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三更，法起！
夜色下，小屋的门外。
小悟明换了身僧人的武服，扎紧了腰带，手持一根佛门的戒律棍，一副小武僧的模样。
石道上的那座白虎石像，不知何时摆放在了小屋的门前，犹如一尊门神。
“山尊，你起法护着法堂。
朱照，你到上面去，监视四周的动静。”
小悟明说着话，像个小方丈似的，非常的干练和有条理。
白虎石像就像收到了号令一样，身上生起了一层，微微的妖光。
一时间，小屋四周的地上，一层隐隐约约的物事生长了起来，爬上了小屋的屋体之上。
半空中，那只朱鸟展翅飞来，停在了屋顶的最高处，双翅一收，好像睡过去了。
小悟明一震佛棍，把棍头往地上一杵，单手一撑腰道：
“好了，这正门，就由我来守了。
今晚，要有些什么妖魔邪祟敢出来，看我不收了它。”
左右两边，李凌若和苏雨童也在守卫着。
之前，小悟明已经告诉了她们，智空大师答应出手施法，救治赵寒了。
对此，两位少女当然非常高兴。
而听小悟明说，师父说今晚要守好这间小屋之后，她们也顿时明白了。
这次，赵寒受的创伤很重。
所以，智空大师要施展的救治法门，肯定也是某种厉害的**，绝对是不容任何外界打扰的。
而听这个意思，这位高僧很可能是预测到了，今晚会有什么东西，过来干扰施法。
经过这一系列的查案，李凌若两人早就知道，在这扬州城里，不知有多少隐藏的恶势力，盼着赵寒早死。
所以，要说有人来干扰赵寒的救治，也是极有可能的。
所以，两位少女也立即做好了准备，各自拿着法器，在屋外严阵以待。
时辰，一点点地过去。
佛寺里外，万籁俱寂，一片夜黑无声。
此时，远处庙门之外，那一片清净的树林，也显得有些阴森了起来。
沙沙……
树林里，好像有些细细的声响传出。
一棵百年的老松树上，那些郁郁葱葱的枝叶微微一颤，好像有些什么东西爬上到树身之上，附在了那里。
地上，泥土突然咧地开了。
千百条深褐色的树根，从地下钻了出来，往庙门生长了过去。
没几下，树根就爬满了庙门、爬过了山墙，沿着寺内的石道，往佛寺深处小屋的方向，蔓延了过去。
三更已到。
小屋内，静坐了一日一夜的智空，缓缓睁开了眼。
微弱的油灯光，照着他那张枯瘦而平淡的脸。
前方，赵寒和洛羽儿两人躺在了地上。
赵寒的脸上还是挂着之前的笑意，可浑身的皮肤，已经白的像个冻僵了的雪人一般。
洛羽儿双手握着小木剑，放在了胸前，就像个小孩一样，那么的纯真。
两人就这么闭着眼、并肩躺着，好像睡着了一样。
智空望着这两个年轻男女，那个淡然的眼神，一下深邃了起来。
仿佛这一刻，他已经等待了，不知多少的岁月。
智空单手一动，捏就了一个佛印，几句佛门经文，吟诵而出。
一层佛光冉冉生了起来，把他的全身，都包裹了进去。
智空的双眉之间，一个佛门“万”字光形，隐隐现了出来。
一道佛光从光形中流淌而出，往前方的地上飘去，贯入了赵寒的双眉之间。
赵寒的身子微微一颤，全身上下，顿时也被佛光包裹住了。
而赵寒的内府之中，那片灵台天地，已经被茫茫的迷雾完全遮蔽了。
就在迷雾的下方，智空的身形，缓缓现了出来。
天地间，赵寒那些经脉的狂烈跳动，还在一声声地传来，每一次都像地震一样，震撼着人的心。
智空却是神态安然，盘膝坐在地上，仰望着那片无边的迷雾。
他平淡的声音，在天地间缓缓回荡了起来，犹如一位正在讲经的佛陀：
“二位尊者，久违了。
今日故人来访，怎么，也不出来见上一面么？”
智空这么说着，身上的佛光一动，往迷雾飘了过去。
迷雾好像见了什么忌讳一样，稍稍散开了一些。
迷雾之中，赵寒那棵神识之树，也渐渐看清楚了一点。
此时的树身上，正缠绕着无数的赤光和冰芒。
两色光芒互相交杂，不断地撞击和搏斗着，发出种种暴烈的光闪。
光闪每出现一次，内府经脉的巨大震动，也出现一次。
正是由于这种无比强烈的冲击，神识之树的树身、正在渐渐变得焦黑，有种就要崩塌和粉碎的迹象。
此时，佛光穿过了迷雾，正要往树体靠近。
树身上，赤光和冰芒好像突然感觉到了有什么外来之敌，同时一下扭曲，闪动而起！
呼……
佛光顿时遭受到了两种巨大的威压，黯淡了下去。
迷雾又再弥漫了出来，把神识之树包裹了进去。
嘿嘿……
迷雾里、天地间，离兄那把年轻邪笑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说是谁呢，竟然有能耐、把这‘上古混沌之气’凝成的雾都散开了，进到这里来。
原来是你啊。
没错，当年咱俩一别之后，这都有多少年，没见了来着？”
这声音响起的同时，神识之树后方的虚空中，有个非常庞大的长尾黑影，隐隐现了出来。
长尾黑影一旦出现，树上的赤光，隐隐又开始暴烈了起来。
智空远望着那个长尾黑影，淡淡一笑道：
“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当年上古之时，在下还在娲皇身边侍奉的时候，曾和离兄您见过几面。
当时的离兄您，一身九炎赤离神火、烧尽天下也无人敢发一言，那是何等的神明莫视、霸气惊天。
不曾想今日，竟在如此的境界之中，与离兄您再度相见。”
“那是。”
长尾黑影的身上，离兄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想当年，老弟你身为女娲手下的四大护法之一，整天跟着那老妖婆的背后转悠。
你那个剑眉傲世的模样，夺走了不知多少，天女的心。
怎么，这万千年传承转世下来，你却变成了这么个骨瘦如柴，连肉都不吃的光头和尚了？”
长尾黑影邪笑说着，神识之树上的赤光，也跟着笑声，一下下地震荡着。
第482章 上古万年，故人之约
智空淡然一笑，又对着迷雾的另一个方向，道：
“兑尊者，离兄已然现身了，可否请您也屈尊，与贫僧见上一面？”
哼……
迷雾右边的后方远处，一个巨大的狐狸形状黑影，也隐隐现了出来。
神识之树上的冰芒，顿时也暴烈了起来，又和赤光互相僵持着。
狐形黑影的身上，兑老那把冷漠的小孩声音，传了出来：
“白泽，我知道，你今日到这里来，就是想阻挠我二人之事。
我劝你，尽早死了这条心。
上古之时，连你的主子、那个女娲老妖婆，都没能把我们怎么样。
你白泽就是她手下的一个小小护法，还只是个传承下来的血脉转世。
你，也敢来送死么？”
神识大树后方的虚空之中，一左一右、两个巨大的黑影，凛凛然俯瞰着地上，智空那个枯瘦的身躯。
那一道道的赤光和冰芒，不断肆虐着，整个灵台天地都为之震动。
智空不动如山，道：
“谢兑尊者出来相见。
尊者所言极是，贫僧法力平平，又怎能与二位之上古血脉神力，相比较？
今日，贫僧冒昧造访，并非是为了什么阻挠之事。
贫僧此来，是想与二位，谈一个约定。”
“约定？”兑老冷冷道，“就凭你？”
“我说小毛精，”离兄笑道，“他等了这么多年，才和咱们见上一面，话都不让人说完可还成啊？
白老弟，你别理他，继续说。”
“谢离兄。”
智空道：
“贫僧知道，二位是看中了这个赵姓少年，他这个千年不遇的天命宿躯。
二位欲先夺其神识，进而占其躯壳，借以重塑二位之肉身，再在这个世上，重现上古昔日的无上神威。
对此，贫僧不想阻拦，也无力阻拦。
贫僧只想请求二位，眼下暂时放下干戈，先将这赵姓少年的神识放开，放其一条生路。
待过了一段时日之后，二位与此少年日后之事，贫僧再不插手涉足。
如此一个约定，不知二位尊者，意下如何？”
虚空之中，一片寂静。
“哼哼，”兑老的小孩声音道，“我凭什么，要听你一个小小护法的蠢话？”
智空没有回答，只说：
“谢兑尊者直言所思，离兄，那不知您意下如何？”
“我？”离兄笑道，“我想听你把话说完。”
这意思，似乎他好像看出了智空，还有什么话要说。
智空淡淡一笑，道：
“谨遵离兄之命。
兑尊者您问，为何要听贫僧的愚钝之言。
其实，这并非贫僧的话，而是为二位着想。
自太初乃至今世，这红尘之间，一念便有三千法界，一叶便是十方众生。
空空色色，有有无无。
‘空’，便是有‘色’，‘有’，却又近乎‘无’。
二位乃是见过上古开天辟地之人，此间的道理，便不用贫僧解释，想也应该明白了。”
智空的话里，满是佛家的偈语机锋，常人都听不明白。
可兑老却好像已经了然于心，冷冷道：
“我知道，你是说，我们争夺这个蠢儿的天命宿躯。
如果用力过了，这蠢儿的神识就会破损，躯壳就会崩坏。
那我们的‘有’，瞬间就会变成了‘无’，变成你们这些和尚说的，‘四大皆空’了。
对么？”
“兑尊者高明。”智空道。
“那好办，”兑老冷冷道，“你叫那个老东西，退出这天命宿躯之外，这争夺之事，自然就解决了。
这蠢儿的神识与身子，自然也就好起来了。”
智空淡然道：
“如若二位中的任意一位，肯为对方退让哪怕一步的话，这赵姓少年，又何至于今日之田地？
兑尊者，如今之事，其实非常简单。
贫僧恳请二位，暂时同时退出这少年的神识之外，让其重获新生，渡过了这一段的时日。
那日后的事，一切皆由天命、任凭二位处置，贫僧绝不再干预其中。”
“日后不干预其中？”兑老道，“你以为今日，你就能干预了么？”
这意思，显然就是拒绝了。
智空淡然一笑道：
“贫僧该说的话，都说遍了。
如若，兑尊者您依然不肯答应，那贫僧，就只能强人所难了。”
“你可以试试。”
兑老冷冷一声。
虚空中，狐形黑影的身躯之上，好像有一条尾巴般的东西，轻轻扬了一下。
这一刻，神树上、迷雾里，乃至整个灵台天地之中。
所有的冰芒，猛然一耀。
天地之间，一层层茫茫的冰霜生长了出来，整个内府灵台，仿佛瞬间就变成了一个远古的冰川之地。
智空的头顶、四周和地上，连同他枯瘦的僧人躯体上，也瞬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变成了一个雪人。
被这么可怖的法力包围着，智空的神色，却还是淡然如常：
“兑尊者‘千泽寒冰’的神力，果然一点都不减当年，贫僧佩服。”
他说着，单手捏成一个佛门手印，手上佛光一闪。
此时，外头的小屋里。
智空的躯体正静坐着，双目轻闭。
一道绵长的佛光，把他的眉心和赵寒的眉心，连在了一起。
此时，赵寒身上的佛光忽然一动，流转着，渡入了身旁洛羽儿的身上。
洛羽儿的全身，顿时也被佛光笼罩住了。
她的胸前，那把小木剑脱离了她的手掌，被佛光烘托着，缓缓飘上了半空。
木剑的剑尖，微微垂了下来，正对着洛羽儿的头部。
木剑的剑体之中，隐隐然，有一点光亮了起来。
那正是在上邽城中，曾经几次出现、保护了洛羽儿的，神秘幽光。
仿佛在那个剑体里，有个小小的、石头一样的物事藏在了里面，幽光就是它发出来的。
几乎就在同时，赵寒体内的灵台之间。
智空神识凝成的躯体上，他那只佛光萦绕的手里，也出现了一块小小的石头形状。
那石头通体晶莹如玉，一抹的青色，有种世间少见的清澈。
这小石一旦出现，灵台里，所有的冰霜和冰芒就像见到了什么忌讳一般，忽然一下黯淡了下来。
虚空之中，那狐形黑影似乎稍微一愕。
仿佛，智空手里的那块青色小石，让它忽然想起了一件，尘封已久的往事来。
可这种愕然很快消失了，兑老冷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就说，你为何如此嚣张，竟敢一人来挑战我们二人。
