”虽然也是威力惊人,可那毕竟只是封印之术。

    而眼前这一刀,竟然把那些坚硬如铁的青石,都打出这么大的坑洞来。这等威力,可真不愧于这“第一”和“首席”的名号。

    看来那青衫小子,这回是死定了啊。

第四十八章 蛇月凄风,可堪一握

    洛羽儿张望着。

    那家伙去哪里了?他没事吧?

    “寒老弟,赶紧出来使大招啊!”

    姜无惧着急喊着,席天赐非常害怕。

    人群中,徐柳氏柳眉微蹙。

    身后,知翠半低着头,表情有些怪异地,往洛羽儿那边瞥着。

    人群前头,袁沐风淡然而望。青衫少年的修为表现,果然和他的预料一致。

    风过尘落。

    院门前,赵寒的身影出现了。

    他脸上沾了点尘土,看着大坑对面的许乘阳,摇了摇头:

    “真是让我失望啊。”

    人群一阵骚动。

    这小子,头差点都让人给砍了,还说这样的风凉话?

    攀附的法师们,纷纷鼓噪而起:

    “臭小子,早看出你是个没用的东西了,打不过人,就会从嘴上找便宜?”

    “还是乖乖伸长脖子,等许道兄来砍吧,哈哈……”

    一片奉承声中,许乘阳立在原地,巨大光刀又悬浮在头顶半空。

    他蔑笑看着大坑对面的赵寒,就像看着一个死人。

    洛羽儿捏紧了拳头。

    “来。”

    院门前,赵寒拍拍手上的土,对许乘阳道:“把你压箱底的最厉害的招,都使出来吧。”

    哈哈哈……

    许乘阳突然大笑起来。

    那鄙夷的笑声,飘荡在夜空上,震慑着众人的心:

    “我许乘阳出道以来、杀人无数,可还真没有见过,像你这么个东西。

    无论何时何地,甚至死到临头了,都还能这么的油嘴滑舌。”

    他的双手,在胸前缓缓并拢。

    头顶,寒光巨刀微颤而起,诡异冷光,不断往空中溢出:

    “可是小子我告诉你,化外修行,法力为尊。

    像你这种法力低下的无能之辈,就算把话说到天上去,在我眼里,也只是一块鱼肉罢了。

    冥月听召,杀!!”

    双手一划。

    头顶,巨刀的寒光霎时大盛,犹如一道狰狞的闪电,夹着风雷、穿破寒夜,往赵寒暴劈而去!

    “赵寒!”

    “寒老弟!”

    “杀……杀人啦!!!”

    洛羽儿、姜无惧,还有人群一干人等,禁不住同时惊呼而起。

    白衣少女凌若,淡然望着赵寒。

    那双美眸里,忽然掠过了一丝异样的光。

    寒光巨刀漫天而来,狂风把青衫吹得乱飞,如脱缰的野马。

    赵寒岿然不动。

    许乘阳是吧?

    还记得我说过,回头等小寒爷我有空了,再让你瞧瞧,什么是真正的“第一”么?

    现在,我有空了。

    嘭!!

    巨响大作!

    人群几乎同时感到一股罡风逼身而来,那些身体瘦弱的人,顿时被吹得东倒西歪。

    尘落。

    人们连忙望去。

    院门前,巨刀赫然悬浮在半空。

    下方,一个年轻的手掌两指如剑,正对着光刀。

    耀眼的黄色玄光,从指尖流出,化作了一面圆形光牌,中心隐隐有阴阳双鱼流转,托住了光刃。

    无论巨刀怎么施压,始终无法再往下半寸。

    众人,尤其是那些修为不错的法师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冥月刃的巨大威力,刚才就见识过了。

    如今这一击,这许乘阳明显是要取对手的性命,只会用上更大的法力。

    可这个青衫少年,居然轻轻松松、随手一下,就挡住了?!

    最不敢相信的,当然是许乘阳了。

    以他对赵寒修为的推断,刚才那一击,这小子应该早就形魂俱散了才对。

    居然,让他挡下来了?

    侥幸罢了。

    瞬间冷静下来,许乘阳十指交缠,脚下冷光弥漫,踏出了一个诡异的蛇形星官图。

    眼里,寒光如凄风惨雨,再度现出。

    这一回,他要毕其功于一役,让这个他恨之入骨的贱种,永不超生。

    “水寒凌天诸法在,冥月如冬降九荒,出!”

    咿……

    刺耳的怪叫声中,一条通体寒光的三角头大凶蛇,从许乘阳冷芒大盛的身躯上,暴升而起。

    吐着长舌、凌空飞去,直接贯入那把巨大的光刀之中。光刀登时剧颤,瞬间涨大一倍有余。

    刀身上,一道凶蛇刻纹现出,风暴缠身,阴森骇人。

    殿山宗三大秘术,凄风、蛇、冥月,叠法齐出。

    “蛇月凄风斩!!!”

    巨刀如山、冷光如海,向着青衫少年,没顶而下!

    罡风大起,尘沙漫天!!

    众人纷纷遮住脸,几乎都睁不开眼,人群摔倒了一大片。

    恐怖的刀光下,赵寒青衫猎猎。

    他笑了。

    五指一张,黄光变幻,升腾而起。

    纵然,夜色漆黑如墨。

    纵然,冷光肆虐漫天。

    可年轻的手掌上,那道泛金的黄光依然那么耀眼,如同一道将要升空的烟火。

    半空中,圆形光牌猛烈旋转,短短一息间,化成了个巨型手掌。

    掌心中央,阴阳双鱼,飞速流转而起。手掌四周,乾、坤、坎、离、震、艮、巽、兑,八卦图形隐隐浮现。

    虽然尘土肆虐,可洛羽儿还是看到了。

    她瞬间想起了,陇山上、鬼哭峡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

    她知道,那个给自己“生拉硬拽”来的“仙人”,那个成天嘻嘻哈哈、一出手就收伏了山鬼河妖的,赵寒。

    他回来了。

    “收。”

    赵寒五指轻轻一握。

    半空中,巨大的八卦手掌上,光指一张,往暴虐而来的蛇月刀刃上,轻轻一捏。

    啪。

    巨刀就像个鸡蛋壳,爆裂成了无数的冷光碎块。光蛇、冰风,从光刀上脱离飞出,惨叫一声飘散。

    砰砰数十声!

    地面,青石地板上,又现出数十个小坑。

    许乘阳感到胸口一声闷响,一口鲜血喷出,浑身冷光嗖的烟消云散。

    霎时,罡风停,泥尘落。

    八卦光掌悬在空中,黄光烨烨。

    下方,那个瘦瘦的青衫少年身躯,凛凛然,仿佛睥睨着世间一切。

    院门前,突然一下静了下来。

    怎么……回事?

    那个姓赵的“小子”,那个年纪轻轻的“无能之辈”,居然就这么,把这第一宗门的首席弟子,这一招法力凌天的“蛇月凄风斩”,给打败了?

    就只是,握了握拳头而已??

    几乎所有人,包括那些鄙夷赵寒的法师们,全都呆在了当场,满面的难以置信。

    洛羽儿惊喜,姜无惧和席天赐张大了嘴。

    袁沐风的脸上,掠过一丝讶然。

    此人,竟然暗中隐藏了法力修为。

    原来,从演武场到这秦安谷,这一路上,这个青衫少年一直用法门隐藏了实力,把那许乘阳和所有的法师,甚至包括袁沐风他自己,都蒙骗了过去。

    可是像这种隐藏,短时间还好说。

    要做到这么久来一丝不漏,那是需要极其缜密的心神和运法,才可能做到的。

    好长的忍力,好深的用心。

    旁边不远,凌若神色淡然如初,似乎这一切,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

    院门前,赵寒收了法术,走过去。

    许乘阳屈着膝、嘴角淌血,体内真气散乱,使不上一点力气:

    “你敢过来……”

    啪。

    一记耳光,扇在许乘阳俊秀的左脸上,现出了个大红掌印。

    “这一下是天赐的。”赵寒声音淡淡。

    许乘阳捂着剧痛的脸,又惊又怒:

    “小子,你竟敢……”

    啪。

    又一记耳光,把许乘阳另一边脸也扇肿了,脑袋歪向一边。

    “这一下是大胆的。”

    “小子,”许乘阳整张脸都扭曲了,“我要杀了……”

    噗。

    一脚正中许乘阳的屁股,把他整个人踹得飞起,重重落在了大坑里头。

    “这一脚,是替羽儿,赏你这个无耻东西的。”

    赵寒的声音依旧淡淡的。

    大坑里,那位首席弟子一副恶狗抢屎的样子,整张脸都陷进了土里。

第四十九章 杀,杀,杀

    好半天,许乘阳才挣扎爬了起来。

    “知道为什么你会败么?”赵寒俯视着他。

    “不……这不可能……”

    许乘阳披头散发,脸上血迹斑斑:

    “我是第一宗门,首席弟子,怎么可能有人能胜过我?

    不可能,绝不可能……”

    “第一宗门?”

    赵寒一笑:“要说,在那些年资浅薄的宗门里头,殿山宗,或许还能算上个头面。

    可你知道,这个世上,在那山里田边,甚至就在闹市里头,还藏了多少真正的玄门大宗,神通高人吗?”

    赵寒瞥了眼远处那两人。

    一个美若天仙,一个丰神如玉,身上的玄光淡淡隐去,无声无息。

    那一瞬,少年的脑海里,过去经历的种种浮现而出。

    那片浩瀚云山,那堆似乎永远读不完的古卷,那些神通广大、睥睨世间的人物,那一幕幕光怪陆离、匪夷所思的经历。

    情与仇、剑与花,嬉笑怒骂,生死别离。

    “记住。”

    赵寒看着许乘阳:

    “不要随便说自己是第一。

    因为,在那些真正‘第一’的高手眼里,你这所谓的‘第一’,就是只蝼蚁而已。

    懂?”

    许乘阳气得一口血喷出,颓然坐在土里。那种“俊秀男子”、“首席弟子”的威风,扫地而去。

    人群里,一片对赵寒的赞叹之声,轰然响起,震彻夜空。

    “这才是我寒老弟嘛,啊哈哈哈……”

    姜无惧大笑,席天赐欣喜,洛羽儿一双大眼睛,静静望着青衫少年。

    赵寒却似乎没听到,只是看着许乘阳。

    “你……你要做什么?”

    此时的许乘阳就像没了翅膀的鸟,被完全吓住了:

    “不,你别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咳嗽着,从怀里掏出那幅《昨疏还示帖》,还有一把贵重的金玉珠宝:

    “我殿山宗里有的是钱财,这些全给你。

    还有,那各种玄法秘术,我都可以给你,只求……你能放过我……”

    “这僵尸脸的话不能信,寒老弟,收拾他!”

    姜无惧喊着。

    人群中,那些一直憋屈的法师,见许乘阳已是丧家之犬,也都喊起来:

    “没错,这姓许的,从头到尾就没拿我们当人看,样样都想独吞……”

    “还‘废物废物’的一直叫,小兄弟杀了他,给大家伙解解气!!”

    那些攀附许乘阳的法师,看着青衫凛然的赵寒,没人再敢说嘲笑的话。

    反而有很多人倒过头来,又喊着“赵道兄就是厉害”、“杀了那姓许的”。

    杀,杀,杀。

    赵寒走到坑边,把那些金银珠宝踢开,捡起了那幅《昨疏还示帖》,放进怀里。

    我说过,我迟早会拿回来的。

    “杀你?”

    赵寒看了眼,不敢抬头的许乘阳:“像你这种无耻小人,值得我杀么?”

    他再不看对方一眼,转身走去。

    人群又是一片感叹。

    洛羽儿却不意外,因为她早知道,这家伙不是个嗜杀的人。

    此时身后的坑里,许乘阳的头颅悄悄抬了起来。

    “蠢货,你以为你打败我了么?”

    他低声喃喃着,双眼布满血丝,刚才的害怕都不见了,变成一种阴毒:

    “不。

    我、许乘阳,永远不会败,永远!

    凄风裂!!!”

    冷光骤然升起,化作一阵彻骨寒风,往前方赵寒的后背,狂暴刮去!

    求饶、献宝,不过是,许乘阳利用人的善心的一条诡计而已。

    只为拖延时间、暗中聚气,趁赵寒同情走开的时候,一击偷袭!

    洛羽儿两眼圆睁:

    “背后!!!”

