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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澄云生     大唐捉妖法师txt下载     大唐捉妖法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61章 太上神雷倾天诀

    “都查到什么了?“李玄苍又淡然道。

    “回家主,这沉船案确是古怪,几十艘的官运漕船,都不明不白地沉了江。

    老奴曾亲自下水看过,那些船上,所有的人都变成了缩小的干尸,被绳索穿在桅杆之上,死状阴森。

    那些人,都是浑身精气血肉被吸尽致死,显然是死于某种妖鬼之手。

    至于那背后的真凶,是否就是那个所谓的‘女鬼’,至今,还没有太多线索。

    此外,昨夜。

    大都督府长史李希愚的府中起火,据称,是侧院的某间厢房被烧了。

    而也正在昨夜,新任扬州黜陟大使杜松云,带兵围了李府,后来不知何故,又撤兵而去。

    当时,那赵寒正在李府之中。

    家主,这沉船案如此复杂,还有那赵寒,眼下他已是此案的办案法师,您看……”

    “当初,”李玄苍打断了霜姨,“在上邽城里,也是这样的么?”

    霜姨稍稍一愕:

    “家主,您……的意思是?”

    “我是问你,当初在上邽,凌丫头她也是这样让你到处去查消息,然后去帮那个姓赵的小子的么?”

    霜姨点了点头。

    李玄苍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霜姨当然明白,在化外修行界之中,这位家主是何等尊崇的地位和身份。

    对于这等凡俗的所谓“权斗”、“破案”之事,根本就不在他的眼中。

    “家主,”她就道,“老奴明白,这些凡俗的琐事与俗人,根本就不值得十姑娘她来担心。

    十姑娘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回到家族之中,去做她应做的事。

    对了,老奴还听说了。

    那冲虚书院的袁院主,已经派了一位特使,正在往扬州而来。

    家主,这袁家看来是真着急了,您看……”

    “阿霜。”李玄苍道。

    霜姨连忙低头。

    “依你看,”李玄苍道,“从上邽到扬州这一路,这凌丫头的身上,是不是有些什么东西变了,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这个……”霜姨道,“老奴不敢妄言。”

    “有什么不敢说的?”

    李玄苍看着霜姨:

    “我问你,这丫头她是不是,真喜欢上那姓赵的小子了?”

    霜姨连忙低头:

    “家主,这……这是不可能的事啊。十姑娘她何等尊贵之身,那赵寒他何德何能,能得十姑娘的青眼眷顾?”

    李玄苍淡淡一笑:

    “阿霜,你这话说得一点底气都没有,这可不像你。”

    霜姨低头不敢再语。

    “好了,”李玄苍道,“你过去,把你这几日查到的事,都告诉那丫头。”

    “啊?家主,这些琐事怎么可以……”

    “我让你说,你就说。”

    李玄苍又望了眼,那个还在轻声吟唱的白衣少女:

    “你记住,要帮我拖住那丫头,至少两刻的时辰,懂了么?”

    “是。”

    霜姨低头称是,转身走出了厢房,下楼往对面客栈去了。

    李玄苍又望了眼,那位还在轻声吟唱的白衣少女,淡然一笑,一转身也消失在了厢房门外。

    ……

    ……

    扬州城,那个别致的小院里。

    李玄苍走入厢房,房门和四周的窗户,好像自己有手一样,全部缓缓关了上来。

    屋内,顿时一片昏黑如夜。

    黑暗中,正堂的长桌上,放着一个檀木剑架。

    架上,那个古木匣子静静卧着。匣身上,无名灵禽的左翅上,有一条深深的裂痕。

    李玄苍站在厢房中间、双手背负,淡淡地望着那个匣子。

    屋内的空气中,一股凛然的气息,渐渐旋转而起。

    四周的墙壁上,好像涂上了一层玄光,让整个厢房看起来,犹如一个巨大的玄光护罩一般。

    剑架上,古木匣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微微一颤。

    一道微弱的白光,从灵禽的裂痕里溢了出来,在半空中游弋生长着。

    黑暗中,犹如一株白光藤蔓。

    “怎么……”

    厢房内,李玄苍朗然厚重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

    “怎么,在这‘封印法壳’里待久了,想出来这尘世游荡一番了么?”

    那道白光好像没有听到,依然流转盘旋着,不断长出各种白色藤枝,往四周的墙壁伸了过去。

    李玄苍淡淡一笑,玄色长袍微微动了一动。

    墙壁上,那层玄光护罩之上,隐隐有无数金色雷光闪出。

    那些白色藤枝一旦碰到金色雷光,就像被雷电劈中了一样,整株白色藤蔓猛地一抖。

    藤干上,隐隐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幻变而出,朦朦胧胧的,犹如幻境中的鬼魂。

    可那影子似乎只有一小部分躯体,其他的身体部分好像都不见了,就像个残缺不全的人身。

    “终于现身了?”

    李玄苍淡淡望着那个魂影,玄色长袍的表面,隐隐有金光流淌:

    “你与我李氏一族,有千年之约定。

    我李氏一族,为了保存你的魂片,千年来不知耗尽了多少全族之大力。

    如今终于到了这上古血脉出世之时,那依照约定,便是你归心于我族,助我族人成就大业之时。

    为何,你却屡屡不受驯教,想要破壳而出?”

    这一回,那个残缺魂影似乎听见了。

    它扭曲蠕动着,一个诡异阴森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

    那不像人在说话,倒像是某种世间罕见的异兽,说着一种无人能懂的语言:

    咦……

    诶……

    李玄苍却好像都听懂了:

    “你说,凌丫头她不配?

    哼哼……”

    他缓缓抬头,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往事:

    “我李玄苍一生曾有九个儿子,每个生下来都没活过九日,便被那乾坤无上的血脉,冲碎通体经脉、七窍流血而亡。

    直到这第十个,是个女儿。

    她从一生出来,就没有哭过。

    那曾毁灭了我九子的无上血脉,在她的体内,却犹如一个驯服的狂兽,没有丝毫的肆虐。

    李凌若,我李玄苍的第十女。

    她正是我李氏一族、千年血脉传承之集大成者,是我族千年以来,最有可能晋道成仙的人物。

    你是五大天石神兵之一,乃女娲补天石铸成之物,正该是受上古血脉驱使之利器。

    凌丫头她还不配驾驭于你,这世间,还有谁人能配?”

    咦……

    诶……

    那残缺魂影似乎不服气,忽然又再蠕动了起来。

    藤蔓上的藤枝又再分散出无数的小枝,越长越大,变成了一株巨大的白色巨树,几乎要把整个屋内都缠绕在内。

    李玄苍丝毫不为所动:

    “那丫头,她不过就是眼下修为尚未足精纯,还待继续修炼罢了。

    待日后,她练成了我太上世家的至上法门,成了这化外修行界里的一代宗师。

    到那时,就算你有补天之力,也将会彻底驯服于她的掌下。

    凌丫头她,将成为千年万古以来,化外修行界中,唯一一个证道入仙的人物。

    我太上世家的基业,将永留青史、万古不朽!”

