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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捉妖法师全文阅读

作者:澄云生     大唐捉妖法师txt下载     大唐捉妖法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26章 夜访农家院

    柳参军就曾说过,大都督府的府兵,就分为水陆两支大军。

    只是因为,水军需要开阔的水面,作为驻扎和日常船只训练之用。

    所以大都督府的水军大营,并不在扬州城里,而是远在城外的九曲湖附近。

    这九曲湖和扬州城,相隔有一段距离。

    水军调动的动静很大,容易引起对手和民间百姓的注意。而且,之前发生一系列的事,主要也是在陆地上的。

    这也许就是,杜松云一直只是用步骑兵,而没有调用水军的原因。

    可如今,扬州之战,已经进入最后的时刻。

    这一支起决定作用的水师大军,杜松云一定也会动用起来的。

    至于那些突厥乱贼,这些北方游牧之人,向来都是以骑射立国的。

    水战,并不是他们的专长。

    可这帮人准备了那么久,就是要图谋这座扬州城,那在水军方面,他们也不可能毫无准备。

    所以下来这一仗,我们不仅要对付敌人的步骑兵,对他们可能更大规模的水军,也必然要有所准备。

    好,这和营救李大人的事,也都是连在一起了。

    水陆两个战场,就一起准备起来吧。

    赵寒正思考着,身后不远,路边的一个屋檐上。

    一个身影缓缓探出了头来,俯瞰着他。

    那正是鱼青花。

    她一身道袍,就这么匍匐在屋顶上,任由那些雨点,拍打在她那个美妙的身段之上。

    今晚,赵寒假扮成送信人,从卫察司出来、到大都督府送信。

    这一路上,鱼青花都在暗中尾随着。她始终紧盯着赵寒的背影,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机会。

    而此时,赵寒一个人站在雨里的桥上。

    四周一片漆黑,所有的人家都关门闭户,一个人影都没有。

    时机,似乎已经到了。

    鱼青花凤眼一凝,身躯缓缓直了起来,单手捏成了一个道门手印。

    她背上紫色怪剑的剑鞘上,那道怪异的紫色玄光,隐隐然,就要升起来。

    那整个剑体,仿佛就要脱离她的身躯,腾空而出!

    就在此时,轰!

    天上忽然一声惊雷,一道闪电犹如电光的大手,狠狠地抓在了深黑色的天空之上!

    屋檐下,赵寒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一转头,往屋檐上望了过去。

    鱼青花的身体,嗖地又匍匐了下去。

    她身上和紫色怪剑上的玄光,瞬间退去,整个人都隐遁在了黑暗之中。

    响雷,一声声传来。

    雨越下越大了,打得水面啪啪作响。

    桥下河道里的水,眼看着就要溢出岸边,往城里冲去。

    刚才雷声响起的一瞬,赵寒明显感觉到了身后的天地之间,有股奇怪的元气悸动。

    可是转头看去,又什么都没有。

    赵寒目光如电,迅速扫视着四周。

    半晌,他忽然一转身,把斗笠一低、领子一拉,少年的脸庞再次被遮盖了进去。

    呼……

    一阵风过,赵寒的身影一闪,遁入了滂沱的大雨之中。

    身后的屋檐上,鱼青花缓缓抬起了头来。

    桥对面的雨夜里,青衫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鱼青花又回头望了眼后方远处,那座雨中的大都督府。

    她的目光一冷,身形一动,也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屋檐上,就只剩下了千百块满是裂痕的瓦片,好像刚才有一股诡异的大力,把它们全都震裂了一般。

    ……

    ……

    三更,夜色苍茫。

    扬州城外,那个河边的农家小院外围。

    三个黑影穿着夜行服、头罩遮面,从黑夜里走出来,飞步往小院靠了过来。

    小院内,那个鹰眼男子厉先生,还斜靠在石磨的前面。

    他稍稍打了个眼色。

    院内,几名农夫汉子身形一闪,瞬间就到了院门口。最前面的一个汉子,手一按腰间兵刃的柄,道:

    “什么人?”

    院外,三个黑影没有停步。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黑影,把脸上的头罩掀开了,沉声道:

    “扬州卫察司司军柳孝岩,前来求见厉先生,让开。”

    这个黑影,正是柳孝岩。

    之前那一次,他和赵寒过来的时候,跟这些汉子都是以朋友的身份,熟络地打着招呼的。

    可是这一次,他的语气却非常的正式和严肃。

    那些汉子一见是柳孝岩,正想让开。

    此时的院里,鹰眼男子厉先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叫你们让了么?”

    汉子们一听,又都停住了。

    “柳参军,”厉先生冷冷道,“您之前已经来过一回了。如今突然再次深夜前来,还是这么行色匆匆的。

    怎么,还有事么?”

    柳孝岩也不回答,掏出了一块精铁令牌来,上面刻着一个端正规整的“愚”字:

    “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李希愚李大人的手令在此。

    你们,还不立即让开?”

    上一次来,这厉先生就说过,他除了李希愚的手令,其他什么都不认。

    如今柳孝岩手里的那块,厉先生一眼就认出来了,那确实正是,李希愚的随身令牌。

    这令牌,是李希愚在被抓入大都督府前,交给夫人方念莺保管的。

    看来柳孝岩这次来,做好了充分准备,已经提前向夫人借了令牌了。

    “柳参军持手令而来,不知有什么号令?”厉先生道。

    “厉先生,”柳孝岩道,“今晚,我有一件和李大人相关的要事,要见穆公子一面。

    请先生放行。”

    厉先生又看了看柳孝岩和那块令牌,还有他身后的,那两个黑影随从。

    他又打了个眼色。

    门口,汉子们立即散开成了两排,向着柳孝岩一叩首。

    柳孝岩带着两名随从,就走了进去。当经过厉先生身边的时候,厉先生忽然站了起来,挡在了前面。

    他还是怀抱着那把青木剑鞘,道:

    “柳参军,您说的和李大人相关的要事,是什么事?

    这和里面那个人,又有什么干系?”

    柳孝岩也看着他,道:

    “柳某是军中之人,在我们那里有一句话,‘见令如见人’。

    厉先生,您这是想要质问李大人,他要办的是什么事,和什么人有关么?”

    黑夜下,两人相互对视着,仿佛都要把对方看透了一般。

    “柳参军请。”厉先生身子一侧,冷冷道。

    “多谢厉先生。”

    柳孝岩也冷冷还了一句,把令牌一收、带着随从,往小院深处的农舍飞步走了过去。

    身后,厉先生望着柳孝岩三人走进了农舍。

    他的头稍稍一晃。

    四周,农夫汉子们身形同一动,瞬间就把那间农舍,包围得好像铁桶一般。

    似乎,虽然厉先生看到了那个令牌,可他对柳孝岩的突然到来,还是充满了警惕。

    也就在,柳孝岩进入农舍的同时。

    小院外的远处,一处山丘的坡地上,缓缓伸出了一个人头来。

    那正是粉袍黑影手下的那个黑衣女子,夜鸦。

    今晚,柳孝岩从卫察司里出来之后,她就一路跟踪了上来。

    期间,柳孝岩几次改变路线、隐藏行踪,可都被夜鸦识破了,最终还是跟到了这里来。

    夜鸦远远眺望着,夜色下的那个小院。

    院内,柳孝岩三人、厉先生和那些农家汉子们,全都被她看在了眼里。

    还有,小院深处的那间农舍。

    此时,农舍的纱窗上,隐隐透出了一点灯火来。

    有个模糊的身影投在了窗纱上,好像屋里有个什么人,正坐在案前看书。

    夜鸦那双冷漠美丽的眼里,目光一冷,喃喃道:

    “是这里了。

    这穆公子,原来就藏在了此处。”

第527章 阅兵

    此时,山下的小院里。

    农舍的门一开,柳孝岩带着两个随从走了出来。

    他走到厉先生的身旁、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匆匆出了小院,往城里的方向去了。

    山丘上,夜鸦看到了这种情形,正想有些什么动作。

    小院内,厉先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鹰眼里忽然放出一道玄光,往夜鸦所在的坡地照了过来。

    夜风拂过。

    山坡上,夜鸦黑衣曼妙的身躯,突然消失了。

    厉先生的眼中,那片坡地空空如也,似乎一切如常。

    门外的远处,柳孝岩三人早已经远去了。

    厉先生一抱那把青木长鞘,两眼一闭,又靠在石磨上打起了盹来。

    一切,渐渐又恢复了沉寂。

    小院东边,河畔的一片竹林里,一个黑影缓缓现了出来。

    这正是,曾经在迷楼、地宫和栖云寺里都出现过,几次想要对赵寒出手的,那个长衣黑影。

    夜色下,它身上的长衣原来是一袭白衣,整个身躯都被笼罩了其中。

    原来这个长衣黑影,正是那个沉船案的凶手,白衣女鬼。

    她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这里。

    她的脸上蒙着一圈白纱,只露出了一双冷漠的眼来。

    她目光的远处,正是农家小院里的那间农舍。

    农舍的窗纱上,那位非常重要的人物、穆公子,他那个模糊的身影好像一直坐在案前,读着书。

    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白衣女鬼凝望了农舍半晌,又望了望院里守卫着的,那个鹰眼男子和一众的农家汉子。

    嗖的一声,她白衣的身影,就遁入了竹林的深处,无影无踪了。

    ……

    ……

    清晨,大雨化作了绵绵细雨,江南的大地上,一派水雾苍茫的景象。

    扬州城西,一处开阔地上,坐落着扬州州府的陆军大营。

    州府,也就是刺史府,一般都是大唐各州中的最高衙门。

    这州府是理政养民的机构,与专事作战的军府,本来并不是同一体系的。

    那军府的府兵,也不归州府管。

    可扬州乃天下重镇,诸多事务繁杂,又有大唐及各种外邦人等混杂其中,情形非常特殊。

    所以相应的,州府也需要更大的权力,才能更好地管辖。

    所以,当今皇上特命房遗直以一人之身,兼任“扬州刺史”和“扬州军府统军”,两大职责。

    这样,他就可以手握州府和军府、一政一军两大势力,从而保证其在扬州的施政,得以顺利进行。

    房遗直这么年轻,就能得到如此的重用。

    除了他本身确实有真才实干之外,其背后,当然也有他那位身为当朝宰相的父亲的影响。

    他父亲房玄龄,是当今皇上的左膀右臂,最为心腹的重臣之一。

    也正因此,皇上才会放心,把这扬州重镇,交给房玄龄的儿子来署理。

    而除此之外,在扬州州府之上,还设置了更高一级的衙门,那就是“扬州大都督府”。

    大都督府的麾下,也辖有一支府兵大军。

    这样在扬州一地之中,便有两大衙门、各领一支大军,既是相互扶持,也有暗中相互制衡之意。

    州府归大都督府管,大都督府又归长安朝廷官,由当今皇上遥控之。

    如此周全稳妥的布置,足见这扬州一地,在当今皇上心中的位置是何等重要了。

    如今,在这州府府兵的大营里。

    刀枪齐备的步骑大军,正在做着早练,一声声的喝声,响彻了整个大营的上空。

    大营中央,高高的点将台上,房遗直身着扬州刺史官服,双手背负站在那里。

    他没有穿戴雨具,就这么站在了细雨里,冷冷俯瞰着台下,那黑压压一片的兵马。

    身后,常公甫和裴敬仁半低着头,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浑身都湿透了。

    常公甫好像有些忍不住了,就道:

    “房大人,这早春的雨水凉。

    您都湿透了,是不是先去换身衣裳、拿些雨具,然后再回来继续,这阅兵之式?”

    房遗直就像没听见一样,不发一言。

    常公甫讨了个没趣,就低声对裴敬仁道:

    “裴大人,您说,房大人今日是怎么了?

    这州府府兵的人马,一向都是交给那些粗人武将带着的,大人多久都没来检阅一回了。

    可为何今日,房大人却突然这么兴致勃勃的,要来检阅大军了?”

    身旁,裴敬仁满脸虬须,穿着一身朴素的官服。

    他望了眼房遗直的背影,低声道:“常大人,难道您还没有听说么?”

    “听说什么?”常公甫道。

    “前几日的夜里,”裴敬仁道,“浊河边上的江都废城之中,发生了一场大战。

    后来,我们州府的人去了查探,发现那废城里,有许多卫察司和突厥骑兵遗留的痕迹。

    这说明,赵法师和柳参军他们,已然找到了那些突厥乱贼,还接上仗了。

    此外,最近扬州的周遭,连降大雨。

    山阳渎的水越来越满,走船,也越来越危险了。

    而这些天来,又有好些漕运的船无缘无故就没了,定是那个女鬼又现身作案了。

    常大人,如今这扬州城里,是马上要出大事了。

    房大人他这是未雨绸缪、早做准备,明白了么?”

    常公甫听了这些,显然很是吃惊,“怎么裴大人,前阵子城里传的,说胡人要作乱的事,竟然是真的?

    这‘女鬼沉江案’,都还没结呢。

    怎么这些胡人突然就这么胆大,竟然敢在咱们大唐的地界里,闹起事来了?