原来，你是找到这东西来助法了。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一个护法的传世，是如何能驾驭得了此物的。
白泽，我劝你，最好把你毕生的法力都用出来。
不然这一次，你便是有来无回！”
虚空中，狐形黑影的身形一动。
这一刻，天地之间。
那片无边的冰霜，忽然疯狂生长、拔地而起，变成了一座座的冰山，同时向着地上智空枯瘦的身躯，镇压而下！！
整个灵台天地，瞬间犹如万古冰川降世！！！
第483章 屋内屋外，佛妖惊天！
天地异变在前，智空岿然不动。
他两眼一闭，一手捏成佛门施无畏印，口中默念有词。
另一个掌心上的青色小石，忽然生起了一层青光。
外面，小屋内。
洛羽儿头顶的上空，小木剑的内部，那块模糊的小石上，也是青光一闪。
整把小木剑，好像一下子都变成了石体。
剑尖泛起了青光、变得锋利无比，向着下方洛羽儿光洁无暇的眉心，直刺了下来！
嗖……
那剑尖正正地，刺在了洛羽儿的眉心上！
一点殷红的血，从眉心的中央渗了出来，往小木剑晕染了上去，把整个剑体都包裹住了。
赵寒的内府之中，智空的掌心上。
青色小石的中央，也涌出了一点血色来，仿佛正是来自洛羽儿的那滴鲜血。
只是，这个血色并不是狰狞恐怖的，而是清清淡淡，隐隐发出了一种，无比神圣和威严的光。
那一瞬，灵台天地之间，智空身躯的周遭。
那无数座眼看就要压下的冰川大山，突然全都凝固住，不动了。
虚空中，狐形黑影的身上，兑老的声音突然有些讶异了起来：
“原来如此，你竟然把这种血也找来了……哼！”
狐形黑影的声音一变，那条朦胧的长尾，突然裂变成了数条之多。
天地间，所有的冰山陡然一震，全都幻化成了，一只只白狐的形状。
每只白狐的背后，都有数条长尾舞动而起，浑身冰芒灼眼，同时长嘶一声，强行往智空的躯体上，撕咬而来！！
智空的浑身已经被冰霜覆盖了，完全看不清楚容貌和体形。
可他那只拿着青色小石的手，却缓缓举了起来，向着半空。
一段佛门咒文，从他的口里吟诵而出，在天地之间，回荡了起来。
那声音淡淡的，就犹如佛陀在讲经，没有任何的威严和暴戾。
可是，就在这种平淡的“无”之中，却仿佛包含了无穷的“有”，蕴藏了那三界六道中的，万千世界：
“从阿鼻狱，入欲界天，
六道无妄，十方有念；
生死所趋、善恶业缘，
受报好丑，于此悉见……”
佛咒声中，青色小石的中央。
那一点小小的血色，顿时幻化成了一大片的殷红，把整块小石都包裹了进去。
青石，变成了一块血石，缓缓升空而起。
血色和青光融合在了一起，缓缓从石块上升了起来，在半空中，凝成了一只手的光形。
那好像是一只女子的手。
通体光洁无暇，手臂上隐隐有一块块的鳞片，犹如蛇鳞，发出一种上古神明般的圣光。
那只女子的手，对着漫天而来的狐形冰山，五指轻轻一张。
血色和青光，从手上化生而出，漫天散开！
所有的冰山上，顿时染上了一层血色青光，就好像被一层封印，笼罩住了一样！
狐形冰山，再次凝固在了半空中。
而这一次，不再是停止不动，而是被那层血色青光包裹着，不断地缩小和崩塌！！
后方的虚空之中，狐形黑影却没有任何放松的意思。
它的背后，几条裂开的长尾，忽然再次大张而开。
赵寒的神识之树上，冰芒再度奔涌了出来。
这些光芒，好像要强行催谷着那些狐形冰山，和那只女子的手、那些血色青光，对抗到底！！
树身上，那种焦黑不断地蔓延了开去。
赵寒的神识之树，仿佛马上就要变成一棵，完全焦黑枯萎的枯树！
整个灵台天地一片震撼，连带着赵寒的整个内府、所有的经脉等等，全都剧烈跳动了起来，犹如天翻地覆一般！！！
外头，小屋内的地上。
赵寒躺着的身子忽然一颤，脸上和身上的白色一黯，变成了彻底的惨白。
他浑身的皮肉，也开始变得有些透明了起来，仿佛就要裂开来。
与此同时，小屋的外面，远方佛寺的地面上。
那些深褐色的松树根，一直沿着石道，往小屋这边涌动了过来。
整个佛寺里，所有的古松似乎都受到了侵染、全都颤抖而起，树根纷纷钻出地面，也一起往小屋蔓延了过来。
一时间，千千万万条的树根，泛着一层浓烈的妖光。
就犹如一条条大地的黑色筋脉，蠕动着、四面八方地，往参天古树下的这个小屋，包围了过来。
小屋四周、数丈之外，一层黑色妖气，渐渐在空气里弥漫而起。
整个栖云寺，好像变成了一个妖魔丛林一般。
小屋的顶上，那只一直在睡觉的朱鸟，突然一下醒了，一抬头、发出了一声长鸣。
小屋门前，一直手持佛棍、闭眼而立的小悟明，两眼一睁，喊了声：
“来了，山尊，护体！”
后方，那个一直沉寂着的白虎雕像，也是突然一睁眼。
虎身上，一道妖光升腾而起，那些白色的毛发纷纷扬动了起来，就像活过来了一样。
整个小屋的屋体上，也顿时涌起了一层妖光和无数的白虎毛发，还有一条条的，虎皮斑纹和肌肉纹路。
就像是，长出了一张巨大的虎皮，把小屋全都包裹了起来。
右侧，苏雨童也一下把背上的雄鹰长弓取了下来，铁箭一搭，做了一个随时放箭而出的姿态。
她的手上，一道橙色的道光，微微升了起来。
那股道光里的气息，竟然和赵寒自己的那种金色玄光、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颜色并不相同。
左侧，李凌若手按腰间的古木匣子。
她的身上并没有清光升起，只是淡然望着前方的黑夜中，那一片昏黑的佛寺。
就在小悟明发出号令，白虎的光芒包裹住了小屋之后。
佛寺之中，那层弥漫的黑色妖气，似乎感觉到了，有个什么强大的对手出现了。
地面上，无数的树根陡然一振，暂时停止了向小屋蔓延的态势。
就在此时，远处，佛寺的正门缓缓打开了。
一个黑影出现在了门前。
正是那个黑衣女子和黑尸妖物的主人，粉袍黑影。
他望了一眼，这座几乎已全部被妖气占据了的，古朴佛寺。
他那把妖娆的声音，喃喃了起来：
“不错嘛。
姓赵的小子，你的人帮你找了这么个丧命的去处，也不算亏待你了。”
粉袍黑影缓缓抬头，两道阴光从眼里照了出去，一直照到了石道尽头，那个小屋前头的情景。
“怪不得停下来了，原来，有这么个妖物把守着。”
粉袍黑影喃喃着，邪笑一声道：
“好啊，我倒要看看。
这庙里住着的是哪个大胆和尚，敢给那姓赵的小子治病，还敢放出妖物来，和我的家奴对抗。
棂棺，再去。”
身后的佛寺外，那条好像被什么附了体的苍松，松身一阵扭曲。
一股浓烈无比的黑色妖气、奔涌而起，一下贯入到树根里，瞬间就流淌到了，佛寺里所有的树根上。
那些树根突然互相缠绕，变成了一块块黑色的墓碑，全都竖了起来。
每座墓碑的碑面上，都有一张人脸凸了出来，狰狞地张着嘴。
千万条树根，支撑着无数块的黑色人脸墓碑，同时往这个光芒笼罩的小屋，蠕动包围了过来！！！
第484章 金刚莲华杵
小屋前，苏雨童顿时感觉到了，一阵阴森刺骨的妖气，铺面而来。
她一抬头，望了过去。
朦朦胧胧之间，苏雨童仿佛望见了远处的寺门那里，粉袍黑影的那个模糊身影。
“贼人！”
苏雨童冷喝一声、长弓一举，橙色道光贯入了铁箭，就要对着粉袍黑影射出去！
“先别动。”旁边，李凌若忽然淡然一句，喝止了她。
苏雨童一愕。
这妖邪都要打到跟前来了，还不动？
就在此时，小悟明那张可爱的脸庞上，小眼睛忽然一凝，喊了声：
“朱照，点灯！”
屋顶上，朱鸟双翅一张，猛然飞上了半空。
那两只细长的眼睛里，顿时放出了两道明晃晃的光芒，往下方照了下去！
这就像是一盏高悬的天灯，把小屋四周方圆几丈之外，全都照成了白昼一样的敞亮！
不远处，一大片的黑色人脸墓碑，全都被照在了光芒之下，好像被什么禁锢住了，一时动惮不得。
小悟明一手持着佛棍，另一只手捏就菩提手印，默念了几句咒文。
一层佛光从他的身上流淌而出，顿时萦绕了整条棍身。
身后，白虎怒吼、朱鸟长鸣，同时发出了两道凛冽的妖光，一左一右，保护和支撑着小悟明小小的身躯。
“妖怪，今晚我师父没空，我悟明就替师父他，收了你！”
小悟明大喝一声、几步往前跑出，小小的身躯一下跃上半空，双手高举长棍、向着前方那一片无边的“妖气墓碑丛林”，一棍打下：
“佛法，棍诀，金刚莲华杵！！！”
嘭……
长棍正正打在了墓碑群里，棍上那层淡淡的佛光，顿时化作了一朵佛莲，绽放而开！！
轰！！
人脸怪叫，墓碑爆裂！！
黑色妖气四散开去，地上的树根纷纷碎裂，像无数条败退的虫子，嗖地缩回了地底下去。
地上，顿时出现了一片大坑，泥尘漫天而起！
坑里，小悟明佛棍一收，杵在身旁的地上。
他浑身佛光萦绕，凛然望着前方的妖气黑夜，犹如一位小小的怒目金刚。
远处，寺门那里。
一直毫不在意的粉袍黑影，目光忽然一凝，望向了小和尚的身上，那层飘渺的佛光。
他的眼中，一层妖光隐隐现出，照了出去。
一时间，一股非常熟悉的佛门气息，涌动而来。
“原来如此，”粉袍黑影道，“这个小秃驴，竟然是那个人的弟子。
那就怪不得，他能有这么两个妖物，来给他助法了。
我就说，这扬州城里，有谁有这等法力，能为那个姓赵的小子疗伤。
原来，竟然是你个老和尚。”
粉袍黑影的目光，缓缓越过了小悟明，望向后方那间小小的僧屋。
他，仿佛是在对着屋里的那位僧人，说着话：
“想当年，你个老和尚佛法已臻化境、入大圆满，昆仑山上斗法一战、威震天下，正是踌躇满志之时。
可突然间，你就把那‘大慈观寺方丈’的尊位让了出来，从此销声匿迹了。
原来，你是躲到这里来了。
哼哼……”
粉袍黑影又看了眼，眼前这个妖气弥漫的佛寺：
“堂堂‘天下第一佛门’的方丈，一位能与三大道尊并驾齐驱的至尊高人，居然跑到了这荒山野岭来，住在这么个邋遢的地界里。
智空啊智空，你还真是身体力行，以身事佛了呢。”
粉袍黑影正在自语着。
身后，寺门外。
那个附在古松上的神秘物事，好像受到了刚才小悟明那一棍的刺激，忽然暴躁了起来。
松身上，一条条青筋似的树枝暴涨而出，黑色妖气，不断涌了出来。
佛寺内，小屋的四周。
那些一时被小悟明镇住了的黑色墓碑，猛然一抖，又全部竖立了起来。
它们通体树根缠绕、妖光大放，好像又要再次往小悟明的身上，扑过来！
此时的小屋内，赵寒的灵台天地里。
半空中，那只女子的手、血色青光，和那些狐形冰山，也正在剧烈地对峙着！
左边的后方，那个长尾黑影一直在观战，没有任何的动作。
此时，黑影的身上，离兄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而这一次，那邪邪的语气中，带了一种凛凛的威严：
“好了。
你们两个，都给我住手。”
嗡……
长尾黑影的头部，一个龙头般的物事，缓缓抬了起来，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吼声！
虚空之中，所有的赤光顿时烧成了一团烈火，化作了一条长长的赤焰火龙，在天地之间到处游走了起来！
所到之处，血色青光、狐形冰山，全都黯淡了下去！！
赤焰火龙一通游走之后，忽然一停，悬浮在了女子的手的前方。
那两根赤色的龙角，一身赤火龙鳞、一条条的赤色龙须，不停地扬动着，有种上古神明降世的威势。
“白泽……”
赤焰火龙开口了，是离兄那把，年轻而凛然的声音：
“我知道，你这次来，究竟想干什么。
我可以答应你。”
右边的虚空之中，狐形黑影似乎一愕。
半空中，那些狐形冰山同时张嘴，好像有无数个兑老的小孩声音，同时发了出来：
