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完美”的签名
“这犯人王弘恩,”令狐德正道,“深夜去了山阳渎,想毁灭沉船的证据,被本将军当场带兵抓获。
回来一审问,他就全招了。
小子,这人证和供状都在,我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赵寒没看他,走到了王弘恩的身边。
他打量了下王弘恩,忽然一抬手,把王弘恩胸前和手臂上的衣裳,扯了开来。
那些皮肤顿时露了出来,青一块紫一块的,让人不忍目睹。
“令狐将军,”赵寒看着那些淤伤,“王大人这身上的伤,是您审问的时候打的?”
令狐德正哼了一声:
“对这些个顽固的贼犯,不用大刑,他能招供画押吗?”
“所以您是说,”赵寒道,“您这是屈打成招了?”
令狐德正一愕。
他没想到,赵寒就这么简单一句,竟然就给他下了一个套。
旁边,孔怀亮冷冷道:
“这王弘恩助纣为虐、人赃并获,此供状上也是白纸黑字,签了大名的。
孔某早听说,赵法师您言辞了得。
可您就算再了得,这实打实的罪证,您能抹了去么?”
“这位,想必就是孔参军了。“
赵寒又看了看状纸上的签名,淡笑对孔怀亮道:
“我听李大人说过,您家学渊源,乃是书法大家。
除了写得一手的好字之外,您这模仿笔迹的功力,也是世上一流的。
王大人的这个签名,不会是您仿写的吧?”
孔怀亮不为所动:
“赵法师,你说这笔迹是孔某仿写的,有何证据?”
“当然有。”赵寒道。
“在何处?”孔怀亮道。
“就在令狐将军的嘴里。”
赵寒淡淡一笑,看着令狐德正:
“令狐将军您刚才说,您是先给王大人用了刑审问,然后王大人才认了罪、签的名。
对么?”
“没错,”令狐德正道,“我就是用了刑,这唐律里也是准的,怎么了?”
赵寒笑道:
“谢将军提醒。
没错,唐律确实准许对犯人用刑。
所以这衙门里,许多审过的犯人,都是被打得爹妈都认不得的。
到他们签字画押的时候,基本都是遍体鳞伤、非常虚弱,就跟王大人现在一样。
所以,他们的笔迹都是歪歪扭扭,残缺不全的。
就算书法再好的人,也难免有虚弱无力的感觉。
可大家再看看,这份供状上的签名。
端正规整、力透纸背,就和王大人平日身体康健时写的字、一模一样,连一笔都不差。
王大人都被令狐将军打成这样了,他是绝对不可能,签出这样的字迹来的。
所以,这个签名一定是假的。
孔大人……”
赵寒看着孔怀亮手里的,那份公文上的签名:
“我想,您就是照着这份东西,模仿的了。
您这个仿写,也真是惟妙惟肖、完美之极。
可惜啊。
正是因为您模仿得太完美了,所以这才,破绽百出。”
孔怀亮的那张冷脸上,终于掠过了一丝惊奇。
赵寒说的,一点都不差。
血指印,孔怀亮可以抓着王弘恩的手按下,可这签字却不能。
所以,他正是对照着这份公文,模仿的王弘恩的字。
其相像程度,就连府里经常审阅公文的属吏,都认不出来。
可他没想到,这个赵姓少年,竟然还知道囚犯被打之后,笔迹会发生大改变这一说。
这一下子,就被识破了。
当然了。
赵寒从小跟着某人闯荡,大大小小、不知办过多少案子。
衙门里的牢狱、狱卒和犯人等等,他也不知打过多少交道了。
这等小事,他岂能不知?
庭院里,忽然一片沉默。
令狐德正等人怎么都没想到,他们辛苦筹划的、这个“犯人招供、证据确凿”的计策,就因为赵寒的几句话,就被完全揭穿了。
杜松云却好像丝毫不受影响,道:
“赵法师,您的高才雄辩,果然是一如既往。
杜某佩服。
只是,李大人假造案情徇私之举,有捞起的沉船为证。
这王弘恩一介小吏,他的供状不值一提。
赵法师,有些事可一可二不可三,这一点,您应该明白?”
杜松云这话是在暗示赵寒,不错,赵寒确实曾经救过他杜松云的命。
可之前的几次见面,杜松云都给足了赵寒面子。
他甚至还答应过赵寒的要求,让李希愚继续留在扬州。
如今他杜松云要破釜沉舟了,如果这时候、赵寒还出来阻拦,那他可就要不客气了。
赵寒淡淡一笑:
“杜大人说得是,人情世故,本就不是什么一劳永逸的事。
在下当然明白。”
这意思就是,杜大人您已给过我几次面子,救命的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只是,”赵寒又道,“杜大人您如此锲而不舍,一定要把李大人抓拿下狱,方才罢休。
这就让在下,有些看不太明白了。”
“怎么说?”杜松云道。
赵寒道:
“大人您说过,您此次前来扬州,也是奉旨要侦破这‘女鬼沉江案’的。
在这一点上,您与李大人的目的完全一致。
之前您留李大人在扬州破案,那也是,对破案最好的安排。
如今案情进展顺利,眼看就要揭开背后的真相了,您却在此时突然带兵闯入府中,誓要将李大人抓拿入狱。
杜大人,您如此自相矛盾的作为,很难不让人生疑啊。
莫非……”
赵寒看着杜松云,眼神忽然锐利了起来:
“您自己有些什么事,也牵涉在这案子之中了?”
当然了。
按李大人所说,明月楼卷册上、那个神秘的“相洹春坊”,就是眼前的这位杜大人、杜松云。
那他就是这个扬州贪腐大窝案里,品级最高、贪银最多的官员。
而这行贿的、“阿悉结氏行”的那帮神秘突厥人,也正是目前沉船案“凶手”的,最大嫌疑人。
所以,我们这边正要摸到案情真相,这杜松云马上就闯进了府里来抓人,这就不难解释了。
听了赵寒的问话,杜松云淡然的眼神里,似乎微微一动。
可他没有做声。
“赵法师,”孔怀亮先开口了,“杜大人秉公执法,怎能容你如此诽谤?”
“就是,”令狐德正也道,“小子,杜大人这是给你最后的面子。
你识相的,就赶紧滚开。
不然,本将军这条铁锏,还有这大帮的人马,可不会再听你在这胡诌诌!!“
他铁锏一举,府兵大队们全部鼓噪而起,声势骇人。
赵寒淡淡一笑,正想回应。
此时的石道上,忽然又是一阵轰隆的脚步声,又有一大队人马,从黑夜中涌了过来。
当前的一个人,正是那年轻的扬州刺史,房遗直。
他的随从常公甫,还有那新任的州府别驾、裴敬仁,跟随在左右。
他们的身后,是一排排扬州刺史府的府兵兵将,刀枪在手。
一时间,杜松云的大都督府府兵,李希愚的卫察司人马,房遗直的州府府兵……
这三方的兵将各据一方、站成了个掎角之势,把这李府的大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第392章 三军对峙,女鬼再现
“房大人,您怎么来了?”李希愚道。
火光中,房遗直拱手道:
“李大人,眼下这扬州城中的巡守,由我州府府兵负责。
今夜有兵卒来报,有大批人马连夜出现,往大人您的府邸这边而来。
房某恐有歹人作乱,便立即带兵前来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这些人马,竟然是大都督府的人。”
房遗直一转头,对杜松云道:
“杜大人,您为了我大唐与扬州民生,一心要破了这沉船案。
房某佩服之至。
可房某与李大人共事多年,深知大人之为人。
房某敢担保,李大人他绝不可能做,任何徇私枉法之事。
还请杜大人明鉴!”
房遗直深深一躬,语气非常恳切。
杜松云没有回答,令狐德正先开口了:
“房大人,杜大人身为黜陟大使,管着大都督府。
那你就是下官,什么都得听大人他的话。
眼下,大人他要来抓拿这嫌犯李希愚,你却突然带人出来,还帮这姓李的说好话。
你这是想造反了吗?!”
“放肆!”
房遗直的身旁,那个新上任的州府官员裴敬仁,道:
“房大人身为我大唐扬州刺史,其责在于忠君保民,岂是为了什么大使而来?
李大人他为官清明,早已是声名远播。
你们这些人,竟敢栽赃嫁祸。
我看,你们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破案,而是另有图谋!”
那裴敬仁满面的虬须,样子凶神恶煞的,神色却非常的正气。
杜松云根本没理裴敬仁,只淡笑对房遗直道:
“房大人,杜某与令尊同朝为官、已有多年,对房大人您也算有所了解。
杜某知道,房大人您是位睿智高才之人。
李希愚徇私之事,已如磐石之固,不可逆转。
房大人您确定,真要和这些人一起,阻挠杜某今晚之事么?“”
这些话别人也许不懂,可房遗直听懂了。
杜松云说的“令尊”,就是他的父亲,大唐当朝宰相、皇上手下的第一能臣,房玄龄。
而“磐石之固”,这“石”指的就是,之前杜松云软硬兼施,“送”给他的那块奇石。
这杜松云就是在暗示,如果他房遗直真要对今晚的事横插一脚,那他杜松云,就会把房遗直私下收受宝石的事,捅出去。
这不仅会让拖累房遗直自己,就连他那位宰相父亲,都有可能受到波及。
而且他这么做,还间接帮了他的“仇人”,赵寒。
这一番话,就是赤露露的威胁和利诱。
房遗直似乎犹豫了。
裴敬仁有点不解了:
“房大人,下官刚问了。
这位赵法师,他已经把这些人伪造的供状都拆穿了,可他们依然纠缠不休。
大人,不能由着他们胡来啊!”
“放屁!”令狐德正道,“这姓赵的小子就是胡诌诌,这供状上的字,就是这王弘恩自己签的!”
“你……你胡说!”
此时,一直昏迷的王弘恩,突然睁开了眼。
他的声音非常虚弱,可透着一种不屈:
“李大人,就是这令狐德正逼着下官招供,下官不肯,他就把下官打晕,然后……”
“你个死囚,还敢多嘴!!”
令狐德正一挥手,就往王弘恩的脸上扇去。
人影一闪!
赵寒已经抓住了令狐德正的手腕,他那淡然的目光中,有种隐隐的威严:
“令狐将军,您这是要当众打死王大人,来个死无对证是么?”
赵寒抓得似乎很轻松。
可令狐德正却觉得手腕上,好像被一把铁钳钳着,怎么都挣不脱。
那边,孔怀亮声音忽然一冷:
“大胆小儿赵寒,你竟敢对大都督府官员动手,简直无法无天。
来人,将这江湖术士,连同那嫌犯李希愚一干人等,全部拿下!”
“我看谁敢!“
柳孝岩一震长戟:
“谁敢再动一下,我柳孝岩和我卫察司的人马,就要他活不过今夜!”
裴敬仁见房遗直好像还在犹豫,就对身后的人马一招手道:
“柳参军说得好。
这些人不顾律法,还要强行抓人。
诸位,咱们身为州府之人、大唐官兵,决不能袖手旁观!”
夜色下,三方的兵马大队里,刀枪纷纷凛然而出。
一场混战,一触即发!
叮……
黑夜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就像有个人在敲着铃铛,细细的、脆脆的,直入人的耳朵里来。
一片纷乱之中,突然听到个这么奇异的声音,众人都是一愕。
而其中两个人,更是神色大变。
是令狐德正和王弘恩。
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有他们两人,曾经听过这个声音。而这个声音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两人几乎同时转头,望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说出了两个诧异而恐惧的字:
“女……女鬼?”
赵寒目光一凝。
按令狐德正所说,那晚往弘恩去打捞沉船,被他当场抓住。
如今,他们两人听到这个怪声、都是这种神情,还同时说了“女鬼”两字。
明白了。
原来当晚,他们真的像外头传言的那样,见到了那个沉船案的凶手,“女鬼”。
这个铃铛声音,就是“女鬼”出现的迹象。
而眼下,这声音就在李府里出现了。
它传来的方向,正是后院里,那个关着某位“重要人物”的小侧院。
此人的身份,李大人连他赵寒都不能告诉,可见是何等重要之极。
事态紧急,必须立即行动!
“两位大人,你们应该知道,眼下什么最为重要!”
赵寒说完,一下放开令狐德正的手,往夜色下的那个小侧院,飞奔而去。
看着令狐德正两人的表情,听了赵寒的话,杜松云和李希愚好像也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们对望一眼,身形一动,跟着赵寒也往小侧院去了。
柳孝岩和孔怀亮等人,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可见双方的主帅都如此行动了,他们也立即一声指挥,带着各自的人马跟随而去。
就只剩下了扬州州府的人马,还在原地。
“房大人……”
那个随从法曹参军常公甫,提醒道:
“那两位大人都过去了,咱们是不是也该……”
“对啊大人,”裴敬仁也道,“看来事情有变,咱们必须跟上!”
还发着愣的房遗直,忽然回过了神来。
他冷冷望了眼两支远去的兵队,一挥手、带着州府人马,也往小侧院涌了过去。
第393章 白衣黑衣,两个女鬼?
