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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澄云生     大唐捉妖法师txt下载     大唐捉妖法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76章 小寒爷的推断**

    可这驱鬼之术,对凡人来说,毕竟是些惊悚之事。

    吕清霜也不想别人知道,她巫术出身的来历,怕会引来非议。

    所以,她就瞒着其他人,还在房里拉了窗帘。

    只有等到夜静无人的时候,她才会在屋内暗中布阵,为延老爷驱除鬼气。

    人们听到的呜呜声音,就是她施法时,巫术咒文的念咒声音。

    那种黑红色的膏药,则是她随身带来的,家传驱鬼助法之物:

    “鬼喜避”。

    这是用南疆深山里一种两翼怪鱼的鱼油,加上辟邪用的生鸡血,还有她从剑南道九灵山中摘来的枯桃叶,共同熬制而成的。

    此物会发出一种异香,能将深藏地下的鬼气吸引出来,再将其驱散而去。

    也正因此,姜无惧才会从中闻到,“烤鱼”和鸡血的味道。

    吕清霜一旦施了法术,立即就发现了卧榻下,还有一个厉害鬼物的存在。

    也就是那个“蛛萝蚕魇”。

    而除此之外,榻下还埋着一具女子尸首,其魂魄已和那鬼物融合,即将成形出世。

    于是,吕清霜就决心将老爷的鬼气和鬼物一并驱除,还整个延府一个安宁。

    而后来,她驱鬼被打断而失败、鬼物出世等等的事,就和郑端安知道的一样了。

    延府的正堂上,吕清霜将往事娓娓道来。

    她已经换了身淡色襦裙,整个人显得清丽动人。

    “多亏了赵法师您几位出手相救,不然,妾身只怕早被那鬼物占了神识,魂飞魄灭了。”

    吕清霜说着,向赵寒和洛羽儿等人深深欠身作礼。

    洛羽儿连忙把她扶了起来。

    吕清霜又道:

    “郑公子说,他怕老爷打我。

    其实,自从我嫁入延府以来,老爷从来没有打过我一次,甚至连斥责都没有。

    相反,他对我,是感到百般的愧疚。”

    她说,当时老爷的鬼气被驱散了许多,渐渐恢复了过来。

    他就把他与郑夫人之间的事,都告诉了妾身。

    老爷说,他在衙门中任事,时时如履薄冰、提心吊胆,情绪有时确是很不好的。

    虽然郑夫人平日对他有些怨言,可老爷他动手打人,那绝对是大错特错的。

    而最后还错手打死了郑夫人,他就更是万分的悔恨。

    荆梅听了,不由有些概叹:

    “少爷,其实老爷与夫人之间,这恩怨对错的,谁又说得清楚呢?”

    郑端安有些发愣。

    半晌,他叹了口气:

    “小梅,你说得对。千古以来,这世间男女之事,确是不易说清道明的啊。“

    郑端安忽然轻轻扶住了,荆梅的双肩:

    “小梅,我从前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虽说,这也是为世道所逼。

    可再难的世道,不也有许多的普通人,都在努力地活着么?

    我发誓,从此以后,我再不做那等自甘堕落之人。

    虽然无法入仕为官,可我也能凭借努力,养活自己、养活你,撑起这延府一大家。

    小梅,你我之间,万一日后也有意见相左之时。

    那咱们便好好地说,平心静气地将问题解决,绝不做无端的抱怨,更不做任何粗暴的行径。

    小梅,我郑端安愿与你和睦相守,长伴一生。”

    荆梅彻底愣住了。

    半晌,她忽然靠在郑端安的怀里,两个劫后重生的有情人,相拥而泣。

    堂内,赵寒淡然看着这一切。

    身旁,洛羽儿深为所感,眼角隐隐有些泪花。

    这个延府的鬼案,终究是得了个完满结局了。

    ……

    ……

    真相已明,便是最后的收尾了。

    郑端安立即召回了,那些跟了延府多年的奴仆婢女,跟着赵寒一起去了延老爷的厢房。

    在卧榻下,众人果然挖出了一具男尸和一具女尸。

    那形状和衣裳,正是亡故的延老爷和郑夫人。

    尸首旁边还有个黑色瓦盅,通体都是鬼怪图腾,已经裂成了数块。这正是那个,“蛛萝蚕魇”的养鬼壶。

    等一切办妥之后,赵寒又问了吕清霜和荆梅一些话。

    然后他就带着众人,往延府里的一个侧院,走了过来。

    路上,赵寒也解释了,这案子他是如何推断出来的。

    其实一旦说穿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赵寒等人刚进延府的时候,荆梅就对他们说了,事情的经过。

    当时,赵寒就听出了些端倪来。

    荆梅说,延老爷一直得病,各种名医都来看过,都是无力回天。

    可吕清霜一上门,竟然就好了过来。

    这一看就知道,延老爷的病好了,与吕氏有关。

    可名医都无能为力,一个不是医者的小娘子,她是怎么做到的?

    再想想荆梅说的,吕夫人后来在厢房里的那个样子和情形,那些木架、小人和膏药等等。

    荆梅看来,这像是个女鬼在害人。

    可换个角度,这何尝不是一位,正在施法驱鬼的法师所为?

    一旦想通这个,那许多事情就可以解释了。

    这延老爷,应该是受了某种妖鬼的侵害,才患的病。

    也正因此,凡俗医术是没有用的。

    而吕清霜正好是个会法术之人,她上门碰见了,就施展法术、让延老爷渐渐好了起来。

    可这是推断,还需要证据。

    所以,赵寒后来就去了那厢房,果然也发现了许多证据。

    那木架和小人,他一眼就看出,正是某种驱鬼法门的小阵。

    无惧也从那黑红膏药里,闻出了特殊的气味。

    这让赵寒瞬间想起了,从前在《苗疆异法》里读过的,驭鬼秘法的事。

    再稍加思索,他就完全明白了,吕清霜施法救人被打断,延老爷被鬼物杀死,吕清霜再以身收纳鬼物的整个过程。

    赵寒又检查了卧榻下的洞。

    从那道奇异的气息残余里,他就更肯定了,之前的推断。

    这地洞里一定藏有什么鬼物,就是它散发出来的鬼气,让延老爷生的病,引起了后来一连串的事。

    至于,赵寒是怎么推断到,郑夫人是被延老爷打死的。

    那当然就是因为,那根木棍了。

    荆梅说了,这木棍,她以前就在厢房里见过。

    而看那根木棍的样子,很明显是经常用来打人、打成那样的,还带血迹。

    郑夫人身子骨一向都很好,却突然暴病身亡。她死之后,延老爷连尸首都不让大家见,就匆匆下葬了。

    这些线索一旦联系起来,这背后的真相——延老爷误杀夫人藏尸、却不慎惹上鬼物缠身等等,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而对于纨绔子弟般的郑端安,赵寒也曾经怀疑过。

    后来在延府中,他还发现了,许多摆设不翼而飞。这显然是,被人偷偷拿走的。

    而一看郑端安和荆梅的举止,这两人之间,明显有些什么不清楚的关系。

    那会不会是这两人,因为贪图钱财,对延老爷做了什么不轨之事?

    赵寒这次来,是为了查沉船案的事,不能有任何拖延。

    为了节省时间,他就想了这“一举两得”的法子,在一个晚上,就把查明真相和抓鬼的事,全都办了。

    听完了赵寒的解释,众人不禁感慨万分,纷纷对赵寒的广博学识、破案能耐,还有那一身奇异的神通法力,钦佩不已。

    “你们就别夸他了。”

    洛羽儿盈盈一笑:

    “赵寒他就是这样,别人见了一件事,只能想一分,他却能想十分。

    他啊,就是个鬼灵精。

    赵寒你说对吗?”

    “对,”赵寒一笑,“羽儿你说的都对。”

    众人禁不住都笑了起来,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那个侧院的门前。

    那是个小院,门头有些破败,一把大铁锁紧紧锁着院门。

    赵寒看着那扇院门,忽然有些神秘道:

    “吕夫人,这就是您说的,延老爷平日时常会来的那个院子?”

第377章 神秘黑洞

    来这侧院之前,赵寒曾问过吕清霜。

    他说,听吕夫人您说,延老爷说他在衙门里任事时,整日担惊受怕,似乎承受着非常大的压力。

    可就我所知,这功曹参军的职责,虽是忙碌,可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延老爷他,可否跟您说过,他还有什么别的烦心事?

    吕清霜想了想,说确实有。

    延老爷的鬼气被驱除之后,身体一度恢复得不错。

    那段日子,他一直在家养病,也没有什么衙门的事忙。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好像一直忧心忡忡的。有好几回,他还神神秘秘的,一个人深夜出了去。

    吕夫人也是怕他夜里独自外出,被那鬼气有机可乘,所以有一次,她就悄悄跟了过去。

    她就发现,老爷他来了这个侧院。

    他开了锁进去了,然后又紧紧锁上,在里头呆了好久才出来,根本不知道在里头做了些什么。

    赵寒又问荆梅,可否知道这个侧院的事。

    荆梅点头,说这院子因为很偏僻,从前就是用来放杂物的。

    后来,延老爷做了功曹参军。

    有一日,他突然让府里的人把这院子收拾干净了,说是要用来做个,读书静修的地方。

    自从那次之后,这侧院就被锁了起来。

    平常,延老爷会时不时进这院子去,然后一个人锁在里面半日,不准任何人打扰。除他之外,也再没人进过那个院子。

    赵寒听了之后,马上就请两人带路,来到了这个侧院的门前。

    当然了。

    小寒爷我这次来找延永寿,乃是为了“女鬼沉江案”而来。

    根据明月楼卷册的线索,这延永寿收受了神秘突厥人的巨额钱财,这背后,一定藏有某个重大的秘密。

    而这些秘密,极可能就和案子,和那个“那落迦”有关。

    那这个延永寿常来的神秘小院,岂能不查?

    来之前,他也跟郑端安等人打过招呼了,要进院里查看一番。对这位救命恩人,郑端安等人当然欣然同意。

    赵寒看了看院门的锁,对洛羽儿使了个眼色。洛羽儿巨刀一挥,铛的一声,锁就不见了。

    赵寒带着众人,推门走了进去。

    这就是个寻常的小院,清清静静的,院里只有一间小书房。

    众人立即到处查看了起来,可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于是又进了书房里找。

    可小书房里,也是些寻常的桌椅摆设,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

    “羽儿,”赵寒看着房内的四周,“你觉得这书房怎么样?”

    “没什么特别的。”

    洛羽儿四望着,“就是有一点,没看见什么书。“

    “不错。”

    赵寒道:

    “荆管事说了,延老爷说过,这院子他是用来读书之用的。而每次他进来,一呆都是许多时辰。

    那当然就是在这里读书了。

    可这书房里,竟然一本书都没看见,难道他每次进来,都自己带了一大堆书?”

    洛羽儿点头:

    “这里头一定有古怪,咱们再看看。”

    “看这!”

    房内角落里,姜无惧指着地上的一块大砖:

    “寒老弟,这附近的砖都是小块的,就只有这块特别的大,这肯定有问题吧?”

    众人立即围了过去。

    那是一块方形的大砖,周围的小砖一块块黑乎乎的,满是磨损的痕迹,显然已经用了很久了。

    相比之下,这大砖虽然也有磨损,却是光滑新净得多。

    赵寒俯下身来,在大砖上敲了几下。

    咚咚咚……

    那声音空空的。

    这砖的下面是空的,有洞。

    赵寒打了个眼色,洛羽儿和姜无惧马上把郑端安等人护在身后,萧寻则在后方断后。

    赵寒扳着大砖的边沿,用力一掀。

    呼……

    一阵冷风吹了出来,带着潮湿的水气。

    眼前的地上出现了一个黑洞,洞口不大,只堪堪够一个人的大小。

    洞里黑乎乎的似乎很深,完全看不清楚,里面有些什么了。

    洞边,一根小铁柱上绑着根长长的麻绳,绳身都盘在了铁柱上,看起来是用来攀爬用的。

    赵寒仔细看了那个洞一番,就道:

    “羽儿,你和无惧、小寻,在这上面等着,保护好郑公子吕夫人他们。

    我下去看看。”

    保护?

    那“蛛萝蚕魇”已经被灭了,这延府里,还会有什么危险么?

    ”赵寒,”洛羽儿道,“你是发现什么了么?“

    “别忘了,”赵寒道,“咱们之前问过的一个问题:那蛛萝蚕魇的养鬼壶,是怎么出现在延老爷榻下的?”