“老东西，你疯了？竟然同意此人的主意？”
离兄的声音一笑，道：
“小毛精，亏你还说那么的精明。
到现在，难道你还没看出来，白老弟他是奉了谁的号令，这才万年传承而下，就等今日这一遭的么？”
“我当然知道，”兑老冷冷道，“就凭他一个小小的护法，又怎么可能寻得到那块石头，还能借得到那滴血。
这定是上古之时，女娲那个老妖婆给他的号令。
可那又如何？
当年，就是老妖婆还在世的时候，她把这五色补天神石全都握在了手里，也没能将我等完全收伏。
今日，就她手下的一个护法，拿了一块石头和一滴血来。
老东西，你就怕了？”
“哎小毛精，你啊你啊……”
离兄笑道：
“都这么多年了，你这个臭脾气还高冷的老毛病，我看是改不过来的了。
废话少说。
我就问你一句，就凭你如今这个，无形无体、神力未纯，还依附在他人灵台之中的法力。
你要和这石头加上这滴血来斗，你以为，斗得赢么？”
第485章 佛印，新生！
面对离兄的这一问，兑老只是哼了一声，并不作答。
离兄又一笑，道：
“小毛精，你也不是不知道，当年这白老弟，是个何等心机深远的人。
要真没有把握来对付你我二人，他会这么莽莽撞撞地闯进来，还跟你费了这半天的劲？
好了，话都说过了。
你们也知道，我这个人没什么耐性。
你俩要再不收了法门，我可就没什么交情可讲了。”
半空中，赤焰火龙忽然一声怒吼，浑身上下赤火迸放了出来，隐隐然，就要漫天焚烧而起！
虚空中，兑老忽然一声冷哼。
狐形黑影的背后，那几条扬动的尾巴，瞬间又融合成了一条。
天地间，所有的狐形冰山嗖的一下，全都化成了一层冰魄寒光，收回了狐形黑影的身上，不见了。
地上，智空淡淡一句佛语。
半空中，血色青光和那只女子的手，也化作了一片佛光，飘散而去。
那块血石，缓缓落回了智空的掌心，变回了那块青色小石的模样。
石身上的殷红，收回了中央，又凝成了那一滴血。
嘿嘿……
离兄也是一笑。
赤焰火龙浑身的烈火，也化作赤光消散。
只剩下了一条虚影龙形，缓缓飘到了地上智空的前方，幻化成了一个人形虚影。
那好像是一个身着长衫、二三十岁的年轻男子，双手背负、俊逸非凡，带着一种邪邪的威严之气。
“白老弟……”
长衫男子发出的，俨然就是离兄的声音：
“咱们三个故人，难得见面一场，你说的那个约定，就这么定了。
不过，你应该知道，所谓‘天道昭昭’。
赵寒这个小东西的命途，不要说是你，就是那女娲老妖婆亲自来了，也是无法改变的。
他要经历的，一定会到来。”
地上，智空的神识身形，已经有些虚化了。
好像刚才调用青石和那滴血，召唤出血色青光和女子的手来，耗费了他不少的法力。
可他的声音，依旧淡然道：
“当然。”
“还有，”长衫男子道，“这小东西天生一副闯荡劲，这天下，就没有他不敢做的事。
万一日后，他突然又‘发起疯来’，自己作死的话，这算谁的？”
智空道：
“离兄您说的是，万一日后这赵姓少年，将离兄您和兑尊者的法力，两者融为一体、合而用之的情形，对么？”
“你知道就好，”离兄道，“这个，我早就警告过那小东西了。
我九炎离龙虽不屑这世间的一切规矩，可我说过的话，那是一定会做到的。
到时要是这小东西自己作死，你老弟在九泉之下，可别怪我不守信约。
这背信弃义的锅，我可不背。”
智空淡淡一笑：
“离兄放心。
六道轮回、人各有命，这一点，贫僧自然明白。
那如此说来、二位尊者，我等三人的约定，就此达成了？”
“少废话了。”
长衫男子笑说着，就像一位运筹帷幄的主帅，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小毛精，来吧。”
兑老冷哼了一声。
长衫男子的身形一闪，化作一道赤光消失了。
远方，虚空之中。
一左一右，那长尾黑影和狐形黑影，两个身躯分别一震，同时发出了一声长吟。
前方，赵寒的神识之树上。
无数的赤光和冰芒同时一抖，瞬间解开了彼此纠缠和搏斗，各自凝成了一道，分别分布在了树身的左右半边。
地上，智空两眼一闭，口里佛经默念，浑身的佛光再度升了起来。
而这一次，这佛光非常的猛烈。
就像滔天巨浪一样，仿佛倾尽了，这位曾经的佛门至尊的那一身，顶尖佛法修为！
智空手里的青色小石，被那片佛光怒海簇拥着，突然腾空而起，往赵寒的神识之树奔涌而去。
整条树身，一下就被包裹在了佛光之中！
神识之树，突然一阵剧颤。
树身上，左右两道的赤光和冰芒，好像被什么驱散了一样，嗖的全部退出了树体外，收回了虚空的两个黑影的身上。
就在同时，外头的小屋里。
洛羽儿的眉心上，那柄小木剑被佛光催动着，又再腾空而起，飞到了旁边赵寒的头顶上方。
那剑尖对着赵寒的眉心，又刺了下去！
小木剑上，那一滴从洛羽儿身上得来的血，从赵寒的眉心渗透了进去，渡入了他的身体中。
赵寒的灵台天地里，神识巨树之上。
那块青色小石，几下变幻、化成了一块奇形的石头佛印，印在了树干的正中心。
佛印上，那一滴血，也化做了一个血色的佛门“万”字，刻在了石印的中央。
一时间，树身上佛光缭绕，犹如一片伽蓝幻境。
那条眼看就要焦黑枯死的巨树，瞬间就恢复了蓬勃的生机，长出了无数的枝叶来，放眼一片古朴的翠绿。
树干上，“万”字的石头佛印，隐隐嵌入了树身里，消失了。
虚空中，离兄和兑老的声音，先后响了起来：
“白老弟，你我毕竟相识一场。
这一次可真是永别了，祝你在那六道冥冥之间，过得爽快，嘿嘿……”
“哼，白泽，你为了这区区一个天命宿躯，将自己万年传承的血脉一朝尽丧，从此永坠轮回。
你这么做，值得么……”
随着声音的缓缓落下，虚空中，那个长尾黑影和狐形黑影，渐渐消失不见了。
地上，智空的神识形体，已经彻底虚化，几乎不成人形了。
刚才那一下，仿佛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神识之力。
可智空只是淡然一笑，望了眼那棵重获新生的巨树，就想收了神识。
此时，离兄的声音，忽然又响了起来。
而这一次，这声音非常的神秘，只有智空一个人听得到：
“白老弟，反正也是永别了，那我问你一句话呗。
刚才小毛精说，你这么做，只是为了区区一个天命宿躯。
嘿嘿。
他自以为聪明，这一回，可是上了老弟你的当了。
要是小东西的这个躯壳，真的只是个天命宿躯，那最多容纳一个上古血脉，也就够他受得了。
怎么，他竟能容纳两个，还能相安无事，没有立即魂魄轰裂、爆体而亡？
还有，如果这只是个天命宿躯。
女娲那个老妖婆，又怎么会专门托付了你、辗转万年而来，就只为了帮这小东西，挽救神识？
而且，她还如此的贴心，还给你备下了这块当年她最宝贝的石头，还有这一滴，无比尊贵的血？
所以，这小东西的身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天命宿躯。
他，正是当年‘那一位’的万古躯体传承，对么？”
第486章 这惊心动魄的一夜
面对离兄的这一问，智空只是淡然不语。
“看来是说对了。”
离兄笑道，“我就说，看着这小东西的这个性子，怎么就这么熟悉，和我这么的投机。
很好，我等了那么久，等的就是‘那一位’的躯体传承。
这世上，除了这个躯壳，还有什么可以容得下我的九炎赤离火，而不被烧作飞灰散尽？
这个小东西啊，他这辈子是注定了，要登上无数巅峰，又要经受无尽的劫难了。
白老弟，你今日救了他，那就是帮了我。
谢了啊。
你啊，果然还是当年的那位白泽大护法，事情总是做得这么的漂亮。
怪不得，那老妖婆座下这么多人，唯独对你这么青睐有加了。”
“不敢。”
智空的神识形体，正在消散。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淡然，也是只说给离兄听的：
“要说，娲皇主上对谁青睐有加，纵观整个乾坤之内，又有谁比得上离兄您呢？
想当年，若不是因为那件突然之事，主上她与离兄您，那可是差一点就……”
“好了。”
离兄突然打断了智空。
仿佛，对于智空说的这一段上古往事，他很不愿意提起似的。
这对于这位肆意随性的离兄来说，可是极少出现的情形：
“老弟，你要再多说一句。
你信不信，我马上就打破‘信守承诺’的规矩，把你和这小东西的神识，全都湮灭而尽？”
智空淡淡一笑，道：
“看来万千年已过，于‘情’之一字，离兄您还是心有戚戚。
阿弥陀佛。
上古一别、今日得以再见，实乃愚弟之万幸。
离兄，珍重。”
智空单掌竖起，对着虚空做了一个佛门礼，双眼缓缓闭上。
他的神识身形，化作了一缕佛光，飘散在灵台的元气之中。
虚空里，离兄的声音一笑，自言自语道：
“女娲，你个老妖婆可真是厉害。
都过了这么多年，你这些个手下，一个个对你还是那么的死心塌地。
好，不愧是当年、我九炎离龙要灭了的，那一尊天地主神，很好，哈哈哈……”
邪笑声中，离兄的声音渐渐遁入了，无边的虚空之中。
此时，小屋外面的四周。
浓烈的妖气里，黑色人脸墓碑全部直立了起来，暴躁地抖动着，好像就要涌过来。
小悟明一举长棍，浑身佛光冉冉而起。
此时，一直淡然站着的李凌若，霜目忽然一凝，说了声：
“时候已到。
我近，你远。”
话音未落，李凌若身上的清光一动，忽然凌空而起，一下跃过了小悟明的头顶。
一道清冷的剑光，从她手里的古木匣子上亮了起来，往前方的黑色墓碑丛林、和漫天的黑色妖气，凌空劈下！！
旁边，苏雨童立即听明白了。
她手里的雄鹰长弓，一下仰天而起，对准远处佛寺正门的方向，放出！
嗖……
铁箭带着玄光，隐隐化作了一只橙色苍鹰，往站在寺门的那个粉袍黑影，划空而去！！
两个少女、一近一远，往敌人的主奴两人，同时攻击而出！！
此时，寺门处。
粉袍黑影忽然一声冷笑，望了眼那间小屋，道：
“姓赵的小子，你这运气，也真是逆了天了。
好，今晚我就给智空那个老和尚一个面子，先放过你。
可你别以为，你就可以这么逃了……”
粉袍黑影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件物事。
那正是之前，他曾经拿出来过的那个器物。
那条奇形蜿蜒的绳索，还缠绕在那个器物上，隐隐浮着一层奇异的妖光。
“很快，我就会让你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身死魂消’。
棂棺，收。”
粉袍黑影冷冷说了一声。
寺门外，那条附着某物的古松上，那种狂暴的悸动，突然停止了下来。
周遭，所有的黑色妖气嗖的一下，全部收回了树身上。
嘭嘭！
两声巨响！！
小屋前方，李凌若古木匣子上的剑光，劈在了地面上，清霜剑光大放而开！
一大片的黑色人脸墓碑，全部炸裂开来，变成了一块块树根的碎片，飞溅了开去。
四周，那些剩余的墓碑上，人脸齐声怪叫、一阵扭曲，瞬间变回了无数条的树根，全都缩回了地底。
寺门处，苏雨童的玄光铁箭破空而下，正好落在了粉袍黑影所在的位置，炸出了一个大坑来！
漫天的泥尘之中，粉袍黑影的身躯，寺外古松上那个附体的物事，已经消失无踪了。
李凌若把古木匣子一收，苏雨童的长弓也放了下来。
两位少女望了眼那个空空如也的庙门，忽然一起转头，看向了身后的小屋。
夜色下，小屋还被那张妖光虎皮，保护着。
小屋里，那位高僧，那位一定要救赵寒的俊美少女，那个一直睡着的青衫少年，似乎没有发出过任何的动静。
