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你看,那片菜园子多好啊
鱼青花凝望着山壁上,那个小小的佛龛。
那位慈眉善目的高僧,那个出家之前的俊逸公子,那一段美好的韶华往事,仿佛又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当年,他和她还是那么的年轻,两人携手行走江湖、侠义人间,是何等的快意人生。
那日,两人相伴而行,经过山间的一个农家附近。
她看到了山边,那一片绿油油的菜园,就高兴地说:
“泽,你看,这片菜园子多好啊。
要不日后,咱们也找一处幽谷住下来,结一方茅屋、种一片菜园,长此相守一生。
你说,好不好?
身旁,那个身长伟岸的男子什么都没说,只是暖暖一笑,朝她点了点头。
只可惜,天意弄人。
后来,男子还是剃度出家去了。
那一日,她亲自冲上了那个至尊佛门,跑进那个恢弘的大雄宝殿之中,当面质问那个男子,他为何要如此。
男子当时已然剃了发。
他只是双手合十,长诵一声“阿弥陀佛”,再也没有了任何言语。
直到后来很久之后,她才知道,原来那男子此生的宿命,早已注定。
两个有情人,纵使此生有缘,终还是走了天涯陌路。
而如今再见,却已是阴阳永隔。
来世,纵使再相逢,也是不相识了。
曾经的山盟海誓、刻骨铭心,如今,都已化作了一方尘土,几缕悲风。
“你看,这片菜园子多好啊。”
鱼青花就这么看着,佛龛下刻着的那几个字。
原来,纵使已不见了多年,纵使,他已成为那天下第一佛门里的至尊人物。
可当年,她那句偶然的话、那一句誓言,他却从来没有忘却。
世人皆道,冥冥中,早有天意。
可是,天还在,人呢?
终于忍不住了。
鱼青花那双从来都是甜笑的凤眼里,一泓清泪,从眼角里奔涌而出:
“泽,我真的不知道会是这样。
我不该让他们来找你的,我不该,我不该啊……”
这个曾经一剑震八方的年轻道姑,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哭得如同一个泪人一般。
远处,小小的山坡上,一块岩石的背后。
赵寒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
他远远望着,那位哭泣着的女子、那一片寂静的空山,沉默着,不发一言。
……
……
鸣空山,山脚下。
之前,赵寒和众人出了栖云寺。
他忽然一捂肚子说,睡了好几天突然醒了,这肚子里的存货太多,实在是藏不住了。
他让洛羽儿三位少女先下山,自己解脱了马上下来,然后就一溜烟地跑开了。
洛羽儿三人不放心,还是在半山腰上等了赵寒回来,四人才一起下了山。
下到山脚,萧寻和姜无惧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姜无惧本来躲在山石的后面,悉悉索索地,说怕被那个老和尚看见。
可他一见赵寒已经完全好了起来,就立即跳了出来,一把抓住赵寒的双手,简直高兴得不得了。
萧寻没有靠近。
他只是远远地望着,朝赵寒点了点头。
这一次的经历,对赵寒来说,也真是有如“死而复生”。
能和自己的好兄弟们再次相见,赵寒当然也是打心底里的高兴。
他也对萧寻点了点头,然后就和姜无惧一起哈哈大笑、调侃了起来,兄弟之情,无比的惬意。
两人说着说着,姜无惧好像又想起了什么。
他说,喂寒老弟,山上那个老和尚,他怎么样了?
他没有提起我来,说我的什么坏话吧?
这个样子,就好像他跟智空大师很熟,还很怕智空一样。
而当姜无惧听道,智空大师已经圆寂的时候。
他突然一愕,悉悉索索的神色消失了,整个人都沉默了。
然后,姜无惧什么都没说。
他默默离开了众人,一个人走到了,山脚下的石阶旁边。
姜无惧那个俊朗的脸庞上,鼻子似乎又长大了,肚子也变得更“圆润”了起来。仿佛这段时日以来,他的整个躯体,都在发生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变化。
可是此时,平日里没个正经的他,神色忽然凝重了起来,对着山上、喃喃自语道:
“师父,弟子姜无惧不肖,当年没能好好地跟着您,学着做一个好人。
今天,终于又听到您的消息了,却连见您都不敢。
师父,在这阳世里,弟子没能见上您最后一面。
回头到了地府,跟您老人家再见面的时候。
弟子一定给您做上一顿,您最爱吃的罗汉上素斋,好好地报答您,对弟子几十年来的教诲。
阿弥陀佛。”
说完,姜无惧缓缓双手合十,闭上两眼。
这一刻,他好像变成了一个虔诚的佛门弟子,对着山上栖云寺的方向,深深地九次叩首。
随后,众人才骑上马、拉上车,回了城里去。
一路上,赵寒就把在江都宫里的经历,包括迷楼、地宫和法阵等等,还有智空大师说的、关于隋炀帝和白衣女子吴绛仙的事,跟众人说了出来。
原来,这“女鬼沉江案”的背后,竟然还牵涉到前隋那场著名的宫变,还有那位闻名天下的隋炀帝,和他的一位迷楼秀女。
众人听了,都不免得感到惊讶。
而智空大师还说了,那吴绛仙,有可能是他认识的一位慧觉师太的徒弟。
那慧觉师太,很可能知道,关于吴绛仙的一些重要消息。
而师太正在静修,要想见她,只有洛羽儿去才有可能。
洛羽儿听了,立即就说:
“赵寒,现在你已经完全好了,那我们也就放心了。
那接下来、迫在眉睫的,就是破案的事了。
慧觉师太那一条线索,直接关系到吴绛仙的真实身份。兴许能帮我们找出来,吴绛仙究竟是谁呢。
事不宜迟。
我马上就去拜访那位师太,向她请教吴绛仙的事吧。”
赵寒当然知道,洛羽儿的话没错。
如今回看起来,江都废城的那一战,那帮突厥轮贼和他们的那些帮手,是要把小寒爷我和我所有的伙伴,全都铲除干净。
那么接下来,他们肯定就是要立即起兵,实施占据整个扬州的阴谋了。
虽然,他们在江都宫里的计划,被小寒爷我挫败了。
那个执失魁也,也被消灭了。
可是,原来他竟然不是那个蒙面黑衣人。
那些突厥乱贼的首领,竟然另有其人。
这些人在扬州图谋已久,这一次失败之后,他们不但不会善罢甘休,而且一定会变本加厉。
而很明显,废城大营里、那只有两千余人的军队,肯定也不是他们实力的全部。
他们一定还有更大批的人马,还隐藏在这扬州里外的暗处,随时等待动手。
就更不用说,这些乱贼的背后,还有许多的帮手了。
首先,杜松云就很可能和他们勾结在一起。
要真是如此,那杜松云手下大都督府的府兵大军,就将是又一个大麻烦。
还有,那个黑衣女子、黑尸妖物,还有昨晚在栖云寺出现的,那个操纵了无数古松的凶妖。
他们背后的那个主使,终于也在昨晚,第一次真正现了身。
也正是,李姑娘和苏姑娘看到的,那个站在庙门的粉袍黑影。
能操纵那三大妖物,这个粉袍黑影,肯定又是一个法力异常强悍的化外人物。
而依照眼下的线索,杜松云、粉袍黑影,还有那个白衣女子吴绛仙,都极可能和那些突厥乱贼是一路的。
可以说,如今的扬州城,正是危机四伏,随时都有可能产生大乱。
而这一切的源头,正是那桩“女鬼沉江案”。
所以,羽儿说马上去找那位慧觉师太,尽早找出线索、查明真凶,把案子破了,当然是非常重要的事了。
第497章 回城办案,大事突发
既然如此,那就立即行事。
赵寒当即答应了,洛羽儿去拜访慧觉师太的事。
他就把临行前,向小悟明问到的、师太尼庵所在的方位,告诉了洛羽儿。
为防万一,赵寒还好生叮嘱了羽儿一番,并让姜无惧和萧寻陪着去,以免发生其他的意外。
随后,赵寒又和李凌若和苏雨童商量了,接下来的对策。
苏雨童当然明白,眼下形势的紧急。
她就说,我这就回去和摩罗召集好队伍,随时等待赵寒你的调遣。
而对于那些乱贼的头领,那个蒙面黑衣人。
赵寒说,此人绝不是个一般的人物。苏姑娘你回去后,也请告诉哥舒先生,一定要小心留意你们身旁的人。
而李凌若也说,她的家族在这江南之地,也有不少人脉。
回城之后,她会立即让霜姨前去,寻找援兵。
赵寒当然相信,以太上世家的势力,要借来援兵,是完全有可能的。
就像上邽城里,借来了李孝阳的骁阳军一样。
只是,这一次在扬州,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因为,即使太上世家再厉害、乃是天下三大道宗之一,而且传闻还和大唐皇室,有着种种的关连。
可太上世家,毕竟是化外的宗门。
而各州的府兵大军,乃是隶属于大唐朝廷的凡俗兵马,并非是直接听太上世家号令的。
历朝历代的皇帝,他们身为天下之主,对于化外宗门这种拥有非凡神通的存在,都是有所忌惮和防范的。
这就好像,一位统军元帅的身边,有个武功超绝的高人。
对于这位高人,元帅既要想法子笼络和收伏,又要时时提防,以防万一其功高震主,生出祸端来。
之前在上邽城里,我们没有兵符、仅凭李姑娘的人脉关系,就调动了李孝阳的五万骁阳军。
这已经是,触犯了大唐皇室的大忌。
而上邽的事闹得这么大,肯定已经上达天听了。
长安的那位皇上,他对此有什么想法,是否已经对天下兵马有了什么警告,还不得而知。
如今隔了没多久,又要再次调兵。
而这一次,依然是没有兵符,还是在扬州这种天下重镇。
所以,李姑娘这次的借兵,是否能够成功,还真是未知之数。
可如今,对手有大都督府府兵和突厥乱贼暗中的兵马,还有各种隐藏的势力,其人马何止上万。
而我们手上卫察司的兵将,即便再加上苏姑娘和哥舒先生的几百突厥武士,一共也不足两千人。
这一仗,可算是真正的敌众我寡。
所以,只要有望借来更多的人马,就必须要去一试。
众人商议完毕之后,立即分头行事,约好了事成之后,在卫察司见面聚首。
赵寒则先自行回去卫察司,和柳孝岩等人商议部署接下来的行动,先做好一切的准备。
临行前,洛羽儿把赵寒单独拉到一边,掏出了一样东西,递给了他。
那是一柄黑色的木鞘,鞘身上满是天然的木纹,还配了方便佩带的绳索。
木鞘里装着的,正是赵寒的那把玄黑铁器。
原来,当时在江都宫的祭坛上,赵寒晕倒了。
洛羽儿救了他之后,看见了掉在地上的这把铁器,就带了回来。
那几日,在遍寻名医救治赵寒的同时。
洛羽儿趁着空余,专门找了块也是黑色的木料、做了这个鞘,就想等赵寒好了之后,和铁器一起送回给他。
赵寒看着那柄黑木长鞘。
鞘身上,中央的地方,刻了一个小小的头像。
那应该一个少年的脸庞,笔画刻得很认真。
只是刻的人的画功似乎一般,所以这看起来就像个小孩的涂鸦,带着几分逗趣的可爱。
“这个解释下?”赵寒笑道。
“你没看出来?”洛羽儿咯咯一笑,“这就是你啊。
我当时造好了这鞘,就想着这天底下那么多剑鞘、锏鞘的,得有个标识,才不会认错了。
所以,我就照你的样子刻了上去,这样你一看见自己的脸,就认得这是你的了。
怎么样,你看我的手艺多好,很像你吧?”
“确实,”赵寒点点头,“我毁了容就这样。”
“……有这么糟糕吗?”洛羽儿道。
赵寒哈哈一笑,“逗你的也信?谢洛大匠人赐鞘。”
他双手一伸,接过了铁器和木鞘,手里顿时沉甸甸的,有种非常厚重的手感。
这一刻,赵寒的心头,忽然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感觉。
就仿佛,自己手里的不是一块铁器,而是一个认识了不知多久的老朋友一般。
和这铁器相关的一幕幕,仿佛在他的眼前,一闪而过。
可是,当赵寒再想仔细回忆的时候。
地宫里、自己得到这玄黑铁器时,那个天崩地裂的上古景象,还有祭坛上,自己握住这把铁器,祭出上古血脉的可怕法力的场景。
这一切,他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好,虽然还不清楚这是什么。
可这东西能在那地宫里出现,隋炀帝还专门为其起了法坛,那肯定是一件非凡之物。
先留着,慢慢自然就清楚了。
而且,虽然这玩意是丑了点,不比两手空空好多了?