    洛羽儿登时想起来了。

    没错,那肯定是有别的什么人,放进去的。

    而这延永寿又有种种奇怪的表现,这个说是看书的书房里,竟然还出现了这么个神秘的地洞。

    还有,明月楼的卷册上,延永寿名下的巨大金额。

    把这些线索一旦结合起来,就能明白,这延府里绝没有那么简单。

    这背后,可能还有更大的阴谋在,随时可能还有危险。

    洛羽儿看了看那个狭窄的洞口,那只够一人上下,人多了反而不好办事。

    而对赵寒的能力,她当然也是放心的。

    “好,”洛羽儿道,“我们一定保护好郑公子他们。赵寒你一个人下去,一定要当心。

    有任何事情就叫我,我立即拉你起来。”

    她走上前,把麻绳的末端抓在手里,另一端交给了赵寒。

    赵寒接过麻绳、在手上一颤,沿着洞壁,就爬进了地洞之中。

    ……

    ……

    这洞里,是一条垂直的狭窄甬道,四周漆黑一片。

    赵寒手挽麻绳,身体贴着洞壁往下爬,背上传来一阵阵潮湿水气的凉意。

    爬了一阵子,下方的黑暗中,似乎有一丝微光透了过来。

    赵寒突然一松手,整个人凌空而下,落在了地上。

    眼前,甬道到了头,突然现出了一个颇大的地洞来。

    洞内四角,有四盏长明油灯,照得洞里忽明忽暗的。洞顶和四周,都有层层的水气弥漫,好像这洞穴是在某条河底似的。

    洞壁上坑坑洼洼的,都是斧凿的痕迹,显然这是个人造的洞。

    洞内,摆满了一排排黑色的木架。

    每个木架都有七八层之多,每一层又分了好多个小格。

    每个格子里,都放着一锭锭的银子,在摇曳的灯火中,闪着银白色、诱人的光。

第378章 大窝案

    赵寒走过去,逐个木架和格子查看了起来。

    这些都是一锭锭的成银,每个的大小重量,都非常接近。

    如今是大唐初年,民间百姓用的都是通宝铜钱,银子非常少见。而像这种大分量的成银,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可这里那么多架子和格子,全都装满了锭银。

    粗略算下来,这洞里银子值的钱,那可是一个巨大的数额了。

    而每个格子上,都用刀刻了个人名,就像是格子主人的名字似的,每个人名都不相同。

    这延永寿就是个从八品的功曹参军,哪来这么多的钱财?

    这些人名,又是怎么回事?

    赵寒马上想起了,明月楼的卷册里,延永寿名下那个巨大的金额。

    他左右看了看。

    在洞的最深处,有个硕大的木柜子,半个柜子都嵌进了洞壁里去。

    柜前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整齐摆着一大叠的卷册。

    赵寒走上去,拿起了最上面的一本。

    那卷册的封面上,写着几个小字:

    “二月分发记册。”

    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一列列的人名,人名的上方写着几个字,像是官衔。

    而每个人名的下方,也都有一个数目。

    数目的再下方,要么写着“已发”两个字,要么就是空着:

    “江都县县令,庞禄,三十两,已发

    **县县丞,谭望安,二十两,已发

    州府典狱官,耿怀义,三十五两

    ……”

    江都县、**县,这都是扬州下辖各县的名称。

    州府,这是扬州刺史府的名称。

    看样子,这些人名都是这扬州地界里,从州府到下辖各县,各个衙门里的官吏的名字。

    而他们名字下面的数目,全是银子的金额。

    赵寒飞快翻到了卷册的结尾处。

    那里,有一个所有金额合计的总额。

    他又拿起其他的卷册翻看起来,里面也是一样,都是这些官吏的人名,和银子金额。

    而过去三个月的总额加起来,正好和之前在明月楼的卷册里,延永寿名下过去三月的总额完全一样。

    明白了。

    这下全明白了。

    正如前面的推断,明月楼卷册上、延永寿名下的金额,肯定就是那个突厥商行““阿悉结氏行”,给他的贿赂金额。

    可问题是,像延永寿这么个小官,那突厥商行为什么会动用,这么大的数额。

    而眼前的这些人名,正是其背后的原因。

    这份名录里的扬州官吏,上至州府、下至地方县衙,甚至连李大人管辖的大都督府里,都有官员名列其中。

    原来,那“阿悉结氏行”每月那么大的贿赂金额,不是给延永寿一个人的,而是给这里这么多官员的。

    延永寿,只不过是个负责分发的人罢了。

    不错。

    这么大的数额,要给这么多人,这行贿的,还是个胡人的商行。

    如果由那些突厥人自己,分别发给那些官员,那是既麻烦,又大风险。

    而这延永寿身为州府功曹参军,负责扬州境内所有官员的考课。可以说,整个扬州城里,没人比他对这些官吏们,更为熟悉了。

    找他来做这个分发记录的人,既方便又安全。

    按大唐律令,官员徇私贪墨、那是大罪,轻则罢官夺爵,重则砍头抄家。

    他延永寿一个从七品小官,竟然要经手这么多贿前的分发,这压力能不大吗?

    那就怪不得,他一直提心吊胆的了。

    再想想,如果延永寿真的像外界说的,那么清廉的话。

    那光凭他那点俸禄,是怎么在这寸土寸金的扬州之地,买下这么大的府邸的?

    所以,毫无疑问了。

    延永寿就是,这些贿钱分发的中间人。

    这个地洞,就是一个用来藏赃分赃的地界。延永寿每每到这院子里来,就是要到这个洞里,清点和记录每月分发的金额。

    而这整个洞里的银子,并不是只对延永寿一个人的贿赂。

    这乃是一桩,覆盖了整个扬州、数百上千名官吏的,贿赂贪腐的大窝案。

    而这个窝案背后的贿赂人,正是那个“阿悉结氏行”。

    这个突厥商行,必然和那帮神秘的突厥黑袍人,还有那桩“女鬼沉江案”,有着非常重大的关连。

    很好。

    在这延府忙活了大半天,总算没白来,终于让小寒爷我发现了一个大线索。

    这窝案如此之大,甚至连大都督府的官员,也有人牵涉在内。

    而李大人这次去卫察司办案,也从大都督府里,带过去了一些官员。

    那么这其中,会不会就有在这名录上被收买了的人,成了这些神秘突厥人的“内鬼”?

    赵寒顿时想起了之前,明月楼上和李府里,两次消息走漏的情况。

    他立即仔细检查起了,那些官员的名字来。

    可是并没有发现,卫察司的办案官员里,有人在这份名录之上。

    但是,在每月名录的最后面,都会有三个奇怪的名字。

    这三个名字和其他的官员都不一样,他们只有名字,没有官衔。

    而那名字,也很奇怪。

    第一个叫“伏鸾”,第二个叫“隐鹄”。

    “伏鸾隐鹄”,这是三国时,两位名人的别号。“伏鸾”是魏国大将邓艾,“隐鹄”是东吴名士陆云。

    这都是些旧时的人物了,如今这两个词,世人一般用来代指“隐士贤人”。

    所以,这两个名字一定是代称。

    其他的官吏用的都是真名,而这两人却用了代称,其名下的金额,也都比其他官吏高出好几倍。

    看来,这两个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物。

    他们的身份也一定非常特殊,所以即使在这个隐秘的地洞里,这些人还是给他们用了代称,以防万一。

    这两个名字再往下,还有一个更加奇怪的名字:

    “相洹春坊”。

    这就不像个人名,倒像是某个坊市的名字。

    赵寒在扬州办案以来,也对城里的各大坊市有所了解。似乎这城里,并没有一个坊市,叫这个名字。

    而且,坊市的名字一般都是二或三个字,比如“西市”、“安清坊”等等。

    像这种四个字名字的坊,似乎并未有过。

    看来这又是一个代称了。

    而且,这个代称代表的人物,必定更加的重要和特别。

    因为这个“相洹春坊”的名下,每月的金额,是这名录上所有官员里的,最大的。

    即使那第二第三的“伏鸾”和“隐鹄”加起来,再加上其他所有官员的金额,都没有这“相洹春坊”的金额大。

    那么,这个“相洹春坊”,还有那“伏鸾”和“隐鹄”。

    这三个,隐藏在代称背后的重要人物,他们究竟是谁?

    这突厥商行,给他们三人这么巨大的贿赂金额,究竟用意何在?

    他们会不会,就是小寒爷我认识的,又或者是那些曾经泄露了我们消息的人?

    赵寒思考着,又看向了洞内的四周。

    这个地洞那么大,单凭延永寿一人之力,是绝对凿不出来的。

    而且这洞里那么多银子,每月进进出出的,非常费力。自己刚才进来的那个甬道,只够一个人的大小,怎么搬进搬出?

    那甬道的出口,还在延府的院子里。如果经常搬着大堆的东西进出,那肯定会被府里的人发现。

    可荆管事他们,并没有一个人提及此事。

    所以,这个地洞肯定还有别的出口。

    赵寒看向了前方的洞壁上,那个黑色的大木柜子。

    他放下了卷册,走了过去。

    那大木柜湿湿的满是水气,柜身有些腐朽了,门紧闭着,上了一把生锈的铁锁。

    赵寒手里玄光一耀,铁锁断裂,门咧地开了。

    嗖!!

    柜子里,一道凛冽的寒光,突然朝赵寒的脸上疾刺而来!

第379章 阴光妖鸦

    寒光刺来,赵寒一下侧脸避开。

    那寒光猛然一转,又如电光般,不断点刺而来!

    赵寒玄光弥漫的双手一举,如同两件兵器,和寒光来回缠斗着。

    昏暗潮湿的洞里、黑色大木柜子前,顿时激起了一阵阵,兵器和玄光撞击的火花!

    嘭!

    赵寒凌空跃起、落在后方洞内,一排排白银木架的中间。

    对面的洞壁上,黑色大木柜子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口。

    洞口里站着一个黑影,昏暗中看不见任何容貌,只看见那黑影一只垂着的手里,有把兵刃闪着凛凛的寒光。

    “好身手,”赵寒淡淡望着黑影,“出来吧。”

    黑影没动。

    呼……

    洞里,四盏长明灯忽然全都灭了,整个洞内一片漆黑。

    嗖!

    黑暗中,一道危险的阴光,忽然闪现而出。

    阴光中,一把长着两只黑翼的奇形刺刃,夹着尖锐的寒风,向着赵寒的心脏部位,疾刺而来!

    这是一把邪门法器。

    这个使用法器的人,必定是个妖法或者鬼法的,化外高人。

    赵寒念咒掐诀,手中玄光一下凝成了岩石形状,覆盖了双手的手臂,挥动而出!

    黑暗的洞里,白银木架之间。

    两个身影不断跳动腾挪,各种道光阴光撞击的声音此起彼伏,一道道的火花闪烁不定。

    那个黑影的手里,阴光翼刺不断闪现而来,一直缠着赵寒不放。

    赵寒把翼刺接连挡开,手上的光形岩石,不断往黑影的身上砸去。

    可黑影的身躯就像鬼魅一样、神出鬼没,从头到尾,没被光形岩石碰到一分一毫。

    嘭!

    一声沉响!

    玄光岩石和阴光翼刺正面撞在了一起,两个身影分别往后凌空退出,落在地上。

    赵寒的玄光一收,凝视着对面,那个阴光萦绕的黑影。

    黑暗中,那好像是个女子。

    她蒙着脸、穿着一袭紧身黑衣,身段高耸起伏、胸前一颤一颤的,充满了阴森而又魅惑的气息。

    正是那晚,在李府屋顶上的那个黑衣女子,那个烧了明月楼卷册的神秘人。

    “原来是你。”

    赵寒道:

    “看这样子,你在这里已经等了很久了。

    我们在这府里的一举一动,想必你也都看见了。那放在榻下、用来监视延永寿的‘蛛萝蚕魇’,应该也是你放的了。

    这么说,你肯定就是,那‘阿悉结氏行’的人了?”

    黑衣女子没有回答。

    “当然了。”

    赵寒淡淡道:

    “你们每个月,都出那么大的手笔,收买这扬州上上下下的官员。对这位负责分发的中间人延参军,自然要重点监视。

    你们烧了明月楼的卷册,就是为了隐藏这些秘密。

    可你们担心,我们可能已看过了那些卷册,发现了什么线索,可能会指向这个延永寿。

    所以你又来了这里,以防万一,对么?”

    黑衣女子依然没有反应。

    她身上的阴光,渐渐萦绕汇聚了起来,在背后凝成了一个奇异的形状。

    “你们一个突厥商行,”赵寒继续道,“居然要收买,这扬州一地的大唐官吏。

    你不要跟我说,这只是为了,做个走私的买卖而已。

    说吧。

    你们的背后,是不是有更大的势力,在支撑着?

    你们是不是对这扬州、这大唐江南的第一城,有什么更大的图谋?

    那所谓的‘女鬼沉江案’,是不是正是你们阴谋的一部分,故意用来蛊惑人心、祸乱扬州的?!”

    赵寒的声音,冷酷严厉之极。

    黑衣女子冷冷的眼神里,突然出现了一丝,微微的讶异。

    似乎她也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青衫少年,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可她依然没有说话。

    她背后的阴光,已经渐渐成形,似乎是一只尖嘴獠牙的黑色禽类。

    刚才的对战下来,赵寒已经大概摸出了,这个对手的路子。

    这黑衣女子使的是某种妖法,可又带了一种怪异之气,不太像是妖法修士的气息。

    这和之前那些,黑袍突厥人的暗火异法,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法门。

    就在此时,黑衣女子的眼里,冷光忽然一闪。

    她忽然念出了一段咒文。

    那个没拿兵刃的手臂上,黑衣嘭的一下爆裂而开!

    一条白皙修长的女人手臂,顿时现了出来,火光中,充满了诱惑的味道。

    那手臂上的皮肤不停蠕动着,发出一种幽暗的光芒,就像某种兽类的皮肤。

    这个形态,这种法门。

    难道,这女子不是妖门修士,她本身就是‘妖’?