    噢,我明白了,一定是那个什么赵寒……”

    常公甫一说起赵寒,语气突然就变了:

    “哼,那个姓赵的小子,就知道坏事。

    这一定是他在查案的时候、胡作非为,激怒了那帮胡人,所以他们才聚众闹事的。

    照我看,那大都督府的李希愚李大人,他之所以会被抓了,肯定也和这小子的胡来有关。

    裴大人,您说是不是?”

    裴敬仁摇了摇头,显然不认同:

    “常大人,虽然裴某和赵法师,没谋过几次面。

    可就我的观察与听闻,赵法师他乃是一位,法力高强、又正直睿智的人物。

    他来扬州,是一心要助李大人破案,是为了扬州的百姓好的。

    再说了,李大人分明就是被杜松云诬陷入狱的,这干赵法师什么事?

    常大人,您对赵法师有如此的偏见。

    您该不会是,有些什么私心吧?”

    裴敬仁说着,看向了常公甫。

    常公甫似乎一愕,稍低下了头去,那样子,就像是被裴敬仁说中了什么心事似的。

第528章 稀客来访

    “裴大人哪里的话?”

    常公甫又道,“常某只是按常理推断,不想房大人他受人蒙骗而已。

    裴大人您刚到扬州不久,这里的水很深。

    我也想劝您一句,不要随便相信他人,小心上了某些人的大当。”

    裴敬仁哼了一声,没有再理常公甫。

    他似乎突然下定了决心,上前对房遗直一躬身道:“房大人,下官有些话,想跟您说。”

    房遗直还是望着操练的大军,年轻的声音,冷冷道:

    “说。”

    “房大人,”裴敬仁道,“既然今日您亲自前来阅兵,那如今扬州内外的形势,相信您已经了然于胸了。

    如今,沉船案越演越烈,突厥人就要作乱,洪灾也眼看就要到来。

    杜大人与李大人之间的纷争,更是剑拔弩张。

    房大人,下官以为在如此紧张的形势下,我们真的不能再置身事外,坐壁上观了啊。”

    房遗直道,“那裴大人你以为,应该怎么做?”

    “裴某初到扬州,对诸事都未熟悉,不敢乱言。只是……”

    裴敬仁忽然又走近了些,压低声音道:

    “下官就知道一点。

    这沉船案、突厥乱贼和洪灾的事,当然都要解决,以免百姓受苦。

    可眼下,这些都比不上最后一件事——李杜两位大人之间的事,来得迫切和重要。

    房大人,到了这个时候,相信您也看出来了。

    杜松云这次来扬州,绝不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沉船案。

    他夺了李大人的权,还把李大人抓入了大牢。

    赵法师他们继续办案,杜大人虽说口中同意,可实际上也是多番掣肘。他还一口咬定了,这案子就是,李大人徇私贪腐做出来的。

    很明显,杜大人此次来扬州,就是要把李大人扳倒。

    其真正的目的,当然就是为了他那位学生,要把李大人背后的四皇子越王,打压下去。

    房大人,您是越王的好友。

    下官想,应该也正是因此,皇上当初才会下令让您来扬州,与李大人一同任事。

    皇上他对于越王,那是相当看重的了。

    那房大人您,又岂能眼看着李大人这么被人冤枉,越王落入他人的圈套之中?

    如今,杜松云和赵法师、还有突厥乱贼,他们都在互相制衡之中。

    而我州府的麾下,有这一支的府兵大军。

    如果此时作为奇兵杀出,必将一举而定成败。

    房大人,这正是您为越王、为我大唐,匡定江南一地、立下旷世奇功的好时机啊。”

    裴敬仁的这一番话,虽然声音很低,可说得掷地有声。

    房遗直却还是不置可否:

    “裴大大您刚才说,初来乍到,对诸事都不熟悉。

    可我怎么听起来,您好像对这扬州一地,所有的形势和人物,都了如指掌一般?”

    这话里,带了明显的质疑。

    裴敬仁却毫不畏惧,“裴某只是不忍见我大唐江南之地,还有李大人这等忠义果敢之臣,为一帮小人的狼子野心所害而已。

    裴某此心,可昭日月!”

    房遗直冷哼了一声,正想说些什么。

    大营里,一名府兵将军突然飞步来到台下,躬身道:

    “房大人,营外有人求见。”

    “我正在阅兵,谁都不见。”房遗直道。

    “大人,”那将军道,“那个人说了,您一定会见他的。

    他说,他姓杜。”

    房遗直、裴敬仁和常公甫,目光都是一凝。

    杜大人,杜松云?

    刚刚正在说起这个人,怎么,他突然就出现了?

    “他带了多少人来?”房遗直道。

    “就他一人。”那将军道。

    房遗直沉思了半晌,就道:

    “立即把那人请进大帐来。

    此外,你们马上安排人手、把大帐给我守好了,任何人等不能接近。”

    将军答应一句,就离开了。

    “房大人,”裴敬仁道,“这等形势下,那杜松云突然自己一个人过来,这背后必有重大的图谋。

    大人,您千万小心啊。”

    房遗直没理他,只是道:

    “裴大人,你和公甫就在此处,将此阅兵之式走完。没我的号令,任何人不准离开。”

    裴敬仁只好低头,和常公甫一起答了是,不说话了。

    房遗直又望了眼那一片的府兵大军,迈步下了高台,往大营的深处走去。

    不久后,他就到了中军大帐的前方,穿过层层守卫的兵将,走了进去。

    帐里,杜松云穿着一身闲服,披着的蓑衣上的雨水还没有干,就像一个寻常的老百姓。

    他的身边,果然一个随从都没有带。

    “房大人,久违了。”杜松云淡笑道。

    房遗直微一叩首,“下官扬州刺史房遗直,拜见黜陟使大人。

    杜大人,上一次,下官到大都督府的牢里探望李大人,承蒙您的恩准放行。

    下官在此谢过了。

    可房某那次,乃是因为曾与李大人同僚、所以前去探望,并没有半点私心。

    如果杜大人您此次来,是想让房某参与到您与李大人之间的事,就请恕下官不能领命了。

    此外,大人您的那块水石,下官已请好友鉴定了出来,文书也写好了。

    回头,下官会把文书与石头一起,亲自送回大人府上。”

    房遗直的态度很明显,就是不愿意介入李杜两人之争。

    杜松云淡然一笑,把斗笠缓缓拿了下来,道:

    “房大人,杜某明白,以令尊与您所在的位置,此次扬州之事,您确是哪一方都不好参与的。

    所以,虽然近来城中发生了许多事,而大人您,却一直按兵不动。

    您放心,那块石头,就当从未存在过好了。

    而杜某今日来,也并非想劝说大人您加入我这一方,而是想邀请您,到我大都督府上做一回客。”

    房遗直不为所动:

    “杜大人您日理万机,没有半点的闲暇,今日却突然亲自过来,请房某去作客。

    不知,是有什么重大事宜?”

    “房大人睿智。”

    杜松云淡笑道,“近日,我大都督府与卫察司之间,会有一次非常重要的会面,需要一位见证人。

    房大人您身为扬州刺史,与我两个衙门之间、都曾有很深的渊源,我们都信得过。

    所以,想请您届时一同出席,做个见证。

    不知您意下如何?”

第529章 房大人的惊人计划

    眼下,卫察司的首领是赵寒,是李希愚那一边的势力。

    大都督府和卫察司会面,那就是杜松云要和赵寒见面了,还要请房遗直去做中间人。

    这肯定是有大事要发生。

    房遗直却不动声色:“杜大人,不知是何等要事,竟要劳了您的大驾?”

    杜松云道:“房大人不是说,不愿牵涉我与李大人双方之中的么?

    怎么,又好奇起这其中的细节来了?”

    “不敢。”

    房遗直道,“下官做事,只求一个‘准’字。

    既然杜大人令下官前去见证,那自然是要先向大人了解详情,以免到时出错,坏了您的大事。“

    “那要是我说,”杜松云道,“眼下,我还不能告诉你呢?”

    “那就请恕下官,不能从命了。”房遗直冷冷道。

    杜松云淡然一笑,手忽然一动。

    一样东西凌空而起,往房遗直飞了过来。

    房遗直伸手一下接住,那样子显然也是练过多年的武艺,身手颇为了得。

    那是一本小小的卷册,普普通通的,封面上什么都没写。

    房遗直翻了开来。

    那卷册里,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地写了些字,每行字的下面,好像还有些数目字。

    房遗直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脸上渐渐变了色。

    片刻,他忽然把卷册合上,神情一下变得冷峻,直视着杜松云:

    “杜大人,你此次扬州一行,究竟想做什么?!”

    “这个,房大人您很快就会知道。”

    杜松云淡然道:

    “总之您只需要明白,杜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大唐的江山,天下的百姓。

    房大人,此次会面的时辰和地点,都写在那卷册之中了,还请您亲自单独前来。

    届时,杜某将在大都督府内设下盛宴,恭候大驾。”

    说完,杜松云把斗笠一戴,走出大帐外,扬长而去。

    房遗直望着杜松云远去,把卷册收入了怀里,就让人把常公甫和裴敬仁叫进了大帐里来。

    然后,他就把杜松云来“请”他去大都督府“作客”的事,说了出来。

    “此事,你们怎么看?”房遗直道。

    常公甫想了想,眼珠一转道:

    “大人,这可是件大好事啊。

    虽说从前,李希愚李大人对咱们不薄。

    可如今他已经身陷大狱,眼见就要押送长安受审,那可是靠不住的了。

    眼下咱们扬州主事的,正是黜陟大使杜松云、杜大人,他还是太子之师,深受皇上的重用。

    杜大人这次来请大人您过去,无论是什么事,那至少说明了,他对大人您是认可的。

    这就是杜大人他,对咱们的示好啊。

    如果大人您依约前去,还把这见证的事办妥了。

    那接下来,咱们扬州刺史府可就和杜大人的大都督府,是一家人了。

    那日后我州府在扬州的行事,也就方便多了啊,大人。”

    房遗直还没答话,裴敬仁已经忍不住道:

    “常大人,那杜松云来扬州,就是想对李希愚李大人动手,施行他的阴谋诡计。

    像这等狼子野心的小人,您怎么还让房大人,去攀附于他?

    再说了,杜松云久不登门,这一来就要让房大人独自一人,去他的大都督府。

    依我看,他说要做‘见证人’是假,想弄阴谋才是真。

    要知道,之前几次杜松云要为难李大人,房大人都帮李大人说了话。

    如今,这杜松云,说不定是想对房大人出手了。

    常大人,您这还撺掇着房大人前去,你这是何居心?”

    常公甫似乎一愕,立即又说了:

    “裴大人,您这话什么意思?

    常某这都是替房大人着想。

    别的不说,眼下杜大人主事扬州,手里还有圣旨在。他能亲自前来邀请,那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要是这次咱们再不从命,杜大人他到时候上个密折,向皇上告我们扬州州府,一个违命不遵之罪。

    这罪名,是裴大人您来当啊?您当得起么?”

    裴敬仁哼了一声:“常大人,你这分明就是见风使舵、见利忘义,还打着什么为房大人、为我刺史府着想的名头。

    房大人,依下官看。

    此次大都督府一行,您万万不可前去,不能以身犯险。

    相反,咱们应该立即整肃州府大军,称病不出、以逸待劳,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

    同时,密切注意大都督府的一举一动。

    并立即派人,与卫察司的赵法师暗中联络,做好一切的筹划。

    待杜松云的阴谋败露之时,房大人您便可率我州府大军,与赵法师的卫察司人马一起扫平乱贼、救出李大人,还我扬州与大唐一个安宁盛景。

    这才是上策啊,大人。”

    大帐里,常公甫和裴敬仁两人一言一语、各不相让,吵了个没停。

    “都给我住口。”

    房遗直一声打断了。

    他冷冷地看了裴敬仁和常公甫一眼,道:

    “裴大人,从此刻起,我将这州府下辖的所有步骑兵,都交由你来统领。

    你哪里都不要去,就在这大营之中,把这些人马给我看好了。没我的号令,一兵一卒一马,都不准出营门半步。

    听明白了么?”

    裴敬仁一愕,“大人,您这还是要去大都督府?不可啊。”

    “我问你,听明白了么?”房遗直冷冷道。

    “明白。”裴敬仁只好答道。

    “公甫,”房遗直又对常公甫道,“你即刻持我兵符出城,前往我扬州州府水军大营,接管大营内一切统领事务。”

    这州府的水军大营,在扬州城外东边,和浊河和山阳渎相通的太泽湖。

    平日,房遗直都是交给两位水军副统军掌管着的,只是时不时去巡察一下,并没怎么调用过。

    可如今,他却突然命令常公甫过去接管一切。

    常公甫禁不住就道:

    “大人,下官只是个文官,统管水军如此重要的人马,这等重任,下官只怕……力不从心啊。”

    “我让你去,你就去。”

    房遗直看着常公甫和裴敬仁,冷冷道:

    “你们两个都听好了,一定要把这州府的水陆两军,都给我看严实了,做好随时出兵的准备。

    到时,我会去大都督府赴宴,并带上号箭。

    你们派人,在府外暗中监视。

    只要一看到我的号箭发出,便立即以‘我扬州州府、奉命讨平乱贼’的名义,带领水陆两军,往大都督府攻击而去。

    那时,我会在那里等着你们。

    懂了么?”