    声音快,寒风更快。

    赵寒还没有任何反应,寒风嗖的一声,好像巨石投海,全部没入了他的身躯里去。

    凄风入体,经脉微裂、犹如被锁,人再也无法动弹。

    赵寒的身躯,顿时凝固在了原地。

    哈哈哈哈……

    许乘阳踉跄站了起来,往赵寒走去。

    “玄门大宗,神通高人?呸!”

    他满脸血淋淋,狂笑着,“还不是乖乖地落在了,我许乘阳的手里?”

    “许乘阳!”

    洛羽儿一指,俏脸上怒色通红:

    “赵寒好心放了你,你竟然出手暗算,你个无耻、卑鄙、不要脸的家伙!

    马上把法术解了,不然本姑娘饶不了你!”

    她要冲过去。

    “香儿妹!”

    姜无惧冲过来一把拉住,“寒老弟要救,可那僵尸脸的手毒,你受伤了怎么办?”

    “无惧你放手!”

    “不,我不放……”

    姜无惧把洛羽儿往后一引,挡在了前面:

    “天赐,你拉着香儿妹往后走、远远地,别让她再往前跑了。

    寒老弟,我姜大胆来救。”

    席天赐应了声,小心扯住洛羽儿的袖子。

    这一下突变,人群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此人轻敌被制,咎由自取。”

    袁沐风道,“可像那许姓之人,如此奸佞狡诈,更不该留在世上,祸害人间。”

    他好像要有所动作。

    凌若看了他一眼,袁沐风又不动了。

    坑外,许乘阳走到了赵寒的身后。赵寒背对着对手,一动不动。

    形势非常不妙。

    姜无惧拍着大肚子,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喃喃着:

    “喂,兄弟有难你不救,还是人吗?

    不行,那家伙手毒,我打不过他。

    打不过也得打,不记得你给自己起什么名了?大胆,你叫姜大胆!

    不行不行,你不记得了,你就是个贪吃贪财怕死的王八蛋,你强出个什么头啊你……”

    语速越来越快,好像在跟自己,又好像跟别的什么人在说话。

    “我去你个酱烧鸡!”

    姜无惧忽然一抬头,脸上升起了某种奇怪的颜色:

    “姓许的,寒老弟好心放你,你居然倒打一耙。你个不要脸的烂货,接你大胆爷爷一招!”

    双手一舞,隐隐有玄光浮现,朝许乘阳冲去。

    洛羽儿一下挣脱席天赐的手,也冲了过去。

    “好心?”

    那边,许乘阳的脸,笑得整个扭曲了起来:

    “这世上,帮人的反被人敲诈,说实话的遭万人唾骂,老实做事的,被那些投机钻营的踩在脚下。

    小子,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赵寒僵硬立着,一言不发。

    “量你个东西也不会明白,还是我来点醒你吧。”

    狞笑声中,许乘阳那只伤痕累累、冷光肆虐的手,抬了起来:

    “如今这个世道,好心人,不得好死。”

    “不!!!”

    洛羽儿和姜无惧同时喊出。

    致命的寒光,夹着罡风,向着青衫少年的头顶劈下!

    嗖……

    寒光忽然停住。

    许乘阳觉得手腕一阵剧痛。

    他连忙看去。

    不知何时,赵寒已经转过了身来,淡淡地看着他。赵寒的左手握着他的手腕,好像很轻松。

    可那就像是一把铁钳,钳住了许乘阳的手,无论他怎么用力,就是挣不脱。

第五十章 那漫天而下的血雨

    许乘阳大惊失色。

    刚才,他偷袭了这青衫小子赵寒。

    这小子没有任何准备,连真气都没运起来,以一副凡人肉身,直接受了他的化外寒气一击。

    别说动弹了,就是这六腑八脉也早该受了重创,离死不远了。

    可这小子怎么还能动,还挡住了他这一招?

    “我……我废了你个东西!!”

    许乘阳的另一只手,往赵寒的脑门砸下。

    赵寒右手一动,又握住了对方那只手。许乘阳运气想要挣脱,可又动不了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冥月刃被他挡住,蛇月凄风斩被他破了,就连偷袭成功的寒气,也对他没有一点用处,竟然还能出手反击。

    这小子,究竟是个什么妖孽?

    许乘阳真的怕了。

    是恐惧。

    一种完全看不透对手,发自内心的恐惧。

    “刚才,你想要杀我?”赵寒淡淡道。

    似乎这个诡计,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之前放过许乘阳,只不过是给这个人最后一次,反省改过的机会。

    “不,我错了……

    高人,是我阴谋害你,我许乘阳不是人,求你……

    啊!!!!”

    惨叫声。

    两个脆脆的声响,从许乘阳的手臂上传出。

    他双手的小臂上,各出现了一个筷子大小的小洞,血箭从肉里冲出来,升空而起。

    赵寒淡淡看着眼前的猎物。

    那双修长的手,巨钳般锁在猎物的两只手腕上。

    手上,玄光升起!

    噼里啪啦……

    无数个声响传出。

    许乘阳的身躯像筛子一样,剧烈颤抖了起来。

    无数个小血洞,在他的胸腰腿膝,全身的每个部位,纷纷出现。

    一道又一道的血箭,夹杂着碎骨和碎肉,喷射出来,如同千百道的喷泉,洒成一片血肉之雨,艳丽,惊人。

    几乎所有的人都吓呆了。

    山丘顶上,一片死寂。

    每个人的眼里,都流露出了那种,只有看到异世珍奇才有的神情。

    曾几何时,那个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首席弟子”许乘阳,正随着血箭的喷出,一声声嗷嗷地叫着。

    一连叫了不知多少声,才渐渐弱了,直到最后,再也叫不出来了。

    赵寒松开双手。

    许乘阳浑身血污,软软倒在地上,没有了任何声息。

    “好心人得不得好死,我还真不知道。”

    众目睽睽之中,赵寒轻轻擦了下手上的血迹,冷冷俯视着许乘阳:

    “可是坏心人,像你这样的,一定不得好死。”

    忽然间,一道凌厉光芒从赵寒的眼中闪现,充盈了整个眼眶。

    无声无息,连少年自己都没有察觉。

    是杀气。

    与平日笑嘻嘻的他格格不入,犹如黑白无常、九幽恶鬼般,暴戾、摄人魂魄的,杀气!!

    赵寒的手缓缓抬起,对着许乘阳的头颅。

    掌心,黄光涌动之中,一丝暗色现了出来。

    红,赤色!

    嘿嘿……

    那一刻,少年的体内,灵台虚空、天地乾坤之间。

    一声邪笑响了起来,若有若无,仿佛来自远古,无量地狱九重天!

    “赵寒!”

    一个女子声音响起,就像一股清泉淌入赵寒的心里,把某种暴戾、让人癫狂的神秘东西,洗净而去。

    赵寒的心轰的一震。

    一口大气喘出,他眼里的杀气突然不见了,整个人愣愣站着。

    洛羽儿冲到了身旁。

    赵寒的脸上,现出了一种奇怪的苍白,就像刚得了一场大病似的。

    “你没事吧?”

    洛羽儿连忙查看起来。

    她发现,赵寒身上确实有不少血迹,但那都是对手的。

    他自己没受半点伤,就连青衫几乎都没有一点破损。

    洛羽儿大奇。

    赵寒说的话,她都听见了。

    这家伙肯定是隐藏了实力,他的“法力修为”,肯定是比那许乘阳厉害很多。

    所以,他才能轻松化解了对方的各种招式,把对方打败。

    这都不出奇。

    可刚才最后的那一下偷袭,那许乘阳是在背后动的手。赵寒他没有任何防备,就被击中了。

    这一招的巨大威力,谁一眼都能看得出来。

    怎么他好像一点事都没有?

    赵寒突然打了大冷战。

    他不会是内腑受伤了吧?

    洛羽儿想去探赵寒的脉,赵寒的手一下缩了回去。

    “怎么?你真的受了内伤?”洛羽儿道。

    “谁告诉你的?”

    赵寒脸上的苍白消失了,又变回了那种红润和嬉笑。

    “你让我把把脉,我就信你。”

    “这手又泥又血的,你不怕?”

    “本姑娘尸首都敢摸,还怕这个?给我。”

    “不给。”

    “你给不给?”

    “不给,你还剁了去啊?”

    “不就是剁手吗?拿来。”

    少年撒腿就跑,少女紧追,就在院门前柱子间追逐起来。

    人群都看傻了。

    姜无惧长喘了口气,脸色恢复了正常,走到趴着的许乘阳跟前:

    “你个臭僵尸脸,啊呸,现在知道什么叫‘死而后已’了吧?”

    “这词好像不太对……”席天赐低声道。

    “‘死得其所’?

    ‘死乞白赖’?

    ‘视死如归’?

    骂个人有那么难吗,啊啊啊啊……”

    “小心,“席天赐道,”说不定他还会再……”

    “他?”

    赵寒突然出现,搂着两人的肩,看着地上的许乘阳:

    “这个人八脉内腑尽碎,以后他除了喘气,什么都不会咯。”

    远处,袁沐风忍不住有了一丝惊奇。

    要说隐藏修为,不少高阶修士都可以做到,这并不出奇。

    可是,即使一个人的法力再高,那也必须先运转周天,以真气充盈经脉,才可以通灵入境,施展神通。

    可刚才这个青衫少年,完全没有运起真气,以肉身受下了”阴元之术“的重击,竟然毫发无伤。

    此事大为不合常理,甚而,有违法门天道。

    这又是何缘故?

    身旁,凌若望着青衫少年,眼里泛起了一丝微光。

    刚才,赵寒被击中的时候。

    尤其是在他的眼里,杀气闪现的那个瞬间,白衣少女仿佛感觉了什么。

    可那感觉太快,瞬间就消失了。

    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是个不务正业的市井之徒,可他身上,肯定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秘密?

    凌若心头微微一动。

    难道,此人会与我此行的目的有关?

    不。

    纵使他有些修为和秘藏,可终究还是俗子一名。

    决无可能。

    洛羽儿没再追赶赵寒。

    看来,这家伙真的没受伤。可他明明被打中了啊?

    洛羽儿忽然想起了什么。

    今早在屋里,眼看许乘阳就要攻过来,这家伙也是没有任何防备。那时,她不小心碰了一下他的手,立即打了个大冷战。

    青衫少年手上的那股冰寒,冷冷的,彻骨入心。

第五十一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激战过后,尘埃落定。

    蒋怀带着衙役走了,曾谦还回头看了赵寒几眼,颇有赞许的意思。

    其他人感叹着赵寒的厉害,也纷纷离去。

    那些攀附许乘阳的法师早被赵寒吓破胆了,没一个去理会许乘阳。还是徐柳氏吩咐了些下人,把他抬下了山。

    山丘顶上,就只剩下了些奴仆丫鬟,陪着徐柳氏。

    赵寒先为擅闯浮云斋、向徐柳氏赔了礼,就把那副《昨疏还示帖》还给了她。

    徐柳氏再三拜谢,说赵法师您法力高强,这捉鬼和法事的事就仰仗您了。

    “对了,”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刚才赵法师您说杀人凶手,是那位许道长。

    可那凶手,不是高昌厉鬼吗?”

    赵寒把之前的发现与分析,说了出来:

    “刚才我和许乘阳斗法,就是为了亲自验证一下,他究竟是不是那妖雾的主人,这两日来的杀人凶手。”

    “那结果呢?”众人很期待。

    赵寒摇头:

    “以他的修为,根本使不出强吸阳气的禁术。妖雾主人,那个杀人凶手,不是他。”

    “那是谁?”徐柳氏道。

    “还不知道。不过眼下可以确认的是,凶手有两个。

    过往几年残害乡亲的凶手,是高昌厉鬼。而这两日杀这四个人的,则是那个妖雾主人。

    而此人和高昌厉鬼一样,都是这庄子里,众人中的一个。”

    徐柳氏一惊。

    奴仆们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赵寒把“鬼缠身”和妖可以化人的事,讲了出来。

    只是涉及对徐望贤的怀疑,他故意隐去不说,只是说,这鬼可能附在了庄内某个人的身上。

    “可是,”徐柳氏道,“这庄里的人,要么是跟随老爷多年的从人,要么就是和您一同前来的官差、法师。

    他们,又怎么会是杀人的妖鬼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

    更何况,要是被厉鬼缠了身,那人早不是他自己了,又怎会轻易透露自己的鬼怪身份?”