赵寒一笑,手里黑木长鞘一转、挂在了背后,和洛羽儿众人道了别,就一个人纵马往城里的卫察司去了。
就在,他快要回到卫察司门前的时候。
大道上,一架马车飞驰而来,眼看就要撞了上来。
那赶车的人连忙一勒缰绳,那马大嘶一声,生生停住了。
马车里,一个温婉的女子声音传了出来:“惜月,怎么如此不小心,差点撞上旁人了呢?
快给人赔个罪吧。”
那赶车的,正是那位李府管事,曹惜月。
她手拿马鞭,一身干练的车夫打扮,和她平日那个娇艳谨慎的模样,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曹惜月正想道歉,一眼就认出了赵寒来,似乎非常吃惊:
“赵法师,是你?您……回来了?!”
“什么?”
车里的女子听见了,连忙把车帘一掀,正是李希愚的夫人,方念莺。
她一身的素衣,看着赵寒,又惊又喜道:
“赵法师,真的是您啊。
您的身子怎么样了?
您……好了?”
“是的,”赵寒一拱手道,“多谢方夫人和曹管事关心,在下的身子已经没有大碍了。”
赵寒把自己得救的事,说了出来。
之前,赵寒受伤不省人事。
在铁匠铺里,他曾经从那些不明身份的河贼手里,救过方念莺,是她的救命恩人。
他晕倒了,方念莺当然也非常的担心。
她马上就帮忙,寻遍了整个扬州城的名医,来帮赵寒医治。
后来,洛羽儿等人护送赵寒去栖云寺求医,方念莺当然也知道,一直记挂着。
如今见赵寒平安回来了,她是个信佛之人,就连念佛经,感谢佛祖保佑好人安康。
曹惜月似乎也醒过神来了,也说赵法师您是善人得善报,会永得平安的。
赵寒多谢了二人,就问她们突然来卫察司,而且还非常着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方念莺点头道,这两日,她一直待在李府里。
李府的家丁,几乎都被柳孝岩征调出去,参与全城的巡察去了。
就只剩了很少的人守着,还有鱼青花留在了府内,护卫夫人的安全。
今日早些时候,柳参军突然让人送信过来,说是那位漕运使王弘恩王大人回来了,请方夫人立即过去相见。
方念莺见了信,就想叫上鱼青花和曹惜月一起过来。
可鱼青花又不见了。
听家丁说,鱼道长说有些私务要办,很快就会回来。
所以,方念莺就和曹惜月两人,立即赶了过来。
说到鱼青花,自从进了扬州城,她三天两头的就不见人影。
可奇怪的是,每次她又能在关键的时刻现身,还帮了赵寒,许多次的大忙。
对于这位鱼师姐的“再度”失踪,赵寒也似乎没有任何的在意。
倒是方夫人说的另一个人,立即引起了他的重视。
王弘恩。
在李府的那晚,这王弘恩王大人是和李大人一起,被杜松云抓了去的。
很显然,杜松云是要给李大人定“贪腐之罪”的,这王弘恩就是关键的人证。
对这么重要的一个人,杜松云一定会严加看管,绝不可能放他出来。可如今,王大人他竟然回来了,柳参军还马上请了方夫人过来。
这就说明,肯定发生什么大事了。
“王大人他说什么了?”赵寒道。
方念莺的神色,忽然变得凝重了起来:
“王大人他说,杜松云那些人,他们……要杀了我夫君。”
第498章 只须你答应一件事
赵寒目光一凝。
果然,一风起而全城动。
江都废城一战之后,这方方面面的“妖魔鬼怪”,全都动起来了。
赵寒立即和方念莺、曹惜月一起,走进了卫察司。
柳孝岩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一见赵寒回来了,他那半张伤痕狰狞的脸,顿时高兴了起来,连拍着赵寒的肩头,道:
“赵法师,我就说,这老天他是长眼的。
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太好了,咱们一帮兄弟又可以并肩而战,这一回,定要让那些贼人无所遁形!”
“多谢柳大哥。”
赵寒谢过了柳孝岩,就立即问起了王弘恩的事。
柳孝岩一下又严肃了起来,带着赵寒三人,就去到了卫察司后院。
那里有一间耳房,四周有重重的兵卒把守着。
柳孝岩带着赵寒等人走了进去,把奴仆们都使唤了出去。
房内的卧榻上,那位扬州漕运使王弘恩,正躺在了上面。
他已经换了新的衣裳,满身的伤,也都敷了药。
王弘恩一见众人进来,也不顾伤痛、立即爬了起来,对着赵寒和方念莺人一跪,道:
“赵法师、方夫人,他们要动手了。
你们赶紧救救李大人,救救李大人吧!!”
原来,那晚被抓回大都督府之后,李希愚立即就被下了大狱,单独关在了地牢之中。
而王弘恩的待遇,却突然变了。
他没有再进大牢,也没再接受任何的拷问,反而是让他住进了一个上等的厢房,还好酒好菜招待着。
王弘恩非常纳闷,同时也很担心李大人的安危。
他想找人问,可除了门外守着的兵卒,他谁都见不着,也没人跟他说一句话。
如此,过了不知多少日。
忽然有一天,那位大都督府的录事参军、孔怀亮,走了进来。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的逼供,而是好生问候了一番,王弘恩的近况可好。
王弘恩是个明白人。
他知道,这些人这么的一反常态,这背后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果然不多久,孔怀亮话头一转,就开始游说王弘恩,让他不要再帮李希愚说话,而是改投杜松云杜大人这一边。
王弘恩自然是不肯的。
孔怀亮却说,如今这个形势,只怕王大人您不肯,也不可能回头了。
“王大人你以为,”他道,“为何此次回来后,您不用再下大牢,而是住在了这等好地界,还受了如此好的款待么?”
“为什么?”王弘恩正是百思不得其解。
孔怀亮道:“王大人您可知道,如今在这大都督府里外,都已经传遍了。
大家都说,自从李希愚被下狱以来,王大人您深明大义,已彻底认清了此人的本质所在。
所以,您已将李希愚利用‘沉船案’徇私贪腐的细节,全部上报给了杜大人。
对此,杜大人非常满意。
他立即命人消了您的罪名,还将您奉为上宾,并已向长安朝廷上奏,为您请功。
王大人,您的好名声,已是众人皆知。
眼下,在所有人的心中,您早已经是杜大人的人了。”
王弘恩大惊。
他没有想到,这些人为了逼他做“人证”,竟然来了这么一记狠招。
“不,”王弘恩道,“我没有这样做,我可以去跟大家伙解释!”
“解释?”
孔怀亮冷冷道:“岂不闻,‘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当所有人都已认定,你就是这种人的时候,你再做任何的解释,不但毫无用处,反而会让人说你欲盖弥彰,罪加一等。
王大人你是个聪明人,此等显浅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王弘恩彻底愣住了。
这么说,如今的他,已经是“不可回头”了。
“孔大人,”王弘恩禁不住道,“下官只是小小一个漕运使、位微言轻,我的话,长安朝廷怎么会信呢?
还有,那供状、手印等等,你们也全都可以造出来的。
你们……你们究竟,还想让我做什么?”
孔怀亮见王弘恩似乎有些松动了,就道:
“王大人您放心,这次我们无需你说一句话,也不用任何的签字画押。
只须你答应一件事,就成了。”
“什么事?”王弘恩道。
孔怀亮缓缓走到了王弘恩的身旁,声音放得很低,道:
“日后,无论是谁问起,李希愚是怎么死的。
你就说,你在这大都督府里,亲眼看见了他的尸首。
他是,畏罪自尽而亡。”
这句话,犹如惊天响雷,一下把王弘恩给震醒了。
“你们,”他吃惊地指着孔怀亮道,“你们这是要,杀了李大人?!
还要我帮忙做人证,把你们杀人的罪行,全都抹掉?
不,李大人他对我有恩。
这等忘恩负义、灭绝人性之事,我王弘恩绝对做不出来!”
孔怀亮目光一冷:
“王大人,你这是被李希愚那个虚伪小人,蒙骗了。
若是你知道,他背地里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就不会说这些话了。
这桩所谓的‘女鬼沉江案’,本来就是,他一手造出来的。
他李希愚骗得了你们这些身在扬州的人,却骗不了我们,骗不了皇上,骗不了天下人。
对付这等奸恶狡诈之徒,不用些非常手段,可还了得?
而且王大人,你可不要忘了,您如今的处境。
今日我来说这些话,是给你机会。
我们怎么对付的李希愚,也就可以怎么对付你。
你好好想想,你可愿为了这样一个口蜜腹剑的小人,丢了自己的性命。
从此,与你的父母妻儿,阴阳永隔?”
这一回,王弘恩没有被吓到。
他一摇头道,“我王弘恩官不大,刚调来这扬州,也没有多久。
可李大人的为人,我非常清楚。
他是个刚正不阿之人,深受扬州百姓的爱戴,绝不是你说的那种小人。
你们休想再骗我,休想!!”
孔怀亮看着王弘恩决然的样子,冷冷一笑道:
“好,既然王大人你如此决绝,那孔某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那你就等着,吃你最后一顿的美膳吧。”
孔怀亮就走了出去。
门外,他那冷冷的声音响了起来:“从现在起,你们把给屋内此人的待遇都撤了,严加看守。
要是他敢有任何的异动,杀。”
第499章 运筹帷幄
孔怀亮离开后,王弘恩就被锁在了房里。
他明知那些人就要对李大人动手,可又无计可施,只能自己干着急。
这样又过了两日,某晚,王弘恩正在熟睡。
房门突然被撞开了,几个黑影冲了进来,几下就给王弘恩套上头罩、塞上嘴布,拉了出去。
王弘恩虽被惊醒了,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他知道,那些人这是要杀人灭口了。
王弘恩就这样被拉扯着、左弯右绕,好像从一个门出了去,又不知走了多久。
突然间,那些人就停了下来。
有个人凑近了他的耳边,低声道:
“王大人,我现在把你的头罩和嘴里的布拿开,你不要声张。”
王弘恩的头罩和嘴里的布,突然就被拿开了。
黑夜下,四周是一片阴森的树林,早就不在大都督府里了。
眼前,几个身着黑衣、头戴布罩的黑影站在那里,影影绰绰的。
王弘恩早有了心理准备,就道:“我早跟你们说了,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
你们带我到这来,要是还想逼我做假证的话,那是绝不可能的。”
“王大人你误会了。”
为首的一个黑影道,“我们不是来杀你,而是来救你的。”
王弘恩一愕。
救我?
他有点不明白了。
自己明明被关在大都督府里,那里里外外的,全都是杜松云的人马守着。
如果这些人真是来救自己的,那他们怎么可能进得了那府里,救了人,还一点动静都没有闹出来?
“你们是什么人?”王弘恩讶异道,“为什么救我?”
为首的黑影道,“大人您不必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您只需要知道,李大人在扬州多年,对很多人都有过大恩。
这扬州城里、数十万的百姓,有许多都替李大人他如今的状况,感到愤愤不平。
王大人,我们这次救了您,希望您能立即赶回卫察司,把您知道的事,都告诉那位赵法师和柳参军。
请他们一定要想办法,把李大人救出来。
请您也告诉他们,只要他们肯动手,就一定会有许多人起来响应的。
好了,我们不能久留,就此别过。
王大人,李大人的安危,就拜托您了。”
说完,几个黑影同时向着王弘恩深一鞠躬,然后身形一闪,就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王弘恩虽然不知道这些黑影是谁,可他当然听明白了,这些人的话。
他就赶紧出了树林,连夜往卫察司衙门赶了回来,找着了柳孝岩。
柳孝岩见王弘恩突然回来,当然是又惊又喜。
而当他听到李大人就要遭人毒手了,立即明白事态的严重,马上就让人去告知方夫人,请她过来商议。
柳孝岩本来也想告知赵寒的。
可当时赵寒还在明空山上求医、生死未卜,柳孝岩实在不忍这时候去打扰赵寒,所以才没有成行。
赵寒听完了这些的叙述,就道:
“王大人,那些救了您的人,恐怕就是大都督府里的人。”
王弘恩和柳孝岩都是一愕。
“赵法师,”方念莺道,“您为何有此一说?”