    咿!

    一个阴森可怖的嘶叫声,忽然从那残缺魂影上,传了出来。

    白色巨树上,无数的枝叶猛然一张,变成了无数张惨白色的鬼脸。

    仿佛这一瞬,整个阴曹地府都出现在了这小小的厢房之内,漫天遍地,往屋内中央的李玄苍包裹而来!

    “而我呢?”

    面对如此可怖景象,李玄苍只是淡淡一笑,那只苍劲有力的手缓缓抬起:

    “我李玄苍身为李氏化外一族的族长,天下三大道宗之一、太上世家的家主。

    我只需帮丫头她把路清好了,就成。”

    这么说着,他剑指一竖,如一柄长剑,当空划落。

    四周墙壁上,那层玄色雷光护罩猛然一震,忽然全部往半空中汇集而去,幻化成了一片茫茫的玄色苍穹。

    苍穹之上,仿佛站着个神明一样的巨人,手执雷电巨锤,往下方的天地猛然一锤轰出!

    金行,空手成法阵,太上神雷倾天诀!!

第362章 一生所求,是何物

    轰!!

    一道巨大的金色雷光,从半空而降,直直劈在了那白色巨树的树干里,那个扭曲的残缺魂影之上!

    诶……

    魂影又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屋内半空中,无数的白色鬼脸、连同整条白色巨树、残缺魂影,突然一下收缩,全部从那只灵禽左翅上的裂痕里,缩回了古木匣子之中。

    半空和四周,所有的雷电余光猛然一闪,凝成一道裂变的闪电,嗖得充盈到了那道裂痕之上,消失而去。

    整个屋内,顿时又恢复了一片的黑暗静寂。

    李玄苍缓缓收回剑指,手又垂了下来。

    从头到尾,他的神态都是如此淡然。

    无须念咒、掐印、步罡,甚至连身躯,都没有动过一下。

    那个古木匣子,又再静静地卧在剑架子上。

    匣身上,灵禽左翅上的裂痕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整个匣身的颜色,变得更加古朴清莹,好像刚刚镀上了一层金光。

    “天石神兵,果然厉害。”

    李玄苍淡然道:

    “要不是有我李氏一族千年来,无数前辈高人不断煅造的这个封印法锁在,我这一招金雷封印之术,根本就不可能管用。

    好了。

    有了这一下,这把东西,凌丫头她又可以用上一阵了。”

    他捋须一笑,正想转身走去。

    嘭!

    身后,厢房的门忽然打开了,刺眼的阳光照射而入。

    一位白衣如仙的少女站在门口,淡然看着李玄苍。

    是李凌若。

    阿霜这是怎么弄的?

    让她拖住这丫头两刻,这才多久,就回来了?

    李玄苍想着,本来有些严肃的神情,忽然又笑了起来:

    “凌丫头,老爹我想着好久没见你了,就过来看看,还以为你出去了呢。

    原来你在啊?

    那太好了,来,让老爹我看看,你最近又长漂亮了多少。”

    本来,霜姨确实在和李凌若说话,想拖住她的。可没说两句,她就察觉到了什么,立即赶了回来。

    “父亲。”

    李凌若的神态略带敬意,语气依然淡淡的:

    “自女儿成年以来,您就说过,我的事,您不会横加干涉。

    上回您偷偷跟去明月楼,女儿没有与您计较。如今,您为何又擅闯女儿的居所?

    您,这是要食言了么?”

    “哪能呢?”

    李玄苍笑着,看了眼厢房里的四周:

    “老爹我是看你这房里挺别致的,就想进来看看,看这次回去,怎么把你那房子也改上一改嘛。”

    李凌若看了眼房内四周。

    红梁白墙,一如昨日。

    方才李玄苍那一式威力无穷的金行神雷法术,将那把拥有无上大力的神兵都暂时收伏了,却对这房里没有一点损伤,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李凌若又望了眼,屋内剑架上的,那个古木匣子。

    “父亲,”她淡淡道,“您是不是,对‘玉彻’做了些什么?”

    “没有。”

    李玄苍答得很干脆:

    “那东西我早就交给了你,那就是你的了,像你说的,老爹我怎么会食言呢?

    好了,丫头你出去半日也累了。

    老爹我先走了,有空见。”

    他一笑,身形一动,从女儿的身旁走出了门外。

    “噢对了……”

    才走出了几步,李玄苍忽然回头:

    “丫头,既然你说到那‘玉彻’,那老爹我也说一句。

    那东西,你带在身边那么久了,它有多厉害、有多危险,你都知道。

    你可以继续带着它,用它。

    可如果你想要一生与它相伴,让它成为你此后道履仙途上的依仗,那你知道……”

    他望着自己的女儿,神色似乎有些凝重了起来:

    “只是在凡世这么的徘徊游荡,是绝对办不到的。”

    李凌若淡望着自己的父亲。

    不知从哪一岁起,她就很少和父亲面对面地说话了,即使有,也是淡淡的几句,就各自走开。

    今日,是这么多年第一回,他们父女二人如此对话。

    这一次,李凌若也不再回避了。

    她的声音淡淡的,话,却一反常态的多了起来:

    “父亲,我知道。

    您自始至终,都是想要让女儿回归家族之中,继续那修仙之途。

    从小您就一直说,这凡俗之世、世上之人,不过浑浑噩噩、过眼云烟。

    我辈化外中人,既得了天地机缘,触到了那一方的神妙世界,就不应再沉迷堕落,坠入这虚妄的轮回之中。

    对此,女儿一直信奉在心,十余年来修炼不辍,未曾敢怠慢一日一时。

    此次出行在外,之前,女儿也是向父亲您禀报过的。

    您说,去吧。

    所以,女儿这才一行千里,走入了这尘世之间。

    可父亲您知道,这一行走来,女儿都发现了些什么?”

    李玄苍不说话,只淡然笑着。

    李凌若微微转头,霜目望向了清幽的小院。院外,山水城郭之上,有一片春日晴天:

    “这个世间,与父亲您说的那个俗世,大不相同。”

    “是么?”

    李玄苍也望向了那天空:

    “你是说,这天不同、地不同,还是,人不同?”

    李凌若目光一凝,看着李玄苍。

    她当然明白,父亲说的这个“人不同”,这里的“人”,指的是谁。

    李玄苍淡淡一笑,双手背负,在小院里缓缓踱起步来:

    “凌丫头,你长那么大,第一次如此深入这世间,会感到这世道百般新奇,无比的美好。

    这并不出奇。

    而在这满目的春风华雨间,你又忽然遇见了一个,如此与众不同的少年男子,会受其吸引。

    这些,老爹我是理解的。

    那个赵寒,也确实有两下子。

    那身的诗曲武学、谈笑风度,也确是能获了不少女子的芳心。

    那明月楼里,台上的都知,‘白露厢’中的胡女,还有那小子身旁的那个小厮,不都是如此么?