黑夜下,小侧院的门前。
那些守卫的兵卒都不见了,一片空荡荡的。
赵寒身形一闪,进了院子。
这院子不大,但收拾得非常干净,就像那些隐士隐居的庭院,清雅别致。
可此时那个青石铺成的地面上,却躺满了一大片尸首。
那些尸首有数十个之多,都闭着眼、脸色阴沉沉的,穿着兵卒和奴仆等的服饰,有男有女。
一看,这就是在院子里守卫和伺候的人等。
赵寒迅速扫视着四周。
忽然,他的目光停在了小院深处,那唯一一间厢房的屋顶。
夜色下,屋顶上似乎萦绕着一层薄雾。
雾气之中,一个白色影子站在那里,好像披着件白衣一样的东西,微微蠕动着。
好像是个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
赵寒顿时想起了,之前自己两次在案情现场遇见的,那个神秘黑衣女子。
之前是黑衣,如今又突然出现一个白衣。
那这两位,是不是就是同一个人?
屋顶上雾气朦胧,那白衣女子的样貌细节等等,根本看不清楚。
可那个身形还是约莫看得到,和那个黑衣女子,完全不像。
这白衣女子的手里,好像还抱着个小孩一样的东西,黑乎乎的,也看不明白。
赵寒立即默念咒文,运起了探气之术。
这白衣女子的身上,似乎有一股天地元气的悸动。
可这气息非常的古怪,不像正道的道佛之气、也不像邪门的妖鬼之气,和这世间任何的一种元气,都不相似。
可不知道为什么,赵寒又觉得这股气息,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觉。
但是,之前那个黑衣女子的身上,显然是一股强横诡异的妖气。
那和这白衣女子的气息,绝对不是同一种。
衣裳不同,身形有差,气息也截然不同。
难道,这两个神秘的女子,并不是同一个人?
这桩“女鬼沉江案”里,竟然有两个“女鬼”?
赵寒飞快思考着。
李希愚、杜松云和房遗直,各自带着人马,也涌进了院子里来。
令狐德正一眼看见地上的尸首,和屋顶上的白衣女子,脸色顿时大变:
“这……这女鬼,真的又来啦?!”
他这话一出,三方兵队里的所有人。
李希愚、柳孝岩,杜松云、孔怀亮、王弘恩,房遗直、裴敬仁、常公甫……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望向了那个白衣女子。
“令狐将军,”赵寒飞快道,“那晚你在捞起的沉船上,也看见这白衣女子了?”
令狐德正都有些失神了,也不管是谁问的了:
“对……就是它,就是这女鬼啊……”
那边,王弘恩还被人押着。
他也望着那个白衣女子,脸上也是一片苍白失色。
这就没错了。
不管这白衣女子是谁,是不是和那个黑衣女子,是同一个人。
既然她在那沉船上、在这李府中,两次出现,那就一定是和“女鬼沉江案”,有重大关连的人物。
“两位大人,”赵寒的语速飞快,“案子真凶的嫌疑人,已然现身。
二位,应该明白该怎么做了吧?”
对面,杜松云和李希愚对视一眼。两人的手同时一招,两边的兵将迅速出动,把那个厢房团团围了起来。
赵寒一抬头,凝望着白衣女子,身上的玄光烨烨而生。
此时屋顶上,白衣女子的身子突然一动,好像也低下了头来。
雾气之中,她那张完全看不清面目的脸上,仿佛有一道寒光,照了下来。
这一刻,地上数十具的尸首忽然一颤,颤巍巍地飘浮了起来。
每个尸首的身上,仿佛都有一股非常诡异的气息流淌着,衣裳像被鼓风了一样,全都扬动了起来。
霎时间,整个院子里,就像是个尸鬼漫天的森罗场一般。
几乎所有人,都露出了无比惊愕的神情。
唯有李希愚和杜松云两人,望着那惊悚的一幕,面容冷峻之极。
赵寒的神色也一下凝重。
很显然,这白衣女子是施展了某种法门,将这些尸首全都操控住了。
虽然赵寒不知道,她的这股奇异的气息,是什么。
可单从眼前这一幕就可以看出,这是一种异常强大、甚至比那黑衣女子的妖气,还要强横的气息。
好啊。
眼下我要的,不正是这等“强大”的敌手么?
来吧“女鬼”,今日小寒爷我就在此时此地,收伏了你。
赵寒的神识一动,左臂内,那个隐隐生长的巨大存在,似乎又再蠢蠢欲动而出!
就在此时,屋顶上。
白衣女子的身上,那股诡异的气息,似乎微微一颤。
半空中,那些飘浮的尸首猛然一抖,同时放出数十道惨白色的光,灼眼无比!
众人纷纷捂住了眼睛。
这一下来得太过突然,赵寒虽然有玄光护住眼睛,也禁不住稍微闭了闭眼。
嗖……
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风声,极其怪异。
赵寒猛一睁眼,望向屋顶。
夜色下,屋顶的雾气,不知何时消散了。
那个白衣女子,和她抱着的小孩一样的物事,不见了。
远方的天际,仿佛有个黑色的鸟类形状,远远飞入了夜空之中。
这一瞬,民间那个关于沉船案的传闻,立即涌上了众人的心头。
难道,这“女鬼”真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夜行游女、姑获鸟?!
赵寒迅速运法探测。
那股诡异强大的气息,似乎也正跟着它的主人,往暗夜的远方飞逝而去。
赵寒正想追去。
半空中,那数十具的尸首忽然一阵颤抖,好像大雨一样,漫天落了下来!
院里的众人吓得纷纷躲避。
噗噗噗……
尸首全都落在了地上,布满了整个院子。
被这一下阻碍,远处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无法再追踪了。
赵寒目光一凝,望向了地上的干尸。
所有尸首身上的血肉骨头,都像突然被什么抽干了,收缩成了个黑乎乎的、小孩大小的形状。
这个样子,就跟赵寒在河底沉船上看到的、桅杆上挂着的干尸,一模一样。
难道,这个白衣女子,才是真正的女鬼?
那她和那些黑袍突厥人、那个“那落迦”,又有什么关系?
我之前两次遇见的,那个黑衣女子,又是谁?
赵寒思考着。
他忽然一抬头,望向了前方的那个厢房。
李希愚和杜松云也睁开了眼,同时往那厢房望了过去。
那位“非常重要”的人物,大唐当朝太子李承乾,就被关在那里面。那个房门正大开着,里面黑沉沉的,什么都看不见。
没有任何言语,三人身形同时一动,往那个厢房飞奔而去。
第394章 离奇的失踪
赵寒身法最快、跑在前头,李希愚紧随其后,也俨然是一位凡俗的武学高手。
杜松云远远落在了后面,那脚力,似乎只是个普通文人。
三人穿过院子里的所有干尸,先后跑进了厢房之中。
赵寒打起了火折子。
房内,一切摆设如常。
正中央一张书桌的旁边,两名侍女躺在了地上。
她们的身子也和外面的尸首一样,全部缩小成了,小孩的干尸模样。
尸首旁边的地上,茶壶碎成了几块,满地的茶水,内散发出了阵阵的香气。
显然她们是刚伺候完什么人用茶,正想离开,便遇害了。
那书桌上放着一本《论语》,半杯清茶热气腾腾,好像是刚被人喝掉了一半。
可桌前的椅子上,却是空空如也。
李希愚迅速扫视着屋内。
四周全都是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不见。
那位被他好生款待在这房里的,大唐当朝东宫太子、李承乾,失踪了。
李希愚一向儒雅淡然、泰山崩于前都不惊的脸上,忽然变了色。
杜松云的脸色也一下冷了。
“搜。”
李杜两人同时说了一个字。
身后,令狐德正和孔怀亮带着多名府兵,柳孝岩带着卫察司的人,迅速在屋内搜寻了起来。
可所有的东西都翻了个底朝天,依然什么都没有找到。
那位太子李承乾,好像凭空消失了。
赵寒看着眼前的一切。
没人,也不见尸首。
显然,这屋里的那个“非常重要”的人物,是被人掳走了。
那掳走她的人,当然就是刚才的那个白衣女子了。
只是,刚才在屋顶上,白衣女子的手里只抱着一个小孩,并没有看到其他任何人的踪迹。
而据我的推断,这位重要人物,显然不可能是个小孩。
可如果这个人不是被白衣女子掳走的,那么,他又去了哪里?
赵寒正想着,门外的院子里,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洛羽儿、姜无惧、萧寻和那位年轻道姑鱼青花,一起冲进来,进了厢房。
今晚,赵寒来找李希愚商谈,洛羽儿他们也跟了来。
因为事关机密,不宜太多人一起,赵寒就让他们先在外头等着。
“你们怎么来了?”赵寒道。
洛羽儿道:
“是方夫人出去告诉我们,赵寒你和李大人这边有危险,我们就马上过来了。
赵寒你放心,有我们帮你,绝不会让他们胡来的。”
“没错,”姜无惧挥着长锥子,“大胆爷我刚宵完夜,正想减减我这肚子上这‘汉子肌’呢。
谁敢动我寒老弟,我一锥子让他‘悬梁刺股’!”
萧寻手按腰间薄鞘,冷冷看着那些府兵。
鱼青花却是甜笑着、斜靠在门边,背上的紫色怪剑,在夜色下依然惹人注目。
“羽儿你说,是方夫人叫你来的。”
赵寒想了想,又道:
“那夫人她呢?”
“夫人她让曹管事来叫我的,”洛羽儿道,“夫人自己去召集府里其他的家丁了,说马上就来。”
正说着,又是一阵脚步声响。
方念莺和曹惜月带着大帮的李府家丁,冲进了院子。家丁守在院子四周,方念莺两人也进了厢房。
方念莺手持着一个精致的鲛皮小鞘,里面装着一把匕首。
“夫君,”她对李希愚道,“妾身鲁莽,又回来了。
妾身真的不能看着,夫君您被人冤枉。
夫君您曾教我习武,那今晚妾身就要以这身武艺,与夫君您同进退,共存亡!”
她一下抽出匕首、握在胸前,温婉清丽的脸上,神色坚毅无比。
对面,杜松云一向淡然的脸色,忽然阴沉得犹如地狱阎罗。
仿佛对于他,这太子李承乾的失踪,是一件何等惊天动地的大事:
“李希愚,你好大的胆子。
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是!”
令狐德正铁锏一挥,大都督府的府兵们一举刀枪,就要冲上来拿人。
门外,那些刺史府的人马,一直没有进来。
那裴敬仁望着院子里的干尸,有些愣神的样子。
此时他听到房里杜松云的声音,忽然回过了神来,道:
“房大人,他们要动手了!”
旁边,房遗直也望着那些干尸,一言不发。
“房大人,”裴敬仁忽然放低声音,“如果真让那杜松云抓了李大人,那越王那边,可就麻烦大了。
房大人,当断不断、必为所乱啊!”
这句话似乎提醒了房遗直。
他举起了手,好像要发出号令,可又停在半空,没有落下。
屋内,洛羽儿等人兵刃一振,玄光烨烨而出。
柳孝岩长戟一震、方念莺匕首一指,一众卫察司和李府的人,就要迎敌!
“都住手。”
赵寒忽然一声冷喝,震得众人的耳朵,嗡嗡作响。
“李大人,杜大人……”
赵寒的声音冷冷,对李希愚和杜松云道:
“今晚的事到了如此地步,我想,咱们这里没人能够预料到。
如今,在下有些非常重要的话,想和两位大人单独说。
可否?”
众人的刀枪都停在半空,望着李希愚和杜松云两人。
李希愚看着黑沉沉的屋内,又看了眼赵寒,道:
“念莺、孝岩,你们退下吧。”
“大人,可他们的人还在啊!”柳孝岩道。
“夫君,”方念莺也道,“他们……”
“我说,退下。”李希愚道。
柳孝岩只好收回兵刃、朝着李希愚一躬,方念莺说了声“夫君你一定要保重”,两人带着各自的人手,全部退出了厢房外。
令狐德正见这有机可乘了,就想带兵抓人。
“你们也退出去。”杜松云的声音,冷峻无比。
令狐德正和孔怀亮只好也一叩首,带着大都督府的人马,也退了出去。
赵寒看了眼洛羽儿。
洛羽儿马上会意,和姜无惧、萧寻也往外走去,鱼青花笑看了眼赵寒,也一起走了。
众人已去,房门一关。
昏暗的烛火下,偌大的厢房里面,就只剩下了三个身影。
“赵法师,”杜松云冷冷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否则,杜某立即拿人。”
赵寒毫不犹豫:
“二位大人,这间房里关的就是当朝东宫太子、李承乾,对么?”
李杜两人一愕。
太子的身份可是无比隐秘的消息,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几乎再没别人知道了。
这赵法师,他是怎么得知的?