赵寒道:“当时,王大人被关在大都督府里,若要深夜把他救走,还不惊动守卫。
那么那些救人的黑影,必定要对守卫们的换岗时辰、行踪,还有大都督府里的所有要道,都非常熟悉才行。
唯有这样,他们才能找到疏漏的间隙,潜进院子,把王大人救出来。
然后,再找些偏僻的小道和小门,把王大人送到外头去。
而且,从后来他们对王大人说的话里,也可以听出,他们应该就是受过李大人恩惠的人。
这两下一结合,那些人必是大都督府里的,某些兵卒无疑了。
他们这应该是看到,李大人被人冤屈入狱,心里愤愤不平。
所以才想了这个法子,把王大人救出来、请他来报信,让我们想法去救李大人。”
柳孝岩听了,顿时点头道:
“不错,李大人坐镇大都督府这么多年,一向都是爱兵如子的。
府里的兄弟们大多都受过大人的恩情,要说他们中有那么几个人,敢冒着大风险,把王大人救出来。
那也是很有可能的。“
王弘恩这才恍然大悟,连连对赵寒钦佩地点头。
“可是,”方念莺道,“若是这样,那他们为何不直接,把夫君他救出来?”
赵寒道:
“李大人是何等重要的人物,对他的看守,肯定异常的严密。
要想直接救他,风险太大,也不太可能成功。
而王大人对杜松云他们来说,已是个无用的‘弃子’,看守自然会松了许多。
所以,他们才会选了王大人来救,让大人回来报信。”
众人这下完全明白了,正想继续商议下去。
门外突然来报,说是哥舒先生来了。
之前在江都废城里,柳孝岩曾和哥舒摩罗并肩作战,他知道,这位哥舒先生是赵寒的一大帮手。
所以这一次,柳孝岩也把哥舒摩罗请了过来,一同商议。
而显然,哥舒摩罗已经从回去了的苏雨童的口中得知,赵寒已经恢复了的消息。
他进来一见了赵寒,也非常的高兴,当即单手抚胸问天,连称多谢祆教圣主,护佑赵法师重生。
随后,赵寒又和众人商议了起来。
自从查办“女鬼沉江案”以来,这扬州城里的奇事,真是一桩接着一桩,波诡云谲,惊心动魄。
在此过程中,赵寒和众人已经掌握了众多的线索,揭开了许多的谜团。
眼下,摆在大家面前的,总括起来有三件大事:
破“女鬼沉江案”,镇压突厥乱贼起兵,营救李大人。
而这三件事,都是连在一起的。
因为根据目前的线索,沉船案的真凶、那个白衣女子吴绛仙,她很可能和那帮突厥乱贼是一路人。
她在明里作案,突厥乱贼在暗中展开行动,各自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而经过江都废城的失败之后,那些乱贼,很可能马上就要起兵。
至于杜松云,他就是收受突厥人贿赂最多的,那位“相洹春坊”。
之前,他和赵寒是有约定的。
赵寒继续带人破案,全力寻找那位“穆公子”,杜松云则把李大人暂时羁押做人质,但一定保李大人的平安。
可在这个突厥人将要起兵的关头,杜松云却突然打破约定,要对李大人下毒手了。
这就说明,他和那些突厥人的阴谋之间,肯定有着重大的关连。
说不定,他直接就参与了其中。
如果真是如此,那杜松云后下的大都督府府兵,再加上突厥人藏在暗处的,绝不只是两千人的豹师。
这就是,一支庞然大军了。
他们一旦联手作乱,这对扬州甚至整个大唐的江南,都将会是一场大灾难。
所以必须立即想办法,破了沉船案,抓住真凶“女鬼”。
同时做好一切准备,对付那两支大军人马、镇压突厥乱贼起兵,将这场大灾完全化解。
可以说,眼下这两件事,已经是非常迫切的了。
第500章 谁掳走了穆公子?
而这第三件事,营救李希愚李大人。
众所周知,眼下在扬州民间威望最大的人,就是李大人。
只要李大人还在,他的震慑力就在。
就更不用说,杜松云的大都督府府兵,本来就是李大人训练出来的人马。
这应该就是,杜松云要对李大人下手的原因了。
他们想先杀了李大人,完全断了大家的念想,然后再一举起兵,荡平扬州。
这个“杀人”的举动,可以说是他们下来所有计划的开端,这些人一定会尽全力,将其完成。
所以,只要救出了李大人,也必定可以同时打击了这些人的势力,还有可能牵出藏在背后的,关于案情的重大线索。
这可谓是,一举三得。
而且,根据孔怀亮的话,他们恐怕很快就会对李大人动手。
所以毋容置疑,眼下最先要做的,就是这第三件事——想法子,把李大人从防守严密的大都督府里,救出来。
赵寒的这一番分析,语速飞快、有理有据,众人听了不禁纷纷点头。
而王弘恩听到,杜松云居然还做了这些事,显然非常的惊讶。
他就道:
“赵法师,就算杜大人和李大人之间,有些什么过节,想要把李大人扳倒。
可杜大人他毕竟是咱大唐的人,是太子殿下的老师,听说还深受皇上的重用。
他又为什么会,和那些突厥贼人搅在一起,做这种祸国殃民之事呢?”
“王大人您说得不错。”
赵寒道,“按常理而言,杜松云是不可能这么干的。
可‘利令智昏’这四个字,想必您也听过。
就算是德行再高、再忠诚的人,一旦伸手收了别人的钱,还是数额巨大的那种,那他就再也难以回头了。”
王弘恩和众人都明白了。
这么说,这杜松云很可能是因为收了贿赂、上了贼船,所以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那这么说来,这扬州可就真是危险了啊。
“可是赵法师,”方念莺道,“妾身还是有些不明白。
您之前说过,杜松云因为新到扬州,对城里情形和沉船案都不太熟悉,所以要靠我们去破案。
除了破案之外,他还要请赵法师您帮忙,去找那位失踪了的穆公子。
所以看起来,这位穆公子,对杜松云非常的重要。
可如今,这穆公子还没有一点下落,杜松云却突然撕毁了约定。
难道他就不怕,穆公子再也找不回来了么?”
“穆公子”就是太子李承乾的这件事,赵寒没有跟任何人提起。
这一来,是遵照和李希愚、杜松云的约定,二来,也是为了众人自身的安全着想。
“方夫人,”赵寒就道,“您这个问题提得很好,不知大家有什么意见?”
他环顾了一眼房内的众人,忽然看着那位李府管事、曹惜月,道:
“曹管事,您说呢?”
曹惜月一直伺候着方念莺,半低着头没说话。
这时候忽然听到赵寒叫唤,她好像有些不知所措,就道:
“这个……赵法师您见笑了。奴婢只是个下人,对这等大事,能有什么意见?
方念莺道:“惜月,如今我们是群策群力,一同想法把夫君他救出来。
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吧。”
曹惜月只好答了声“是”,好生想了想,才道:
“这或许是因为,那位杜大人撒了谎呢?”
“怎么说?”赵寒似乎饶有兴致。
“也许,”曹惜月小心道,“那位穆公子,就是杜大人自己派人掳走的。
他之前那么说,只是为了什么目的,所以才说是别人掳走的,才让赵法师您帮忙去找人的吧?”
众人显然都没有想到这一点,都是一愕。
赵寒却没有,继续问道:
“可是那晚在李府后院,我们明明看见,白衣女子出现之后,穆公子就失踪了。
所以,掳走穆公子的人,应该就是那个白衣女子吴绛仙才对。”
“法师您说得是。”
曹惜月还是小心道,“可您也说了,那白衣女子吴绛仙,和突厥人应该是一路的。
而突厥人和杜大人,也是一路的。
那吴绛仙和杜大人,岂不也就是一伙的了?
那么,如果是吴绛仙掳走了穆公子,那杜大人他恐怕,早就知道了吧?”
这个道理其实很浅显,只是案子的线索实在太多,大家一时没有想到罢了。
这时听曹惜月一说出来,众人都恍然大悟了。
赵寒显然早就想到这一点了。
“曹管事您说得很对,”他道,“可是,这里还有一个大疑点。
如果,杜松云早就知道,是他的同伙掳走了穆公子。
而那沉船案,也是他们那一伙人做的。
那他就没有任何的理由,还要靠我们,来帮忙破案和寻找穆公子了。
那么,在李府的那晚,他完全可以立即动用带来的府兵大军,把我们这些人连同李大人,一起抓回大都督府去。
那他的计谋,马上就可以实现了。
可杜松云没有这样做。
相反,他还和我与李大人立下了约定,还准许我们继续带卫察司的人手破案,拖延了这么久的时日。
杜松云是个机谋很深的人,这种蠢事,他又怎么会做得出来?”
屋内,忽然一片寂静。
赵寒的这个问题,一下把众人都问住了。
这时候,一直默默听着的哥舒摩罗,忽然开口了:
“赵法师,哥舒某可否说上一句?”
“哥舒先生请讲。”赵寒道。
“如法师您所说,”哥舒摩罗道,“杜松云之所以同意您继续带人破案,一定是有求于您的。
而他请您帮忙的,不外乎就是‘破案’和‘找穆公子’,这两件事。
而那个沉船案,很可能就是执失魁也那帮人,他们联合了杜松云一起做的。
所以,杜松云根本无须破什么案。
因而,他真正想请您帮忙的,就只能是‘找穆公子’。
而他之所以会这么做,就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赵寒道。
“掳走穆公子的那个吴绛仙,”哥舒摩罗道,“她和执失魁也那帮人、还有杜松云,根本就不是一伙的。
这沉船案,其实是吴绛仙自己弄出来的,和杜松云那些人都无关。
所以,杜松云并不知道,是谁掳走了穆公子,人究竟去了哪里。
所以,他才不得不依靠赵法师您,去帮忙找人。”
这句话,正如一道亮光,让众人觉得心头的迷雾顿开。
对啊。
之前赵寒就提到过,虽然线索显示,吴绛仙很可能和那些人是一路的。
可吴绛仙就是一名前迷楼秀女而已,还是个正经的中原人士,她又是怎么和那突厥乱贼走到一块的?
可要是,其实她是自成一派、自己做的那桩沉船案,根本和那些人没关系。
那这些疑点,就顿时解开了啊。
赵寒却毫不惊讶,“哥舒先生所言极是。只是,除了您说的这种情形之外,还有另一种可能。”
什么?
哥舒先生说的,已经是非常合理的解释了,怎么赵法师却说,还有一种可能?
众人不禁都望向了赵寒。
赵寒淡然一笑,道:
“那位穆公子,既不是突厥人和杜松云的人掳走的,也不是那个吴绛仙掳走的。
掳走他的,另有其人。”
第501章 内鬼“伏鸾”,原来是你
赵寒的这句话,真有如石破天惊一样。
“赵法师,”哥舒摩罗道,“这‘女鬼沉江案’里的势力,尤其是涉及到那位穆公子的,就只有执失魁也那帮人、杜松云和吴绛仙,这三方而已。
他们都不是掳走穆公子的人,还能有谁?”
“当然有,”赵寒道,“而且,我还知道是谁。”
这下众人全都愕住了,都看向了赵寒道:
“那……赵法师您说,是谁掳走了穆公子?”
“你们还记得,”赵寒道,“我们一直都在寻找的那个内鬼,‘伏鸾’吗?”
众人当然记得。
收受突厥人贿赂、排名前三的,共有三个神秘人物。
其中,“相洹春坊”已经确定是杜松云了。
而另外的两位、“伏鸾”和“隐鹄”,他们的身份,依然还没查清楚。
根据推断,那个屡次把消息透露给突厥人的“内鬼”,正是这两人中的一个。
“掳走穆公子的人,就是这位‘伏鸾’。
而眼下这个人,就在这个屋里。”
赵寒说着,缓缓转头看向了一个人,淡笑道:
“‘伏鸾’先生,都到这个时候了,穆公子被关在哪里款待着,也该说出来了吧?”
赵寒看着的,正是那位半边脸都是伤痕狰狞、却又英武挺拔的柳参军,柳孝岩。
整个屋内,忽然一片寂静。
“赵法师,”方念莺道,“您……是不是弄错了?
柳参军追随着我夫君、在这扬州任事,已有许多年了,一直都是行为端正、尽忠职守的。
之前,杜松云几次想对夫君不利,柳参军都全力维护着夫君。
对法师您的办案事宜,柳参军他也是鼎力支持,没有半点的懈怠。
他在镇压突厥乱贼的时候,更是亲冒箭矢,上阵厮杀的啊。
他……他怎么可能,收受那些突厥人的贿赂,怎么可能是那个内鬼,‘伏鸾’呢?”
“对啊赵法师,”曹惜月也道,“奴婢在李府做事,认识柳参军也有多年了。
柳参军他绝不是那种,为了私利、卖主求荣的人。
而且,那晚在府里的后院。
大家都看到,那个白衣女鬼出现之后,穆公子就不见了。
所以,穆公子肯定是那个女子掳走的,不是吗?”
面对众人的质疑,赵寒神色淡然,道:
“方夫人、曹管事,您二位所言,在下全都明白。
在下也知道,今天突然在这里说出这些话来,不光是您二位,换了是谁都是难以相信的了。
那不如,在下把这背后的原因说出来,由大家自行判断如何?”