    可是丫头,你听老爹这一句。

    只要在这世上行走久了,慢慢的,你就会明白,这个看似美好的繁华俗世,其内里,是何等的浑浊不堪。

    而这世上,像那赵寒那样的男子,也还会有很多很多。

    他们甚至会长得比那赵寒更俊秀,身上所负之才学禀赋,也会比那姓赵的小子,要高明广博得多。

    你很快就会见惯了、倦怠了,然后,就会彻底忘了他。

    凌丫头,你身上所系、我李氏一族何等之宏图大愿,我知道,你从来未曾忘记。

    可老爹我呢,与别人家的老爹不同。

    我不逼你。

    你可以走自己的路,放心地去闯。

    老爹我相信,以你的冰雪聪明,你很快就会明白这一切的。

    到那时,你就会发现,你自己真正喜好的、想要的、想在这一生中追寻的,究竟是什么。

    哦瞧瞧,老爹又啰嗦了不是?

    走了。”

    李玄苍说完,笑着手一挥,双手背负、往院门的方向走了出去。

    李凌若望着自己的父亲,那个长袍远去的背影,他的那几句话,仿佛一直在她的耳边萦绕不去。

    这个繁华俗世,其实,是何等的浑浊不堪……

    你很快就会见惯了、倦怠了,然后,就会彻底忘了他……

    恍惚间,那个青衫少年的身影,和他在一起的种种经历,又在眼前闪现。

    还有,那把天石神兵,无数族人殷切的目光,苍穹间,那个似乎就在前方指引着自己的神命仙途,仿佛都在那里。

    在这一切纷扰之中,真正喜好的、想要一生追寻的,又究竟是何物呢?

第363章 夜有娇娘上门来

    扬州城东,独独坐落着一座宽敞的几进宅院,与旁边的简陋民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就是,赵寒四人此行办案的目的地。

    明月楼的卷册里,那位收受金额排名第一、扬州功曹参军,延永寿的宅子。

    可奇怪的是,这宅子的大门关得死死的,门前一堆落叶和泥尘,好像许久都没人打扫过了一样。

    门前还有堆纸灰,好像有谁,刚在这里烧过纸。

    门外的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行人们一见了这宅子,就好像见了鬼似的,远远躲了开去。

    “赵寒,”洛羽儿道,“这地方有问题。”

    赵寒看着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眼睛里,似乎有些玄光在隐隐升腾。

    身后,姜无惧那个好像又长肥了的鼻子,左闻闻右闻闻的:

    “嗯香儿妹说的没错,这院子里好像是有股怪味,可这隔得也太远了……”

    他就往门前走去。

    咧的一声,那门突然开了。

    一个人头从里面伸了出来,半个人身,从门边露了出来。。

    那是个三十上下的女子,穿着一身管事的袍衫,看着赵寒等人道:

    “跟你们说过了,我们这儿不卖家产,你们走吧。”

    这女管事长得肤白貌美的、颇有姿色,可是秀眉间带着忧愁,声音有些沙哑的像个男人。

    赵寒打量了那美貌女子一眼,笑道:

    “这位管事,您放心,我们不是来买家产的。

    我们,是来抓鬼的。”

    那女管事忽然一愕,美目往赵寒身上看了看:

    “你……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们府里有……”

    赵寒没答,之透过门缝,往宅子里瞧了瞧道:

    “您这府里,最近是有什么丧事吧?不知,是府上哪位仙归了?”

    女管事满脸的惊诧。

    显然,赵寒这句话是说对了。

    “这位小郎君,”她有些迟疑,“你们……真的懂得捉鬼?你们不会是,那些骗钱的江湖法师吧?”

    “哪能呢?”

    赵寒笑道:

    “我们不但懂得抓鬼,而且一抓一个准,还不要钱。”

    女管事听了,又反复打量了赵寒几下。好半晌,她那忧愁的眼神,忽然有些激动了起来:

    “那可太好了,太好了啊。

    我就说,早就应该去请些,真正的捉鬼法师来啦。

    法师,您几位,快请进来吧……”

    原来,这个宅子,正是那位扬州刺史府的功曹参军,延永寿的府邸。

    这女管事是这延府里的管事,叫荆梅。

    赵寒推断的,最近这府里刚死了人,也确有其事。

    而这个,就又是一段诡异的故事了。

    这扬州城里有位延老爷,五十岁上下。

    延老爷他从小在这城里长大,据说家里以前有当过大官的,可到了他这一辈,已经家势中落了。

    延老爷从小家穷,所以,书读得非常用功。

    后来,因为他前三代毕竟有官荫,诗书功底也是不错,在科举时,便中了个明经科的乙等,就在扬州地界里,做了个小吏。

    又经过多年的努力,他终于做到了这州府里的,功曹参军。

    虽然不是太大的官,可也算是遂了他,从小入仕的心愿了。

    而且,这延老爷除了在衙门任劳任怨之外,在民间的名声,也是不错。

    他身为从七品官,俸禄并不太多,还有一大家子要养。

    可他时常都会接济周遭的贫穷街坊,每每遇到灾年,还会把家里的钱银和粮米,拿出来分给大家。

    所以这三邻六里的,都叫他“延善人”。

    可这个世上,善人不一定就能得善报。

    半年前,延老爷的正室夫人郑氏,突然得了暴病而亡。

    延老爷没有纳过妾,一直就只和夫人厮守生活,可以说,两人的情意是很深的。

    如今夫人突然离世,延老爷好像受了很大的打击。

    连那功曹参军的差事,也不太有心机去理会了,时常就一个人闷在家中,非常伤心。

    延府的人都劝他,他也不听,整日待在厢房里,连面都不让人见上一面。

    这样过了不久,延老爷自己也染上了病,而且病得越来越重,眼看就要不行了。

    延府的人非常着急,请了各种名医大夫,开了无数药方,可就是不见效。

    到最后实在没法了,就有人就提出了“续弦冲喜”,这个民间常用的法子。

    延老爷当然不同意。

    可他都情况如此了,也说不上话。府里的人也不管那许多,就瞒着他去找了媒婆,要帮延老爷找个新的夫人。

    延老爷是善人,他家中生变、自己也患病,这街坊们也很关心,都过来探望过。

    可眼下延老爷病重,眼看就要驾鹤西归了。

    这时候他家里的人说,要帮他续弦,这不明摆着,要嫁进门去做寡妇吗?