    就在此时,黑衣女子光滑手掌上,五指忽然一开。

    她背后的阴光禽类,身躯一震,张开了两只巨大的黑色光翼。

    无数根黑色光羽,从光翼上幻化而出,往洞内的那些木架弥漫了过去。

    木架上,一锭锭的白银好像被召唤了一样,颤巍巍地、升空而起。

    它们被黑色光羽包裹着,幻化成了一只只,白银为身、黑羽遍体的阴光乌鸦。

    一时间,整个地洞的半空中。

    无数只阴光乌鸦悬浮着,扑腾着黑色的翅膀,尖嘴纷纷朝向了赵寒,景象恐怖瘆人。

    原来,刚才对战的时候。

    这黑衣女子只是试探,根本没有用出真正的法力,而如今试探完毕之后,她立即就祭出了**。

    眼前她这一招,正是某种高阶的异门妖术。

    她祭出这漫天的阴光妖鸦,就是要让小寒爷我无处躲藏,一招致我于死地。

    而很显然,这黑衣女子的妖力非常之高,即使比那些黑袍突厥人,都要高上许多。

    要是,以我目前自身的道法修为来对付,那很可能是九死一生。

    很好。

    那这么说,我之前做的“法力预备”,不就到了大派用场的时候了么?

    是,向体内的那两位大前辈借渡法力,这背后,肯定藏着某种大风险。

    可要在这世间谋事,岂有不冒风险之理?

    来吧。

    赵寒神识一下内走,就到了体内的灵台天地之间。

    兑老要求的法器还没准备好,这一次,当然是先向离兄借法。

    赵寒正想开口呼唤。

    天地间,那层茫茫的雾气后面,离兄邪邪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小东西,终于舍得来了?”

第380章 九炎焚夜枪

    “还以为你小子整天睡大觉,弄忘了呢。”

    外面的形势严峻,可离兄的声音却很悠闲:

    “不过小东西,就这么个屑小的妖物,你也开始来找我了?

    嘿嘿,很好,你终于上道了。”

    似乎他对赵寒来找他“帮忙”,很是开心。

    “离兄,”赵寒可没时辰再做拖延,“如今妖物肆虐,依先前之约,还请借法与我。”

    “好啊。”

    离兄邪笑道:

    “不过以后,你肯定还要常来找我的。

    要都是这种小妖,那就罢了。

    要真碰上些什么厉害的家伙,你每次和我这么啰嗦,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小东西,我就给你身里种一个法根,以后你要想借法,直接调用就行了。

    怎么样?”

    离兄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可那意思,似乎是在征求赵寒的同意。

    赵寒当然听出了,这句话的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

    可进来前就已下了决心,何须再犹豫?

    “好!”

    赵寒话音刚落,忽然感到自己的左臂里,一阵隐隐的颤抖。

    之前,那种仿佛有某种无比浩瀚的东西,在手臂中生长的感觉,又出现了。

    那东西,仿佛就在左臂的末端。

    而这一次,似乎比之前又长大了些,还生出了某些枝蔓似的物事,往自己手臂内部的经脉爬出去了。

    “小东西。”

    浓雾之中,离兄的声音说了:

    “我已经在你的左臂里,种下了我的法根。

    以后你要用的时候,就跟你平时调用自身法力一样,神识念动即可,不用每次都来跟我啰嗦。

    懂了么?”

    赵寒左臂一振,手臂里那种长满东西的感觉,似乎渐渐凝固了下来。

    “多谢离兄!”

    他回答一句,神识收敛,意识又回到了地洞之中。

    洞内,漫天都是银身黑羽的阴光乌鸦,那些溢出来的黑色羽毛,几乎把整个洞穴都笼罩了。

    对面,黑衣女子身上妖光一动,手里的翼刺一指。

    成千上百只阴光乌鸦,同时怪叫一声、张开双翅,如同黑潮一般,往赵寒涌动而来!

    来得正好。

    小寒爷我法门始成,正缺个高阶的化外人物,来做试炼。

    赵寒神识一动,整条左臂猛然一震。

    手臂里的那样东西好像突然蠕动了起来,仿佛有一方如来世界,正在自己几尺长的手臂里盛开着。

    一种无比灼热的感觉,突然染遍了整个手臂。

    手臂的皮肉筋骨,再次蠕动了起来,好像有无数的乱流在涌动。

    手臂末端,那个曾在那铁匠铺里出现过的、长身鳞片的兽纹虚影,又隐隐现了出来。

    而这一次,虚影又真实了一些。

    那好像是一条龙。

    可那个诡异的形态,又像是某种来自远古洪荒的,长身异兽。

    那虚影的龙身上,一道赤色邪光,正微微升腾着。

    前方,无数的阴光乌鸦正铺天盖地而来,眼见,就要把少年整个人都吞噬进去!

    赵寒冷冷一笑。

    他那双深邃的眼里,忽然放出了一道,邪恶的赤光。

    他左手缓缓举起、五指一张,正对着漫天而来的,黑羽乌鸦群。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

    那一瞬,整个地洞里,空气流动似乎都静止了。

    赵寒的左臂上升起了一层赤色玄光,化作一道光形圆罩,把他整个都包裹在了其中。

    半空中,那成千上百只的乌鸦,突然全部停了下来,就像被什么凝固住了一样。

    黑衣女子目光一冷。

    她似乎没有想到,这个少年,竟然会突然有这等强横的法力。

    可她没有任何惊慌。

    她手里的翼刺再动,妖光突然大耀,整个人化作一道黑光残影,对着赵寒的喉咙,疾刺了过来!

    半空中,阴光乌鸦群似乎也受到了催谷,齐声怪叫一声,强行往浑身赤光的赵寒,没顶而来!!

    来吧。

    小寒爷我等的就是你。

    赵寒左臂忽然一收,回归胸前。

    这一瞬,灵台天地之中,离兄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小东西,你记住了。

    今日我给你左臂里种下的法根,叫做‘九炎’。这也是千百年来,这个法门头一回,真正地在这凡世间现世。

    这臂,叫‘九炎臂’。

    这火,叫‘赤离火’。

    九炎离火一出,焚尽万古八荒。

    这里头的畅快滋味,你小子啊,就慢慢地享受吧,哈哈哈哈……”

    九炎臂,赤离火。

    很好,既有法力,便是用术之时!

    赵寒念咒、掐诀、踏步,三法并举而出。

    他身上的赤色光罩一阵颤抖,猛然烧成了一团巨大的赤火,把少年的整个身躯都包裹在内。

    他的左臂上,虚影龙纹的赤光一耀。

    一种烈火焚烧的感觉,在左臂末端生起,一直涌动到了五指之上。

    以往是“飞岩”,如今是“九炎”。

    以往是“破夜”,如今是“焚夜”。

    那一瞬,赵寒整个人仿佛都和赤火融为了一体,化作一柄赤火蒸腾的长枪,向着那道凛冽的妖光残影,那漫天肆虐的阴光乌鸦,暴烈而去!

    火土双行,化生诀,九炎焚夜枪!!

    咿……

    乌鸦惨叫,黑气崩塌!

    这是这个世间,任何一种天火、法火,道佛妖鬼所有法门凝练出来的神鬼之火,都无法比拟的,九炎赤离火!

    烈火,焚烧了夜,焚烧了一切!!

    轰!!

    半空中,妖鸦群的阴光好像一下被烧尽了,顿时变回了一锭锭的白银,往四周弹射而出。

    洞内所有的木架,都被打碎打倒。

    石头的洞壁上,也被打出了一个个的大坑。

    黑衣女子的妖光也一下消散,身躯如断崖般倒飞了出去,撞在了后方的黑木柜子上。

    嘭!

    整个木柜爆裂开来,现出了一个黑乎乎的大洞口。

    黑衣女子一个翻身,半跪在了地上。

    她胸前和身上的衣裳,有许多处都被烧了开来,露出了白嫩光滑的肌肤。

    她一捂胸口,噗地喷出了一口血来。

    那血不是人类的红色,而是黑里带红,带着一种妖异颜色。

    黑衣女子猛地抬头,望了过去。

    洞内,漫天涣散的黑气和泥尘之间。

    赵寒,那个通体赤光的少年,凛凛地站在那里。

    他左臂的末端上,虚影龙纹隐隐闪耀着,整条手臂上,仿佛还燃烧着一层赤色火焰。

    他的眼神是那么的冷峻,带着一种让人心颤的邪恶,犹如一尊来自地狱的火神阎罗。

    巍巍然,睥睨世间。

    那一刻,黑衣女子望着赵寒的眼神里,生起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和敬畏。

第381章 黑水毒流

    “你刚才使的……是不是‘飞岩破夜枪’?”

    黑衣女子忽然说了一句话,那个声音飘飘忽忽的,有种异样的扭曲。

    赵寒目光一凝。

    刚才那一式“九炎焚夜枪”,正是我自己的法术“飞岩破夜枪”,借用了离兄的赤离火,化生而成的。

    而这一招“飞岩破夜枪”,是“某人”教给我的。

    这是他某次无聊时,随便创出来的招数,就只教过我一个人。在这世上,除了我和他之外,应该再没别人认识,这招数的名称了。

    怎么,这妖物竟然会认识?

    难道,它还和某人打过什么交道?

    “你究竟是谁?”

    火光中,赵寒说着话,缓缓朝黑衣女子走了过去:

    “那个弄沉漕船的女鬼,是不是就是你?

    你背后的势力,是不是,就是‘阿悉结氏行’的那帮突厥人?

    你们弄出这桩大案子,还收买了大半个扬州的官吏,是不是想在这大唐的地界生事,成就你们西突厥的大阴谋?

    说!”

    赵寒冷冷的声音,犹如地狱阎罗,在地洞之中回响着,震慑人心。

    黑衣女子望着渐渐接近的少年,那双带着敬畏的美目里,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你真的是他的弟子……”

    她好像被赵寒的威势震慑住了,整个凝固在了原地。

    眼看,赵寒就要走到黑衣女子的跟前。

    左臂上,忽然传来了一阵无边的空虚感,他全身的赤光,连同眼里的那道赤色,突然消失而去。

    仿佛在一瞬间,他又变回了那个青衫少年赵寒。

    黑衣女子一眼看见,目光瞬间恢复了冷冷的颜色。

    她猛一转身、身上妖光骤起,朝着那个黑乎乎的洞口,嗖的飘了进去!

    想跑?

    赵寒正想追赶,那股空虚感突然从左臂涌动而出,往全身的经脉传来。

    左臂里面,那个浩瀚的存在上的枝蔓,似乎又长长了一些。自己的神识里,似乎有些什么诡异的东西,钻了进来。

    借用法力的“遗效”,又来了。

    而且比上次的,好像又更猛烈了一些。

    赵寒猛一凝神,一下控制住了神识,正想往黑洞里追过去。

    隆隆……

    洞里的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隆声。

    仿佛有些什么东西,正在源源不断地从洞的那一边,往这里奔涌而来。

    不好!

    赵寒猛一转身、跑到长案的旁边,拿起几本卷册塞进怀里,又几步跑到了跳下来的甬道底下。

    身后,一股巨大的水流,从黑洞里奔涌而出,就像一条大江灌入了洞里来!

    那水还是黑色的,带着一种腥臭无比的味道!

    赵寒一把抓住、甬道上垂着的麻绳,大喊一声:

    “羽儿,拉!”

    地面上,洛羽儿等人一直在焦急地等待着,赵寒的消息。

    可这甬道太深了,又有各种阻隔。

    所以刚才,他们也只是听到了几声闷响,正奇怪下面发生了什么。

    此时突然听到赵寒叫唤,洛羽儿早就把绳子绑在了自己的身上,她顿时一握绳索,回应一声:

    “赵寒,抓紧了!”

    她双臂一震、用力一拉,一道无比强大的怪力,顿时生了出来。

    洞下,赵寒同时双脚一蹬,感觉自己好像被风扯着一样,整个人往上飞了起来!

    身后,黑色腥臭的洪流已经灌满了整个洞穴,沿着甬道、追着赵寒的背后,涌了上来!

    嗖!

    赵寒的身体,从地洞里弹射而出,半空中,他大喊一声:

    “带上他们,立即退出书房十丈之外!”

    洛羽儿和姜无惧瞬间反应过来,一拉郑端安和荆梅等人,迅速往书房外奔去。萧寻的身形也随着飘出,为众人断后。

    赵寒一下落地、几步冲出门外,把门嘭的紧紧关上,再一下凌空跃出。

    几乎就在同时,黑色洪流从地洞里奔涌而出,瞬间遍布了房内的整个地界!