    赵寒看了看院门前,三具躺着的尸首:

    “从这两日的情形看,这两个凶手似乎联合在了一起,法力不可小觑。

    以它们的杀人手段,我们中的每个人,随时都可能成为下一个目标。

    它们每杀一人,就吸干其阳气,这极可能是用于修炼。再这样下去,等它们吸足阳气、炼得大成,化作了阴魔凶鬼。

    那就不只是这谷里,只怕整个秦州的老百姓们,都要遭殃。”

    徐柳氏思索着,忽然娇眉一凝:

    “妾身记得,夫君他在世时曾说过,人生于世,不如意者十之**。

    若因为有些艰险,就认了命,岂不枉来这人世一遭?

    妾身虽是一介女流,可为了徐氏一家,为了这秦安里的乡亲们,也不敢稍有退怠。

    请赵法师您示下,要做些什么,才能帮您铲除了这些妖魔鬼怪,妾身一定竭力而为。”

    “我正好有件急事,要请夫人帮忙。”

    赵寒说,请徐柳氏立即派人,在庄里腾出个大厅堂来,把庄内所有人,包括那些衙役和法师,都叫到里面去。

    从今晚起,直到明晚法事做完,不要让一人离开。

    徐柳氏立即领了命,却也有些不解。

    赵寒便解释道,其一,凶手随时可能再害人,让大家伙聚在一起,彼此可以照应。

    尤其是那些法师,不少也有不俗法力,可以护着其他人。

    其二,无论过往几年还是这两日,这凶手犯案,选的都是形单影只的一两个人。

    这既是因为方便下手,也是因为它要隐藏身份。因为杀人时,要是太多人在场,一旦有一个人跑掉,那凶手的身份就暴露无遗了。

    所以,把所有人聚在一起,凶手就不敢轻易出手。

    众人恍然大悟。

    “可这么一来,”姜无惧道,“那俩凶手就躲得更严实了,他们不冒头,咱们怎么抓?”

    “明天就是高昌使者的祭日,徐里正说过,高昌厉鬼一定会现身。”赵寒道。

    “那那个妖雾主人呢?”徐柳氏问。

    “夫人您尽管放心,我自有办法应对。总之,明日徐大老爷法事开坛之时,一切将会真相大白。

    天网恢恢,那俩家伙害人无数,逃不掉的。

    只不过,还请夫人把有两个凶手的事保密,不要对外人提起,以防打草惊蛇。”

    徐柳氏一口应承。

    “我还想请教夫人一个问题。”赵寒道。

    “您请说,妾身知无不言。”

    “在进这山谷之前,徐大老爷在外头是做什么营生的?”

    徐柳氏一愕,说不出话。

    曹庸先前摔了下,也恢复过来了:

    “赵法师,您看……这一问能否先放一放啊?”

    “不瞒曹管家您说,此问与案子有关,而且非常重要,所以我才冒昧一问。

    还请夫人给个实话。”

    徐柳氏柳眉轻锁,似乎非常为难:

    “赵法师,妾身……”

    “还是我来答他吧。”

    身后,传来一把虚弱的声音。

    火把下,几名仆人抬着个坐轿,放在地上。

    徐望贤斜斜靠在轿上,病得发紫的脸上,泛着惨白色。

    是他?

    洛羽儿心头一跳。

    “二爷,”徐柳氏道,“这山上夜深风高,您身子不好,怎么上来了?

    你们几个,我让你们好生照顾二爷将息,怎么还让二爷出来?”

    抬轿的仆人们低头不敢说话。

    咳……咳……

    徐望贤咳了几声,一只手从袖子伸了出来,白得像纸。

    洛羽儿心头直跳。

    根据赵寒的推断,眼前这位徐里正,很可能已经不是他本人,而是那个缠上人身的高昌厉鬼。

    那个,曾残害无数山民的神秘凶手。

    “这不干他们的事。”

    徐望贤说着,缓缓扫了眼四周的黑夜:

    “是我自己睡不着,又听说这边出了大事,这才让他们抬我来的。

    赵法师,听他们说,您这两日来实在太受累了,徐某在此给您赔不是了。”

    他低头一揖。

    “徐里正您多礼。”

    赵寒还了一礼,好像对面那位就是个普通人。

    洛羽儿有些奇怪,可又不便做声。

    “赵法师……”

    徐望贤打量着赵寒,眼神有些怪异:

    “您之所以有方才那一问,应该是看出些什么了吧?

    哎。

    徐某就知道,以您的聪明才智,不用多久,一定会有所察觉的。

    不错,进谷之前,家兄他确实不是个一般的读书人。

    他,曾经是朝廷里的人。”

第五十二章 不入地狱,便是天堂

    十余年前,正是隋末大乱之际。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倒在了那片荒山的脚下。

    他是个孤儿,父母不幸死于战乱。

    他好久没吃东西了,骨瘦如柴,再也走不动了。

    小男孩的视线渐渐模糊,他知道自己就要离开,这个惨无人道的乱世了。

    “夫人您看,是不是有个孩童在那?”

    耳边,有个声音传来,低沉有力。

    也许,这就是大人们常说的,索命无常的声音吧?

    小男孩缓缓合上了眼。

    后来他醒了。

    他发现自己来到的不是阿鼻地狱,而是人间天堂。

    一对衣着朴素的青年夫妇救了他,给他饭吃、水喝,还有新的衣裳。

    他们收养了这个、已经记不得自己名字的小男孩,认他做了“义弟”,还给他起了个新的名字。

    小男孩跟着这对青年夫妇,跋山涉水,最后来到这个僻远的山谷,一住就是十余年。

    那对夫妇对小男孩非常好,尤其是那个青年男子,就像亲生兄弟一样。

    诗书德礼,言传身教,冷热寒暑,关怀备至。

    日复一日,小男孩渐渐长大。

    他眼见着兄长带着各位乡亲,把一个衰败的山谷,变成了富足闲适的乐地。

    小男孩的心中,也渐渐生了一个问题。

    终于有一天,已长成翩翩少年的他,忍不住问了出来。

    兄长,您的学识和才能,都是怎么来的?

    您以前是做什么的?

    为什么要到这个谷里来?

    兄长看着他,慈祥一笑。

    “为兄从前在朝廷里做事,后来为了逃避某些人和事,才来到这里。

    至于其他的事,等你长大了,到了适当的时候,为兄自然会告诉你。”

    谁知,一等许多年。

    直等到高昌使团的事发生,兄长去世了,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是没有到来。

    “这个小男孩,就是您。”赵寒问道。

    徐望贤点点头,眉宇间一片苍凉:

    “这个辜负了家兄大恩的人,正是区区在下啊。”

    洛羽儿心里一动。

    这个面容,似曾相识。

    陇山上,那位怀才不遇的白衣书生,在他的“鬼身”魂飞魄散之前,脸上也是这种神色。

    悲怆,凄凉。

    “令兄有没有说,他从前在哪里任职,是什么官位?”赵寒问。

    徐望贤摇头。

    “那这么多年来,他有没有和您提起过,他曾修炼过道门法术的事?”

    徐望贤似乎一愕。

    他缓缓看向赵寒,火光中的脸,有些忽明忽暗。

    “家兄学识确是渊博,可从未听他说过修道之事,更未见他做过法事之类。

    赵法师,您为何会有此一问?”

    赵寒看着对方的眼睛。

    半晌,他就把蛇齿隘的“阴首”、浮云斋的“阴尾”,两个布设的法阵,还有各种徐继贤会法术的线索与推断,都说了出来。

    “据我推断,当年的那晚,令兄就发现了那厉鬼,就在这院门前和它交过手。

    只可惜,令兄最后不敌身亡。

    所以那晚,曹管家来到这里,才会发现令兄的尸首。”

    徐望贤似乎有些惊讶,说不出话,徐柳氏已经眼泪盈眶。

    洛羽儿却很是不解。

    赵寒这家伙,怎么把这些重要的推断,都对凶手的嫌疑人说了?

    她朝赵寒使了个眼色。

    赵寒好像没看到,“还有,我和羽儿在这浮云斋里,发现了一封令兄留下来的遗书。”

    洛羽儿连连打眼色。

    可赵寒已经把那张血迹斑斓的纸,递给了徐望贤。

    徐望贤仓惶接过,借着火光一字一句念着,一遍又一遍。

    他忽然一声长叹。

    他的手颤抖着,泪水从惨白的脸上滑落:

    “兄长啊兄长,你一生仁义、乐善好施,为何老天要让你遭受如此大难啊……”

    他悲切看了眼徐柳氏,把血书递去。徐柳氏恭敬接过,一边看一边流泪:

    “老爷,原来你为我们做了这么多。

    妾身无用,一直对您照料不周,累您被鬼怪害了。

    妾身有愧,有愧啊……”

    两人相对而泣。

    洛羽儿心里不忍,“徐里正、徐夫人,人死不可复生,还请节哀顺变。”

    赵寒也安慰着,直等徐望贤缓过神来,才道:

    “徐里正,我记得,当初曹管家发现了令兄的遗体,就立即去向您报信。

    而后,是您亲自将遗体收敛安葬的,对吗?”

    徐望贤带泪点头。

    “这么说,那时候,您应该进过这个院子,也进过令兄的厢房。”

    “对。”

    “那么那个时候,您就没发现令兄的身上,又或是这厢房的地上,放着这遗书?”

    洛羽儿明眸一睁。

    这问到关键了。

    徐里正他会怎么回答?

    徐望贤却好像没明白赵寒什么意思,想了好一阵,摇了摇头:

    “收敛家兄遗体的时候,这院子的里里外外,我曾亲自仔细查看过。装棺入殓前,也是徐某替家兄沐浴更衣的。

    当时,并没有发现这封遗书啊。”

    赵寒把遗书还有下半页、却被人拿走的事,也说了出来。

    徐望贤大吃一惊:

    “这院子早就封了,还有谁会进去,拿了那下半页呢?

    兄嫂,曹管家,你们……可曾见过那下半页?”

    徐柳氏和曹庸都摇了摇头。

    “二爷,”曹庸道,“照赵法师这么说,兴许这下半页,也被那厉鬼拿走了。

    毕竟当初,是它害的大老爷啊。”

    赵寒又把榻上发现的那幅古怪的画,说了出来:

    “徐里正您知道,这幅画是谁画的,这里头是什么意思吗?”

    徐望贤的眼神似乎有些呆滞,像是想着什么,很费力。

    半晌,他抬起头来,想说些什么。

    咳……咳……

    几声咳嗽。

    徐望贤一口血喷了出来,洒在青石嶙峋的地上,泛着阴森的光。

    “二爷!”

    徐柳氏大惊失色,就要搀扶:

    “这里山高风大,您实在不能久留了。你们几个,赶紧抬二爷下山回屋将息!”

    一只手举了起来。

    惨白枯瘦,就在少妇的胸前。

    徐望贤抹了抹嘴角的血迹,缓缓抬头,一双白茫茫的瞳孔,盯着赵寒。

    洛羽儿的心砰砰地跳,拳头暗暗捏紧。

    “明日,就是赵法师帮家兄和整个秦安里,了却大事的日子……”

    文人的话缓缓的,嘴角还渗着血:

    “我徐望贤就算是咳死了,也要留在这里,帮法师您解决所有的难题。”

    “二爷您别这么说……”

    徐柳氏泛起了泪光:

    “您福寿天祚、长命百岁,您不会有事的。这里的事就交给妾身来办,还有曹管家帮衬着,您就放心吧。

    您的身子要紧啊。”

    她想去搀扶。

    徐望贤突然转头。

    他就这么看着那张泪光盈盈的俏脸,良久,苍白的眼里泛起了一丝涟漪。

    似乎,有种隐隐的温柔。

    洛羽儿看见了。

    她登时想起了,曹瑞说过的话。

    徐继贤一家三口,都是被他整死的……

    他啊,就是对那位……

    难道,徐里正他真的对徐夫人有那种意思?

    难道,他真的就是那个厉鬼缠身的……

    咳!!

    徐望贤突然弯腰,一阵猛咳,一下瘫坐在了坐轿上。

    徐柳氏和知翠等丫鬟,连忙上前搀扶,抚背顺气。

    洛羽儿实在有些不忍了,就说赵寒,徐里正这个样子,咱们就先别打扰他了。

    赵寒却也没意见,便说请徐望贤好好休息,另外还请夫人闲暇之余,别忘了之前说的事,将庄内所有人聚在一起。

    徐柳氏虽然担心徐望贤,却也丝毫没有乱了分寸,她马上就吩咐曹庸去办。

    曹庸看着二爷的样子,好像有点不想离开。

    徐柳氏说这里有我,捉鬼的事也是大事,你赶紧去吧。

    曹庸只能答应,招呼了些奴仆,要往山下走去。

    “不好了,出事啦!”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仆人连跑带爬到了山顶:

    “曹管家呢,你们看见曹管家了吗?”