    而且听说,延老爷很爱他那位前夫人郑氏,所以即使进了门,那也只能当妾了。

    有哪个亲生爹妈,希望自己的女儿一嫁进人家就做了寡妇,还只是个小妾?

    因而,那媒婆问了不知多少人家,没有一家应承的。

    延府的人没法,只好在街上自己张贴续弦告示,也根本没人上门。

    又过了一段日子,眼看延老爷的病越来越重,这延府上下,就要彻底绝望的时候。

    突然有一日夜里,有人上门来了。

    那是一位年轻的小娘子,容貌长得非常标致,有种让人一见便忘不了的美。

    唯独是两边脸颊的下方,稍稍有些苍白。

    延府的人都很奇怪,就问姑娘你深夜敲门,是有什么事么?

    那年轻姑娘说,她见了街上的告示,是来上门应选,做延老爷的妾的。

    延府的人大奇。

    这纳妾的告示都贴出去多久,别说有人上门了,人人见了都是躲着的。

    怎么这深夜里,突然有人自己上门了,还是一位这么美貌的姑娘?

    当时延府里主事的,正是那位女管事,她叫荆梅。

    荆霜就问那姑娘的来历。

    那姑娘说,她是北边的河南道颍州人氏,名叫吕清霜。

    年前,家中闹了灾荒,全家人都出来逃荒。

    路上父母都饿死了,就只剩了她一个人。

    近日,到了扬州。

    她盘缠用尽、左右无计之际,见了延府纳妾的告示,就连夜上门来了。

    她说,自己远离家乡、父母双亡,已是孤身一人,已不敢求其他,只求府里能收留她。

    那她吕清霜愿做牛做马,唯用一生,以报延府的大恩。

第364章 麻衣,异香,哭声

    荆梅听了,可是喜出望外。

    延老爷要纳妾冲喜,多久都没人应答,如今终于有人上门来了。

    而且这还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娘子,各种谈吐都非常得体,显然是读过诗书、有教养人家里的闺秀。

    这,岂不是送上门的大好事?

    荆霜就问吕清霜,那小娘子你可愿意,做我们家老爷的妾?

    吕清霜含羞点了点头。

    荆梅大喜过望,连忙把吕清霜客气请了进来,好好招待。

    随后不久,她和府里的人就大行张罗,给延老爷和吕清霜办了婚事。

    延老爷本不同意的,可他病况如此,也只能任由家人摆弄了。

    而这诡异的事,就在这拜堂之后,发生了。

    本来延老爷的病,眼看就要不行了。可自从吕清霜、吕氏过门之后,渐渐的,延老爷竟然好了起来。

    他那张病入膏肓的脸,也渐渐恢复了红润,还有种精神饱满的样子。

    这让延府的人,大感惊奇。

    而那吕氏,也正如入门前大家预料的那样,非常的贤淑持家,对延老爷各种照顾,无微不至。

    这让荆梅和府里的人,都不由得万分的感叹。

    看来,这续弦冲喜可真是冲对了,这真是上天有眼、垂怜善人啊。

    可就是有一点,非常奇怪。

    虽然延老爷好起来了,可他却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

    之前夫人亡故的时候,他虽然伤心,但见了府里的人,时不时也会打打招呼、说说笑什么的。

    可自从这次他好起来以后,他几乎没有跟除了吕氏之外的人,说过一句话。

    从早到晚,他就待在厢房里,还专门让人挂起了厚厚的黑帘子,遮住了所有的窗户。

    没人能看得到,他在里头做什么。

    荆梅和府里的其他人,都觉得有些奇怪。

    他们见吕氏时常出入延老爷的厢房,就问她,老爷这是怎么了。

    吕氏就说,老爷刚从重疾中恢复过来,身子和精神都还在虚弱之时,需要慢慢调理。

    挂上帘子,是为了免去过多的打扰。

    少在外走动,也是为了帮老爷他,更好更快地恢复。

    荆梅等人听了,也就安心了。

    可是后来,延老爷的身子越发好了,出门的次数却越少了,几乎都见不着人。

    而在夜里,延老爷住的院子里,还时不时会飘出一种奇怪的香味来。

    那种味道,就像是什么肉类被烤过了一样,非常奇异。

    还时不时的,会有一种奇怪的“呜呜”声传出来,就像是有什么人在哭。

    这渐渐的,众人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他们再一想起,从吕氏深夜上门,再到后来老爷突然病好等种种的怪事,心里都不由得打了个疙瘩。

    这吕氏,她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

    可延府里规矩大,延老爷不出来,府里的人也不敢闯进去看。

    直到后来一日晚上,众人实在忍不住了,就怂恿着,让荆梅去看看怎么回事。

    荆梅有些害怕。

    可她身为管事,老爷有事、责无旁贷,而且这探听的事,人多了反而会被发现。

    她只好答应下来了。

    那晚三更时分,夜黑风高。

    荆梅一个人穿过回廊,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延老爷住的院子,来到厢房的窗边,正想听听里头的动静。

    忽然间,一阵奇怪的味道,从里头飘了出来。

    正是以往时不时闻到的,那种异香。

    呜呜……

    那个好像哭声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也响了起来。

    荆梅吓得心嘭嘭地跳。

    可她受众人之托、好不容易来了,总不能这么无功而返,只好轻步走过去。

    她才走到窗边。

    里面忽然噗的一声,异香和哭声,忽然全都消失了。

    荆梅强忍着恐惧,轻轻推开窗户、掀起挂帘的一角,往里看去。

    厢房里,只点了一根形状奇怪的烛火,昏昏暗暗的。

    远处墙边,一张檀木卧榻上,几个月前,续弦新婚的红帘还在。

    烛火映照下,整张卧榻显得红通通的,像染满了血一样。

    延老爷就躺在那个榻上,两眼紧闭,一动不动。他的脸上黑沉沉的,和白天的红润完全不同。

    卧榻前方,茶几和长桌等等都被移开了,空出了一大块地来。

    地上,放着个奇怪的木架子。

    架子上有枝有叶,扭曲蔓延着,像一只只的人手。

    枝叶上吊着一张张的黄纸,就像清明坟头,烧给亡人的纸钱。

    木架的正中央,挂着个黑乎乎的、小小的假人。

    小人的身上骨肉齐全,不知是用什么做成的,非常的逼真。看那体形和穿着,就是一个缩小了的延老爷。

    小人的背心上,还插了一根鲜红色的针。

    架子前半跪着一个人影,穿着一身的麻衣,像个吊丧的孝子。

    那人捧着个小钵似的东西,小钵里,满满地装着一层黑红色的浓液。

    荆梅看着这一幕,心里噗噗地跳,一动都不敢动。

    屋里,麻衣人影忽然碎碎念了几声。

    一层幽光,从麻衣人影的身上浮了起来,在半空中旋转凝聚。

    渐渐地,变成了一只只光形的爬虫,凌空飘去,渡入了木架上的小人身上。

    小人缓缓颤抖了起来。

    它每颤一下,榻上的延老爷也跟着颤一下,像是个被控制了的僵尸傀儡一般。

    而每一下,延老爷的嘴角,都有一滴黑红色的液体流下来,流的满床都是。

    整个房内,一股非常奇异的香味,飘了出来。

    这正是平日里,众人闻到的那种异香。

    呜呜……

    麻衣人的口里,呜呜的声音发了出来,像有人在哭。

    这也正是刚才在窗外,听到的声音。

    此情此景、实在太过惊悚,荆梅忍不住小小地“啊”了一声。

    嗖!