    常公甫和裴敬仁都是吃了一大惊。

    这段时日以来,扬州发生了这么多大事,可这位房大人都只是静观其变,没有任何大的动静。

    可现如今,却突然有了这么重大的一个命令。

    而且,这个命令的矛头所指,还是杜松云的大都督府。

    这可是,他们都始料不及的。

    可看着房遗直那个冷酷的样子,两人又不敢多问,只好都叩首领命了。

    “记住……”

    房遗直年轻的脸上,忽然变得深邃了起来,就像一位久经权斗的老臣:

    “此次扬州之事,你们如果做好了,那将是大功一件。我房遗直敢保证,你二人日后的前程,将会无可限量。

    但如若没有做好,又或者,你们有半点私心的话……”

    他看着常、裴两人,眼里忽然闪过了一道,从未出现过的杀气:

    “那等待你们的,就将是身首异处,诛灭三族。”

第530章 各出奇谋

    常公甫听了房遗直的话,好像吓了一惊,连忙点头称是。

    裴敬仁却不害怕,反而兴奋道:

    “下官早就听闻,房大人行事果敢坚决,乃我大唐年轻官员一代中的翘楚。

    之前,裴某错怪大人了。

    大人放心,此次裴某一定尽心尽力,襄助您打好这一仗,将这扬州城里所有的奸佞之徒,彻底澄清!”

    常、裴两人答应了之后,都走了出去。

    大帐里,房遗直掏出了杜松云给的那本卷册,放在了桌面的烛火上。

    他冷冷地看着,卷册上所有的文字和数目、烧成了灰烬,随风飘散。

    就像看着一个觊觎已久的敌人,被他亲手毁灭了一样。

    ……

    ……

    深夜,扬州大都督府的地牢里,一滴滴的水,从牢顶落了下来。

    连天的阴雨,让牢狱变得更加的潮湿昏暗。

    牢外,那个牢头甘诚腰挂朴刀、半跪在地上,对着牢里道:

    “李大人,这两天府里的人马突然调动了起来,像是马上就要有大动作了。

    大人,您继续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这些天,小的暗地里和一些兄弟们商量过了。大家伙都说,不能再让大人您待在这里,受这样的罪了。

    小的在这府里做事多年,这里里外外的,都熟悉得很。

    大人,只要您一句话,小的和兄弟们就算拼了身家性命,也要把您救出去啊!!”

    牢狱里,李希愚双手背负,长衫而立。

    多日来的牢狱生涯,他变得瘦削了些,可这反而让他那个修长的身躯,显得更加的儒雅挺拔。

    “甘诚,”李希愚道,“这些天来,你每日都暗中过来,将最新的消息告知于我。

    这已经很足够了。

    外面的守卫看得紧,你赶紧出去,不要让人发现了。”

    “大人,”甘诚道,“看这样子,他们是要对您下黑手了。

    您要再不走,这可就来不及了啊。

    您就准了,让小的和兄弟们给您报一回恩吧,大人!!”

    李希愚淡然道:

    “甘诚,你和弟兄们的心意,我都知道。

    这段日子以来,扬州百姓受的苦已经够多了,城内的形势,马上将有大变。

    你们的这腔热血,一定不会白费了的。

    你且听我一句话,眼下先把你自己和兄弟们都保护好,千万不要做任何冲动之事。

    等时候到了,这扬州城里,自然会有你们用武之地。”

    甘诚看李希愚还是没同意让他们劫狱,就一手把佩刀扯了下来,双手奉上道:

    “既然这样,那如果杜松云突然派人过来、想干什么坏事,大人您也得有把兵刃防身啊。

    小人的刀粗,配不上大人您来用。

    就请您先收下,以防万一。”

    李希愚道:“他们那些人,难为不了我的。

    甘诚,我这里有一张纸,你帮我送到外头一个人的手上,那就算帮了我的大忙了。”

    “是大人!”

    甘诚见终于可以做点事了,非常高兴。

    他立即隔着牢笼、从李希愚的手里接过了一张折好的纸,收进了怀里。

    李希愚又在甘诚的耳边,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甘诚立即点头,又深深磕了个头,飞快往牢外走出去了。

    此时的大都督府的院落里,隐隐有许多人马行动的声音,传进了地牢里来。

    李希愚望向了头顶的通风孔。

    通风孔的外面,那片“小小”的天上,黑云漫布了整个天际,风声不断从孔里吹进来,就像无数的鬼怪在哀嚎。

    李希愚淡然一笑,盘膝坐在了潮湿阴冷的地上,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就像一位独居深山的隐士,心中只有山林日月。

    外面一切的兵马异动、世间喧嚣,甚至是即将到来的生命威胁,仿佛都和他无关。

    几乎就在同时,大都督府的门外,水道旁边一间客栈的二楼上。

    某个厢房的窗半开着,房里,一点灯光也没有。

    那个突厥乱贼的神秘首领、蒙面黑衣人,正站在窗边,远望着对岸那座,黑沉沉的大都督府。

    他冷冷道:“我已经收到了消息,那个赵寒即将和杜松云在大都督府里,交换人质。

    而赵寒对这次‘换人’计划的具体安排,我也全都知道了。

    一切,都在按照我们的预想进行着。

    白狩,你那边呢?

    那大都督府里的一切事宜,都安排妥当了么?”

    身旁,那个白面人白狩站在了那里,望着大都督府。

    她点了点头。

    “此外,”蒙面黑衣人道,“我们收买的、那些人身边的那两个人,‘伏鸾’和‘隐鹄’。

    那‘伏鸾’柳孝岩的身份,已经被赵寒揭穿了。

    原来这个柳孝岩,他是听了李希愚的号令,假意收了我们的钱、做的假细作,实则是要探听我们的虚实。

    他之前几次给我们的,都是看似有用,其实有害的消息。

    柳孝岩这一条线,是不能再用了。“

    “那‘隐鹄’呢?”白狩问了一句,还是那把冷漠无情的女声。

    “隐鹄的身份,还没有泄露。”

    蒙面黑衣人的语气,忽然一沉:

    “只是,此人城府极深,说的话从来都是模棱两可的。扬州的事进行到了今天,他从来没有给过我们,一次实质的帮助。

    他这一条线,也不可靠。

    所以,我们另外隐藏的那几个人,也该到启用的时候了。

    你把他们都唤过来了么?”

    白狩又点了点头。

    “你去叫他们进来。”蒙面黑衣人道。

    “不必了。”

    门外,一个阴沉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厢房的门咧地开了,三个黑影走了进来。

    这正是在江都废城里出现过的,当年曾把吴绛仙逼得跳了江的,那三个黑影。

    当时,赵寒和李凌若在废墟里见到了他们,还想暗中跟踪上去,却被他们趁着大雨,逃脱了。

    根据线索,赵寒还推断了,这三个人就是曾经参与了江都宫变的,隋朝叛将。

    其中一人的脸,还被赵寒看到了,就是那个令狐德正。

    原来,这三个黑影、前隋的叛将,竟然也和突厥乱贼暗中勾连在了一起。

    白狩就出了去、关上了门,黑暗的厢房里,只剩下了蒙面黑衣人和三个黑影。

    “三位,久违了。”蒙面黑衣人道。

    左边那个黑影的脸上,两道阴森的目光照了出来,阴沉的声音道:

    “有什么事就说,我们的时辰不多。”

    蒙面黑衣人冷冷一笑,对左边的黑影道:

    “也没什么大事。

    只是不知这段日子里,三位在这扬州城中找了这么久,你们想要的那些东西,找到了么?”

第531章 联手的阴谋家

    听了蒙面黑衣人的话,左边的黑影没有回答。

    右边的黑影却有些不耐烦了,把头套一下掀开,正是令狐德正。

    “喂,”令狐德正对蒙面黑衣人道,“你深夜唤我们过来,就是说这些废话啊?”

    蒙面黑衣人冷冷一笑,“看来,三位还是没有找到啊。

    此次你们来扬州前,就已经找到了我,我们已经商谈过了。

    你们说,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找到那些东西。

    当时我就告诉过你们,这么漫无目的地找,还处处受着限制,是不可能找到的。

    你们要真想找,唯一的办法,就是与我们合作。

    可你们就是不听,还是要一意孤行、自己去找。

    结果,这不就是徒劳无功了么?”

    “你个突厥贼子,”令狐德正道,“你这是存心来嘲讽我们的是么?”

    蒙面黑衣人没理他,继续道:

    “如今,这城中的形势,已到了何等地步,相信三位也非常清楚。

    我在此保证,只要三位能按此前我提议的那样,助我将这次扬州的大事做成了。

    那到时,整座扬州城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再也没有了任何的限制。

    我将会立即发动所有的人马,把这扬州方圆几十里的地界,全部刮地三尺,彻底搜寻一遍。

    你们要的东西,不就立即现形了么?”

    令狐德正正想抽出铁锏来,这一听,手又放了下来。

    他想了想,就低声对左边的黑影道:

    “这突厥人说得对啊。

    咱们悉悉索索地,找了这么久,连根毛都没有摸到。

    要是先拿下了这扬州,这么多人一起找,可不是容易得多啦?”

    左边的黑影还是没回答。

    中间的黑影却突然哼了一声。

    他也是头套遮脸,似乎是个身材魁梧的人,一把有些浑厚的声音,对令狐德正道:

    “你以为,这些突厥人真的如此好心,肯替我们去找东西?

    若是他们设了陷阱,那到时你是用你这条粗铁,再杀出去么?”

    令狐德正道:“那你说怎么办?

    再这么下去是肯定找不着的,那咱们这次回来,不就全都白费劲了么?”

    “好了。”

    左边的黑影打断了两人。

    他的身材并不太高大,可那把阴沉的声音却有些吓人,对蒙面黑衣人道:

    “我知道,你们突厥人对扬州图谋很久了,早在前隋的时候,这里就有你们的人活动。

    到了如今的大唐,你们的人更是遍布全城,无孔不入。

    我也是看中了你们的实力,所以,之前才会和你们联系的。

    可你知道,为什么后来,我还是决定要自己找么?”

    “为何?”蒙面黑衣人冷冷道。

    “因为我信不过你们。”

    左边的黑影道:

    “自从来了扬州后,我除了寻找我们的东西之外,还暗中观察了你们。

    种种行径表明了,你们就是一帮,行事没有任何下限的人。为了达到目的,你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别的不说,就比如你……”

    他冷冷看着蒙面黑衣人,道:

    “如果那个赵寒和他身边的人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那些突厥乱贼的头目,竟然会是你。

    他们每个人的下巴,都会惊掉。

    你说,像你们这种人,我可以托付么?”

    蒙面黑衣人冷冷一笑:

    “那听足下的意思,三位都是德行高尚之人了。

    那么当年,三位在那场江都宫变里的所作所为,那就更是忠孝仁义、感天动地了?”

    “你说什么?!!”

    令狐德正又忍不住了,一按腰间的铁锏道:

    “你个夷狄贼子,有胆,你再说一句?!!”

    “令狐德正,”中间的黑影哼了一声,“此人正在用激将法,你这还看不出来?

    一言不合便要动粗,这么多年了,你就一点长进都没有么?”

    “你!”

    令狐德正也怒了,对中间的黑影道:

    “你以为,你好得到哪里去?

    你给这李唐卖命了这么多年,上蹿下跳的,到现在还不只是一个……”

    “你们两个给我闭嘴。”

    令狐德正就要说出个官职的名称来,左边的黑影打断了他,对蒙面黑衣人道:

    “直说吧,你想我们和你合作,怎么个合作法?”

    “很简单,”蒙面黑衣人道,“三位都是手里有势力之人。

    那赵寒和其他人,还不知道你们和我们的关系,甚至对你们中的某些人,还非常的信任。

    接下来,只要在我们做事的时候,三位在背后帮上一把。

    那大事,必然可成。”

    “我们凭什么信你?”左边的黑影道。

    “其一,”蒙面黑衣人道,“此次扬州的事开始之前,我们就已经见过面了,互相知根知底。

    其二,你们要的东西和我们要的东西、完全不同,你我之间,没有利益冲突。

    这也正是,你们当初来找我们的原因。

    其三,眼下在这扬州城里,除了依靠我们,你们还有更好的选择么?”

    黑暗的厢房里,忽然一片沉默无声。

    “你说的都是真的?”令狐德正道,“你们的目的,真的就是要占了这扬州城?”

    蒙面黑衣人道,“令狐将军,您一直跟随着杜大人。

    此次和你们见面前,我已经和杜大人见过面了,想必,他也给您下了号令了。

    这真不真的,您难道还不知道么?”