赵寒立即就把自己的推断,说了出来。
其实,自从在延永寿的卷册上,发现了“伏鸾”和“隐鹄”这两个名字起。
赵寒就已经开始注意,这大都督府里的官员了。
当时他就推断过,那卷册上受贿的其他人,全都是这扬州城和下辖各县的官员。
所以照理而言,这两个神秘人,肯定也是扬州的官员。
而且,他们还是位置颇为重要的人,所以才会专门用了代称,以免泄露身份。
而在大都督府里,除了长史李希愚之外,实际权力最大的官员,当然就是柳孝岩了。
所以,柳孝岩早就进入了,赵寒的考虑范围。
只是正如方夫人所说,自始至终,柳孝岩的表现,都是非常的忠正耿直。
尤其是对于李希愚,他更是忠心不二。
所以开始时,赵寒虽然考虑过他,却并没有真正怀疑他。
可后来,各种行动的消息总是提前泄露,总是被那些突厥人抢先一步,几次还差点坏了大事。
赵寒就不由得,再次想起了柳孝岩来。
这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山阳渎”查河底的沉船,明月楼查“那落迦”,延永寿府查贪腐的记录,还有李府里的太子失踪案,祆祠里审问执失魁也,等等……
这些行动,每一件都是绝密之事。
在整个扬州里,能提前知道所有这些事的人,屈指可数。
而在这些知情人里,除了李希愚之外,身为扬州官员的人,就只有柳孝岩一人。
那么,这位大都督府的兵曹参军,会不会就是那位收受贿赂、透露消息的内鬼?
他会不会就是,那“伏鸾”和“隐鹄”其中之一?
为了回答这个问题,赵寒曾多次暗中观察柳孝岩,却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而且,每一次行动在决定成败的时刻,柳孝岩总是带兵站在赵寒的一边,全力帮助赵寒灭敌。
如果他真是内鬼,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只是推断、没有证据,赵寒绝不想冤枉好人,尤其还是李大人的一位得力干将。
所以他虽然怀疑,但并没有确定,柳孝岩就是内鬼。
“那赵法师,”方念莺道,“您是什么时候才认定了的?”
“当我在江都废城、突厥人的大帐里,听到执失魁也的那番话之后。”
赵寒说,当时他假扮突厥侍卫,偷听执失魁也的说话。
执失魁也提到了“伏鸾”和“隐鹄”,还专门说了一番,关于“伏鸾”的话。
正是这一番话,给了赵寒重要的线索。
执失魁也说,“伏鸾”曾给过他们好几次的消息,每次都很准。
这就证明了,内鬼就是这个”伏鸾“,之前的消息,都是他泄露出去的。
执失魁也又说,他们对这个“伏鸾”经营了那么久,手上还握着伏鸾的把柄。
“伏鸾”有今天在扬州的地位不容易,他不会随便放弃的。
所以,他们起兵,“伏鸾”一定会出手帮助。
这可是这些贿赂的突厥人,亲口说出来的证词。
这就说明了,其一,这个伏鸾肯定是一个位高权重之人。
其二,他在扬州,已经呆了不短的时日。
其三,他的手里还有不小的势力,所以才可能对突厥人起兵的事,有直接的帮助。
有了这三点线索,再和之前的推断一结合,“伏鸾”就是柳孝岩的这个结论,就呼之欲出了。
这可是一个,重大的案情突破。
只是之后不久,赵寒破了突厥人的“九毒灵火狱”,自身也昏迷过去了。
直到如今恢复了、回了卫察司后,他才有机会,把这个发现说出来。
屋内,众人听完了赵寒的话,都是满脸的惊诧。
因为他们知道,这些话有理有据,几乎无可辩驳。
“孝岩,”方念莺禁不住道,“赵法师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你……真的是那个,‘伏鸾’?”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了柳孝岩。
哥舒摩罗也淡然望着。
他和以往只是一身商袍不同,这次进来的时候,腰间还挂上了一把胡刀。
平常的突厥胡刀,都是一尺见长的弯刀。
这一把却是足足三尺有余,长而略弯,装在一把褐色的刀鞘里,刀柄上有一只怒啸的狼头。
而柳孝岩,他从刚才赵寒突然问出“伏鸾”的事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话。
直到赵寒说完了,方念莺又问了问题,柳孝岩脸上的伤痕才突然抽动了一下,道:
“赵法师,你真是太厉害了。
没错,夫人,法师他说的都是真的。
我,就是‘伏鸾’。”
第502章 十马图
“啊?!”
众人顿时一片的惊讶。
哥舒摩罗的手,一下按在了腰间的,狼头胡刀的刀柄上。
因为,如果柳孝岩就是内鬼“伏鸾”,那如今他的身份被揭穿了,就随时都有可能动手反抗。
眼下,这卫察司里的几百人马,可都是他的手下。
一旦柳孝岩翻起脸来,那众人,可就是非常危险的了。
所以,必须先将其控制住,然后再做计算。
可就在此时,赵寒却对哥舒摩罗打了个眼色。
那意思是,哥舒先生,先别动。
哥舒摩罗一奇。
可他知道,这位赵法师平日随意逗趣,可一旦做起正事来,却是非常的缜密。
既然他这么说,一定有其用意所在。
哥舒摩罗的手又停了下来。
而方念莺,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孝岩,你……说什么?
你真的是,那个‘伏鸾’?
那之前,赵法师和夫君他们几次行动,那些消息,也都是你透露给那些突厥人的了?”
柳孝岩点了点头。
“可为什么啊?”方念莺道,“这么多年来,你和夫君他一直都是亦师亦友,彼此无比的信任。
我夫妇二人对你,那可是当做亲兄弟来对待的。
你为何竟然……竟然……”
柳孝岩叹了口气,忽然单膝一跪,朝方念莺深深一鞠躬道:
“孝岩愧对了,大人与夫人您多年的大恩。
孝岩,有罪。”
旁边,曹惜月也是满脸的诧异。
而方念莺,她看着这个一身戎甲半跪着的年轻将领,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好。
“柳参军,”赵寒道,“您也无须自责。
依我看,您收受突厥人的巨额贿赂,给他们当细作,透露各种消息。
您做了这一系列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恐怕,也并非你本人的意愿。
而是在背后,有什么人给你发话的吧?”
柳孝岩猛然一愕。
他抬起头来、看着赵寒,似乎非常的吃惊。
即使在刚才,赵寒揭穿他“伏鸾”身份的时候,他都没有过这样的表情。
过了好半晌,柳孝岩才叹了口气,道:
“看来这一切,终究是瞒不过,赵法师您的法眼啊。。
不错,我确是受命而为的。”
“那个给您下令的人,”赵寒淡淡道,“就是您的直接上官、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李希愚李大人,对么?”
“不错。”柳孝岩道。
这一刻,屋内突然全都安静了。
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无比惊讶的神情,即使是淡然不惊的哥舒摩罗,也不禁有了一丝讶异。
那一直没怎么出声的王弘恩,更是张大了嘴。
因为,赵寒的这个说法,比之前指出柳孝岩就是“伏鸾”,还要让他们吃惊一百倍。
而柳孝岩,竟然还承认了。
“柳参军,”赵寒道,“你我就这么说,大家是不会相信的了。
就请您将此事背后的一切缘由,都说出来吧。
不过,您记住了……”
赵寒的神情,忽然凝重了起来:
“您如今说的每一句话,都将关乎到这桩‘女鬼沉江案’,这扬州城和百姓们的安危,关乎着您和李大人的声誉。
还有,李大人的生死。”
柳孝岩点了点头,“赵法师您放心,我都明白。
李大人和方夫人,他们对我恩重如山。
面对着夫人,还是关乎大人生死的大事,我柳孝岩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我保证,以下说的,句句都是千真万确的实情。”
原来多年前,柳孝岩还只是这扬州大都督府里,一名九品以下的小队正。
他才能出众、尽忠职守,奈何性子太过耿直,为府兵旅帅所不容,所以一直得不到重用和升迁。
数年前,李希愚从长安调任扬州大都督府长史。
他一到扬州,立即对大都督府进行了一番大整饬,任贤举能,赏罚分明。
柳孝岩因其才干和忠直,很快就得到了李希愚的赏识,屡次获得提拔,最后一跃成为了“兵曹参军”。
这参军的品级,虽不太高。
可实际上,整个大都督府的府兵,除了李希愚是主帅之外,直接的统兵者就是他柳孝岩了。
所以,李希愚对柳孝岩的知遇之恩,可算是非常的深厚。
柳孝岩也很感恩,处处都以公事为重,接连立下大功。
慢慢的,扬州城的百姓们都知道了,这位柳参军就是,“李大人手下的头号大将”。
权势愈重,趋者愈众。
渐渐地,这扬州上下的官商人等,就有很多人,开始打柳孝岩的主意。
他们想尽办法,明里暗里地巴结柳孝岩,甚至私下送来贿金大礼等等,就为了求柳孝岩办事。
可柳孝岩把那些人一个个都骂了回去,弄得那些人灰头土脸的,很是难看。
这一来二去,大家知道了这位柳参军的品行,也就没什么人敢上门来,自讨没趣了。
这样过了许久,后来,突然有一日。
有个不知名的突厥商行,不知走了什么关系,给柳孝岩送来了一封亲笔信。
那信里说,他们商行近来新开,将有开行之大宴席。
他们早闻柳参军在扬州的大名,想请参军百忙之中,抽出些许闲余,莅临宴席之上。
若参军能大驾屈尊而至,敝行将是蓬荜生辉,荣光万丈。
为表诚意,敝行略备薄礼、先行奉上,届时在宴席上,还将有重礼酬谢,云云。
随着这封信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卷轴。
柳孝岩打开一看。
那是一幅横卷画,画上的青绿山水之间,共有十匹骏马。
它们有的低头吃草,有的四足飞奔,有的更是一跃凌空。每一匹都是形态各异、神骏无比,隐隐然,有腾骧跃渊之势。
画的左下角,还有几个字的落款:
“朝散大夫,子虔。”
展子虔,乃是前隋一代画匠名家,道佛山水、车马楼阁,无一不精。
他曾奉召入隋宫,因其画功精湛无匹,曾被隋文帝亲授朝散大夫、帐内都督等,四品大员之职。
这一幅《十马图》,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卷,可其价值,真是无可估量了。
这个不知名的突厥商行,只是头一回“上门”,可一出手,竟然就是如此大的手笔。
第503章 李大人的计划
而且,柳孝岩身为武将,平日没有什么癖好,唯独就是喜爱好马。
如今,这突厥商行一出手就送上了这《十马图》,可谓是投其所好,用心良苦。
可对于这种处心积虑的贿赂手段,柳孝岩见多了,当即就想把信撕碎,让人把那幅名画,送回去。
可他忽然想起了,李希愚李大人曾经对他说过的一番话。
李大人说,近年在这扬州之中,他渐渐发现有些胡人异动的迹象。
尤其是,西突厥人。
这西突厥连年侵扰我大唐边境,在我大唐的中原各地里,也是细作遍布。
扬州乃大唐重镇,所以,细作一定不会少。
李希愚就暗中让人追查,看这些突厥人,是不是想在扬州有些什么阴谋。
可是,那些人似乎隐藏得很好,一点痕迹都没有查出来。
所以,李希愚提醒柳孝岩平日要留意,一旦有任何关于突厥人的异动,一定不要放过。
如今,突然有个不知名的突厥商行,找上门来。
这,不就是个大异动么?
可这涉及到贿赂的事,柳孝岩不敢擅做主张,马上就禀报了李希愚。
李希愚看了那封信之后,也觉得此事不寻常。
他当即就命令柳孝岩前去赴宴,查明那个突厥商行的真正意图,看看这些人,是否和西突厥的细作有关。
柳孝岩就问,万一到时候,那些突厥人拿出了贿金来,属下该如何处置?
须知按大唐律法,官吏私自收受贿赂,那可是大罪。
李希愚说,非常之事,当行非常之举。
查明突厥人的阴谋,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可以便宜行事。
他就准许了柳孝岩,可以假装收下贿赂,和那些突厥人打通关系,进一步探明线索。
柳孝岩领命后,就前往赴宴了。
他去到才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开行仪式,地点也不在什么商行,而是在一间唐人开的酒楼里。
那些突厥人,包下了其中最奢华的厢房,专门宴请柳孝岩。
他们出席的也只有一人,是个样貌普通的突厥胡商。
看得出来,这个突厥商行,非常注意对自己的行踪保密。
在宴席上,那突厥商人果然拿出了一大笔的贿金,恭敬地呈给了柳孝岩。
柳孝岩借机就问,你们如此大的手笔,究竟想让我帮你们做什么?