    一股腥臭的味道,顿时弥漫了,整个书房内外。

    姜无惧马上捂住了鼻子,郑端安等人更是大惊,唯有萧寻神色冷然如初,洛羽儿目光凝然。

    又过了好一阵子,那股洪流才慢慢地,往地势稍低的地洞流了回去。

    赵寒站在院内,凝望着那扇紧闭的木门。

    木门的底部,有不少黑色水流溢了出来,流到了门外的泥石地面上,蒸发出一阵阵诡异的气泡。

    木门的下半部,纷纷发黄、发黑,似乎马上就要糜烂开来。

    这是某种剧毒的毒药,还带有强烈的腐蚀之用。

    刚才在地洞里,赵寒想去追那黑衣女子,突然这黑色洪流就涌了出来。

    很显然,这是那些人早就备下了的。

    那个黑色洞口,肯定就是他们开凿洞穴的时候、一同凿出来的,作为建成后,大批钱银进出的通道。

    而我爬上爬下的那个甬道,只是给延永寿一个人出入的,小通道而已。

    那黑洞通道的另一边,一定可以通到地面上,另一个隐秘的地方。

    在那里,这些人肯定预先挖好了个大池子,灌满放了毒药的水,做好机关。

    他们的用意很明显。

    如果没有发生什么事,那这地洞就一切如常,运作下去。

    一旦有些什么意外发生,他们就可以立即打开机关,把那一池的毒水贯入洞中,将所有的钱银、卷册,包括里面的人全部淹没,腐蚀而尽。

    这么一来,洞里所有的痕迹,都会被抹去。

    好在自己刚才及时发现不对,又有羽儿那一下大力拉扯上来,不然就算有通天的神力,被那毒水淹在地洞里,也是难逃一死。

    这帮人,果然是阴谋诡计、狠毒无比。

    还有那个黑衣女子。

    赵寒顿时想起了,那女子身上的种种怪异情景。

    看这样子,她肯定是早就潜伏在了这延府里,暗中观察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这不奇怪。

    那些黑袍突厥人,对延府这么重要的一个地界,肯定会随时派人监视。

    可刚开始,黑衣女子并没有对我们出手。

    这很可能是因为,其一,这府里唯一的贪腐案知情人延永寿,他误打误撞,触动了那些人放下的“蛛萝蚕魇”,已经被鬼物害死了。

    那他们也就不怕,我们会问出些什么来。

    其二,他们还有那个“蛛萝蚕魇”在。

    这邪祟对于一般的化外修士而言,已经算是非常凶猛的鬼物了。

    如果它就能把我们都“对付”了,那黑衣女子也就不用自己出手,暴露行踪了。

第382章 我让你杀谁,你便杀谁

    可后来,那“蛛萝蚕魇”被小寒爷我灭了。

    我还去了那个“书房”探查,那这么一来,他们的阴谋马上就要暴露。

    所以,那黑衣女子当即决定出手。

    她肯定是从那条黑洞通道的另一边,进入了地洞,藏在那黑色大柜子里。

    只等着我进入洞内、打开柜门的一刻,一击刺杀。

    如果她得手了,必定还立即进入书房里,把所有看到这甬道的人,全部杀死灭口。

    这样,他们就可以从容地、把地洞里的银子和卷册全部运走,再找另一个新的地界,继续他们的阴谋。

    好计。

    只可惜,你们遇上小寒爷我了。

    那么,这黑衣女子,是不是就是沉船案里的,那个“女鬼”?

    根据眼前的线索来看,很有可能。

    而且同时,她应该就是,那些黑袍突厥人那边的人。

    这些人在扬州弄了这么个大案,还收买了这么多大唐官员,一定是对这扬州之地,有某种重大的图谋。

    扬州是大唐江南的商贸中枢、战略要地,天下之重镇。

    如果这里出了什么大事,那这江南乃至整个大唐,都会受到波及。

    看来,这案子必须加紧查办了。

    赵寒摸了摸怀里。

    刚才从地洞里出来时,他拿走的那几本、记着被贿赂官员名录的册子,都还在。

    这可是这次来延府,发现的最重大的线索。

    好,立即回去和李大人商议。

    这些官员的名字,还有那三个奇怪的代称,以李大人对扬州的熟悉,极有可能从中看出许多,我所不知道的消息。

    赵寒这么思考着,身上的那股空虚感,渐渐消失了。

    他左臂上的虚影龙纹,手臂里那个浩瀚存在的感觉,不知何时,也隐退不见了。

    体内,那种烈火焚烧的感觉,已变成了一股暖意。

    这让他整个人觉得,就像法力境界刚刚提升了一样,非常的舒畅淋漓。

    奇怪。

    前两次,我向离兄和兑老借渡法力,过后这身躯的感觉,都是不适、疲惫和空虚。

    可这一回,竟然出现了如此舒畅之感。

    难道,这是因为离兄在我的左臂里,种下了法根的缘故?

    赵寒又回想起了,地洞里的一幕。

    在“九炎焚夜枪”刺出的那一刻,自己的整个神识,好像都恍惚了。

    仿佛当时的自己,已经不是自己,而是某位神明一般。

    那眼里,万千世界都不顾,就只有对面的那个敌人,一心一念,就要将其彻底屠尽。

    那仿佛是一种快感,像离兄说的那样,杀戮的快感。

    难道,离兄种下的这个法根,已经开始对我的身子有些什么影响了么?

    赵寒的神识迅速内探。

    内府灵台、五脏经脉,一切如常,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左臂。

    我只是一招,就把黑衣女子那个强悍无比的阴光妖鸦群,全部烧尽而去。

    离兄给我种的这个法根,可真的是威力无穷。

    那这么说,这位神秘无比的离兄,真的就跟兑老一样,又是上古八大血脉之一了?

    九炎臂,赤离火。

    这两样东西,在我听说过的、所有世上的化外法门里,都没有。

    这就是传说中,那些从太虚之时就流传下来的,上古血脉的无上神通?

    赵寒这么想着,洛羽儿和众人走了过来,关切地问着他的情形,和刚才地洞下的事。

    赵寒就和众人说了起来。

    可他没有察觉的是,在他那道强大而虚无的神识之中,一丝微微的赤色已悄悄渗透了进去,潜伏了下来。

    ……

    ……

    扬州城内,某个密室小轩之中。

    花梨木塌上,粉袍黑影斜斜靠着,手里捏着个小小圆圆的东西,好像一只眼珠子。

    卧榻前方,那个黑衣女子单膝跪在了,一张艳红色的长毯上。

    她身上的衣裳,被什么烧开了一道道的口子,露出了白皙光滑的肌肤。

    “你知道……”

    粉袍黑影看着手里的眼珠子,非男非女的声音,缓缓说着:

    “这东西,为什么那么稀罕么?”

    黑衣女子半低着头,一言不发。

    粉袍黑影一笑,那眼珠子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挪动了起来,就像一个玩物:

    “岭南道寒鸦谷里,有一个化外妖门,叫‘断魂门’。

    他们的人,专门修炼‘迷神之术’。

    祭法之时,妖法从其双眸而出,直入对手的双眼之中,将其魂魄迷乱勾走。

    轻则乱人心神,重则毁人魂魄。

    他们用术的法器,不是外器,就是自身的一双眼。

    所以他们那双眼睛,从小便是各种法炼药养。

    几十年下来,这眼珠子已然变得精纯无比,堪比玉肌金肉。就算和世上那各种的异宝法器相比,也毫不逊色。

    如今这么一看,这东西,果然是名不虚传呢……”

    粉袍黑影手一抛,眼珠子就吞进了他的嘴里。

    他的身上,顿时有一层幽光颤动而起,似乎在吸纳着某种强大的法力。

    “所以你是说,”粉袍黑影一边咀嚼着,一边看着黑衣女子,“你从地洞出来之后,又回去偷看了一眼。

    那赵寒非但没被毒死,那地洞里的册子,还让他拿走了几本,对么?”

    黑衣女子依然不说话。

    卧榻后,红烛忽然一摇。

    粉袍黑影那个妖娆的身躯,突然像蛇一样扭曲着,坐了起来。

    一只修长的手,从他黑纱包裹的袖子里伸了出来,一把抓住了黑衣女子的下巴。

    “那小子的修为,我清楚。”

    粉袍黑影道:

    “以你的法力,绝对可以将他一击袭杀、毁尸灭迹,不留任何一丝痕迹。

    为什么,你却反而被他打败了?

    当时他使的,究竟是什么法术?”

    黑衣女子似乎一愕。

    那个青衫凛然的少年,那式烈火如枪的强横法术,那个她似曾相识的招数名字——“飞岩破夜枪”,仿佛又在她的心头飘过。

    难道这个少年,真的是那个人的弟子?

    女子这个有些异样的表情,被粉袍黑影看见了。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邪魅了起来:

    “看这样子,你该不会是看上了那个赵寒,故意放了他吧?”

    一道幽光,在粉袍黑影的手上升了起来,渡入黑衣女子的身躯。

    就像无数只的手,在她那个玲珑浮凸的身子上,游走着。

    黑衣女子浑身一颤。

    可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记住了,你永远是我的人。”

    粉袍黑影说着,把黑衣女子的脸拉到了他的脸前面,相距不到一寸:

    “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让你杀谁,你就杀谁。

    若是,你胆敢有半点异念。

    我会让你生不如死,如坠炼狱。”

    他忽然一张嘴,一条长长的舌头伸出,在女子黑布蒙面的眼前一舐而过,流下了一滴滴的涎液。

    黑衣女子低声叫了一声,整个身子都抖动了起来。

    “赵寒,哈哈,哈哈哈哈……”

    粉袍黑影一声狂笑,红烛忽然灭去。

    整个密室之中,就只剩下一片黑暗,和那个阴森邪魅的笑声。

第383章 各方的隐秘图谋

    延府里,赵寒带着众人,从那个侧院走了出来。

    他让郑端安先把院子和书房封上,等回头办完了案子,他自会过来帮助清除了里面的毒水,还延府一个彻底的安宁。

    郑端安等人连忙对赵寒再三拜谢,这才将赵寒四人,恭送了出去。

    就在,众人远远走开的时候。

    身后的石道上,有个捧着茶壶的丫鬟,抬起了头来。

    正是鱼青花。

    她穿着一身李府奴婢的服饰,好像不知道,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刚才赵寒众人的一切,似乎都被她看在了眼里。

    远处,石道的尽头,赵寒的青衫背影渐渐消失了。

    鱼青花凤眼一凝,收回了目光,走到了那个侧院的门前。

    她看了眼那把刚上的新锁,那个玲珑的身子突然飘了起来,从墙头跃进了院子里去。

    ……

    ……

    深夜。

    扬州城内,某个偏僻的小院里。

    院子中央,摆着一张孤零零的石桌,桌旁,坐着一个青袍身影。

    笃笃……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三快两慢,然后又是一声碎敲。

    “进来。”青袍身影说了声。

    那门咧的开了,一个文士打扮的人走了进来,黑暗中看不清楚面目。

    那文士缓缓走过来,朝青袍身影做了一揖,就坐在了旁边的石凳上。

    石桌上,正放着一个小小的风炉。

    炉上摆着个煎茶用的青瓷茶釜,炉火已经灭了。阵阵的茶香,从茶釜里飘逸而出。

    “如此的清香沁肺,”那文士淡然道,“这应该是剑南道上清峰甘露寺里的,蒙顶上品吧?”

    青袍身影没回答。

    他缓缓把茶釜提了起来,往桌上的两只茶杯,倒了进去。一道翠绿色的暖流,流入了茶杯之中,清香四溢。

    “此茶三沸已成,请。”青袍身影淡淡道。

    文士点点头。

    两人同时端起了一只茶杯,互相对敬了一礼,淡淡地品了一口。

    “这次扬州之事,进展得可还顺利?”文士道。

    “一切如计划而行。”青袍身影道。

    “是么?”文士道,“可在下听说,近日来,这扬州城里发生了许多的变故。

    尤其是,出了一个叫做赵寒的法师,将这扬州一城之水全都搅乱了,对么?”

    “贤弟,”青袍身影道,“你如此之问,是要质疑于我么?”

    文士道:

    “不敢,仁兄高才大能,在下何敢言‘质疑’二字?

    只是,仁兄也应该知道,此次扬州之事,乃是事关大局、一等一的大事,是何等的重要。

    此次,长安那边,让在下前来。

    就是想对仁兄说,希望此次之事、仁兄能好好作为,莫要再重蹈上邽城中,那宗长岳的覆辙了。

    否则,宗御史他最后是个什么下场,仁兄您也是知道的。”

    青袍身影没有说话,只是品着香茗。

    文士似乎又想起了一件事,“还有,我们要找的那个人,仁兄可否有任何消息了?”

    青袍身影摇了摇头。

    文士又道:

    “这扬州之事启动以前,长安那边就已经说了,此次,‘那个人’很可能会在扬州现世。

    以仁兄您的资历一定清楚,此人的重要性,甚至比这次扬州的事,还要高。

    所以长安的人吩咐,请仁兄在行事之时,务必要同时监测,这城中的一点一滴。

    一旦有此人现世的迹象,立即飞马,快报长安。

    同时,不论付出何等代价,一定要将此人找到。”

    文人的声音非常严肃,隐隐带着一种敬畏之意。

    似乎他说的这件事,他们要找的“那个人”,是一个无比重要的人物。

    “当然。”青袍身影淡淡答了句。

    “好。”

    文士放下茶杯,站了起来,对着青袍身影深深一躬道:

    “如此,我辈筹谋多年之大业,便拜托仁兄了。”

    “分内之事,何敢言谢。”

    青袍身影也站了起来,对文士还了一礼。

    夜色下,两个身躯相对而敬。

    石桌上、青瓷茶釜里,一缕缕的茶香飘了出来,往浓黑的夜里晕染而去。

    ……

    ……

    扬州大都督府,书房之中。

    长案上,杜松云淡然而坐,正在翻阅着近日来的公务卷册。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响、

    那个年轻的录事参军孔怀亮走了进来,冷冷的面容上,似乎带了一丝紧张。

    他朝杜松云做了一揖,几步走上前去,在杜松云耳边说了几句话。

    杜松云那一向淡然的神色,忽然微微一变。

    “你说的,”他对孔怀亮道,“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

    孔怀亮左右看了看,又低声道:

    “穆公子的马,是大人您特意让下官去准备的。

    当晚,那马就栓在明月楼船岸边的一个马棚里,直到今日,都无人领走。

    下官亲自去了马棚里看过,确是那匹马无疑。

    同时直至今日,穆公子所住的客栈里,一直不见有人归来,也没有其他关于公子行踪的消息。

    下官还在那明月楼附近,详细打听了一番。

    那周遭的百姓说了,那晚,听说是大都督府的长史李大人,亲自带兵包围了明月楼的楼船,还在里头搜查了好一阵子。

    走的时候,那些府兵兵队从楼里带走了一大批的宾客,说是要回去审查。

    下官想,穆公子肯定就在其中。

    这李希愚曾在长安为官多年,他一定认得公子是谁。

    杜大人您说,这李希愚,他是否真的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把公子都羁押了?