整座小屋，就像个高卧的隐士，对佛寺里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察觉。
刚才，就在这一场法斗的同时。
夜色下，佛寺东西两边的高墙上，各有一个黑影，不知何时半倚在了墙头上。
西边的墙上，正是那个曾在运河河底、迷楼和地宫里出现过的，长衣黑影。
她始终望着那间小屋，注意着那里，哪怕一丝的元气悸动。
似乎从头到尾，她在意的，只是那个青衫少年的情形。
那一场可怖的妖佛大战，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而另一边的墙头上，则是那位曾在隐秘的小院里喝茶，与那个天师门的枯瘦道人对话的，青袍身影。
他手里握着一个物事，正是枯瘦道人给他的，那个金色古朴小鼎。
佛寺里的一切人与物，都被他深邃的目光，一览无遗。
而赵寒所在的小屋，也是他关注的中心。
这两个黑影隐藏得非常好，他们之间，好像也没有发现对方的存在。
眼看着这佛寺里，小悟明和李凌若一方胜出，粉袍黑影的一方遁走，这场大战已经结束了。
西边，长衣黑影一动，好像想跳进佛寺，往那间小屋而去。
就在此时，对面的青袍身影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目光一凝，远远望了过来。
长衣黑影似乎也同时感觉到了，也抬头望了过去。
黑夜下，两个黑影远远对望着，犹如两尊凛然相望的鬼神。
片刻，长衣黑影的目光一冷，忽然嗖的一下，遁入黑暗不见了。
对面，青袍身影望着那个已经空无一人的墙头，眼神里，渐渐生起了一种深意来。
他把金色小鼎收回了怀里，缓缓转头，望了眼寺里的那间小屋。
呼……
一阵风过。
青袍身影的身躯，也消失在了那一片，无边的夜色之中。
第487章 道佛同修
天亮了，是晴天。
清晨的风吹过小山丘，寺院里，古松的枝叶上挂着露珠，清净如常。
就好像，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小屋里，赵寒睁开了眼睛。
自从在江都宫的祭坛上晕倒以来，他一直都是昏迷不醒的。
这是赵寒第一次，清醒了过来。
这简朴的小屋里的一切，似乎都有些陌生。
当时在祭坛上，昏迷前的那种感觉，依稀还在。
烈火和冰川同在，犹如炼狱一般，却又隐隐，有种睥睨世间的辉煌感觉。
当时，小寒爷我正在彻底的迷乱之中，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可如今，我当然明白了。
那肯定是我身体里、那两位前辈的法力，不知为什么竟然不受控制，彻底狂暴了起来，对我的神识乃至身体，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所以，那时的我，才会出现那种可怕的情形。
我把执失魁也的巫火大阵破了，自己也彻底晕倒了过去。
那么，在那之后都发生了什么，而眼下的我，又怎么样了？
赵寒立即感觉了一下自身。
体内，那种冰火炼狱的感觉，已经完全消失了。
全身上下，皮肉年轻而又红润，一点伤痛的痕迹都没有。
赵寒立即神识一动，进入了内府的灵台天地之间。
在那里，自己的神识竟然已经幻化成形，变成了一棵巨树，种在了大地的正中央。
树身上，乃至自己的内府和所有的经脉里，那些赤光和冰芒全都不见了。
巨树的四周，茫茫的大雾裂成了一左一右两大团，仿佛天地都分成了两块。
内府里，一切的狂野暴烈都消失了，化作了一片的宁静祥和。
赵寒望着这个恢弘的景象，稍稍一愕。
看样子，在祭坛上我受到的，那种巨大的神识冲击伤害，已经完全好了。
而且，那两位前辈的法力，好像也全都不见了。
难道……
赵寒的神识一动，想试着再调用一下，那两股“借渡”的法力。
可是左右两条手臂上，那九炎臂、赤离火，还有那冰魄寒光，没有任何的动静。
手臂之中，那两个浩瀚的存在、一热一冷的感觉，完全消失而去，就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怎么，难道我体内的两大上古血脉、那两位前辈，他们已经遁走，离我躯壳而去了么？
可是，眼前的灵台天地里，这两股浓雾之中，显然还有些什么东西在里头。
那种渊深浩瀚的感觉，就跟那两位前辈的感觉，一模一样。
难道，他们是因为某些缘故，突然隐藏起来了？
一想到这里，赵寒立即抬头，高喊一声：
“离兄、兑老，晚辈再度前来拜见，可否请二位出来相见一下？”
少年清朗洪亮的声音，在天地之间回荡着，久久不绝。
没有任何的回音。
一定是在昏迷的期间，我的身体里发生了什么大事，所以才会如此。
赵寒仔细一看。
自己的神识之树上，树身的中心隐隐有一块青色的石头佛印，刻在了上面。
佛印中央，有一个佛门的”万”字，带着微微的血色青光。
整条树身都被一层淡淡的佛光萦绕着，如同一棵菩提树，两团浓雾上，也都有佛光弥漫。
整个灵台天地里，烟气缭绕、清净无尘，犹如一个佛门圣境一样。
明白了。
看这样子，肯定是有某位高人施法，救了我。
而我的体内，那两股曾经不受控制的上古血脉之力，竟然被收伏了，全被封印了起来。
这位高人，定然是一位法力异常高强的佛法修行者。
否则，他又怎能有如此的神威，能把这两股上古血脉的法力，都收伏了？
这究竟是，哪位佛门的大前辈？
赵寒这么想着、心念一动，神识之树调动而起，就往那个石头佛印上探视去了。
嗡……
一个钟鸣般的声音，在天地间隐隐响了起来，犹如佛寺里的暮鼓晨钟。
石头佛印上，佛光缓缓流转而起，从树身的四周和根部流淌而出，往整个内府四散了开去。
这一瞬，赵寒忽然感到浑身上下，有一股强大的法力突然生了起来。
这仿佛是一股化外佛门的玄光，清净平和、深远绵长，渡入了自己的经脉之中。
这“道”“佛”两法，虽然都是正道法门，可其修炼之道，却是天差地别。
绝大多数的修行者，终其一生，就只能修炼其中的一种而已。
即使有极少数的天才人物，因其天赋异禀、能同时掌握这两种法门，那也是要经历多年的勤修苦练，才可能有所成就的。
若无此等天资，还想强行同时修炼，这“道”“佛”两法。
那就算修行者的法力再强大，也会遭受重大的创伤，轻者神识受损、修为跌落，重者躯体崩坏、魂飞魄散。
从小，赵寒在天师门里长大，跟着某人学的，正是道门正宗的法力。
也就是如今自己的经脉上，那层隐隐的金色道门玄光了。
可是眼下，这股莫名的佛门法力，竟然进入了自己的身体，还和我原有的道门法力，这么的相安无事。
不仅，一点伤害的迹象都没有，反而隐隐然，还有一种非常畅快淋漓的感觉。
就好像，这股佛门法力，已经成为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这一刻，赵寒的心里，从小到大的种种经历，忽然又涌了出来。
从他记事开始，天师门里那些可怕的人物，就把他当做一个“怪胎”，每日都对他施行各种法炼、药炼，总想从他的身上，找出些什么来。
他的这个躯体，不知遭受了多少，凡人难以想象的折磨。
可我竟然还是这么活了过来。
我不仅没有因为那些折磨，造成气血双虚、憔悴不堪，反而还越长越强壮，精神头足得紧。
我的身体里，同时容纳了两大上古血脉，也没有经脉尽碎，爆体而亡。
而如今，虽然那两大上古血脉的法力，暂时不能借用了。
可我的身体里，却又莫名多了一股佛法之力，修为又增进了许多，成为了一位世间少有的、“道佛同修”的修行者。
我说，难道从前某人说的那些话，真的不是玩笑。
小寒爷我这一具，貌似普普通通的躯体里，真的藏了什么巨大的玄机不成？
第488章 意外发现的大线索
赵寒这么想着，不经意地转头一看。
身旁，洛羽儿安静地躺在了地上。
她那双大眼睛轻闭着，睫毛长长的。
那个光洁的眉心上，隐隐有一个小小的红点，就像一颗天生的美人痣，让那张少女脸庞，显得更加的清纯美丽。
昨晚，智空的法术，只是借用了洛羽儿的一滴血，可这似乎也让她有了不少的损耗。
洛羽儿双手紧握着那把小木剑，放在了胸前，虽然睡着了，嘴里好像还在喃喃着：
“赵寒，你放心，我们找了一位高僧来救你了。
他是位绝世的高人，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所以，是谁送我到这里来的、又是谁救了我，全明白了。
赵寒就这么看着，那个闭眼睡着、神情无比关切的清纯少女，没有说一句话。
这一刻，宁静的小屋内，时光仿佛都静止了。
咧……
就在此时，小屋后方的小门开了，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正是智空大师。
他戴斗笠、披蓑衣，手里拿着把锄头，浑身上下都有泥土的痕迹，好像刚刚下地种过菜一样。
他淡笑看着赵寒，就像个农家大叔，看着一位自己熟悉的少年：
“你醒了？”
赵寒端详着智空大师。
虽然这是他第一次见这位僧人，可从这四周的环境、羽儿的话，还有自己内府的那个佛印里，他已经明白了一切。
“多谢大师的救命之恩。
此等大恩大德，晚辈无以为报，请受晚辈一拜。”
赵寒说完、站起身来，对着智空深深一拜，诚恳之至。
智空淡然一笑，道：
“你不用谢我，要谢，你就谢那位洛施主吧。
坐吧。”
“谢大师。”
赵寒谢过，智空也把身上的物事，都放了下来。
两人互通了姓名，走到小屋的最里面盘膝坐下，以免打扰到羽儿休息。
智空就把昨日，洛羽儿等人上门求助、自己施法的事，都说了出来。
只是说到具体的过程时，他只是说，他用佛法帮赵寒收回了神识，暂时控制住了，体内两股奇异的大力。
而其他的细节，包括和离兄和兑老的约定、他就是女娲座下护法转世、赵寒日后可能有大劫难等等，智空都略过不提了。
“如今，”智空道，“赵施主您的身子，已无大碍了。
只是您体内那两股大力，实在太过强悍。
贫僧的法力有限，只可帮你一时，不能帮你一世。
虽然它们暂时被控制住了，但不知何时，还有可能会卷土重来。
所以日后，你运气施法的时候，一定慎之又慎。
否则，万一再度触动了那两股大力，那你的神识乃至整个躯体，都有可能受到更大的冲击影响。”
赵寒点头，道：
“晚辈愚钝，这两股大力也不知何时，便进入了体内。
虽然晚辈也知道，必须想法将其控制住，无奈才疏学浅，一直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
大师您是前辈高人，如何才能将这两股大力妥善使用，还请您不吝赐教。”
智空道：
“那两股法力深不可测，已远远超出了，贫僧力所能及之外。
我也没有办法。
不过，贫僧倒是可以给你一个建议。”
“请大师赐教。”赵寒道。
“四个字，”智空淡然道，“向死而生。”
赵寒稍稍一愕。
向死而生。
智空大师说的这四个字，竟然和多年前，某人跟自己说过的那四个字，一模一样。
此四字虽短，可其中，却暗含了乾坤大意。
“谢大师教诲。”
赵寒双手伏地，诚恳地又一叩首。
因为他知道，这位高僧的建议虽短，可这是真真正正地，在为自己着想。
好半晌，赵寒才直起身来，道：
“大师，晚辈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于您。