突厥商人却说,柳参军能屈尊前来,已是对我商行的无上荣光,小人哪敢再劳烦参军您,做什么事呢?
柳孝岩知道,这是行贿之人的惯用手段。
他们先不说要你办什么事,只管把钱银送过来,让你收到舒舒服服的,把关系先打下来。
然后,到真正有需要的时候,再把让你帮忙的具体事宜,说与你听。
到那时,你拿了人家这么多的“礼”,于情于理,都不好意思不答应了。
柳孝岩又尝试套了些话。
那突厥胡商笑脸恭敬的,可是言辞却非常的谨慎,没有透露一点有用的消息。
这反而让柳孝岩更加警觉了。
事出反常,必有荒唐。
看来,这个突厥商行的背后,必定有些什么不寻常的图谋了。
可如果再这样追问下去,很可能会引起对方的疑心。
于是,柳孝岩就假装收下了贿赂,告辞而去。
从那以后、每个月,那个突厥商行都会暗地里,给柳孝岩送来贿金。
柳孝岩都收了下来,然后按李希愚的吩咐,把贿金都藏在了他府内的地窖里,锁了起来。
而那些突厥人请他帮的忙,就只是开了一张官方漕运商船的,通关条文而已。
柳孝岩知道,暗中索要这种公文的商家,大多就是要通过漕运,做走私的买卖了。
可在这扬州商贸繁盛之地,做私运的商家有很多,这并没有什么出奇的。
柳孝岩当然答应了。
他就想看看接下来,那些突厥人还有什么别的要求,然后他好顺藤摸瓜,查清这些人背后的真正意图。
可从那以后,那个突厥商行就没有找他帮过什么忙,贿金还是不断地送来,金额也越来越大。
就好像,这些人贿赂他柳孝岩,就只是为了做走私的买卖而已。
柳孝岩觉得奇怪。
难道,这个神秘的突厥商行,真的就只是个纯粹的买卖商行?
他就想暗中追查,这个商行的具体位置在哪里,好实地去查探消息。
可那个突厥商行,每次派来和柳孝岩接触的,都是那个突厥商人。
其他的人根本没有出现过,那商人的口也很严实,从来没透露过商行的位置等等的消息。
所以,柳孝岩也无处下手。
正当他觉得此事蹊跷,准备进一步深入探查的时候。
“女鬼沉江案”,突然发生了。
山阳渎的运河上,船只一艘艘莫名地沉没,那个恐怖的凶手“女鬼”却只存在于传闻之中,没人见过。
当时,柳孝岩马上就想,这个案子,会不会就是那帮突厥人做的。
可他暗中一查才发现,那些突厥人的许多货物,也在那些船上沉了下去。
乍看起来,这些人还是受害者。
所以,柳孝岩的怀疑就暂时放下了,全力协助李希愚破案去了。
再后来,赵寒等人来了扬州,也加入了办案的队伍之中。
就在赵寒出现后不久,有一日的深夜,那个接头的突厥商人,突然找到柳孝岩的宅子里去。
突厥商人首先恭敬地,又给柳孝岩送上了一份大礼。
然后,他才向柳孝岩询问了一件事。
“是‘女鬼沉江案’的办案进展,对么?”赵寒道。
柳孝岩点了点头。
当时,他听到这一问,心里也是一下警醒了起来。
看来,等了这么久,这些突厥人终于要有所动作了。
柳孝岩神色不改,就假装问那突厥商人,这沉船案是我们衙门的机密,你们为什么要问?
突厥商人的回答,也很直接。
他就说,不瞒柳参军您说,我们商行在此次的沉船案里,也是损失惨重。
而且,我们行里的买卖,主要靠的就是这漕运。
如今这案子一起,整个扬州的漕运几乎都动不了了,我们行里也是快活不下去了。
所以,我们行主,对于此次沉船案的办案进展,非常关心。
他就专门让小人来请教柳参军您,希望您能给些真实的消息,好让行主他也安心些。
这一番话,又是一如既往的,说得密不透风。
柳孝岩明白,以这些突厥人的精明,如果不给些实质的消息,是绝对试不出他们的底细来的。
而且,李希愚也吩咐过他。
突厥人的事非常重要,一定要想办法,套出他们在扬州的真实意图来。
但柳孝岩也是个聪明人。
他知道,这案情是重要的机密。
如果对方一问,自己就这么轻易地说出来了,反而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所以柳孝岩就故意说,此案乃机密要事,恕我不能告知,你们问个别的吧。
果然,突厥商人见柳孝岩好像不肯配合的模样,就一笑,拿出了一样东西来。
第504章 细作
那是一本卷册的副本,上面记录了每一笔送给柳孝岩的贿金,时间、数额和接头地点等等,都一清二楚。
这是个明显的威胁。
这些突厥人是早有准备,如果柳孝岩不肯透露案情进展,那他们立即就会把这个贪腐的实证,举报出去。
可柳孝岩是奉命做的细作,当然不怕。
他心想很这些人终于上钩,露出真面目来了,就顺水推舟,假装无奈地接受了。
然后,柳孝岩就把要去明月楼查案的行动消息,告诉了那个突厥商人。
突厥商人听了之后,就笑着说,感谢柳参军了。
他还说,只要参军您肯继续配合,日后我行奉上的大礼将会越来越多,包您满意。
然后,他就离开了。
柳孝岩之所以会把明月楼的消息,告诉那些突厥人。
那是因为,当晚他会亲自带兵,和李大人一同去明月楼办案。
就算让那些突厥人知道了这个消息,他有大军在手,也完全不怕。
到时候,如果那些突厥人竟然前来作乱,那他正好趁机带兵,将其一网打尽。
同时,这消息给了突厥人,当他们发现消息是真的以后,那对他柳孝岩,也将会更加信任。
那么,那些突厥人将来露出破绽的机会,也将会大大增加。
这是做“细作”,常用的手段了。
可柳孝岩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些突厥人居然如此阴毒,竟然在百馐宴上弄了那么一出。
赵寒和其他人,连同整个明月楼的后船,差点就被黑火雷炸没了。
而自从那一次之后,柳孝岩立即明白了,这些突厥人绝对是在进行着什么阴谋。
而这个阴谋,必定和沉船案有重大的关连。
他立即把此事禀报给了李希愚,并向李希愚请示,接下来要是那个突厥商人再次上门,要不要立即抓了审问。
李希愚沉思了好半晌。
他对柳孝岩道,如今这些人虽然已经冒头,可他们的真实意图、尤其是实际的计划,却并没有泄露。
如果此时,我们抓了他们的人,那就等于打草惊蛇。
他们将会立即全部潜藏起来,那我们经营了许久的这条线索,立即就断了。
倒不如我们继续,如常地进行下去。
他们要什么消息,就给他们。
只有让这些人貌似得手了几次,他们才会真正地完全信任你,相信你已经上了他们的船,不会再回头了。
到那时,他们才有可能把具体的计划,向你透露出来。
这样,我们才能查到他们真正的底细。
但是孝岩你要记住,赵法师、洛姑娘和其他的办案人等,他们的安全至关重要。
所以,你在放出消息的同时,一定要确保赵法师他们,安全无恙。
柳孝岩立即听命。
他又问李希愚,那不如把这些事,先告诉赵法师他们如何?
李希愚摇了摇头,说这等“细作”之事,知道的人越多,就越容易走漏风声。
赵法师诸事繁忙,就先不用去打扰他了。
柳孝岩当然明白李希愚的良苦用心。
可他还是忍不住道,那我们这么瞒着赵法师他们,将来会不会引起些什么误会?
李希愚只是淡淡一笑,道:
“赵法师是个大智大度之人,我相信,他会明白的。”
所以,才有了后来一系列的,所谓“内鬼”走漏消息的事。
只是,每一次柳孝岩都非常的小心。
他只把基本的消息告诉了突厥人,而关于赵寒等人的具体计划和行踪等等,一点都没有说过。
同时,柳孝岩也做了很多的暗中准备。
比如,李府练功房被烧的那一次。
当时,那突厥商人来问他,那些明月楼的卷册藏在了哪里。
柳孝岩马上明白,这些卷册可能对那些突厥人很重要,他们是要采取什么行动了。
他马上告诉了李希愚。
李希愚立即命柳孝岩带上几个可靠之人,连夜把卷册誊抄了一遍,弄旧了些、做得像原本一样,放在练功房里。
而真的卷册原本,则全部转移走,保护了起来。
果然后来不久,那名黑衣女子就来了,把练功房里的卷册副本烧了个精光。
这也正是为什么,当时赵寒发现那些卷册有点新,像是刚抄出来似的。
而每一次行动,柳孝岩几乎都亲自带兵前往,都像明月楼那样,暗中对赵寒等人实施保护。
可他没想到的是,那些突厥人仅凭那一点基本的消息,就能安排出那么多的诡计来。
有几次,都几乎威胁到了赵寒等人的性命。
“赵法师,”柳孝岩道,“李大人这一番苦心造诣,都是为了尽早查出那些人的阴谋,为我扬州和大唐的百姓造福。
其中造成了许多对法师您的不便,甚至,还让法师您身受了重创。
这都是属下办事不力所致,与李大人没有任何关系。
请法师责罚!!”
说完,他朝着赵寒深一鞠躬,非常的诚恳。
赵寒道:“柳参军您不必自责。
李大人身为封疆重臣,一切,当然要以国计民生为重。
而且,大人和柳参军您也是处处护着我们的周全,只是,那些贼人太过狡猾而已。
还请参军您,继续说下去。”
柳孝岩又说了下去。
那几次,突厥商人上门询问消息时,柳孝岩都想利用他们的信任,套取其计划的详情。
可是,突厥商人却总是虚与委蛇,从来没有说过实质性的消息。
柳孝岩终于明白,从头到尾,这些突厥人都提防着,他这位内鬼“伏鸾”。
所以,他们只会来找自己帮忙,可要想从他们口里得知任何重要的消息,是绝对不可能的。
柳孝岩明白,再这么下去不行了。
之前,每次突厥胡商上门离开之后,柳孝岩都会让人暗中跟踪他。
虽然那商人非常狡猾,总是在最后时候,不见了踪影。可柳孝岩依然查到了,那人经常出入于扬州城的怀化坊中。
柳孝岩当时就想去找李希愚,请他下令,准许自己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可就在这时,杜松云突然带了大军,连夜闯进了李府里来。
柳孝岩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李希愚,李希愚就被抓走了,关进了大都督府的大牢之中。
而从那以后,那个接头的突厥商人突然就消失了,再也没有来找过他。
第505章 调虎离山之计
李大人被抓、生死悬于一线,柳孝岩当然是焦急万分。
从此,他就按照李希愚临走前的吩咐,一切听从赵寒的安排,想尽快破了案,救李大人出来。
后来,柳孝岩从赵寒找到的线索和分析里明白了,那帮突厥人果然是有大阴谋。
他们要在扬州起兵作乱,为害扬州乃至整个大唐。
再后来,在祆祠的事发生之后。
柳孝岩突然收到消息,就追查到了“弃地坊”,在魏五娘的院子里,遇见了刚好去那里查案的,赵寒和李凌若。
而就在,那一天的深夜。
那个消失了很久的突厥商人,突然再次登门,又带了一份至今为止最大的礼,说有要事向柳参军相求。
在这种非常的时期,这些人突然再次出现,还带了这么大的礼。
柳孝岩知道,这必定和他们起兵作乱的事有关了。
所以表面上,柳孝岩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好好地接待了突厥商人。
可暗地里,他做好了一切安排,随时准备抓人。
可谁知那个突厥商人,说出来的,却是一件似乎毫不相干的事。
那突厥人说,近来因为沉船案,运河都很难走通了。
他们商行里有一批货物,积压了很久,要运到旁边的州去,就只能走陆路。
可这么多年来走的都是水路,这第一次走陆路,又是私运的货物,很怕半道中被贼人劫去了。
所以,想请参军您找个缘由,亲自带兵帮忙去护送一下。
他们也会派上,商行里的大部分人手,一同前去。
这个时候,这些人突然有一批货物,要走陆路运出去。而且还那么大的阵仗,还要花大价钱,来请柳孝岩亲自押送。
这肯定是某种非常重要的货物,很可能,就和他们的阴谋有关。
说不定,这就是赵法师说过的,那些人从沉船上捞起来的,那个黑火药的大岩石。
这可是一个非常危险的物事。
柳孝岩心想,这一次,这些人可算是送上门来。
那我正好借他们让我护送的名义,把那些货物和突厥人等,一网打尽。
柳孝岩不动声色,就假装问道,什么东西这么重要,我派个手下去护送,不就成了吗?
