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春花图
赵寒之所以问出玉带的问题,是有过一番考虑的。
因为他发觉,经过这段时间,尤其是在江都宫迷楼的经历之后。
他在扬州碰到各种形形色色的人,这些人的脸仿佛正在不断变幻,不再是原来的那个样子了。
“殿下,”赵寒道,“相信您也知道了,那日在下去明月楼,就是为了查探沉船案。
而后来,我还曾和颜掌柜有过一番交谈,从而得知了,她与殿下您的一段往事。
颜掌柜说,她并不知道您的真实身份。
这一次您来扬州之前,她曾经给您写过一封信,说是她写了一首新曲,想当面弹给您听。
随后不久,您就到了扬州,去明月楼找了她。
敢问殿下,这些事都是真的么?”
李承乾冷冷地点了点头。
似乎,他对于和颜楚楚的这段“红尘往事”,并不想说起太多细节来。
“殿下,那请您实言相告。”
赵寒道,“这次来扬州,您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心?”
“你何出此言?”李承乾冷冷道。
“因为,”赵寒道,“殿下您乃当朝太子,可谓千金之躯,一人之身而系天下。
即便此次扬州的计划,对您非常的重要。
可是,这其中的危险也是极大,还可能发生许多变故,甚至是性命的威胁。
主帅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自古如此。
像这种计划,您完全可以交给您的老师杜松云,一力承担。
您自己则稳坐长安、坐等消息,根本无需以身犯险,来到这个是非之地。
可您竟然和杜松云一起来了。
而一到扬州,您别的什么都不做,迫不及待地就去了明月楼,和您那位红颜知己见面。
您还说,您来扬州,不是出于私心?”
李承乾的目光里,不由得有了一丝诧异。
虽然,经过紫烟阁和明月楼里,两次和赵寒的相遇。
他已经知道,这位平日随意的少年法师,其实是一位深谋高智的人物。
可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一段隐秘的“风月”往事,连同这次来扬州的这点“私心”,竟然也让他看出来了。
“不错,”李承乾道,“本太子纵然有私心,那又如何?”
这与你、与这扬州之事,又有何干?”
这就是承认了。
赵寒又道,“那么殿下,此次来扬州之前,您的行踪,除了当今皇上和杜大人之外,还有别人知道么?”
“绝对没有。”李承乾道。
“既然如此,”赵寒道,“殿下您这次的行程,就是绝密之事了。
可是,就在紫烟阁和您分开后不久,我们在扬州外围的一个小镇上,遇到了一帮号称是水贼的人。
他们说是来打家劫舍的,可其真正目的,却是要活抓一个人……”
赵寒把进入扬州前,在小镇的铁匠铺里碰见到的那一幕,说了出来。
当时,那伙号称水贼的人,一个个都会化外法术。那个带头的假铁匠,更是法力高强,却又像是一个文人。
“当时,”赵寒道,“他们就是凭着您送给无惧的那条玉带,把无惧他错认了的。
所以,他们要活抓的人,正是殿下您。”
李承乾听着赵寒的话,好像想起了些什么事,一时没有回答。
赵寒看着他的样子,就道:“那让我来猜一猜。
那条玉带,也是颜楚楚送给您的。
她是连着那封、说想和您见面的信一起,寄到长安给您的,对么?”
这句话,似乎一下说中李承乾的所想。
他点了点头,就说了起来。
几个月前,李承乾还在长安的东宫。
忽然有一日,有个手下来对他说,说是有一封扬州过来的密信,是一位姓颜的女子寄来的,说是要亲自献与太子。
李承乾当时听了,不由得一奇。
因为,正如颜楚楚对赵寒说过的那样。
当年,李承乾因事微服前来扬州,和颜楚楚偶然相识。
虽然,李承乾高居大唐东宫之位。
可当今皇上对各位皇子管教甚严,尤其是对这位寄予厚望的太子,“女色”二字,更是看得非常的严实。
所以,平日李承乾在长安宫中,都没有近过什么女色的。
而如今,他在民间突然遇见了,像颜楚楚这等才貌双绝的美人的时候,难免就陷入了其中。
两人之间,就有了情意。
李承乾从没有透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份,可颜楚楚对这位长安的富商子弟“穆公子”,还是非常的依恋。
所以,后来离开扬州时,李承乾就告诉了颜楚楚一个,长安通信的地界。
那是他的,某个秘密联络点。
李承乾本以为,他离开之后,颜楚楚必然会时常写信过来。
可谁知从那以后,这位明月楼的花魁美人,却没有给他写过一封信。
所以,当李承乾听到颜楚楚突然来信的时候,难免会感到一丝的惊喜。
“等等。”
赵寒道:
“殿下您说,自始至终,颜掌柜就只给您写过那一封信?”
李承乾点点头。
赵寒顿时想起了,在江都宫的废墟里、他和李凌若救了颜楚楚之后,和颜楚楚的一番对话。
当时,颜楚楚明明说过,自从“穆公子”离开之后,她一直朝思暮想,不知写了多少封信寄去长安,可都石沉大海了。
直到寄了那一封、说“想弹新曲给公子听”的信之后,穆公子突然才出现在了明月楼里。
可眼下李承乾却说,颜楚楚就只寄过那一封信,其他的都没有寄去过。
这其中必有蹊跷。
赵寒不动声色,又请李承乾继续说下去。
李承乾又说了,当时,他拿到了那封信。
那说是一封信,其实是个非常精致的锦绣袋子。
袋面上,绣着一幅美轮美奂的春花图,正是那扬州春日的美景。
袋里有一张白纸,纸上写着一首曲谱,还有几行娟秀的文字。
那纸上所说,正是楚楚日夜思念穆公子,近来新作一曲,想当面弹与公子听的事。
而随信而来的,还有一样物事,也是楚楚久未与公子相见,所以特意挑选的小礼。
那件“小礼”,就是那条蹀躞玉带了。
李承乾见了那些用情至深的文字、那条精致的玉带,在扬州的种种缠绵往事,顿时就涌上了心头。
当时,他正在和杜松云,筹划着此次扬州的计划。
李承乾立即就对杜松云说,这次扬州的事,他要亲自过来监阵。
但其实,他是想趁机过来见一见这位,对他牵肠挂肚的往日情人。
于是,才有了后来李承乾的扬州之行。
赵寒仔细听完这一番话,沉吟了半晌,就道:
“殿下您说,那个锦绣袋子上,绣着一幅春花图。
这图的具体模样,您可否与在下说一说?”
第512章 惊人的假设
李承乾没有答话。
他拿起一支笔,蘸了蘸墨水,就在案上的一张白纸上,画了起来。
不一阵子,一幅杨柳水岸、春花盛开的水墨简画,就出现了。
显然这位太子的画功,曾受过当世高人的指点,相当不俗。
而他的脑子也是非常厉害,几个月前只是一瞥,就可以凭记忆画了出来。
赵寒看着那幅画。
虽然画得有些匆忙,可是这个模样,看起来却非常的熟悉。
这幅春花图,和白衣女子吴绛仙留下来的白色衣带上的、那幅江南春花图,简直一模一样。
今日明月楼的花魁、颜楚楚,当年的迷楼秀女、吴绛仙,这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人物,竟然就这样突然地,连在了一起。
这一瞬,赵寒的脑海里。
那许多的头绪,尤其是那些似乎无关紧要的线索,那些看似不相干的人物。
好像突然有一条光线,把他们全都连了起来。
赵寒凝视着那幅春花图,飞快思考着。
李承乾看着赵寒的样子,就道:
“赵法师,你不会是想说,楚楚她这是故意写信给我,把我引到扬州来。
而半路上,在那个铁匠铺里、那些想把我绑架了的贼人,也是楚楚她派出来的人吧?”
“殿下您以为呢?”赵寒道。
“哼,这简直是一派胡言。”
李承乾道,“对于楚楚,我很清楚。
她确实是个聪慧的女子,可自始至终,她都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而且,即使楚楚她非常机灵,竟然猜出了我的身份来,那她也没有任何的理由,对我这么做。
须知,对大唐太子动手,那可是逆反的大罪。
楚楚她难道就不怕,被斩首凌迟、诛灭九族么?”
“殿下所言不差。”
赵寒道,“只是,这世上的人无奇不有。
并不是所有人,都害怕犯大罪,都会看着这‘生死’二字来行事的。
就比如,那桩‘女鬼沉江案’的真凶女鬼,她就不像个怕死的人。”
李承乾一愕:“难道你是说,楚楚她,就是那个‘女鬼’?
这不可能。
楚楚纵使再聪慧,那她毕竟也只是,明月楼的一个花魁和掌柜而已。
她哪里来如此大的能力,做下那一桩,祸乱整个扬州的大案?
这一切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而要说楚楚要绑架我,就更没有任何的动机了。
更何况,如果她真要绑架我,那早在当年我还在扬州、在她身边的时候,就有许多的机会。
为什么那个时候,她不做,却偏要等到这时候才来做?”
赵寒淡淡一笑,道:
“那为什么,颜掌柜她一直都没给您去信,却突然在那个节骨眼上,给您去了一封情意绵绵的信,还力劝您来扬州?
为什么,她随信送给您的那条玉带,竟然最后就成了,那些贼人用来辨认您身份的‘标识’?
还有,您可别忘了。
颜掌柜给您去信的时候,正是扬州的“女鬼沉江案”事发之时。
当时,杜大人和您正在筹谋着,如何以此案为契机、扳倒李希愚李大人,而那些突厥乱贼,也正在酝酿着起兵作乱。
殿下,您不觉得这一切,也太过凑巧了么?”
李承乾有些愣住了。
而赵寒的思绪,也在飞快流转着。
刚才,这位太子殿下提到了一个,非常惊人的假设——
沉船案的真凶、那个白衣女子吴绛仙,就是颜楚楚。
其实这个假设,在刚才我听到李承乾叙述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
眼下,从各种线索看来,这位之前一直貌似是“受害人”的颜掌柜,确实非常的可疑。
她是一个青楼的花魁,却这么巧认识了李承乾,还写信劝李承乾来扬州。
而在和李承乾见面之后,她突然就失踪了,然后突然又在江都宫的废墟里现身。
她送给李承乾的玉带,还成了贼人辨认李承乾身份的标识。
这颜楚楚的身上,确实有很大的疑点。
即使要说,她就是“女鬼”的嫌疑人,也不为过了。
很好,看来今日走这一趟,果然很值得。
这位潜藏了那么久的“女鬼”吴绛仙,终于开始露出头角来了。
但是,这个假设里,也还有一个疑点。
十七年前、江都宫变的时候,吴绛仙就是迷楼里的秀女了。
而隋唐两代,选进宫中的秀女,都要年满十三岁以上。
而且,根据朱贵儿所说,吴绛仙还是一个阅历丰富、行事稳重的女子。
那这么说来,当时吴绛仙的年龄至少也有十三四岁,甚至十七八岁都有可能。
如今又是十七年过去了,那今日的她,至少也是三十出头了。
可颜楚楚显然才二十出头,正是大好的青春年华。
在年龄上,这两个人就对不上。
只不过,之前在上邽城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这世上,有极少数懂得“修容换颜”的高人,可以通过堪称“移天换日”的技艺,把一个人的样貌做出彻底的改变。
只是,这些高人极其不容易找到。
而那个被“换颜”的人,也要承受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才有可能成功。
所以,要说吴绛仙竟然找了位高人帮她换颜,最终成了一位正当妙龄的美人,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所以,无论这颜楚楚是不是“女鬼”,她都是一大疑点人物了。
她的背后,一定牵涉着重大的线索,还和“女鬼沉江案”、甚至整件扬州的事有关。
不过,之前柳参军说了。
他把颜楚楚从江都废城里救了回来,已经暂时关押起来了。
如果颜楚楚不是女鬼,她必然不会逃走,那回头我再去当面审问她,也就可以了。
万一,她竟然逃走了。
那就相当于反向证明了,她很可能就是女鬼,所以才会心虚而逃。
这样,我们寻找日久的真凶,就会立即现出原形来。
很好,这条线索已经问完了。
那么接下来,我就问一个关键的、甚至更为重要的问题,这将直接关系到,即将到来的扬州大战的成败。
“殿下,”赵寒道,“有一件事,我想请教您很久了。
此次,你和杜大人在扬州的计划如此庞大,要想确保其成功的话,就必须有强大的兵马支撑。
正因如此,杜大人一到扬州,立即就借圣旨之名,解除了李大人的长史之职,入主大都督府。
从此,他就掌管了大都督府府兵,这一支整个扬州里、最强大的军队。
可是,这支军队乃是李大人在扬州经营多年,一手培养出来的。
杜大人新官上任,还是李大人的死对头。
他即使名义上掌控了这支大军,也绝没有那么容易,可以掌控自如。
我想,以殿下您和杜大人的睿智,不可能没有想到这一点。
所以,除了大都督府的人马之外,你们必然还有其他的准备,准备了别的大军来用,对么?”