    令狐德正好像想起了什么,就对左边的黑影点了点头。

    “好。”

    左边的黑影,沉声对蒙面黑衣人道:

    “我就信你一回。

    接下来,我们三个会利用各自的能耐,帮你把事情做成了。

    要是到时候你不守信,就别怪我们,翻脸不认人了。”

    “岂敢,”蒙面黑衣人道,“三位翻脸的功夫,就连当年那位威震天下的隋炀帝,都招架不住。

    我何德何能,敢对三位背信弃义?”

    左边的黑影哼了一声,就和两个黑影走了过来。

    蒙面黑衣人和他们一起,把所有的事宜都商量好了,三个黑影这才出了房门,远远而去了。

    “头领,”白狩走了进来,“这三个唐人都是心怀鬼胎,很不好管。

    您为什么要选了他们,作为最后的预备?”

    蒙面黑衣人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冷冷道:

    “白狩你错了。

    这个世上,像这种纯粹为了利益做事的人,才是最好管、最好骗的。

    你只需要放一块足够大的饼,让他们看得见、看得口水直流,他们就一定会上钩,还自以为很聪明地,任你摆布。

    反倒是,那些讲道义、有大智慧的人,最难控制。

    因为,威逼利诱对他们都不管用。

    你还永远都猜不出,他们的脑袋里想什么,下一步会怎么做。”

    白狩道,“头领您说的,是那个法师赵寒吧?”

    蒙面黑衣人没有回答,转头望向了窗外。

    客栈外的水道里,满溢的河水冲击着河岸,发出哗哗的声响。

    夜色下,大都督府的高墙连绵起伏,仿佛望不到边。

    “不管是谁……”

    蒙面黑衣人说的,是一口正宗的大唐官话,带着一种诡异的阴森:

    “是那个赵寒、李希愚,还是其他任何人。

    只要他敢挡在我们的面前,那这一次,在这大都督府、这座扬州城里,我一定会让他们粉身碎骨,魂魄无存。”

第532章 小寒爷的佛门法力

    清晨,李府内,一间僻静的厢房里。

    赵寒双眼轻闭,一个人盘膝坐在了地上。

    他的脑海中,所有的线索和安排,正在不断飞掠而过。

    大都督府“交换人质”的事,即将到来。

    此事关系到“女鬼沉江案”、乃至这次扬州大战的成败,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非常的重要。

    所以,即使之前的安排都齐备了,可赵寒还是要在心里头过一遍,确保周全。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这次“换人”的事一旦开始,扬州之战将会立即展开。

    那对手的人,除了那些凡俗大军之外,各种化外修士和凶妖恶鬼,也必将陆续现身。

    栖云寺里的那个粉袍黑影,他手下那个可以操纵古松的妖物,那个黑衣女子。

    还有突厥人的黑袍巫师,那个白衣女鬼吴绛仙,她身上那股奇异强悍的元气……

    要对付这些厉害的化外人物,我就必须有很好的法力修为,作为准备。

    这要放在以前,倒是问题不大。

    我只需要冒些风险,借用离兄和兑老两位前辈的上古血脉法力,再加上我自身的法术,也就可以应付这世上很多的化外高人了。

    可是,江都废城一战之后,我体内两位前辈的法力、被智空大师封印了起来,已经无法调用了。

    如今我自身的修为,虽然已经比上邽的时候,已经增进了不知多少。

    可这些敌人的法力,一个个都是高深莫测的,只依靠这身修为去对付,恐怕风险很大。

    当然,我身边也有羽儿、无惧和小寻,还有苏姑娘,以及鱼师姐这样的化外“大人物”帮忙。

    就更不用说,那位手握天石神兵“玉彻”的李姑娘了。

    可是,大战之中的形势瞬息万变,我自身的法力准备也必须很充分,才能灵活应对各种局面。

    有了。

    当初栖云寺里,我苏醒之后,曾经神识内视。

    当时,一股佛门法力从神识之树上、流淌到了我的经脉里,还融合在了其中。

    这股法力清清淡淡的,没有一丝的暴烈。

    可在那层佛光之下,似乎又不知蕴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大力神通。

    只是后来,我很快就下了山破案,所以就把这事放下了。

    如今想起来,既然这股佛门法力已经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那是不是就可以为我所用,用来对敌了?

    只是,“道”“佛”两门虽然同是正道,可其修炼和运气的方法,却是迥然不同。

    即使有了佛门的法力,那也要使用佛门的法术,才能调用起来。

    可小寒爷我从小到大,炼的都是道法。

    虽然,某人在授课的时候给我讲过佛法,可毕竟没有亲身修炼,更不懂得什么佛门法术。

    那可不可以、像借用离兄的法力那样,用我的道门法术,来调用一下?

    赵寒立即神识一动,道门咒文默念而起。

    灵台天地之间,神识之树微微一动,仿佛发出了一声召唤。

    内府四周的经脉上,那层潜伏着的宏大佛光缓缓流转而起,似乎就要涌出来。

    可就在此时,佛光上忽然隐隐出现了一条佛门枷锁,把佛光都捆住了。

    佛光只是动了一动,又恢复了平静。

    不行?

    再来。

    赵寒双手掐诀、咒文默念,浑身的道门玄光带着身躯,在地面上缓缓转动了起来。

    一个隐隐的八卦双鱼光图,在他的座下,生了出来。

    咒、印、步,三法并举。

    内府的神识之树上,茂密的枝叶张了开来,涌出了一股神识之光、贯入了经脉之中,要把那条佛门的枷锁打开。

    呼……

    枷锁上的光芒忽然大盛,变成了一道铜墙铁壁,把赵寒的神识之光,全部隔绝在了外面。

    “道”“佛”两种不同的光芒,互相僵持撞击着。

    经脉上,那层被锁着的宏大佛光,一点被调动的动静都没有。

    不仅如此,随着赵寒不断的催谷,后方神识之树的树身,也逐渐颤抖了起来。

    整个神识里,都有种隐隐要被撕裂的感觉。

    嗖……

    赵寒身上的玄光一收,神识之光全部收回,神识之树的枝叶又宁静了下来。

    看来这化外修行,果然是博大精深。

    不同的法门之间,要想随意地调用,真是难上加难。

    若是没有合适的法术,却要强行调用某种法力,那将会对修行者的神识、修为乃至全身,都会产生巨大的伤害。

    这也正是,刚才我神识里的那种撕裂感,产生的原因。

    也正因此,世上能同时修炼两种法门、还能贯通使用的修行者,可谓凤毛麟角。

    这些人,大多都是异常强悍的人物。

    比如在上邽城里,那位西秦末帝薛仁越,他就是“妖”“佛”两法同修。

    所以当年在被逼宫的时候,薛仁越都快爆体而亡了,可他最后祭出的法力,还是完全碾压了那十几个叛将。

    如今,小寒爷我因祸得福,从那个佛门封印里,得到了这股法力。

    只可惜我不会佛门法术,却调用不了。

    而如今大战在即,再去找人学佛门法术,也是来不及了。

    对了。

    看起来,这个佛印应该是智空大师种在我体内的某种“法根”,所以其中蕴含了佛法大力。

    这就和当初,离兄和兑老在我手臂里种下的法根,是一个道理。

    那么,既然这封印里藏了法力,那么会不会也藏着,某些佛门法术的奥秘?

    赵寒又是神识一动,往树体中央的圆形佛印,探视了过去。

    就在此时,佛印中央、那个带着微微血色的“万”字图腾上,忽然传出了一个声响,犹如晨钟暮鼓一般。

    一道光影,从其中幻化而出,在半空中凝成了一个人形。

    那个人身着僧衣、枯瘦淡然,浑身佛光萦绕、盘膝坐着,就像一尊坐佛。

    这不正是,已然入灭了的智空大师么?

    赵寒正想着。

    半空中,智空大师缓缓睁开了眼,俯瞰着苍茫的天地下,赵寒的青衫少年身躯:

    “赵施主,久违了。”

    看着这个样子,赵寒立即就明白了。

    这并不是,智空大师又活过来了。

    而是,当初大师他在施法救自己的时候,把他的一部分精魂,贯入了这个佛门封印里面。

    所以,当我试图去探索封印的时候,这道精魂就被开启了出来。

    这种“精魂留存”之术,乃是一种极其渊深的至高法门,会消耗巨大的法力。

    整个世上,都没有多少人用得出来。

    而且这精魂一旦开启了,就只能存在很短的一段时间,然后就会永远消散,再也不复存在。

    “晚辈赵寒,拜见智空大师。”

    赵寒一躬身道:

    “大师,您将精魂封存在晚辈的体内,还将您的法力都过渡给了晚辈,必是有要事赐教于晚辈。

    请大师示下。”

    半空中,智空大师淡然道:

    “赵施主,你果然是一如既往的睿智过人,洞察先机。

    不错,贫僧之所以在此间留了精魂,正是有一事想问于施主。”

    有事要问?

    如果只是问一件事,那为什么之前在栖云寺的时候,大师他不问,却要花费这么多的心机,在此时此地来问?

    赵寒想着,又一拱手道:

    “大师的救命之恩,晚辈没齿难忘。

    还请您说来,晚辈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也并非什么大事。”

    智空大师淡然一笑,道:

    “贫僧只是想问赵施主一句——您可愿入我佛门,成为化外佛法中人?”

第533章 传法,空相有无经

    赵寒一愕。

    即使睿智如他,也没有想到,智空大师会突然问这么一个问题。

    “施主放心,”智空大师道,“贫僧并非让您剃度出家,而是想问您是否愿意,成为我佛门的化外俗家弟子。

    在贫僧给你医治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赵施主您乃当世少有的,化外修行的旷世奇才。

    你身上渡入的这层佛门法力,乃是贫僧毕生修为中的一大部分。只是,你现在还不得其法,无法使用之。

    如果施主您愿意入我佛门,贫僧可立即收你为徒,并将启用法力的法术,立即教授于你。

    有了这身佛门正宗的法力、法术,以您的资质和悟性,不出数年的修炼,就会成为佛法大能之士。

    甚至将来,你还有望成为一代佛法宗师,执掌至尊佛门、统领天下佛门宗派,证悟菩提、普渡众生。”

    智空大师曾任第一佛门“大慈观寺”的主持方丈,又是星相术的顶尖高人,他既然能说出这一番话来,那就绝不是虚言。

    能成为佛法宗师、号令天下佛门宗派,这可是世上多少化外修行者,毕生所求都无法实现的夙愿。

    这一切,如今就摆在赵寒的眼前,只需要说一声“愿意”,就可以得到了。

    可赵寒却是淡然一笑,道:

    “多谢大师赏识。

    大师的谬赞,晚辈愧不敢当。

    化外佛法博大精深、力可通神,晚辈早已心向往之了。

    只是,晚辈已经拜过一个人做师父了。

    没有他的同意,请恕晚辈不能随意再投他门,再拜新的师父。”

    赵寒说的,当然就是那位常挂在他嘴边的,“某人”了。

    智空大师道,“赵施主,如今你即将要迎来大战的劲敌,您原有的两股奇门法力,也不能调用了。

    您身上还已经有了贫僧的法力。

    而这种法力,除了贫僧教你的法术之外,世上再无别的法术可以调用。

    难道,你就为了一位远在天边的某个人,就要放弃这么一个大好的机缘,还把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境地之中么?”

    “是的。”赵寒道。

    “为何?”智空道。

    “因为……”

    赵寒道:

    “晚辈要是私自另拜他师,我怕日后、再见着我师父的时候,会被他罚酒三十缸。

    我会喝吐的。”

    智空大师稍稍一愕。

    半晌,他忽然大笑了起来,和平日那位淡然清净的高僧,简直如同两人。

    “赵施主,”智空说,“您的那位师父,应该是姓‘齐’吧?”

    赵寒一奇。

    他从小跟着某人走南闯北,最清楚不过了。

    某人早就隐世了多年,他们每次下山,去帮民间百姓捉鬼降妖的时候,某人也都用的是化名。

    除了赵寒自己和天师门的少数几个人之外,没有人知道某人的真实姓名。

    “怎么,”赵寒道,“大师您认识我师父?”

    智空大师淡然一笑,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来:

    “想当年,天下正道宗门齐聚太危山巅,与魔道妖门大战一决。

    其时,天地昏暗、风云变色。

    你师父手执上古宝剑,单凭一人之力,便冲破了魔道百妖布下的,‘十八重幽冥结界’。

    他再以‘麒麟’化生之形、引天地神雷,一剑,便将那妖门魔祖斩灭于‘忘渊泽’中。

    其剑光照耀十里,乾坤都为之失色。

    三大道宗、一大佛门、妖鬼两界,无不震慑当场。

    自那一战后,你师父的大名,就响彻了整个修行界。

    当时,无论德才修为,你师父都是众望所归、化外修行界中的第一人。

    那天师门新一代掌门的最佳人选,本来也是非他莫属的了。

    只可惜,后来……”

    说到这里,智空大师摇头叹了口气,又淡笑道:

    “赵施主,你既然是齐兄的弟子,那就怪不得会有如此渊深的修为,和豁达的性情了。

    像,真像。”

    这回轮到赵寒有些愕然了。

    他小时候跟着某人,对于某人过往的经历,当然也问过很多遍。

    每次某人都是笑着说,那都是老掉牙的事了,你个小家伙问那么多干嘛?想讨罚啊?