可突厥商人却非常坚持。
他也不说那货物是什么,只说,这是一批非常重要的货物。
必须柳孝岩自己亲自前去护送,还要带上大批的人马。
此事如果成了,他们还会有大礼相送。
可要是柳孝岩不亲自带大军前去,又或者路上有半点的闪失,那记录着柳孝岩收受贿赂的那本卷册,将会立即被捅出去。
柳孝岩就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
而为免打草惊蛇,他也就没有当场抓了那个突厥商人。
本来,柳孝岩想着把这件事告诉赵寒。
可他一想到李大人曾经的嘱咐,“细作之事,越多人知道,越容易泄露”,就又暂时停住了。
柳孝岩就想,先把那批货物和突厥人等,都扣下了。然后,他再把所有的实情,全都告诉赵寒。
这样有凭有据的,赵法师也就不会有任何误会了。
可就在柳孝岩准备带兵出城,去做那件“护送货物”的事的时候。
洛羽儿突然来找他了。
柳孝岩这才知道,原来,赵寒马上就要去江都废城里办案。
这时候,柳孝岩才突然想起了,他以前做过的一件事,差点惊出了一身冷汗来。
“柳参军您说的,”赵寒道,“应该是您替突厥人找了江都废城,作为他们大营的事吧?”
众人都是一愕。
柳孝岩更是非常惊奇,“赵法师,您……是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
赵寒道:
“其一,这江都废城,毕竟是前朝隋炀帝的离宫所在。所以入唐之后,就专门建了城墙,守卫非常的严密。
那些突厥人即使再厉害,毕竟也是胡人。
他们这么大批的外邦人马,要进入去那里扎营,还要无声无息的。
这要是没有我大唐的人帮忙,怎么可能?
那晚在废墟里,我抓到的那个突厥侍卫,他也告诉我了。
他们大军进来的时候,有人给他们专门开了小门,放他们进去的。
这就是明证。
而且,这个帮助他们的人,肯定是我大唐的官员,还是跟管辖废城相关的人。
只有这样,他才可能,把这件事办得如此的好且隐秘。
而柳参军您就说过,您曾经管辖过那个废城。
其二,根据我的推断,柳参军您就是那个帮助突厥人的内鬼,“伏鸾”。
有了这两点,那事情不就一目了然了么?”
柳孝岩叹了口气:
“真是什么都瞒不了赵法师您。
我现在终于明白,当初李大人说,赵法师您一定会明白的,是什么意思了。
不错,这确实是我做的。
可当时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去那里,原来是为了建造起兵的大营。“
原来当初,那些突厥人在询问案情之前,还曾经找柳孝岩帮过几次小忙。
可那都是些非常小的事,根本不足一提。
所以,柳孝岩也没有放在过心上。
这个江都废城的事,就是其中之一。
当时,那个接头的突厥商人找到他,说是他们私运的买卖越来越大,可因为沉船案的影响,许多货物积压着,运不出去。
他们商行里的地方,已经远远不够了。
所以,他们就想找个地界,用做存放货物之用。
可这是些走私的货物,不能露眼,所以这个地界必须远离主城、少有人来,还要靠近河边,方便走水路才行。
他们在扬州城里找了一遍,就觉得只有那个江都废城,是个合适的去处。
那里有官兵守卫,不怕外人来打扰,又是在浊河的旁边,货物随时可以上船运走。
当时,柳孝岩正好管辖江都废城的守卫。
所以,突厥商人就想请柳孝岩,开个进门条文,让他们可以随时进出那里。
其余一切的事宜,他们自己来解决就好了。
江都废城,柳孝岩当然是进去过的。
他知道,那里面就是一片废墟,除了断壁残垣,什么都没有。
那些突厥人的细作进去,没什么可弄的,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应该就是放些货物而已。
而且,又只是一个进门条文。
当时,柳孝岩还想从对方身上套取消息,也就随手给了。
此后,他也再没有听到过,突厥人提起过江都废城的事。
直到了如今,柳孝岩突然听到赵寒要去废城里办案,才想起了那件往事来。
他猛然又想起,就在这个时候,突厥人突然让他亲自带领大军,护送一批重要货物出城的事。
这,会不会是那些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因为,虽然赵法师法力高强,可大军对战,毕竟还要靠大批的人马。
如今赵法师手下主要的人马,就是他柳孝岩带着的,几百卫察司的兵将。
如果,他此时带了大部分的人,护送货物出了城。
那这个时候,要是突厥人突然在城里起兵、大军来袭,那赵法师他们又拿什么抵挡?
没错了。
当时那个突厥商人,还强调了许多次,说这些货物非常重要,一定要让我带大军来护送。
看来,他们这是故意引我上钩,让我以为那些货物才是重点,把我和卫察司的人马,都引到城外去。
这样,他们在城里的阴谋,就可以得逞了。
而这一切,正好在赵法师要去江都废城查案之后,就发生了。
这说明,那些突厥人在那废城里,肯定有什么大谋划,所以才会这么的紧张吧?
第506章 我要见一个人
想通了这一点,柳孝岩立即就派了个心腹手下,先去稳住那些突厥人,就说自己正在准备人马,马上就来。
而他自己,则连夜带上卫察司的主力,和洛羽儿等人一起,到了江都废城外,等候赵寒的召唤。
赵寒听完了这一番叙述,想了想,就问:
“柳参军,那么之前那一次,我去‘山阳渎’的河底查沉船的事,也是您告诉那些突厥人的了?”
“不是。”
柳孝岩摇了摇头:
“他们头一回来找我问案情,就是那次明月楼的事。当时,山阳渎的事早就过去了。
那次的事,我没告诉过他们。”
“柳参军您确定?”赵寒道。
柳孝岩点点头,非常肯定。
赵寒飞快思考着。
之前,我推断出了“伏鸾”就是柳孝岩。
但很明显,这位柳参军,是位真正的忠直之士。
而且,如果他真的彻底投靠了突厥人的话,那绝不会几次在关键的时刻,都带兵帮助于我。
所以,他做这些“内鬼”的事,肯定不是自作主张,而是受了某种号令。
在这扬州城里,有权命令柳参军、还能让他甘心去做个“细作”的,就只可能是一个人——李希愚李大人。
而李大人这么做,肯定也有他的用意所在。
对于这一切,小寒爷我早已心里有数。
可如今,柳参军竟然说,山阳渎那晚的消息,不是他透露出去的。
但是显然,那些突厥人确实提前知道了消息,做好了一切的准备,要暗杀我。
那么,透露了那一次消息的,又会是谁?
难道,是另一个身份未明的神秘人,“隐鹄”?
此时,王弘恩听了赵寒两人的话,也不由得一奇道:
“这可就怪了。
山阳渎那件事,就只有赵法师、李大人、柳参军和下官,四个人知道。
柳参军您没说,那还会是谁告诉那些突厥人的呢?”
“此事已过去了,先不管他。”
赵寒道,“眼下,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穆公子的事。
柳参军,这位穆公子眼下就在您的手上,对么?”
“不错。”
这一次,柳孝岩没有任何的犹豫,“说起这事,我也是非常的好奇。
赵法师,您是如何知道,是我带走了穆公子的?”
“对啊,”方念莺也道,“那晚,我们明明看到白衣女鬼进了后院,然后穆公子就不见了。
所以,穆公子应该是被那女子掳走了才对。
赵法师,您是怎么想到,穆公子是被柳参军转移了呢?”
众人也都好奇地看向了赵寒。
赵寒淡淡一笑,道:
“其一,正如哥舒先生刚才所说,涉及到这案子、尤其是涉及到‘穆公子’的势力,就只有突厥人、杜松云和白衣女子三方。
而从杜松云和突厥人对穆公子失踪的态度来看,掳走穆公子的人,并不是他们。
那么,是不是,就是那个白衣女子吴绛仙?
可是那晚,她离开李府的时候,手上和身边,根本没有夹带着其他人的踪迹。
穆公子可是个大活人,这白衣女子,又是怎么掳走的穆公子?
那一瞬,我突然想起了那晚的一个情景来。
当晚,我正和李大人在府里讨论案情。
柳参军您突然出现,说杜松云带兵闯入了李府,直接往后院去了。
我清楚记得,当时李大人对您说了一句,‘马上按之前定下的应变计划,集齐人马,赶去后院支援’。
这话和当时的形势非常契合,所以我也没听出什么来。
可是,当我发现了柳参军您‘伏鸾’的身份之后,我才突然明白了,李大人那句话的深意。
其实,那句话里,最重要的是‘应变’二字。
当时,李大人一听说杜松云带兵直往后院,当然马上就明白,杜大人这是要直接来抢回穆公子。
而如此重要的一个人,李大人当然不会轻易让人抢走。
所以他的话,其实是吩咐柳参军您,立即启用应变计划,把穆公子保下来。
而这个计划,就是‘转移’。
当时,柳参军您立即领命离开了,然后我和李大人也去了后院。
参军您平日办事雷厉风行,卫察司的部分人马就在府里,当时也绝没有别的事,比那件事更重要了。
按理说,您应该很快就能集合人马,去到后院才是。
可等我们到了那里,遇上了杜大人的人马、还对峙了很久,柳参军您才姗姗来迟。
而再后来,当我们去到后院的时候,穆公子已经不见了。
那么,以当时如此紧急的情形,在‘迟来’的那段时辰里,参军您除了去把穆公子‘弄’走了,还能去干什么?”
众人听了赵寒的分析,不由得都是暗中惊叹。
其实这些线索,大家当初也都看在了眼里。可这头绪也太多了,谁又能想到,这背后竟然藏着案情的关键?
可是,赵法师他居然能把这些都看破了,还有理有据地,都说了出来。
像这等观察入微的破案能耐,可真是高明啊。
“所以,”赵寒道,“我当即就推翻了之前的推断。
穆公子,并非白衣女子掳走的,而是柳参军在李大人的授意下,暗中转移走了。
那晚,杜松云想去抢走穆公子。
而白衣女子去那里,肯定也是想对穆公子不利。
可他们都来迟了一步。
当他们去到后院时,他们看到的和我们看到的一样,只是一个空空如也的厢房。”
话说到这里,内鬼“伏鸾”和穆公子失踪的事,已经全部清楚了。
众人真是觉得,眼前那层关于“女鬼沉江案”和扬州形势的迷雾,好像一下又散了许多。
仿佛,离这案子的真相,越来越近了。
只是大家也都没想到,在此事的背后,那位李希愚李大人竟然下了,这么一大盘的棋。
而这一切,又都是为了扬州和大唐着想的。
赵寒环顾了众人一眼,就道:
“所以,如今事情已经非常清楚了。
眼下,我们主要的对手,就是那三方——
杜松云和他的大都督府,蒙面黑衣人带领的突厥乱兵,还有沉船案的凶手,白衣女子吴绛仙。
而之前说过的三件事里,最为迫切的,就是要救出李大人。
如今,李大人被关在大都督府的大牢里,要想救他,就必须要进入大都督府。”
“可是,”王弘恩道,“下官刚从那里出来,是知道一点的。
现如今,那府里府外都是杜松云的大军把守着,咱们可怎么进得去啊?”
柳孝岩道,“那也不能眼看着,李大人遭他们的毒手。我带兵,冲进去救人!”
“孝岩,不可鲁莽。”
方念莺对赵寒道,“赵法师您的智谋了得,您说吧,此事该怎么办?”