第513章 步步紧逼
本来,李承乾就要回答赵寒的问题。
可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忽然冷笑一声道:
“我明白了。
本太子到了这农舍之中,已过了不知多少时日,都没有一个人来探望。
而今日,你却突然出现了。
这肯定是杜师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
你们的那位李希愚李大人,肯定已经身陷大狱,甚至命悬一线了。
你们想救人却又无路可走,所以才想起了到我这里来,对吧?”
“不错。”赵寒淡笑道。
“你倒是毫不掩饰。”
李承乾道,“你不过就是想从我的口中,了解到我们此次扬州计划随后的安排,包括详细的行动方案,以及兵马准备等等。
然后,你们就可以一一相应对付,好把李希愚救出来,挫败我与杜师的全盘计划。
哼哼。
其余的事,我即便告诉了你,你也翻不了天。
而这个计划,你以为本太子会就这么随意地,都告诉了你们?
不过,你要真想知道的话,倒也不是不可能。
但你必须先带着我、彻底离开这里,等本太子完全脱身之后,那你想知道什么,我才会考虑说与你听。
不然,你休想知道我们计划之万一,你们那位李大人,就等着身首异处吧。”
这个李承乾,果然有点意思。
他身处牢笼之中,依然毫不慌乱,还能想到这么个大筹码来谈条件。
只可惜啊,你今日的对手,是小寒爷我。
“这么说来,”赵寒淡笑道,“要是我现在不放殿下您出去,那关于你们下来的计划,您就什么都不会说的了?”
“不错。”李承乾道。
赵寒道,“要这么说,那我刚才进来时说的话,就不得不应验了。
殿下您既然不能句句如实相告,那我也只能担保,您一定再也无法活着,走出这个屋子了。”
“大胆!”
李承乾道,“我乃堂堂大唐东宫太子,我给李希愚天大的胆子,他就算敢软禁我,难道还敢真的杀了我不成?
他就不怕,九族夷灭了么?!”
赵寒冷冷一笑,道:
“李大人乃是大唐臣子,他当然没有这个胆量。
可您别忘了,李大人背后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要知道在那长安朝堂之上,有些人可是日夜都盼望着,您这位东宫太子早死早超生的。
如今,您身在扬州,而突厥人马上就要在这里起兵作乱。
先把您杀了,然后再上奏说,当朝东宫太子微服来扬,恰遇突厥贼人作乱,遂亲冒矢石、上阵杀敌,不幸丧于乱贼之手。
您这位大唐太子,就这样英勇地,为国捐了躯。
您的东宫之位,也将会立即拱手让给他人。
而等某些人入住东宫、掌控了大权之后,那太子您死后的名声,还有那些您亲近的亲友、大臣,所有站在背后支持着您的人们。
等待着你们的,就只有一个下场——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赵寒这么说着,眼眶里,那一丝熟悉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杀气,忽然又升了起来。
那个眼神,就犹如利剑一般,可以立即把人杀死。
即使冷酷如李承乾,也不由得一下愕然了。
可那一丝杀气,也只是出现了一瞬。
赵寒的眼眶里,立即就有一层淡淡的佛光,萦绕而出,一下就把杀气冲淡而去。
他的眼神,又恢复如常了:
“好吧,既然殿下您如此视死如归,那我又怎么能强人所难?
刚才那一番的赐教,多谢了。
殿下,永别了。”
赵寒淡然一笑,朝李承乾做了一礼,转身就往外走去。
李承乾何等聪明,他当然知道,这就是赵寒“以退为进”的计谋,想要通过“离开”,来逼他开口求情。
若按常理来说,他是肯定不会中招的。
可是现如今,李承乾一直都掌控在他人手里,赵寒这一次来,可以说是他唯一逃脱的机会。
而且赵寒说的话,正好也击中了李承乾的软肋。
他李承乾,乃是当朝太子。
像李希愚这种朝臣就算再大胆,最多也就是软禁他、然后给他安插某种罪名,弄掉他的东宫之位,把他入罪而已。
自古以来,如果不是发生了,宫变叛乱之类的事。
一位现任太子就算是入了罪,那也是要经过无数次的审查复核,还要经皇帝亲自过目之后,才有可能最终定罪。
而且即使定了罪,大多也都是免去东宫之位、流放边疆,或者贬为庶身。
这对太子来说,已经是很大的惩罚了。
就这么把一位当朝太子杀掉,就算是皇帝,都绝少会这么做的。
就更加别提是,只是一位参与朝堂权斗的大臣了。
可是,如果是那位远在长安的四弟、李泰的话,那就不一定了。
这个四弟,表面上都是温良恭让、一派学士贤王风范,不知蒙骗了朝野上下多少的人。
就连当今皇上,也是对他宠爱有加。
可是,李泰背地里的那种阴狠歹毒,李承乾可是比谁都清楚。
如果,四弟他真的如此的狼子野心、孤注一掷,吩咐李希愚下狠手的话。
那他李承乾这位太子的性命,可就真的堪忧了。
要是命都没了,那自己这次扬州的计划就算再成功,又还有什么用处?
“你等等。”李承乾冷冷道。
赵寒没停,继续往前走去。
“赵寒,我让你停下!”李承乾冷喝一声。
可赵寒依然像没听到一样,已经走到门口了,眼看就要推门出去了。
“好!”
李承乾那个冷酷的语气,忽然一松道:
“你想知道的事,我可以告诉你。
不过,我说了之后,你答应我的事呢?”
这个结果,早就在赵寒的预料之中了。
这位太子的厉害,小寒爷我当然清楚。
可是性命当头,就算是再尊贵再厉害的人,又有几人能做到真正的心如磐石、不为所动?
门口处,赵寒缓缓转身,对李承乾道:
“殿下放心。
此次来前,在下就已经想好了一个法子。
只要殿下您,把你们此次扬州计划随后的安排、还有在下想知道的别的相关事宜,都如实地说出来,不再有任何的迂回隐瞒。
那在下的这个法子,就一定能够保证殿下您全身而退,再无性命之危。”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李承乾道。
“我赵寒,说到做到。”赵寒的话淡淡的,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承乾就这么看着赵寒,半晌,他道:
“好,那你过来。”
“谢殿下。”
微风一过、简朴的农舍之中,赵寒淡然一笑,就朝李承乾走了过去。
……
……
黄昏,明空山的后山。
鱼青花沿着山间小道,一个人缓缓往山下走去。
这两日来,她一直呆在山上智空大师的佛龛前,就这么静静坐着,一言不发。
直到了此时,她才下了山来。
“鱼青花,你的事办得如何了?”
一个冷冷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斜阳的余晖之下,道旁一棵古松的树荫里,仿佛站着一个黑影。
那正是之前的那个雨夜,曾经在城里和鱼青花见面说话的,那个黑影。
那似乎是一个身着道袍的枯瘦道士,背上有一把狭长的奇形剑鞘,可面目模模糊糊的,瞧不清楚。
鱼青花没抬头、也没有停步,只是道:
“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了么?
那个人暂时还不能抓,我自会给你们交代的,你们这么不停地催,有用么?”
第514章 你到底什么时候抓人
“是么?”
枯瘦道士的声音,忽然一冷:
“我看,不是暂时不能抓,而是不想抓了吧?
鱼青花,这个赵寒的身上涉及到我宗门那一件大事,那是何等的重要,你不是不知道。
如今,宗门让你抓人,你却推三阻四,一再拖延。
你不仅没有任何抓人的举动,反而三番四次地帮助此人,甚至还帮他治伤养病。
你说,这是何居心?”
“可笑。”鱼青花淡淡道。
“你说什么?”
枯瘦道士的身上,一道玄光忽然升起,背上的奇形剑鞘里,隐隐发出了一个低沉的嗡鸣声。
一时间,那棵古松、连同山道四周所有的松树和山石,全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鱼青花却一切如常:“难道不是么?
宗门让我抓的,是个大活人。
如今这赵寒就快要死了,我请人把他救活,那不是在给宗门办事,难道还是在坏事?
我要不管他,让他就这么身死魂灭了。
这一条死尸,你们要么?你们还想从那上面查到什么消息,还怎么去办你们的那件大事?”
枯瘦道士没有回答。
“鱼青花,”他冷冷道,“我知道,你这个人向来深藏不露,鬼主意层出不穷。
如今,你又想耍什么花样,欺骗我、欺骗整个宗门了是么?
你可知道,我现在就可以代替宗门,对你施行门规?!”
枯瘦道士的话语刚落,身上的玄光猛然一耀,在身后凝成了一个金光豹子的形状。
他背后的奇形剑鞘,被玄光催谷着,缓缓离开了道人的身体,往上飘去。
整个山道的四周,瞬间升起了一层无形的玄光。
一个强大的化外结界瞬间形成,把鱼青花和四周包裹在了其中。
鱼青花忽然停了脚步。
她缓缓转过头去,那双凤眼望向了古松下,那个玄光烨烨的枯瘦道人:
“五师兄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对我都很不满。
可那是你的私事。
你要真有怨气,回头回山之后,你随时可以来找我,师妹的剑随时奉陪。
可如今,我正在办宗门的公事。
我鱼青花要是真的因私废公,自然有宗门律法坛的人,来收拾我。
而五师兄你,不过就是个传话人而已。
如果此时你胆敢对我出手,那就是你自己先犯了门规,那你可就别怪师妹我,手下无情了。”
呼……
鱼青花的身上,紫色玄光也是一下升腾而起。
她美背上的那把紫色怪剑也是一阵嗡鸣,剑身之上、紫光萦绕,一下凝结成了一只紫色无足灵鸟的形状,通体烟霞萦绕。
枯瘦道人冷哼一声,身上的玄光一耀!
背后,那只金光豹子张开血盆大口,仰天长吼一声。
四周,那层金光结界里,天地元气一阵悸动,各种古松、山石和溪流等等,全都猛烈颤抖了起来!
半空中,奇形剑鞘一声嗡鸣,鞘尖朝向了地上的鱼青花。
那柄狭长的奇形长剑,通体金光萦绕,仿佛就要脱鞘而出!!
鱼青花凤眼一挑。
紫色玄光在她浮凸的身姿上,猛然大放而起,往四周弥漫而去。
背后,紫色无足灵鸟双翼一张,长鸣一声。
她那把紫色怪剑的剑鞘也嗖的一下,飘上了半空,鞘尖也正对着枯瘦道人。
一时间,明空山后山的山道上。
无足灵鸟、金光烈豹,两柄不同的奇形怪剑,相互对峙着。
紫、金两色的玄光不断翻滚着,往对方涌动而去,放出耀眼无比的光芒!!!
嘭!
巨响!!
半空和四周,两色光芒以及所有的元气悸动,连同两只玄光凝成的兽禽光形,忽然同时消失而去!
两把剑鞘缓缓地,分别落回了两个人的背后,静止不动了。
枯瘦道人冷哼一声:
“多年不见,师妹你的道行,还是丝毫没有落下。
果然不枉当年,师父对你如此的看重了。
只是……”
他那双豹子般的冷眼,直望着鱼青花:
“如今师父已经不在了,宗门里掌事的,是现任的掌门真人。
我奉劝师妹你一句,不要以为你还可以像从前那样,一切自行其是。
否则,天师门的门规在上,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他一转身,好像就要走开。
“等一下。”
鱼青花忽然叫住了那道士,她那张妩媚的面容上,忽然一冷道:
“五师兄,这几日我在城里暗中巡视。
我发现师兄你几次行踪诡异,好像又去见了一个,穿着青袍的神秘人物。
我问你,这次在扬州,掌门真人除了我之外,是不是还派了别的人手来?”
枯瘦道士似乎一愕。
可他很快又冷冷道:
“师妹,你果然不愧是潜藏侦查的高手,这都让你发现了。
不错,就告诉了你,又何妨?