    他岂不知道,这乃是逆天灭族的大罪?”

    杜松云忽然看了孔怀亮一眼。

    孔怀亮立即收了口。

    “孔大人,”杜松云冷冷道,“此事除了我之外,还有旁人知道么?”

    孔怀亮道:

    “下官愚钝,可此间厉害,岂能不知?

    大人放心,除您我二人之外,无人知道有人失了踪,更无人知道是谁失了踪。”

    “好。”

    杜松云的神色,又恢复了淡然:

    “你立即去,传话给令狐将军。

    就说,上次我跟他说的、对付那个漕运使王弘恩的事,可以动手了。”

    “是。”

    孔怀亮拱手答了一句,转身走了出去,毫不拖泥带水。

    杜松云放下了卷册,看着书房里的那幅山水画。画上,那两个字“希愚”的落款,俨然还在。

    “李希愚……”

    杜松云这么说着,缓缓望向了窗外扬州城里,卫察司所在的方向。

    他淡然的眼里,放出了一丝冷酷的光芒:

    “你果然不愧是,越王手下的一大能臣。

    之前,是杜某低估你了。”

第384章 夜半捞沉船

    几乎就在杜松云和孔怀亮商谈的同时,城内,那个密室小轩之中。

    黑衣女子的身影早就不见了。

    门外,有些日光透了进来,四周看清楚了一些。

    这个密室,好像是在某个深宅大院的里面,四面密封,只有些许的通风孔。

    即使是在白天,室内也是非常的昏暗。

    那正堂的前方,摆着张艳红色的方桌。粉袍黑影已经离开了卧榻,坐在方桌旁的主位上。

    对面的客位上,坐着个便服打扮的富态男子。

    那男子脸上白白净净的,一根胡须都没有,有种女子般的姿态。

    “这边的事,一切都好啊?””富态男子道。

    “托公公您的福,好着呢。”粉袍黑影的声音还是非男非女,可语气却不知为何,端正了起来。

    “是么?”富态男子眯眼笑着,“可我听说,突厥人那边的进展,好像有些耽搁了。

    他们和我们可是有约定的,别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粉袍黑影道,“公公放心,一点小波澜,不足挂齿。”

    “哦,那就好……”

    富态男子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对了我还听说,上邽城里那个叫赵寒的人,似乎又在这扬州城里出现了,对么?”

    粉袍黑影的目光似乎一动。

    可他怪异的声音,还是一切如常:

    “大门主的人脉,果然是遍布天下,消息灵通。不错,如今这扬州城里,那是群魔汇聚、风云变幻。

    突厥人、长安来的人、扬州本地的人,还有……”

    粉袍黑影稍顿了一顿,又道:

    “公公您说的,那个赵寒。

    这些人,一时间全都在这城里出现了,真是济济一堂,热闹得很。

    不过公公您放心。

    请您回去禀报大门主,无论这里有多少人,是敌是友还是路人。到最后,主宰这扬州城的,只会是一种人。”

    “谁?”富态男子道。

    “我们的人。”粉袍黑影道。

    “好!”

    富态男子哈哈一笑,笑声尖细刺耳:

    “如此,扬州之事就全仰仗您了。

    大门主说了,事成之后,一切必如先前所约,决不食言。

    告辞。”

    “公公慢行。”

    粉袍身影缓缓起身,微一叩首。

    富态男子站了起来,得意地扭着身姿,从密室的正门走了出去。

    粉袍黑影望着男子的身影远去,冷笑了一声,手在空中轻轻一挥。

    一道阴光闪过。

    密室里,好像有个机关被按动了,后方的墙上出现了一个黑洞。粉袍黑影身形一颤,鬼魅般飘进了黑洞里,消失了。

    ……

    ……

    夜,一更天。

    扬州山阳渎的运河上,雾气朦胧,看不到一艘船只。

    那“女鬼沉江案”就像一个冤魂,在人们的心中萦绕不去,几乎没人敢在夜里走船了。

    忽然,雾气之中,有一艘黑木大船驶了出来,在河面上停住。

    大船上,亮起了许多灯火。

    那船上挂着一面大旗,上有“漕衙”两个大字。

    船头上,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壮年官员,正是那位扬州漕运使、王弘恩。

    他的身后,有一大帮穿着泅水服饰的漕衙兵卒,拿着各种打捞船只的用具。

    王弘恩他这次来,是奉了李希愚的号令,来打捞赵寒下水探查过的,那条沉船的。

    因为,那条船上既然有那黑色袋子在,那就很可能还有别的,关于那帮突厥人的线索在。

    而且,那也是目前这案子里,唯一可以打捞到的物证。

    王弘恩一声令下,大船上放下了许多小船。

    兵卒们纷纷坐在船上,去到沉船地点所在的位置,立即就入了水。

    渐渐的,河底沉船上的许多货物,就一件件地被打捞了起来。

    等沉船轻了之后,兵卒们再往船体绑上绳索,使用浮沙和拖拽结合的法子,缓缓往上拉起。

    忙活了许久,到了半夜时分。

    呼的一声,一个庞大的黑色船体,缓缓地从水面浮了出来。

    对面大船上,一直紧张监督着的王弘恩,终于松了口气。

    那条沉船通体湿漉漉的,还带着许多泥沙,船体都有些腐朽了。

    王弘恩正看着,突然一眼看到了,沉船桅杆上的那条绳索。

    绳索上,正悬挂着数十具小孩般大小、湿漉漉的尸首,往下滴着水。

    那些尸首因为浸泡了很久,已开始浮肿、腐化。

    虽然,之前交代打捞事宜的时候。

    赵寒已经把沉船上的这些情形,都告诉了王弘恩。可如今在黑夜里,突然亲眼看到了这个景象,王弘恩还是吓了一惊。

    周围的兵卒们,更是看得脸色都发青了。

    王弘恩毕竟见多识广,很快就镇静了下来。

    之前,李希愚和赵寒都吩咐过,船上的尸首也是重要的物证,一定要保存好,运回衙门有待详查。

    他马上带了一帮漕卒,坐小船过去,攀上了沉船的船头。

    “你们几个爬上去,把那绳索割断。

    其他所有人,两个盯一具尸首,在下面给我接好了。“

    王弘恩一声令下,漕卒们纷纷站好,几个利索的兵卒跑到桅杆的边上,就要往上爬。

    呼……

    黑夜中,忽然一阵阴风吹过。

    “那……那是什么?”

    一个兵卒突然指着旁边的江面上,惊诧地说着。

    王弘恩转头望去。

    四周漆黑的江面上,浓雾之中,缓缓飘出了许多条大船来。

    那船身黑乎乎的,就像从地狱驶来的鬼舟。

    那些大船前后左右,缓缓靠了过来,把王弘恩麾下的船只和那条沉船,牢牢围在了中央。

    王弘恩一愕。

    近来这山阳渎上,本来就没什么船只了。

    今晚,他为了打捞沉船,更是命令漕运衙门的人在外围封锁了江面,不准任何船只进入。

    怎么突然会有,这么多的大船进来?

    他正想着,前方一条貌似主船的高大船只,渐渐驶了过来。

    那船头上高挂着一面旗帜,上面有四个朦胧的大字:

    “大都督府。”

    王弘恩心里一跳。

    这难道是,扬州大都督府的府兵水军?

    这大都督府的人马,如今都在杜松云杜大人的麾下了。

    可这半夜的时分,这府兵的水军不在水营里待着,到这山阳渎上来做什么?

    就在此时,对面的主船上,忽然亮起了无数个火把来。一个浑身铠甲的中年将军站在船头,望着王弘恩道:

    “王大人,久违了。”

    王弘恩有些错愕道,“这位将军,您是?”

    那中年将军一拍腰间的那条铁锏,粗笑一声道:

    “扬州大都督府新任别驾,令狐德正。”

第385章 水军围困

    王弘恩没见过这令狐德正。

    可这个名字,他倒是听说了,知道这是黜陟使杜松云杜大人,从长安带来的手下。

    扬州通江淮之水,境内水路四通八达,所以水战非常重要。

    因而这府兵里,除步骑兵之外,还有大规模的水军。

    这大都督府的府兵,在李希愚多年的教导下,装备精良、军容整肃,乃是整个江南里,最为强悍的军队之一。

    而其中的水军,更是大船铁弓,战力闻名遐迩。

    眼前这些大船和兵将的模样,正是大都督府的水军无疑。

    眼下大都督府归杜大人管。

    那这令狐德正替大人管辖着这支水军,也是意料中事。

    王弘恩就双手一拱,道:

    “下官扬州漕运使王弘恩,拜见令狐将军。

    将军深夜带大军来这山阳渎上,不知有何紧急军务?”

    “当然有。”

    令狐德正粗笑道:

    “这府兵水军是朝廷的队伍,要没有军务,本将军敢随便带出来乱逛么?”

    王弘恩点头:

    “这运河之上,正是下官职责所在。不知是何等军务,下官可否襄助一二?

    说是襄助,其实隐隐有询问的意思。

    “好啊,”令狐德正笑道,“王大人,令狐某这就过去跟您说。”

    他一挥手,主船又往王弘恩所在的沉船,靠了过来。

    四周,府兵水军的大船也围拢了过来,把漕衙的人和船,紧紧围在了中间。

    舢板一搭,令狐德正带着大帮的府兵兵将,走上了沉船的船头,在王弘恩面前站定。

    他的身后,府兵兵将们迅速展开了队列,个个严阵以待。

    王弘恩马上感觉有些不对了。

    他朝身旁的副将打了个眼色,那副将招了招手,船上的漕衙兵卒们也纷纷握紧了刀枪。

    令狐德正看了眼王弘恩这架势,笑道:

    “王大人,您刚才问,令狐某今晚来干什么。

    那令狐某能不能先问问,您今晚来这干什么?”

    王弘恩道:“回令狐将军的话,下官奉大都督府李长史之名,来此打捞‘女鬼沉江案’的沉船,以做办案之用。”

    “沉船?哦,就是这条吧?”

    令狐德正粗笑着,看着沉船的四周。

    他忽然看到了,悬挂在桅杆绳索上的,数十具小孩般的尸首。

    令狐德正猛然一愕:

    “王大人,这……这些是?”

    今晚来前,赵寒已经嘱咐过了,这案情事关机密,不可随便外传。

    王弘恩就不动声色道:

    “哦,下官也是刚把这船打捞起来,这才发现的这个情景,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令狐德正却好像没听到他的话,只是望着那些尸首,有些失神的样子。

    过了好半晌,他才道:

    “王大人,你说这船一捞起来,这些尸首就这样挂在这儿了?”

    王弘恩点头称是。

    令狐德正一迈步,走到一具离地面稍近些的尸首下面,趁着火光,仔细仰望着尸首的一点一滴。

    又过了好一阵,他才低下头,环顾了一眼沉船上的四周:

    “王大人,我看,这应该是一艘官运的漕船。

    那船上的货物呢?都沉河底去了?”

    王弘恩道,“回将军,方才为了打捞船只,下官已命人把货物先打捞了起来,放在后方的船上。”

    “所以,这船上的货物架栏里,都是空的了?”

    “是。”

    “胡说!”

    令狐德正的语气突然一变,一指王弘恩道:

    “王弘恩,你竟敢当着本将军的面扯大谎,你好大的胆子!”

    王弘恩一愕:

    “令狐将军,您何出此言?”

    “哼,”令狐德正看着空空的货栏,“什么先打捞起来,放在后船上。

    这分明就是李希愚事先把货物都贪了,然后故意弄沉船只,以‘沉船’为由,掩盖这一切。

    如今,他又派你这条走狗来,说什么打捞船只,捞起来的船都是空的。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船上的财物都搂进他自己的腰包里,做他的大财主了。

    王大人,我说得对不对?”

    王弘恩彻底愣住了。

    可他毕竟是官场老手,马上就想到眼下李大人和杜大人之间的“不对付”,而这令狐德正就是杜大人的手下。

    王弘恩马上明白了,立即道:

    “令狐将军,您此话是从何说起啊?

    李大人行事,一向光明磊落。

    而今晚,下官受李大人之名前来,也是公事公办,并无一丝私情在。

    这船上的货物,眼下就在后方的主船上,如令狐将军您不信,可立即派人前去查看。”

    “还查看个什么?”