    屋内,麻衣人影的身上,幽光猛然一收。

    碎碎念、呜呜声,还有木架上小人的颤动,瞬间停止了。床上,延老爷一声闷哼,整个身体也僵直不动了。

    麻衣人影的头颅猛然一转。

    那个样子,正是吕氏、吕清霜。

    她那张秀丽的脸上,正飘浮着一层黑光,那双原本贤淑的眼里,射出两道寒光,往窗户这边照了过来。

    那个样子,就像一个地狱的女无常。

第365章 鬼手缠人身

    荆梅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身后的厢房里发生了什么,吕氏有没有追出来,延老爷怎样了,她都顾不上了。

    出来之后,荆梅马上把自己看到的事,和府里的人说了。

    众人大惊,再一想起,吕氏的来历和种种古怪之处,都是汗如雨下。

    这等形势,得赶紧去找些捉鬼的法师来,救老爷啊。

    事不宜迟,荆梅就连夜带人出门,去城郊找了个远近闻名的道士。

    那道士在扬州附近颇有些名气,时常帮人做些,超度法事、收鬼驱邪之类的事。

    他听了荆梅的描述之后,立即掐指一算。

    就说这恐怕是鬼怪作祟,必须马上收伏。否则不只是延老爷其命不保,就是整个延府上下,都要鸡犬不宁。

    荆梅等人都吓得不轻。

    她就说,只要法师您肯出山收了这鬼怪,无论多少酬金我们都愿意出。

    道士说吾身为道门法师,收鬼捉妖此乃天道,谈什么酬金。

    可私底下,他却让他的徒弟先找荆梅,要了比平日要高十倍的酬金,还在道观里准备了大半天。

    直到了第二日黄昏,那道士才跟着荆梅等人,往延府去了。

    等到了延府,已经是半夜时分。

    荆梅将近一日没回府,就问留守府内的人,老爷厢房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那些人听了荆梅昨晚的话,没人敢进那院子里去看,只敢在外头偷瞄。

    他们说,从昨晚到今夜,厢房里什么动静都没有,延老爷和吕氏从来没有出来过。

    荆梅心想不好。

    这怕是昨晚自己行迹败露,这鬼怪在里面不知怎么造作,老爷他危险了啊。

    她赶紧请道士进府做法。

    那道士却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他拿着法铃和桃木剑,带着两个小徒弟,一边走一边漫天洒着道符黄纸,口里念念有词,桃木剑指指点点的。

    荆梅等人跟在后面。

    等到了院门,道士突然停住,咳嗽了一声,让他那小徒弟先进去看。

    两个小徒弟倒是伶俐,轻步走进院子里看了一通,这才走出来说:

    “师傅,干净。”

    道士咳嗽了一声,拿着桃木剑走了进去。

    夜色下,院子里空空荡荡的,除了一棵小树、一张石桌,什么都没有。

    那厢房的门窗都死死关着,一点声响都没有。

    这时候,道士的脚步突然变得小心了起来。

    他法铃也不摇了,把木剑举在胸前,带着两个小徒弟,蹑手蹑脚地往那房门走了过去。

    荆梅等人在后面跟着,心惊胆战的。

    就在快到房门的时候,房里,突然响起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你……你别过来!!”

    那声音很大,充满了戾气,好像说话的人的神智都有些不清了。

    荆梅心中一震。

    这声音虽然有了很大变化,可她一听就知道了,这正是延老爷的声音。

    可延老爷平时对人和善,连发火都很少有的,这种暴戾的声音,又太不像他的了。

    众人正想着。

    房间里,突然又响起了一个声音:

    呜呜……

    正是荆梅昨晚听到的,吕氏发出的那个,类似哭声的声音。

    此时将近三更,整个院里一片死寂,只有那个呜呜声回荡着,瘆人之极。

    道士显然很紧张,拿着桃木剑的手都在发抖。

    荆梅更是脸色发青。

    可她都花了钱请了这些人来了,而听这声音,屋里的老爷,可能正处在极其危险的境地。

    所以她还是催着道士上去。

    道士强吸了口气,带上两个徒儿,突然一摇法铃,举起桃木剑大喊一声: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突那鬼怪,看本道尊收了你!”

    嘭!

    他一脚踢开房门,冲了进去。

    一股浓烈的异香,夹着阴风扑面而来,把道士的道袍、他徒弟和身后荆梅等人的衣裳,吹得飞了起来。

    眼前的厢房里,昏暗无比。

    东南西北四个角上,有四点微弱的火光,正是昨晚的那种,奇形怪状的长烛。

    只是昨晚只有一根,今晚却是四根。

    那张红帘卧榻,鬼手一样的枝叶木架,木架上的小人,全都在。

    榻前,延老爷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

    他举着一根木棍似的东西,棍身上包着一层厚布,破破烂烂的。

    他脸上黑沉沉的,眼睛瞪大得像两只灯笼,眼神迷离,一动不动。

    他的身上,一层黑气不断游走着。

    延老爷的前方不远,身穿麻衣的吕氏正半跪在地上,背对着众人。

    她还拿着那个小木钵,钵里装着的东西,黑红而粘稠。

    她的身上,升腾着一片诡异的幽光。

    那幽光凝成了千百只的爬虫,不断凌空往延老爷的身上爬去,啃咬着他身上的那层黑气。

    延老爷的身体,不断地颤抖着。

    深夜里看来,就像个举着木棍的僵尸在乱舞,阴森骇人。

    那道士、徒弟、荆梅和其他众人,全都吓傻了。

    “这世上,真……有鬼怪啊?!”

    道士指着延老爷和吕氏恐怖的身子,忍不住说了一句。

    就在此时,吕氏身上的幽光,忽然一震。

    嘭!

    鬼手木架上,那个小人突然砰地一声,粉碎而开!

    延老爷的身上,无数的幽光爬虫好像听到了什么召唤,猛地一咬,把那些黑气全都吞了进去。

    延老爷突然一下醒了过来。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完全不敢相信。

    “清霜,”他手拿木棍,指着吕氏,“你,你究竟是……”

    一个凄厉的哭声,突然响起!

    延老爷的身后,红帘卧榻嘭的一声,从中央炸裂开来!