你别以为,掌门真人这次派你过来抓人,你就可以任意妄为了。
我告诉你,这个赵寒如此的重要,你不抓他,自然会有人去抓。
到了那时候,这姓赵的小子让别人抓了、而你却是两手空空,我看你还怎么回去宗门,面对掌门真人和一干长老们。
哼哼,师妹,你就好自为之吧……”
一声冷笑、金光一闪,枯瘦道士的身影消失在了茫茫的山林之中。
就在他离开的一瞬间,山道四周,那一层强大的道光结界,一下也都消失了。
咧咧咧……
四周,那些松树和山石,纷纷都碎裂了、倒塌了下来,扬起了一股大尘。
鱼青花淡然而立,浑身的紫色玄光,把那些尘土全都隔绝在了外面。
对于枯瘦道士的各种威胁,她一点都不在意。
可是,那道士最后的一句话,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原来,她之前的观察是真的,这一次,天师门的掌门真人,果然还派了另外一个人来扬州。
而那个人,正是她那位五师兄暗中见过的,那个青袍身影。
当时,鱼青花暗中跟踪枯瘦道士,曾远远瞥见过那个青袍身影一眼。可当时正是深夜,而鱼青花为了不暴露行踪,也不敢靠得太近。
所以,并没能看清那人的面貌。
而再往后,当青袍身影和枯瘦道士分别之后,当她想再跟上去之时,那青袍身影却一下就消失了。
那种遁入无形的身法,就连鱼青花也无法跟踪得上去。
不奇怪。
此次扬州的事、这个赵寒,对于宗门如此的重要,能派来的人,一定也是宗门一位非常厉害的人物。
那会是谁?
难道是那些长老、各大坛主中的一员?
可看起来,那个青袍身影的那种感觉,鱼青花从来都没见过,就像一个陌生人似的。
可是那个身形,又仿佛有些熟悉。
可那绝对不是在宗门里见过,而应该是在这扬州里见过的,某个人。
是谁?
鱼青花飞快思考着,却始终没有头绪。
最后,她忽然回头,望了眼身后的山上,那座还隐隐可见的栖云寺。
寺里曾经发生的一切,那个青衫少年赵寒,还有近来扬州城里发生的一切,仿佛又在她的脑海中飞掠而过。
看来,这次扬州之事,很快就要到终结的时候。
那么,也差不多该到,出手抓人的时候了。
嗖……
紫光一闪,鱼青花那个年轻窈窕的道姑身躯,也消失不见了。
山道上只剩下那一片的废墟,废墟旁,山溪依然潺潺作响,往山下流淌而去。
第515章 共商大事
扬州城内,卫察司的一个小院外,兵将们严密把守着,不让任何人等靠近。
小院里的厅堂里,坐满了人。
李凌若、柳孝岩、方念莺、曹惜月和王弘恩,全都在。
还有苏雨童、哥舒摩罗,连同苏雨童的随身仆人、那个美艳的胡女喀贝莎,也来了。
只是,那位时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鱼青花,还是没见。
赵寒,正坐在正中央。
之前,他见过李承乾之后,就立即回了卫察司。
而其他人也按照先前的约定,在这里等着他了。
唯独去找慧觉法师打听吴绛仙的线索的,洛羽儿、姜无惧和萧寻三人,还没有回来。
鉴于眼下事情紧急,赵寒就不再等待。
他立即请柳孝岩找了个偏僻的院子,把大家聚集起来,一起商量这次扬州大战的大计。
赵寒就把自己之前的推断和谋划,说了出来。
正如之前所说,眼下扬州城里,有三件至关重要的大事——破“女鬼沉江案”,镇压突厥乱贼起兵,救出李希愚李大人。
和这些事相关的诸多线索,赵寒也对众人说了。
这第一件事“沉船案”,目前看来这个真凶,就是那个前隋的迷楼秀女,吴绛仙无疑了。
而她做出这桩大案的原因,必定与当年的那场江都宫变里,她曾经的某种特殊遭遇有关。
只是这具体是什么,还有待追查。
赵寒又请李凌若,把迷楼里朱贵儿说的、吴绛仙的样子,再画了出来。
他问众人,是否曾经见过这个女子。
众人仔细看着那幅栩栩如生的画上,那个长着一双桃花眼的美人,纷纷摇头。
就连在扬州已经很久了的,方念莺、柳孝岩等人,也都说是不认识。
而曹惜月只是瞥了一眼那幅画,却没怎么作声了,似乎非常的拘谨腼腆。
连久在扬州的这几位,都没见过这吴绛仙。
那说明,小寒爷我之前的推断没错,这吴绛仙肯定是改换了容颜,潜藏起来了。
而对于这个神秘狠辣的真凶,眼下我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嫌疑人——颜楚楚。
可是赵寒有意无意的,却没有把这个嫌疑人,说给众人知道。
他只是说,羽儿已经去找慧觉师太打听消息了。
吴绛仙就是慧觉师太的徒弟,师太对她一定有不少的了解。相信羽儿很快就会,带来有用的线索,帮助我们找出这位真凶来。
赵寒又说了,和吴绛仙相关的,还有另外几个人。
其一,就是曾经和隋炀帝、吴绛仙一起下了地宫的,那位神秘的武将。
当时,赵寒和李凌若在地宫里发现了三道脚印,其他两道已经确认了,是隋炀帝和吴绛仙的。
而剩下的一道,就是这位神秘武将的了。
可关于这个武将,眼下除了那道脚印之外,并没有其他更多的线索。
而在案子里,这个武将似乎也没有,出现过的迹象。
所以,此人今日是否还活着、是否牵涉在这个案子之中,还是未知之数。
因而,赵寒就说,先把此人暂时忽略过去。
然后,他马上就提起了另外三个,非常重要的人物——
江都宫变那晚,出现在江边的那三个黑影。
这三人显然是参与了江都宫变,而且一直都在寻找着一些,和隋炀帝以及吴绛仙相关的东西。
这些东西,似乎对他们非常的重要。
所以,这三个人当年才会一路追赶吴绛仙,最后逼得她跳江自尽。
而十七年后的今日,他们才会突然又出现在那江都废城里,不断地寻找着什么。
也正因此,吴绛仙当年曾经遭遇了什么,为什么要做出这个沉船案来,这背后的原因,这三个人很有可能知道。
而最关键的是,这三人之中的一人已经确定了,就是杜松云手下的那个将领,令狐德正。
而这个令狐德正,就是朱贵儿口中的,当年的那位隋朝禁军将领、令狐行达。
所以,必须立即设法,把这个令狐德正抓住,然后对他详细审问。
这样,他们知道的所有关于“女鬼”吴绛仙的消息,还有他们三人的目的、其他两个黑影是谁,马上就会一目了然了。
赵寒说完了沉船案,下来就是第二件事,镇压突厥乱贼起兵。
之前我们一直认为,沉船案就是突厥人做的。
可是经过这段时间来的追查,我们渐渐发觉,这个案子,有可能是那吴绛仙自己所为,与突厥人还有杜松云都没有关系。
可这仅仅只是一个假设。
这个沉船案发生之后,杜松云立即就来了扬州,突厥人也开始了作乱的事,这一切也太过凑巧了。
而且,不管这三者有无关系,他们的行动,也确实起了一种“相辅相成”的作用。
这些突厥乱贼在扬州暗中经营多年,收买了大批的扬州官吏,还做了一系列的兵马准备。
他们的目的,肯定就是为了祸乱扬州,乃至整个大唐的江南之地了。
而杜松云此次来扬州,其目的显然就是针对李希愚李大人而来,要对李大人下手。
说到这里,赵寒故意一言带过。
他并没有把这背后牵涉到的,太子和四皇子越王的夺嫡之争的大背景,说出来。
因为,这毕竟牵涉到大唐皇室的秘事,其中利益牵涉众多,风险极其的大。
要是让众人知道了,不仅不会有帮助,反而有可能连累他们。
赵寒又说了下去。
杜松云不仅是对李大人不利,而且,他还连续收受了突厥人巨额的贿赂。
这段时间以来,突厥人在城中频有动作,和我们有过几次惊心动魄的大战。
杜松云身为扬州主事的官员,却好像没有看见,一点要出兵镇压的动静都没有。
这就已经说明了,不管他们和吴绛仙是不是有什么关连,可杜松云和那些突厥乱贼,肯定就是一路人。
他们这一次,很可能是联手做事。
虽然,杜松云为什么会和外邦乱贼勾结,这个原因尚未完全清晰。
可小寒爷我从穆公子那里已经知道,杜松云这么做,很可能还有他自己私下的某种目的。
如今,杜松云的麾下,有大都督府府兵的大军。
突厥乱贼的人马,也应该远远不止那两千而已。而且,他们还有那一块特地从外地运来的、黑火药大岩石。
这两方人马一旦联手、动起手来,将会非常不容易应付,也会对扬州城和百姓们的安危,造成极大的威胁。
所谓,“擒贼先擒王”。
杜松云一直在大都督府内,那里有重兵把守,不容易下手。
而那些突厥乱贼的头领、那个蒙面黑衣人,我们已经知道他不是执失魁也,而是另有其人。
那么,有没有可能把这个人先找出来,暗中把他抓获了呢?
苏雨童和哥舒摩罗是突厥人,赵寒就问他们,是否有可能知道,此人是谁。
苏雨童和哥舒摩罗思考了一阵,又问了,那位随从胡女喀贝莎。
三人都摇了摇头。
因为,执失魁也以前是他们突厥国内的军中人物,后来成了祆教穆护、来了扬州,还带着那一帮黑袍巫师,做了这么多的坏事。
所以,苏雨童他们一直都以为,那个蒙面黑衣人,就是执失魁也。
可如今赵寒说此人另有其人,那他们也是一时没有什么头绪了。
或许,有可能是还有其他像执失魁也一样的头领,也被派来了扬州,还暗中隐藏着。
这个,他们就需要再去探查了。
第516章 救李大人的计策
至于,那些突厥乱贼为什么会在扬州城里,做出这一番阴谋来,哥舒摩罗也直言说了出来。
他说,这很可能是西突厥国内,那一帮反对与大唐结盟的势力的,所作所为。
他们做这些事,是为了挑起两国的纷争,从而迫使突厥可汗撕毁和大唐的盟约,对大唐重启战事。
而那些势力,也就可以趁机达成他们那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哥舒摩罗道:“哥舒某虽只是商客,可在我突厥朝里,也还是有一些朋友的。
哥舒某可以肯定地说,对于这些人的阴谋,我国的大可汗绝对是反对的。”
苏雨童也点了点头,好像又想起了什么:
“虽然我不知道,那个蒙面黑衣人是谁。
可是在江都宫那晚,我曾经和他手下的那个白面人,面对面见过。
虽然那人带着面具,可我一看到那个样子,就有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我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似的。
赵寒你放心,这一次我和摩罗一定会好好地配合你们,把那些乱贼全都揪出来。
我们要把他们抓回国内,押去见可汗。
我们还要把国内那些暗藏的势力都揭露出来,决不能让他们再这样,阴谋害人。”
“谢过苏姑娘和哥舒先生。”
赵寒谢过,又说起了除了吴绛仙、杜松云和突厥乱贼之外,还有一个隐藏的势力。
那就是,在栖云寺那晚出现的,那个粉袍黑影。
那个粉袍黑影一直都藏在暗处,可在那一次,他终于第一次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很明显,那个几次出现的黑衣女子、被李凌若灭了的黑尸妖物,包括在栖云寺里的、那个操纵了所有松树的妖物。
这三个妖物背后的主子,就是那个粉袍黑影。
从一开始直到江都废城里,此人操纵着他手下的三个妖物,一直参与在这个案子之中。
他的人烧了李府练功房里明月楼的卷册,用毒水淹没了延府的地洞,还出现在江都废城的突厥大营里,对赵寒和李凌若施行暗杀。
很显然,这个粉袍黑影和沉船案、还有那些突厥人,都有着重大的关连。
说不定,他就是其中一个重要的人物。
“而且,”李凌若淡然道,“此人的化外修为,不低。”
栖云寺那晚,李凌若远远见过那个粉袍黑影的。
以李凌若的性格,她能说修为不低的人,那必定是个非常厉害的化外高人了。
“这么厉害的一个人,”柳孝岩有些不解道,“还牵涉了这么多的关系。
赵法师您说,这个粉袍黑影,他究竟是谁?”