    去,《道宗秘法》再背十遍再来见我。

    其实,赵寒当然明白,某人肯定是个非比寻常的人物。

    只是没想到,这个整天“神经兮兮”的家伙,竟然还有这么“辉煌”的时刻。

    智空大师是化外佛门的至尊人物,所以,他知道某人那段隐秘的往事,也是不奇怪的。

    只是,听大师的语气,他好像和某人还很熟的样子。

    “大师,”赵寒道,“您和我师父他,以前是结拜的兄弟吧?”

    智空大师一笑道:

    “赵施主果然睿智过人。

    好了,关于令师的事,您还是日后自己去问他吧。

    贫僧所剩的时辰,不多了。

    下来,贫僧就要将这佛门法术,传授于施主您。”

    赵寒道,“大师,晚辈不才、没能拜您为师,您还要传我法术么?”

    “刚才,贫僧只是试探一下施主您的心性而已。”

    智空大师道,“而事实证明,你师父他没看错人,贫僧没看错人,而洛姑娘她,更是没有看错人。”

    羽儿?

    这事,怎么又和羽儿扯上关系了?

    赵寒忽然想起,这位智空大师,好像对他和羽儿之间的事非常关心,而对羽儿,大师更是有种奇怪的关切。

    他正想着,半空中,智空大师双手合十,浑身上下的佛光忽然一耀。

    许多个光形文字,从他的身躯上幻化而出,悬在四周的空中,不断流传着。

    “赵施主……”

    智空大师的声音,虚幻而又恢弘地传来:

    “这一本《空相有无经》,乃是贫僧毕生法术之集成。

    其所载法门并不太多,可每一样,都是我大慈观寺千年佛门法术之精华。

    如今,施主您体内的两**力被暂时封印,不能调用。

    望贫僧余下的这些法力与法术,能助赵施主您伏妖降魔,消除这扬州乃至日后世间的诸多业障,渡尽苦劫、往达彼岸。

    只是,您也请记住了。

    佛法修为,便如同抽丝剥茧。

    您虽有修行天赋,但要以一人之身、融合道佛两法,依然不可操之过急。

    贫僧相信,只要潜心修行,以您的资质,有一日终会融会贯通、道佛两法并行而用,再无任何拘碍了。”

    此情此景,赵寒无须多言,深深一个鞠躬道:

    “多谢大师。”

    “赵施主,保重。”

    随着恢弘淡然的声音响起,智空大师的精魂之躯,忽然一下旋转虚化,凝成了一道佛光。

    佛光之中,有八个古体大字,煌煌而出:

    “空空色色,有有无无。”

    四周,那许许多多的光形文字,也流转了起来,全部汇入了那八字之中。

    八个佛门大字一下飘动,往赵寒的神识之树而去,全都印在了树身上、那个“万”字佛印的四周。

    就像拱卫着太阳的八个星辰一样,完全融入了树身里去。

    这一刻,赵寒只觉得自己的脑海里,有无数的佛法经文、法术咒文等等,不断涌现了出来。

    就如同一道山泉,沁洗着自己的整个内府,全身都觉得无比的舒泰和清新。

    也就在这一刻,体内所有的经脉上。

    那条佛门枷锁嘭的一声,化作了青烟飘散。

    那层一直潜藏的、恢弘的佛门法力,仿佛一下脱了束缚,隐隐萦绕飘动了起来。

第534章 战前的准备

    只是,这些佛光的飘动也只在一瞬,就归于了平静。

    神识里,那许多的佛法咒文也渐渐隐入了朦胧之中,凝成了一本经书一样的物事,看不大清楚了。

    唯独经书的第一页,缓缓翻了开来。

    书页上,写着数列的佛法咒文。

    咒文的最上方,五个淡然的古体大字,赫然在目——

    “雷音莲华怒”。

    看样子,这就是这本《空相有无经》所载的,第一个佛门法术。

    “雷音莲花怒”,就是法术的名称。

    很好,既然法门已现,还等待什么?

    赵寒两眼一闭、神识一动,便往那本佛经的第一页,靠近而去。

    书页上,那五个大字仿佛受到了什么感应,烨烨生起了光来,带动着其他的咒文文字流转而起,也向赵寒的神识靠近了过来。

    时光飞逝,不知过了多少时辰。

    李府大门内,一驾马车停在了那里,柳孝岩带着一众卫察司的兵将,严密守卫着。

    仿佛,马车里坐着一个非常重要的人似的。

    而此时李府里的石道上,洛羽儿正在往赵寒所在的侧院走过去。

    今晚,她要和赵寒一起,共赴大都督府里的那一次,“换人”的大宴。

    外面的事宜都备好了,她这是要来找赵寒。

    不一阵,洛羽儿到了院子的门外,正想往里面的厢房走去。

    就在此时,那个沉寂的厢房里,忽然传出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那声音沉沉的,犹如猛兽在怒吼,可偏偏又那么的淡然,又像是佛寺里,敲响的黄昏大鼓之声。

    洛羽儿只觉得,整个院内的天地元气,都生起了一种悸动。

    自己的耳里和心里,好像都被那个低沉的声音占据了,一时也是震动不已。

    院内,那些树木花草、石桌石椅,全都微微颤抖而起。

    洛羽儿心头一跳。

    她可是知道,眼下这扬州城里,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加害赵寒。

    难道,竟然有人这么大胆,进来偷袭?

    洛羽儿一按巨刀,就往厢房门口冲了过去。

    就在此时,那房门突然咧的打开了,赵寒站在了那里。

    洛羽儿生生停住了脚步。

    “羽儿,”赵寒一笑看着她,“这么风急火燎的,赶集呢?”

    洛羽儿盯着赵寒,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房门,道:“赵寒,刚才我好像听到你的房间里……你没什么事吧?”

    “有事。”

    “啊?那你……”

    “我就是想问你,”赵寒笑看着洛羽儿,“晚膳都准备好了吗?”

    洛羽儿一愕。

    这时候她已经看出来了,赵寒这是在和她开玩笑,他不像有什么事的样子。

    她就点了点头。

    “很好,”赵寒笑道,“那下来咱们就大吃一顿、有气有力的,今晚好去办大事了。

    噢对了,除了晚膳,其他的东西和人也都备好了吧?”

    “恩,”洛羽儿道,“就等你了。”

    “好极。”

    赵寒一提羽儿送给他的那把黑色木鞘,那里面装的,正是那把神秘的玄黑铁器。

    他把那木鞘挂在背后,一敲响指,笑道:

    “走羽儿,吃饭去!”

    ……

    ……

    黄昏时分,扬州城里,刚刚下过了小雨。

    彩虹就像一座浮桥,悬挂在天际之上。

    城里水岸相连、杨柳依依,岸边的游人三三两两的、有说有笑,一片祥和的气象。

    这些天来,那种人心惶惶的气氛,似乎也稍微缓和了些。

    水边的大道上,一架马车正在前行着。

    赵寒手执缰绳马鞭,驱赶着马匹前行,就像一位熟练的车夫。

    他的那身青衫好像被谁帮忙洗干净了,穿在那个年轻挺拔的身躯上,显得非常的清爽。

    身旁的副位上,洛羽儿也换了身清净的翠绿衣裳,整个人显得更加的俊美可爱。

    她一边坐着,一边望着城里,那春日黄昏的景象。

    来了扬州这么久了,一直都在各种惊心动魄的案情里打转,像这样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时光,真是少之又少。

    洛羽儿忍不住就道:

    ““赵寒,你说咱们两个什么时候才能闲下来,在这扬州城里,好好地再逛一逛呢?”

    “怎么,”赵寒赶着马车,笑道,“上回买的珠花戴腻了,又想买新的了?”

    “哪有?”

    洛羽儿道,“喂我说,不要每次人家说想去逛逛,你就以为,我又想买东西了好吗?”

    赵寒一笑:“不是我想说,而是羽儿你每次都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我说的真没错。”

    “……好吧,我确实也是有点想啦。”

    洛羽儿看着美好的江南景色,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不由道:

    “可是赵寒,自从咱们从上邽城出来,一路南行到了这里。

    这期间,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我的心里,总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

    “好像什么?”赵寒道。

    “好像咱俩之间,”洛羽儿道,“就要……”

    “就要什么?”

    “就要……”

    其实,洛羽儿想说的是,她和赵寒在一起那么久了,一起都算是“形影不离”的了。

    可是最近以来,经历了那么多的曲折,尤其是赵寒受伤昏迷的那次之后。

    她的心里,忽然就有了一种感觉。

    仿佛,他们二人这种“形影不离”的日子,不知还能持续多久。

    而将来的某一日,他们不知为什么就会分开,而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上面了。

    这种感觉隐隐约约的,可似乎又很清晰,一直萦绕在洛羽儿的心头不去。

    如今,赵寒就在她的面前,这么问着她。

    洛羽儿很想把这种感觉说出来。

    她很努力地,想要寻找一句合适的话、甚至是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可不知为什么,她却始终没能找到。

    “没什么,”洛羽儿忽然摇了摇头,“是我自己糊涂了,乱说话。”

    赵寒看着少女那可爱的模样,摸了摸下巴,道:

    “恩,肯定是今晚那一顿,羽儿你吃太饱,涨坏脑子了。”

    “……你才涨坏了呢。”

    洛羽儿咯咯一笑:

    “哦对了,说起晚膳,这可是我亲自下厨,给大伙做的战前大宴。

    鱼师姐她还来帮忙切菜了呢。

    没看出来,鱼师姐平日那随性的样子,这切菜的功夫可真是了得。三两下子,就把肉和菜全都切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

    怎么样赵寒,我们两位大厨合作做出来的、这顿丰盛美味的大餐,好吃吧?”

第535章 进府

    “丰盛的大餐?”

    赵寒道,“你是说那一锅青菜面?嗯,清汤寡水的、适合减肥,大胆很喜欢。”

    “……有那么糟吗?”洛羽儿道。

    赵寒哈哈一笑,“逗你的。说起来,那面的味道真不错,你的手艺比上邽的时候,进步多啦。

    而且……”

    他看着少女,又是一笑道:

    “羽儿你放心,扬州的事虽然大,也就是这么一阵子而已,往后还有那么的日子。

    咱们一定有机会,再一起闲逛的。

    到那时,想买多少朵珠花,还不是你说了算?”

    “真的?”

    洛羽儿高兴了起来,笑着拍了拍赵寒的肩膀道:

    “珠花就算了。

    我就知道,虽然我没什么做饭的天分,可是勤能补拙啊。

    嗯,这次把李大人救出来了,破了案,把扬州的事都做好之后。

    我要给你和大胆还有小寻三个,连做十天的饭菜,包管让你们顿顿都吃撑了,哈哈哈哈……”

    十天的青菜面么……

    我说姑娘,您还是饶了我吧。

    赵寒心里一笑,一振缰绳、喝了一声,赶着马车往前去了。

    天色,渐渐入了夜。

    一见黑夜来了,百姓们好像都约好了似的,立即都躲回了家里,死死关着门不出来了。

    本来还有些热闹的城里,顿时变得昏暗无声。

    马车继续前行着,不久,大道到了尽头。

    前方远处,岸边的空地上矗立一排高高的红墙,中央有一道高梁重檐的红顶大门。

    两个獬豸神兽的石雕,森然立在大门的两边。

    平日里,门前众多的守卫官兵都不见了,只剩下了一些落叶,在雨后的地面上打着转。

    黑夜里,门头只挂了一盏孤灯,灯火摇曳着,让整座大门显得庄严而又阴森。

    这,正是扬州大都督府的正门。

    这也正是今晚“交换人质”的地界所在,整个扬州大战,也将在这里拉开序幕。

    御……

    赵寒轻喝了一声,把马车停在了门前的空地上。

    他清朗的声音,抬高了道:

    “扬州卫察司办案法师赵寒,依约前来赴宴。”

    “恭迎赵法师大驾。”

    好像早就准备好了似的,大门里,有个缓慢而恭敬的声音响了起来。

    夜色下,那扇红顶大门缓缓打开了,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门口,就像个魔怪张着大嘴。

    赵寒望了眼那门口,淡笑着对洛羽儿道:“开始吧?”