    “我在这儿,”曹庸道,“明德,这一惊一乍的,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那仆人明德气喘吁吁,一张脸好像刚见了鬼似的:

    “曹管家,刚才村西南角的八姑来敲庄子的门,她说,您的儿子曹瑞……”

    一听到“儿子”二字,曹庸双眼顿时瞪大:

    “瑞儿?瑞儿他怎么了?

    明德,你快说,快说啊!”

    “他……他被厉鬼害了……”

第五十三章 连害四人

    “瑞儿他被害了?!

    瑞儿……

    我的老天爷啊……”

    曹庸两眼一翻白,晕倒在地。

    这下变故太快,许多人都没反应过来。

    赵寒毫不慌乱,“羽儿你会医术,快看看曹管家怎样了。”

    洛羽儿立即俯身查看了一番。

    她说,老人应该是刚才被许乘阳伤了些元气,再加上听到这消息,一下急气攻心、晕厥过去,没有大碍,但也必须好好休养,最好能熬些参汤补气。

    徐柳氏赶紧吩咐仆人,把曹庸扶下山去,熬汤静养去了。

    赵寒立即问起那个报信的仆人明德。

    原来,明德今晚轮值守门。

    夜深了。

    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他惊醒。

    这几日,这厉鬼闹得正凶,明德很害怕,便问是谁。

    门外传来个妇人声音,说是村西南角的八姑,说有急事要找曹管家。明德一听是熟人,这才开了门。

    一开门,八姑就惊慌失措闯了进来。

    原来就在今晚二更时分,八姑惯常起夜。

    忽然,矮墙外头,有个奇怪的声音。嗯嗯嘻嘻的,好像什么人掩着嘴在怪笑。

    八姑正琢磨这谁半夜里胡闹,突然一个惨叫声响了起来。

    八姑吓了一跳。

    还没等她回过神,那些声音又突然消失了。

    惨叫是从隔壁墙那头传来的,那不是老曹家的院子吗?

    今日早间,那败家儿曹瑞回了家里,关了门不出来,还听到他大骂什么“老不死的”。

    这混小子,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八姑就把自己男人叫醒,两人摸黑出了门,往隔壁走去看个究竟。

    将到门前,一个黑影忽然掠过。

    那黑影飘飘荡荡的,背上好像还驮着个什么东西,长长、黑乎乎的。

    八姑夫妇当然知道高昌厉鬼的事,吓得腿都软了。

    黑影一晃不见了。

    八姑夫妇好久才缓过劲来,又提心吊胆张望了许久,这才小心推开半掩的门,进了曹家小宅。

    屋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翻倒的桌椅瓢盆,好像有人剧烈搏斗过。

    两人找遍了小院里外,都没见曹瑞的人。只在角落里,发现了几片被撕裂的,蓝黑色的衣衫碎片。

    曹瑞平日爱打扮,最喜欢穿的就是蓝黑色的袍服。

    八姑夫妇汗毛都竖了起来。

    难不成,那混小子被厉鬼害了,连尸首都拖走了?

    过去几年,那些个被害的村民,可就是这么失踪的啊。

    两人吓得逃出了院子,回去一合计,这闹鬼的大事,还牵连着曹管家的儿子,这才拼着胆子,连夜来向徐里正和曹管家禀告。

    才一夜的功夫,厉鬼又害了一人。

    徐柳氏花容失色。

    洛羽儿思考着。

    今晚二更时分,那时她和赵寒还在山下的厢房里,聊着天。

    这么说,在那个时候,那厉鬼已经出去害人了,后来才到了这山上的院子,我们才遇见了它。

    曹瑞,这可是个重要的“线人”。

    早上,他刚对赵寒说了案情的消息,晚上就遇害了。

    这个厉鬼,可真是消息灵通,下手狠毒。

    看来,它真的就在我们身边。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让它看得清清楚楚。

    这个厉鬼,究竟是……

    洛羽儿忍不住又看了看对面的轿子。

    轿子上,徐望贤脸色惨白,好像晕过去了。

    洛羽儿又看了看赵寒。

    赵寒却看着徐柳氏:

    “庄内庄外,一晚连害四人。看来这两个凶手,是不打算隐藏了。

    他们这是要大出手,为害整个秦安谷。

    夫人,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今晚不只是庄子里的人,连同庄外的所有乡亲们,请您都把他们叫进庄里来,找上几间大厅堂,把他们分别安置。

    我去和那些法师说,让他们分成几拨,分别护卫大家的安全,直到明晚把厉鬼和妖物降伏为止。”

    “是。”

    徐柳氏道,“知翠、明德,曹管家身子不适,你二人代为行事,马上照赵法师说的办。”

    知翠好像在想着什么,没听见。

    “知翠。”

    “哦……夫人,可这二爷的药还没煎呢……”

    知翠扬了扬手里的一个药袋,里头是一些黑乎乎的东西,不知是什么。

    “我来,”徐柳氏接过药袋,“你赶紧去吧。”

    “是……”

    知翠瞥了眼坐轿晕过去的文人,一转身和明德去了,步履很是灵巧。

    “赵法师,”徐柳氏道,“既然那两个凶手就藏在这庄里头,那是不是将这庄里的人,一一排查为好?”

    “人数太多,凶手又刻意藏住妖鬼之气,短时内,很难查出来的。”

    “可像那位姜郎君说的,若它们不现身,那怎么抓他们?”

    “夫人放心,我自有办法,明天高昌使者的祭日,我一定让这两个凶手全部现身。”

    徐柳氏这才放下心来,再三拜谢,这才领着人把徐望贤抬下山,休息去了。

    远处,袁沐风看到了这一切。

    “凌若,此山谷乃世所罕见的‘窒阴之地’,蓄养出这等厉鬼,倒也不足为奇。

    只是人身阳气一旦被吸干,就会魂魄飞离,元气尽散。剩下的尸首肉身对鬼物来说,就如同废物一样,没有半点用处。

    可过往数年遇害的山民,还有那个曹瑞,尸首都不见了。

    这其中必有蹊跷。

    至于说,‘两个凶手’之事,我看倒也未必。”

    凌若凝视了远处的赵寒一眼,又望了望正在下山的那些身影。

    白衣飘动,凌若带着袁沐风,也下山去了。

    山上,就剩下了赵寒四人。

    赵寒立即把今晚的安排,怎么和那些法师说话,分成几组、怎么守护乡亲,都和洛羽儿三人说了。

    “从今夜起,直到明晚一切解决前。

    无论做什么、遇到什么情形,你们三个都要一起行事,片刻都不能分开,更不可以离开众人,独自行事。

    记住了吗?”

    赵寒的话有些凝重。

    “放心吧。”

    洛羽儿道,“我一定会看好他们两个,再不会让他们像今晚这么遭罪了。”

    遭罪。

    赵寒好像想到了什么:

    “大胆、天赐,蛇锁可不好受,你们没事吧?”

    姜无惧拍了拍肚子:

    “我身材这么好,怎么会有事呢?

    至于天赐,有我照着又能有什么事,对吧天赐?”

    席天赐腼腆点着头。

    赵寒又仔细查看二人一番,忽然一拍姜无惧的肩头。

    “干嘛你寒老弟?”

    “大胆,”赵寒眨了眨左眼,“刚才你发疯似的冲来救我,舍不得我死啊?”

    “切,你谁啊?”

    姜无惧扁嘴,“我那是怕香儿妹说我见死不救,打我脸。”

    “不管啥缘故,”赵寒一笑,“就冲大胆你这一冲,回到上,老杨家的羊肉烧饼,我管够。”

    “这可是你说的……”

    姜无惧又大笑起来,努起鼻子、假装往四周闻着:

    “羊肉烧饼,还是老杨家的,哎呀呀,还是寒老弟你懂我……

    啊呸呸呸!”

    他突然一捂鼻子,跑开好几步:

    “那是有咸鱼还是死老鼠?这臭得……”

    众人顺着姜无惧的手指看去。

    夜色下、青石板上,躺着那三个法师,冷冰冰的尸首。

第五十四章 非常重要的事

    徐家庄的人走得心急,把尸首忘在了院门前。

    洛羽儿也闻了闻:

    “尸臭要有足够的死亡时辰才有的,这三人今晚刚过世,还没什么很重的味道啊。”

    姜无惧还是捂鼻子摇头,拼命远离那三具尸首。

    “大胆,”赵寒道,“这几天,你说起这咸鱼死老鼠已经好几回了。

    饿着了吧?”

    “啊呸呸呸,我姜大胆对吃的也是有追求的好吗?吃咸鱼死老鼠?

    还不如,让我亲一口那仨兄弟得了。”

    “大胆你说什么?”

    赵寒突然一句,差点把几人吓了一跳。

    “我说什么了?”姜无惧都有点怀疑自己了。

    “刚才最后那句再来一遍?”

    “来就来,‘那还不如让我去亲一口那仨……’

    喂寒老弟,我也就顺口一说,我可没那癖好。”

    “亲一口。

    对,就是这个亲一口,哈哈哈……”

    赵寒双手撑腰,大笑起来。

    旁边三人面面相觑,他们可很少见这家伙这么个笑法。

    “哎呀大胆……”

    赵寒眉飞色舞的,好像发现了什么非常高兴的事:

    “你今晚的表现,实在是太好了。来,你也别亲那三位了,兄弟我亲你一口!”

    “这癖好我也没有。”

    “说正事,你俩再闹我就要……”

    洛羽儿手一抬,两人马上站好。

    赵寒从腰间布袋里,掏出三张写满“鬼画符”的符,分别给了洛羽儿三人,让他们务必贴身带着。

    说到了关键时刻,这符会大派用场。

    再一番交待后,他就让三人赶紧去办说过的事了。

    “就我们三个?那你呢?”

    “我可是明晚的大角儿,得好好准备一下,就不跟你们一起了。”

    “准备什么?”

    “保密。总之,明晚让你们看场大戏就对了……”

    赵寒笑着,俯瞰山下。

    夜色下,整个山谷都笼罩在黑暗中。院门前,三具尸首死状恐怖,面目狰狞。

    ……

    ……

    一切正如计划。

    听到又死了好几人,秦安里的村民们,都吓得脸色发白。

    一听说徐家庄里安排了法师保护,人们都拖家带口地,往庄子涌了进来。

    洛羽儿三人和徐柳氏派来的奴仆一起,把村民们安置到厅堂里,每个厅堂,又都安排数名法师守护。

    经过山丘上的一战,法师们对赵寒又是佩服又是畏惧,一听是这青衫少年的主意,纷纷听命。

    那些骂过赵寒的人,更加是连连称是,对着洛羽儿等人点头哈腰。

    直到快四更时分,都安排妥当了,洛羽儿才闲下来,和姜无惧两人找了个僻静地方歇下。

    她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

    今晚,在野鹤丘上。

    赵寒为什么要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徐里正?如果他就是被厉鬼缠身的人,那这岂不是全都暴露了么?

    洛羽儿一直想问。

    可今晚变化实在太多、事情又紧,都还没来得及。

    再说,赵寒这家伙,今晚有点古古怪怪的。

    他把事情交代完后,又把姜无惧单独拉到旁边,悉悉索索两人不知说了点什么。然后,他就下山而去。

    据这家伙说,他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去做,而且只能他一个人去做。

    凶手就是在这庄子里,我们众人中间……

    他是去抓那凶手了?

    可那两个凶手,厉鬼和妖怪,究竟是谁呢?

    厉鬼就是徐里正吗?

    想起那个斯文而又虚弱的面孔,还有今晚听到兄长的遭遇,他那种悲怆的神情。

    洛羽儿真是怎么都不敢相信。

    那还会是谁?

    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在眼前掠过。

    都不像啊。

    还有,那妖物又是谁?

    本以为是许乘阳,可又不是。

    这两个凶手本来就很厉害,现在还联了手,就更难对付了。

    破案期限只有不到一天了,赵寒那家伙,怎么好像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

    对了。

    在院子里的时候,那家伙看着那幅画,好像发现了什么,可话又没说完。

    厉鬼,妖物,血书,怪画……

    尸首,阴痂,紫斑……

    洛羽儿觉得脑子里一团麻。

    “洛小娘子,您辛苦了。”

    粉裙轻摆,徐柳氏由知翠陪着走了进来,边走边叹着气。

    洛羽儿就问徐里正可好些了。

    徐柳氏说二爷服了些药,好很多了。只是他体质太弱,又受了山风的寒气,要好好将息一阵。

    “夫人,”洛羽儿问,“我看您好像在叹气,是有别的事吗?我可以帮忙吗?”