众人也都看向了赵寒,非常的期待。
赵寒道,“我已经想好了一个法子,可以让我们顺利进入大都督府,不会碰到任何的阻碍。
而如果一切进展顺利的话,还能把李大人,平平安安地救出来。
只是,要想把这个法子用出来,我必须先见一个人。”
“是谁?”众人不禁都问道。
赵寒缓缓转头,对柳孝岩道,“柳参军,劳烦您带一下路。
我想去见一见,那位穆公子。”
第507章 故人来访
扬州城外的山下,有一处农家小院。
小院四周都围着篱笆墙,绿草如茵,柳树垂在河边,显得僻静无比。
赵寒穿着一身农服、带着斗笠,站在院门前的泥土小道上。
之前,赵寒提出要见穆公子。
柳孝岩说,其实李大人在被抓入大都督府前,就暗中吩咐过。
他说,如果赵法师您把这一切都看破了,肯定是要去见穆公子的。
那到时候,孝岩你务必立即带赵法师去见,而对赵法师其他的一切要求,也必须鼎力支持。
所以,柳孝岩马上就答应了赵寒的要求。
只是李大人也吩咐过,因为这位穆公子非常重要,所以只能带赵法师一人去见。
于是,众人就商量好,赵寒随着柳孝岩去见了穆公子后,再一起在卫察司集合。
到那时,洛羽儿、李凌若和苏雨童等人,应该也都回来了。
这样,大家再把营救李大人的计划,详细商定,一同行动起来。
农舍的小院门前,赵寒走了上去。
那院里,站着几个农夫打扮的汉子。
他们一个个身材健硕、面容严肃,宽大的农服下,好像还藏着一件长刀似的兵器。
这些汉子一直低着头不出声,这时候见有人靠近了,两个汉子立即走出了门外。
“这里是私宅,”其中一个汉子道,“外人不能进,走吧。”
赵寒的身后,柳孝岩也是一身农人打扮、走了上来,沉声道:
“是我。”
那农夫汉子一见柳孝岩,立即微一叩首道:“柳参军。”
“那人还在里面?”柳孝岩道。
农夫汉子点了点头。
柳孝岩瞥了眼身旁的赵寒,对那汉子道:“这就是李大人之前说过的,要来见那个人的,‘贵客’。
你们让开吧。”
汉子点了点头,正想退开。
此时的院子里,突然传来了个冷冷的声音:
“慢着。”
小院中间,一个石磨的前方,斜靠着个男子。
那男子也是一身农夫打扮,可和其他的汉子不一样的是,他浑身瘦瘦削削的,还长着一双鹰眼。
他双手抱在胸前,怀抱着一把剑鞘。
那剑鞘长长直直的,通体用某种青色木料做成的,上面有些奇怪的道家咒语刻纹。
刚才进来之前,赵寒就暗中观察过,院子里的这些人了。
这些农夫打扮的汉子,看他们的身形举止,藏在农服里的兵器形状,还有身上那一股,隐隐飘出的气息。
他们,应该是一些厉害的化外修行者。
而这些汉子站的方位,看似零零散散的,却都是暗藏了互相保护与随时攻击的阵势,把院里的每个角落都照顾到了。
这倒不奇怪。
这太子李承乾,是何等人物。
李大人既然选了这么个隐秘偏僻的地界来软禁他,那必定是要派上精干的人手,来守卫。
而这些守卫的人,也是宜精不宜多。
否则,就很容易引起旁人注意,反而得不偿失。
只是,从没听李大人提起过,除了我和羽儿这几个人之外,他还认识别的化外人物。
不过,李大人身为封疆大吏,自身又是一位凡俗的武学高人。
要说,他在民间结识了一些化外修士朋友,请他们来帮忙,也是很有可能的。
只是,这些人既然能被派来守卫太子李承乾,那一定是李大人最信得过的人。
李大人一个凡俗人等,能对这些化外修士如此信任,看来这些人绝不是些一般的修行者了。
另外,还有那位鹰眼男子。
其他的汉子虽然也是厉害的人物,可他们的气息,赵寒通过暗运探气之术,还是能够感知得很清楚的。
可唯独那个鹰眼男子深藏不露,一点气息的迹象都没有,让人完全看不清楚他的底细。
这时候,鹰眼男子忽然开口了:“柳参军,你确定,此人就是那位‘贵客’?”
“不错。”柳孝岩道。
鹰眼男子冷冷望了眼赵寒,“那要是,我说他不是呢?”
柳孝岩道:“厉先生,那日李大人在这院门前亲口嘱咐我的,当时您也在场。
您这不会是,不相信我吧?”
鹰眼男子冷冷道,“我只信李大人的手令铁牌,你带来了么?”
男子说的手令铁牌,是李希愚的随身令牌。在被抓去大都督府前,李希愚把这令牌,交给了夫人方念莺保管。
柳孝岩本想着,自己和这些守卫相识,又曾亲身受了李大人的命令,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所以,他也就没有去问方夫人借令牌了。
可没想到,这鹰眼男子竟然横加阻拦,还搬出了“令牌”这个说法来。
两名农夫汉子本想让开的,可听鹰眼男子一说,又不动了。
赵寒淡然望了眼,小院深处的那间农舍。
他忽然一迈步,往院门走了上去。
两名汉子见这个少年竟然敢强行闯进来,一下按住了怀里的兵器。
四周,其他的汉子也嗖的一声、瞬间涌了过来,把院门团团围住,全都手按兵刃,俨然看着赵寒。
一道道的玄光气息,在众人的身上,隐隐升了起来。
一时间,小院的门前,剑拔弩张。
赵寒却只是淡然一笑,声音忽然抬高了些,道:
“紫烟阁的故人来了,足下可还有酒在,与在下小酌两杯如何?”
他的声音清清朗朗的,一直飘了进去,在小院里回荡着。
门前,手按兵器的汉子们一愕,他们都没听懂,赵寒这话是什么意思。
鹰眼男子却是面不改色。
片刻,一个冷冷的声音,从院内的农舍里,隐隐传了出来:
“让他进来。”
门前,汉子们都看向了鹰眼男子。
鹰眼男子的眼里,忽然闪过了一丝异光。
他回头望了眼农舍,又看了看赵寒,忽然摆了摆头、两眼一闭,又不说话了。
汉子们顿时明白了。
他们向着赵寒微一叩首,迅速退了开去,瞬间又站回了原来的位置上。
赵寒淡然一笑:
“柳参军,门开了,咱们走吧。”
柳孝岩还有愣神。
本来说好了,他要带赵寒来见穆公子的,可没想到被人挡在了门外,他正有些着急。
可赵寒突然说了一句奇怪的话,这门,竟然就开了。
当然了。
“紫烟阁”,是当初赵寒收伏了“千眼人魑”,救了李承乾一命的地界。
这段往事,就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知道。
赵寒一说出来,还是这个熟悉的声音,李承乾当然立即就认出来了。
而这里面的玄机,其他人又怎么可能,听得明白呢?
赵寒往院内深处走去,柳孝岩跟了上去。
“柳参军,”赵寒边走边低声道,“刚才那些守门的人,似乎都不是大都督府或卫察司里的兵将。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穆公子如此重要的人物,为什么,李大人会交给他们来守卫?”
第508章 帝京篇
“赵法师您看得敞亮。”
柳孝岩道,“您也知道,李大人是一位武学高手。平日在民间的江湖上,大人他也结交了,许多的江湖人士。
这些人都是李大人的好友,我平日和李大人走得比较近,所以他们也都认识我。”
“原来如此,”赵寒道,“那么那位抱剑的先生,他又是什么来历?”
柳孝岩道,其他的那些汉子,他都曾见过许多次。
唯独那位厉先生,他只是有一次跟着李大人,微服去参加某个诗文雅集的时候,见过一回而已。
这位厉先生,应该是李大人的一位诗文朋友。
当时,李大人和厉先生言谈着,都是在切磋一些文章的事。
柳孝岩是个武人,也就没跟近去听了。
而从那以后,柳孝岩再也没见过这位厉先生,所以对于他的全名和来历,也都不知晓的。
之前,李大人让柳孝岩把“穆公子”转移出来之后,柳孝岩就说,要带兵来这里驻守。
可李大人说,这样太过惹人耳目了。
他就特意请了这些江湖好友过来,帮忙把守住这个地界。
而里面关着的是谁,李大人没有跟这些人说过,只是让他们紧紧守住即可。
那个鹰眼男子,是李大人的诗书朋友?
可他的样子,却一点都不像个文人。
赵寒思考着,两人已经走到农舍的前方了。
柳孝岩就说,李大人吩咐过除了赵法师您,谁都不能见穆公子的,属下就在外头恭候了。
赵寒谢过,上去推门走了进去。
农舍里,有长案、长椅、长榻,摆设非常简朴,却是清雅别致。
屋内的中央摆着一扇屏风,屏风上,悬挂着一张长长的白纸。
一位锦服公子,正背对着门口,在白纸上挥毫而动,撰写着一首五言诗:
秦川雄帝宅,函谷壮皇居;
绮殿千寻起,离宫百雉馀。
连薨遥接汉,飞观迥凌虚;
云日隐层阙,风烟出绮疏。
这诗里的用词遣句、气势磅礴,隐隐然,有一种盛世的皇者风范。
“好诗。”赵寒道。
那位锦服公子显然听到了赵寒的声音。
可他没有转头,只冷冷说了声,“诗不明意,焉知好劣?”
这意思,是要出考题了。
赵寒淡淡一笑:
“相传贞观元年,当今皇上初登大宝、端坐显德殿宝座上,受百官朝拜,君临天下。
其后,皇上便一气呵成、写就《帝京篇十首》,以书写长安之雄壮,大唐之恢弘。
这便是其中的第一首,写的正是皇上登基时所在的,大兴宫。“
正如赵寒所说,这首《帝京篇十首之一》,是当今皇上李世民亲手所作。
这些诗句,在长安的朝堂上,已是众口相传的了。
可是在民间,却尚未流传开来,大部分的百姓还都是不知道的。
可赵寒却一眼就认出了这首诗来,还把这背景和诗意,全都说了出来。
锦服公子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只是,”赵寒又道,“这诗是好诗,可这字写的这个势头,好像有点不太对啊。”
锦服公子显然对自己的字,非常的自信。
“你说,”他冷冷道,“哪里不对了?”
赵寒走到了屏风的前方,端详着那些字,道:
“兄台您这手字真是不不错,肯定是打小就狠狠练过的了。
只是,此诗意境的关键,就在于‘雄伟’二字。
可您这字呢?
写得勾心钻角,心机重重的。
这让这整首诗看起来,不像是一位,端坐长安、统领天下的人物写的。
倒像是皇城脚下的一个某某,偷瞄着宫里的那张龙椅宝座,那个心里啊,是又羡慕又嫉妒。”
赵寒的话,说得轻松随意。
可锦服公子听了,却是整个人微微一震。
赵寒的这番话,就像当头一棒似的,直接敲中了他内心深处,某些藏得最深的东西。
锦服公子猛一转身。
他那张眉清目秀的脸上,有种狡黠的冷峻,正是那位“穆公子”、大唐东宫太子,李承乾。
“哼,”李承乾冷冷看着赵寒,“我自小师从当代书法大家欧阳询、虞世南,所学早已集天下各家之长。
你一个小小的江湖术士,你懂什么,敢来对我的字评头论足?”
李承乾说完,忽然把长毫一扔在地,拿起案上的墨砚,往白纸上就是一泼。
那首恢弘的皇者之诗,瞬间就变成了一片浓黑,好像被妖魔吞噬掉了一样。
仿佛,赵寒的话其实全说对了,所以李承乾才一怒之下,把自己的字全都毁了。
“说吧……”
李承乾放下了砚台,缓缓走过去坐在了长椅上,对赵寒道:
“李希愚这次派你来,是要放我,还是要杀我?”
赵寒倒也不客气,也走到了旁边的长椅坐了下来,笑道:
“都不是。”
“都不是?”李承乾冷冷道,“那你还在此处,浪费我的时辰做什么?”
“因为,”赵寒道,“您的时辰已经不多了。
要是我再不来,您恐怕就出不了这座扬州城,回不去那个您的那个大唐东宫了。
太子殿下。”
李承乾心里一愕。
虽然,这个赵寒之前救过他,可自始至终,他也只说自己是穆公子而已。
如今这扬州城里,知道他李承乾的真实身份的,就只有李希愚和杜松云两个人。
这个姓赵的小子,他是怎么知道的?
杜松云是绝不可能告诉他的,难道,是李希愚说的?
不可能。
虽然,李希愚是个狼子野心之人。
可是他应该明白,如果我的太子身份泄露了出去,对他李希愚不但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有大害。
难不成,这个赵寒竟然如此的狡猾,是他自己猜出我的身份来的?
李承乾想到这里,冷哼一声,道: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本太子的身份,那还不下跪朝见?
你别以为,曾经救过我一次,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你信不信,就算你法力再厉害,我也只须一句话,就可以让你永远都讲不出话来?”
这李承乾,果然不愧是大唐的东宫太子。
虽然他身陷软禁之中,却依然不失风度,而且隐隐然,还有机谋威胁之心。
见子如见父。
看来,当今的那位皇上,果然是名不虚传。
赵寒淡然一笑,“殿下的话,在下当然相信。
如今,我大唐的国威何其鼎盛。
要是让人知道了,竟然有人敢把殿下您私禁于此,那还不是立即就大军齐发,碾压而来么?
只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就眼下这个情形,殿下您能力再大,也是龙游浅水、虎落平阳。
稍不小心,别说搬来大军了,就是这间小屋能不能活着出去,都尚未可知。
殿下,您说对么?”
第509章 逼问
李承乾哼了一声,“你究竟想说什么?”