    洛羽儿点点头,没有半点犹豫。

    驾……

    赵寒一挥长鞭、驾着马车,直接冲上台阶、穿过大门,进入了院落之中。

    身后,大门又缓缓关上了。

    黑夜下,一座座衙门的屋宇,矗立在石道的两边,犹如沉睡的巨兽。

    这座原本官吏穿梭、守卫密布的大都督府,如今却是空荡荡的,一点灯火和人影都没有,就像一座陵墓的宫殿。

    赵寒驾着马车飞驰着,不久,前方出现了一座昏暗高大的厅堂。

    厅堂的横匾上,隐隐有四个大字——“督察守正”。

    这正是,大都督府的主事官员、听政议事的正堂。

    赵寒让马车停了下来。

    前方,一点亮光忽然亮了起来,两个黑影站在正堂的门前。

    左边的一个,正是杜松云。

    他头戴幞头帽、腰佩金玉带,身着三品大唐高官的紫色官袍。这是他进入扬州以来,衣着最为正式的一次,显得非常的庄重。

    杜松云的身边,正是那个令狐德正。

    他穿着一身黑色铠甲,捧着个烛台,腰间还是挂着那把黝黑的铁锏。

    除了这两人之外,府里所有的其他人等,全都不见了。

    之前在那封信里,赵寒和杜松云就约定过,今晚双方只准带上人质与一名随从,不带一兵一卒。

    貌似,这杜松云还是守信的。

    “赵法师……”

    夜色下,杜松云淡然望着赵寒,道:

    “您一路劳苦,杜某在此恭候多时了。”

    赵寒淡笑道,“今天晚膳吃得有点多,脚程慢了,有劳杜大人和令狐将军久等了。”

    “赵法师,”杜松云望了眼赵寒的马车车厢,“人可依照约定,带来了?”

    “当然。”

    赵寒也望了眼杜松云的身后,那个黑沉沉的大都督府正堂:

    “那杜大人,您的人呢?”

    “自然也在。”

    杜松云道,“好,那便有请赵法师移步,杜某在大堂之中,恭迎大驾。”

    他说完,缓缓转过身,往正堂走了进去。

    令狐德正冷冷瞥了一眼赵寒,扶了扶腰间的铁锏,也跟了进去。

    这令狐德正,是大都督府的别驾兼统军将领,杜松云今晚带了他来,正在情理之中。

    而同时,他正好又是当年的江都宫变里,那三个前隋叛将、神秘黑影中的一个。

    很好。

    赵寒淡然一笑,对洛羽儿打了个眼色。

    洛羽儿的背后,还背着那把装在鞘里的巨刀,可赵寒的那把玄黑铁器,却好像没在他的身上。

    两人下了马车、走向车厢,从里面扶了一个黑影出来,也走入了正堂里去。

    这正堂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有三人的脚步声,一声声地回荡着。

    呼……

    眼前,灯火忽然一耀。

    堂内的两边,两排八根长烛,燃烧了起来。

    火光下可见,堂内的四周,窗户全都关了起来。

    四条顶梁大柱矗立在角落里,柱身上刻满了衙门常见的神兽纹身,彰显着此地庄严的地位。

    除此之外,日常公务用的摆设,几乎全被清空了。

    只在东西两边,各摆了一条长案,三张长椅。

    案上放了一壶酒、三只青釉酒杯,一丝酒香飘了出来,带着一种奇异的香气。

    此外,正北边还放了另一张案子,上面也是一壶酒,却只有一个酒杯。

    这让整个正堂看起来,不像是个衙门的公务之地,倒像是某个文人诗酒相聚的雅堂。

    只是,这个正堂也太大了些。

    那些长烛被套在了铜制的灯罩里,烛火从罩上的孔里照了出来,投在四周的木头墙上,就像许多黑色鬼怪的眼睛,显得非常的阴森。

    东边的长案前,杜松云和令狐德正站在了那里。

    烛火下,杜松云淡然的脸上忽明忽暗的,道:

    “赵法师、洛姑娘,请落座。”

第536章 对酒举杯成三人

    “多谢杜大人。”

    赵寒和洛羽儿扶着那个黑影,走到正堂西边的长案后面,和杜松云互相做了一礼,就各自坐下了。

    嘎嘎……

    堂外,有些夜禽的叫声,隐隐传了进来。

    堂内,一片寂静无声。

    赵寒和杜松云的身边,除了随行的洛羽儿和令狐德正之外,都各自有一个黑影。

    赵寒这边的黑影,从头到脚都被一袭黑袍笼罩了进去,只露出眼睛来,根本认不出面目和身形。

    黑影的双手被麻绳绑在背后,斜斜靠着椅背,好像睡着了一样。

    而对面杜松云的身边,那个身影也是笼罩在一袭灰色长服里,也被麻绳绑着,完全看不出来是谁。

    可那个灰服身影却坐得笔直,也是同样的沉默不言。

    “赵法师,”杜松云道,“您也知道,李大人是一位武学高人。

    为了保证今晚之事可以顺利进行,杜某就想了个法子,让李大人先‘睡’过去了。

    而看起来,英雄所见略同,赵法师您也是如此对待了穆公子,对么?”

    “杜大人明鉴。”赵寒淡笑道。

    “甚好,”杜松云道,“那么在正式开始之前,你我是否应该先行互相验明一下,来人的真身?”

    赵寒道:“杜大人所言极是。

    所谓‘言者行之’,就请大人您先来,如何?”

    “令狐将军。”杜松云道。

    身旁,令狐德正点了点头。

    今天他的这个样子,好像和平日那位鲁莽粗犷的将军,有点不一样。

    令狐德正缓缓伸手,把那个灰服身影身上的灰袍,掀了开来。

    灰服之下,那是个修长挺拔的男子身躯,身着一袭文衫,有种儒士之风。

    那件文衫,正是李希愚平日最常穿的,独有的文士长衫。

    赵寒道:“杜大人,这只看身形不看脸,是什么特别的礼节么?”

    杜松云淡然道:

    “‘来往而不往,非礼也’。

    赵法师,杜某已然表达了诚意,那您是否也应该先拿出些诚意来?”

    “也对。”

    赵寒淡然一笑,“不过,我们的诚意和大人您的不一样。

    我们的诚意,会更直接一些。

    羽儿。”

    洛羽儿点了点头,单指一出,在身旁的黑袍身影肩头的两个穴道上,分别一点。

    黑袍身影突然发出了一声低吟,好像从沉睡中醒了过来。

    “穆公子,”赵寒对黑袍身影道,“今晚,我如约带您来见杜大人了。

    您不打声招呼?”

    黑袍身影深深吸了口气,好像回过神来了。

    可他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缓缓坐直了身子,发出了一声冷哼。

    对面,杜松云一听到这个声音,那淡然的眼神里,似乎微微一动。

    就在此时,黑袍身影的口中,冷冷说出了一句话来:

    “赵法师,我奉劝你一句,如若你们不想九族尽灭,那就立即放……”

    他话还没说完,洛羽儿的手又是一动,又点中了他的肩头穴位。

    黑袍身影身躯一软,又斜靠在了椅背上,不做声了。

    “怎么样,”赵寒道,“杜大人,在下这个诚意,您可还满意?”

    杜松云对他的那位学生,实在太熟悉了。

    刚才,光是黑袍身影那一声的冷哼,杜松云就已经能辨认出个大概来了。

    而后来那句没说完整的话,那个声音和腔调、那副被人囚禁了还不失仪态的姿态,无疑就是他那个冷峻傲然的学生、大唐当朝东宫太子,李承乾了。

    杜松云给令狐德正打了个眼色。

    令狐德正的手又一伸,把身边灰服身影的头罩,也掀了开来。

    那是一张瘦削挺拔的男子脸庞,双眼微微闭着,似乎睡着了。

    下半边的脸上,被一块灰布蒙了起来。

    这个脸型、身形和仪态,只要稍微熟悉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这就是那位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李希愚。

    “谢杜大人。”

    赵寒道,“如今,我们双方的人已然验证过了。那下面,就该请我们的那位中间人,出场了吧?”

    杜松云微微点头,说了声:

    “有请房大人。”

    正堂深处,一个人影从柱子的背后,缓缓走了出来。

    那正是房遗直,他穿着一身大唐刺史的绯色官服,腰间前所未有地,挂上了一把长长的佩剑。

    房遗直走到北边的长案前,站定了。

    他冷冷望了一眼、左侧远处长案前的赵寒,赵寒也望着他。

    这两位曾经擂台上的对手,自从李承乾失踪的那晚、在李府的后院见过以来,就再也没有谋过面。

    而对于这位房大人,柳孝岩曾经多次上门求助援兵,也没收到他的一句答复。

    “杜大人,赵法师……”

    烛火下,房遗直朝两人微一叩首,冷冷道:

    “此次,房某只是应邀来做个见证,以保公平而已。

    至于二位之间所有的人和事,今夜出了这个门,房某就当从来没有听见,没有看到过。”

    “那是当然,谢过房大人。”赵寒和杜松云也微一叩首。

    房遗直缓缓坐了下来,道:

    “那么,就请二位开始吧。”

    对面,令狐德正的手,缓缓伸向了还在昏迷中的李希愚。

    “慢着。”忽然有人说了一句。

    呼……

    一阵夜风忽然吹过,八根长烛的火光,飘飘忽忽的。

    令狐德正的手下意识地一停,一下按在了腰间的铁锏上。

    堂外,黑漆漆的大都督府里,有些沙沙的声音响了起来,像是许多大树的树叶在作响。

    说话的,正是赵寒。

    他淡笑着,指了指桌上的那壶酒,道:

    “杜大人、房大人,咱们三个见一次不容易。

    今晚咱们各自要的人,也都在这里了,也不差在那一时三刻。

    既然杜大人您已然备下了好酒在此,那不如先一同细品佳酿,叙叙旧情。

    反正这段时日以来,在这扬州之中,咱们也有太多趣事可以一谈了,不是么?”

    令狐德正看了眼杜松云。

    杜松云淡然一笑,“赵法师所言,正合杜某之意。房大人,不知您意下如何?”

    房遗直冷冷望了眼赵寒,什么都没有说。

    “谢二位大人。”

    赵寒说完,拿起案上的酒壶,往一只青釉酒杯里倒满了酒。

    那股奇异的酒香,顿时往堂内的四周,弥漫了出去。

    他双手伸出、把酒杯端了起来,那个手法和姿势,就像一位对大唐酒道非常熟悉的名士一样。

    赵寒从小时候起,就跟着某人在世间闯荡,不知道经历过多少的酒场了。

    大唐的民风豪放,百姓们素好饮酒,尤其是那些文人墨客,就更是如此。

    赵寒的这一下,在文人们的雅集上,乃是饮酒的第一道礼节,叫做“叩敬”。

    这是,表达对同为好酒之人的一种尊敬。

    杜松云和房遗直,也都是诗书文人出身。

    他们一见赵寒这个做法,也都倒满了一杯酒,缓缓捧了起来。

第537章 杜大人的庞大计划

    “这第一杯……”

    赵寒捧起酒杯,对杜松云和房遗直道:

    “在下要敬二位大人赏脸,能于百忙之中抽出空余,前来参与赵某提出的此次会面。

    在下先干为敬。”

    他一仰头,把酒干了。

    “谢赵法师。”杜松云淡然一句,也把杯中的酒干了。

    房遗直却是把杯缓缓放到嘴边,喝了下去。

    赵寒又斟了一杯酒,对杜松云道:

    “度大人您如此守信,把这偌大的大都督府空出来,作为我等今夜良晤的所在。

    您那支府兵大军,也早早潜伏在了城中的某处,准备等此次会晤之后,再来一次更大的‘庆典’。

    此外,您还有两万大军,正从周遭的和、滁、楚三州、日夜兼程赶来,要为此次扬州的事助兴。

    杜大人您这一番筹备,可谓隆重之至,在下深感万幸。

    来,这第二杯,在下敬杜大人。”

    赵寒端起了酒杯,笑望着对面长案后的杜松云。

    杜松云本来也斟了酒、准备端起来,可听了赵寒的话之后,他突然停住了。

    为了今晚这个“换人”的大事,杜松云确实做了万全的准备。

    这大都督府里,虽然看似空空如也了,可却是暗藏了玄机。

    而那些被调走的大都督府府兵,当然也没有闲着。

    那支大军正是潜伏在了城里的某个地方,随时等候杜松云的号令,将要进行一个重大的行动。

    此外,杜松云让孔怀亮去带来的、邻近三州的府兵人马,也正是在赶来的路上。

    不日,那两万余的大军就会兵临扬州城下,帮助杜松云,完成这次扬州的大事。

    这所有的谋划,杜松云都进行得非常的隐秘。

    可怎么,这赵寒刚见面敬了杯酒,就全部都说了出来,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

    要说大都督府府兵的调动,这赵寒是因为暗中安排了斥候、侦查到了,那还可以说得过去。

    可是,其他三州的府兵调动,乃是皇上秘旨准了的事。

    在这城里,除了孔怀亮和杜松云他自己,就再也没有别人知道。

    这赵寒,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杜松云飞快思考着,可神色却是淡然不变道:

    “赵法师真是智可通神。

    不错,此次会晤是何等重要之大事。

    赵法师您亲率手下几大化外高人,以卫察司一司之人马,联合李府家丁、漕运衙门以及城中数百名突厥武士,严阵以待。

    那杜某,又岂敢不隆重待之?

    赵法师,此杯,你我共饮如何?”