赵寒没有直接回答,只道:“这个人,不管他是谁,我相信,很快他就会现出原形来的。”
“为什么?”柳孝岩道。
“因为……”
赵寒忽然扫视了周围的众人一眼,神秘一笑道:
“都到这个时候了,接下来他要是再不现身,那他在扬州弄了这一通的劲头,那就是白忙活了。”
沉船案、镇压乱事,这两件事都说完了。
那接下来,就是第三件、眼下最迫切的,救李希愚李大人的事了。
眼下,李大人还被关在大都督府的大牢里。
杜松云马上就要对李大人下黑手,突厥人也眼看就要起兵。
很明显,这些事情的背后,极可能是这双方的一个默契,是他们这次在扬州的终极计划的开端。
而“沉船案”的一个重要线索人物——令狐德正,正好也是杜松云的手下。
所以,这三件事看来分裂,可其实都是连在一起的。
所以,接下来只要我们集中全力、把李大人救出来,那其他两件事,也就可以迎刃而解。
那些关键的嫌疑人、疑点和线索,也就可以一一地抓获和解开了。
赵寒的话,一句句的都是鞭辟入里。
众人本来觉得这扬州的事,可真是纷繁复杂、不知从哪里下手,可听了这一番话之后,真是有如茅塞顿开。
而经过这些时日以来,大家早已看得明明白白的了。
自从开始办案以来,赵寒所有的推断和计划,几乎全都应验和成功了。
那个“女鬼沉江案”,曾经如此的扑朔迷离,让整个扬州城都无可奈何。
可如今,这里头的谜团却一步步地揭开,眼看就要触及真相。
案子背后暗藏的所有势力,也都逐渐浮出了水面。
这位赵法师虽然才十余岁,其实却是一位非常厉害的法师、破案能手,和运筹帷幄的统帅人物。
因而,众人听了赵寒的话之后,纷纷都说,下来该怎么做,就请法师把计划说出来吧。
一众的注视目光之下,赵寒缓缓转头,望向了屋内的后方。
那里悬挂着一张,巨大的扬州堪舆地图。
地图上,画着各种城池、屋宇、通道、水路,纵横交错,一派恢弘的景象。
赵寒走了过去,手一指城里的一处,偌大的院落:
“我们的计划,很简单。
那就是,进大都督府救人。”
众人禁不住一奇。
如今,李大人被关在大都督府里,要进去救人,那是理所应当的。
可谁都知道,眼下那大都督府正在杜松云的掌控之中,可以说是他的“大营”了。
那里里外外的守卫,都是无比的森严,就连一只苍蝇想要飞进去,可能都会被发现。
这,可怎么进去?
“赵法师,”方念莺禁不住道,“那您打算,怎么进去大都督府?”
“还能怎么进?”
赵寒道,“当然是昂首挺胸,从大门直接走进去了。”
众人顿时愕住了。
赵寒看着众人的样子,笑道:
“诸位放心,在下虽然胆壮,可脑子还没糊涂。
送死的事我不会干,更不会让大家伙干的。
我已经想好了一个计策。
只要用了这计策,那到时候我们就这么直接上门,杜松云不仅不会对我们动手,反而还会乖乖地把大都督府的门开了,笑着请我们进去。”
什么?
眼下,杜松云已经决定了要对李大人下手,那就是彻底翻了脸。
我们这么闯上门去救人,他不动手,还会笑脸相迎?
众人都禁不住很好奇:“赵法师您说的,究竟是什么计策?”
人群中,唯独只有两个人,没有露出这种神色来。
一个是哥舒摩罗,他只是淡笑看着赵寒。
另一个是李凌若,她坐在后方的椅子上、霜目淡然,似乎已经想到了些什么。
“这个计策就是……”
赵寒看着众人,一笑道:
“两个字,‘换人’。”
第517章 兵力悬殊
“眼下,”赵寒道,“我们和杜松云的手里,各有一位对方看重的人质。
大家见个面、喝杯酒,再把各自的人质拿出来一换。
这么‘好’的提议,杜松云一定会接受。那这样,我们不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进到大都督府里去了么?”
这一下,众人都听明白了。
赵寒说的两个人质,在杜松云手里的,当然就是李希愚李大人了。
而在我们手里的,当然就是那一位,还被柳孝岩羁押在某个神秘地界的,穆公子了。
“所以您是说,”方念莺道,“用穆公子把我夫君交换回来,对么?”
“不错。”赵寒道。
那边,那位漕运使王弘恩一直听着,没怎么做声。
他刚从大都督府里逃生回来,身上的伤痕还在,只是已经好了许多。
此时,王弘恩似乎有些忍不住,就道:
“赵法师,下官知道,您的计策一定是万分周全的。
可是,下官曾在大都督府里呆过,对里头的情形也是略知一二。
那府里的守卫,可真是非常严密。
而杜松云、孔怀亮和令狐德正那些人,他们是想尽了一切的诡计,都要将李大人置之于死地啊。
法师您就那么确定,这位穆公子,真的对杜松云那么的重要。
他们会宁愿把李大人拿出来,做交换?”
“赵法师,”方念莺也道,“之前,柳参军带您去见了那位穆公子。
不知是不是,穆公子给了您什么重要的线索,所以,您才有了这个计划?”
苏雨童也很好奇:“总听你们说,这个穆公子。
这究竟是个什么人,竟然会让那杜松云和李大人两位,都这么的看重?”
一时间,众人几乎都看向了赵寒。他们对这位神秘的穆公子的身份,都非常的好奇。
唯有李凌若,依旧目光淡然。
众人的好奇,赵寒当然清楚。
只是如之前所说,李承乾的太子身份是绝对的机密,说出来了,只会造成麻烦。
此外,李承乾向我透露的、他们扬州计划的后续安排,在此时此刻,也不能全部讲出来。
否则,这将会影响我整个计划的实施,甚至会造成这次扬州大战的失败。
为什么?
因为,除了柳参军这位“假内鬼”外,还有其他的“真鬼”在。
别忘了,眼下还有几个一直深藏的对手,他们的身份,还没有揭开。
其一,同样收受了突厥人贿赂、和柳参军的“伏鸾”齐名的,那个“隐鹄”。
其二,和令狐德正一起的那两个黑影。
最后,就是那三个妖物的主子,神秘的粉袍黑影。
从这些人与案子的关系以及对案情的熟悉程度,就可以推断,他们一定离我们很近,甚至一直就潜伏在我们的身边。
就像上邽城里的,张大哥、宗先生、孟凉等人一样。
其实对于这些人,我也已经收集到了许多线索,有了推断。
可我就是不说。
这一次,小寒爷我也来个“以暗敌暗”。
我就是要让这些对手们想知道、却又不知道,我是否知道了他们的真实身份,就这么日夜担心着。
只有这样,接下来实施我的计划的时候,这些“真鬼”们才会一个个迫不及待地跳出来,露出狰狞的真面目。
想到这里,赵寒正想回应众人的疑问。
这时,柳孝岩突然道:
“夫人、诸位,关于那位穆公子,李大人曾经一再嘱咐过属下。
大人说,此人的事、事关重大机密,无论是谁,都不可以随意泄露。
这除了保密之外,也是为了咱们大家好。
所以赵法师的难处,我非常明白。
孝岩在此斗胆恳请诸位,就不要再为难赵法师了。”
柳孝岩说完,就朝众人深深做了一揖。
众人看柳孝岩都这么说了,也都纷纷点头,不再追问了。
眼下,三件大事都已说完。
众人也已经商定,就从第三件事——“救李大人”入手,救人的计策也有了。
可是,要确保这一切成功,有一样事、至关重要——那就是兵力。
如今,杜松云和突厥乱贼手下已知的军队,就已经有数千近万人了,还未提及他们暗藏的人马。
而我们这一方,主要的战力只有卫察司的几百兵将,以及苏雨童和哥舒摩罗临时集合来的,几百突厥武士。
这两者加在一起,最多不到两千人。
而其他的人等比如李府家丁,人数一共就是百人上下,战力更是无法和那些正规的大军相比。
刚才进来讨论之前,赵寒也向李凌若问过,是否借到了援兵。
李凌若的回答是:
“霜姨还没有回来。只是这一次,恐怕是不容易了。”
看来,之前小寒爷我的推断,应验了。
上次上邽城里,李姑娘运用太上世家的关系,私自调动了李孝阳的五万骁阳军。
长安朝廷肯定是收到了消息,应该是暗中给各地的府兵人马,下了什么严令。
以后,要再想这么肆意地调动大唐的军队,恐怕很难了。
除非,是太上世家的家主李玄苍亲自前来,以他的身份和传闻中与皇室的关系,兴许还可以调动得了。
可李玄苍远在千里之外,远水救不了近火。
那么眼下在这扬州城里,最后一支有可能的援军,就是那位刺史大人房遗直手下的,扬州州府的府兵大军。
可是,柳孝岩已经数次求援,各种方法都用尽了。
房遗直却连面都不让见,一点回应都没有。
而对于杜松云那边,这位房大人从头到尾,似乎也没有任何,实质的帮助举动。
房遗直的这个态度,赵寒当然可以理解。
因为,杜松云和李大人的争斗,暗中牵涉到了长安朝廷上的夺嫡之争,那是何等的凶险。
早听李大人说过了,这房遗直,乃是当今大唐宰相房玄龄之子。
对于杜松云和李大人,房遗直无论帮助哪一方,那都是一个明显的站队姿态。
这对于他自己、还有他那位身为宰相的父亲,都会造成非常不利的影响。
更何况,房遗直和赵寒之间,还有“输了擂台比试”的那场过节在。
所以,他保持这种“置身事外”的姿态,以“不回应”的方式、拒绝了我们的求援,也就毫不出奇了。
只是,这一番的利害关系,赵寒当然也不能随便说出来。
而柳孝岩听到提起了房遗直,就道:
“赵法师,我再亲自上门一次,向房大人他当面求助,如何?”
“不必了。”
赵寒道,“柳参军您放心,对房大人那边,我自然会有办法应付。”
第518章 拜见师太
“眼下形势紧急,我们必须立即行动而起,才能确保李大人的安全。”
赵寒说着,望了眼窗外那片苍茫恢弘的城池,道:
“如今这城中的形势,确实对我方不利。
但我相信,只要我等安排得当、全力以赴,就一定能把那一路路的‘妖魔鬼怪’挫败,打赢这场大仗、救出李大人,还扬州乃至整个大唐以安宁。
为此,在下对诸位有一个不情之请。”
“赵法师请说。”众人异口同声道。
“在下希望,”赵寒道,“在此次计划施行之时,我们所有人都要悉心投入,通力合作。
每个人的心中,都不能有一丝的私心在。
这一点,不知诸位可否做到?”
赵寒一边说着,一边扫视着堂内那一张张,无比熟悉、却又似乎有些陌生的脸。
“当然。”
苏雨童一拍胡刀,“赵寒你就说吧,要我们怎么做!”
方念莺、柳孝岩和王弘恩,也纷纷点头称是。
哥舒摩罗淡笑着、对赵寒点了点头,仿佛对于这位少年法师的统帅气质,他是相当的钦佩。
李凌若的霜目之中,也隐隐升起了一丝赞许之情。
唯有曹惜月,还是不敢抬头看,好像对这种紧张的形势,有些害怕。
“好……”
赵寒目光一凝,凝然的少年声音,在偌大的屋内响了起来:
“那么接下来,就是此次‘换人’计划的,具体安排。”
……
……
入夜,卫察司的一个侧门。
安排都已确定,众人立即和赵寒告别,各自准备去了。
苏雨童走到了赵寒的面前,笑道:
“赵寒,你知道吗?
刚才在里面,我看着你,给大家分析形势和安排任务的样子。
有那么一瞬,我还以为这是一位大唐的少年大将军,出来了呢。
嘻嘻,你啊,不愧是本姑娘看中的人。
来,咱俩拥抱一下,就当是给你的一个小鼓励,怎么样?”
夜色下,苏雨童玉臂一张,那张美萌的脸,笑盈盈地对着赵寒。
旁边,其他人早就走散了。
哥舒摩罗站在门外,远处的屋檐下。
他望着这两个少年男女的样子,捋了捋卷须,欣慰而笑。
赵寒两人的身旁,李凌若一袭白衣,还站在那里。
“喂赵寒,”苏雨童却没有一点羞涩,“之前在祆祠里,你就不肯抱我。
如今大战在即了,你我就当是战场袍泽之间的一个拥抱,这都不行啊?
你要再这么拒绝我,本姑娘可要生气了哦。”
她虽然这么说,可还是萌萌笑着,一点怒意都没有。
旁边,李凌若淡然地看着,青衫少年的一举一动。
这是送命题么……
赵寒咳了一声,正想回应。
远处的夜色中,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两匹大马从黑暗的巷陌里飞奔而出,停在了门前。
一个人影翻身下马,几步走了上来道:
“赵寒,我有重要的事情,要马上告诉你!”
是洛羽儿。
她一身劲装打扮、背负巨刀,俊美的脸上有了些许尘霜。
身后,姜无惧也下了马,一边撑着膝盖直喘气,一边掏出几只都压扁了的扬州肉包子,猛地丢进了嘴里:
“哎哟香儿妹,连续跑那么久的马回来,你还真能扛得下来啊。
给我饿得呀,赶紧找补一下……”
远处,一道气息飞掠而来。
黑衣少年萧寻也站在了台阶下,猎猎的黑衣,缓缓落了下去。
深夜时分,羽儿他们突然回来了,而且是这种神情。
这说明,他们这一次去找那位慧觉法师,肯定是打听到什么重要的线索了。
很好。
可先不忙,我现在还有一件要事,要先和另一个人说。
“羽儿,你们回来就太好了。”
赵寒道,“你稍等片刻,我有些事,要先和苏姑娘说。
苏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洛羽儿的突然出现,把刚才门前那一丝男女情意的气氛,完全打消了。
苏雨童立即点了点头,跟着赵寒走到了一个角落里。
赵寒就对胡族少女,低声说了几句话。
苏雨童听了似乎一愕,低声道:“赵寒,这些事,你确定么?”