“在下要说的是,“赵寒道,“这次,我是自己过来的,没有人派我。
相信殿下也已经知道了,眼下,在下正在追查扬州城中的,‘女鬼沉江案’。
如今,我有些与这案子相关的话,想请教殿下。
只要殿下您肯全力配合、实言相告,那我就有法子让您脱了这牢笼,回到长安,继续当您的大唐东宫太子。”
这句话,正说中了李承乾心中所想。
他这次来扬州,本来是万分隐秘的。
虽然他在半路上,遭遇了“紫烟阁鬼窟“的事,可也很快过去了,并没有暴露身份。
随后李承乾就到了扬州,潜伏了下来。
他本以为,此次的行踪如此秘密,暗中出去会会旧情人,也不可能被人发现。
谁知阴差阳错,他竟然刚好碰到了赵寒等人去明月楼查案,不慎被李希愚的人擒获,软禁了起来。
随后,李承乾就一直辗转各地,始终脱不了他人的控制。
如今他一心想的,就是如何逃脱出去。
只要出了这个牢笼、回了长安,那以他太子的身份和势力,那所有这一切敢得罪他、妨碍他做事,甚至想暗中对他不利的人,都将全部被碾为齑粉。
如今赵寒一来,就提出了这件事来。
李承乾就算有再深的机谋,也不能不动心。
他的声音稍微平淡了些,“什么话,说吧。”
“多谢殿下。”
赵寒淡然一笑,目光有些凝重了起来:
“那么敢问殿下,您此次与杜大人一起来扬州,是不是早就有所预谋,要对李希愚李大人下手?”
李承乾一愕。
虽然他知道,在这种情形下,赵寒要问的,肯定是些非常重要的话。
可他也没想到,赵寒一开口,就问了一个如此“尖锐”的问题。
可李承乾依然面不改色,只冷冷答了两个字:
“不错。”
“而殿下你们的计划,”赵寒继续道,“就是要借长安朝廷上、群臣的弹劾之名,把这沉船案的罪名,强加在李大人的头上,将他彻底革职,一查到底。
然后便可以达到,你们背后那个重大的图谋了,对么?”
当今大唐朝堂之上,这位太子李承乾和他那个四弟越王李泰,这两人之间的夺嫡之争,早就在朝野间有所传闻。
而李希愚就是公认的,越王手下的封疆大吏、一大能臣干将。
如果,李承乾这次亲自过来扬州,其目的就是,为了把李希愚抓拿入狱的话。
那他们背后想扳倒的人,当然就是李希愚上面的那位,四皇子越王了。
但是,像夺嫡之争这种重大而险恶之事,是决不能随便明言的。
所以,赵寒才用了“重大图谋”这四个字。
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对方可以方便地回答。
“不错。”李承乾冷冷道。
显然他对赵寒背后的意思,非常的明白。
赵寒道,“既然如此,殿下您此行来扬州的目的,可以说是我大唐内部之事了。
那么,您又为何要与外邦的贼人,联手做事?
这岂不是引狼入室,自乱阵脚么?”
李承乾似乎一愕:“你这话什么意思?”
赵寒淡然一笑:
“殿下就不要再装了吧。
杜松云杜大人以‘相洹春坊’之名,在扬州连续收受了,突厥人的大额贿赂。
如今,他还暗中与突厥人联手,准备在这扬州一地,做一场起兵作乱的大乱事。
杜大人是殿下您的老师,还与您一起来了扬州,在您的监视下,亲自主持这次扬州的庞大计划。
您不会跟我说,他和突厥贼人勾结的事,您毫不知情吧?”
赵寒的目光,突然变得刀一般的锐利,直刺李承乾的双眼。
李承乾显然非常的愕然,甚至有些呆在了当场。
半晌,他忽然又冷冷一笑道:
“我明白了。
赵法师,你这次来,根本就不是为了帮我挣脱牢笼。
你们这是想以救我为诱饵,趁机把这‘勾结外贼、祸乱天下’的大罪名,扣在我的头上,落个实证。
只要你们这个计划成功了,我在父皇面前的地位,从此将一落千丈,就连东宫太子的位置,也不知能否保住。
而杜师他,就是我的‘从犯’。
从此,我二人在扬州做的事、我们说的话,我们给李希愚定的罪,就没人会再相信。
这么一来,本来身陷牢狱的李希愚,一下子就可以完全脱罪,反而还成为了一位揪出逆犯、面对诬陷刚正不阿的,大忠臣。
哼哼,你们这真是一个好计谋。
你还说,你这次不是,李希愚那个小人派你来的?”
赵寒和李承乾双目对视,冷冷地对峙着。
小小的农舍之内,没人动用任何的兵器,却仿佛充满了刀光剑影。
赵寒仔细观察着,这位大唐太子脸上和眼里的,哪怕一丝的表情和神色。
其实,赵寒刚才问出的这番话,就是一个试探。
因为正如之前所说,虽然已经确定了,杜松云就是“相洹春坊”。
这次突厥人作乱的事,他很可能牵涉其中,甚至是直接的参与者。
可是,还是有个大疑问,一直悬而未决。
杜松云身为皇上的心腹之臣、太子之师,为什么会和突厥人私下勾结,做这种祸乱大唐的事?
李承乾,身为夺嫡之争的中心人物。
那这件事,他会不会知道内情?
如果李承乾知道的话,那就可以想法从他的口里,问出这个疑问的答案来。
凭小寒爷我的直觉,这个答案对了解杜松云在扬州一切行动的根本目的,至关重要。
可如今,从李承乾的反应来看,似乎他对此并不知情。
甚至,连杜松云收受贿赂的事,他也不知道。
真的么?
再将你一军试试。
“殿下,”赵寒又道,“在下曾听闻,如今在长安的宫里,您东宫的用度已然受到了限制。
可即便如此,殿下您依然是每日鲜衣怒马、华服金玉,花费没有丝毫的减少。
我看,这些额外大笔的钱财,就是您那位好老师杜大人,奉上给您的吧?
我大唐官员俸禄严谨有度,杜大人如果仅凭俸禄,是绝不可能拿得出那么多钱银的。
殿下您不会说,杜大人这些钱从哪里来的,您又不知道吧?”
李承乾目光一冷:“你怎么知道我用度的事?”
确实,太子的用度,那是大唐皇室的机密。
别说是百姓,就是长安的高官大员们,都未必知道。
赵寒之所以知道,那也是因为那晚在李府,李希愚把这个消息说出来、用来震慑杜松云,他听到了而已。
“看来,”赵寒道,“在下是说对了。所以,殿下您刚才就是在故意隐瞒。
杜大人收受贿赂,还有和突厥人勾结起兵的事,你其实全都知道,对么?”
赵寒的话里,带着一种隐隐的威势,不断地逼迫着李承乾。
第510章 串连一切的线索
“好了。”
李承乾冷冷道,“你不必再用这样的手段,来试探我。
不错,我和杜师这次来扬州,确是有大事要做。可他和突厥人勾结的事,我并不知情。
这,就是我的答案。”
“是么?“
赵寒毫不退让:
“殿下,在下说过,这次请教的话,您必须句句如实相告。
如果您再曲意隐瞒,我马上就离开,您这最后一次逃生的机会,就彻底没有了。
我再问您一次,杜松云勾结突厥人的事,您真的不知情?”
李承乾也不退缩,“本太子乃当今皇上的嫡长子,大唐的东宫皇储,日后整个大唐的传承之人。
要是让我知道,有人竟敢与外邦乱贼勾结,意图祸乱我大唐,本太子早就将其一刀两断,诛灭九族了。
我还会和那些外邦乱贼勾结,一起做那些,坏我大唐自家江山的事么?”
李承乾身为储君,像这种直白的话,平日里是绝对不可能说的。
可如今面对着赵寒,他却直言不讳。
似乎,李承乾对赵寒说的这个“唯一的逃生机会”,非常的重视。
而他所有的表情和反应,都被赵寒一一看在了眼里。
这么看来,这位太子殿下,可能真是对杜松云和突厥人勾结的事,毫不知情。
这杜松云,很可能是背着他的这位太子学生,做的那些事。
看来,杜松云这次来扬州,除了夺嫡之争之外,很可能还有其私下的重大目的。
好,杜松云和突厥人的事问得差不多了,该到那最后一方的了。
“那既然如此,”赵寒道,“您和杜大人,又为什么会放任那些突厥人弄出那桩‘女鬼沉江案’,来祸害扬州和整个大唐的漕运?”
李承乾一愕。
“你说什么?”他显然有些不相信,“你说,那‘女鬼沉江案’,也是那些突厥乱贼做的?”
其实,之前赵寒和众人在卫察司商议的时候,哥舒先生就提出了一个假设——
那白衣女鬼吴绛仙可能是自成一派,为了她自己的某种目的,做出的那桩“女鬼沉江案”。
她和杜松云、突厥人,并不是一路人。
但这毕竟只是,一个推断而已。
赵寒想从李承乾这位重要“人证”的口中,得到更多的线索,去做证明。
可从李承乾的反应看来,他似乎对这“女鬼沉江案”,也没有什么了解。
难道从头到尾,这个沉船案,就只是李承乾和杜松云整个计划里的一块“垫脚石”,一个借以诬陷李大人、引起突厥人起事的棋子而已?
这位太子殿下,就和这案子、那个白衣女子吴绛仙,没有半点的关系?
不对。
如今,这案子到了这个地步。
我的手上,已经掌握了有关突厥人、杜松云和吴绛仙,他们那么多的背景、线索和证据。
这一切都表明,这背后一定有一条大线,把这些人全都串连起来。
所以,这个本来看似只是个妖鬼作乱的“小案”,才会把这么多方的势力都牵涉了进来,最终演变成为了一件,搅乱了整池扬州乃至大唐之水的,大案。
这里面,一定有些什么线索,是我之前忽略了的。
想,立即想!
赵寒飞快思考着。
忽然间,脑海中无数条交错的线索里,一条小小的线索,跳上了他的心头。
赵寒目光一凝,对李承乾道:
“殿下,当初在紫烟阁里。
那个女鬼早就想对您下手,却因为一直忌讳着您腰上的那条玉带,所以迟迟没有动。
不知那条玉带,是哪位高僧送给殿下您的?”
刚才赵寒一直问着、扬州城里的各种大事,如今突然话头一转,竟然问起了这件事来。
而这件赵寒灭女鬼、救了李承乾的事,早在他们没到扬州之前就发生了,可以说和如今扬州城里的事,风牛马不相及。
李承乾不免有些奇怪,就答道:“那不是什么高僧送与我的。”
赵寒道,“那为何那条玉带上,会被人种下了驱鬼辟邪的佛门法力?”
“那是杜师他请人做的。”
李承乾就道,杜松云虽是朝廷大员,但素好佛法,对佛经也深有研究。
他还和世上许多的高僧都有所结交,时常一起切磋佛法,共悟菩提。
也正是在此过程之中,杜松云结识了不少的化外佛门修士,对化外修行界的事,也是颇为了解。
虽说,如今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对于妖鬼道佛、化外修行之事,都只是道听途说,根本无缘得见,也不太相信。
可做为统治天下的朝廷,对于化外修行界,对于这些人数稀少、却法力强悍的修行者,当然要有所了解。
不仅如此,朝廷还要千方百计将其控制,为己所用。
所以,历朝历代的朝廷之中,都会设有一个官署衙门,暗中掌管一切与化外修行界相关的事宜。
大唐朝廷,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这个衙门向来都是非常神秘,直接归皇帝管辖的,并不为世人所知。
而在朝廷上的各路高官大员,他们手握各种权力,要协助皇帝管辖天下万事。要说他们对化外修行界有所了解,那也是常有的事。
甚至,有些官员还可能和化外修士结为挚友,甚至自己就是修行中人。
比如,上邽城里的宗长岳、独孤泰、孟凉等等,就是最明显的例子了。
所以,杜松云和化外人物有所结交,也并不算出奇。
李承乾就说,此次来扬州前,杜松云曾对他说,此行之事至关重要。
所以,他特意请了一位化外佛门的高僧,用星相之术推演了一番。
那位高僧算出,近来这淮南之地阴气浓烈,恐有凶妖恶鬼、出世作祟。
所以,杜松云就请那位高僧,专门帮李承乾做了一个佛门法器,挂在他那条随身的玉带上,以做防身辟邪之用。
“所以,”赵寒道,“那条玉带不是那高僧送给殿下您的。
可看那条玉带的样子,也不像您皇家的用物,应该还是别的什么人,送给您的吧?
这个人是谁?”
“赵法师,”李承乾道,”知道送玉带的人是谁,这很重要么?”
“非常重要。”赵寒道。
李承乾顿了一顿。
赵寒前面所有尖锐的问题,他回答得都很干脆,可对这简单的一问,他倒似乎有些犹豫了起来。
停了半晌,李承乾才缓缓地,说出了一句话来:
“送这条玉带给我的,是明月楼里的那位花魁掌柜,颜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