这一问，可能会让您有所为难。
晚辈知道，您救了晚辈的命、对我实有大恩，此时此地再问您这样的问题，实在是太不敬。
只是，眼下扬州城中、祸乱将起，这一问，牵涉到百姓苍生。
晚辈这才斗胆，想当面向大师请教，还请您见谅。”
智空淡然一笑，道：
“你想问的，是关于隋炀帝的问题么？”
这个反问，语气淡淡的，可内容却是非常的惊人。
“正是。”
赵寒也没有丝毫的惊讶，诚恳地双手一拱，道：
“那晚辈就冒昧一问了。
江都宫中、迷楼的地宫之下，那个镇压着上古血脉的佛法大阵，是否就是您布下的？
那位前隋末帝、隋炀帝，他与大师您之间，是什么关系？”
其实，就在刚才。
赵寒第一眼见到智空大师的时候，他的心里，就猛然一个机灵。
他当然明白，这位大师肯定就是救了自己的，那位高僧。
可是，这位高僧的容貌，却让他觉得非常的眼熟。
迷楼的地宫里，那个镇压着上古血脉的佛法大阵里，有一棵菩提巨树。
树干上，那个枯枝缠绕成的僧人模样，和这位智空大师，实在太相像了。
那个容貌、身形，尤其是那种神藏佛隐的神态，简直就是一个人。
赵寒瞬间就想起了，自己神识之树上的那个佛印，还有那层佛光。
这位智空大师，他有如此高强的法力，能将自己体内的两大上古血脉，都暂时封印住了。
像拥有这等法力的高人，在整个世上，都是极为少数的。
而地宫里的佛阵，刚好也是用来镇压另一个上古血脉的，也必须是这等顶尖人物，才可能布得出来。
智空大师的容貌，还和大阵里的那个僧人虚体，一模一样。
所以，这位智空大师，极可能就是那个法阵的布阵之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和那位地宫和密道的建造者、隋炀帝，他们两人之间，肯定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连。
而隋炀帝和那个“白衣女鬼”吴绛仙，还有整桩沉船案，又有着重大的关连。
这可是无意中发现的，一个非常重大的案情线索。
也正因此，赵寒思考再三，才会在诚心感谢了智空的大恩之后，问出了这个问题来。
而面对这一问，智空好像也早有意料的一样。
他毫不介意，淡笑着，就答道：
“赵施主你说得不错。
那个法阵，就是我布下的。
那位隋炀帝杨广，他是贫僧的俗家弟子。”
第489章 隋炀帝的师徒往事
原来，早在多年以前。
智空还是天下第一佛宗、“大慈观寺”的方丈，号称佛门第一人，深受整个化外修行界的敬仰。
可忽然有一日，智空就自行辞去了方丈之位，从宗门里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他孤身一人，成了一位云游僧人，来了这扬州之地。
智空一到扬州，就找了一处偏僻无人的山丘，自己搭起了一小座茅屋，住了下来。
平日，智空就在山上自己种菜躬耕，自给自足。
时不时的，他还给山下附近的百姓们讲讲佛法，治治病痛等等。
久而久之，这一片就传开了。
百姓们都说，这里来了一位高僧，佛法高深、又会医术，是一位济世为怀的善佛。
其时，正是前隋开皇十年。
当时，江南各地豪强不满隋朝的统治，幡然起兵叛乱。
隋文帝龙颜震怒，命隋朝大将杨素领兵二十万，挥师南下、残酷镇压，终于平息了大乱。
随后，隋文帝便派遣他最为喜爱的儿子、当时的晋王杨广，出任扬州总管。
那晋王杨广平生最好佛法，特别喜欢结交，各种方外高人。
他一听说这扬州之地，竟然有这么一位隐世的高僧，当然心向往之。
后来有一日，杨广就乔装打扮，扮作了一个书生的模样，前来拜访。
杨广与智空相见之后，就与智空谈佛论经。
他对智空对佛法的见解与认识，大为钦佩，当即就决定，拜智空为师。
后来，智空亲自为杨广主持了受戒之仪，还为他取了法号——“悟弘。”
从此，这位年轻的前隋晋王、后来名震天下的隋炀帝，就成了智空的俗家弟子。
平时，杨广白日在衙门主持公务。
一到散衙，他便独自一人一马，来到这鸣空山上，向智空请教。
在研习佛经之余，当杨广得知智空还是一位化外高人时，就更是非常的感兴趣。
他立即就恳求智空，教了他化外的佛门法力。
说也奇怪，这杨广虽是个凡俗人等。
可他却有非常高的修行天赋，学起化外法门来，领悟力异常的高。
而一旦开始修炼之后，杨广对化外佛法的痴迷，甚至比凡俗佛经还要甚之。
他日夜修炼，非常的刻苦认真。
这样不出一段时日，杨广的化外修为进展神速，竟然迅速突破了许多境界，步入了化外高士的行列。
后来有一日，杨广突然深夜来找智空。
他说，他在扬州城北的一片荒地上，开荒挖井的时候，偶然发现了一个地宫。
那地宫里，有股非常强大的化外元气。
当时和他一起、负责挖掘的工匠们，被那股元气化生出来的一股奇异罡风吹中，全部都化成了枯骨灰烬。
幸亏杨广有化外修为，离得又远，这才勉强躲过了一劫、
智空听了，就立即和杨广一起，去了那片城北的荒地。
果然，在那荒地上，有一个巨大的洞口。
洞口里，隐隐然有一股强大的元气悸动，吹出一阵阵奇异的罡风。
智空的修为强大，立即运起护体佛光、驱散罡风，和杨广一起进入了地宫之中。
原来在那地宫里，有一个上古遗留下来的巨**阵，似乎镇压着一个什么无比强大的存在。
那个法阵经年历久、法力已经残余不多，那个强大的存在正在蠢蠢欲动，想要推翻法阵而出。
那一股股杀人的罡风，就是从那个存在之上，发出来的。
智空乃化外佛门的至尊人物，对上古八大血脉的事，当然有所了解。
他又是星相演算之术的高人，便立即玄光一测、掐指一算，就知道眼前这个强大存在，竟然就是那千年不遇的上古血脉。
而这个血脉，眼看就要挣脱上古法阵的束缚，出世而来。
血脉出世，天下震动，生灵涂炭。
这些话，智空当然听过。
他身为佛门高僧，当然不能眼看着世人行将受难，而坐视不管。
于是，他便当机立断。
他趁着血脉尚未出世、上古法阵的威力尚存，花了足足九九八十一日，用上了浑身的佛法修为，在原有的法阵根基之上，布下了一个佛门镇邪大阵。
最终，那上古血脉才勉强又被镇压了回去，地宫这才恢复了平静。
而后，智空就让杨广，立即将地宫彻底封闭，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它的存在。
因为，虽然这上古血脉异常危险。
可它也是，天下修行者梦寐以求的无上大力。
一旦让其他人知道了这个秘密，就会引来无数人蜂拥而来争夺，又不知会引起多少的生死厮杀，血腥屠戮。
智空还专门提醒了杨广一句，除了不能让他人知道之外，你自己，就更不要再进入地宫。
你千万记住，即使有天大的诱惑，也不可造次。
否则，必将引来大劫大祸。
杨广当即就答应了。
两人出去之后，杨广立即让人把进入地宫的洞口，严密封闭了起来。
他还在那片荒地上盖起了王府，搬了进去，自己日夜来做守护。
再后来，杨广奉旨回调长安。
他来向师父智空拜别之后，就回京城去了。
再后来，杨广杀兄弑父、在夺嫡之争中胜出，登上了皇帝的宝座，也就是后来的那位隋炀帝了。
他坐镇长安、统领天下，在神州大地上，施行各种大刀阔斧的文治武功。
可隋炀帝对于扬州，依然念念不忘。
他曾三下扬州，每次都在此盘桓甚久。
他还把以前的王府全部拆除，在那个地宫所在的荒地上，建起了恢弘堂皇的江都十宫。
而每一次来扬州，隋炀帝都不忘了亲自登上明空山，拜访智空。
每次见面，他依然以弟子礼相守。
隋炀帝还屡次恳求智空出山，他将拜智空为国师、加一品太师之位，助他匡正天下、经济万民。
智空没有答应。
他说，自己乃方外之人，此等江山社稷之事，不便介入。
隋炀帝感慨万分，就让人给智空修了一座简朴的佛寺，供智空栖身之用。
也就是今日的，这座栖云寺了。
智空依然还是隐姓埋名，留在了这寺里，平日种菜自给，帮周遭的百姓排忧解难。
后来，隋炀帝因为诸事繁忙，即使来了扬州，上栖云寺的次数，也渐渐少了。
师徒二人，也就没怎么见过面了。
一直到了前隋末年，天下大乱。
扬州城、也就是当时的江都城里，也是风云变幻，危机一触即发。
智空曾任至尊佛门的方丈，对这等凡世的朝代更迭，他早就看惯了，并没有什么出奇的。
只是，对于他的那位弟子隋炀帝杨广，智空身为师父，当然还是有所顾念的。
可他是出家之人，万事皆空。
即便是顾念，那也是云淡风轻，尽在不言中了。
直到后来的某一晚，智空正在栖云寺内，闭目静修。
忽然，山下远处的江都城里，隐隐传来了一阵的兵马喊杀声。
智空却仿如没有听见，继续清净而坐。
直到了后半夜，北方的远处，突然涌起了一股天地元气的巨大悸动来。
智空这才睁开了眼来。
当时城里的各种权谋攻伐、刀兵相争，智空早已置之度外了。
可这股天地元气的悸动，如此的巨大，竟然能从那么远传了过来。
而且，这股元气的感觉，太熟悉了。
这正是，当年的那个地宫里，那个上古血脉的法门之气。
难道，这城里的乱事，竟然导致那个地宫被人发现了。
那个上古血脉，竟然出世了？
第490章 一切尽在计划中
可是，那上古血脉明明已经被智空的佛门大阵，镇压着。
这个大阵建在上古法阵的根基之上，其中，还贯入了智空多年的顶尖佛法修为。
不要说是凡人，就算是这世间许多的化外高人，都不可能破得了。
那这血脉，又怎么会破阵而出了呢？
上古血脉出世，这可是祸害苍生的大事。
智空身为佛者，当然不能再坐视不管了。
他立即起了身来，连夜下了山，往城北的江都十宫而去。
夜色下，此时的江都城中已是一片大乱，到处都是火光，厮杀的兵马，和哭喊逃跑的人们。
智空暂不理会这一切的纷争，身躯带着佛光加持，在屋顶上飞快穿行着。
不久，他就到了江都宫中。
那片宫阙之间、石道之上，到处都是被杀死的兵卒、太监和宫人等等，一片血流如海，火光四冒着。
只是，宫里的喊杀声和喧嚣声，却渐渐地停了下来。
好像宫里的叛乱，已经接近了尾声，那些乱兵都到了宫外的城里，抢掠去了。
智空趁着夜色，一直就往当年地宫的入口方向去了。
而当去到那里的时候，智空发现入口处、当年他设下的佛门封印，已经被人打开了。
果然，这地宫有人进去了。
智空立即进了地宫。
在地宫里，他发现自己布下的佛门大阵，竟然全部崩塌了，法阵下镇压着的上古血脉，也已经不知所踪了。
智空立即查看了四周一番。
他也和赵寒一样，发现了地上的那些脚印。
智空对隋炀帝非常熟悉，他一看到那些带有龙纹的鞋印，就明白肯定是隋炀帝来了这里。
他又看到了那个崩塌的法坛，立即就明白了。
这肯定是，隋炀帝没有听从自己当初的劝告。
他进入了地宫，想借助那个法坛施法，强行融合上古血脉。
可隋炀帝他失败了，所以就造成了眼前的这一切。
智空见既然事已至此，也无法挽回，只好离开了地宫。
出了地宫之后，他又把那个入口封印住了，以免还有别人进入。这也正是后来，赵寒和李凌若从地宫出来时，打开的那个佛门封印。
后来，智空又在扬州周遭，仔细探寻了一遍。
他想找到那个已经出世了的上古血脉，看能否将其再度收伏镇压，以免它为害世人。
可这些探寻，没有任何的结果。
那个上古血脉一点踪迹都没有，就像在这个人世间，完全消失了一样。
再后来，智空就听到了，隋炀帝在宫变中、为叛军弑杀的消息。
当初，智空听到这个消息时，正站在鸣空山的悬崖边上。
他只是长叹一声，双手合十、对着西天的方向，说了一声“阿弥陀佛”，再无言语。