第395章 一条船上的人
杜松云冷冷看了眼李希愚。
“杜大人您别误会,”赵寒道,“李大人从没跟我说过,太子的身份。
这是我自己推断出来的。”
自从在路上,赵寒救了杜松云一行人之后,他就已经感觉到,那位穆公子的不同一般了。
后来,杜松云在李府里,亮明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是扬州黜陟大使、当朝三品太子詹事,可在穆云行的面前,他却是毕恭毕敬的,还叫他少爷。
那穆云行的一言一行,也透露出一种养尊处优、颇有教养的神态。
那么此人的身份,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而到了扬州之后,穆云行并没有跟着杜松云一起出现。
再后来明月楼的那晚,李希愚派人封楼搜查,并从船上抓了什么人回来。
虽然,他没有告诉赵寒。
可赵寒很快就发现了,从那晚起,李大人就在后院专门辟出了个院子,将个神秘人物关了起来。
赵寒问李希愚,他又绝口不肯说出那人的身份。
而自从那个人被关在李府之中,杜松云就连续两次带兵上门。
这一次,他更是直接闯进府里,就往这后院来了。
而刚才一听到女鬼的声音,李杜两人立马非常紧张,往这院子冲了过来。
当看到厢房里的那个人失了踪,这两位向来沉稳如山的高官,脸上都变了色。
这些线索一旦联系起来,那这个“重要人物”究竟是谁,马上就可以推断而出了。
这么看来,当初在明月楼三楼的贵厢里,那位能用颜楚楚颜掌柜、来做筹注的“至尊贵客”,也必是这李承乾无疑了。
当然,这推断中涉及许多机密,是不适宜当面说出来的。
赵寒也不解释,就道:
“在下知道,二位之间可能存在诸多的嫌隙,有待解决。
可眼下,大唐当朝太子失了踪,二位作为此事的直接当事人,恐怕谁都脱不了干系。
所以,二位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杜松云冷哼一声:
“赵法师我知道,你这是又想再给这李希愚,找一个让我不抓他的理由。
可这一次,你错了。
此事之中,李希愚他私自扣押太子殿下,已是忤逆之大罪。
而今,殿下竟然还在他的府中无故失踪,这即便是将他千刀万剐、诛灭九族,也不为过。
而赵法师你一直跟随李希愚办案,殿下失踪之事,你也脱不了干系。
杜某身为扬州黜陟大使,带兵将你们一干罪人抓拿归案,理所应当。
我怎么可能,与你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这是反驳,也是隐隐的威胁。
李希愚神色凝重,没有回答。
赵寒冷冷一笑:
“谢杜大人提醒。
大人您说,您在此事中,一切秉公而为、毫无罪责。
那在下想请问一句,这次太子殿下突然下扬州,他是跟着谁来的?
他到扬州、上青楼,被当场抓获,然后失踪。
这一切,又是在谁管辖的扬州城里,发生的?”
杜松云面色一凝。
赵寒的意思,他当然明白。
赵寒是说,这次太子下江南,就是跟着你杜松云来的。
可他到了扬州,竟然去了青楼厮混,被人当场抓住,最后还失了踪。
这些,也都是在你杜松云管辖下的扬州里,发生的。
这一追查起来,你杜松云身为太子之师、扬州的实际掌控者,这疏于管教保护的罪责,还少得了吗?
杜松云沉思着。
半晌,他冷冷道:
“说吧,你想怎么样。”
“暂罢干戈,共同破案。”
赵寒道:
“唯今之计,只有将这个‘女鬼沉江案’迅速查破,才有可能找到并救回太子殿下,才能挽救这个巨大的危局。
而在这扬州城里,对案子最熟悉的,就是我们这些人。
如果杜大人把我们都抓了起来,封了卫察司,那就相当于自断一臂。
那太子殿下的安危,还有杜大人您的身家性命,可就难保了。”
“你凭什么说,”杜松云道,“殿下的失踪,和沉船案有关?”
赵寒道:
“难道大人忘了,刚才在屋顶上的那个白衣女子?
还有,令狐将军和王大人看到那白衣女子时,是个什么表现,大人您也都看到了。
那白衣女子,必定是和‘女鬼沉江案’有关的重要人物。
说不定,她就是‘女鬼’本尊。
这女子在这院里一出现,太子殿下就不见了,也没有任何尸首的痕迹。
很显然,殿下就是被她或者是她的人,掳走了。”
杜松云面色阴沉:
“即便那女子就是女鬼,可她也只是祸害些船只而已。
为何她会出现在此地,还要掳走太子?”
“眼下还不清楚,”赵寒道,“但我们有线索表明,这案子的背后,很可能和某个强大的隐秘势力有关。
而对于这个势力而言,活的太子比死的太子,要有用得多。“
杜松云目光一凝:
“什么隐秘势力?你们,都查到了什么?”
赵寒所说的“隐秘势力”,当然就是那些貌似“突厥豹师”的,黑袍突厥人了。
依照目前的线索来看,这沉船案,极有可能就是这些人弄出来的。
他们做这么多的事,还收买了大半个扬州官场,其背后,可能还有西突厥国针对整个大唐的阴谋。
而在这个案子里,有一名大唐高官,收受了这些突厥人的巨额贿赂。
这个高官,正是眼前的这位杜大人,杜松云。
那么这杜松云,他究竟是像其他那些官员那样,只收贿赂、不问出处,还是他和那些突厥人,还有什么隐秘的关系?
他究竟有没有,涉足到这个大阴谋之中?
如果,单看他一直以来以及今晚的表现,似乎这杜松云,对这一切并不知情。
所以当初,他才会同意,让李希愚留下来办案。
今晚看到白衣女子的出现和李承乾的失踪,他才会如此的惊讶。
可另一方面,这杜松云又一直和李大人不对付,屡次要将大人抓拿入狱,干扰办案。
这些行为,又很像是在帮助那些突厥人。
这杜松云果然是个朝堂老江湖,城府极深,让人摸不透底细。
可不管如何,眼下他带着大军,包围了整个李府。
虽然我们也有人手,可比起杜松云的人马来,人数实在少得可怜。
虽然那房遗直,也带了些州府的兵将来帮忙。
可一来他人数也不多,而来看他的模样,似乎被杜松云说中了什么心事,正在犹豫是不是要帮李大人。
这样的形势,对我方非常的不利。
小寒爷我和羽儿等化外修士还好说,虽然我们无法将对方的大军消灭,可全身而退,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可李大人、方夫人、柳参军,还有曹管事等李府的上下人等,可真要遭殃了。
所以,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怎么让杜松云把大军退走。
而我方也还能保存实力,继续把这个眼见就要触及真相的案子,继续追查下去,破了。
只要破了案,那杜松云是否参与了阴谋,就一目了然了。
很好。
既然事已至此,那就必须再将他一军。
赵寒一念而过,就道:
“杜大人,您想知道,我和李大人都查到什么了。
那在下,可否先问您一句话?”
“说。”杜松云道。
赵寒淡淡一笑,忽然直视着杜松云,目光一下锐利如刀:
“请问杜大人,‘相洹春坊’,是什么意思?”
第396章 三强斗智
赵寒这一问,是带着威胁的。
因为,如果杜松云就是那“相洹春坊”的话。
那他收受贿赂、私通敌国,这要是报给长安朝廷,那就是斩首灭族的大罪。
杜松云看着赵寒。
半晌,他忽然冷冷一笑:
“果然,你们还是查到了。”
“这么说,”赵寒道,“杜大人您承认了?”
杜松云冷峻的脸上,忽然现出了一种奇异的神色:
“赵法师,你确是一位,世间少见的少年英才。
可你毕竟年岁尚小,这妖鬼破案之事,你或许还能左右一二。
可这朝堂政事、社稷天下,其中有多少的运筹帷幄、暗箭明枪,又岂是你能够全部知晓的?
这样吧……”
杜松云的声音,忽然缓和了些:
“赵法师,你曾救过杜某一命,杜某至今仍心存感激。
您刚才说了这许多,无非就是想让杜某退兵,先不把所有人都抓了。
这一点,杜某可以应承。”
赵寒目光一凝。
听这话,这杜松云是承认了,他就是那个“相洹春坊”。
可他的意思又好像在说,他收受那些突厥人的贿赂,背后还藏着什么重大的、有关社稷的图谋。
那是什么图谋,竟然要和那些突厥人和贿赂窝案,搅在一起?
赵寒想从杜松云的神情上寻找答案,可杜松云波澜不惊,没有露出一丝破绽。
好,不管如何,这杜松云已经答应退兵,不再抓人。
只要解了眼前大军围困之危,这杜松云和突厥人是什么关系、有没有参与他们的阴谋,小寒爷我下来就可以查清楚。
赵寒正想回应。
杜松云又说了:
“不过这一次,杜某不能再重蹈覆辙。
杜某可以先不抓赵法师你们,可李希愚、李大人,他必须跟我进大都督府,作为人质。”
原来如此。
我就说,你这么个老谋深算的人,怎么会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不行。”
赵寒道:
“李大人是办案的中坚人物,没有他在,卫察司的人马就是一盘散沙。
那从速破案救人,又何从谈起?”
杜松云冷笑:
“赵法师,杜某不抓你们,已是仁至义尽了。你以为,我还会让你们继续办案么?”
“是么?”赵寒道,“那破不了案,杜大人您就不怕,太子他再也回不来了么?”
杜松云正想说话。
“不必再说了。”
李希愚忽然开口了:
“杜大人,李某愿意跟您去大都督府。”
怎么,李大人竟然自己答应了?
赵寒立即道:“李大人,不可。”
李希愚环顾着空空的厢房,捋着长须道:
“赵法师,李某之所以将太子殿下请入府中,确是为了办案着想。
李某本想,可以藉此获得更多的时辰,让我等破了那沉船案,给所有人一个明白的交代。
然后,李某必将殿下恭送出府,亲自前往长安,向皇上请罪。
可万没想到,殿下竟然失了踪。
太子殿下乃我大唐皇储,圣上钦命之皇位继承人。
李某此举,上负了皇上的浩荡圣恩,下负了黎民百姓的百般信任,乃是犯下了滔天大罪。
杜大人即便立即将李某就地正法,李某也是死而无憾。
如今,杜大人只是让李某去做人质,那已是仁义之至了。”
“可是李大人,”赵寒道,“如果您去了大都督府,那必然就是阶下囚,还有生命之危。
而且李大人,即使您肯放弃一切前去。
那方夫人、柳参军,还有那一帮追随您的将士们,他们又岂肯让您如此?
这扬州一城的百姓,还盼着大人您领军破案。
他们,又岂肯让您如此?”
赵寒的话,句句中肯有理。
李希愚脸色凝然,忽然朝赵寒一拱道:
“赵法师,李某深知,您这一切都是为李某计。
李某深感为谢。
可李某乃大唐之臣,累太子为人所挟,此罪再怎么说,也无法推脱。
赵法师您的好意,李某心领了。
杜大人……”
李希愚看着杜松云:
“此事从头至尾,都是李某一人所为,与赵法师、卫察司和李府一众人等无关。
眼下,这沉船案与殿下失踪之事,正是需要人手之时。
还请杜大人放过赵法师他们,让其继续办案。李某这便束手就擒,生死随意、绝无二话。”
杜松云冷笑道:
“想一人担下全责,让其他人脱身,还继续办案?
李大人,您认为,如今你还有资格对我说这样的话么?”
“既然杜大人不肯,那也无妨。”
李希愚身形忽然一动,从墙上的剑鞘里,抽出一把剑来。
那剑通体银光闪闪,烛火下,泛着锋利的寒光。
杜松云却毫不惊慌,冷冷道:
“李大人,您这是想威胁于杜某么?
您临罪不认、还胁迫朝官,这是罪加一等,必受削官下狱、斩首灭族之大刑!”
李希愚淡然一笑,修长的手指,在剑身上缓缓摸过:
“李某知道,杜大人您奉旨前来扬州,是为了破案。
可是大人您扪心自问一句,此行除了圣命之外,您就真的没有别的用心了么?”
“你什么意思?”杜松云道。
李希愚手中的长剑,缓缓指着前方:
“太子殿下千金之躯,忽然便服南下,与杜大人您一同来了扬州。
而大人您一到扬州,就夺了李某的长史之职,控制了大都督府。而后又抓了王弘恩,将整个沉船案的罪名,都扣在李某的头上。
杜大人,您不会说,这全都是皇上的旨意吧?”
这话的意思就是,杜松云你做这么多事,其中也有很大的私心——
为了朝中的权力争斗,甚至,为了夺嫡之争。
杜松云面色冷冷,不说话。
“还有……”
李希愚道:
“刚才,赵法师说的‘相洹春坊’。
这‘相洹春坊’的名下,收受的金额如此巨大,李某实难相信,这仅仅是给杜大人您一个人的。
近年来,李某虽远在扬州,可还是风闻了一些朝中的谣言。
那谣言说,以往勤俭恭良的太子殿下,近年来的用度越来越大,竟有了大肆挥霍的迹象。
据说皇上听了,也是龙颜不悦。
可那太子东宫的用度,都是有卷在册,定额配给的。
殿下他究竟哪里来,那么多的钱银?
杜大人,您是太子之师,平日与殿下走得最近。
如果皇上他知道了,杜大人您这‘相洹春坊’收受巨额钱财的事,再和殿下挥霍之事,联系起来。
您说,皇上他会怎么想?”