    令狐德正才不管这些:

    “王弘恩,我劝你不要再啰嗦了。

    识相的,就马上把李希愚徇私贪腐、假造沉船案的事,全都说出来。

    杜大人他大人有大量,念在你知错能改的份上,可以免你大罪,让你继续做你的漕运使,将功补过。

    可要是你不识相,还继续跟着那姓李的混。

    那你就是包庇窝连、罪加一等,按朝廷的大律,该立即罢官下狱,砍了你的狗头!!”

    令狐德正说着,腰间的黝黑铁锏一震。

    身后,一排排的大都督府兵将的刀枪,同时指了出来,寒光逼人。

    这下,王弘恩是彻底明白了。

    这令狐德正深夜带大军过来,果然是来者不善。

    他这肯定是从哪里打听到了消息,知道我今晚要来打捞沉船,所以就趁着这个机会,来个所谓的“捉贼拿赃”。

    奇怪了。

    我这深夜打捞的事,是李大人和赵法师亲口吩咐的,非常保密。

    按理说,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

    这令狐德正,他是从哪里打听到的?

    莫非,我们的人里,出了内鬼不成?

    可不管如何,今晚要是被这令狐德正扣押了,那这沉船、还有后方船上的货物,就都落入他的手里了。

    那到时候,他就说船捞起来的时候,货物早就不见了。

    这谁说得清楚?

    这样一来,他们马上就可以以此作为实证,给李希愚李大人,扣上个切实的贪腐罪名。

    那这么一来,李大人可就万劫不复了啊。

    想到这里,王弘恩忽然一下正色道:

    “令狐将军,李大人清廉奉公,这在扬州上下都是有口皆碑的。

    他怎么可能,做这种贪腐之事?

    再说了,李大人身为扬州一地之上官。

    他要是真想贪墨,随时都有无数的人给他献上大礼,还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他又何必如此费力,弄这么一大桩案子出来?

    令狐将军,下官明白,杜大人和您初来扬州,是想要尽快建功立业。

    可这办案,讲的是公道人心。

    像您如此的栽赃嫁祸、威逼利诱,可是我大唐官吏应为之事?”

    王弘恩的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身后的漕衙兵卒们也受了感染,纷纷拿着刀枪,鼓噪了起来。

    “还敢犟嘴。”

    令狐德正冷哼一声:

    “看来那李希愚给你们灌的迷汤,还真是不少了。

    来啊,把这个包庇贪墨的小官,给我拿了!”

    令狐德正铮地抽出铁锏,带着一众的府兵人马,就往王弘恩冲了过来。

    王弘恩的身后,漕衙兵卒们也纷纷抽出刀枪,涌上来站在王弘恩的四周。

    眼看,这就是一场大乱战!

    呼……

    黑夜里,忽然刮起一阵阴风,虽是三月的春天,却依然冰冷入骨。

    沉船上的所有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动作都停了。

    就在此时,半空中,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就像是谁在敲着个铃铛,清清脆脆的,钻入了人的耳朵里来。

    叮……

第386章 鬼难喘

    令狐德正、王弘恩和双方的兵将,都抬起了头来。

    半空中,数十具湿尸的上方,长长黑黑的桅杆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好像是个女子,一身的白衣,满头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脸。

    她的手里,好像抱着个小孩一样的东西,那形状大小,和那些尸首非常相像。

    那白衣女子好像还没有脚,整个人就这么,飘浮在了桅杆顶上。

    一道阴森森的光,从她的长发间照了下来,照在下方每个人的脸上。

    阴光。

    船上,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黑夜里,仿佛空气都停止了流动,水声夜虫声,全听不见了。

    “这……不就是那什么,‘夜行游女’吗?!”

    “这沉船的女鬼,现身啦!!!”

    人群中,不知谁大喊了一声。

    上百人的船头,顿时乱成了一锅热粥,

    令狐德正却没有动。

    他望着那个飘浮的白衣女子身影,似乎有些发呆。

    王弘恩也吓得满脸失色。

    可他是扬州漕运使,这“女鬼沉江案”,正是他职责范围内的大事。

    之前,虽然这案子传遍了扬州上下。

    可这毕竟只是听那个幸存下来的船卒,一人之言而已,还只是个故事。

    即使是是李大人和赵法师他们,也只是基于这个故事的推断,展开的查案。

    可今晚在这山阳渎上,自己和这么多人,竟然亲眼看见了,这个白衣女鬼的出现。

    那这就说明,赵法师他们的推断是对的。

    这案子里,果然有这么个女鬼在。

    那么,如果能把这女鬼当场抓住,那岂不立即就抓住了,案子的咽喉了么?

    这样一来,李大人被人冤枉假造案子的事,就不成立了啊。

    想到这里,王弘恩强行压住心头的恐惧,一下抽出佩刀道:

    “大家伙,咱们扬州,也被这女鬼祸害那么久了。

    如今它终于现身,咱们正好抓住它、破了案子,给扬州百姓、也给咱们自己一个交代啊!!“

    王弘恩这么一喊,令狐德正似乎一下回过了神来。

    他忽然哼了声,铁锏也往空中一指道:

    “都给我听着,谁要抓住了这东西,本将军给五百两重赏!!”

    五百两成银,那可是许多人不知多少年的俸禄。

    而那些府兵兵将,也明显和漕衙的兵卒不同。

    刚才女鬼出现时,他们虽然也受了惊吓,可进退都很整齐,显然训练有素。

    眼下令狐德正这么一说,重赏之下有勇夫,那些兵将们马上举起刀枪,又围了上来。

    和令狐德正一起,就往桅杆涌了过去。

    就在此时,黑夜里,又是“叮”的一声。

    阴风猛地又刮了起来,比刚才那一阵,还要猛烈得多。

    半空中,那条桅杆忽然咧的一声,拦腰断了开来!

    顷刻之间,数十具的湿尸像大雨一样,带着阴风、从半空中,往众人的头顶落了下来!

    这一下来得太过突然。

    众兵将们吓得纷纷跳开,有些躲闪不及的、被湿尸砸在了头上,瞬间倒在地方,不省人事了。

    王弘恩和令狐德正赶紧退了开去。

    两人不约而同一抬头,再往上空看去。

    夜空中,暗月无光。

    那条桅杆只剩下了半截,立在寒风之中。

    那个飘浮的白衣女子身躯,连同她抱着的那个小孩般的东西,都消失了。

    船上,所有人的心还在狂跳着,仿佛刚才那恐怖的一幕,还在眼前萦绕不去。

    过了好半晌,令狐德正才忽然回过神来。

    他铁锏忽然一指王弘恩:

    “扬州漕运使王弘恩,包庇前任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李希愚,贪墨漕运货物。

    现在居然还派人假扮女鬼,想要借此洗脱罪名,简直无法无天。

    大都督府诸兵将听令,给我全部拿下!!“

    一时间,沉船上、四周那些水军的大船上,所有的府兵人马都醒过了神来。

    一艘艘的黑体大船,无数把的刀枪,向着漕运衙门的众人,涌了上来。

    看这大军围困的局势,王弘恩只能抬头,长叹一声道:

    “李大人、赵法师,下官的差事办砸了。

    下官,对不住你们啊……”

    ……

    ……

    “喂,你们听说了吗?

    这沉船捞上一艘来了,听说那船头上,全都是船卒的尸首啊。”

    “还有,听说那船上的货物,有大半都不见了。

    据说,就是那位长史李希愚李大人,暗中搂了去的。

    然后他再故意把那船弄沉,造的假案子那。”

    “不会吧?这李大人可是个出了名的好官,他怎么会干这种事呢?”

    “对啊,那活着的船卒,明明说是女鬼弄沉的船。

    我有个漕衙里的老伙计,听他说,那晚捞船的时候,那女鬼还现身了,可吓人了啊。”

    “哎呀,这‘女鬼沉江’的事,怎么越闹越大了?

    咱们扬州百姓,可都是靠水吃饭的,再这么下去,可怎么活哟……”

    不到数日,有关“女鬼沉江案”最新进展的传言,就传遍了扬州城。

    据说,就是从大都督府里传出来的。

    百姓们本来就被案子吓得提心吊胆,这突然还扯出了,李希愚这么位大官来。

    整座城里,一片人心惶惶,隐隐有乱象发生的征兆。

    此时,扬州大都督府内,一个隐秘的牢房之中。

    王弘恩被绑着双手,吊在屋梁上。

    他身上不知被鞭抽棍打了多少回,衣裳破碎,全都是血迹和淤伤。

    旁边,令狐德正拿着一个竹节做成的刑具,刑具上沾满了血,好像刚从王弘恩的身上脱下来:

    “这‘鬼难喘’,是从前隋大理寺刑房里,传下来的。

    只要一上人身,两边一拉一夹,这人就跟上了磨似的,骨肉都要被压扁了。

    而这最要命的,是那道气。

    就憋在胸骨里,怎么都喘不出来,真是比死还难受。这一两回下来,就没有不招供的。

    而王大人你居然还是硬撑了下来,令狐某真是佩服。

    来人,给我上个更厉害的,好好招待王大人。”

    “慢着。”

    身后,那年轻的录事参军孔怀亮,走了进来。

    令狐德正知道,这位孔大人的来头不小,杜大人对他也有所依仗,所以令狐德正也是带了些尊敬。

    “孔大人,”他一拱手道,“王弘恩这家伙嘴严得很。不过您放心,再一轮下来,令狐某保管让他听听话话的。”

    “令狐将军辛苦了。”

    孔怀亮看了眼浑身是血的王弘恩,冷冷道:

    “给王大人松绑吧。”

    令狐德正一愕。

    这刚要用大刑逼这家伙就范呢,怎么这孔大人一来,反而还让松绑了呢?

第387章 办案的突破口

    虽然奇怪,可令狐德正还是让狱卒,帮王弘恩松了绑。

    王弘恩再也站不住了,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王大人,”孔怀亮冷冷道,“孔某知道,您是个德高才厚之人。

    孔某今有一番肺腑之言,您可愿意一听?”

    王弘恩不断喘息着,没有回答。

    孔怀亮继续道:

    “王大人,这李希愚从前是扬州大都督府长史,位高权重的封疆大吏。

    您跟随于他,理所应当。

    可如今他已没了官职,身旁只剩了些许人马,还被我大都督府拿住了,他贪墨沉船货物的实证。

    不久之后,他就会被拿入大狱,押送长安。

    这么一个等死的囚犯,你还死心塌地护着他,那又是何必呢?”

    地上,王弘恩似乎听到了,喘息声有些停住了。

    “孔某此来,乃是带了杜大人的话来的。”

    孔怀亮掏出了,一张写满了字的纸:

    “杜大人说了,也无须王大人您,招供些什么。

    只要大人您肯在这张纸上签字画押,那杜大人那边,就可以保你无恙。

    在给朝廷的奏折中,杜大人他会说,你是受了李希愚的蒙蔽而已,并没有涉足这贪腐案中。

    杜大人将会为你澄清罪名,还会以你的举报之功,向朝廷请赏。

    到那时,莫说是个小小的漕运使,便是这扬州大都督府里的高位大官,您也是唾手可得。

    王大人,像您如此明智之人,这其中的利弊好坏,应该不难掂量了吧?”

    这些话,王弘恩都听在了耳里。

    他缓缓睁开眼,愣愣地看着孔怀亮,半晌,他忽然叹了一声道:

    “好吧,把那张纸,拿过来吧。”

    令狐德正一喜,低声道:

    “孔大人,还是您厉害啊。我这用了半日的刑,他都没招,您一来,他就开口了。”

    孔怀亮面不改色,把那张写满黑字的纸,交给了令狐德正:

    “劳烦令狐将军。”

    令狐德正接过纸,又问狱卒拿了支笔,走过去蹲下,笑着递给了王弘恩:

    “来吧王大人,签吧。”

    王弘恩看着那张纸。

    他忽然一下把纸抢了过来,几下撕成了碎片,然后一口血痰,吐在了令狐德正的脸上。

    这下太过突然,周围的狱卒都吓了一惊,连忙抽刀就要冲上去。

    孔怀亮抬手止住了他们。

    “我呸!”

    王弘恩大喝一声,声音虽然虚弱,却刚直不屈:

    “李大人这么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你们这些小人,竟然三番五次地,想要构陷他。

    你们这些人,为国为民办事的时候,没见你们用过一点心。

    反倒这争权夺利了,却比谁都精明。

    我大唐朝廷,就是因为有了像你们这种劣官,才会受了染污,被百姓所诟病。

    我王弘恩虽然无能,岂能和你们同流合污!!”

    令狐德正抹了抹脸上的血痰,看着这个满脸血污的汉子,顿时怒了:

    “王弘恩你个孙子,你敢!”

    他呼地一掌挥出,狠狠打在了王弘恩的脸上!

    王弘恩整个人往后翻倒,顿时晕了过去。

    令狐德正还想拳脚交加。

    “住手。”

    孔怀亮冷冷道:

    “令狐大人,如果今日打死了此人,那到时朝堂之上,是你来做那人证么?”