    一只惨白色的女人的手,从里面一下伸了出来,一把抓住了延老爷的腿。

    延老爷大惊失色,正想挣扎。

    那只女人手上,皮肉忽然干枯了下去,变成了一只白骨手。

    五根骨指一下变长,像五条白锁紧紧锁在了延老爷的大腿上,把他整个人生生地,扯进了地底下去!

    几乎就在同时,吕氏猛地站起,小钵高举空中。

    她的身上,幽光猛然闪耀而出,全部贯入了手里的小钵里去!

    呜……

    又是一个惨烈的哭声,从地底下传出。

    一股黑气,突然从吕氏所站位置的地下,喷发而出,把吕氏包裹在了其中!

    嘭!

    吕氏的小钵爆裂而开,黑红粘稠的东西泼洒了开去,一阵异香,顿时散发了出来。

    吕氏浑身一震,缓缓转过了头来。

    烛火中,她美艳的脸上弥漫着黑气,她的嘴缓缓张开,露出了两排尖尖的白牙。

    “鬼……鬼啊!!!”

    道士大叫一声,把法铃和桃木剑一扔,没命地跑了出去,后面还跟着他那两个徒弟。

    延府的人也是一片惊叫,纷纷夺命而逃。

    荆梅当然也不例外。

    可她跑得太急,被旁边的人一碰,一下摔倒在了地上。

    身后,吕氏浑身麻衣黑气,张着白牙,一步一步地向她走了过来。

    “夫人,夫人……”

    荆梅吓得都忘了爬起来,在地上拼命地往后挪着:

    “我是荆梅,我是招你入门的荆梅啊。我一直照顾着您,从没做过任何坏事啊。

    您善心积德,就饶了我,饶了我吧……”

    正说着,吕氏已经来到了面前,两只瘦瘦白白的手,往荆梅的身上伸了过来。

第366章 少爷醉酒不归家

    延府,会客厅内。

    荆梅说到这里,忍不住喘了好几口气,显然那晚的事,让她至今还心有余悸。

    她所说的延老爷,当然就是这延府的主人、扬州州府功曹参军,延永寿了。

    这延永寿,是“女鬼沉江案”的关键人物。

    他可以说是,目前这案子里,最重要的线索了。

    正想着好好审问这延永寿一番,可这刚一上门,他突然就死了?

    “那后来发生了什么?”洛羽儿问。

    “后来,我就吓得捂住了眼。”

    荆梅道:

    “可我捂了半天,发现自己没事,这才又睁眼来看。

    我就看到吕夫人……哦不,那女鬼吕清霜,她就倒在了我的面前,一动不动的。

    我当时都吓傻了。

    直等了好久,我发现吕清霜她真的不会动了,这才慢慢站起来,跑出去找人了。

    结果,我出去一看。

    这延府上下,所有的人全都跑光了,就剩下我一个了。”

    荆梅说她也明白,那些人都是被女鬼吓破了胆,谁还敢留在这延府?

    本来,她也想逃走的。

    可她从小是个孤儿,是被延老爷救了养大的,没有延老爷就没有她的今天。

    现在延老爷一家都没了,他还有个寄养在乡下多年的儿子,需要有人照顾。

    这延府一大家子的东西,也需要人来收拾。

    荆梅这才强忍着恐惧,战战兢兢地,又走回了延老爷的小院。

    她发现,吕清霜还是那么俯在地上。

    荆梅壮着胆子走上去,稍碰了碰吕清霜的身子,没有反应。再一摸那脉搏和呼吸,好像还活着,可非常的虚弱。

    这女鬼明明很凶猛的,怎么突然一下子,又倒下不起了?

    荆梅一时想不明白。

    后来,她就把吕清霜绑了起来,关在了后院的柴房里。

    从那个惊悚的夜晚,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那些府里的人跑出去到处一说,这延府闹鬼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四周。

    邻近的百姓们全都怕了,能搬走的,都搬走了。

    荆梅一个人待在府里,惶惶不可终日的,就一直待到了今日。

    “荆管事,”赵寒道,“那晚,应该还有人和您一起绑的吕清霜吧?”

    荆梅一愕:

    “赵法师,您……怎么知道的?”

    赵寒道:

    “听荆管事您说,那吕清霜身材高挑,比您还要高。

    您要绑了她,还把她搬回后屋柴房里,只是您一个人,肯定是很难办到的。

    再者,以当时的那种情形。

    荆管事您恐怕,早就吓得魂飞天外了吧?

    您能强忍着回去看一眼,探探吕清霜的脉象,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可后来,您还敢绑了她,还留在了府里。

    若说不是有旁人说动的你,和您一起干的,那我可真是有些奇怪了。”

    听着赵寒的话,荆梅满脸的惊讶和钦佩,似乎赵寒全都说对了一样。

    赵寒一笑:

    “那是谁帮了您?

    您不是说,其他府里的人全都跑了么?”

    “是我。”

    门外,突然传来个声音,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他衣着光鲜、像个公子哥儿,那模样也还算端正。

    可他手里拿着个酒壶,整个人醉醺醺的、脸色憔悴,显然是刚从酒肆通宵喝酒归来。

    “少爷,您怎么又喝酒了?”

    荆梅说了声,忽然想到赵寒等人还在旁边,就对众人解释了几句。

    原来,这青年叫郑端安。

    他是延老爷的妻弟,也就是,那位亡故的郑夫人的弟弟。

    他的父母早丧,一直跟着姐姐生活,后来就随着过来了延府,一住就是多年。

    这郑端安名叫“端安”,可平日游手好闲的,喜好和各种纨绔子弟厮混,特别喜好喝酒。

    所以,他经常囊里空空,三天两头的,就来找延老爷借钱。

    延老爷就只有那点衙门俸禄,还要养一大家子,手头并不富裕。

    可念在郑端安是夫人的弟弟,所以还是节衣缩食地借给他,每次都是有借无还。

    这郑端安却也不知悔改,就一直这么浪荡着。

    这延府上下,背地里都不喜欢,这个所谓的“少爷”。

    前些天,府里出事的时候。

    郑端安正在外头厮混没回家,所以他并不知道荆梅发现了女鬼,还请了道士来捉鬼的事。

    直到,道士上门捉鬼的那晚。

    他才从外头喝得醉醺醺地回来,就看见,府里人迹空空。

    荆梅一个人在延老爷的院子里,地上正躺着,穿着麻衣的、一动不动的吕氏。

    郑端安的酒好像醒了许多,就问荆梅发生了什么事。

    听完之后,他却没像荆梅他们那样,那么的害怕。

    他想了好一阵,又小心探了探吕氏的鼻息,再仔细观察了吕氏的整个身体。

    他就说,这明明就是个人,就是叔叔的那个小妾,哪里是什么女鬼?