赵寒点点头。
苏雨童看着少年凝然的神情,思考着什么。
“好,”她忽然也点了点头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办妥的。
我先走了,回头,扬州大都督府见!”
苏雨童说完,转身向洛羽儿走了过去。
两位刚刚结交的姐妹、干练的少女,她们对视了一眼、一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雨童随即走到门外,和哥舒摩罗一起翻身上马,纵马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赵寒立即就和洛羽儿等人,连同李凌若和柳孝岩一起,回了卫察司的小院之中。
洛羽儿就把她这次去,那一段堪称“奇遇”的经历说了出来。
之前,离开栖云寺之后。
洛羽儿三人就往城外而去,到了扬州城郊一条小江的边上,一个尼姑庵的门前。
本来他们以为,照智空大师所说,那位慧觉师太是个高人。那她所在的尼姑庵,一定也是个非凡的所在。
可到了一看,那就是一座简朴的小寺,比栖云寺还要狭小。
栖云寺里,还算是人迹罕至,比较清幽。
而这个尼姑庵,却有不少善男信女出入、烧香拜佛,如同凡俗的佛家寺庙一样。
那位慧觉师太,就坐在庵内的佛堂里,敲着木鱼、闭眼念经,就像一位普通的比丘尼师。
时不时地,师太她还和其他的小尼姑一起,跟那些拜佛者讲讲经文、聊聊家常,替人排忧解难。
洛羽儿没有想到,这位佛法高深的师太,竟然是这么一个随和的人。
她见慧觉师太在忙着,不便上去打扰,就和姜无惧两人,在堂外的树下等待着。
一直到了日落西山,善男信女们都散去了。
洛羽儿心想,这时候师太应该空闲下来了,正想进去请教。
谁知一转身,慧觉师太已经站在了门前,慈祥笑着对少女道:
“请问,是洛羽儿、洛姑娘么?”
洛羽儿一愕。
她心想,今日我是平生第一次和这位师太见面,怎么,师太她就知道自己的名字了?
第519章 法号妙净
慧觉师太见洛羽儿有些讶异,就笑道:
“是贫尼的师兄智空来信,告诉我了。
洛姑娘,您请跟我来。
静玄,你带这两位小郎君,去侧堂稍作将息吧。”
一般出家人,对百姓都是称呼“施主”的,就像智空大师那样。
可慧觉师太却直接称呼洛羽儿等人为“姑娘”和“小郎君”,还让小尼姑带姜无惧和萧寻去将息,就跟朋友亲人一般。
而且,她还说,她是智空的师妹。
这个,智空大师可没有提起过。
洛羽儿就把智空说过的,为什么要让她来找师太的事,说了。
慧觉师太笑道,我师兄他是故意那样说,想让洛姑娘你过来找贫尼的。
洛羽儿就更奇怪了。
她和智空大师,也就是在栖云寺才相识的,而她和这位师太,就更是从未见过面。
为什么,智空大师会故意的,让她来找这位师太呢?
洛羽儿想着,就跟着慧觉师太进了内堂,两人对面坐下了。
“贫尼知道,”慧觉师太道,“洛姑娘此来,是想要询问贫尼的那位徒儿、妙净的事,对么?”
洛羽儿心想,这肯定也是,智空大师来信告诉师太的了。
她就点点头,拱手道:
“此事事关‘女鬼沉江案’,还有扬州百姓的安危,小女子恳请师太,能直言相告。”
“当然。”
慧觉师太好像早准备好了似的,就说了起来。
她说,贫尼的那个徒儿妙净,是贫尼多年前在河北道大夏国的都城,乐寿县里救的。
当时,贫尼云游路过该地。
我见到妙净的时候,她正在野外的一棵树上,准备上吊而死。
那时的她,满脸都是烧伤后的血污,容颜非常可怖。
贫尼就把她救了下来,给她治了伤,助她度过那生死的一劫。
可妙净醒来之后,却依然想要寻死。
她还一直说,不要拦我,那个人已经去了,我要去阴曹地府陪他。
直到贫尼反复劝了许多次后,妙净这才稍微冷静了下来。
贫尼就问她,为何寻死。
妙净就把她的身世,简要与我说了。
她说,她曾经是前隋江都宫里的,一位迷楼秀女。
后来江都宫变事发,她侥幸逃了出来,辗转到了乐寿县,因缘巧合被窦建德收养下来,成了他的养女。
当年,窦建德雄踞河北、励精图治,大夏国也是方圆百里,国泰民安。
本来妙净以为,她的余生可以就此安定了。
可没想到,又遇到了窦建德被唐军击败、送往长安斩首,大夏就此亡国。
妙净连遭大难,在那次逃亡时、容颜又被毁了,所以心灰意冷,就想寻死。当时她说这些的时候,眼神还非常的黯淡。
贫尼在世间传授佛法,曾见过无数形形色色的人。
我知道,妙净这个模样,那就是一心寻死的人。若想让她重获生机,那就必须打破她的心结才行。
于是,贫尼就问了她一句话:
“施主,你刚才说的那个‘去了’的男子,不知是谁?
他对你很重要么?”
当时妙净听了,非常吃惊。
她似乎没有想到,为什么贫尼会知道她说的那个人,是个男子。
其实也很简单。
贫尼此生,曾经渡过不少女子。
看妙净说那些话时的神态,还有,她说要陪那人去阴曹地府。
这一看,便是一位痴情女子,对她心中的郎君说的话。
我把这些对妙净坦诚相告,就说贫尼绝无他意,只是见施主您似有深情郁积在胸,所以,想帮您略为解忧而已。
一般说来,在这种劫后重生的时候。
要是寻常的女子,听到有人愿意听她倾诉,多半都会当场痛哭,把一切都说出来。
可是妙净却不然。
她只是一愕,然后就摇了摇头,说:
“不,师太您听错了。
小女子不认识什么男子,更没有要陪他去什么地府,请您不要再问了。”
贫尼见既然妙净她不愿意说,当然也不会强人所难。
我就说,施主你眼下有伤在身,不如先随贫尼回庵中,休憩疗伤。
待伤好之后,施主来去自如,贫尼绝不会阻拦。
妙净这才跟了我、一路南行,回了这庵中住下。
当时,贫尼专门辟出了一个小院来,让她好生休养。
刚开始时,妙净一个人住在那院子里。
她每日都是一言不发,除了饮食起居之外,不肯见我、更不肯见其他任何人,似乎不想和这世间的一切接触。
贫尼也不强迫于她,就嘱咐其他的徒弟们,好生照顾她,帮她早日康复。
后来忽然有一日,从来不愿见人的妙净,突然找到了我。
当时她一见贫尼的面,就双膝跪了下来,磕头叫我师父。
我有些奇怪,便问她,为何如此。
妙净也不解释。
她就说小女子愚昧,今日才得知,师太您是一位化外高人。
小女子恳求师太您收我为徒,教我化外法门,小女子不胜感激,将以一生为报。
说完,她又连续磕了许多头,就伏在地上,不起来了。
贫尼明白了。
贫尼确是会化外法门,我的一些徒弟,也向我学过法术。
妙净应该是看到了那些徒弟施展法术的情形,因而知道了,贫尼会化外法门的事。
所以,她就一改不愿见我的态度,想来向我学习化外法术。
其实,从那段日子以来,贫尼早就看出来了。
妙净她是一个心思深重,又非常执着的女子。
她的态度突然转变,还这么恳切地想学法术,一定是为了达到她心中的某个目的。
可不管如何,既然她想要做某件事,那就说明,她寻死的念头已经暂时抛却,想要活下去了。
贫尼非常高兴,当即就收了她为徒。
“妙净”这个法号,就是那时候给她起的。
洛羽儿听到这里,顿时想起了,那个白衣女子吴绛仙的情形。
听赵寒说,这吴绛仙的身上,有一种非常奇异而又强大的气息,非道非佛、非妖非鬼,很不容易辨认。
但毫无疑问,她肯定是一位,法力高强的化外人物。
如今慧觉师太说,妙净确实跟她学过化外法门,那这条线索就对上了。
慧觉师太又说了下去。
自从学了化外法门之后,妙净就像着了迷一样。
她每日从早到晚,全都沉浸在了化外修行之上,几乎连觉都不睡。
那种刻苦的程度,贫尼真是平生未见。
可以看得出,妙净她非常想要快速炼成高深的法力,好去做她想做的事。
也不知,是否是苍天有眼。
妙净修为的进展,就真像她期盼的那样,可谓一日千里。
并没有修炼多长的日子,妙净的修为,就已经远远地超过了,贫尼其他所有的徒弟。
乃至于,有些徒弟曾暗中来对贫尼说过。
她们说,师父,妙净师妹的修为这么的诡异。
会不会,她根本不是一个凡人,而是个什么妖魔怪物啊?
第520章 一位奇女子
洛羽儿听到这里,就想起了、白衣女子把数十人变成干尸的可怖情景,不禁问道:
“那师太,您是怎么回答的?”
慧觉师太淡然一笑:
“当时,贫尼就对我的那些徒弟说。
我佛门中人、普渡众生,无论是人是妖是魔,于我辈眼中,皆是六道平等之类。
所以,无论妙净她是谁,在我的眼里,都是一样的。
从那以后,庵里就再也没有人,对妙净有什么异议了。”
洛羽儿心里不由一声赞叹,又道:
“那师太您后来可知道了,为什么妙净她的修为,会进展得那么快么?”
“这个世上,”慧觉师太道,“有些天赋奇才的人,对于化外修行,旁人练十年才如一日,他们却是练一日便如十年。
妙净的身上,想必是有非常高的修行天赋,再加上勤学苦练,所以才能有如此的进展。
在这方面,贫尼想,洛姑娘您应该深有体会吧?”
慧觉师太淡笑看着洛羽儿,仿佛这淡淡的一眼,就把少女的前世今生都看透了一般。
洛羽儿心里一奇。
听师太的意思,她就是在说,自己和那妙净一样。
对于化外法门,都是没有根基的初学者,但通过刻苦修炼,同样很快就练成了不俗的法力。
可师太她又是怎么知道,自己这些修为的事的呢?
洛羽儿听人家这么夸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转移话题道:
“那后来呢?妙净她练了法术之后,怎么样了?”
慧觉师太说,自从练了化外法门之后,妙净的心情,好像渐渐好了起来。
慢慢的,她开始和庵中的师姐师妹们说话了,还交上了些好友。
她脸上的伤,也渐渐好了起来。
从来不笑的她,竟然开始笑了。
此时大家才发现,这位一直冷酷不言的妙净师妹,若是正常了起来,其实是一个不错的女子。
她谈吐优雅,显然是个读过许多诗书的人。
她待人接物,也很温和周到,显然是阅历非常的丰富。
有时兴致来了,妙净还能即兴吟唱歌曲,跳上一段胡舞。那歌声和舞姿,既端庄优雅,又非常的美妙动人。
可以看出,她说自己曾是前隋宫中的秀女,所言非虚。
诗词歌赋、曲言乐舞等等,她可以说是,无一不精。
我庵中所有的徒弟、连同来庵里拜佛的百姓们,但凡认识她的,都会被她的风度所感染。
虽然妙净脸上的伤还在、容貌已经看不清了,但可以看得出,她从前必定是一个绝世的美人。
尤其是,当妙净笑起来的时候,那一双眼里,有种勾人心魄的美。
“在俗世中,”慧觉师太道,“人们都把这种眼睛,称作‘桃花眼’。”
桃花眼。
赵寒说过,那朱贵儿说、当年吴绛仙最迷人的,就是一双桃花眼。
这个妙净有这样的身世和才华,还有一双桃花眼,毫无疑问,她必定就是那个白衣女子吴绛仙了。
“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慧觉师太又道,“妙净她必定会成为一个大善之人。
她,也将会是贫尼毕生以来,最出色的一个徒弟。
贫尼甚至还想过,将来百年之后,将此庵中的衣钵,都交与她打理。
只可惜,世事无常,苍天不遂人之愿啊。”
原来,就在关于妙净的一切,仿佛都在变好的时候。
忽然有一日,有个小尼姑急匆匆地来对慧觉师太说,昨晚,她遇见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那晚,那小尼姑起夜,偶然经过妙净住的小院子。
她忽然听到了,院子里传出了一些沙沙的响声,好像有人在犁地一般。
小尼姑心想都这么晚了,人都睡了,怎么还有这种怪声?