    令狐德正一愕。

    他虽是军旅中人,可绝不只是个莽汉。

    孔怀亮的话他当然懂得,只能哼的一声,转身走开。

    孔怀亮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和刚才那张一模一样的纸,仿佛早就准备好了似的。

    他走上去,抓起王弘恩血迹斑斑的右手,在纸上的落款处按了个指印,然后站起来,对令狐德正微一叩首道:

    “多谢令狐将军了。”

    说完,孔怀亮一转身,走出牢房消失了。

    等孔怀亮走远,令狐德正又走过去,又对晕过去的王弘恩,狠狠踢了两脚:

    “今日,就先放过你这条王狗。

    回头,等本将军抓住了你那主子李希愚,再好好收拾你们这两条狗。

    还有,那个赵寒……”

    令狐德正想起了,之前在李府里,赵寒对他的公然顶撞:

    “那姓赵的小子,竟然如此藐视本将军。

    回头我要把你一举拿了,煎皮拆骨,哈哈哈哈……”

    ……

    ……

    入夜,扬州城内,李府之中。

    李希愚看完了最后一本,赵寒从延府里带回来的卷册,放在了长案上。

    他概叹了一声,道:

    “想不到,我扬州一地之中,竟有如此多的官员,落入了这个贪腐窝案之中。

    李某身为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实是大失其责啊。”

    “这不是李大人您的错。”

    旁边,赵寒道:

    “这个‘阿悉结氏行’,这些神秘的突厥人。

    他们的手段如此隐秘,要不是咱们一直细心追查、顺藤摸瓜,又怎么可能找到这背后藏着的卷册,发现得了这个大窝案。

    李大人,如此看来,这些突厥人的图谋一定不小。

    恐怕他们这是,要对扬州乃至整个江南,有些什么重大的图谋了。”

    李希愚点头道:

    “这些人有西突厥‘豹师’的纹身,身怀异法,有如此严密的组织,背后还有如此大的财势作为后盾。

    其背后,很可能有西突厥一国的势力,在支撑。

    这么看来,这‘女鬼沉江案’,很可能就是他们用来,扰乱我扬州民心的一个手段了。”

    “有理。”

    赵寒道:

    “只是,这里面还有几个疑点。

    首先,如果这案子真的是那些突厥人弄的,那为什么,他们会把那个黑色袋子也放在沉船上?

    很显然,那黑色袋子里的东西,对他们非常重要,应该好好地运送和保存才对。

    为什么他们居然会这么傻,会把那东西他们自己要弄沉的船上?

    等那东西沉到了河底,然后再去打捞?

    他们这不是,自找苦吃么?”

    李希愚若有所思。

    “其二,”赵寒继续道,“船上的那些干尸。

    他们要把船弄沉,杀人灭口,这是可以理解的。

    那就直接杀了人,毁尸灭迹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把干尸弄成那个模样?”

    说到这里,赵寒瞬间就想起了,之前在上邽城里,那些无头尸首的奇怪姿势。

    “这些干尸的古怪样子背后,”他说,“一定藏着,某种不可告人的阴谋。”

    李希愚点头道:

    “这个案子,果然是错综复杂。

    不过,如今我们也已经掌握了,这么多的线索了。

    虽然那延永寿已然身故,但这受贿名录上的官员,人名都很清楚。而李某在扬州多年,对手下的这些人,也可算非常了解。

    是否,可以从这些人的身上去查?”

    赵寒道,李大人所言甚是。

    只是据我估计,以那些突厥人的行事缜密,他们是不会随意将自己的身份,暴露给这么多人知道的。

    这也正是,他们为什么要选一个中间人延永寿,来给他们分发贿钱的原因。

    我想,那些接受贿赂的官员们,他们只知道延永寿,而不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谁。

    去查那些小官,恐怕会事倍功半,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李希愚道,赵法师说得是。

    而且,这个窝案所涉官吏众多。

    一旦大规模查起来,必会造成扬州官场大乱,衙门运作瘫痪。

    这对眼下,受沉船案影响、人心浮动的扬州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如今这案子迫在眉睫。

    若不能查那些小官,那赵法师您说,应从何处着手?

    “找突破口。”

    赵寒淡淡一笑,指了指卷册上的,那个神秘的突厥商行名字:

    “就是这个,阿悉结氏行。”

第388章 相洹春坊,原来是他?

    “官员们受贿,那是‘果’。

    这阿悉结氏行的行贿,才是‘因’,是源头。”

    赵寒道:

    “虽然李大人您说,这城里,似乎并没有这个商行。

    可既然它能和明月楼有这么大的商贸往来,那必定就在,这扬州城中。

    只不过是做了掩盖,不让外人发现而已。

    所以,只要我们在城内继续搜寻,尤其是到胡人聚居的坊市里去详加查探,我想一定能找到线索。

    只要找到这‘阿悉结氏行’,那么,那帮突厥人就不远了。

    把这些人抓住、掐断了这个行贿的源头,那这桩扬州贪腐的大窝案,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而眼下的线索表明,那沉船案、还有那个‘那落迦’,也肯定和这些突厥人有关。

    抓住了他们,那案子也就破了。

    这就是,一举两得的事。”

    赵寒的这一番分析,缜密清晰,还有非常明确的做事方法。

    李希愚也不由得赞赏道:

    “赵法师果然不愧是文武双全,不同凡响,此计甚好啊。”

    他似乎有些好奇了:

    “赵法师,您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高明的办案手法。

    您这身学识和修为,都是从何处学来的?

    不知尊师,是哪位高人?”

    我的师父?

    赵寒的心里,顿时响起了,某人曾经跟他说过的一句话:

    记住了,以后出去,别跟人说我教过你……

    他一笑道:

    “李大人过誉了,我就是看了点书、破过些案子而已,不足挂齿。”

    两人又说回了卷册上,那些受贿官员的名表。

    “除了那阿悉结氏行之外,”赵寒道,“这里还有个新的线索,正要请教李大人。”

    他指着名表的末尾,那三个受贿金额最大、也是最奇怪的名字。

    “伏鸾,隐鹄。”

    李希愚念着,前两个名字:

    “这是三国时邓艾与陆云的化名,为‘隐士’之称。

    这说明,此代称背后的两人,肯定是藏得很深之人。”

    他想了想就说,倒是有个法子,有可能可以查到,此二人的身份。

    因为,看样子这两人很可能也是,这扬州地界的官吏。

    而这份贿赂名表上,已经列出了很多官员的名字。

    只要将这些名字,和衙门里、现任扬州官吏的名录一对照,剔除掉那些已经列出名字的官员。

    那剩下的官员,就有可能是,这两个隐藏人物的人选了。

    李希愚就说,会立即让柳孝岩去办理此事。

    赵寒点了点头,又看向了那个金额最大、类似地名的名字:

    “‘相洹春坊’。

    李大人您对扬州非常熟悉,您可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李希愚凝视着那四个字:

    “这扬州城中,分为子城、罗城,两大分城。

    子城在北,为小城;罗城在南,为大城。

    城中有南北大小两市、二十四桥共六十二坊,所有坊市的名称,李某早已烂熟于胸。

    并没有这‘相洹春坊’。

    而扬州下辖的各县之中,许多都没有,将坊市分得如此的精细。

    即便是有,名字也都是二或三字,不会有此等四字的名称。

    相洹春坊,相洹春坊……”

    李希愚手捋长须,反复吟诵着这四个字。

    “既然如此,”赵寒道,“那这会不会并非是一个地名,而是与某个人相关的,某些字眼?”

    “与某个人相关……”

    李希愚的眼里,精光忽然一闪:

    “难道,竟然会是如此?”

    他长袖一拂,走向了堂内左侧。

    那里,一幅大唐堪舆地图高挂墙上,图上,各种山川城池林立。

    李希愚指着地图上,右上腹心的一个地界道:

    “相州,旧称‘魏郡’,位在河北道最南,治所邺县。

    洹水,乃相州下辖之县,紧邻邺县以西,与魏州相接。”

    赵寒马上明白了:

    “所以,李大人您说的是,这相洹春坊代称的,确实是一个人。

    而这个人,就和这相州洹水县,有密切的关连。”

    “不错。”

    李希愚道:

    “李某从前在长安,曾在吏部任过事,对这朝中官员的背景家世,也算有过不少了解。

    这满朝文武之中,出身相州洹水的人,并不多。

    而其中最有名的那一位,李某非常熟悉。”

    赵寒看着李希愚的样子,想了想就道:

    “难道是,杜大人?”

    李希愚点了点头,神色有些凝重了起来:

    “杜松云,相州洹水人氏,前隋仁寿年间,便中了秀才。

    我大唐开国以后,他便投入了当今皇上帐下、一路升迁,最后成了当朝三品太子詹事,我大唐东宫太子之师。

    这杜松云诗书棋画、文韬武略,无不精通。

    他曾著有《百行章》、《章台灞柳赋》等多本文册,在大唐官员之中,广为流传。”

    “那这‘春坊’二字,“赵寒道,“又是何意?”

    “杜松云有一本诗集,并未对外流传,可他自己却最为推崇,自称是平生最为满意之作。

    此诗集,李某曾有幸读过。

    这诗集的名字叫做,《春坊录》。”

    相州洹水县人,曾著有诗集《春坊录》

    原来,这个“相洹春坊”是这么个意思。

    它所代指的,果然是一个人。

    而这个人,正是当朝太子詹事、现任扬州黜陟大使,眼下李希愚最大的对手,杜松云。

    一位大唐三品大员、太子之师,竟然收受了一个神秘突厥商行的,巨额贿赂。

    而这个突厥商行,还收买了大半个扬州官场,还很可能是“女鬼沉江案”的背后黑手。

    这个案子不仅扰乱了扬州民生,还破坏了南北漕运,影响了整个大唐的商贸和人心。

    这其中透露出来的消息,是何等的惊人。

    “难道,”李希愚道,“这杜松云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居然和突厥敌国暗中勾连,要行这乱我大唐国祚、大逆不道之事?”

    赵寒依然非常冷静:

    “李大人,我们不如回想一下。

    这扬州刚出现了沉船案,杜大人马上就成了黜陟大使,来了扬州。

    他一到扬州,就罢了您的官,入主大都督府。

    然后,他又相继把持了大都督府的人权兵权等等,还屡次带兵,上门挑衅。

    而这沉船案的背后,正是那些黑袍突厥人。

    杜大人在任这些日来,这些突厥人动作频频,在山阳渎河底、明月楼和延永寿府里,相继出现。

    这两者之间,难道就没有什么关连么?”

    “可是,这不应该啊。”

    李希愚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往事:

    “这杜松云很早就入了秦王府,作为谋士、跟着皇上南征北战,立下了汗马功劳。

    他甚至可以算是,我大唐的开国元勋之一了。

    也正因此,皇上才会命他为诸位太子老师之一,对太子言传身教。

    可以说,皇上对他也是非常信任的。

    像这么一个人,他怎么可能和那突厥敌国勾连,成了个卖国逆贼呢?”

    整个堂内,一片沉默。

    “李大人……”

    赵寒缓缓抬头,望向了高墙外,那片茫茫的扬州城池:

    “在下到这扬州城中,也有一段时日了。

    这些日一路办案下来,我隐隐感到,这看似平静的扬州城中,却是非常的不平。

    本来,只是那些神秘的突厥人而已。

    如今,竟然又牵扯上了这大唐的高官,杜松云。

    而除了这些人等之外,这水底下,隐隐还有许多的暗流不停涌动。

    大人,看来这桩‘女鬼沉江案’背后、所牵涉到的势力,那真是错综复杂、绝不简单了。”

    “是啊。”

    李希愚也概叹了一声:

    “十余年前,前隋之时。

    这扬州还叫‘江都’,那前隋的炀帝三下江南,离宫便设在此地。

    后来江都宫变事发,隋炀帝为叛将所杀,整个江都大地一片大乱,许久才平息下来。

    如今虽然十余年已过,可这扬州城中依然鱼龙混杂,不知有多少怀着异心的人与势力,在此中运转筹谋。

    李某在此坐镇多年,深知这其中的水之深。

    可李某既身为唐官,那就必须为皇上尽忠、为百姓效命,这池水纵有九渊之深,李某也必将蹈之。

    赵法师,您身怀绝世神通,又有如此谋略与办案的能耐。

    此一桩‘女鬼沉江案’,李某,就拜托了。”

    说完,李希愚双手一握,朝赵寒深深做了一躬。

第389章 大军攻入

    “大人重托,在下必不负之。”

    赵寒道:

    “既然大人您对在下如此信任,那我也斗胆,想请教大人一个问题。

    这几日,我在府内进出,无意中发现后院一个偏僻小院的门前,守卫异常严密。

    似乎,那里面关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

    大人您可否方便一说,那是个什么人?”