    “甚好。”

    赵寒和杜松云对视一笑,各自捧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仿佛,这两个人对于对方今晚的各种谋划,都已经了解得非常的透彻了一样。

    连续两大杯下肚,赵寒的脸色一点不变。

    他淡笑着,环顾了一眼空荡荡的大堂,道:

    “杜大人,回想起来,当初与您和穆公子在那个浮屠鬼塔里,第一次相见。

    又怎能想到,后来你我竟然会在这扬州城中重逢,还有了这么一番,有趣的经历。”

    杜松云也是一笑。

    时至今日,对于赵寒曾救过他一命的事,他也无须隐瞒了:

    “赵法师,当初在那鬼窟之中,您救了杜某一命,此恩杜某至今不忘。

    看来,今晚您是兴致大发,想对杜某有一番赐教。

    那杜某,当然就是要洗耳恭听了。”

    “大人说笑了。”

    赵寒笑道,“杜大人身为当朝三品大员、太子之师,扬州黜陟大使,统领江南一州之重镇,地位何其的显赫。

    这‘赐教’的帽子太大,在下可戴不了。

    在下只是,想表达一下对大人您的钦佩之情罢了。”

    “哦?”杜松云道,“怎么说?”

    赵寒道:

    “李希愚李大人在这扬州,已经坐镇了多年。

    杜大人您此次微服前来,一到扬州、便拿出圣旨,夺了李大人的长史之位,入主大都督府,掌控了扬州的统领大权。

    照常理说,既然您是奉旨办事,也掌了兵权了。

    那下一步,那就应该是按圣旨所说,立即把李大人拘捕起来,押送长安受审。

    可您却没有,反而让李大人入主了卫察司,继续带着人办案。

    当然,这貌似是因为,当时在下曾经劝说过您,而您也当场答应了的缘故。

    还别说,当时我真以为您是中了计。

    可后来在下才发现,您这根本就不是中计,而是‘将计就计’。”

    “是么?”

    杜松云道,“杜某本来确是要抓了李希愚的,可看在赵法师您的面子上,才暂时放了他。

    这显然是杜某中了法师您的计,又何来‘将计就计’一说?”

    “很简单。”赵寒道,“因为您此次来扬州,表面上是奉旨破案,并将涉嫌贪腐的李大人,抓捕送京。

    可您的真正目的,根本就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杜松云道。

    “两个字——权争。”

    赵寒的话,说得淡淡的。

    可这两个字里蕴含的,却是那一场事关长安朝廷、大唐皇室乃至整个大唐天下的,太子李承乾和四皇子李泰之间的,夺嫡之争。

    只不过,这里面涉及太广太重大,赵寒才没有明说而已。

    杜松云听了,淡然不语。

    房遗直的脸上,却泛起了一阵冷冷的神色。

    赵寒却像没看见,继续道:

    “杜大人您的这个计谋,可算是城府极深了。

    说起来,大人您应该是很感谢,这桩‘女鬼沉江案’的。

    当初您第一次听到,在李大人管辖的扬州里,突然出现这么一件奇案的时候,心里一定是非常的喜悦。

    因为,身在长安朝堂的您,每天都在想着怎么寻找一个突破口,把你们那一边权争对手的势力,彻底打倒。

    而这个沉船案,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于是乎,一个庞大的计划,就在您的心中形成了。

    首先,您先利用‘沉船案’的传闻,暗中唆使那些支持你们的大臣,上奏。

    他们联名参劾李大人,假造案情、徇私枉法,在长安朝廷上,营造了巨大的声势。

    扬州乃大唐天下重镇,本来沉船案影响了漕运,就已经让长安很不安了。

    这突然又来了件‘封疆大吏贪腐’的事,那皇上他,岂能等闲视之?

    这圣旨当然就会立即下来,就会有人被派去监督调查。

    这样一来,杜大人您就顺水推舟,领了这个差事。您以扬州黜陟大使的身份,捧着那份破案抓人的圣旨,来了扬州。

    可是从头到尾,您根本就没想过,要把李大人送往长安。

    在您的计划里,李大人只不过是一枚,重要的棋子罢了。

    您明明可以抓了李大人,可偏偏放了他、还给了他卫察司的五百人马,这看似是您急于破案,所以才做的举动。

    可其实这背后,却是您的一个重大图谋。”

第538章 欲擒故纵,养寇自重

    “表面上,”赵寒继续道,“杜大人您是让李大人继续破案,可实际却从各个方面,对李大人步步紧逼。

    再怎么说,李大人也是一位封疆大吏。

    他明明是个奉公为民的好官,却无缘无故,就丢了官职。

    好不容易求情留了下来,想要为民破个案,却又受到各种的掣肘。

    正所谓‘佛也有怒’,李大人即使修养再好,被这样持续的‘压制’,也难免会有冒火的时候。

    而杜大人您等的就是这一刻。

    只要李大人在带兵破案的过程中,有任意一点的逾矩,出现对杜大人您不满甚至动武的迹象。

    这就会立即被您抓住,作为一个证据,扣上一个‘起兵造反’的帽子。

    而李大人的手上,只有您给的区区几百人马,根本构不成威胁。

    只要拿到了所谓的实证,杜大人您就会立即带领大都督府的大军,一举把卫察司的人马收伏,将李大人抓获。

    所以,从头到尾,杜大人您从来就没想定李大人‘贪腐’的罪名。

    您是想用这个罪名作为工具,一步步地,把李大人逼上‘造反’的道上去。

    按大唐律例,贪腐之罪,顶多就是个斩首示众,抄家流放。

    这也只能影响,李大人一人一家而已。

    即使您可以借此往上告发,可李大人上面的‘那一位’,他只需要说一句‘此事儿臣远在长安、并不知情’,就可以撇清干系。”

    赵寒说的“那一位”,当然就是指李承乾夺嫡之争的对手,当今的四皇子越王,李泰了。

    “就算您的手段高明,”赵寒继续道,“真的给那一位,定了个牵连的罪名。

    可这顶多也就是,告他纵容手下、贪了些钱银罢了。

    以那一位如今在皇上面前的受宠程度,不过就是罚个闭门思过、停一两年的俸禄,也就是了。

    他背后的强大势力,根本不会受到任何大的打击。

    可是,如果是‘造反’,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可是大逆不道之事。

    如果李大人被坐实了‘造反’的罪名,那他头上的那一位,还能轻易脱身么?

    虽然他也可以辩驳,可是身为皇子、手下的大臣竟然公然造反,这比起贪腐来,可就要严重了百倍都不止。

    ‘那一位’一定逃不了大罪。

    即使最后他得以不死,可王位肯定是保不住了,势力更是会一落千丈。

    说不定,就连他本人都可能会被软禁,甚至流放边疆。

    那一位一旦倒下,那整个大唐之中,还有谁能和杜大人您,还有您的那位学生相抗衡?

    您日思夜想的、打倒那个强大对手的夙愿,不就立即可以实现了么?

    杜大人,您这一招‘自下而上’、‘欲擒故纵’,真可谓是谋之甚深,用之甚高啊。”

    赵寒这一番话,虽然语气淡淡的,却把杜松云扬州之行背后的阴谋,几乎全都揭穿了。

    这里面的每一句话,几乎都是在场的众人,从来没有听到过的。

    整个堂内,忽然一片寂静。

    半晌,令狐德正忽然一指赵寒,道:

    “大胆赵寒!!

    你一个小小的江湖术士,竟然敢当着杜大人的面,对大唐的朝政胡说八道,还敢提到皇上的名号。

    你这是犯上的大罪,小子,你想找死了是么?!”

    “住口。”

    杜松云忽然冷冷打断了令狐德正。

    他面对着赵寒揭穿的话,神色依然,似乎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赵法师,您继续说。”

    “谢大人。”

    赵寒淡笑道,“与此同时,为了保证计划的顺利进行,杜大人您还在兵力的方面,做了充足的准备。

    不错,您是入主了大都督府,掌握了这扬州城里,最强、最庞大的一支军队。

    可您毕竟是初来乍到。

    而这大都督府的府兵,可是跟着李大人多年了,您要想一下完全掌控住,谈何容易。

    就更别提,这军队里还可能有些对李大人非常忠诚的人,会暗中给您使绊。

    所以除了大都督府的府兵之外,您必须还要找到其他的兵力来用。

    于是,您在扬州养着的另一条关系,就登场了。”

    “谁?”杜松云淡然道。

    “当然是那帮突厥乱贼了。”

    赵寒道,“其实在我的心中,一直有个大疑问。

    杜大人您身为皇上的心腹大臣、太子之师,可谓是位极人臣、无可复加了。

    在这大唐之中,您想要的东西,几乎没有得不到的。

    像您这样的一个人,又为什么会去收受那些突厥人的贿赂,还和他们勾结在一起,做逆犯大唐的事?

    这个疑问,我一直没想明白。

    直到后来的一次,我和穆公子见了面。

    我这才从他的口中得知了,原来这一切,都源于杜大人您为了获得更多兵力的,一个计划。

    这个计划简而言之,就是四个字——‘养寇自重’。”

    杜松云淡然的目光,忽然一凝。

    就好像,赵寒说的这四个字,正好击中了他心中的某个秘密。

    而另一边,房遗直听到赵寒说、杜松云和突厥乱贼勾结,似乎也是一愕。

    仿佛他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似的。

    赵寒继续道:

    “所以,杜大人您收那些突厥乱贼的贿赂,只是想借此,和那些人搭上关系。

    俗话说了,‘吃人的嘴短,取人的手软’。

    您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那些突厥人相信,您是上了他们的贼船,一心和他们一起做事的了。

    不然,如果他们把您收受贿赂的证据抖出来,您这位太子之师,可就要英名尽丧,一朝沦为阶下囚了。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己却反过来被大人您利用了,当了刀枪来使。”

    “怎么说?”杜松云道。

    “因为大人您知道,身为扬州黜陟大使,要想节制扬州大都督府府兵之外、其他的地方兵力,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在您管辖扬州的期间,这城里突然发生某种大规模的乱事,导致城中的兵力不足以抗敌。

    此时,您就可以专折上奏,奏请临时节制、周遭三州的兵力。

    而以眼下我大唐和西突厥之间的微妙关系,如果长安朝廷听说了、在这个大唐重镇里,竟然有一大伙突厥的乱贼起兵。

    那准奏的事,将会是十拿九稳。

    所以杜大人您到了扬州之后,一方面,您故意对那些突厥乱贼说。

    您会全力帮助他们起兵,好让他们以为成功在握,肆无忌惮。

    而另一方面,您又故意把卫察司的人马留给我们,让我们去追查那些乱贼。

    您这就是要利用我们,把那些人一步步逼上绝路,让他们必须立即起事不可。

    而一旦他们有了闹事的迹象,您就会立即执行‘上奏请旨’的计划。

    穆公子也说了,那临近三州的府兵统军、早就被您安排好了,全都是您的门生故吏。

    这样一来,大人您的手下,不就立即有了一支,完全听您号令的大军了么?

    所以,您在扬州的这两大计划。

    ‘欲擒故纵‘,是针对李大人和他背后那一位的主要计划,是您此行的最终目的。

    而‘养寇自重’,又是为了保证您的目的实现、获得兵力的重要辅助。

    这两者相辅相成,如流水行船一样,在扬州这条大河上共同进行着……”

    说到这里,赵寒淡然一笑,对杜松云道:

    “杜大人,高啊。”

第539章 “隐鹄”原来是你

    “本来,”赵寒道,“杜大人您的计划进展得非常顺利,眼见就要成功了。

    可谁知那位穆公子却不争气,给您来了一出‘深夜会美人’,结果在明月楼里,不小心让李大人给抓住了。

    这一下,可把您的计划全盘打乱了。”

    赵寒的意思很明白,因为,穆公子就是李承乾。

    杜松云在扬州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帮李承乾除掉“夺嫡之争”的对手,可偏偏阴差阳错,李承乾自己却落入了对手的手里。

    要是,李承乾有个三长两短,那杜松云岂不是白费功夫了么?

    只是这涉及到李承乾的太子身份,所以赵寒没有明说罢了。

    “不过还好,”赵寒道,“大人您很快就想到了补救的办法。

    那就是,直接带兵去抢人。

    因为您料定,虽然李大人把穆公子关起来了,可他绝不敢对穆公子有任何实质的伤害。

    所以,只要您带兵冲进李府,以您手下占绝对优势的兵力,是一定可以把穆公子抢回来的。

    只可惜,李大人比您先想了一步,提前把人转移走了。

    而也就在那晚,那个白衣女鬼也出现了。

    当时,杜大人您就和在下一样,都以为穆公子是被那个女鬼掳走了。

    于是,您就抓了李大人做人质,却让我们继续办案。

    这是因为,那个沉船案的白衣女鬼,和您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您不知道她是谁、为什么要抓穆公子,穆公子被抓到哪里去了。

    这一次,您是真的需要我们,去帮您破案找人了。

    对么,杜大人?”