    “这个……”

    徐柳氏似乎有些为难。

    “还是奴婢来说吧。”

    身旁,知翠左右看了看,有些神秘地说:

    “洛小娘子,您的那位伙伴赵法师,他……真是在准备捉鬼的事吗?”

    “对啊,”洛羽儿道,“他说去做很重要的事了,怎么了?”

    知翠扁了扁嘴:

    “赵法师他今晚下山之后,哪儿都没去,直接回了自己的厢房,就再没出来过。”

    “不会吧?难道,他又睡觉去啦?”

    “要只是睡觉,那就好了。他啊,可把夫人累惨了……”

    原来,徐柳氏下山后,先带人把徐望贤安顿好,熬药补气。

    后来,又和后来下山的洛羽儿等人碰面,把安置和保护谷里众人的事,都安排妥当。

    等做完这些事后,她自觉有些疲倦,就想回去将息片刻。

    此时,突然有个丫鬟走过来。

    说是赵法师回了他的厢房,路上正好遇见她,就差她过来传话,说是又有事要夫人帮忙。

    赵法师的事肯定和捉鬼相关,徐柳氏赶紧让丫鬟说来。

    可她一听就怔住了。

    原来赵法师要做的事,根本就不是什么捉鬼事宜,而是沐浴。

    沐,濯发也;浴,洒身也。

    大唐的老百姓,要正经沐浴一回,都要经过端斛烧水、挑水入斛、洒放香料、解发更衣等等,诸多的繁杂事项。

    所以,许多人很久都不沐浴一回。

    即便沐浴,一般人家的男子,都会到外头的浴堂共浴,又或在家里随便应付一下就算了。

    只有那些富贵人家,才会在家里有专门的沐浴之所,去做那一系列繁琐的事宜。

    不过,平日民间的道长高僧要做**事前,也常常要斋戒沐浴,这倒是情理之中。

    徐柳氏就想安排些仆人过去,伺候少年到浴所里去。

    可那丫鬟说,赵法师说了,他哪儿都不去,就在自己的厢房里挺好。

    而且,他不要男的伺候,必须是丫鬟。

    “他可有说,这是为何?”徐柳氏问。

    “他说,姑娘瞧着舒坦。”

第五十五章 不好看的姑娘我不要

    “行啊寒老弟,这看姑娘的招,高啊……”

    姜无惧挤眉弄眼的。

    洛羽儿瞪了他一眼。

    那家伙不是那样的人,他这么说,肯定有别的用意吧。

    知翠继续说着。

    后来,徐柳氏就照赵寒所说,派了几名丫鬟,抬着“浴斛”和烧好的水,去了赵寒的厢房。

    还没敲开门,就听见里头那位说了:

    “都回去吧。”

    可为什么啊?

    丫鬟们累死累活,才把东西搬过来的,都不由面面相觑。

    “不好看的不要。”

    显然,某人已经透过门缝,看到外头姑娘的长相了。

    丫鬟们只好回去向徐柳氏禀报。

    徐柳氏很是奇怪,可她知道,这位赵法师虽然行事有点乖张,但背后总是有他的道理的。

    可她也是无奈。

    因为这庄子里,就没有什么好看的“姑娘”。

    当年大老爷徐继贤还在时,徐家庄就是秦安里最大的人家了。

    树大招风,哪里都如此。为了避免流言蜚语,大老爷就定了个不成文的规矩。

    其一,尽量少招些奴仆,不招太多的丫鬟。

    其二,即便是招,也不招模样太好看的,以免被人说些有伤风化的闲言。

    所以,庄子里的丫鬟本来就不多,要说模样好看的,就更没有了。

    徐柳氏只好硬着头皮,又选了几名姿色勉强过得去的丫鬟,又去了。结果又被“赶”了回来,还是同样的缘由。

    “不好看”。

    这样连换了好几回,无奈之下,徐柳氏只好亲自带着知翠和几名丫鬟,去到那厢房的门口。

    这下怪了。

    也不知是对哪个姑娘看对了眼,又或者终于折腾够了,里头那位终于说了句:

    “就这几个了。”

    徐柳氏大喜过望,连忙让丫鬟们把东西都抬了进去。

    丫鬟们正准备伺候少年更衣,那位又来了一句:

    “都出去吧。”

    这又是怎么回事?

    大户人家,奴婢伺候客人沐浴,也是常有的待客之道。

    好不容易才进了来,想着快点完事,怎么又给轰出去了呢?是不是又要出什么“新花样”?

    可既然人家这么说了,徐柳氏只好又把丫鬟们唤了出来,门砰的就关上了。

    随后,里头就传出了一个,嘻嘻哈哈的唱腔:

    大荒山里身子寒啊,

    姑娘送来好热汤,

    虽说模样不好看啊,

    洗洗倒是挺舒坦……

    徐柳氏和丫鬟们满头是汗。

    可她们又不敢擅自离开,就怕里头那位,突然又有什么别的“要求”。

    又听了一阵,某人好像洗得挺舒服,都没什么声响了。

    徐柳氏这才长舒口气,带着众人回来,路上就遇见了洛羽儿。

    洛羽儿傻眼了。

    这就是那家伙说的,“非常重要的事”?

    回房,洗澡,看姑娘?

    可他明明不是那种人啊。

    姜无惧瞥了眼徐柳氏。

    一袭粉衣罗裙,诱人的少妇身躯展露无遗,虽有些倦怠之色,却依然圆润白皙,娇艳欲滴。

    站在几名姿色平庸的丫鬟当中,就像万绿丛中的一朵牡丹花。

    “明白了,还是寒老弟厉害,变着法儿来享眼福,天赐你还不赶紧学着点……”

    “无惧!”

    “天赐,香儿妹叫你呢,我先走了……”

    “回头再收拾你……”

    洛羽儿转头道:“夫人,我这就去找那家伙问个清楚。”

    “喂你忘啦?”姜无惧又伸出脑袋来。

    “你还敢说话?”洛羽儿抬起手。

    “等等!”

    姜无惧抬手遮脸,“我就是提醒一句,寒老弟他可说过,今晚谁都不能去找他,香儿妹你还答应了呢?”

    对啊。

    今晚临走时,赵寒确实说过类似的话。

    记住,今晚谁都不要来找我,不然我这件重要的事,可就要泡汤了……

    原来他要做的事,就是“泡汤”啊??

    大荒山里身子寒啊……

    洛羽儿的耳边,突然响起了那句唱词。

    身子寒。

    她猛然想起了,赵寒身上那股奇怪的冰寒。

    难道他是生了什么病,身子发寒,所以才要热水沐浴?

    可这常人的身子,就算再发寒,也不可能像他那样钻心的冷啊。

    洛羽儿想不明白。

    可她确实答应过赵寒,又不好去打扰。她只好安慰了下徐柳氏,说“赵寒说过就一定会做到的”,可她自己的心中,也不免有些忐忑。

    马上就到决战的时候了。

    就在明晚,这也是这次破案的最后期限。

    而将要面对的对手,是那两个神秘阴毒、还不知道是谁的凶手。

    万一捉不到它们,那这谷里头,不知又要有多少人遭殃。

    而且,如果这“食人谷案”破不了,也就成不了招募法师,进不了上衙门。那被囚禁在衙门大牢里的爹爹,也就难以搭救了。

    赵寒这家伙,他究竟在搞什么鬼啊?

    ……

    ……

    浓夜,村落西南。

    小院的茅舍里,油灯在风中摇摆,桌椅瓢盆散落一地。

    “我的瑞儿啊……”

    灯火下,曹庸满头花白坐着,老脸沟壑丛生,被灯火映得有些阴森。

    他被扶下山后,刚被救醒,就发疯似的一个人跑回了庄外的家中,翻箱倒柜,到处寻找儿子的踪迹。

    可除了空空的屋子,什么都没有。

    后来,别的村民都去徐家庄避难了,他也不去,继续待在院里找。

    直到累得摊在了地上,老人的口里还不停念叨着:

    “那厉鬼,怎么会动我的瑞儿呢……

    这不可能,不可能啊……”

    刷。

    门外,树叶做响,一股阴风刮了起来。

    沙……沙……

    一阵细微的声响,缓缓逼近茅舍,越来越大,汇成了个极其诡异的声音。

    “谁?!”

    曹庸一下惊醒,望向茅舍的小门。

    嗯嘻嘻嘻……

    声音飘飘渺渺的,来到了小门外头。

    那似乎是个怪笑,尖尖细细的,像条小虫子钻进人耳里,搅拌着你的脑髓。

    “你……你是……”

    曹庸觉得自己的心猛跳,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咧。

    小门开了。

    一个黑影,缓缓露了出来。

    浓夜,昏灯,死寂。

    这种恐怖,足以把任何一个寻常人,吓得肝胆俱裂。

    可曹庸没有。

    看着那个黑影,他的老眼里,忽然放出了一股难以名状的神色:

    “为什么……你明明答应了,不动我的瑞儿的,可为什么又……

    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啊……”

    他从地上爬起,伸出双手,踉跄着往那黑影抓了过去。

    嗯嘻嘻嘻……

    怪笑声突然停了。

    黑影一抖,从门口挪出。昏灯下,有张脸一样的东西,渐渐现了出来。

    老人猛然停住脚步,悲痛的表情瞬间消失了。

    他抬起那只枯瘦的老手,颤巍巍地,指着那个黑影,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竟然……

    是你?!!”

    漆黑中,两道光从黑影上射出。

    几乎就在同时,曹庸的身上,一层紫色的妖雾诡异而起,笼罩了老人的整个身躯。

    阴风大作!

    只一瞬间,黑影就化成了一片茫茫黑气,就把那个浑身紫雾的苍老身躯,吞了进去。

第五十六章 决战之夜

    月沉日升。

    这一夜终于过去了。

    洛羽儿一晚没睡,拉着姜、席两人到处巡视,确保庄里人等的安全。

    忙碌之余,她也时不时往门外看去。

    那家伙,到底做完他那件“非常重要的事”了没?怎么还不出现?

    可青衫少年始终没来。

    到了正午时分,她实在忍不住了,就让个仆人帮忙过去看下。

    过了一阵,仆人一脸无奈回来了。

    他说,他确实去到赵法师的厢房外头了,可人都没见着。只听见,里头传出一阵阵呼噜声,时不时还带些梦话。

    仆人没敢敲门,就在门外候着。可那呼噜声打雷似的,滔滔不绝,最后仆人实在受不了了,才回了来。

    这家伙,他真的睡了一晚的觉啊?

    洛羽儿简直无语了。

    可既然答应了,那就不能去打扰。

    她只能强忍着,心想就剩半天了,晚上就要开坛做法事,捉凶手厉鬼和妖物。

    这家伙,该有什么大动作了吧?

    时光流去如水。

    日头像个鸡蛋黄,往西头落了下去。

    徐家庄北,野鹤丘顶,一个临时搭建出来的法坛木台,高高矗立着。

    法坛四角,四根长烛吐着火,照亮了整个高台。

    法案、祭品、朱砂、桃木剑等等,一应俱全,就是不见那位少年赵法师的身影。

    法坛四周,浮云斋门前站满了人,声浪连天。

    人群前头,洛羽儿按捺不住的着急。

    今晚,整个庄子乃至整个秦安里的人,几乎都来了。

    只有那个白衣少女和青年公子,没出现。

    本来今晚要捉高昌厉鬼,有很大的危险,是不能让村民们来的。徐柳氏也没告诉他们,还有另一个妖物凶手的事。

    可村民们被厉鬼祸害太久了,一听终于有法师要收它,立即群情激涌,非说要来亲眼看看。

    而那些法师们,心想着徐望贤的“厚礼”和衙门“重赏”,也都要来。蒋怀本来很不想来的样子,可曾谦劝了他几句,他也就带了衙门的人也来了。

    洛羽儿抬头看天。

    厚厚的阴云,几乎遮蔽了整个夜空,只剩下一丝月光,从云缝里钻出来。

    夜,从没像今晚这么黑。

    这都什么时候了,那家伙怎么还不来?

    洛羽儿往旁边看去。

    不远处,徐柳氏领着仆人和丫鬟,脸上也是担忧。

    旁边,徐望贤摊坐在轿子上,脸白如纸,样子看起来有些吓人。

    这厉鬼的最大嫌疑人,就在这里。

    赵寒他还不来,要是徐里正真是凶手,一旦发难,这天黑黑的,又这么多的乡亲,怎么顾得了所有人的周全?