她很好奇,就偷偷走到院门边,往里头看了进去。
夜色下,小院的中央,正站着一个黑影。
那黑影穿着一身的比丘尼服,手里拿着根骨刺一样的东西,在地上划着什么。
尼姑心里一跳,连忙擦了擦眼,再看过去。
那个黑影,原来是妙净。
她拿着的,其实是一根长长的、干枯了的树枝。
妙净脚下的泥地上,画满了许多个人的头像,好像是她用树枝划出来的。
那些人头,一个个面目模糊,又很狰狞。
另外,还有许多道弯曲的划线,把这些人头,交错地连在了一起。
每个人头的旁边,还划着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像是对那个人的描述。
整个院子的地上,就像画上了一幅百鬼图,看来非常的惊悚吓人。
而此时的妙净,正低头看着那幅可怕的图案,一言不发。
小尼姑看着这一幕,吓了一跳,不小心噗的一声,碰了下墙壁。
就在此时,院子里。
妙净突然一下转过头来,那双桃花眼里,两道寒光照了过来。
夜色下,那一刻的她,就如同一位来自地狱的女阎罗,和白日里那个温文尔雅的妙净,简直判若两人。
小尼姑吓得魂儿差点都掉了。
她连滚带爬地逃了开去,也不知道后来,院子里发生什么了。
慧觉师太听完了这一番话,忽然想起了什么来。
就在那段时日里,不知妙净是否突然又开了窍,她的法力修为,突然再次飞速提升。
那进展之快,比起之前的那种,还要快了不知多少倍。
以至于慧觉师太每次看到的时候,都不由得心生感叹,世间竟然有如此天赋异禀之人。
同时,也就在那一阵子,在半夜的时分。
慧觉师太时不时就会感觉到,有一股莫名的元气悸动,在尼庵里生了起来。
那股悸动非常的奇异,不知来自何方。
它每次生起的时候,尼姑庵里,都会莫名地刮起一阵奇异的风。那风淡淡的,不像世间任何的风,没有任何的猛烈。
可每次那风一起,整个庵里所有的花草树木,一切有生灵的物事都会微微地抖动,好像在害怕着什么一样。
而那些飞鸟野兽,更是吓得瑟瑟发抖,纷纷钻进洞中,不敢出来。
就仿佛,那阵异风之中,蕴藏着一种何等惊人的气息一般。
可每次当慧觉师太想去探查的时候,那股元气和那阵风,又会突然消失无踪,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第521章 脱胎换骨
慧觉师太隐隐感觉到,妙净兴许是出了些什么事了。
她立即就带着小尼姑,往妙净的院子而去。
还没去到那里,几个尼姑突然跑过来说,师父,妙净师妹她失踪了。
原来今早,庵里的尼姑们照常早课,可许久都没有见妙净来。
平日里,妙净都是第一个到的,更别说缺席了。
几个和妙净要好的尼姑觉得奇怪,就去了妙净的厢房找她,却不见妙净人在。
尼姑们又把这庵的里里外外,都找了个遍,还是不见妙净的踪影,这才来禀报了师父。
慧觉师太立即就和徒弟们一起,去到了妙净的院子。
院里的泥地上,小尼姑说的那个、画着许多人头的可怕图案,已经不见了。
那个空荡荡的厢房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就像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一个人影也不见。
唯独,只在书桌上放了一封信。
信上写了几行字,那笔迹娟秀柔美之中,带着一种男子般的流云气概:
“吾师在上:
徒儿妙净本该是已赴黄泉之人,实乃三生有幸,遇上师父、离了那奈何桥,回了这人世间。
而后,又蒙师父您悉心教诲养育,这才再做了一回人。
得蒙师父如此大恩,徒儿本该遵循师命,一心问经向善,归于佛门。
只是,徒儿心中仍有一件大事未了,其心实在难安。
此次徒儿不辞而别,正是决心脱胎换骨、到那世间再走一遭,将心中之事了却,彻底与那个恶浊的尘世,恩断义绝。
而后,徒儿必定回到庵中,向师父您披荆请罪,从此永入空门,青灯古佛、了此余生。
不肖徒,妙净。”
慧觉师太看了那信,又看了一眼,那个一尘不染的厢房。
她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长叹一声,再也不发一言。
“从那以后,”慧觉师太道,“贫尼就再也没有见过妙净,也没听到过任何关于她的消息了。
直到今日,洛姑娘您来了,才又说起了此事来。”
洛羽儿说着,赵寒一边听,一边飞快思考着。
慧觉师太说,那晚妙净在院里的地上,划出了那个诡异的图案,还有当时她的那个样子。
很明显,妙净是在做一个非常庞大的计划。
她画的那些人头,很可能就是计划里涉及到的,各个关键的人物。
而羽儿说的没错。
根据师太提供的线索,妙净必定就是吴绛仙,也就是那个“白衣女鬼”。
那么,她做的那个计划,当然就是这桩祸乱整个扬州的,“女鬼沉江案”了。
所以,自从吴绛仙被师太救了,到了尼姑庵之后。
她表面上,好像渐渐恢复了正常。
可在她的内心,从前的种种经历,却从来没有忘记。
可以看得出,吴绛仙之所以重新振作了起来,还如此刻苦地修炼化外法门,就是为了完成她一直藏在心里、没有完成的“那件事”。
虽然,吴绛仙没有明说这是什么。
可很显然,这件事肯定和当初她寻死的时候,提到的“那个人”有关。
当时,吴绛仙曾说,她要陪着“那个人”,一起去阴曹地府。
那么,“那个人”是谁?
慧觉师太说,吴绛仙曾经做过窦建德的养女。
窦建德,正是当年那位闻名天下的“夏王”。
他虽然最后兵败身死,可在民间传闻里,他确是一个受人敬仰的豪杰。
吴绛仙说的“那个人”,会不会就是她的养父,窦建德?
不会。
因为,慧觉师太说得对。
以吴绛仙提起“那个人”时说的话和神态,此人,应该是妙净的心上人。
所以,吴绛仙才会有那种,要与其共赴黄泉的决绝。
因而,“那个人”肯定不是吴绛仙的养父窦建德,而是另外一个男子。
回想一下,江都宫变的时候,吴绛仙跳江自尽,却大幸活了下来。
然后,她离开了扬州、辗转北上,去到河北道,成了窦建德的养女。
再然后、大夏亡国,她正准备寻死,被慧觉师太路过救了,又一路南下,竟然阴差阳错地,又回到了扬州附近。
在此过程之中,除了窦建德之外,还有那个男子,能让吴绛仙如此的寻死觅活?
而这个男子,还是已经亡故了的?
赵寒目光一凝。
难道,会是当初江都宫变时、被弑杀了的,隋炀帝?
而吴绛仙做这一切的事,都是和那隋炀帝有关?
可是据朱贵儿说,这吴绛仙只是迷楼众多秀女中的一个。
在宫变那晚之前,她几乎没有和隋炀帝谋过面,就更别提,得到隋炀帝的宠幸了。
虽然隋炀帝是一代帝王,可对于吴绛仙来说,他终究只是一个陌生的男子,还已经身亡了。
这吴绛仙又为什么会这么痴情,想为他殉情,还为了他,做出这么一大桩的乱事来?
赵寒顿时想起了,在迷楼的地宫里,发现的那些脚印。
当时,隋炀帝和吴绛仙曾经同时,在那里出现。
如果说,吴绛仙心里的“那个人”,真的就是隋炀帝的话。
那么宫变那晚,这两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非常重大的事。所以才会导致了后来,吴绛仙做出这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来。
虽然,这具体是什么,还需要再做探查。
可是羽儿这一次的拜访,真可谓是收获颇丰。
至此,吴绛仙的身份、“女鬼沉江案”的由来,已经基本全部清楚了。
那下来,就是最为关键的问题——这个吴绛仙,究竟是谁。
慧觉师太说过,当时吴绛仙的脸上全是伤痕,看不清原来的容貌了。
吴绛仙在辞别的信里也提到,她要“脱胎换骨”,去做那件事。
“脱胎换骨”,这不就暗藏了,改换容颜的意思么?
所以,吴绛仙应该就像我推断的那样,换了容貌、变成了另一个人,回了扬州犯案。
而这个人,眼下就在我们的身边。
她曾几次以“白衣女鬼”的身份现身,在我的眼前杀人,可每次的隐藏都非常的好,让我无法看清她的样子。
不过,所谓“百密一疏”。
眼下小寒爷我的手里,也已经有了一个嫌疑人——那就是颜楚楚。
“羽儿,”赵寒就道,“师太她有没有说过,吴绛仙当年的年龄,大概是多少岁?”
洛羽儿说,这我也问了师太。
师太说,因为妙净容貌已毁,所以年纪不太看得出来。
可是,从声音和状态等等来看,她应该是个非常年轻的女子,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岁。
可除此之外,关于妙净更多的消息,也就没有了。
因为,虽然妙净后来和别人有了交往,可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走进她的内心,看清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么看起来,颜楚楚和吴绛仙的“年龄不对称”的疑点,还是没能解决。
或许,帮吴绛仙“换脸”的高人的手法非常高超,真的让一位三十几岁的女子,看起来就只有二十出头而已?
嗯,回头得了空余的时候,必须立即去见颜楚楚,把关于“白衣女鬼”的一切,彻查清楚。
第522章 送你一串木佛珠
赵寒想了想,又道:
“羽儿,师太说,智空大师故意对我说了那些话,是想让羽儿你亲自去拜访师太。
师太她有没有说,这是什么原因?
除了妙净的事之外,她还有没有跟你说过,别的什么事?”
洛羽儿一愕。
其实,师太确实是说过别的事的。
当时,洛羽儿问完了妙净的事之后,也曾问过,智空大师为何让她前来的问题。
慧觉师太道:
“因为很久之前,师兄他曾经拜托过贫尼一件事。
他想让贫尼在他入灭之后,替他照顾一个人,护佑此人、此生平安。
而这个人,就是洛姑娘你。”
洛羽儿当时非常的奇怪。
虽然,她对智空大师非常敬仰和感恩,可不管怎么说,他们两人也才刚刚认识,不到两日的功夫。
为什么在很久之前,智空大师就知道我洛羽儿这个人了?
而且,他为什么还会拜托慧觉师太,照顾我一生呢?
洛羽儿禁不住就问了出来。
慧觉师太道,“此间的缘故,贫尼也曾问过师兄。可他没有明说,只是恳求我帮他完成此事。
贫尼知道,师兄他不是个随便之人。
既然他说这是一个重托,那就说明,洛姑娘你一定是一位非常重要的人。
贫尼立即就答应了下来。
时至今日,洛姑娘你果然出现了。而你想问的消息、想知道的事,贫尼也全都告知你了。
那接下来,不知贫尼可否,也问洛姑娘你一件事?“
“师太您请说。”洛羽儿道。
慧觉师太淡然一笑,道:
“不知洛姑娘你,可愿放下红尘、入我佛门,做贫尼的徒弟?”
洛羽儿怎么都没想到,这位刚认识不久的师太,竟然会突然问她这样一个,“大问题”。
慧觉师太看着洛羽儿纯真的样子,笑道,“贫尼知道,此问确实非常唐突。
洛姑娘你也一定很想知道,其中的缘故。
实不相瞒,贫尼之所以有此一问。
其一,是出于公心,是对师兄托付的应诺。
贫尼希望能藉此,长守姑娘的身旁,尽一份绵薄之力,守护姑娘的安全。
而其二,这也有贫尼的私心。”
“私心?”洛羽儿道。
“不错,”慧觉师太道,“不瞒姑娘您说。
自从妙净不辞而别之后,贫尼一直心有所憾,想再寻找一个徒弟,作为日后的衣钵传承之人。
今日,贫尼一见到洛姑娘,就知道,我一直在寻找的人,终于出现了。”
慧觉师太看着洛羽儿的眼神,就像一位慈母看着女儿的喜爱。
洛羽儿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
“贫尼明白,”慧觉师太道,“洛姑娘你在这世上,还有许多事要做,一时还无法断了红尘念想。
今日这收徒之事,贫尼也只是一说,还请姑娘您细作考虑。
此外,贫尼还有一言,想送与洛姑娘。”
洛羽儿心里松了一口气,“师太您请说。”
“我知道,”慧觉师太道,“在洛姑娘你的心中,一直都牵挂着某个人。
贫尼此生,曾渡过无数的女子。
她们中的许多人,都是因为没有迈过‘情’字这一关,从而终生郁郁寡欢,甚至红颜薄命。
我的那位徒弟妙净,也正是如此。
所以,贫尼冒昧,想提醒洛姑娘你一句。
‘情’之一字、正如泥沼,用之越深,陷之越深。
还望日后,姑娘你在面临‘情关’之时,要思之再三而动,切勿意气用事,乃至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这一番话,意味深长。
洛羽儿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那个青衫挺拔的少年身影,和他在一起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有些愣愣地,说了一句:
“师太,小女子可否,请教您一件事?”