    荆梅说,可我们明明看见的啊,这难道还有假?

    郑端安还是不信,就说要不这样,咱们先把这吕氏绑起来。等她醒了之后,我们一审她,不就知道是人是鬼了吗?

    荆梅说,这可是鬼怪,我们哪里绑得住她?

    要是真醒过来了,反过来害我们,那可是要了命的事。

    她就说少爷,说要不咱们报官吧。

    那郑端安说,家丑不可外扬。

    再说了,这鬼怪的事咱们报给官府,衙门的人说不定还会说咱们骗人,反而抓了咱们呢?

    还是先问个清楚,然后再报官,不更好吗?

    荆梅还在犹豫,郑端安却自己动起来了。

    他又是少爷,荆梅只好听了他的话,硬着头皮和他一起把吕氏绑了,关在后院柴房里。

    就想着等吕氏醒来,再问她那晚厢房里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奇怪的是,吕氏却一直昏迷不醒,每天只能靠荆梅喂粥喂饭地养着。

    而郑端安好像也忘记了审问的事,就连他叔叔死了要安葬的事,他也抛诸脑后了。

    他整天就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府里,到处闲逛。

    逛了一阵之后,他就会提着个袋子,里面好像装满了什么东西,就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然后就是一直玩啊喝啊,日日都是通宵达旦,才回来。

    这样下来,连续已经有三四日了。

    吕氏就这么关着不醒,延老爷的院子,也再也没人敢进去。

    荆梅眼看就要撑不下去了,这时候赵寒等人突然上门,还说是法师。

    她真是喜出望外,所以马上就把赵寒请了进来。

    荆梅正说着话。

    那郑端安抬起惺忪的醉眼,看了荆梅一眼,忽然一笑道:

    “媳妇儿,你今日怎么这么好看,来,到本少爷的怀里来……”

    他双手一张,就往荆梅美妙的身子抱了过去,那双手黑黑的,好像有些什么洗不掉的东西。

    荆梅吓了一跳,一时忘了动弹。

    赵寒一手把郑端安扯住,洛羽儿把荆梅护在了身后。

    郑端安似乎一愕,抬头看了看赵寒:

    “你……你是谁?”

    “我是来救你的人。”赵寒笑道。

    郑端安一愣,忽然又笑了,喷出了一阵酒气来:

    “救我?那我要和我媳妇儿一块儿,你……拦着我做什么?

    让……让开,我要找我的媳妇儿。

    媳妇儿,你在哪儿呢?”

    他这么笑着,两边看了看,一眼看到了洛羽儿的俊美模样:

    “哟,媳妇儿,你今儿怎么变得更俊俏了?

    来,让本少爷疼爱一下……”

    洛羽儿柳眉一蹙,正想动作。

    人影一闪。

    一直站在远处的黑衣少年萧寻,忽然移动了过来,腰间的剑鞘一出一收。

    啪!

    郑端安的脑门重重挨了一下,连哼叫都没来得及,就倒在了地上。

    “少爷!”

    荆梅大惊,一下伏在地上,紧紧抱住了郑端安:

    “您怎么了,少爷?

    你们……把少爷打死啦?!”

第367章 探气之术

    “荆管事您放心,”赵寒笑道,“我这兄弟下手是狠,可也分人的。

    你家少爷只是晕过去了,不久就会醒过来的。”

    荆梅又探了探郑端安的呼吸,这才放下心来。

    赵寒就说荆管事,既然您已决意请我们来捉鬼,那我想到你们院子里的几个地方去看看,可否?

    荆梅当然答应。

    可她还是提醒道,延老爷的那个院子,法师您可千万要留神啊。

    赵寒多谢了一声,就说我等先去探查一番,回头荆管事您安置好郑少爷之后,劳烦也过来一下。

    赵某还有一些事宜,要向您请教。

    荆梅点头答应,赵寒就带人走进了府里。

    身后,荆梅把延府的大门缓缓关上,望了眼赵寒的那个青衫背影,低下头,扶着郑端安往后院去了。

    ……

    ……

    小院里,黄墙老树、冷冷清清,明明是个春日,却有种秋冬衰败的景象。

    这就是,延老爷延永寿住的院子。

    赵寒走了进去。

    院中央的泥地上,依稀可见一些紊乱的痕迹,好像有些什么人,在这里剧烈动作过。

    赵寒仔细查看了一番。

    地上有脚印,看那大小和鞋的形状,应该是一个男子和两个不同女子的,一路通向了院子门外。

    旁边,还有一丝隐隐的血迹。

    看来,这就是荆梅说的,吕氏晕倒的地方了。

    从秦州过来的一路上,洛羽儿和赵寒一起破过不少案子。

    她知道少年办案的习惯,马上就和姜无惧、萧寻,在院内四周查看了一番。

    可除了中央那些痕迹之外,并没有发现什么别的异常。

    赵寒走向了前方,荆梅说的那个,“闹鬼”的厢房。

    厢房的窗都死死关着,里头垂了一层黑色帘布,什么都看不见。

    那房门陈旧发绿,门身上,有一幅门雕。

    画面里,有一个妇人,站在一个青铜大缸的前面。

    大缸里,一条浑身肉刺的大黑蛇立了起来,张口獠牙,就要往妇人的头上咬来。

    妇人却一点都不怕。

    她手里拿着个白瓷大碗,碗里满是沸腾的汤水,好像要往黑蛇的嘴里灌去。

    这是古书里的一段典故。

    这说的是,从前荥阳郡里,有一个廖姓人家。

    他们几代人都非常富裕、穿金戴银的,可又从没见他们做过什么买卖,邻里街坊的都很奇怪。

    后来,廖家少爷娶了个新媳妇进门。

    有一日,廖家的人有事都出去了。那媳妇儿自己走进后院,在一个大缸里发现了一条大蛇,正蜷曲睡着。

    媳妇儿吓了一惊。

    可她是大户人家出身,遇事也很冷静。

    她马上跑回去、拿来刚煮开了的热水,灌了下去,把那条蛇给烫死了。

    后来,廖家的人回来听说了这件事,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再过没多久,这家里所有人都一个个得了病,全部死了。

    只剩下了那媳妇儿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只好回了娘家。

    就在回家路上的一个夜里,妇人独自坐在马车上。

    四面突然刮起阴风,许多鬼魂浮了出来,都是死去的廖家的人。他们一个个都缠在马车上,哭诉着,要让妇人还他们的命来。

    原来,妇人烫死的那条大蛇,是廖家人养的蛊蛇。

    过去上百年来,他们一家都是靠了那条蛊蛇的法力,暗地里给人治些奇难杂症,发家致富的。

    可代价便是,他们全家人都必须以自身的精魂献祭,以做蛊蛇之食。

    妇人烫死了蛊蛇,就相当于烫死了他们全家附在蛊蛇上的精魂,他们岂能不魂灭身亡?