    咳……咳……

    徐望贤突然又猛烈咳嗽起来。

    “二爷,”徐柳氏神情恳切,“妾身劝您今晚不要来,可您非不听。

    您的身子,真的不能再受一点劳累了,妾身求您,回庄里歇息吧。”

    火光中,徐望贤看了眼夜色下的人群。

    他缓缓转头看着徐柳氏,煞白的脸上,面目有些狰狞:

    “我说过,今晚捉鬼降妖,给兄长做法事。

    身为人弟,又是这一里之长,我徐望贤,一定要亲自到场!”

    噗……

    一股殷红的液体,从徐望贤的口里喷出,洒在了周围人的身上。

    人群措手不及,奴仆们吓得纷纷躲避。

    洛羽儿拳头一下捏紧。

    啪!

    眼一下翻白,徐望贤从坐轿上摔到地上,身子抖了两下,不动了。

    “二爷!!”

    徐柳氏惊叫着几步上前,迅速扶起徐望贤,切了切脉:

    “你们几个,快把二爷抬回庄子里去,快!”

    被洒了好些血,几名仆人和丫鬟浑身血红血红的,愣了半天,才答应着围了过来。

    洛羽儿大奇。

    徐里正是厉鬼的最大嫌疑人。

    今晚是高昌使者的祭日,正是大家伙说的,厉鬼出没的日子。

    还以为,他这是要趁夜动手。

    可怎么他竟然又吐血了,还晕倒了?

    “小娘子,”徐柳氏道,“二爷他的病再不能等了,妾身不得不亲自回去煎药照料。

    可今晚这里的事,又如此重要……”

    “夫人您放心去吧。”

    洛羽儿握了握徐柳氏的手,一阵冰凉:

    “这里有我。”

    “多谢小娘子啊……”

    徐柳氏深深鞠躬,然后道:“曹管家。”

    身后人群里,曹庸缓缓挪了出来。

    “您……还好么?”

    徐柳氏似乎想起了,昨晚曹瑞被害的事。

    “劳夫人挂念,老奴还挺得住。”

    曹庸低着头,老脸非常憔悴,却似乎没有什么悲伤的神色。

    “实在是委屈您了。曹管家,我走后,还会留些人在这里。您就先来领着,一定要好好帮衬洛小娘子。”

    “是夫人,只是……”

    “有什么您就说罢。”

    “夫人,十几年前,老奴就进了徐家庄了,一直跟着伺候二爷,都没离开过……”

    他说着,老眼似乎不经意地,瞥了瞥那个满身血污、晕倒在地的文人。

    洛羽儿一愣。

    她忽然想起了,赵寒说过这几天来,这位曹管家的种种古怪举动。

    说起来,从进山到面见徐里正,再到尸首出现,禁地石碑,浮云斋……

    这老伯,可是一直都在啊。

    “如今,”曹庸继续道,“二爷都病成这样了,老奴可不能在这时候,离开他啊。夫人,老奴想跟着一起回庄子里,伺候二爷。”

    老人的样子,非常恳切。

    徐柳氏叹了口气:

    “难得您这片忠心,二爷知道了,一定会感激不已。

    只是这里的事,在二爷的心里也是头等大事,咱庄里也不能没人看着啊。”

    “也是……”

    曹庸的老眼里,有道异光一闪而过:

    “夫人,知翠这丫头机灵懂事,又能做事,让她替老奴留下,您看成吗?”

    徐柳氏一愕,看着身旁的丫鬟:

    “知翠,你也听见曹管家的话了。今晚这儿可是要抓鬼降妖的,你一个女子人家,你……可愿意?”

    知翠瞥了眼曹庸,那一瞬,两人的目光似乎碰在了一起。

    “奴婢但凭夫人吩咐。”

    丫鬟低下了头,看不到任何表情。

    “那好吧。”

    徐柳氏就让知翠留下领班,又再三多谢了洛羽儿,就带着曹庸和仆人丫鬟们,把徐望贤扶上坐轿,趁着夜色,下山往庄子里去了。

    这些,人群都看见了。

    阴云越来越厚,夜黑风高,这正是鬼怪作祟的好时辰。

    这徐里正突然病重,徐家主事的那位夫人也走了,就剩下了这个姓洛的,十余岁的美貌小娘子担待着。

    这光想想,就人得慌。

    好些胆小的村民,就想逃回庄里。

    可一想这人都到这儿来了,庄子反而空空荡荡的,要是回去,那岂不是更加危险?

    “哎那个说要捉鬼的小子,怎么还没来啊?”

    “我可听说了,从昨晚起,那小子一直就在屋里睡大觉,根本没把这事放心上。”

    “这都快三更了,他要再不来,万一那厉鬼又出来害人,这……”

    洛羽儿实在等不下去了:

    “无惧,你和天赐先看着,我去找赵寒。”

    “谁?!!”

    洛羽儿三人,和在场的所有人,齐刷刷转头看去。

    人群的最后头,一个年老村民的手颤抖着,指着远处的黑夜。

    月光下,荒草萋萋。

    一个朦胧的黑影,缓缓飘了出来。

    众人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飘飘荡荡的,黑影靠近了。月色朦胧,看不清楚面目,身躯的轮廓却隐约现了出来。

    好像有手、有脚,上下半身都在。

    只是脖子往上,空空如也。

    没有头。

第五十七章 渡魂法坛,鬼魅现

    鬼啊……

    肝胆欲裂的声音响起,山丘上,人群乱做一团。

    法师们纷纷运起法术,可没一个人敢冲上前去。

    洛羽儿盯着那黑影。

    “赵寒?”

    一声哈欠,黑影走到了火光下。

    一身旧青衫,耷拉着个脑袋,远远看去,就像没了头似的。

    人群一片松了口气的声音。

    “你怎么现在才来?”

    洛羽儿看着赵寒睡眼惺忪的样子,没好气道,“这都快三更了,你都干嘛去了?”

    “睡觉啊,不告诉你们了吗?

    昨晚,我有非常重要的事做,做完了多累啊我……”

    昨晚多累。

    回房,泡澡,看姑娘……

    洛羽儿柳眉一蹙。

    “昨晚你就没干半点正经事,你还好意思说!”

    “好啦香儿妹,”姜无惧道,“脸待会再打,这大家伙都看着呢……”

    赵寒往四周一看。

    无数的目光,四面八方地,都聚在了他身上。

    “咦?”他左右瞟了瞟,“徐里正呢?”

    洛羽儿收了气,就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

    “吐血晕倒了?”赵寒眼里有些光。

    “我也觉得奇怪,”洛羽儿低声道,“看这些天徐里正的样子,你说,他真的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厉鬼吗?”

    “喂小子,你到底是不是来捉鬼的?!!”

    “就是,这磨磨蹭蹭的,再说了,还有徐大老爷的法事呢……”

    人群里,催促声轰然响起。

    “对啊。”

    赵寒忽然醒悟的样子,惺忪的眼睛里,突然有了神气:

    “走,捉鬼去!”

    众人满眼期待。

    ”好困……”

    一个哈欠,青衫少年的脑袋又耷拉下来。

    人群差点没摔倒一片。

    这小子,竟然就是今晚的捉鬼法师?看他这模样,能对付那厉鬼吗?

    就连见识过赵寒法力的法师们,都发出了种种怀疑。

    赵寒却没理会,一个人走上了法坛高台,来到红色法案的前头。

    案上,摆设林立。

    台下,一片黑压压的人群。

    前方浓夜之中,那个院落起伏阴森。

    赵寒一笑。

    这“食人谷案”最后的大戏,来了。

    眼里精光一闪,右手一拍案面。

    案上,装着朱砂的小钵凌空弹起,左手一张,玄光从掌心吐出,贯入小钵之中。

    砰!

    小钵碎裂而开,朱砂霎时分成四道,由玄光导引着,如同四条湍急的溪流,往四角的红烛流淌而去。

    四根长烛顿时吐出了盛大的火焰,灼眼无比。

    “太上救苦,酆都门开,黄泉往渡,劫尽命来。

    灵火渡魂长生咒,敕!”

    桃木剑在手,当空一指。

    长烛一震,四道红色火焰喷出,流转而起。

    法坛上,赵寒两眼已闭,口念有词。

    头顶半空,一条半月形的光芒小桥渐渐现出,桥身上,黑红色的光华萦绕如流。

    台下,人群都呆住了。

    原来这小子,还真有一手啊。

    “奈何桥上鬼往生,今夜为君独放行……”

    台上,赵寒洪亮如钟的声音,响彻夜空:

    “亡人名讳,徐、继、贤。

    魂来,魂来!!”

    头顶,黑红小桥一闪,眼看就要凝结成形,隐隐然,有阴间鬼哭之声。

    众人忽然觉得眼前一黑。

    天际,最后一道月光,被黑云完全遮住。

    山丘上一片漆黑,就只剩下法坛上,那些艳红色的火光。

    “那……那是什么??”

    人群的最前头,有个人指着前方。

    浮云斋的屋檐顶上,一个阴森的身躯,不知何时,孤零零站在了那里。

    身躯上,一个血红小光点闪烁着,像只鬼眼,俯视着地上人群。

    那身躯,只有半人高。

    喧闹的野鹤丘,突然静了下来。

    “高……高昌厉鬼!!”

    惊恐的尖叫,突然响彻夜空。

    一时间,法坛四周,黑压压的人群炸开了锅。

    胆小的吓哭,机灵的逃走,法师们纷纷运起法术自保,不断往后退着。

    “终于来了么?”

    赵寒嘴角一咧,声如洪钟而出:

    “咱们等的就是这厉鬼,如今它现形了,不正好吗?!”

    台下,人群一愕。

    赵寒把桃木剑一指,远处屋顶上的厉鬼身影:

    “这东西害了大家伙这么久,这回终于出来了,难道还要让它跑了,继续害人?

    难道就不捉它了吗?

    大家伙,都答应我一声啊!”

    人群愕住了。

    对啊。

    虽然很害怕,这厉鬼也很凶残,可这么多年来,就只有今晚,是唯一一次能铲除它的机会。

    要是错过了,万一这些法师走了,那就再也没人可以收得了这东西了,那这谷里,可就永无宁日了。

    村民们都这么想,那些法师们也回过神来了,左右看了看。

    就算这是个凶横鬼物,可有这么多同行一起,还有那厚礼酬劳等着,怕它做什么?

    “没错!”

    人群中,许多人都壮起了胆来:

    “今晚来这,就是要捉那东西的。怎么个弄法,小哥你划下个道来吧!!”

    顿时,山丘上群情汹涌。

    “简单!”

    赵寒语速飞快,马上把人群分成三组,分别由几名法力较高的法师带头,成掎角之势,把整个浮云斋围了个水泄不通。

    “记住,这厉鬼已经附在了某个人身上。所以无论是谁,只要是从那院里头出来的,一律不能放过。

    要抓活的,才能审问定案。

    听明白了?”

    “明白!”众人齐声答道。

    洛羽儿三人也上了法坛。

    “赵寒,“洛羽儿说,”我们要做什么,你说吧!”

    “你们?”

    赵寒一转头,声音忽然低了下来:

    “啥都别做,待在这儿。”

    “好主意。”姜无惧点头。

    “不行,”洛羽儿道,“别人都去帮忙捉鬼了,我们怎么能闲着?”

    “你以为待在这儿,就没事做了?”赵寒道。

    “那什么事你说。”洛羽儿道。

    “大事。”

    赵寒又念了几句咒文,把手里的桃木剑递了出来:

    “镇守法坛,完成亡灵超度的法事。”

    洛羽儿一愕。

    她看了看四角红烛的烈焰,还有头顶那黑红色的小桥:

    “我也很想帮你,可我不会法术啊。

    无惧倒是会一点。”

    “招魂术这一课我逃了。”姜无惧道。

    “不用会法术。这个往生咒已经成形,我又加了真气做辅。

    羽儿我教你几句咒文,你拿着这桃木剑站住阵心、凝神念咒,大胆和天赐两头站住阵脚不动。

    过一阵子,这法事就成了。”

    “站着不动这适合我,”姜无惧道,“可寒老弟,我们镇守法坛,你干嘛去?”

    赵寒望了眼屋顶上,那个鬼影:

    “我是捉鬼法师,还能干嘛去?”

    “赵法师!!”