“洛姑娘请说。”慧觉师太道。
洛羽儿俊美的脸庞上,忽然现出了一种真挚来:
“师太您说,‘情’之一字,不可意气用事。
可是,‘情’,就是‘青’加一个‘心’。
情者,本来就是出于本心的。
心随意动,意由心生。
什么都考虑得周周全全的,一点本心意气都没有了,那,还能叫做‘情’吗?”
慧觉师太一愕。
她忽然笑了,单掌一竖道:
“阿弥陀佛。
师兄他果然没有看走眼。
洛姑娘你,果然是一位世所罕见的奇女子。”
她说着,就掏出了一样物事来,递给了洛羽儿。
那是一串青色的木佛珠,样式简朴无华,可每颗佛珠上,都隐隐有个特殊的佛家图腾。
“这串佛珠,”慧觉师太道,“就当是今日相见之一小证,还请洛姑娘你收下。
日后,若是姑娘你想明白了,又或者你需要任何的帮助,可以随时来此庵中,找贫尼。
若是那时,姑娘你不在扬州。
则可以拿着这串佛珠,到你所在地的任意一家尼姑庵中,把佛珠交与那里的主持法师。
她自然就会明白一切,设法帮助于你的。”
洛羽儿见盛情难却,只好多谢收下了。
随后,慧觉师太就说她有修行功课要做,恕不能久陪了,就让一位小尼姑把洛羽儿等人,恭送了出来。
在回来的路上,洛羽儿一直琢磨着,师太最后说的那些话。
她感觉,师太这是话中有话,但又一时想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这时候,赵寒突然问起来了。
洛羽儿本想脱口而出的,可她一想到那段关于“情”字的对话,不知道为什么,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赵寒看少女这个样子,正想说些什么。
门外,突然有个守卫的声音响了起来:“赵法师,鱼青花、鱼道长回来了,在门外求见。”
姜无惧正是见场面有些尴尬,立即一拍肚子道:
“哎哟,这位‘神神叨叨’大师姐终于回来了。
她那把剑厉害啊,寒老弟,咱们又多了一条大腿可以抱啦。
还不赶紧把她请进来?”
“不必了。”
厢房的门咧地打开了,鱼青花站在了门口。
她环顾了一眼屋内的众人,凤眼一挑,笑看着赵寒道:
“小师弟,师姐我刚出去办了点事,这才回来。
怎么,听说师弟你,想要抱师姐我的大腿?
我这是,错过了什么大事了么?”
屋内的众人,都看向了鱼青花。
赵寒也看着这位“神出鬼没”的鱼师姐,半晌,他也一笑道:
“哪能呢?
师姐,我们这正商量着大事,还有许多需要您帮忙的地方。
来,加入我们?”
“遵命,小师弟。”
鱼青花略带深意地看了赵寒一眼,媚媚一笑,就走入了众人之中。
她这个样子,和之前在明空山的山道上、那位冷酷的道姑,简直就是两个人。
而此时的赵寒,思绪正在翻飞之中。
自从小寒爷我到这扬州来办案,已经有许多的时日了。
眼下,各种线索和分析,各路能集合的力量,基本都已齐备了。
这个“女鬼沉江案”的谜底,真凶女鬼,还有那些隐藏的阴谋势力,眼看就要全部现出原形。
接下来,这个营救李大人的“交换人质”计划,就是终结这一切的开端。
扬州城里的各路妖魔鬼怪们,就都出来吧。
这一回,小寒爷我要带着兄弟们,好好打上一场大仗,还大伙一个真相,还这扬州和大唐里受了这么多苦的人们,一片朗朗乾坤。
赵寒想着,望向了窗外。
那座苍茫的扬州城,已经彻底进入了黑夜。
夜空中,一片厚厚的乌云,逐渐聚集了起来。
仿佛预兆着一场大风雨,就要在这座纷乱的大唐重镇之中,降下来。
第523章 给杜大人的一封信
深夜,扬州城下起了雨。
大都督府的书房里,昏暗的烛火,把两个黑影的身躯,照得忽明忽暗的。
杜松云闭着眼,手里握着他的那串佛珠,缓缓转动着。
对面的那个黑影,浑身都笼罩在黑衣之中,正是突厥乱贼的头领,蒙面黑衣人。
屋外的夜空上,雷声隐隐作响。
电光时不时从黑云里闪出来,把黑夜的面目,照得很是狰狞。
可雨却一直没有下大,只是淅淅沥沥,密密麻麻的。
书房内,杜松云淡淡对蒙面黑衣人道:
“达干,你我相识已久,一直合作无间。
时至今日,这扬州之事,也到了最后的时刻。
那杜某想,你我之间,也就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了吧?”
“达干”,是西突厥军中要职的称号,相当于大唐军中,大都督府的统军大都督。
对面,蒙面黑衣人漠然道,“杜大人有什么话,就请直说。”
“好,那杜某想请问一句……”
烛火下,杜松云长须淡然的脸上,眼睛缓缓张开,看向了蒙面黑衣人:
“这桩弄得整个扬州鸡犬不宁的,所谓的‘女鬼沉江案’,究竟是不是,你们突厥人做的?
杜某的那位‘穆公子’,如今是不是,正在你们的手中?”
蒙面黑衣人目光冷冷,也看着杜松云道:
“巧了杜大人,这个问题,在下也正想问你呢。”
杜松云神色不改,“你们突厥人在这扬州城中,暗中筹谋,已有多年了。
那沉船案一旦发生,你们立即就动作了起来,山阳渎、明月楼、祆祠,还有那江都废城等等,一连串的举动,接踵而来。
而接下来,更是你们大举起兵之时。
依杜某看,这沉船案,就是你们为了搅乱扬州而做出来的,一个‘大引子’吧?”
蒙面黑衣人冷笑一声:
“杜大人真是厉害,一句话,就能颠倒黑白。
要说起来,这沉船案一出,您立即就请旨、微服南下扬州,夺了那李希愚的大权、入主大都督府,还把李希愚拿进了狱中。
杜大人您这一盘‘权斗’的大棋,莫说是在下,就是那个小子赵寒,想必也已经看得通通透透的了。
更何况,那个把船弄沉的‘白衣女鬼’,她那种害人的手法,一看就是你们唐人的化外法门。
以杜大人您的能耐,要笼络一两个这样的化外高人、为你所用,可谓轻而易举。
所以,要说这沉船案是个引子,那也该是大人您这番大图谋的引子,才对吧?”
杜松云冷哼一声,继续道:
“达干,杜某在此奉劝一句。
若这案子真是你们突厥人做的,你现在就把穆公子放了,交还给我。
那接下来,杜某保证一切依照约定而行,你我各取所需,共成大业。
要是,你还在此处曲意隐瞒、推三阻四,那杜某也可以保证,我手下大都督府府兵大军的刀枪,将会立即调转枪头。
那你们突厥人想在这扬州做的、所有的事,就绝对做不成了。
你信不信?”
蒙面黑衣人也毫不退让:
“怎么杜大人,您收了我们这么多年的钱银。
如今这是心虚了,所以想找个借口,反咬一口了是么?
在下早就看出来了。
本来,您早就可以,把那李希愚和赵寒一举拿下。可您偏偏屡次放纵他们,还把卫察司的人马都交给那些人。
最后,导致我们的计划屡次受挫、损兵折将,我们背后的计划,渐渐也都让那个赵寒查了出来。
所以从头到尾,您就没有真心地帮过我们,对么?
好啊,既然大人您今日摊牌了,那在下也自当奉陪到底。
我倒要看看,是大人您的马快,还是在下的马快。
是你们大唐的弓箭射得好,还是我大草原弓手们的箭法高!”
屋外,雷声隐隐而来。
昏暗的书房内,两个黑影相互对峙着,那冷冷的眼神,仿佛就要把对方的心神全都割开来,看个一清二楚。
隆!
忽然一声雷响,闪电照亮了夜空。
书房外的院子里,一个黑影突然冲了进来,跪在了门外的雨中道:
“杜大人,有快信到。”
书房内,两个黑影稍稍一顿。
“谁送来的?”杜松云道。
门外跪着的是一个府兵副将,他就道:
“禀大人,那送信的穿着一身蓑衣斗笠,就是个寻常的乡党。
他说,这信是一个青衫少年给了他些铜钱,让他送过来,专门给大人您的。
那少年说了,这封信大人您一定爱看,而且看了之后,还一定会给他回信。
所以,那送信的乡党还在外头候着,说是等拿了回信,好给那青衫少年再送回去。”
青衫少年写给杜大人的信。
杜松云和蒙面黑衣人对视一眼。
他们当然立即明白了,这封信,肯定就是赵寒派人送过来的了。
“拿进来。”杜松云道。
府兵副将小心进来,把信呈给了杜松云,又退了出去。
房内的两人看了那信一眼,杜松云就打了开来。
那信上面随意地写了几行字,行文用词,都是些大白话:
“杜大人阁下:
大人,如今扬州的事到了这个田地,也就没必要再躲躲藏藏的了。
王弘恩王大人,他已经把您要动手的事,告诉了我。
您在扬州有这么大的图谋,可之前一直都没有动。
这当然不是,为了给时辰让我们破案。
您啊,那是担心您那位可爱的、失踪了的‘穆公子’,出什么事,所以才拖到了现在。
您一定很想知道,究竟是谁抓走了他。
为此,您怕是把这扬州城里所有的人、都怀疑了一遍,甚至连您那些突厥的好伙伴,也怀疑过了吧?”
杜松云看到这里,目光稍稍一顿。
他想不到,自己刚才质疑蒙面黑衣人的话,竟然被这个赵寒预见到了。
“而这一回,杜大人您恐怕是下定了决心,要自己去找穆公子,把计划推行下去了。
所以,这才准备先拿李大人来开刀。
因为您知道,李大人对于我们乃至整个扬州,都非常重要。
杀了李大人,就等于为您接下来的计划,铺平了一条康庄大道。
可在下想说的是,这条路,您还是别铺的好。
因为,您的穆公子眼下就在我们的手里,每天吃好穿好睡好,不知多么的逍遥快活。
可如果杜大人您这一动手,那他的这种快活,可就维持不下去了。”
杜松云一愕。
似乎他完全没有想到,这穆公子、太子李承乾,竟然是在赵寒的手上。
可杜松云明白,这位赵法师看似随意,可做起事来,绝不是个随便之人。
如果穆公子不是真的在他的手里,赵寒是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所以,如今的形势很明显了。
李大人在杜大人您的手上,而穆公子在我们的手里。
我们双方,都不想这二位出点什么意外,都想让他们早日平安归来。
那么,能解决此事的法子,就只有一个——换人。
杜大人,你我不如就此约定,各自带上李大人和穆公子,互作交换。
这换人具体的时辰和地界呢,在下也都备好了。”
在信的最下方,写了一个具体的日子和时辰,后面还写了三个字——“卫察司”。
“到时,你我各自一人加上一名人质,最多再带一个帮助押送的随从,每一方,只能有三人到场。
除此之外,不许带任何多余的人手。
在下也保证,到时在卫察司里,只会有恭候大人的长案美酒,绝不会有任何防守的兵马在。
此外,为了公平起见,还需一个中间人到场见证。
杜大人您是扬州黜陟大使,此人就由您来找好了,只要是你我都信得过的,就成。
好了,多余的话就不说了。
在下就在卫察司中,坐等大人您的回信。
哦对了,还有一事想拜托您。
在下近来到处办案的、手头紧,只给了那跑腿送信的人,一趟的腿脚费。
这送信回来的用费,有劳大人您给一下哈。
寒。”
这封信里全是大白话,还带了少年人的调侃语气,可那里头的意思,却是非常的清晰和重大。
杜松云看完后,又把信递给蒙面黑衣人看了。
两人都沉默了。
整个书房内里忽然一片死寂,只听得见屋外的雷声,隆隆作响。
第524章 圣旨到
“果然不出所料。”
蒙面黑衣人冷冷道:
“这个赵寒,他的命,真是比生铁还要硬上十分。
他经受了我圣教的‘九毒灵火狱’,竟然还是活了过来,还敢公然来信挑衅。
不过也好。
杜大人,如今这一切,已经很明白了。
您的那位穆公子,就在赵寒那伙人的手上。
所以很显然,这‘女鬼沉江案’,正如之前你我所料,就是那李希愚一手造出来的。
这个赵寒,只不过被李希愚利用的,一个傀儡罢了。
那李希愚做下这一番大事,其背后的真正图谋,你我也心知肚明。
杜大人,那你我之间的误会,就算是冰消瓦解了。
接下来,就该依照约定,联手行事了。”
杜松云没有回答。
他看了眼那封信,道:“达干,对赵寒在信中‘换人’的提议,您怎么看?”