    李希愚目光一凝。

    他当然知道,赵寒说的“重要人物”是谁。

    那正是大唐东宫太子,李承乾。

    自从之前,把李承乾从明月楼“请”回来之后,对他的行踪,李希愚一直都严格保密。

    而他太子的真实身份,就更是只有李希愚自己知道。

    上次,杜松云深夜带兵前来,就是推断到了李承乾可能在李府之中,想来把人救走。

    可最后,还是被李希愚逼退了。

    李希愚之所以如此大胆、软禁李承乾,其原因,他也跟杜松云说了。

    他是铁了心,一定要破了这“女鬼沉江案”。

    为了防止杜松云食言,半途把他抓走。

    所以李希愚才兵行险着、用李承乾为暂时的“筹注”,让杜松云不得不答应,让他继续留在扬州破案。

    但一直以来,李希愚对李承乾,都是好生伺候着的。

    除了不能外出,李承乾所享用的各种待遇,都是最高的规格。

    “赵法师,”李希愚道,“你说得不错,那院子里确实有一位重要人物。

    可眼下,请恕李某不能将此人的身份,告知法师您。”

    “为什么?”赵寒道。

    李希愚道:

    “因为,如果您一旦知道了此人的真实身份,马上就会有杀身之祸。

    法师您一心办案、为苍生尽心尽力,李某真的不想,让您再卷入这种生死漩涡之中。”

    堂内,忽然一片沉默。

    “好,”赵寒道,“既然李大人您这么说,那在下也不再问。

    说回这个‘相洹春坊’。

    按李大人您说的,这个名字代表的,就是那杜松云无疑了。

    无论他是不是真的和突厥勾结,我们都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以备不测。”

    李希愚点头称是。

    “还有这两人,”赵寒指着那“伏鸾”和“隐鹄”,“大人您应该记得,前面几次我们暗中行事,都莫名其妙地走漏了消息。

    那些突厥人总是能抢先一步,掐断线索,布下陷阱。

    所以我怀疑,我们的人里头有内鬼。

    而这个内鬼,很可能就在这‘伏鸾’和‘隐鹄’之中。”

    “何以见得?”李希愚道。

    “因为……”

    赵寒还没说完,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大人,属下有要事禀报!”

    那是柳孝岩的声音。

    “说。“李希愚道。

    “杜松云杜大人又来了。”

    柳孝岩的声音,非常急促:

    “这一回他带着人马,一到就打晕了咱们守门的家丁,直接闯进来了!”

    赵寒和李希愚都是目光一凝。

    这刚刚说到,那“杜松云”可能收受贿赂、与突厥人勾结,这位正主,马上就出现了。

    而且,还闯了进来。

    “他们有多少人,往哪里去了?”李希愚道。

    “回大人,属下都探查过了。

    这回比上次还要多、共有上千人马,他们一进门,就往后院的小侧院那边去了。

    属下正在府内巡逻,得知了消息,马上就过来禀报。

    大人,事况紧急,请速下号令!”

    小侧院。

    正是赵寒和李希愚刚才说到的,关着那个“重要人物”的地方。

    看来这次,那杜松云是要破釜沉舟,大动干戈了。

    赵寒和李希愚对视一眼,立即互相会意。

    “孝岩,”李希愚道,“我与赵法师立即前去后院。你马上按之前定下的应变计划,集齐府内所有卫察司的人马,赶来增援。”

    “是!”

    门外脚步声响,柳孝岩飞快去了。

    赵寒和李希愚两人身形一动,将门一下推开,往后院飞奔而去。

    ……

    ……

    夜色下,李府后院的石道之上,火把通明。

    一大片的扬州大都督府府兵,手持刀枪、面容肃穆。孔怀亮和令狐德正,站在队伍前面两边。

    正中间,杜松云一身三品紫袍官服,淡然而立。

    对面,十余名李府的家丁拿着刀棍,人数与府兵相比,简直少得可怜。

    方念莺站在最前面。

    她一身清净的素衣,温婉可人的脸上,目光直视着府兵大队,毫无畏惧。

    那女管事曹惜月低头站在身后,样子非常的害怕。

    “杜大人,”方念莺道,“前次,您深夜无故带兵围我府邸,我夫君不计前嫌,并没有过多追究。

    今日,您竟然再次带兵上门,还公然闯入府内。

    大人您身为大唐三品大员,当知按唐律,擅闯官宅乃是大罪。

    您这是要以官压人、明知故犯么?”

    方念莺的话,说得有理有据、掷地有声。

    杜松云淡笑不答。

    旁边,孔怀亮冷冷道:

    “方夫人,您此言差矣。

    杜大人现任扬州黜陟大使,依圣旨之言,有在扬州一地、便宜行事之权。

    何来擅闯官宅一说?”

    方念莺道,“便宜行事,那行的是有理之善事,而不是行无理之恶事。

    你们打晕我守门家丁,一路闯进内院。

    这等恶事,还有什么‘便宜’可言?”

    “方夫人,”孔怀亮面不改色,“我等今日前来,乃是以大都督府之名义,抓拿大案嫌犯而来。

    这乃是至规至正之事,请夫人让开。”

    “我李府上下,全都是忠直正派之人,哪来的什么嫌犯?”方念莺道。

    “令狐将军,”孔怀亮道,“方夫人想知道嫌犯是谁,您念与夫人听吧。”

    令狐德正一声粗笑,掏出一张大都督府颁发的官制捕令,在众人面前念了起来。

    那捕令就是说,“女鬼沉江案”,已经查到了第一手的实质证据。

    这乃是我大唐某位在任的高官,暗中贪墨了船上的财物,然后故意将船弄沉,造成“女鬼沉江”的假象,借以蒙混过关。

    而这位造假贪墨的官员,正是……

    “正是李某,对么?”

    侧面的石道上,李希愚和赵寒一起走了过来。

    方念莺立即迎了上去,低声道:

    “夫君,您怎么来了?

    今夜这些人来势汹汹,肯定就是打了您的主意,您还是赶紧回避一下吧。

    这里,妾身来帮您周旋。”

    李希愚关切地,看着方念莺:

    “多谢夫人关心。

    李某一生行端身正,不知经历了多少谣言诽谤,今日就是再来一番风雨,又有何惧?

    夫人,您的身子刚刚恢复,不能再有任何操劳了。

    惜月,你立即扶夫人回厢房歇息。”

    曹惜月赶紧答应一声,走了上来。

    方念莺还是不忍离去。

    可见李希愚如此的恳切,她也只好点了点头,说声“夫君千万小心”,这才和曹惜月走了开去。

    “好个夫妻恩爱啊。”

    令狐德正粗笑道:

    “李大人,您终于现身了。

    令狐某还以为,您要一直躲在那些沟沟里,不敢出来见人呢。”

    李希愚淡淡一笑:

    “那要看见什么人了。

    若只是令狐将军您,李某自当留在屋内将息,省得出来见了,眼内生疮。”

    “你!”

    令狐德正刚想发作,又忽然冷静了下来,扬了扬手里的捕令,冷笑道:

    “李大人,这捕令上写的,您也都听到了。

    这沉船案,分明就是你一手制造的假案。

    今晚,杜大人亲自压阵、令狐某奉命带兵前来,就是要将你抓拿归案。

    李希愚,你赶紧束手就擒吧!!”

第390章 血印供状

    “大胆!”

    石道上,柳孝岩带着上百名卫察司的兵将,涌了过来,在李希愚的身后站定。

    他那张半边狰狞的脸上,怒目一瞪道:

    “有我卫察司的人马在,我看谁敢动李大人一下!“

    兵将簇拥之中,李希愚望着对面兵队里的杜松云,淡淡道:

    “杜大人,您此次再度光临敝府,当真就是为了,将李某拿下么?”

    上次,杜松云来时,李希愚可是和他有私下约定的。

    李希愚保证不将李承乾的身份和行踪暴露,杜松云则保证,让李希愚继续破案。案后,李希愚就会将李承乾恭送而回,不留一丝痕迹。

    可如今案子未破,杜松云突然带兵前来抓人,这就是违反诺言了。

    所以,李希愚这一问,隐隐还带了威胁的意思。

    如果杜松云真是如此的背信弃义,那李希愚这边,对李承乾暗上青楼、私会艺女的事,也难保不上奏天听了。

    杜松云却是淡淡一笑:

    “李大人哪里的话?

    杜某做事,向来公事公办,绝无半点私心。

    只是近日,我大都督府无意中抓到了一个,与沉船案相关的重要嫌犯。从那人的口里,杜某得知了一个案情的惊人消息。

    所以今夜,杜某才亲自前来,想当面与李大人做个核实。”

    “哼!”

    柳孝岩道:

    “核实消息,带这么多的人马来做什么?

    李大人,那府兵已经把整个府邸都围住了,他们这次是要来硬的了。

    大人,咱们与他拼了!”

    “孝岩,”李希愚不动声色,“我正和杜大人说话。

    退下,看好你的人。”

    柳孝岩马上明白了什么,长戟一挥,卫察司的兵将们刀枪一振,站成了个随时出击的态势。

    原本,卫察司的人马也有数百人,可都是驻扎在衙门附近的兵营里。

    这李府,平日都是家丁守着。

    只是近来因为办案,为保李希愚的安全,柳孝岩才带了近百名兵卒在此守卫。

    对面,杜松云见此阵势,也淡笑看了令狐德正一眼。

    令狐德正一拍腰间铁锏,大喝一声。

    身后数百名大都督府的兵将,兵刃也纷纷举起,严阵以待。

    石道上顿时一片肃杀之气,眼看就要动手。

    此时,赵寒忽然淡笑着,走了出来:

    “杜大人,别来无恙?”

    “小子……”

    令狐德正见是这个漠视自己的少年,立即道:

    “大人们在这里说话,你一个小小的江湖术士,也敢插嘴?

    还不给我……”

    “令狐将军。”

    杜松云打断了他:

    “赵法师是沉船案的专案法师,为了案情风餐露宿,不辞劳苦。

    他要说句话,还不可以么?”

    令狐德正只好咳了一声,强忍着气,脸色非常难看。

    一时间,只因赵寒的一句话,剑拔弩张的场面又缓和了些。

    “谢杜大人体谅。”

    赵寒看了眼令狐德正手里的捕令,又看了看,那黑压压的府兵兵将::

    “刚才,杜大人您说抓了个人,问到了一条案情的重大消息,因此才深夜来找李大人询问。

    那不知是何等重要的消息,能让杜大人您,如此劳师动众?”

    “果然是赵法师,”杜松云淡笑道,“一问就是关键之处。

    孔大人,把那份供状,给赵法师和李大人看看。”

    “是。”

    孔怀亮拿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来,在众人的面前展开。

    那正是之前、在大都督府大牢里,孔怀亮抓着王弘恩的手,按下血印的那份供状。

    上面写着的,就是所谓的王弘恩的“供词”。

    其意思就是,王弘恩亲口承认。

    李希愚利用职务之便,暗中吩咐他,先将漕船的货物私下卖掉,所得钱财全部收入囊中。

    而后,李希愚就让王弘恩凿穿船底、以薄物掩盖,导致船每到半途,就渗水沉入运河之中。

    然后再让人散布谣言,说这是“女鬼”弄沉的船,从而掩盖他枉法贪墨的罪行。

    供状下方的落款处,就按着王弘恩的血指印,还签着“扬州漕运使王弘恩”几个大字。

    赵寒当然知道。

    眼下案子所有的线索都表明,这“女鬼沉江案”的背后黑手,极可能就是那帮神秘的突厥人。

    这供纸上的内容,显然是栽赃嫁祸。

    办案以来,赵寒对那位漕运使王弘恩,也有不少了解。

    听说这位王大人,是刚上任这扬州漕运使不久的。

    可自上任以来,他一直尽忠职守,办事极为周全。

    如今,王弘恩他明知李大人已经被夺了长史位子,还可能身陷牢狱。可他还是对李大人非常尊敬,号令听从、执行到位。

    从这些言行来看,这王弘恩,是一个耿直正派之人。

    照理说,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这种明显的假供上签字的。

    赵寒看了眼那签名。

    那几个字写得并没有太多美感,显然写字的人,没有正经学过书法。可那一笔一划却是端正整齐,力透纸背。

    很显然,这是一个武人的字。

    那签名的旁边,还有隐隐带了一些血迹。

    “杜大人,”赵寒道,“这么说,这名字,是王弘恩王大人他亲自签的?”

    “不错。”杜松云道。

    “您有什么证据?”赵寒道。

    杜松云打了个眼色。

    孔怀亮又掏出一份公文似的纸张,道:

    “这是往日,王弘恩呈与大都督府的奏报,上面就有他的签名。

    赵法师,你要对比一下么?”

    赵寒瞥了眼那公文上的签名,那些字也是端正有力,正和供状上的一模一样。

    看来这次,这些人准备得是相当充分了。

    只是,假的就是假的。

    你掩盖得再充分,又岂能盖得过,那公道人心?

    赵寒心里一转,又笑道:

    “杜大人,那这么说,您抓到的那个人就是王大人了。

    可王大人他是漕运使,此刻他应该在衙门或者运河之上,忙着沉船案的事。

    他又怎么会突然被您抓了,还签下了这份血状?”

    杜松云淡笑道:

    “杜某今夜来前,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问了。

    令狐将军,把人带上来吧。”

    “是。”

    令狐德正一挥手,身后,两名副将押着个头罩遮脸的男子走了上来。

    “小子,你给我看好了。”

    令狐德正一声奸笑,把男子的头罩掀开。

    那正是王弘恩。

    他穿着一身的囚犯服饰,把全身包得严严实实的,闭着眼、好像晕了过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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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捉妖法师介绍:
大唐贞观年间,神秘风趣的少年法师赵寒,捉妖降魔、屡破奇案,卷入权谋大战,上斗帝王将相阴谋家,下揽江山美人眉如画,成就一代大唐神探法师传奇!(本书又名《天师奇唐》)大唐捉妖法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捉妖法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捉妖法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