李希愚说着,儒雅的目光忽然一冷,长剑凌空一刺而出。
嗡……
剑身一阵嗡鸣,厢房内的空气,仿佛都为之震动而起。
李希愚的意思很明显。
杜松云在扬州收的钱财,其中许多肯定是暗中给了太子。这要是让皇上知道了,可就是不得了的大事。
杜松云看着那把长剑。
半晌,他忽然又冷笑一声:
“李大人,你以为搬出了这‘相洹春坊’的事,就能吓住杜某了?
好啊。
既然您这么说,那杜某岂不是更该将你们一网打尽,以绝后患了么?”
杜松云这么说着,眼神里生起了一股,森然的杀气。
第397章 舍身只为破案
哈哈哈……
赵寒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在厢房里回荡着,把杜松云的那股杀气掩盖了下去。
“赵法师,”杜松云面容冷峻,“你笑什么?”
“我是在笑啊,”赵寒道,“杜大人您果然是处乱不惊,稳如泰山。
可就是,还是有点不通透。
大人您说,只要把我们一网打尽,就再没人知道您和太子背后的那些事,就能把后患消除。
太子殿下的东宫之位,也就高枕无忧了。
可您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事?”杜松云道。
“是谁掳走了太子。”
赵寒道:
“此次太子殿下来扬州,乃是绝对机密之事。而在扬州,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在这房里了,就是我们三人。
李大人早就把殿下请进了府里,他根本没必要,再‘挟持’太子一次。
在下只是个办案法师,和你们这些朝堂权斗,没有任何利益关连。
而杜大人您自己,就更不可能开这样的玩笑。
所以,劫持太子的不是我们三人中的一个,而是另有其人。
这,才是最大的‘后患’。”
杜松云的眼神似乎一动。
“所以,”赵寒道,“即使杜大人您把我们这些人全都灭了口,那个‘后患’,也绝不会就此消除。
反而,因为没了我们这些破案的人,它将会更加的肆无忌惮。
到那时,别说东宫之位,就算是太子的性命,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杜松云冷冷道:
“那这么说,你知道是谁,挟持了太子殿下了?”
赵寒飞快思考着。
前面,这杜松云已经承认了,他就是那个收受突厥人贿赂的,“相洹春坊”。
如果,他真的参与了突厥人的阴谋,那太子李承乾被突厥人派人劫去了,他当然也会知道。
可看他现在的样子,似乎对此毫不知情。
好,既然你继续藏而不露,我也无须多问。
先解了眼前的危局,下来,小寒爷我再慢慢跟你计较。
“不知道。”
赵寒就道:
“可我知道,以我目前手上的线索,很快就可以查出来。
可如果今晚,杜大人您执意,要把我们一锅端了。
那我敢保证,我们知道的所有沉船案的线索,将会烂在我们的肚子里,永远不见天日。
到那时,这案子还能不能破得了,太子还能不能平安渡过此劫。
杜大人,您自己掂量。”
赵寒的语气淡淡的,却带了一种逼迫的威势。
杜松云看着少年,又看了看手持长剑的李希愚,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赵法师……”
他忽然冷笑一声:
“你果然是与众不同。
好,杜某就再信你一回。
今晚我不抓你,卫察司的人马也都留给你,让你带着他们继续破案。
杜某手中关于案情的线索,可以与你分享,杜某手下的兵马,只要是为了破案,也可以供你们使用。
但我有两个条件。
其一,你们必须从速破案,并以找到并救回太子殿下,做为第一要务。
其二,今晚,李希愚他必须跟我走。
这两个条件,只要有一条你们不答应……”
杜松云忽然一步走上,面对着赵寒和那把长剑:
“杜某就算今晚身首异处,那我麾下那千人的大军,也绝不会让你们走出李府一步。”
杜松云的意思,就是答应李希愚的请求了。
可让李大人去做人质,这对他是极其危险的。
赵寒再想说些什么,李希愚却把长剑一收,朝杜松云一拱手答应道:
“杜大人的说法合情合理,李某在此,谢过杜大人了。”
杜松云哼了一声,看着赵寒:
“赵法师,你可记住了,你今晚说的所有的话。若是你破不了案、救不回太子,又或者……”
他顿了一顿,脸色忽然变得阴沉:
“让杜某听到,有任何不利于太子与杜某的消息,泄露了出去。
那李大人的这条命,就别想再要了。”
杜松云说完一转身,推开房门就走了出去。
“李大人,您真的要跟他去?”赵寒道。
李希愚点头:
“赵法师,为了破案之事能够继续,李某此行,非去不可。
赵法师您的能力,李某深信不疑。
李某将会请杜大人,暂授您卫察司办案使之职。孝岩麾下卫察司的所有人马,还有这李府的家丁,也全都交由法师您统辖。
李某就在那大都督府的大牢之中,坐等法师您的好消息。
太子殿下的安危,扬州百姓的民生,这大唐商贸命脉的延续,就全仰仗赵法师您了。
李某,拜托了。”
李希愚一躬身,将长剑平举、双手递给赵寒,诚恳之至。
此情此景,还有什么可说的?
赵寒接过长剑,也朝李希愚深深一拜:
“大人放心,此‘女鬼沉江案’,在下必破之。”
李希愚再多谢了一句,好像又想起了什么。
他就说,李某曾答应了洛姑娘,帮她在扬州找寻亲生父母。
洛姑娘把她那个木剑挂饰,给李某看过。
李某已让人在全城查找,直到昨日,终于收到了一个消息。
洛姑娘的那个挂饰,应该是扬州城东的‘常乐坊’里,一位木匠做的。
听说,那木匠在扬州已经多年,手艺非常了得,人们都叫他“鲁木匠”。
可据那附近的百姓说,那鲁木匠好像许久都没在坊中出现,不知去了哪里。
李某本待让人继续追查,等有了确切消息,再跟洛姑娘说。
可不料,竟然遇到了今夜之事。
赵法师,烦请您将此事告知洛姑娘。
还请她宽心,李某待会出去,将吩咐孝岩继续跟着此事,一定给洛姑娘一个明白的交代。
赵寒多谢了李希愚,说我们此来扬州,就是为了帮羽儿寻找父母。
这事当然重要。
可眼下破案之事,更是生死攸关。
我们先合力破了案子,过后我也一定会帮羽儿,找到她久别了的双亲。
两人互道珍重,李希愚一拂袖,朝门外那片刀枪的丛林走了出去,淡然无惧。
赵寒望着,那个儒雅伟岸的身影远去。
没想到,这沉船案一波三折,今日居然发展到了这个境地。
那个掳走太子的白衣女子,应该就是那些突厥人派来的,就是那个“女鬼”了。
那么,那个黑衣女子,她烧了明月楼的卷册,还用毒水淹没了延府的地洞。
她又是谁?
是不是也是突厥人的人?
在这案子里,明月楼的掌柜颜楚楚,大唐太子李承乾,先后失了踪。
他们是否,也是被那些突厥人劫走的?
这些突厥人在扬州,弄了沉船案和这么一大摊子的事,其背后的大阴谋究竟是什么?
这一切,目前还是一个谜。
而这个解谜的方子,如今就握在了小寒爷我的手里。
延永寿的线索,已经用尽了。
虽然杜松云承认了他就是“相洹春坊”,可他对背后的事讳莫如深、还手握着大军,这条线索也暂时进行不下去。
无妨。
还有一个,非常重要、而且更直接的线索在。
就是那个突厥商行,“阿悉结氏行”。
别忘了,小寒爷我在这扬州城里,还有一位新认识、却又很熟的“朋友”。
而她就是突厥人,对这城里突厥族人的情况,非常了解。
这一回,我一定要把那个“阿悉结氏行”、那帮神秘突厥人的底细,查个一清二楚。
我要让你们这帮家伙,无所遁形。
赵寒目光一凝,手里的玄光忽然一盛,长剑凌空飞出,镫地直入了房内的一条大柱之中。
第398章 查案,怀化坊、祆祠
扬州城西,有个特殊的坊里,叫“怀化坊”。
这坊里行走的人,一个个都是高鼻深目、头戴胡帽的胡人,来往都是胡声笑语,时不时还可以见到驮着货物的骆驼。
坊内的深处,有个占地颇大的寺院,圆顶拱形,和大唐的道观佛寺截然不同。
如今大唐境内有三大胡教,分别为景教、摩尼教和祆教。
这间寺院,正是祆教信徒祭祀祈祷的庙宇,世称“祆祠”。
此时,祆祠的拱形大门前,站着个黑色胡服的蒙面少年。
身旁,一名胡族少女轻纱蒙面,身着翠色的胡裙,体态轻盈而迷人。
胡族少女走到门前,轻轻叩了几下,说了一句胡语。
那门咧的开了,出现了一名胡女。
她身着黑色的祆教裙服,黑纱蒙面、身段婀娜,显然也是个大美人。
她微微弯腰,对翠裙少女做了个叩首礼,侧身站在了门边。
翠裙少女就和胡服少年,一起走了进去。
门里,是一条空荡荡的长廊。
长廊两边的装饰和摆设,都是清一色的突厥风格,别有一番异域风情。
“喀贝莎,”翠裙少女说着突厥语,“你先下去吧,我与客人自己进去就好了。”
黑裙胡女看了眼胡服少年,轻轻点头,走了开去。
长廊里,就只剩下了那两个人。
翠裙少女忽然嘻嘻一笑,把面纱一摘,正是那可爱美萌的胡族少女,苏雨童。
“赵寒,”她对身旁的胡服少年道,“我说什么来着?
你穿上我们族人的服装,那就是这天下,最好看的男子了。
你看,果然吧?”
胡服少年淡淡一笑,也把蒙面的黑布摘了下来。
正是赵寒。
那一身异域的胡服穿在他的身上,让那个平日青衫随意的他,好像忽然换了个人似的,显得俊朗非凡。
“谢苏姑娘夸奖。”
赵寒笑道:
“还是姑娘你的主意好。
要不是有了这身打扮,我今天想进这‘怀化坊’来,又不惊动旁人,还真是不容易办到了。”
原来,那晚在李府里,赵寒、李希愚和杜松云达成了一致。
李希愚就跟着杜松云的大军,去了大都督府。
三个人的约定,因为事关太子身份的机密,所以也没有跟其他人细说。
只是说了,让赵法师继续带人办案,李大人则暂时扣在大都督府里,“作客”。
方念莺和柳孝岩就非常不解,不肯让李希愚离开。
李希愚就说,我心意已决,你们不必多说。你们只需要勠力同心,协助赵法师、早日破案。
这样,我大唐和扬州百姓,就可以早日重归安宁,我李希愚的清白,也就可以一清二楚了。
方念莺虽然很伤心,可也只好含泪同意了。
而那个令狐德正,他本来想趁这次机会,把赵寒也一起拿下。
可偏偏这杜大人又说要放了这小子,令狐德正只好又忍着气,带兵跟着杜松云走了。
临走前,他还回望了一眼,地上的干尸和那个屋顶。
似乎那个白衣女鬼的再次出现,还让他一直后怕不已。
而扬州刺史府那边,裴敬仁虽然也是愤愤不平,但也没有办法。
房遗直则一直冷冷看着。
直到李希愚离开了,他才远远望了赵寒一眼,带着州府的人马,也退走了。
对于这个结果,洛羽儿和姜无惧等人当然也有不解。
可他们很了解赵寒,知道他这么做肯定有原因,所以也不多问一句。
而那位年轻道姑鱼青花,从头到尾都只是笑看着,一句话都不说。
只是,似乎她对于那些干尸和那个厢房,好像很感兴趣,一直这看看那看看的。
时不时的,她还偷偷看了赵寒几眼,脸上带着甜甜的笑。
李府的事,已告一段落。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迅速破案。
这不仅关乎扬州的民生,还和李大人的生死息息相关。
所以赵寒带着洛羽儿等人,立即就和方念莺、柳孝岩一起,商量接下来的办案事宜。
而这办案的突破口,当然就是那个“阿悉结氏行”了。
此前,赵寒早就暗中找了那位突厥商人哥舒摩罗,请他帮忙在城里的突厥人聚居地里,寻找那“阿悉结氏行”的下落。
次日一早,众人通宵谈完了案情,正准备离开。
那胡族少女苏雨童突然上了门,说有事,要和赵寒单独谈。
她对赵寒说,哥舒摩罗已经利用了各种关系,几乎将整座扬州城里、突厥聚居的地界,暗中查了个遍。
并没有发现,有任何突厥豹师的人。
也没人见过,那帮神秘的黑袍突厥人,和他们用的那种暗火异术。
而城里上百家的突厥商行里,也没有一家,叫做“阿悉结氏行”。
本来,哥舒摩罗以为这次要无功而返了。
可就在此时,他突然收到一个消息。
说是近来,这扬州城里,来了一位从突厥本土来的祆教“穆贝德”,也就是大祭司。
有个教徒说,他曾无意中听到,这位“穆贝德”大祭司,提起过那个“阿悉结氏行”。
哥舒摩罗就想去问那位大祭司。
可他又怕打草惊蛇,所以才先让苏雨童来告知赵寒,请他拿主意。
赵寒说,这非常好。
哥舒先生说得不错,此事必须我亲自去办,劳烦苏姑娘,马上带我去见那位穆贝德。
苏雨童说,赵寒你可能不知道。
祆教是我突厥的国教,“穆贝德”身为教内的大祭司,在突厥族人里的地位是很高的。
不要说外族人,就算是突厥本族人,也并不是想见他就能见的。
而且据说,这位大祭司还是个深入简出的隐士,平日很少见人的。
不过,如果你真要去见他,也不是不行。
可首先,你必须打扮成我们族人信徒的样子,还只能一个人去见。
其次,你必须要有一个,能够让那位大祭司相信的向导,带着你去。
“苏姑娘,”赵寒想了想,笑道,“你说的这位向导,就是你自己吧?”