“我看到了四个字。”
蒙面黑衣人道:“用你们唐人的话来说,那就是——‘包藏祸心’。”
“是么?”
杜松云淡然一笑:
“杜某却看到了另外四个字,‘自投罗网’。”
”是么?”
蒙面黑衣人道,“那么杜大人,你我不如就来个将计就计。
把那赵寒、李希愚,连同这扬州城中所有阻碍你我计划的人,一次全部了断,如何?”
“达干高见。”
杜松云说完,走到长案前、提笔蘸墨,把信上的几个字划掉了,又在旁边写了上几个字。
然后,杜松云把那府兵副将叫了进来,把信折好交给了他,道:
“去交给那个送信人,让他送回去。
记住,给那人一贯钱,以做行走之酬。”
“是。”府兵副将接了信,就出了去。
书房内,杜松云和蒙面黑衣人,立即低声商量了起来。
过了好一阵,两人商量已定,
杜松云就请蒙面黑衣人派人过来,和他手下的令狐德正一起,把“换人”那天要准备的事,详细对接。
蒙面黑衣人答应了,就说会派他的手下白狩过来,与令狐将军对接。
“在下还有一事,”蒙面黑衣人又道,“想提醒杜大人您。
那个赵寒身上的法力,确实非常的怪异和强悍,可那毕竟只是,他一人之力而已。
如今他的手下,就只有卫察司的区区几百人马。
就算再加上,我们那个族人小女子苏雨童的那些武士,一共也就不到两千人。
一旦大军开战,我方的兵力完全占据优势,要将其一举击溃,不成问题。
可是,除了赵寒这一方之外,在这扬州城里,还有另一个隐患在。”
杜松云道:“您是说,那位扬州刺史房遗直,还有他手下的数千州府府兵,是么?
放心,达干。
您说的这个隐患,杜某自有方法将其消除。”
“如此甚好,”蒙面黑衣人道,“那么杜大人,你我大都督府见。”
他就往书房外走了出去。
就在此时,院子里,人影一闪。
孔怀亮冒着密密麻麻的雨点,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正好远远望见了,站在门口的蒙面黑衣人。
孔怀亮突然一愕。
就在此时,蒙面黑衣人身形一闪,遁入了雨夜不见了。
孔怀亮半晌才回过了神来,立即走到书房外的屋檐下,道:
“杜大人,下官孔怀亮求见。”
房内,杜松云淡然道:“是圣旨到了么?”
“正是,请大人过目。”
孔怀亮从怀里掏出个卷轴,通体都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就想走进书房。
“不必了,”杜松云道,“里面说了什么?”
孔怀亮道,“这次,皇上下的是秘旨,刚让千牛卫飞马送过来的。
里面所言,正是对大人您此次上奏的准奏。
所以大人,现如今有了这道圣旨,这扬州相邻的和州、楚州和滁州,三州共两万余的府兵人马,就正式归于您的帐下了。
此次扬州的大事,可以大成了。”
杜松云却没有丝毫的兴奋,道:
“好,孔大人。
你马上带上两名心腹,带上圣旨、乔装秘密出城,飞速赶往那三州的府兵大营。
让那三位府兵统军,立即带军前来扬州,在城北十里、山阳渎北江渡口下营,随时等候我的号令。
记住,让他们将所有的军队都带上,一个都不许剩下,一刻也不准耽搁。
明白了?”
“下官明白。”
孔怀亮道,“只是,这圣旨上说,三州的兵马是归大人您管辖的。
如今,大人您没有亲自前去,只是让下官带了个秘旨去了。
这突然的大军调动,可不是小事。
那三位大将军,他们会这么听从下官的话,迅速带兵而来么?”
“会的。”
杜松云淡然道:
“从前在长安的时候,他们三个都是我的门生。
这次的事,他们早就知道了。”
孔怀亮一愕。
好像,他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原来,这扬州周遭三州的府兵统军,竟然都是杜大人的学生。
这天底下,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
这必然是,杜大人早就做好了的准备。
可是,要在无声无息之中,把自己的三位门生,都调到这扬州周边来做统兵大将,
这可不知费了多少的,时日和心力。
看来,为了这次扬州事,杜大人真是做了大筹谋啊。
孔怀亮立即答应一声,就想走开,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就道:
“杜大人,方才在这书房门口,好像有个蒙面黑衣人在,可忽然又消失了。
下官记得,那赵寒曾经说过,那些突厥乱贼的头领,就是一个蒙面黑衣人。
大人,刚才那位,就是此人么?
他怎么会出现在,咱们这大都督府之中?”
“孔大人……”
杜松云的声音,忽然变得冷冷的:
“您只需要记住,您此次来扬州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太子殿下、为了我大唐,就行了。
其他的事,您多知道一分,反而会多一分的危险。
您乃至圣先师孔夫子的后人,这其中的道理,就不用杜某多言了吧?”
“是。”
孔怀亮只好一拱手,转身往院外飞奔而去。
咧……
书房的门开了。
杜松云修长的身影,站在了门口。
他眼前的雨夜一片昏黑,雨点敲打在院里的地上,噼啪作响。
“赵寒,”杜松云冷冷道,“没想到你这一枚小卒的棋子,如今变成一位大帅了。
之前,是我看走眼了。
你确是一个,文武兼备、不可多得的大才。
若今日你不是我的对手,我还真想把你收在帐下,成为我的左膀右臂,助我成就大事。
不过也好。
如今我要的,就是你的这种自作聪明。
这一次,我就在那大都督府里,将你、你那位李大人、还有你那一帮的手下,全都消灭而尽。
这一次,我看你还如何逃得脱,活得过来。
而最终,这座扬州城……”
杜松云缓缓抬起头来,望向了那座细雨淋漓、乌云密布的城池:
“也必将在,我杜松云的手中。”
第525章 大雨满江
雨夜,大都督府正门内的石道两旁,一排排的府兵,森严地守卫着。
一个乡民,站在了雨里。
他搂了搂身上的蓑衣,这三月的夜雨,似乎冻得他有点发抖。
庭院深处,孔怀亮打着油伞走了出来,把一个油布小包裹和一袋铜钱,递给了乡民道:
“把这个送回去。
记住,一定要亲手送到,让你送信过来的、那个青衫少年的手上。
这些是给你的腿脚费,去吧。”
乡民半低着头,整张脸都被领子和斗笠遮住了,似乎面对这样的大官,他不敢随便抬头。
他接过了那袋钱,把油布小包放进怀里,做了一揖,就往门外走去。
“等等。”孔怀亮突然道。
乡民一下站住了,“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
孔怀亮没有说话,只是打量着那个乡民的背影。
“没什么,你去吧。”他说。
“是大人。”乡民又答应了一声,就走出了门外。
孔怀亮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喃喃道:
“这就是个寻常百姓,我怎么可能认识,肯定是看错了……”
他摇了摇头,又往府衙里走了回去。
门外远处、雨夜里,那乡民不知何时站住了,缓缓转身抬起了头来。
斗笠下,他那双年轻深邃的眼,远望着缓缓关闭着的大门,门里那些守卫的兵将,和那个渐渐消失的官员背影。
这正是赵寒。
今晚的这封信,是这次扬州大战计划的开端,何其的重要。
所以,小寒爷我才决定扮作个乡党,亲自来送这封信。
与此同时,也可以趁机亲眼看看,这大战之前,大都督府里外的情况。
杜松云和孔怀亮那些人,做梦都不会想到,我身为他们对手一边的带头人,竟然会自己“送上了门来”。
所以,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寒爷我来了又走咯。
哦不,他们还是有些贡献的。
赵寒看着手里,那一小袋沉甸甸的铜钱。
恩,下来大胆几个月的宵夜费又有了,谢了啊杜大人。
赵寒笑着把铜钱揣进怀里,走到路边的屋檐下,把油布小包里的信,取了出来。
信上几乎所有的字,包括自己提议的、“换人”的具体日子和时辰,都完好无缺。
唯独,“换人”的具体地界、“卫察司”那三个字,被划掉了。
在旁边的空白处,又写上了四个新的大字——“大都督府”。
再下方,还写了几列行书,也是些白话。
那字冲虚圆满、又是大气磅礴,一看就是书法大家的手笔:
“赵法师足下:
来信敬阅。
法师的提议,正合杜某之意。
此事的时辰,便依法师的说法。而地点,杜某则冒昧僭越定了。
到时,你我依时依地相见。
正如法师信中所言,杜某也保证,到时,大都督府将是空府一座。
杜某将会略备薄酒,在那大堂之上、与李大人一道,恭候赵法师与穆公子的大驾光临。
松云白。”
果然不出所料。
杜松云非常看重他那位太子学生的安危,所以,他必然会同意小寒爷我的这个,“换人”的提议。
而像他这等老谋深算的人,一定会马上想到,对于交换人质的事,地点至关重要。
所以整封信里,杜松云就只把换人的地界,改成了他的“大都督府”。
如今,这座衙门就是他的老巢。
即使杜松云信誓旦旦地保证,到时不会留下一点兵卒,可这背地里有什么花招,又有谁知道?
很好。
杜松云,我早就知道,你不可能同意在我的卫察司里换人的。
所以,才给你来了个“欲擒故纵”。
瞧,你这不就乖乖地跳进了,小寒爷我的套里了么?
这一次换人,我要进的,就是你的这个大都督府。
赵寒淡然一笑,手里玄光一盛,那封信顿时碎成粉末,飘散了。
他一迈步,往城里的巷陌走去。
雨渐渐大了起来,噼里啪啦地,打在屋檐和地面上。
城中,那些纵横交错的河道里,水都大满了起来,眼看就要冲入街巷里来。
黑夜里,零零星星有一些百姓,匆匆地走着,边走边低声议论道:
“哎哟这才三月,这雨怎么就跟入了仲夏一样,一天比一天的大了啊?
你们听说了吗,北边那浊河的水,几乎都要满了啊。”
“何止是浊河啊,我昨儿个白日,才从山阳渎走船回来。
那水满得哟,船都快可以,直接驶上岸去啦。”
“要再这么下去,这么大的水,那山阳渎上游的大堤一旦崩了,那咱们这扬州,可就要遭大洪灾了啊。”
“谁说不是呢?
哎,今儿这年景,究竟是怎么了?
光是那‘女鬼沉船’的事,就闹得大家都不敢走船了。咱这些靠水吃饭的,都快揭不开锅了。
前些天,听说这城里的胡人,又闹出了什么大乱子来。
这下可好,这洪灾又要来了。
哎哟,这老天爷,怎么就这么来祸害咱扬州的乡党啊?”
“哎,老天爷的事,咱平头老百姓哪有那个能耐去管?
这雨又大了,赶紧回家躲雨去吧……”
百姓说着、都搂紧了蓑衣,匆匆赶回家去,紧闭院门不出来了。
雨夜之中,赵寒一路听着这些议论,不断思索着。
眼下这城里的乱象,可谓是愈演愈烈。
整个扬州的民心,都已经动摇了。
突厥乱贼、杜松云,还有那个沉船案的真凶、吴绛仙,他们扰乱扬州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亮出真刀真枪的时候了。
大雨,水患,洪灾……
赵寒回想着百姓们的话,走到了河道上的一条拱桥上。
桥下,平日潺潺的水声,已经变得汹涌了,小浪花拍打在岸边的石头上,发出了噼啪的响声。
赵寒的心里忽然一个机灵。
他一低头,望向了桥下的河道里,那些湍急的河水。
之前在分析扬州形势的时候,一个非常重要的疑问,突然冒了出来。
没错。
扬州不是上邽,不是那种西北边疆的城池
它是江南水乡之地,这城里城外,都是一条条的水道纵横。
在这种地方作战,除了陆上的步骑兵之外,还有一个兵种至关重要——那就是水军。
想当年,魏末晋初之时。
晋朝益州刺史、大将军王濬,奉晋武帝之命,率大军攻伐东吴。
他就是率领一支水师大军,由益州一路顺长江东下,连克西陵、夏口等沿江重镇。
最后,晋军那上千艘的楼船,一直沿江开到了,东吴都城“建业”的石头城下。
东吴末帝孙皓吓得肝胆俱裂,自行反绑双手、抬着棺材,到了晋军水师大营的门前请降。
所以,自古在江南之地,水军甚至比陆军还重要,能决定一战之成败。
而回想起来,进入扬州以来。
小寒爷我的那些对手们,他们一直使用的都是化外修士、妖鬼之类,以及陆上的步骑兵。
而对于水军这个“庞然大物”,这些人,还从来都没有动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