赵寒静静地，听完了这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
他想了想，就道：“大师，既然您如此坦诚，把这背后的事都告诉晚辈了。
那晚辈斗胆，想再请教您几个问题。”
“说吧。”智空淡然道。
“当初，”赵寒道，“大师您突然辞去方丈之位，把整个大慈观寺的大事都放下了，化名来到扬州，做了一位隐世僧人。
晚辈想，大师您这不会是，随意而为的吧？”
智空道：“你说得不错。
其实贫僧是早就算到了，日后，这江南之地，将会有上古血脉出世。
我既为佛门中人，又岂能眼看这灾殃出世、为祸人间，却任之不管？
所以，才有了后来这一行。”
“大师普度众生之心，晚辈深深佩服。”
赵寒道，“只是，贵寺身为天下第一佛门，寺内的化外高僧，何止数十上百。
大师您完全可以派遣另一位高僧，来执行这收伏上古血脉之事，而根本无须自己放下所有，亲自前来。”
智空淡淡一笑。
这个赵姓少年，果然是睿智过人。
当然了，智空除了身为大慈观寺的方丈之外，还是那上古之时、女娲座下的四大护法之一，“白泽”的血脉传承人。
他身负着上古使命，扬州城里有上古血脉出世，那是一定要亲自前来的。
只是这一点，智空却似乎没有要告诉赵寒的意思。
他只是淡然一笑，道：“赵施主观察入微，这其中确有别的缘故，只是恕贫僧不能详言了。”
赵寒点头道：“大师有要事需要保密，那是理所应当的。
那晚辈还有冒昧一问。
来扬州的事，大师您是早有计划的了。
那么，收那隋炀帝为徒、教他化外佛法之事，晚辈想，也是在这计划之中的吧？”
“不错。”
智空没有丝毫的犹豫，道：
“依照星相演算之预兆所示，要收伏这上古血脉，除了贫僧要亲自前来之外，还必须依靠这扬州城里，一个至为关键的人物。
可这人物具体是谁，星相无法明示。
因而贫僧一到扬州，便开始暗中寻找此人，可一直也没有找到。”
“可后来，”赵寒道，“大师您发现，隋炀帝就是那个人物，对么？”
“不错，”智空道，“直到后来悟弘来了扬州、登门来访，我这才发现，自己要找的人可能就在眼前。
贫僧还发觉，悟弘他的身上，有着异乎常人的修为天赋。
于是，我便收了他为徒，对其悉心培养之。
果然后来不久，悟弘就发现了，上古血脉的地宫所在。
这可是千古以来、都没几个人有的机缘，这就更印证了我之前的判断。
所以贫僧便认定了，悟弘他就是我此行要寻找的，那个收伏上古血脉的关键人物。
只是，我也深知，这上古血脉非同小可。
悟弘的修为虽然进展神速，可要说到收伏血脉，还是远远不足的。
所以我便施法布阵，先将那上古血脉镇住，再让悟弘把地宫封禁起来。
我还百般嘱咐悟弘，让他千万要抵御住诱惑，万勿自行进入其中。
贫僧的计划是，继续教导悟弘，助他不断提升修为。
待过了数十年后，等悟弘成了一代佛门宗师，修为已臻化境之时。
到那时，那地宫便可以再度开启，再合我师徒二人之力，将那个上古血脉彻底收伏，还世间一个安宁。
只可惜，悟弘他最后还是没有经受住诱惑，提前进了去。”
说到这里，智空稍顿了顿，又道：
“其实贫僧也知道，悟弘他虽身怀大才，可品行确有许多不端之处，在当时乃至今世，都多为世人所诟病。
像上古血脉那等无边的诱惑，就算是心静如水的绝世高人，也难以抵挡。
又何况，是他呢？”
智空淡淡的语气里，似乎带了一丝怜悯之意。。
就像一位严师，对一个自己曾谆谆教导的徒儿，的怀念。
赵寒飞快思考着。
智空大师是隋炀帝的师父，对这位前隋末帝的往事，知道许多。
而根据眼下的线索，隋炀帝和那沉船案的真凶、白衣女子吴绛仙，还有令狐德正那三个黑影，他们之间，有着重大的关连。
那智空大师他是否也会知道，关于吴绛仙她们的一些重要消息，能够帮助破案之用？
第491章 比丘尼，妙净
“那不知当年，”赵寒道，“大师您可曾听隋炀帝提起过，一位名叫‘吴绛仙’的迷楼秀女？”
智空摇了摇头：
“贫僧曾与悟弘约定过，我二人见面之时，只谈佛法与化外修行。
其余一切朝廷里的人与事，他不会提起，我也不会参与其中。”
那这么说，不只是这吴绛仙，还有令狐德正那三个黑影，隋炀帝都没有提起过，智空大师也不知道了。
可是，智空大师是江都宫变的亲历者。
而且当时，他就在宫中经过，曾亲眼见过当时宫里的，许多人、事还有景象。
而在那个时候，那吴绛仙应该就在江都宫中。
赵寒想了想，就道：
“那么宫变当晚，大师您在宫里经过的时候。
除了叛变的乱象之外，您可否听见、又或者看见过，任何其他奇怪的事？
比如，您是否曾见过一群，大概十余人的秀女模样的女子？”
智空回想了下，又说了起来。
正如他之前所说，那晚他去到江都宫的时候，宫里的乱象，已经基本停息了。
可是，当智空经过，那片宫阙中心附近的时候。
他忽然听到，深夜之中，隐隐传来了一些，歌舞曲乐之声。
这些曲乐，仿佛是从成象殿的方向传来的。
这“成象殿”，乃是隋炀帝在扬州城的时候，平日临朝听政的地方。
当时的那些曲乐里，好像还有些女子声音，在唱着江南名曲，很是美妙动人。
黑夜中，这种莺歌燕舞的声音，和宫外城里的那些惨叫厮杀声，交杂在了一起。
真是有如天界和地狱同在，平添了一种，诡异阴森的感觉。
当时正是宫变，原来宫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应该早就没什么人了才对。
可那个时候，竟然还有歌舞之声，还有许多女子在歌唱。
赵寒听着这些话，马上想起了迷楼里的朱贵儿，说过的话。
朱贵儿说，当晚她奉皇后旨意，选出了十二位迷楼秀女，进宫去侍奉隋炀帝。
白衣女子吴绛仙就在其中，还是领队之人。
后来，那十二人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而智空大师说，当晚那些女子歌唱和曲乐的声音，就是来自隋炀帝临朝的成象殿。
那么，那些歌唱的女子，会不会就是那十二位秀女？
当时的她们，正在为隋炀帝歌舞助兴？
不对。
智空大师说了，当晚他去到的时候，宫变已经基本平息了。
这就说明，叛军已经得手，已经控制了整个江都宫。
既然如此，隋炀帝作为宫变里最重要的人物，应该早就被叛军控制住了，甚至被弑杀了才对。
即使没有，在那种大乱当头的时刻，隋炀帝也绝没有心思，再去听什么歌舞了。
那么那些女子，又是为了什么、为了谁在歌舞？
她们是否就是那些迷楼秀女，吴绛仙是否就在其中？
如果真是如此，那晚，她究竟都经历了些什么？
赵寒正在思考着。
智空却好像想起了什么：“赵施主你这么一问，贫僧倒是想起一件事来了。
这些年来，贫僧在扬州研习佛法，也曾结识过一些佛门中人。
其中有一位师太，法号‘慧觉’。
这位慧觉师太的佛法造诣高深，对佛经的见解非常独到，贫僧曾与她数次谈经论法，颇有收获。
贫僧记得，在某次言谈之中，慧觉法师曾提起过，她曾经救过一位，前隋江都宫中出来的女子。
而那个女子，似乎就是一名迷楼的秀女。”
终于有线索了。
“那敢问大师，”赵寒马上就道，”当年那位师太是在何时何地，救了那个迷楼秀女的？
是不是就在江都宫变当晚，在扬州城北、浊河的边上？
当时那个秀女，是不是穿着一身白衣？”
智空却摇了摇头。
他说，当时贫僧也曾问过类似的问题。
慧觉师太说，她并不是在这扬州城里救的人。
她救了那位秀女的地方，是在前隋的河间郡、也就是今日大唐的河北道里的，乐寿县。
那时，应是大唐武德四年。
大唐尚未一统天下，正是隋末群雄割据，攻伐纷争之时。
当时雄踞河北的，正是那位著名的大夏王，窦建德。
而乐寿，正是大夏国的都城。
当年，当今皇上李世民领兵攻打洛阳的王世充，窦建德率大军驰援，兵败被擒，被送往长安斩首。
整个大夏国，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乐寿作为大夏的都城，当时也是一片兵荒马乱。
慧觉师太当时北上传法，正好路过该地，遇见一名女子想要寻死，就将其救下。
那女子说，她曾是前隋江都宫里的，一位迷楼秀女。
后来隋朝灭亡，她就流落民间，辗转到了乐寿城里，无意中遇见了夏王窦建德。
那窦建德出身贫苦、是个好人，见她孤苦伶仃的样子，就让人把她带入宫中，收为了养女。
窦建德兵败被杀后，大夏皇宫大乱，那女子不幸被火烧伤，毁了容貌。
她一介女流，却两次遭遇皇朝更迭的大乱，容貌还被毁了，便心灰意冷，一意寻死。
慧觉师太苦劝了许久，那女子这才勉强收回了，寻死的心思。
她跟着师太一路南行，到了这扬州城里、慧觉师太修行的尼庵里，住了下来。
后来，在慧觉师太的谆谆劝导之下，那女子终于想通了。
她就拜了慧觉为师，出家做了比丘尼，一心修行佛法，不问世事了。
慧觉师太还给她起了一个法号，叫做“妙净”，取“妙音洗耳、净却尘缘”之意。
一个迷楼秀女，从扬州的宫变里侥幸逃生，后来去了河北道，成为了夏王窦建德的养女。
然后又经历了大夏亡国，她又被救了下来，再回到了这扬州城里。
那这位迷楼秀女，会不会就是那个跳江逃过了一劫的，吴绛仙？
“那这位妙净，”赵寒就道，“她眼下是否还在，那位师太的尼庵之中？”
“不在了。”
智空说，当年，妙净跟随着慧觉师太修行，一直安然无事。
可后来有一日，妙净突然留下一封书信，说弟子有一件尘事未了，要先去完成了。
日后，妙净必会回来，向师父谢罪。
然后她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第492章 天命六道，又有何惧
赵寒点点头，又问智空，是否还知道其他关于妙净的消息。
智空说，他也只是那一次闲谈，听慧觉师太偶然说起而已。此外的更多消息，他也是不知道的。
赵寒就把正在查办“女鬼沉江案”的事，说了出来。
他说，这位迷楼秀女，很可能是一个与案情相关的、非常重要的人物。
大师您看，晚辈是否可以，上门拜访一下那位慧觉师太，亲自向她请教一下？
智空点头称是。
可他说，听说近来，慧觉师太正在庵中闭门静修，是不见常人的。如果赵施主你要去见，恐怕还得再等一段时日了。
赵寒说，如今案情迫在眉睫，扬州的百姓也受苦日久，恐怕不能再等了。
大师您和慧觉师太相熟，您看有什么方法，可以让师太她百忙中，抽空一见？
智空想了想，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只是，赵施主你去，是很可能见不到的了。”
“那得谁去，才能见到？“赵寒道。
“她。”
智空望向了不远处，平静地躺在地上的那位少女，洛羽儿。
赵寒也望了过去，“羽儿她还在恢复。大师，我请另一个人去，您看可以么？”
智空没有回答，只淡淡一笑道：
“赵施主，这位洛姑娘为了救你，可谓用尽了浑身的心力。
她对你，那是相当关心的了。
而贫僧看得出，你对洛姑娘她也是很在意的，对么？”
“当然，”赵寒声音淡淡的，却是非常的认真，“羽儿屡次救了我，这一切，我赵寒绝不会忘记。”
智空道：“既然如此，那贫僧知道一件事，如果赵施主您做了，就可以给予洛姑娘她，莫大的帮助。
您可以愿意一听？”
“请大师赐教。”赵寒道。
智空淡然一笑，说了三个字：
“离开她。”
赵寒神色不改：“大师您的意思，是要让晚辈和羽儿她分开一阵，让她好好将息？”