苏雨童嘻嘻一笑,萌萌的脸上俏丽无比:
“不愧是本姑娘喜欢的人嘛,一猜就中。
只不过呢,我也只能把你带进去。
至于那位穆贝德见不见你,又或者愿不愿意对你说、你想知道的事,那就要靠你自己咯。”
“苏姑娘请放心。”
赵寒笑道:
“只要你带了我去,一切,就都交给我好了。”
苏雨童走后,赵寒就将此事和众人说了。
那怀化坊,是胡人的聚居地。
依照大唐律令,如果没有特殊的事以及大都督府的特令,一般的官兵是不能随便进去搜查的。
而且这是去办案,必须暗查。
所以赵寒就和众人约定,他先一个人,进那怀化坊去。
他会想方设法,从那位大祭司口里,问出“阿悉结氏行”和那些神秘突厥人的线索。
而洛羽儿等人,还有方念莺和柳孝岩的人马,则乔装打扮,在怀化坊的外围待命。
如果一切进展顺利,就不用大功干戈,以免打草惊蛇。
万一遇到什么变故、真的需要动手,赵寒就会立即发出信号,就像明月楼那样。
众人立即带兵把怀化坊包围、搜查,将贼人一举拿下。
对赵寒的这个计策,方念莺和柳孝岩连声称好,就各自去准备了。
而洛羽儿,她当然也非常相信赵寒。
可她毕竟见过那帮突厥人的狠毒手段,尤其他们的手里,还有那威力巨大的黑火雷。
赵寒这次去,也算是直捣那些人的“巢穴”了。
万一他们孤注一掷,那赵寒可能会有很大的危险。
“赵寒,”洛羽儿道,“你就放心去办事吧。
我和无惧、小寻还有鱼师姐,我们会在外面随时准备着。一有事,你就给我信号,我马上和大家进来帮你。
你放心。
我这把刀会一直举着,直到你平安出来。”
她一拍背上的巨刀刀柄,水汪汪的大眼睛、莹莹地看着赵寒,充满了关切与坚决。
第399章 异域胡舞迷人心
“好了,再让我看看啊。”
祆祠里,苏雨童走到赵寒的面前,认真打量着少年的装束:
“嗯很不错了,就是领子这里,稍微乱了些。”
她玉手伸出,轻轻挽住赵寒脖子两边的衣领,小心地整理着。
非常的大胆,毫无大唐男女之间的那种顾忌。
苏雨童那张充满异域风情的少女脸庞,就在赵寒的眼前,一阵阵的体香,沁人心肺。
赵寒淡淡一笑,眼中没有半点色光。
苏雨童收回了手,又看了眼赵寒的样子:
“好了,这就完美了。
赵寒,那位‘穆贝德’说了,他只能见一个人,我只能带你到这里了,
我在外面等你。”
“多谢苏姑娘。”
赵寒叩首多谢了一句,就要往前走去。
苏雨童却伸出了一只手来:
“要多谢我,那就和我握个手吧?”
赵寒似乎一愣。
“怎么,”苏雨童笑道,“你这么厉害的一个人,妖魔鬼怪都不怕的,和本姑娘握个手,就不敢了?
今天这一路上来,你总是和我保持着距离。
怎么,还想着你那位洛姑娘呢?”
赵寒看着苏雨童,又看了看她那只白皙柔滑的手,忽然一笑:
“苏姑娘哪里的话?
你帮了我这么多,只是握个手,怎么足够表达我的谢意?
来,请受在下一抱。”
说完,他好像就要双手张开,往苏雨童的身上抱过去。
苏雨童一愕,本能地双手一下护着胸,往后退了开去。
赵寒笑看着少女。
他的手根本没动。
苏雨童也看着他,突然扑哧地笑了:
“好啊,没中我的招,竟然还反击回来了。
不错,不愧是本姑娘喜欢的人,哈哈哈哈……”
她笑着,蹦蹦跳跳地、就往长廊旁边的一扇小门,走了出去。
赵寒看着那个萌萌的胡族少女远去,哑然一笑,沿着长廊往前走去。
长廊的尽头,是一扇拱形大门。
那门有将近两人高,黑绿色的门身上,雕刻着各种奇异的胡人和异兽。
赵寒正想推门。
那门忽然咧的开了。
眼前,出现了一个拱顶宽敞的大厅。
大厅中央的四周,矗立着六个神像石雕。
他们穿着各种的奇装异服,骑在六只不同的异兽身上,有的拿刀、有的弯弓,拿着各式的奇形兵刃,全是胡族的风格。
石雕的顶上,都放着一个奇怪的黑色托盘。
六个石雕,围成了一个大圈。
大圈中央的地上,刻着一个巨大的图腾。
图腾上有一位胡族的神明,坐在一只双翅高飞的灵鸟之上,被一团熊熊的烈火包裹着。
犹如一位,正在乘鸟高飞的火神。
大厅正前方的深处,还有一个圆形的祭坛,坛上空空如也。
除了这些东西之外,这整个大厅里空荡荡的,什么人影都看不见。
苏姑娘说了,那位祆教“穆贝德”大祭司,就在这里面等着我的。
可如今这里,却一个人都没有。
赵寒环顾了四周一眼。
他忽然一迈步,沿着火红色的石道,一直走到了前面大圈的中央,那个巨大的火神图腾之上。
就在此时,四周六个神像的头顶,奇形的黑盘突然一震。
黑盘上,六道火光忽然燃烧了起来,诡异而扭曲。
神像的身上,突然有扇石门一打而开,六个黑袍身影闪了出来。
早料到你有花招了。
赵寒淡淡一笑,身上的玄光烨烨而起。
刷……
那些身影上的黑袍,忽然掀开,往四周飘了开去。
六个美妙无比的胡族少女身段,同时现了出来。
她们穿着胡族的半腰罗裙,薄纱蒙面,身姿浮凸迷人,充满了异域风情。
一声胡鼓、几声胡琴,突然在大厅里回荡了起来。
似乎是有些什么乐师,正在某个隐藏角落里,演奏着。
火光下,那跳动的胡乐声中。
六名罗裙胡族少女,扭动着迷人的身姿,围着大圈中央的赵寒,跳起了那动人的胡腾舞来。
火光摇曳,大厅空旷,神像的面目狰狞。
赵寒的四周,六个胡族美人的身段、旋转舞动着,有种说不出来的黑暗和诱惑并存的感觉。
赵寒却依然岿然不动。
他身上的玄光流淌着,眼神凝然,飞快地扫视着厅内四周的一切动静。
就在此时,胡乐声音突然一变。
那首妖娆**的曲子,一下子变成了激昂猛烈,隐隐有刀箭厮杀之声。
大厅的四周,突然又涌出了六名胡族男子。
他们穿着一身艳丽的胡服,脸上戴着火形鬼怪的面具,手拿着一个半透明的小壶。
壶里,隐隐有火光透出。
男子们快步一动,来到六名胡族少女的身旁,和美人一起舞动了起来。
薄纱美人、鬼火男儿,贴身跳着剧烈的舞蹈,犹如鬼怪与天仙、黑暗与光明在一同舞动,惊悚而又刺激之极。
而这一切的舞蹈,都是围绕着大圆中央的赵寒,展开的。
这要换了旁人,早就意乱神迷,魂都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可赵寒对这些,似乎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他的目光忽然一凝,望向了正前方的那个祭坛。
就在此时,祭坛上,一个人影缓缓现了出来。
那是一个美妙之极的女子身姿,穿着一件,半透明的异族薄纱胡裙。
她那光滑的手、修长的腿,如仙子般舞动着,一步步地从祭坛走下来,往赵寒走了过来。
胡曲忽然又是一变。
变成了缠绵悱恻,就像有个情人,正贴着你的耳垂说着话。
四周,十二个胡族男女一下舞动,稍稍散了开去。
正前方,薄纱美人已经来到了赵寒的面前,两人相隔不足一尺。
美人的身段、如兰的香气,就在眼前。
她那只柔滑的玉手,轻轻抬了起来,往赵寒年轻的脸上,抚摸了过来。
就在此时,赵寒忽然淡淡一笑,道:
“这位姑娘,想不到您的这身衣裳,换得还挺快啊。”
薄纱美人的手一顿。
薄纱的后面,她那双迷人的美眼看着赵寒,似乎有些不太明白。
“不是么?”
赵寒也看着美人的眼睛,声音随意中,又带了些戏谑:
“刚才在这祆祠的外头,您帮我们开了门,到现在才过了不到一刻的时辰。
您就到了这里、换好了衣裳,还站在那祭坛的后面等着了。
喀贝莎姑娘,您这还不快,谁快啊?”
第400章 祆教大祭司
呼……
一阵风声,在前方的祭坛上响起。
六尊神像的头顶,火光猛然一耀,整个大厅顿时亮堂了起来。
祭坛上,出现了一个黑色身影。
他一身祆教祭司的黑色长袍,头罩遮面,胸前是一个火形刻纹。
他盘膝坐在祭坛的中央,手持一根法杖,杖头是个异火形状的雕刻。
整个人,就像一尊神祇一样。
祭坛下,赵寒的眼前。
那薄纱美人忽然退后几步、转过身去,那十二名胡族男女,也都停下了舞蹈,全部站直了。
十三个人一起单手扶胸,朝着祭坛上的那位黑袍祭司,非常虔诚地弯腰一躬。
“喀贝莎,你和他们都下去吧。”
祭坛上,黑袍祭司淡淡说了一句突厥语。
那薄纱美人,正是之前给赵寒和苏雨童开门的女子,喀贝莎。
她又一叩首,带着那十二名男女往两边散去,消失在了大厅之外。
赵寒的身上,玄光退去了。
他往前走到了祭坛的下方,望着坛上的黑袍祭司,淡笑道:
“哥舒先生,您的这个局,可是布得够大的。”
哈哈哈……
坛上,黑袍祭司忽然爽朗一笑,一口正宗的大唐官话,说了出来:
“赵公子果然高明。
哥舒某的这点小小伎俩,真是一点都逃不过,您的法眼啊。”
他把头罩一掀,正是那位中年胡商,哥舒摩罗。
“来赵公子,上来坐。”
哥舒摩罗笑打着招呼,和之前那位威严的大祭司,判若两人。
赵寒也毫不客气,走上了祭坛盘膝坐下,笑道:
“哥舒先生,原来您就是那位刚来扬州的,祆教’穆贝德’大祭司。
这一直来,您可骗得在下好苦啊。”
哥舒摩罗一笑:
“赵公子,这您可冤枉我了。
我祆教中有严规,对于外族之人,大祭司不得随意亮明身份。
哥舒某既然忝居教职,自然也不敢违背教规,所以前面才没对公子您说清楚。
后来,赵公子您来找我家小主,询问那些神秘黑袍人的事。小主就吩咐了哥舒某,一定要帮公子您查到线索。
如今这终于找到了,那当然是要马上告知赵公子您了。”
“谢过哥舒先生了啊。”
赵寒一拱手,又笑道:
“那刚才那一出又是怎么回事,先生能否解释一下?”
哥舒摩罗笑道:
“赵公子您也知道,小主对您的情意,那是深厚之极的了。
哥舒某作为下人,一方面自然要听从小主的吩咐,尽心尽力地帮助公子,完成破案之事。
可另一方面,哥舒某跟随了小主这么久,当然也有义务要帮小主验证一下,她意中人的品性德行。
赵公子,您说对不对?”
“明白了,”赵寒道,“先生你这招可是真高。”
“公子说笑了。”
哥舒摩罗道:
“而今日一试,果如哥舒某所料,赵公子的品行,那真是世上一等一的好。
小主的眼光,果然是独到无比啊。
哦当然了,这件事,小主她可一点都不知道。
毕竟以小主对公子您的信任,要是让她知道我竟然要‘试’您,那哥舒某这条老命,还保得住么?”
哥舒摩罗戏谑笑着,就像个邻家的大叔。
“机智。”
赵寒笑着,好像又想到了什么:
“对了,刚才那位叫‘喀贝莎’的姑娘,还有其他人她是先生您的什么人?”
哥舒摩罗说,那喀贝莎是小主的侍女,从小主的小时候,就跟着她了的。
其他人,则都是我祆教在扬州的信徒。
“所以,”赵寒道,“喀贝莎姑娘,她也一直跟着苏姑娘,在扬州里的?”