    后方山下,庄子的方向,一个黑影连滚带爬跑了上来,来到法坛下。

    “曹管家?”

    洛羽儿一眼认出了来人。

    火光下,老人大汗淋漓,两只老眼几乎凸了出来,有着无尽的恐惧。

    赵寒跳下法坛,扶住曹庸:

    “曹管家您别急,慢慢说。”

    半晌,曹庸好不容易回过气来:“赵法师,您……赶紧去救救……”

    赵寒眼神一凝,“庄子里出事了?”

    “二爷,”曹庸话都不成句了,“还有夫人他们,都出事啦。

    那个雾气的妖怪,它……它又出来害人啦……”

第五十八章 黄泉鬼路

    洛、姜、席三人同时一愕。

    那个妖雾凶手,在庄子里现身了?!

    “是谁?”赵寒却很冷静。

    “我……我没看清啊。

    那东西,实在太可怕啦。

    先是一阵怪笑,一团紫雾就卷了过来,几个人一下就倒地没气了。

    老奴我也是幸亏走在了后头,这才侥幸逃出来了啊……”

    怪笑、妖雾,都对上了。

    这正是那个杀人的妖物。

    厉鬼妖物,山上山下,两个凶手再次同时现身害人。

    看来这是要“决一死战”了。

    “徐里正和夫人怎么样了?”赵寒道。

    “是夫人让我来报信的,她和剩下的几个人抬着二爷,退到二爷歇息的院子里去啦……”

    老人忽然一口气没喘上来,晕了过去。

    赵寒扶起老人,回头望了眼人群。

    众人正死死望着前方屋顶的鬼影,一个个紧张非常,没人注意到后面法坛下的这一切。

    阴风突然大作。

    血光一闪,屋顶上,厉鬼身影消失了。

    “那东西要冲出来啦!”

    人群一阵惊叫,人人互相靠近,栗栗自危。

    赵寒把老人交给姜无惧和席天赐扶着,自己又再跳上法坛:

    “大家伙不用怕!

    这么多法师在这里,那厉鬼就一个人,它不会轻易出来的。咱们不要轻举妄动,把院子围住,不要让它逃了!”

    人群一听也对,又镇定了些。法师们施展法术,把院子又再围住。

    “羽儿,”赵寒低声道,“你拿桃木剑,镇守法阵。

    大胆天赐,你俩把曹管家扶上法坛,站住阵脚,照顾好老人家。

    我到庄子里,去去就来。”

    山上,厉鬼出现,又消失了。

    正如赵寒所说,它要隐藏身份,人多的地方不会轻易现身。这山丘上,又有那么多的法师在。

    所以它应该不会轻易出来,可能只是见人多,又藏起来了。

    可山下的庄子里,那妖物已经动手害人了。而那里,只有徐柳氏和几个普通人,还有个病重的徐里正。

    赵寒此时选择先去庄里降妖,也是情理中事。

    洛羽儿接过桃木剑,“有我们在,你就放心吧!”

    “羽儿你记住,一定要让大家伙把院子守好,不要轻举妄动,不要攻进院子里去,更不要离开这个山丘。”

    赵寒很认真。

    洛羽儿迅速点头。

    赵寒在她耳边飞快教了几句咒文,又道:

    “还有你们三个,好好守住这里。

    符不要离身,不要来找我,更加不要离开大家单独走动。

    要是有人问我去哪儿,你就说我尿急,方便一下就来。

    记住了?!”

    三人点头。

    那边,赵寒的身影已经掠了出去,往山下庄里去了。

    洛羽儿等人立即照赵寒说的做了,可洛羽儿还是忍不住的担忧。

    两个凶手,再次同时出现。

    这厉鬼虽然又离奇消失了,可谁知道,它下一步会做什么。

    而山下那个妖物,据曹管家说,已连杀了好几个人,凶残无比。

    它究竟是谁?

    今晚,人几乎都到这山丘上来了,庄子里都没人了啊。

    难道它是躲起来了,专门在庄子里等着害人?

    又或者,它跟着大家上来了,又偷偷跑回去了?

    跑回去。

    洛羽儿心头一动。

    刚才正好有一些人,从这山上回了庄子里去。

    那些人里头就有徐里正,这个厉鬼的最大嫌疑人。

    难道,他吐血晕倒,是故意装出来的?!

    可不对啊。

    按照推断,他应该是高昌厉鬼才对。

    可曹管家明明说了,庄子里害人的,是那紫雾的妖怪。

    难道,这一妖一鬼、两个凶手中间,还藏着些什么,我们没想到的秘密?

    要是这样的话,那赵寒他自己一个人去,岂不是非常危险?!

    一股寒意,从洛羽儿的心里升了起来。

    法坛上,姜席两人左右站着,护着洛羽儿。

    身后的角落里,曹庸半靠着法坛的墙壁。火光下,那双老眼悄悄睁了开来。

    他看了看眼前三个年轻的背影,又望了眼那个远去的青衫少年身影,皱褶的老脸上,泛起一丝诡异之色。

    法坛前,人群一片死寂。

    他们都紧张地盯着,浮云斋那扇阴沉的大门。没人注意到,背后的法坛上,究竟发生着什么。

    更没人注意到,后方昏暗的角落里。

    那个一直静静站着、看着一切的丫鬟知翠,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

    ……

    黑云遮着夜空,阴风冷冷刮着。

    空荡荡的庄子里,没有人迹、火光,静得人。

    几声野狐的悲鸣,从远处的群山传来,路边那些起伏的屋宇,就像一座座坟墓。

    赵寒脚步飞快。

    眼前远处,一排高墙渐渐浮现。

    那是徐里正住的院子的外墙。

    曹管家说了,徐夫人带着人,就是退到那里去了。

    噗。

    脚尖碰到了地上什么东西。

    火折子点着了。

    微弱的火光下,石道上枯叶零落,有个黑乎乎的物事躺在那里。

    一个女人的身体。

    披头散发,只露出了半张煞白的脸,还有一只瞪得死大的左眼。

    就像看到了什么,被吓破了胆。

    再往下看,女人穿着一身白衣,全身完好无缺,只是四肢僵直、皮肤惨白,没有一点血色。

    是徐夫人的一名随身丫鬟。

    赵寒把火折子往前照去。

    前头,连续还有六七具尸首。

    男女老少,散落在石道上,连成一长串,一路通往前头那个院子。

    一个个都瞪大眼睛,肤色白里透黑,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黑夜里,就像走上了一条黄泉路,百尸交陈,鬼气阴森。

    赵寒飞快把尸首查看了一遍。

    全都是徐家庄的仆人和丫鬟。

    每个人的瞳孔里,都有那个阴痂,死因与那几个法师,一模一样。可奇怪的是,他们的脖子上,却没有那一点紫斑。

    徐里正和徐夫人的尸首,也不在这里。

    赵寒眉宇有些凝重。

    他绕过尸首,往前方的院子飞奔而去。

    高墙围绕,院内漆黑一片。

    森然的大屋还立在前方,没有动静,也看不到任何的人影或尸首。

    模糊间,那扇大门好像半开着。

    地上依稀可见,许多个杂乱的脚印,一路往那门去了。

    赵寒脚步放缓,走了过去。

    呜……呜……

    一个微弱的声音,凄凄凉凉的,从大屋里飘了出来。

    哭声?

    赵寒上前,推了推那扇木门。

    门咧的开了。

    一个披头散发的身体,双手张开,抱了过来。

    赵寒闪身避开。

    噗。

    身体重重摔在地上,不动了。

    火光中,脚下跟前,一个男子发髻散落、两眼圆瞪,僵硬的脸上一片惨白。

    是那个仆人明德。

    看来,尸首刚才就趴在这门后,门一开、没了依靠,就朝前倒下了。

    是这里了。

    那个紫雾妖物,就在这屋里。

    赵寒掐灭火折子,暗中运起周天元气,走了进去。

    屋内空荡荡的,漆黑一片,冷风吹着人身,寒意直冒。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宽阔的空间里,传出噗噗回响。

    赵寒摸着黑,搜寻着屋内的每个角落。

    呜……呜……

    黑暗中,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好像是个女子,细细碎碎的,哭得很伤心。

    是从头顶的半空传来的。

    二楼。

    赵寒往记忆中楼梯所在的方位,移动了过去。漆黑中,不小心碰倒了一个瓷器,哐当一响。

    啊……

    一声惊呼。

    哭声突然消失了。

    赵寒迅速上了二楼,黑暗里摸索了一阵,手摸到了一扇门上。

    他轻轻一推。

第五十九章 空屋夜半有哭声

    红光照入眼来。

    屋里,摆着张花梨木的梳妆台,台上一支红烛,照着鸳鸯帏床,春色微红。

    一丝淡淡的幽香入鼻,似迷若醉。

    这是个女子闺房。

    只是如此旖旎的景象,出现在这黑沉沉的大屋里,烛火摇曳,反而平添了一丝诡异气氛。

    这肯定就是徐里正说过,徐柳氏为了照料他而设的闺房。

    赵寒扫视四周。

    没有人,没有任何搏斗的痕迹。

    赵寒的目光停在梳妆台上,那里有个小东西,正一闪闪泛着光华。

    是一面菱花铜镜。

    赵寒拿起了铜镜。

    镜身边沿,八朵铜制花瓣张着,下面有个檀木小托。点点的烛火,从镜面反照出来,晶莹剔透。

    镜面里,少年棱角分明的脸,映了出来。

    好像没什么异常。

    嗯?

    手上,有点湿漉漉的。

    赵寒看向镜边。

    铜制花瓣的边上,有一道暗红,湿湿的,还有点腥臭味道。

    血。

    新鲜的血。

    赵寒眼里精光一闪。

    眼前,光泽的镜面上,好像有个什么东西浮了出来。

    一个女人的头。

    一头长发半遮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从背后瞪着自己。

    赵寒猛然转头。

    “徐夫人?”

    “赵……赵法师?是你?”

    闺床上,一张女子的脸庞,从被褥探了出来。

    秀发散乱,俏丽的脸上满是惊色,好像刚经历过什么可怕的遭遇。

    徐柳氏。

    “赵法师真的是你,你终于来了啊,二爷他……他……”

    一旦看清了是少年,徐柳氏再也按捺不住,一下哭了出来。

    赵寒目光四射。

    屋里除了徐夫人,再没别的人影了。

    他几步走到床前:

    “夫人莫怕,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你告诉我,徐里正他在哪里?刚才你们回来的时候,都遭遇了什么?”

    徐柳氏哽咽着,语不成句:

    “赵法师,那妖怪,可真是太……太可怕了啊……”

    早前,徐柳氏和从人们抬着徐望贤的坐轿,回到了庄子里。

    夜很深,二爷又一直昏迷不醒,徐柳氏很着急,催促着众人快走。

    刚走到,离这院子不远的一个拐角。

    一个尖细的怪笑声音忽然响起,吓了众人一跳。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怪笑声忽然变大。

    一股紫色雾气从黑夜里升起,铺天盖地地往众人涌了过来,如同人间末日一般。

    奴仆们吓得胆都破了,把徐望贤的坐轿随手一丢,四散而逃。

    徐柳氏本来走在最前头带路,便回头看去。眼见着,那层紫雾把那些人一个个追上,一下卷进去又散开。

    人就都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她就算再坚强,也只是个女子而已,登时呆住了。

    还好是仆人明德,一把扯着她,没命地往这院子里逃。

    可二爷还在那里,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可是那紫雾怪笑,实在太吓人了,明德又死拉着她,徐柳氏乱了心神,只好含泪而逃。

    二人跑进院子,进了这个大屋。

    明德说他来守住大门,让夫人自己赶紧找个地方藏好。

    徐柳氏只好上了楼,回到了自己的闺房里。

    后来,就听见外面风声大作、怪笑连连,吓得她躲入了被褥里。

    至于二爷和明德后来怎样了,那妖怪又去了哪里,她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说到这里,徐柳氏已经是梨花带雨,泣不成声。

    赵寒仔细听完了每一个字。

    “夫人,我还想问你一件事。”

    “您说吧……”

    “请您仔细回想一下,”赵寒神色非常凝重,“今晚,徐里正他有没有出现过什么异常?”

    “二爷?”

    徐柳氏想起了,山丘上的事:

    “都是妾身照顾不周,今晚本就不该让二爷他去野鹤丘的,结果累得他吐血晕厥。

    最后,还被那妖怪……”

    “夫人您劝过徐里正,今晚不要去野鹤丘?”