“不，”智空道，“我是说，让你永远离开她。从此往后、今生今世，你二人再不相见。”
“大师，”赵寒道，“您的救命大恩，晚辈没齿难忘。
只是，晚辈与羽儿，这似乎是我二人之间的事。
不知，大师为何会突然有此一说？”
“因为，”智空道，“如果你们继续如此一起下去，日后你们二人之中，必有一人要遭大劫。
而这个大劫，极可能是‘死劫’。”
智空的这一番话，说得淡淡的，可其内容，却是无比的惊人。
尤其是，这“死劫”二字。
可赵寒依然神色淡然，道：
“晚辈知道，大师您是星相术的绝世高人，您的这些话，都是给我们的善意提醒。
多谢大师指教了。”
他微一叩首，又直起身来，道：
“只是，正如这一次一样，晚辈自出生以来，已不知经历了多少的生生死死，
而每一次，晚辈都是到了绝命的边缘，最后又走了回来，才一直到了今日。
所以……”
赵寒缓缓转头，望了眼躺在地上的洛羽儿：
“若是将来，我与羽儿二人之中，真要有一人遭遇‘死劫’的话，那就由在下来好了。
都这么多次了，那便再来一次，又有何惧？
大师您说对么？”
智空不答，忽然直直地看着赵寒的双眼，道：
“那要是我说，这个‘死劫’与你过往经历的，全都不同。
若你要强行渡劫，那便是天命在上、必死无疑呢？”
“天命？”
赵寒淡淡一笑，道：
“那又如何？
若有天，我便破了这天。
若有命，我便逆了这命。
若有三界、六道、生死，我便出了这界、离了这道，参透了这死死生生，不就行了么？”
这一刻，少年那张年轻的脸庞上，忽然涌起了一种冲天的气概来，离经叛道、睥睨乾坤。
智空目光一凝。
这一瞬，他在这个少年的身上，仿佛看到了一位，许多年前就认识了的人物。
一个同样的离经叛道、不服世间一切规矩束缚，强大无匹、傲视苍穹的人物。
看来，离兄他说的是对的。
这个赵姓少年的躯体，绝不只是一个寻常的天命宿躯。
也正因此，他才能以一身蕴藏了两大上古血脉，不仅没有立即魂裂身碎而亡，还能屡次调用那无上的法力，大杀四方。
原来，这个赵寒真的就是离兄说的，“那一位”的万古躯体传承。
那就怪不得，九炎离龙的血脉，会出现在他的身上了。
因为，早在上古之时……
“赵寒！”
就在此时，身后的地上。
洛羽儿突然喊了一声，好像又说起了梦话来：
“赵寒你别走，我是羽儿，我是羽儿啊。
那边很黑，那边有危险，你快回来，你快回来啊……”
少女的声音很着急，一只手伸了起来，在空中摆动着，好像正在发着什么噩梦。
赵寒一下起身、几步走过去，一手握住了洛羽儿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肩头：
“羽儿，醒醒。”
洛羽儿一下就睁开了眼。
她一眼看到了赵寒，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晶莹的大眼睛，看着少年的脸：
“赵寒？
你醒了？
你……真的醒了？”
“嗯。”
赵寒点点头，把洛羽儿轻轻扶了起来：
“羽儿你也醒了。
我们都好了，一切都好起来了，再也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
少年的话淡淡的，很暖。
洛羽儿又看了看赵寒的样子。
少年身上那种恐怖的苍白色，已经完全不见了，浑身的皮肤，都恢复了那种年轻的红润。
洛羽儿又抓起了赵寒的手腕，探起了脉来。
那脉象平稳有力，充满了年轻人的活力。之前那种恐怖诡异的震动，早已烟消云散了。
“赵寒，你真的好了，你真的没事了。
你知道吗，那时候我看见你躺在地上的样子，我还以为……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你好了，那就太好啦，太好了啊！！”
洛羽儿忽然双手一张，抱住了赵寒。
她的头搭在了赵寒的肩膀上，晶莹的大眼睛里，流下了由衷高兴的泪水来。
赵寒也抱着她。
两个人，没说一句话。
那一刻，仿佛整个天地间的尘嚣都消失了，只有那两个年轻的男女身躯，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第493章 渡尽劫难，见初心
过了好一阵子，洛羽儿才突然回过神来。
她一眼看到，原来智空大师就在旁边不远，而她还和赵寒这么抱着。
洛羽儿脸上一红，连忙离开了赵寒，走到智空大师的面前，道：
“大师您救了赵寒的命，小女子在这里，给您磕头啦！”
洛羽儿一下子伏在了地上，对着那位高僧，磕了一个响头。
“阿弥陀佛。”
智空大师双手合十道，“救世渡人，乃我佛门中人应为之事，何谢之有？
洛施主，请起来吧。”
洛羽儿又对智空磕了八个响头，这才起了身道：
“大师，您的大恩，小女子实在无以为报。
您看，我能为您做些什么，也算是报答您恩情的一二呢？”
赵寒也走了过来，也对智空叩首道：
“羽儿所言极是。
晚辈深知，大师乃世外高人，不受那俗世之名利荣华牵绊。
晚辈只求，能帮大师您做些济世苍生之事，也算是对大师您大恩的，一点小小报答。”
智空看着眼前的，这两位少年男女。
一个年轻爽朗、一个清纯俊美，两人的神情、语气和说出来的话，都非常的契合，就像一对心灵相通的人儿一样。
“好吧，”智空淡笑道，““既然二位如此恳切，那贫僧倒真有一事，想请二位帮忙。”
“请大师示下。”赵寒和洛羽儿异口同声道。
“贫僧是有几句话，要送给二位，想请二位把它们都记牢了。”
智空淡淡地，说出了十六个字来：
“繁华若梦、苦乐如尘，前情今世，缘灭缘生。”
这像是一首四言诗，又像是四句佛家的偈语。
高僧那个淡然的声音里，仿佛带了一种，连接古今的绵长。
“多谢大师点拨。
大师之言，晚辈必铭记于心，永不敢忘。”
赵寒和洛羽儿说完，再次同时向着智空深深鞠躬。
“好了，”智空笑道，“这一夜过去，二位施主也是颇为劳累了，就请先去将息一下吧。
贫僧正好有点小事，要找下我那徒儿悟明。
劳烦二位出去时，将悟明唤进来一下，多谢了。”
赵寒和洛羽儿又诚恳多谢了一句，然后转身，往远处的屋门走了过去。
智空望着两人远去的身影。
他的目光，落在了洛羽儿的背影上。
他那个淡然的神色里，渐渐生起了一种，仿佛来自上古的沧桑来：
“万千年已过。
今日，白泽终不辱使命，将主上您当初的重托，都一一完成了。
白泽诸事已了，日后，就不能再在这尘世上，守护于您了。
圣主在上，请受白泽一拜。”
喃喃着说完，智空理了理僧衣，双手伏地，恭敬地向着洛羽儿的背影拜了三拜。
他又起了身来，望向了赵寒的青衫背影，道：
“而今日，白泽也终于明白，主上您如此安排的用意了。
今后，有此人在圣主您的身旁，那白泽，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愿您二位，渡尽劫难、始见初心。”
智空淡然一笑，仿佛这一刻，他又是那位超然物外的高僧了：
“朱照。”
半空中，一声鸟鸣。
那只朱鸟飞了进来，停在了小屋的窗台上。
“你去，给我师妹慧觉送个信。”
智空对朱鸟道，“就说，之前我说过的那位少女，我已经帮她找着了，很快就会过去找她。”
朱鸟点了点头。
“还有，”智空道，“朱照你与山尊跟随我修炼，已有多年。你们身上的戾气已然悉数化尽，佛根也已深种。
从今往后，你们便可以行走于人世，再无拘碍了。
送完这封信后，你们就离开栖云寺，去你们想去的地方吧。”
朱鸟听了这话，好像觉察到了什么，一下飞过来停在智空的手上，叫了一声。
智空道，“我只是做了应做之事而已，你们不用感我的恩。
好了，去报信吧。”
朱鸟用头蹭着智空的手，怎么都不肯离开。
智空淡淡一笑，“我知道，你们舍不得悟明那个小家伙。
那你报完了信，不可以回来，和他道一声别么？
去吧。”
朱鸟见状，只好悲鸣一声，飞出了窗外，又在屋顶盘旋了好几圈，这才消失在了辽远的天边。
此时，赵寒和洛羽儿已经走出了屋外。
小悟明就站在门边，他听说师父叫他，就一提佛棍，进了屋里。
智空看着这位小徒儿走了进来，就淡笑道：“悟明，坐。”
小悟明有些惊讶。
他是个从小就被抛弃了的孤儿，被智空收养在这栖云寺，养大的。
从小到大，智空都对他很好，各种悉心的养育教诲。
小悟明很小就懂得了。
平日里，师父是一个非常随和的人，对他、对百姓们都是这样。
可一旦说到，佛经和修炼的时候，师父就会立即变成一位严师。
他经常口诵佛经，没事就跟人传授四字经文，好像整个人都沉浸在了佛法之中。
平时每日一早，师父都会像这样把他叫进来，问早课做得怎么样了。
小悟明都是站得笔直，一五一十地，向师父禀报。
可今日他一进来，师父就笑着让他坐下，这可是，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过的事。
小悟明有些发愣。
“悟明，”智空笑道，“昨晚的事，为师都已经知道了。
你做得很好。
你的修为已经有大成了，事情也做得很周全，为师很替你高兴。”
小悟明听到一向严格的师父，竟然这么夸奖自己了，简直有点不敢相信。
他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挠着小脑袋，腼腆地笑道：
“师父，我……我就是按您平时教的，去做的而已。
也是多亏了山尊和朱照，他们两个帮忙。
不然，弟子哪里对付得过来啊。”
小悟明说着，好像又想起了什么：
“哦对了师父，您叫弟子进来，是要检查弟子的功课吧？
嗯，徒儿的《妙法莲华经》已经背到第十二卷啦，我背给师父您听啊。”
小悟明两眼一闭、单掌一捏佛印，一本正经地就背了起来：
“妙法莲华经，第十二卷，提婆达多品。
尔时佛告诸菩萨、及天人四众：
吾于过去无量劫中，求法华经，无有懈倦。于多劫中常作国王，发愿求于无上菩提，心不……
心不……”
小悟明背到这里，好像突然就忘了。
他拼命地想，可就是想不起来了，小脸蛋憋得通红，可爱极了。
第494章 我们结交怎么样
智空淡然一笑。
他知道，他这位可爱的徒儿，从小就是个勤劳率真的孩子。
在化外修为和为人处世的方面，小悟明都非常的有天赋。
他才小小的年纪，就已经练成了一身厉害的佛门法力，还能做许多，大人都做不了的事。
唯独只有一样，小悟明对佛经的理解、尤其是“背书”这个事，却好像总是缺那么一根筋。
那些长串的佛经文字，他总是背了这段，忘那段。
可小悟明从来没有放弃过，就是这么背了忘、忘了背，硬是把许多本佛门的经典，都背了下来。
“好啦，”智空笑道，“你不用怕。今日，为师不会再罚你抄经文十遍的了。”
“真的？”
小悟明顿时松了口大气，高兴得小身躯都跳了起来：
“太好咯，终于有一天不用罚抄经文咯，谢谢师父，谢谢师父！”
“看你高兴得那样。”
智空笑道：“好了，现在为师要吩咐你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你可要听好了。
要是这件事你再忘了，那为师可就要把前面欠的都补上，罚你抄一百遍咯。”
“呀，一百遍，我不要……”
小悟明一捂嘴，立即又老实了：
“师父您说吧，悟明等下一出去，就把它记下来，一定做好的。”
“那你听好了。”
智空一笑，指了指身后，小屋那扇半开的后门。
门外的远处，隐约有个小丘，上面有一小片的篱笆菜园子。