哥舒摩罗点头。
赵寒好像在思考什么。
半晌,他环顾了一眼大厅,道:
“看来,先生您这回查到的,肯定是一个非常重大的线索。
所以,您才会选了这么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来说此事,对么?”
哥舒摩罗点头称是。
他说,按公子您和小主的吩咐,哥舒某这些天来用尽了所有的关系,彻查了城中所有的突厥聚居之处。
可有关那帮神秘黑袍人、他们那个暗火异术的消息,却始终没有查到。
赵寒点了点头。
他看着哥舒摩罗的法杖上,那个火形的雕刻:
“说起那暗火异术,我好像记得,贵教正是以火为尊的?”
“不错。”
哥舒摩罗手拄法杖、缓缓站了起来,望向了大厅里的六个神像:
“我祆教,正是以火为尊,侍奉光明。
这六尊神像,是我祆教中的世道六神,天、地、水、兽、木、人。
而中央的那个……”
他望着大圈中央的,那个巨型的灵鸟火神图腾:
“便是我教的主神,光明之神、火神尊者,阿胡拉。
他是那六神的创造者,以圣火燃燃、焚其圣躯,普照万方,怜悯世人。
只是,我祆教乃世俗的教派,以泽被众生为本,所行皆为善事,所用的祭祀仪式等等,也都是世俗之法。
我教并不传授任何巫术,更不是那种巫术的宗门。
不过,我教中信徒众多。
其中也确实是有人会用巫术的,他们也就是你们大唐人士说的,‘化外修士’。
哥舒某也曾有幸,亲眼见过那种神通,一直叹为观止。
可是,那也都是些正道的法门。
像那些黑袍人的那种邪门异术,哥舒某从未听说有我教众会用,就更别提见过了。”
“明白了。”
赵寒道:
“既然那些黑袍人和异术都没有消息,那先生您查到的线索,肯定就是和’阿悉结氏行‘相关的了。”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赵公子。”
哥舒摩罗道:
“虽然,我在城中的突厥商行里,没有找到这个‘阿悉结氏行’。
但是,哥舒某留了个心眼。
除了查那商行名字之外,我还让人暗中查了,近几个月来、所有突厥商行的货物与账务往来。
终于,让我查出了一个线索来。
这怀化坊中正有一个商行,在近半年来,和那明月楼暗中有过,大笔的买卖往来。
而这个商行的主人,恰好是哥舒某的一个熟人。”
“此人现在何处?”赵寒道。
“就在这祆祠之中。”
哥舒摩罗忽然提高了声音,冷冷说了一声:
“把人带进来吧。”
大厅左侧,小门开了。
六男六女走了进来,看那身形模样,正是刚才跳舞的十二个胡族男女。
他们都换了一身红色的教徒服饰,戴着火形的图腾面具。
其中两个红服男子,押着一个胡人男子,走在最前面。
那个胡人男子身形高大,穿着一身黑色的祆教教袍,样式和哥舒摩罗的服饰很相似,只是似乎低了一个等级。
他的双手被麻绳绑在了背后,身上的教袍有许多裂痕和血迹,似乎刚刚受过什么审讯。
第401章 阿悉结氏行的真相
红服男子押着那个黑袍胡人,来到坛下。
他们向着哥舒摩罗一鞠躬,然后低头退下,和其他的十名男女站在了祭坛的两边。
就只留下了黑袍胡人,站在祭坛下的正前方。
哥舒摩罗俯瞰着黑袍胡人,用突厥语说道:
“执失魁也,你都想明白了?
你背后的那些事,可以说出来了么?”
坛下,那个黑袍胡人满脸的胡人卷须,面容冷冷的,没有任何屈服的意思:
“穆贝德,我魁也在扬州这么多年,一直尽心为我圣教做事,从未违反过任何的规矩。
您说的什么‘阿悉结氏行’,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
可您才刚到扬州不久,就把我抓起来,还严刑审讯。
您虽然是穆贝德、大祭司,可无故缉拿教众,那也是违犯我圣教教规的大罪!”
这人叫做执失魁也。
他是突厥族人,是扬州祆祠里的穆护、也就是祭司,比哥舒摩罗的教职低一级。
“是么?”
哥舒摩罗拄着法杖,缓缓走到了祭坛边上:
“既然你说,你多年来,一直为我圣教做事,绝无二心。
那为什么,你会暗中在怀化坊里,开了一家商行?
我圣教教规中,身为神职人员,除了为教务需要外,不得为了私利,独自在外从事商事。
你身为穆护,难道这个你都不懂么?”
执失魁也一愕。
他似乎没有想到,哥舒摩罗竟然查到了这些。
可他立即恢复了冷静,冷冷道:
“不错,我是开了个自己的商行。
可那就是个小行当,用来卖一些我家人从突厥带来的老旧物品,所得的钱财,也全部捐给了教内事务用。
我有什么罪?”
“捐赠的小行当?”
哥舒摩罗掏出了一本羊皮小册,凌空一抛,落在了执失魁也跟前的地上:
“一个小行当,竟然能和扬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商家、明月楼,做上了买卖。
在过去半年里,每月的账务往来,甚至比城内三大突厥商行的总和,还要多。
魁也,你这个行当,可真是够小的了。”
执失魁也看着那本小册,脸色突然一变:
“穆贝德,这册子,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哥舒摩罗淡淡一笑:
“你终于认了么?
魁也,那个所谓的‘阿悉结氏行’,是不是就是你的商行的代称?
你瞒着所有族人,私下与大唐的商家,做这么大笔的买卖往来。
你究竟想干什么?”
执失魁也看着那小册子,卷须的脸上阴晴不定,没有说话。
哥舒摩罗打了个眼色。
坛下,两名红服男子走了上来,一下押住了执失魁也的手臂。
执失魁也闷哼一声,好像很痛。
“魁也,如今证据确凿。”
哥舒摩罗道:
“如果你还不说真话,那大漠的苍鹰火神在上,你知道,是要受什么惩罚的。”
哥舒摩罗把法杖一挥。
祭坛四角的**盘上,火光忽然一亮而出。
大厅中央,六尊神像的头顶上,火光也猛然盛大了起来,照得整个大厅里如同白昼一样。
好像这些东西的后面,都有什么人在用机关控制着。
按祆教教规,神职人员私自经商,还把这么大的金额,中饱私囊。
该受“火戮之刑”,烧尽身体发肤而死。
执失魁也的脸色阴沉。
“没错,”他忽然道,“我是和明月楼做了买卖,‘阿悉结氏行’,就是我用来和他们做往来记账的代称。
可我不是为了中饱私囊,我这背后,是有大苦衷的。”
“什么大苦衷?”哥舒摩罗淡淡道。
“我不能说。”执失魁也道。
“不说?”
哥舒摩罗法杖一挥,两名红服男子又用力一压,执失魁也的手臂都有些变形了。
可他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执失先生……”
此时,一直仔细听着的赵寒,忽然开口了:
“您说有苦衷,哥舒先生或许不明白,可我却是明白的。
我来向您请教几句,可以么?”
赵寒说的,也是一口突厥语。
哥舒摩罗有些愕然。
他和赵寒几次见面,说的都是大唐官话。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赵寒说突厥语。
而且,这少年的突厥语说得还非常的正宗,就像是他曾经在草原上,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似的。
执失魁也更是一愕。
他冷冷地望着,赵寒那张明显是唐人的脸庞:
“你是……?”
“您先别管我是谁,我只想向您,请教三句话。”
赵寒也走到了祭坛边上,俯瞰着执失魁也:
“一,山阳渎河底的那个黑色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二,明月楼里的那位‘那落迦’,是不是就是您?
三,您收买了那位‘相洹春坊’和大半个扬州官场,还在这城里,弄出了这么一大摊子事来。
您这背后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执失魁也的冷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愕然。
就连哥舒摩罗,也有些不明白。
因为,明月楼卷册里的内容是绝密的事,非到必要时不能外传,所以赵寒之前也没有告诉过他。
执失魁也的神色变化,赵寒当然看到了。
他淡淡一笑,继续道:
“执失先生,之前,您和您的人隐藏得确实很好,几乎没有露出一丝破绽。
若不是我们及时赶到明月楼,在你们烧楼前,截获了那批卷册。
那这一切,就全都要隐藏在阴暗中,永远无人得知了。
可即使是这样,后来你们还是想法子,那些卷册烧了。你们还派人杀了延永寿,用毒水吞没了那整个地库。
而你们这‘阿悉结氏行’又是个代称,还隐藏在胡人的坊里,我们身为唐人要来查,简直难过登天。
你们这种‘毁尸灭迹’的潜藏手段,可谓是‘淋漓尽致’了。
只可惜,你们万没想到的是,我竟然如此巧合,认识了苏姑娘和哥舒先生。
他们正好是你们的族人,在这城里,又有许多熟人。
你们这才终于露出了马脚,前面所有的隐藏,全部功亏一篑。
对此,执失先生,您应该感到非常的悔恨吧?”
执失魁也被人押着,听着赵寒一句句戳心的话,他冷冷的眼神里,渐渐有了变化。
很好。
终于入套了么?
赵寒继续道:
“执失先生,您既然身为贵教的祭司,那就应该懂得,这世上的天道循环,都是命有注定的。
如今,你的诡计已经被拆穿,人也被抓起来了。
你的‘阿悉结氏行’,很快也难逃被灭的命运。你们在扬州这么久的苦心经营,马上就要毁于一旦,烟消云散。
在这种情形下,您再做任何的隐瞒,还有什么用?
不如把你知道的,关于这桩‘女鬼沉江案’背后的事,全都说出来。
来换你自己的一个‘免死金牌’,不是更好么?”
赵寒说着,看向了哥舒摩罗。
哥舒摩罗立即明白了赵寒的用意,就道:
“赵法师说得不错。
魁也,按教规、你犯下如此大罪,要身受火刑之戮,全家沦为奴隶,永不返民。
可如果,你把一切都坦白了。
我身为穆贝德,可以恳请教主、将你的罪行降等,免去死罪和家人连累的罪。
我说到做到。”
“执失先生,”赵寒道,“你是生是死、你的家人是奴是民,就在你一念之间。
只有一次机会,你可想好了。”
大厅中,火光熊熊燃烧着,映照着赵寒那张少年挺拔的脸。
他的目光,犹如刀锋一样的锐利。
执失魁也,他也冷冷地望着赵寒。
两个人的眼神针锋相对,空气中,好像有无数的刀剑正在厮杀。
第402章 天罗地网
哎……
执失魁也忽然长叹一声,眼神黯淡了下去:
“好,我说。
但这背后的,是我族内的大事,我只能对本族的人说。”
这意思,就是只能对哥舒摩罗说了。
赵寒看了眼哥舒摩罗。
哥舒摩罗点了点头,手持法杖走下法坛,来到了执失魁也的身旁。
哥舒摩罗使了个眼色,两名红服男子放开了执失魁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说吧。”哥舒摩罗淡然道。
执失魁也的手还被绑在背后,冷冷地看着哥舒摩罗:
“穆贝德,你是我突厥族人,为什么要帮他一个唐人,来对付自己族内的兄弟?”
“魁也你错了。”
哥舒摩罗淡然道:
“此事,我帮的不是族人,也不是唐人。
我是在帮我圣教,清除那些私行不轨的坏人。”
执失魁也哼了一声:
“穆贝德你记着,日后,你一定会为你今日的这句话后悔的。
你听好了。
那‘阿悉结氏行’,确实是我开的,我们也确实和明月楼,有巨额的买卖往来。
我们这么做的目的,还有那小子说的‘那落迦’,其实就是……”
执失魁也的声音忽然放低了,好像不想让赵寒听见。
哥舒摩罗缓缓靠了过去,想要听清楚些。
就在此时,大厅的六个神像上、祭坛的四角,十道火光突然同时一暗。
执失魁也的身上,一道暗色光芒,突然升腾而起。
绑着他的手的麻绳好像突然被什么烧着了,嘭的断成了几截!
执失魁也双手一伸,在哥舒摩罗脖子下,就是一劈!
哥舒摩罗措不及防、闷哼一声,整个人晕倒在地,法杖也掉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身后那六名红服男子的身上,也突然亮起一道暗光。啪啪啪的几下,他们身旁的六名胡女,都被打晕倒在了地上。
那六人迅速一动,站在了执失魁也的背后,瞬间形成了一个拱卫的阵势。
执失魁也冷哼一声,缓缓站直了身子。
之前,他脸上那种受了刑罚后、有些萎靡的神色,早已一扫而空。
“哥舒摩罗,”执失魁也看着地上的哥舒摩罗,“你以为你是‘穆贝德’、大祭司,就一切尽在掌握,可以为所欲为了么?
你那六个死忠的手下,在刚才进来前就被我的人做掉了,换成我的人了。
你看他们带着面具,还以为,是你自己的人吧?
哼哼。
什么帮圣教清除坏人?
你就是刚到这扬州来,想要把控这整座城里、我突厥族人的权力,所以就要把我铲除。
可是哥舒摩罗,你也不想想。
我执失魁也在这扬州经营了这么多年,你一个刚来不久的人,就想跟我斗?”