    “恩,可二爷他非常坚持,就是不肯留在庄子里歇息。

    妾身见他喝了药、身子稍好了些,又想着毕竟还有夫君的法事在,二爷作为亲兄弟要去,也是无可厚非。

    所以才……”

    “那后来呢?在回庄子的道上,徐里正他有没什么动静?

    比如,他有没有借故离开过你们,去别的什么地方?”

    “没有。二爷他那时都晕过去了,一直躺在坐轿上,哪里都不曾去过。”

    “您确定?”

    “当时妾身就在旁边照看着,不会有错的。

    赵法师,您为何这么问?

    二爷他怎么了?”

    “那这一路上,徐里正他就没有哪怕一丝的不对?就连紫色妖雾出现的时候,也没有?”

    徐柳氏想了想。

    “哦,妾身想起来了,当时紫雾涌过来,妾身慌乱中,曾看了一眼二爷。

    那时候,他……”

    “他什么?”

    “他的脸色……”

    “脸色怎么了?”

    “二爷的脸色本是惨白的,可那时候,突然变成了一片紫色。当时看见二爷那个样子,妾身也是吓坏了。”

    “那您有没有看到,徐里正的身上,也有紫雾冒出来?”

    徐柳氏似乎明白了什么:

    “您不会是怀疑,那个妖怪就是……”

    “有没有?”

    “没……没有啊。

    当时妾身见二爷那个样子,就想上去扶他起来,可突然就被明德拉走了。

    妾身还记得,那时紫雾还在后头,追着其他人。

    二爷他身上,并没有什么雾气。

    赵法师,二爷他秉性仁善,是个大大的好人。妾身可以性命担保,二爷他绝不可能是害人的妖怪。”

    “既然都说到这儿了,夫人,我也不必再瞒着您了。”

    赵寒把对徐望贤的“凶手”分析,全都说了出来。

    徐柳氏满脸诧异,说不出话。

    “夫人,”赵寒道,“我也不怀疑徐里正的人品。

    可如果,一个人被妖鬼之气操控了,那他就身不由己了。”

    “可是,”徐柳氏道,“您不是说,二爷他是被厉鬼缠身吗?

    可今晚在庄子里害人的,是那个紫雾妖怪啊。”

    “所以,我刚才才会向夫人您确认,在这过程中,徐里正有没有什么异常。”

    赵寒把厉鬼在浮云斋现身的事,也说了出来:

    “据夫人您说,你们回庄后,徐里正从未离开过。可那厉鬼偏偏又在那时,突然在山上出现。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在野鹤丘上的时候,厉鬼已经离开了徐里正的身体。”

    徐柳氏一愕。

    “夫人您说过,徐里正之前喝了药,身子都好了些了。那为什么,在山上的时候,他会突然大口吐血?”

    “……”

    “鬼气缠身久了,人身的阴阳二气就会扭曲。

    这时,如果鬼气突然离体而去,这种扭曲被猛然打破,必然对人身造成极大的损害。

    这就是,徐里正吐血的真实原因。

    这也是为什么,徐里正回了庄里,厉鬼却可以在山上现身。

    而后来在庄子里,紫色妖雾出现,徐里正脸色也一起变紫了。

    这是因为鬼气离体后,徐里正身上的阴阳二气已严重失衡。妖雾一出、阴气大盛,他立即就受了熏染的缘故。”

    赵寒语速飞快,非常笃定:

    “前两日,这两个凶手还躲躲藏藏的。

    可今晚,他们却是肆无忌惮,开始大肆杀人。

    这正好表明,我们已经非常接近案子的真相,凶手已经按捺不住了。

    所以,现在我的每一个问题,都是事关生死,还请夫人您认真回答。”

    徐柳氏点了点头。

    “请您再仔细回想一下,”赵寒道,“那股紫雾里头,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

    “比如,像人一样的东西?”

    “哦,妾身记起来了……”

    徐柳氏柔软的声音,颤抖了起来:

    “临逃走的时候,妾身还回头望了一眼。

    那紫雾里头,好像有个模糊的影子,追着人一靠,就把人卷了进去……”

    “那影子的身上,有没穿着什么服饰?”

    “妾身那时候吓得不轻,没看清。”

    “有个大致形状,甚至是乍一眼的感觉都行。”

    徐柳氏娥眉微蹙,拼命回想着:

    “当时那影子的身上,好像是有些衣衫似的东西,一飘一扬的。那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好像很……”

    “很什么?”

    “很熟悉。”

    赵寒长舒了一口气:

    “夫人,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谁是那个紫雾妖物了。

    它,就是夫人您身边的人。”

    “我身边的人?”

    徐柳氏俏目睁大,完全不敢相信:

    “那……是谁?”

    “这个妖物凶手,它就是……”

    沙沙……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漆黑的小门外,传了进来。

第六十章 现形

    小门外,沙沙声响忽然变大,变成了一种诡异人的声音。

    嗯嘻嘻嘻……

    赵寒目光一凝。

    啊……

    徐柳氏惊叫一声,手里的被褥落在床上,不自觉往赵寒靠了过来。

    来了。

    妖物,你终于现形了么?

    赵寒把徐柳氏护在身后,咒诀念诵,左手玄光盘旋而生。

    怪笑声越来越大。

    仿佛有股漫天的狂沙,往小小的闺房压迫而来,小木门被震得咯咯直响。

    门缝里,紫色雾气不断溢出,弥漫了整个门身。狂风把烛火吹得摇摆不定,眼看就要熄灭。

    “就是这声音,就是它,害了二爷他们……”

    床上,徐柳氏吓得花容无度,罗裙被香汗湿透,紧紧贴在**之上:

    “赵法师,咱们……还能逃过这一劫吗?”

    “夫人莫怕,有我在,这妖物做不了怪!”

    床前,赵寒紧盯着那扇木门,做了个随时出击的姿态。

    “赵法师,你真是个大好人……”

    “捉鬼除妖,本就是我……”

    肩头忽然一紧,

    赵寒低头。

    眼前,一双玉手轻轻搂住了自己的肩头。

    “夫人您……”

    “赵小郎君……”

    女子喘息着,靠了上来:

    “临死之际,能遇上小郎君你这样的好人,真是妾身今生大幸,妾身……真是好喜欢……”

    杏眼轻闭,往少年的脖子上吻了上去。

    “夫人……”

    “寒哥哥,奴家……”

    那片唇,眼看就要触到少年的脖子上。

    “我想,那几个倒霉的法师,也是被夫人你这一吻害了吧?”

    徐柳杏眼微睁。

    她看着眼前不到半寸,少年的脸:

    “寒哥哥,你……你说什么……?”

    赵寒坏坏一笑,也直视着眼前那张娇嫩的脸:

    “不够明白?

    那再说明白点。

    我是说徐夫人,你是不是还想用同样的手段,把我赵寒这一身阳气,也给吸干了?”

    “赵法师,你……为何这么说?”

    “‘寒哥哥’又变回‘赵法师’了。

    行啊,看来你个妖怪,还真是变化多端。

    可都到这份上了,还装,这戏就有点过了吧?”

    赵寒笑看着对方。

    渐渐,徐柳氏那张香汗淋漓的俏脸上,红晕褪去,一抹暗紫色浮了出来。

    “不愧是,我的寒哥哥啊……”

    娇滴滴的女子嗓音,忽然带了种媚惑的味道:

    “你啊,可真是好厉害呢……”

    双手一震,一股紫雾,从诱人的身段上升腾而出。

    嘭!

    木门粉碎而开。

    又是一股浓重的紫雾,夹杂着阴风、怪笑,连同徐柳氏身上的雾气,同时往赵寒席卷而来!

    “翻脸啦?”

    赵寒一笑,身躯一抖,消失在雾气之中。

    门外脚步声响。

    赵寒高高跳过栏杆,落在楼下的地面上,一转身望向楼上。

    黑暗中,一片茫茫的紫雾弥漫而出,往大屋四周笼罩而去。

    嗯嘻嘻嘻……

    铺天盖地的怪笑声中,一个被紫雾包裹着的身影悬浮飘出,来到赵寒前方的半空中。

    一个媚笑声音响起,略带沙哑,诱惑无比。

    “寒哥哥,奴家正想和你亲近些,你怎么就丢下人家不管了呢?”

    半空中,徐柳氏完全没有了以往的大家闺秀模样,媚笑俯视着青衫少年。

    “我也想亲近啊。”赵寒道。

    “那你还出来?”

    “外头凉快。”

    “……”

    徐柳氏手掩樱唇,咯咯笑了起来:

    “你啊你啊,可真是个有趣的男子。

    怪不得,就连奴家身边那几名丫鬟,背地里,也对你青睐有加呢。

    只是……”

    女子柳腰轻扭。

    屋内四周,紫雾流转而起,好像黑夜的身上长了层紫色的毛。

    “不知寒哥哥你,可否行奴家一个小小方便?”

    “说。”

    “奴家就是想问,人家这个计谋也算是天衣无缝,眼看就要马到功成了。

    可为何在这最后关头,却被你识破了呢?”

    赵寒一笑。

    早料到,你会忍不住这么问了。

    数日来,一连串的观察、推断和谋划,在心中升起。

    “好吧,既然夫人你这么好奇,我就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奴家洗耳恭听。”

    “话说十余年前,这秦安谷,还是个衰败的山谷。

    就在此时,一位名为徐继贤的前任官员,带着他一家子出现了,短短数年内,就把这山谷变成了一副蓬勃景象……”

    往事飞快道来。

    “功课做得还真是足呢。”

    徐柳氏道,“可这都是些人尽皆知的事,到外头找那些愚民打听下,也就清楚了。

    昨晚,寒哥哥你问徐大老爷的出身,奴家就知道,你肯定打听到这些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呢?”

    赵寒继续口若悬河:

    “话说,当年徐继贤进山时,除了妻子徐王氏和义弟徐望贤之外,还带了个人。

    这人当时只是个六七岁左右的孩童,和徐望贤同骑着一匹马,进了这山谷。

    她先跟着徐王氏,做了个随身丫鬟。

    后来长大,出落成了个大美人儿,就嫁给徐继贤做了小妾,二夫人。”

    显然“这个人”是谁,已经很明白了。

    徐柳氏一笑,“看来你对奴家还是很在意嘛,人家这些陈年往事,你也打听了呢。”

    “是啊,这往事要是到此为止,那就是花好月圆人欢喜了。

    可惜啊。

    正当徐继贤以为一切大定,可以安心过下半辈子的时候,三年前,一伙不速之客闯进了山谷。”

    “高昌使团。”徐柳氏道。

    “对头。当年徐继贤听到这事,应该也吓了一跳。毕竟他也不想这秦安谷的事,被外头的人知道。

    当然了,像他这么有能耐的人,很快就镇定下来。

    于是,他决定好好招待这帮人。

    那高昌使节生了病,他还百般照料,只为了恳求对方到了外头,不要把谷里的情形乱说。

    按理说,这些高昌使者只是些外邦人,目的是来朝贡的。

    把谷里的事说出去,对他们没半点好处。再加上徐继贤如此款待,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一切进展顺利,高昌使团千恩万谢,连夜离开。

    可就在这时,一桩突如其来的事故,把徐继贤的谋划彻底打乱。

    蛇齿隘的大屠杀。”

    那个深夜,一幕幕的血腥杀戮,如在眼前。

    “……那帮上衙役本是来找这使团的,结果把使团的人当做山贼,杀了个精光。

    那带头的高昌使者,被拦腰砍成了两半,上半身都不知掉到哪儿去了。

    之前,我让夫人你带我去看,埋着的那半截尸首,就是他的残骸。”

    “然后,”徐柳氏道,“这使者就化成了厉鬼,在谷里四处害人。

    然后,又有一批衙役进来,把贡品拿走了。

    再然后,你就和一帮法师进了谷。

    寒哥哥,这可都是初次见面时,徐望贤告诉你的哟。”

    “没错。直到这里,之前发生的一切,徐里正说的都是真的。

    可就在高昌使团深夜离开,到达蛇齿隘的那一刻起.

    故事,就有了重大的转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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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9524/ 第一时间欣赏大唐捉妖法师最新章节! 作者:澄云生所写的《大唐捉妖法师》为转载作品,大唐捉妖法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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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捉妖法师介绍:
大唐贞观年间,神秘风趣的少年法师赵寒,捉妖降魔、屡破奇案,卷入权谋大战,上斗帝王将相阴谋家,下揽江山美人眉如画,成就一代大唐神探法师传奇!(本书又名《天师奇唐》)大唐捉妖法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捉妖法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捉妖法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