“从今日起，”智空道，“这菜园子就交给你打理了，每日浇水灌溉都要准时，不许怠慢，记住了？”
“就这事？”小悟明道。
“就这事。”智空道。
“呼，”小悟明瞬间高兴了，“我还以为什么事呢。
师父，种菜这个事徒儿最在行了，就包在我身上啦。
我保管给您打理得好好的，那园子里的扬州小青一定会嫩绿嫩绿，好吃极了的！”
“那就好。”
智空看着小悟明、淡然一笑，就像一位慈父，看着自己几岁的小孩：
“悟明，你已经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为师也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师父只有一句话，想送给你。”
“一句话？”小悟明想了想，忽然一笑道，“我知道，师父您这句话，肯定就是……”
“空空色色，有有无无。”
智空和小悟明几乎同时，说出了这八个字。
两人对视着，半晌，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一刻，他们不再像是师徒，倒像是一对心意互通的父子一般。
“对了师父，”小悟明又想起了什么，“这菜园子这么多年，都是您自己打理的，爱惜极了。
可里头就是些寻常的蔬菜而已，这是为什么呢？”
智空道，“因为，这是师父我答应了某个人，要把它种好的。”
“哦，”小悟明道，“那现在您交给弟子打理了，那师父您干嘛去呢？”
“我？”
智空缓缓抬头，望向了半开的正门外。
那里，有两个年轻男女的背影，一座空旷的佛寺，还有佛寺上，那一片朗朗的青天。
智空淡然一笑、双手合十，慈祥的目光中，有种看破红尘古今的豁达：
“诸法万相、非空非在，来时知归、归去如来。
为师，要去该去的地方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此时的正门外，赵寒和洛羽儿已经走到了，参天大树的下面。
李凌若和苏雨童一夜都没有睡，就站在那里等消息。
这时候，她们看见赵寒两人出了来。
而这青衫少年，就这么好端端地站着。
他淡笑着，身上那些可怕的状态全消失了，脸色红润得就跟平常的他，一模一样。
“赵寒！！”
苏雨童大喊一声、冲了上来，就要往赵寒的身上抱过来。
“苏姑娘。”
赵寒双手抱拳，朝苏雨童做了一揖，道：
“这些天来，苏姑娘对在下的关爱，羽儿都跟我说过了。
在下在此，多谢苏姑娘了。”
苏雨童停住了脚步。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青衫少年，半晌，忽然哈哈一笑道：
“赵寒，你好了就好，多谢我做什么？”
她说着，又对赵寒身旁的洛羽儿道：
“洛姑娘，这一回是你真真切切地救了赵寒，我苏雨童，要多谢才对你咧！”
苏雨童立即向着洛羽儿一鞠躬，非常的真挚。
洛羽儿马上扶起了苏雨童，“苏姑娘，我们都是为了救赵寒。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而已。
你快起来吧。”
“洛姑娘，”苏雨童道，“这次咱俩一起打了仗、又一起救了人，那就是共历了生死了。
要不，咱俩就此结为姐妹，怎么样？”
“好！”
洛羽儿爽快道，“赵寒，正好你在。
我们姐妹两个结交，你来给我们做个见证，好吗？”
赵寒赶紧点头。
两位少女都是豪爽之人，当即就握手对拜、跪地对天说了誓言，就此结为了金兰之好。
两人的年龄相仿，洛羽儿的年纪稍大一些，就做了姐姐，苏雨童就是妹妹。
两人结交之后，苏雨童又把洛羽儿拉到了远处，有些神秘道：
“洛姐姐，虽然咱们是姐妹了，可有一件事，妹妹我还是要先说明白了。”
“苏妹妹你说。”洛羽儿道。
苏雨童一笑，瞥了眼不远处的赵寒道：
“我知道，赵寒他虽然不说，可他的心里，只有洛姐姐你一个人。
你我既结为姐妹，那就是患难与共，此生不渝。
可对于赵寒他，妹妹我还是会去争取的。
我相信，总有一日，我会把他从姐姐你那里抢过来，做我的夫婿。
到那时，姐姐你可不要说妹妹我，没有事先跟你说，就抢了你的心上人哦。”
苏雨童的话里，有种草原儿女的坦诚和直率。
苏雨童对赵寒的心意，洛羽儿早就知道了。
她又是个非常大度的人，对自己这位妹妹的真性情非常欣赏，没有一点的介意。
倒是当洛羽儿听到、苏雨童说的那句话，“赵寒他心里只有洛姐姐你一个人”，的时候。
一向直率大度的她，脸上禁不住，微微一红。
“哈哈，”苏雨童道，“怎么，被我说中姐姐你的心事啦？
好啦，妹妹就不让你为难了。
哦对了，我差点忘了，还有李姑娘在呢。
这次，她也是和我们一起过来的，咱俩结为姐妹，怎么能少了她呢？“
洛羽儿点头。
早在上邽城的时候，她就和李凌若认识了。
对于这位淡然如仙、内心却非常善良的白衣少女，洛羽儿早就想和她结交了。
洛羽儿就一转头，对旁边不远处的李凌若道：
“李姑娘，你也一起加进来，咱们三个一起结为姐妹，好吗？”
第495章 一曲悲歌
刚才，赵寒走出来的时候。
李凌若看着少年完全恢复了的样子，美目里，泛起了一丝发自内心的欣喜。
可这也只是出现了一瞬，就恢复了淡然。
李凌若绝不是在假装些什么。
只是，从小那种清静无为的修行，已经在她的身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而此时，面对着洛羽儿说的，“姐妹结拜”的话。
李凌若只是微微侧过身去，望向了别处，没有回答。
洛羽儿一笑。
她早就知道，这位李姑娘的性子就是这样的，并没有任何的恶意。
“对了，”洛羽儿就道，“要真要说谢谢，我们都要好好地，谢谢智空大师。
要没有他，赵寒怎么能这么快，就好了过来呢？
咱们就要回城办案去了。
要我说，在这之前，咱们所有人都应该，再好好地感谢大师他最后一回。
苏妹妹，你说对吗？”
“没错！”苏雨童道，“我也正有此意，走，咱们这就进去。”
李凌若也转过了身来。
参天古树下，赵寒正在想着什么。
他忽然听到，洛羽儿说要再去见智空大师，尤其是“最后一回”这几个字。
赵寒的心头猛然一动。
刚才从屋里出来之前，智空大师对自己和羽儿说的那些话，大师的语气和神态，忽然又浮现了出来。
不好，智空大师他恐怕是……
就在此时，后方的小屋里，忽然传出了小悟明的一声痛哭：
“师父！！！”
这一刻，赵寒和洛羽儿同时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就往小屋跑了过去，李凌若和苏雨童也立即跟上。
赵寒等人一进到屋里，就看到小悟明，跪在了屋里的中央。
他的佛棍丢在了地上，小眼睛里，饱含着泪水。
前方，朴素的蒲团之上。
智空大师盘膝而坐，双手交叠成了禅定印，两眼轻闭。
他的浑身上下，皮肉已经变成了一片灰色，干枯得只剩下皮包骨的模样，如同一棵完全干枯了的千年古树。
可他依然慈眉善目，神态非常的安详，又犹如一位已经涅槃入灭的坐佛。
赵寒愣住了。。
他顿时明白了，之前智空大师那一番言语的用意。
原来这位高僧，他是在给我和羽儿，做最后的点拨。
繁华若梦、苦乐如尘，前情今世，缘灭缘生……
其实，早在当年的迷楼地宫里，要设下那个菩提大阵、镇压着那个上古血脉，就已经耗损了智空的许多修为法力了。
而昨晚那一次的“疗伤”，貌似容易。
可实际上，却是要同时封印，两大上古血脉的无上大力。
即便有了那小木剑里的那块青石、还有洛羽儿的那一滴血，作为助法。
可这也耗尽了，智空那一身至尊佛门的修为，与毕生的精血。
这位高僧，已经到了灯枯油尽之时。
今早的这一切，智空只是凭着仅余的一口精气，最后去种了一次菜，对赵寒、洛羽儿和小悟明等人，做了最后的嘱咐。
然后，他就从容入灭，西归而去了。
小悟明本来就泪水盈眶了。
他一看见赵寒和洛羽儿两人进来，终于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哥哥、姐姐，师父他……他……
呜呜……”
此刻的小悟明，不再是那个手持佛棍、震慑凶妖的小金刚，而是一个痛哭师父离去的小孩。
洛羽儿一把抱住了小悟明，也是泪流满面。
赵寒看着智空大师，已然入灭了的躯体。
半晌，他突然双膝跪地，朝着那位高僧的枯体，一拜而下。
身后，苏雨童也是肃然起敬、双手一拱，朝智空大师身深深做了一躬。
李凌若轻叹一声，也是深一叩首。
整个小屋里，一片的凝重和肃穆。
屋外，佛寺之中。
那一棵棵的古松仿佛也感觉到了什么，纷纷在风中摇动了起来，好像都在向着小屋鞠躬。
庙门处，那座白虎雕像好像突然活了过来，和那只已经送信归来、停在枯树上的朱鸟，一同昂首，发出了一声哀鸣。
犹如江南三月下，一曲动人的挽曲，悲歌。
……
……
智空大师圆寂之后，赵寒等人本来商议着，要为他大葬。
可小悟明说，师父他很久之前就说过了。
他将来入灭之后，无须任何仪式，只须火化成灰，洒入人间便可。
师父他只说过一个要求。
那就是在办完这一切之后，帮他在后山菜园子旁边的山壁上，刻上一行字就行了。
于是，众人就按照智空的遗愿，将其遗体茶毗火化之后，洒入了后山的山林之间。
从此，这位高僧便与天地同在，永存不朽了。
赵寒又拿来了一把斧头，在那片菜园子旁边的山壁上，凿出了一个佛龛来。
然后，小悟明再在佛龛的下方，按师父说的，刻上了那几个非常奇怪的字：
“你看，这片菜园子多好啊。”
赵寒见如今栖云寺里，就只剩下了小悟明一个人了、而他又还是个小孩，就要带他下山，照顾他。
可小悟明摇了摇头。
他说，从小师父就跟他说过，人生在世，就是要自立为人。
他早在很小的时候，就和师父一起分担寺内的事务，还时常下山救济百姓了。
而且，还有山尊和朱照陪着他，也不孤单。
洛羽儿实在不舍，就握着小悟明的小手，轻轻抚摸了下他的小光头，道：
“悟明，你就在这里待一阵子。
哥哥姐姐们，先下山去，把扬州城里的事都办好了。
回头，姐姐一定上来，再好好地陪着你，好吗？”
小悟明点了点头，又握了握手里的佛棍，小脸蛋坚定道：
“赵哥哥、洛姐姐，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还有啊，你们在城里办事，要是需要我帮忙的，就来告诉我一声。
我虽然小，但我会佛法，一定能帮上你们的！”
而山下周遭的百姓，不知为何，也听说了智空大师圆寂的消息。
他们不约而同地涌上了山来，拿来了各种拜祭的物事，给那个佛龛连连叩头祭拜，感谢着智空大师多年来的恩情。
如此过了许多时辰，拜祭的人们，渐渐散去了。
赵寒等人又对着佛龛再三叩谢，这才告别小悟明，下山回城去了。
小悟明在佛龛前又守了好久，这才抹了抹泪水，回了栖云寺。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
明空山的后山上，只剩下了松林鸟声，一片寂静无声。
远处的一棵古松下，一个年轻道姑缓步走了出来，来到了山壁的前方。
正是鱼青花。
似乎，她已经来了这里不知多久了，只是一直藏在暗处，默默地观察着一切。
直到所有人都散去了，只剩下了一片空山，她这才出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