他又缓缓抬头,望向了坛上的赵寒:
“至于你,小子,你就是那个赵寒吧?”
刚才那一下的变故,来得确实非常突然。
可赵寒的身上玄光烨烨,神情淡然如初。
当然了。
在这种情形下,任何一丝惊慌的表现,都会让自己立即处在一个不利的境地。
而且,哥舒先生虽然晕倒了,可他的呼吸声还清晰听得见。
显然,这执失魁也还没有杀死他的意思。
那么,眼下不正是一对一,套取线索的最好时机么?
赵寒淡然望着,坛下的执失魁也:
“执失先生,你这一招‘欲擒故纵’,使得就和明月楼上一样的好。
当时,您一身蒙面黑衣,从那窗外跳入江中。
那江水泡得,还舒服么?”
当初,在明月楼里。
那个蒙面黑衣人带着黑袍杀手,想用黑火雷把赵寒等人炸死,失败之后,蒙面黑衣人就跳江遁走了。
执失魁也哼了一声,似乎承认了他就是那个黑衣人:
“说,你怎么看出来是我的?”
“还用看么?”
赵寒道:
“你已经承认了,你就是‘阿悉结氏行’的主子,明月楼卷册里的记录,就是你们的。
而那晚,那蒙面黑衣人亲口说了,要把那些卷册烧掉,消灭证据。
你俩还都是突厥族人。
这黑衣人不是你,还有谁?
所以,那个一直隐藏在明月楼里,作为收货人的’那落迦’,必然也是你了。
那晚,你们掳走了明月楼的掌柜颜楚楚,还设伏要刺杀我。
执失先生,我记得当时您的大唐官话,讲得挺好的嘛。
那都到现在了,您也就不必再说突厥语,来故意掩盖口音了吧?”
执失魁也冷冷一笑,声音突然变成了,一口正宗的大唐官话:
“不错。
小子,虽然我很想杀了你。
可我不得不说,在我这辈子遇见过、那些厉害的唐人里,你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
山阳渎河底,江面上,还有明月楼。
在这三个地方,我们安排了这么周密的计划,居然还是杀你不死,反而被你抢了先机,找到了线索。
小子,你确实很有能耐。
有能耐得,让我恨不得把你煎皮拆骨,剁成肉泥。“
三个地方?
执失魁也的这句话,似乎触动了赵寒心中的某根弦。
可他的神色,却淡然不变:
“执失先生,您这‘三’个地方的数,恐怕是算错了。
应该是五个地方才对。
还有李府里的两次,延永寿府里的一次,您怎么不算上了?”
赵寒说的“李府里的两次”,当然就是黑衣女子火烧明月楼卷册,白衣女子掳走李承乾那两次。
而延永寿府里的,就是指黑衣女子暗杀不成、毒水淹没地洞的那一次。
执失魁也冷酷的眼神里,似乎忽然一愕。
就是这一丝的表情,就被赵寒捕捉到了。
怎么,看这样子,这执失魁也好像对这三次的事情,并不知情?
那么,这些事不是他们做的,还会是谁做的?
“小子……”
执失魁也突然冷笑一声:
“你不要在这里,卖弄口舌了。
你以为,就凭哥舒摩罗那点能耐,就能抓得住我么?
这都是,我给你布下的天罗地网。
这一回,我要让你死无全尸。”
呼……
一阵阴风猛然刮起。
十道火光忽然一颤,大厅里、黑暗和光明交缠着,阴森可怖。
执失魁也的身后,六个红服男子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样东西。
正是之前他们跳舞时,拿着的那个火壶。
原来如此。
这执失魁也在扬州有这么厚的根基,哥舒先生在城里查探,肯定被他察觉了。
他这是将计就计,故意泄露自己的行踪,被哥舒先生抓住。。
然后他好利用这次机会,一次将小寒爷我和哥舒先生这两个“大患”,同时铲除。
很好。
小寒爷我要的,就是你的这种自信。
不然,你怎么会自己跑出来,跳进我的圈套里来?
“好啊。”
赵寒淡笑着:
“那既然我都是个快死的人了,哥舒先生也晕了过去,那这里就再没有外人了。
那这背后所有的事,你也就没必要再隐瞒了。
我问你,在山阳渎河底,你们取走的那个黑色袋子装的,是不是一个更大的黑火雷?
你们一方面,花重金收买了扬州的官员,甚至还收买了长安朝廷里的重要人物。
另一方面,你们又往扬州运来威力巨大的黑火雷,还弄了这么一桩’女鬼沉江案’。
你刚才说,这是你们族内的大事。
那么这件大事,是不是就是要捣乱扬州和江南,破坏这个关乎大唐国计民生的,‘天下重地’。
这背后,是不是你们西突厥可汗针对我大唐的,一个举国的大阴谋?”
赵寒的声音,突然变得冷酷无比,直直逼问着对方。
第403章 火骨巨妖,案情大转折!
哈哈哈哈……
执失魁也忽然大笑了起来,满脸的卷须,都在抖动着:
“小子,你的心思,可真是缜密如鬼。
不错,那黑色袋子是我们运来的。
收买扬州官场的事,也是我们干的。
可那个什么‘女鬼沉江案’,这案子,明明就是你一直跟着的那个李希愚,他为了贪墨钱财,故意弄出来。
可你竟然说,是我们弄的。
还有,你说我们掳走了,那个什么颜楚楚。
哼哼,一个小小的风尘女子、所谓的明月楼掌柜,不过就是我们做事的一块垫脚石而已。
我掳走她?
小子,你到底还是一个十几岁的无知小儿,不值一提!”
执失魁也的这一番话,好像一声雷鸣,在赵寒的脑中轰鸣了起来。
之前,所有的线索都表明,这桩“女鬼沉江案”的背后黑手,就是这些神秘的突厥人。
他们就是想,利用这个案子,把扬州的漕运和民生都捣得大乱,好为他们的大阴谋铺路。
而刚才,这执失魁也也承认了,他就是那帮黑袍人的头领,是那阿悉结氏行的幕后人。
运河河底、明月楼等等的事,就是他做的。
可偏偏到了,这最重要的“女鬼沉江案”,他却否认了。
他居然还说,这是李大人造的假案。
眼下这种形势,这执失魁也没有任何必要说谎。
而我就是李大人那边的人,他更加没必要当着我的面、栽赃李大人,我根本不可能信。
那这么说,难道这“女鬼沉江案”的凶手,不是这些突厥人?
那么,那个烧卷册、淹地洞的黑衣女子,还有那个掳走太子李承乾的白衣女子,又是谁的人?
难道这案子的凶手,真的另有其人?
不行。
必须再试试他。
“执失先生,”赵寒冷冷道,“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想推脱、冤枉李大人。
这‘女鬼沉江案’不是你们弄的,还能是谁?
李府里的白衣女子,又是谁派来的?
那侧院的厢房里,那位对我大唐‘非常重要’的人物,又是被谁掳走的?
大国相争,从来都是尔虞我诈,诡计尽出。
你们既然敢把人都劫走了,还怕认么?!”
赵寒的眼神锐利,像刀一样,直逼坛下的执失魁也。
这一刻,执失魁也的眼里,露出了一丝奇异的表情。仿佛赵寒说的这些话,他有些听不太明白。
这个表情,这个反应。
难道,沉船案的凶手,真的不是他们?
那那个黑衣女子、白衣女子,那太子李承乾的失踪,又是谁做的?
赵寒飞速思考着。
之前,我与李大人讨论案情时提到过。
眼下这座城里,除了这些突厥人,还隐隐有各种势力在涌动。
难道这案子,是那些隐藏的势力里一股,做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在这扬州地界,乃至整个大唐之中。
除了那敌国西突厥之外,还有谁这么的胆大包天,敢弄出这么一大桩的案子来,还把大唐的当朝太子,都绑架了?
“哼!”
坛下,执失魁也的目光突然一冷,声音变得阴森和诡异:
“小子,你还想用胡言乱语,来拖延时间是么?
我告诉你。
今天,我圣火神教的这个祭祠,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执失魁也的身躯一动,往后方飘了出去,落在了那个大圈的后方。
六名红服男子也同时往后飘出,一人一个,分别站在了六尊神像的旁边。
执失魁也伸手入怀,掏出了一条长鞭来。
那鞭子足足有数尺之长,鞭身用一颗颗的白骨做成,上面满是骨刺。
他的身上,暗光升腾而起,化作了一片暗红色。
这正是,赵寒之前几次见到的,那种暗火异术的光芒。
神像下,六个红服男子的身上,暗光也同时一涌。
他们的手里,六个火壶纷纷爆裂开来,露出一个白生生的东西。
那是个用白骨做成的空心珠子,雕成了一团异形火焰的形状,每个都各不相同。
白骨火珠的通体上,也是那种暗火光芒。
终于动手了么?
好,那就先把你们彻底打服了,再来审你。
坛上,赵寒身上的玄光,顿时烨烨生起。
坛下,执失魁也一手捏成巫术手诀,一手执鞭,当空一挥!
四周,红服男子们的手里。
六颗白骨火珠陡然一震,凌空飞了起来,在半空中形成了一个大圆。
男子们的身上,暗火光芒化作一道洪流,全部注入白骨火珠之中!
四周,那六尊神像的脸上。
六双眼睛忽然一下睁开,头顶的圣火猛然一耀!
呜……
神像中间,巨型的火神图腾的下面,有个沉闷诡异的声音,响了起来。
执失魁也忽然凌空跃起,手里的白骨长鞭,带着一道猛烈的火焰光芒,往那个火神图腾上,一鞭抽下!
嘭!
六尊神像,同时爆开!
地上的火神图腾也猛地炸裂而开,碎石带着暗火光芒,在整个大厅里四处飞溅,把墙壁烧出一个个的大坑。
嗷……
地下,一个嗷叫声音响了起来。
一个庞大的黑影,从图腾炸裂处的地下,缓缓站了起来。
那是一个巨人的身躯,通体都是由一颗颗的白骨累积成的,浑身的骨刺,像荆棘一样张着。
那些白骨之上,无数道的暗光,烧成了一团团的烈火。
巨人的脸上,两只灯笼似的白骨大眼里,火焰忽然熊熊一烧。
嗖……
大厅里所有燃烧着的火焰,好像被什么吸引了一般,全被凌空吸收到了火骨巨人的身上。
偌大的大厅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唯有那个火骨巨妖,站在大厅的中央,就像一个刚从火山岩浆里走出来的,妖魔怪物。
赵寒目光一凝。
我就说,刚才看这些人跳舞的时候,就觉得这些神像和图腾,有些古怪了。
原来这是一个炼妖法阵。
显然,这个法阵是这执失魁力早就布下了的。六尊神像就是阵眼,火神图腾就是阵心,也是一个封印。
那封着的,就是眼前的这个火骨巨妖。
这执失魁力,是把这个法阵做成了一个养妖池,把这妖物封在下面,炼化养育。
这个火骨巨妖的气息,与我大唐正邪两道的元气,都不一样。
可是其中隐隐然,还是阴阳二气的组合。
看来,这就是那些古册里说的,蛮荒地界的巫妖之术一类了。
而这巨妖的妖气非常霸道,它还有这个法阵,以及执失魁也等七个人的法力加持。
这可以算是,我到这扬州以来,遇到的最强妖物了。
要是寻常的修士,甚至是那些高阶宗门里的高手,面对着这种凶妖,也极可能是身死魂灭,一败涂地。
看来今天,这执失魁也的准备,真是万分的周全。
不过可惜啊。
你偏偏碰上小寒爷我了。
赵寒淡淡一笑,一迈步,缓缓往祭坛的下方走了下去。
他的左臂上,那个虚影龙纹、带着那层熟悉的赤色玄光,隐隐浮现而出。
第404章 赤离,万火之宗!
巨妖的后方,执失魁也握着白骨长鞭,黑袍身躯上暗火流动:
“小子,前面几次的火笼、火雷,都让你躲过了。
今日,我圣教六灵之一‘热灵’就在这里,我看你,还能躲去哪里?”
“六灵?六魔吧你。”
赵寒缓步走着,洪亮的声音,在阴森的大厅里回荡着:
“祆教,又称拜火教,源自西域波斯之国。
其主神‘火神’阿胡拉的麾下又有六神,也就是刚才,被你们爆了肚的那几位。
可根据你们的教义,这世上还有一尊恶神,和阿胡拉争斗不已。
暗黑之神,阿里曼。
那阿里曼的麾下,也有六魔——破、伪、恶、乱、热、饥。
听你这话,你们就是把这妖物,称为这六位之一的,那个‘热魔’了吧?”
这么说着,赵寒已经在祭坛的下方站定了。
前方不远,就是那个火骨巨妖,阵阵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四周的砖石地面,渐渐变得焦黑,好像就要燃烧起来。
赵寒却丝毫没受影响。
他那条年轻的左臂上,皮骨肌肉就像波浪一样,微微流动了起来。
哈哈哈……
火光中,执失魁也狂笑着,满面的卷须狰狞无比:
“小子,你的学识确是世间少有。
可那又怎么样?