    杜松云还是淡然不语。

    赵寒又道:

    “可您没想到的是,我们在破案过程之中,竟然一步步地揭开了,整个扬州谜团的真相。

    我们不仅打击了突厥乱贼,连您隐藏的计划,也快要全部揭开了。

    而您最关心的那位穆公子,却一直下落不明。

    您的这一边,‘养寇自重’的计划也已经成功,其他三州的两万大军,正在往扬州赶过来。

    于是,您决定兵行险着,不再等了。

    您马上找到那些突厥‘朋友’,说要和他们立即联手起兵、占了扬州城,各自收获想要的利益。

    在起兵之前,您要先杀了李大人。

    这看起来,好像是要断了大家的念想,打击我们的士气。

    可更重要的是,如果杀了李大人,那我们这些人、尤其是方夫人和直接带领卫察司人马的柳参军,他们将会恨你入骨,必定会带兵前来寻仇。

    这正中您的下怀。

    您将马上带领大都督府和其他三州的大军,把卫察司和李府的人马包围消灭,再给他们扣上‘谋反’的大罪名。

    而李大人呢?

    您当然就会说,李希愚作为反贼的头目,在战场之上,被你们当场斩杀了。

    这样一来,您‘欲擒故纵’、把李大人逼反的计划,也顺利实现了。

    到那时,您手握近三万的大军,掌控了整座扬州城。

    然后,您再来个‘过河拆桥’,把那些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突厥人,全部干掉。

    最后,您再从容地在城里展开彻查,破沉船案,寻找您的穆公子。

    这样一来,这一次杜大人您在扬州。

    对内,您揪出了李希愚这一伙乱贼,破了’女鬼沉江案。

    对外,您镇压了突厥乱贼起兵,维护了扬州和整个大唐漕运的安宁。

    这一旦上报到长安朝廷,那就是‘旷世奇功'一件。

    与此同时,李大人背后的那一位和他的势力,也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再也不可能翻身。

    从此以后,杜大人您和您的那位学生,就可以深受圣宠、高枕无忧了。”

    空旷的大堂之中,赵寒淡淡的声音,不断回响着。

    “胡说。”

    一直沉默的房遗直,忽然冷冷开口了:

    “杜大人乃我大唐当朝重臣、太子之师,他岂会因为些许权争之事,就和外邦乱贼勾结,做乱我大唐的逆事?

    赵寒,你如此诬蔑朝廷命官,你可知,这是何等罪过么?”

    “大罪啊。”

    赵寒淡笑道:

    “可是房大人,如果这是假的、我说了,那确实是诬蔑。

    可要是,这都是真的呢?”

    他望了眼杜松云。

    杜松云神色淡然如常,似乎对赵寒的这些话,他并不准备做任何的反驳。

    “而且房大人,”赵寒道,“此次扬州之事,您自己就是其中的一员,就不必五十步笑百步了吧?”

    “你什么意思?”房遗直道。

    赵寒一笑,“突厥乱贼的那三位好朋友,‘伏鸾’、’隐鹄‘和‘相洹春坊’。

    那位‘隐鹄’,不就是房大人您吗?”

    呼……

    门外黑暗的庭院里,好像有些什么东西在鸣叫着,夜风吹入堂内,烛火摇曳不定。

    房遗直突然一愕。

    似乎,赵寒的话让他有些震惊。

    “你说什么,”房遗直忽然冷冷看着赵寒,“我听不懂。”

    “是吗?”

    赵寒淡笑道:

    “明白,本来我也不懂啊。

    之前,其他的那两位、‘相洹春坊’和‘伏鸾’,我都查到了线索,把他们的身份推断了出来。

    唯独就是‘隐鹄’。

    除了在延永寿的记录上见过一次这个名字之外,在其他的任何地方,几乎都没有出现过他的线索。

    这位‘隐鹄’,真是人如其名,如飞鹄,藏于九天之上。

    不过好在啊,最后那帮突厥人,还是给了我线索。”

    “什么线索?”房遗直冷冷道。

    “当时,”赵寒道,“在江都废城的大帐里,执失魁也提到了‘隐鹄’这个人。

    他问他的手下,隐鹄是否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那手下说,隐鹄的答复是,‘我会考虑的’。

    他还说,这‘隐鹄’向来就是这样的深藏不露,什么都不喜欢明说。

    而且,以‘隐鹄’今天所在的位子,他说会考虑,就是答应了。

    正是这几句描述,让我突然警醒了起来。

    之前我就推断过,‘隐鹄’能和‘伏鸾’一样、都用了代称,那肯定也是个位子不凡、和‘伏鸾’权力相近的高官。

    同时,他肯定在扬州待了很长的日子,这才能一直收了那么多的贿赂。

    如今那些突厥人又说,他还是个性子隐忍的人。

    这些特征一旦汇合起来,我不由得马上就想起了,现任的扬州刺史、房大人您了。”

    “赵法师……”

    那边,一直没说话的杜松云,忽然道:

    “方才房大人替杜某说了话,那杜某在这里,也要替房大人说上一句了。

    赵法师您说的这些固然有理,可终究只是些,只言片语的推断罢了。

    这又如何能成为,您怀疑房大人的证据?”

    “大人说的对。”

    赵寒淡笑道,“所以啊,我在之前写给杜大人您的信里,才故意提议要找一位中间人,来见证我们今晚的事。

    我还说,这个人由您来选,只要是我们双方都信得过的,就可以了。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料定,以杜大人您的深谋远虑,您的选择一定是会是那位‘隐鹄’。

    因为一方面,‘隐鹄’有贪腐的把柄掌握在你们的手里,方便你们控制。

    而假如‘隐鹄’就是房大人的话,房大人和李大人共事那么久、还替李大人说过话,也算和我们颇有渊源。

    这看起来,也很符合我们的要求。

    结果您瞧,大人您果然就选择了房大人。

    而房大人您呢?

    先前,您对我们双方的事,一直都置身事外。

    而这一次的会面显然非常凶险,可您却答应了杜大人的邀请,还一个人亲自来了。

    不用说,这肯定是杜大人拿出了您受贿的记录、作为要挟,所以您才不得不来了。

    所以,当我在这大堂里看到您现身的那一刻,我就可以完全确定,您就是那位‘隐鹄’无疑了。”

    之前,房遗直在州府府兵大营阅兵的时候,杜松云过去找他。

    当时,杜松云出示的那本卷册,正是这些年来,房遗直收受突厥人贿金的记录册子。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赵寒都没有在场,却好像什么都看见了一样。

    而且赵寒还顺藤摸瓜,给杜松云和房遗直下了这么一个大套,这两人竟然也没有察觉,就都掉了进来。

    乃至于,房遗直隐藏了这么久的“隐鹄”身份,竟然就被彻底揭穿了。

    此时,房遗直那张年轻的脸上,脸色已经难看之极。

第540章 “换人”开始

    “只是,”赵寒的话音一转,“房大人您虽然同为那三位神秘人物之一,可您和杜大人却并不相同。”

    “是么?”杜松云道,“此间道理,杜某倒是想耳闻一二。”

    “很简单。”

    赵寒道:“因为,如果房大人真的和杜大人您一样,表面上一切遵照朝廷律法,背地里却包藏私心的话。

    那他就不会几次在李大人面临危难的时候,都站出来,替李大人说话。

    虽然,最后房大人他因为有所顾忌,并没有真正‘出手’相助。

    可这已足以看出,房大人对于曾经共事多年的李大人,还是颇为敬重的。

    所以,房大人……”

    赵寒望着房遗直,淡然道:

    “我知道,您是一位睿智之人。

    对于两派的权争,您不愿卷入漩涡之中,在下很能理解。

    可是,如今杜大人和突厥人站在一起。

    那他们所做的事,就不只是我大唐的内部争斗,而是祸害大唐的逆乱之事了。

    我可是听说,按大唐律法,身为朝官、见逆贼却不上报不进剿,那就等同于与之同罪。

    房大人,您连权争都不愿涉足,这大逆的罪名,难道您还愿意去承担么?”

    赵寒的话,当然有特别用意的。

    房遗直的手下,有一支州府的府兵。

    虽然据柳孝岩说,那支军队的人数并不太多,也比不上杜松云的大都督府府兵强悍。

    可在如今微妙的形势下,这支军队对扬州一战的成败,也会起到不小的作用。

    可是,这房遗直一直不偏不倚,两边都不靠。

    而且,小寒爷我之前还在擂台上当众赢过他,要想让他真心来帮我这一边,恐怕也不容易。

    可今晚,他却因为受了杜松云他们的威胁,到了这里来。

    那么,万一他因为这个威胁、还有对我的“私怨”,竟然打破了中立的态度,加入了杜松云那一方。

    那对我们这一方,可是一个大不妙的局面了。

    所以,我说出这些话来,就是要提醒房遗直。

    如果他加入杜松云那一边,那等待着他的,就是“勾结外贼乱国”、大逆不道之罪。

    这对他和他的那位宰相父亲房玄龄,甚至整个房氏一族,都将是一场灭顶之灾。

    房遗直是个聪明人。

    他听了这些话,就一定会明白,在杜松云的威胁和这个大罪的面前,哪个是轻,哪个是重。

    只要房遗直在今晚一战里,依然保持中立,让我可以按照计划,顺利把李大人救出来。

    那到时候,再通过李大人去争取房遗直的支持,就容易得多了。

    赵寒的这些话,确实正中了房遗直的“软肋”。

    要换了旁人,接连被揭穿了“隐鹄”身份和听到了这些,早就不知所措了。

    可房遗直却还是目光冷冷,一句话都没说,让人完全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好了。”

    杜松云又斟上了满满的一杯酒,道:

    “赵法师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才思敏锐、能言善辩。

    先前,法师您敬了杜某和房大人两杯酒,每一杯都是透心入肺,美味之极。

    那下来这第三杯,也该杜某回敬赵法师您了。”

    赵寒一笑,也斟满了酒道:

    “刚才两杯得二位大人赏脸,那这一杯,在下怎敢不答应?

    杜大人,这杯酒里,您也是有什么话,要赐教在下吧?”

    “赵法师说笑了,”杜松云道,“这扬州城里、所有的事和人,几乎都让您说透了。

    杜某又何必再画蛇添足,徒增不雅?

    来,你我将这三杯喝过,便开始做今晚的正事,如何?”

    杜松云看了眼身旁的椅子上,那被半蒙着脸、还昏迷着的李希愚。

    对面,赵寒的身旁,李承乾也还全身都罩在长袍里,被点穴昏迷着。

    这意思,就是喝完酒,就开始交换人质了。

    赵寒淡笑道,“杜大人之言,正合我意。房大人,您是我们的中间人,您说呢?”

    房遗直冷冷点了点头。

    “好。”

    杜松云双手捧起酒杯,道:“此杯、杜某敬赵法师,愿你我扬州此行,各遂所愿。”

    赵寒也举起杯来:“在下也祝杜大人,扬州此行,功德圆满。”

    两人说完,同时举杯、一干而尽。

    随后,两人立即简单商量了,交换人质的法子。

    为免有人使手段,双方都同意,各自先让人质苏醒过来,然后让人质自己走回对面自己人的身边去。

    商议已定,赵寒就让洛羽儿解开了李承乾的穴道。

    杜松云也吩咐令狐德正,给李希愚喂了一颗什么药丸。

    过了半晌,这两个被绑着的人质,都悠悠地醒了过来。

    李承乾一旦睁开眼,那个冷峻傲然的眼神,立即就扫视了一圈四周。

    李希愚却不一样。

    他那双儒雅淡然的眼里,是一片茫茫的深邃,让人看不清楚是什么意思。

    这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二位,”作为中间人的房遗直,冷冷道,“请吧。”

    嗖……

    夜风又再吹如,八根长烛的火光,不停地摇摆了起来。

    空荡荡的大堂里,李希愚和李承乾两人分别一迈步,往各自的对面走了过去。

    就在两人走到大堂正中央,就要擦肩而过的时候。

    铛铛铛……

    堂外的黑夜里,忽然响起了三声打更的声音。一个更夫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

    “时值春末

    夜入三更

    慎防邪祟

    莫要出门……”

    这声音像说又像是在唱,和那个打更声一起,飘飘渺渺、虚虚幻幻地,从黑夜里传了进来。

    整个大都督府的大堂里,忽然充满了一种无比诡异的感觉。

    就在此时,大堂的中央。

    李承乾和李希愚两个人的身躯,突然同时站住了。

    这一下来得很突然。

    洛羽儿目光一凝,做了个随时拔出巨刀的姿势。对面,令狐德正的手,也按在了腰间的黑色铁锏上。

    赵寒和杜松云,却还是淡然望着,似乎没有一点的惊奇。

    房遗直目光冷冷,一言不发。

    这一刻,堂内所有的人,都注视着那两个,彼此相隔不到两尺的“人质”。

    “李大人……”

    李承乾忽然缓缓转头,看着身边同为“人质”的李希愚,那把冷峻傲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是李承乾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明月楼一别,没曾想今夜、竟然在如此场景之下,与大人您再度相见。

    您,一切可好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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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贞观年间,神秘风趣的少年法师赵寒,捉妖降魔、屡破奇案,卷入权谋大战,上斗帝王将相阴谋家,下揽江山美人眉如画,成就一代大唐神探法师传奇!(本书又名《天师奇唐》)大唐捉妖法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捉妖法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捉妖法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