我这尊‘热火灵神‘,乃是集合了我大突厥千名大巫师的骨灵,煅造而成的。
自从它炼体成形以来,不知打败了这大唐里,多少的‘化外修士’。
你们那些所谓高阶宗门的弟子和真人,都倒在了灵神的烈火焚烧之下,化为灰烬。
小子,你在河底的那种水行化冰的法门,确实有点门道。
可在我‘灵神’的面前,那就是渣滓一堆。
今日,我就要用这熊熊的‘圣灵火’,把你小子的身形魂魄,烧成灰!”
四周,六名红服男子捏印吟诵,往前一指。
那火骨巨妖顿时双手一张,全身上下,数百颗的白骨咯咯作响。
“原来你们这火术,叫做‘圣灵火’。”
面对如此可怖的景象,赵寒只是淡淡地,望了眼那个火骨巨妖:
“喜欢用火是么?
巧了。
小寒爷我今日要用的,也是火。“
赵寒的神识一动。
左臂里,那个浩瀚的存在,隐隐涌动而出。
手臂上的那道虚影龙纹,又浮现了出来。龙身上赤光的颜色,隐隐然又比上次更清楚了,危险而邪恶。
那一股天火焚烧般的感觉,渐渐地,弥漫了整条左臂。
对面,执失魁也忽然感到大厅的空气中,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威压,让他快要窒息。
头上的拱顶、四周的墙壁,仿佛都有些扭曲了起来。
执失魁也嘴角一抽,大喝一声:
“祭灵!!”
他那白骨长鞭的暗火一下升腾,变成一条烈火长鞭,一鞭抽在了火骨巨妖的背上!
六名红服男子,同时一指而出。
半空中,六颗白骨火珠、连同六条光形锁链,全部飞入了火骨巨妖的脸上,那双空洞洞的眼孔里。
九百九十四骨,再加上这最后的六骨,千骨已齐!
火骨巨妖猛然昂首,一声嗷叫!
它那千颗的白骨珠子同时一张,喷出了千道火焰,双手一张,往赵寒的身躯上,漫天笼罩而来!!
来吧。
今日,小寒爷我就让你们见识一回,什么叫做真正的“烈火”。
赵寒左臂一震,虚影龙纹的赤光一闪。
左臂里,那股无穷的热火法力,就要渡入他那招曾经暴烈无比的法术之中,攻击而出。
九炎焚夜枪。
“嘿嘿……”
就在此时,内府的灵台天地之中,离兄的邪笑声,忽然又响了起来:
“小东西,那小毛精说你蠢,你还真变蠢了啊?
我这‘九炎赤离火’,源自上古开天辟地之初,乃天下万火之宗。
对付这么点的小火,你还用法术,丢人不丢人?”
赵寒忽然觉得左臂一紧。
那股灼热的法力,似乎不听自己的控制,不愿意进入法术的驱动之中。
离兄说过,给我种了这“九炎臂”之后,一切由我神识驱动,无需再每次和他对话。
如今,正在斗法最关键的时刻,离兄他怎么突然出来了?
而听他这意思,是说对手的法力太弱,我甚至连法术都不需要用,就能对付。
可是这个火骨巨妖,加上那执失魁也七人的法力加持,其妖力的强悍,是一眼就可以看出的。
不用法术助法,就凭自身的法力这么硬抗?
难道,这就是上古血脉的威力?
对面,巨妖的身躯、漫天的妖火,眼看就要攻击到来!
不用再多想了。
便是硬抗,又如何?
赵寒两眼一闭,神识一动。
左臂上,那股灼热无比的感觉,仿佛变成了千万道的流火,往全身的经脉流淌而去。
赵寒的身上,赤光一下升腾而起,凝成了一个熊熊的火焰形状,危险邪恶!
呼……
火骨巨妖的庞大身躯,好像忽然被什么挡住了,一下停在了赵寒烈火身躯的面前,不动了。
执失魁力一愕。
这妖物的威力,他太清楚了。
他所说的,许多大唐高阶宗门的高人,都死在这妖火之下,是一点都不假。
所以,他所在的巫术宗门,才会将此妖称为,六大恶灵之一的“热灵”。
他一直把这妖物,暗中放在扬州养炼。
这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在他实施那个重大图谋时,这妖物可以帮他铲除一切的路障。
如今,他终于施法驱动巨妖攻出,要是平日的那些大唐修士,早就被烧成灰了。
可为什么,这姓赵的小子只是稍运了下法力,这‘热灵’就停滞不前了?
难道,这小子的法力,竟然强横到如此地步?
不,这不可能!
执失魁力面色一冷,忽然变得阴毒之极:
“小子,我要让你身死魂灭,永不超生!!
巫法,骨祭,血火锁灵鞭!”
一连串的巫术咒文,飞速念出。
执失魁也的手里,白骨长鞭化作一条长长的火焰虫子,凌空飞出,一下缠绕在火骨巨妖的身上。
与此同时,六名红服男子全身的暗火也汇聚成一道,同时往巨妖的背心一推!
火骨巨妖嗷叫一声,千骨妖火再度大盛而起,整个身躯化作了一座巨骨火山,往赵寒没顶而下!!
滔天的妖火之中,赵寒只是淡淡一笑。
他的左臂上,那道虚影龙纹,忽然一下变成了实体化。
那条赤色的龙身上,一道火焰通体而起,长角龙头仰首向天,做了个咆哮的姿势。
呼!
赵寒的身上,赤色火焰猛然大耀而起。
一条虚影的火形龙身,在少年的背后,隐隐生了起来。
嗡……
大厅内、天地乾坤之间,忽然响了一声龙吟似的低鸣,仿佛来自亘古无极之间。
前方,巨妖身上的滔天妖火里,突然也发出了一声鸣叫,似乎是在对龙吟的回应。
火骨巨妖突然浑身一颤,双膝一曲,竟然向着火焰满身的少年,跪了下来。
就像一个卑微的奴隶,跪拜着,它那位至尊无上的主人。
就在此时,赵寒那双深邃的眼睛,缓缓睁了开来。
那眼里,带着一种邪恶无比的戾气。
仿佛此刻的他,已经不是这凡世中的一人,而是一位来自九天九幽、暴戾无度的,烈火鬼神!!
嗖!
那一瞬,巨妖的身上,连同那六名红服男子的身上。
所有的妖火仿佛受到了什么召唤,一下收缩飞出,被全部吸纳进了赵寒的火焰躯体里,消失了。
嘭!!!
巨妖身上的千颗白骨珠,连同六名红服男子的身体,突然变成了死灰色,全部爆裂而开,漫天都是焦灰!!
执失魁力只感到一股无比的巨力,重重地锤在胸口上。
他整个人一下倒飞了出去,嘭地撞在大门上滑落,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
第405章 杀戮,追踪,阴谋
执失魁也捂着胸口,爬了起来。
他望着大厅中央,那些白骨和血肉之间,那个赤火缭绕的青衫少年的身躯。
执失魁也所在的巫术宗门,乃至整个突厥的祆教,都是以火为尊。
对于化外火术的理解,他们可算是一等一的了。
可眼前的这个赵寒,竟然连法术都没有祭出,只凭自身的法力,就把他们多年炼就的强悍火妖,彻底粉碎。
而这少年用的法力,竟然也是“火”。
一种他执失魁也、甚至他们整个宗门,都从来没有见过的“火”。
忽然,一个在突厥国内、祆教之中,流传了很久的传闻,涌上了执失魁也的心头。
“难道……“
他望着赵寒,脸上现出了一种发自心底的的敬畏:
“你……你就是,那‘火神降世’?!”
而这一刻的赵寒,眼神冷峻,面容邪恶。
他的神识里,仿佛住了两个人。
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则充满了邪恶的戾气,犹如一尊火焰鬼神,睥睨着一只世上的蝼蚁。
一股莫名的杀戮冲动,从他的体内升了起来。
嘿嘿……
想杀就杀吧……
早跟你说过了,‘杀戮’这东西,你慢慢就会爱上它,离不开它的了……
赵寒的神识里,某种暴戾无度的东西,好像就要爆裂开来,占据他的整个神识!
呼!
赵寒神识强行一凝,忽然喘了一口大气。
身体里,每次用完“借渡”的法力后,那种无边的空虚感,又出现了。
而且这一次,比上一次来得更加猛烈。
身上的赤火,连同刚才吸纳纳进来、所有对手的暗火,好像突然变成了一股烈焰,灼烧着少年全身的经脉。
“怎么样,小东西?”
灵台天地中,离兄的邪笑又响了起来:
“这‘赤离火现、万火归宗’的景象,这一往无前、杀戮不问的感觉,很畅快吧?
哈哈哈哈……”
离兄的声音消失了。
赵寒的左臂上,虚影龙纹一闪,长角龙头低吟一声,渐渐隐退而去。
身后的火形龙身、连同浑身的赤火,嗖的一下,全部收敛不见了。
左臂里,那个浩瀚存在的枝蔓,似乎已经生长到了,赵寒的全身经脉里去。
赵寒的神识之中,那一丝的赤色,已经变成了一片赤红,隐隐然接近了神识的中心。
而这一切,赵寒完全感觉不到。
此刻的他,只感到身体里的那股烈火,连同那种空虚感,渐渐消失了。
就只剩下,一丝春日般的暖意。
赵寒望着眼前的所有废墟。
这上古血脉的威力,果然是厉害非凡。只是一运气,就把这么厉害的火妖,彻底泯灭了。
不过,这也是有原因的。
听离兄的意思,我这九炎臂里的“赤离火”,乃是天下万火之宗。
而对手用的那个所谓的“圣灵火”,好像正好和我这“赤离火”之间,有些什么内在的统御关系。
所以,我才能一击破敌。
否则,即使最后也能打败对手,可应该也要费上一些周章。
比如上次对付那黑衣女子,就必须使用法术。而且那次攻击的结果,也远没有刚才那一下的强大。
看来,这化外法门里的“相生相克”之理,真是大有玄机。
好,既然妖物已灭。
那下来,就是要抓住这个执失魁也,审问案情。
赵寒一抬头,冷冷道:
“执失魁也,你所有的图谋都失败了,就不必再负隅顽抗了。
把你知道的事,全都说出来,就现在!”
执失魁也是真的怕了。
这不只是实力的差距,而是一种莫名的、对对手一无所知的,畏惧。
可他毕竟是一个,经历过无数生死战场的人。
“小子……”
执失魁也一咬牙,忽然又冷笑了起来:
“你以为,我们就只有这么几个人,这一尊灵神了么?
我告诉你,即使你法力滔天,在我突厥的大军面前,也必将被碾为齑粉。
咱们,后会有期!”
嗖!!
执失魁也的黑袍忽然一张,嘭地散成了一团黑雾,雾气中,隐隐然有种刺鼻的味道。
有毒!
赵寒一下捂着鼻子,身形往后飘出几尺。
嘭!!
大门好像被一下踢开了,黑雾飘散之间,执失魁也的身躯消失了。
想逃?
赵寒脚步一动,身形如箭般飞了掠出去,绕过黑雾,往大门飞奔而出。
就在此时,门外人影一闪,两个身躯飘了出来。
当前的一个正是苏雨童。
她看着赵寒,又看了看那扇破碎的大门:
“赵寒,发生什么事了?
摩罗呢?
你在追什么人?”
她的身旁,正是那位薄纱美人,喀贝莎。
“来不及解释了,”赵寒飞快道,“苏姑娘,哥舒先生在里面晕倒了,你马上让人去救醒他。
我要去追个人,回头找你说话!”
苏雨童刚才没有在场。
所以赵寒的话,她好像一时不太明白。
可她一看赵寒的样子,就明白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立即道:
“好,我这里熟,我和你一起去。
喀贝莎,你去把摩罗救醒!”
说完,苏雨童跟着赵寒,一起往前面飞身而去。
而就在刚才,赵寒冲出来、和苏雨童对话之际。
厅内,那几名被打晕在地的面具胡女之中,有一个身躯,忽然直起了身来。
她一下拿掉了面具,现出了那张美艳成熟的女子脸庞。
正是鱼青花。
她凝视着,厅里一片白骨血肉的狼藉。
显然刚才她只是装晕,这里发生的一切,她都看见了。
半晌,鱼青花忽然转头,望向了门外远处、赵寒的青衫身躯。
刚才,厅里发生的一幕幕,尤其是赵寒那个火焰暴戾的样子,仿佛又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鱼青花的目光中,浮起了一层深意:
“难道,真的是他?”
此时门外,赵寒和苏雨童已经离开了,那薄纱胡女喀贝莎一转身,往大厅里走来。
鱼青花身形一动,嗖的就消失在了,大厅的侧门之中。
喀贝莎走进了厅里。
可她并没有立即去救人,只是望了眼晕倒的哥舒摩罗,又看了看大厅中央,赵寒刚才站过的位置。
那里,地上的砖头完好无损。
赵寒那一下威力无匹的法力,把火骨巨妖和红服男子都打败了,却没有损害到这厅里的一分一毫。
喀贝莎冷冷地望着这一切。
薄纱罗裙之下,她那个长腿细腰的身段,在阴暗的大厅里,显得更加诱人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