    妇人听了,自然是大惊失色。

    可她毕竟是大户人家出身,便强忍恐惧,哭着向她丈夫的鬼魂求情。

    她说夫君,妾身当时见了那蛇,以为它要为害家里的人,所以才将其烫死的。

    妾身也是为了廖家、为了夫君您着想,实在不知,这背后的因果缘由啊。还请夫君念在相爱一场的份上,就饶了妾身一命吧。

    那鬼魂听了,沉思良久、忽然长叹一声,“时也命也”。

    阴风又再骤起,鬼魂们全部消失而去,地上,就只剩下了几条干枯发黑的蛇皮。

    《蛊蛇》,出自东晋干宝的志怪文集,《搜神记》。

    赵寒收起思绪,伸手推开了,那半掩的木门。

    呼……

    一阵冷风刮了出来,风里,好像带了些什么味道。

    身旁,姜无惧唔了一声,大鼻子顿时颤动了起来,就像某种嗅觉灵敏的兽类一般:

    “这什么味道?真香啊。”

    赵寒走了进去。

    眼前,是一个偌大的厢房,四周挂满了厚厚的黑帘。

    唯有一丝光线,从身后的门口照了进来,把赵寒的身影照得长长的、有点扭曲,投在地板上。

    厢房正中央,摆着个奇形的木架,整个都裂了开来,木架上的枝叶都变成了枯枝。

    木架中央,有一大团乌黑粘稠的东西,应该是个小假人,只是从胸口处爆了开来,整个人体都变了形。

    再往前的墙边,似乎摆着一张卧榻,榻上满是红扑扑的东西,太暗了看不清楚。

    洛羽儿打着了火折子,借着火光,赵寒望了过去。

    卧榻上红扑扑的东西,是婚庆用的红帘,火光中的颜色非常艳丽,就像血一样。

    “羽儿,”赵寒道,“还记得我教你的,‘探气之术’?”

    洛羽儿点点头,掐印念咒,双指在眼前一划而过。

    一层玄光,在她那双大眼睛上冉冉而起,往屋内四周照了过去。

    “妖气鬼气,都没有。”

    洛羽儿一边看着,一边摇头道:

    “赵寒,看来这个屋里,好像并没有……等等。”

    她的目光,落在了卧榻的中央:

    “那里好像有点奇怪。”

    火光中,卧榻的中央好像裂开了一个洞,可太远了,又看不大清楚。

    “说说看。”赵寒道。

    洛羽儿道:

    “那卧榻上,确实没有什么浓烈的妖鬼之气。可我总感觉,那个洞里头好像有股微弱的阴气,飘飘荡荡的。

    赵寒,不会是我的法术没有练好,出了些什么差错吧?”

    赵寒看着洛羽儿的手诀,还有大眼睛上的玄光。

    这手诀精准、玄光精纯,还隐隐带着,一种特有的银灰色。

    羽儿说的一点没错。

    这屋内四周,包括那卧榻上,都没有浓烈的妖鬼之气。这说明,眼前这个屋里,并没有任何的妖鬼潜伏。

    而那卧榻的洞里,确实也有一些微弱的阴气残余。

    这说明,那里曾经有某种妖鬼存在过,可现在已经不在了。

    这个“探气之术”,羽儿练得,和其他的法术一样的好。

    多年来,赵寒曾遇到过不少初学化外法门的修士,其中也不乏,天赋异禀之奇才。

    可以羽儿这种入门元气的精纯度,还有对法术掌握运用的进展程度,比起那些人来,似乎还要高出不少。

    而且,洛元堂从小就教羽儿各种技艺,文才武功、医法仵作等等。

    这么多的门类,每样都是一门高深学问,都需要千锤百炼,才能有所成就。

    这要是个常人,每样能学个入门良好,就已经很不错了。

    可羽儿她,却每一样都能学得颇为纯熟。

    不得不说,羽儿在这方面,真是个不世出的“修行天人”。

    嗯。

    或许,这和羽儿那位被“惊为天人”的母亲、青才人,有关吧?

    赵寒想着,就往屋内那个木架子,走了上去。

第368章 查房

    木架是用某种罕见的黑色木材做成的,上面好像被人用利器划了许多,长长的符箓一样的东西。

    那爆开了的小人,则是用稻草加些奇怪的粘料,扎成的。

    小人和整个木架之上,都洒满了一种黑红色的粘稠膏类,一种奇异的香味,从里面飘了出来。

    这种膏,应该就是荆管事说的,吕氏的小钵里装着的东西了。

    “唔,这就是刚才我在外头闻到的香味。”

    姜无惧走了过来,在那些膏物上仔细闻着:

    “这里头有股鱼味儿,像是烤熟了似的,可又带点血味,又熟又鲜又野的。

    这味道,我喜欢。”

    “鱼味,血味……”

    赵寒思考着:

    “大胆你再闻闻,这鱼味里,是不是有股甜腥的味道?

    这血,是不是鸡血?”

    姜无惧又是一闻:

    “对啊,还真是。哎这膏是究竟什么玩意儿?干什么用的?

    寒老弟你认得啊?”

    赵寒看着那木架、小人和膏物,没有回答。

    地上还有些凝固的血迹,他俯下身去看,又抹了些来闻了闻。

    木架前方,还躺着一根木棍。

    赵寒正想走过去,身后突然噗噗两声,像是有什么走了出来。

    洛羽儿一按刀柄,猛然回头:

    “谁?”

    火光下,一个人影站在了门口,正是女管事荆梅。

    她看着屋内四周,昏暗的脸上满是恐惧,似乎不敢进来:

    “赵法师,奴婢刚伺候少爷睡下了,这就过来了。

    您……可发现什么了么?”

    “荆娘子,”洛羽儿道,“您不用怕。我们是捉鬼法师,妖鬼邪祟的的见了我们,都会回避的。”

    她上去扶着荆梅,荆梅这才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

    赵寒把木棍捡了起来。

    火光下,这木棍通体浑圆,包着棍头的厚布很破烂,露出了许多棍身来。棍身上坑坑洼洼的,隐约有些干得发黑的血迹,似乎是很久之前留了的。

    木棍另一头上,有些握痕,像是常常有人使用留下的。

    “荆管事,”赵寒道,“这是不是就是您说的,那晚延老爷举着的那根木棍?“

    荆梅瞥了一眼,小心点了点头。

    “这木棍,”赵寒道,“除了那晚之外,你以前见延老爷用过么?”

    荆梅想了想,摇头道:

    “从前大夫人还在世的时候,奴婢进来伺候老爷和夫人,好像确实见过这根棍子。

    可,我从来没见延老爷用过它。

    直到那晚,我才第一次见老爷他拿着这棍子啊。”

    赵寒仔细看了木棍一阵,又问:

    “荆管事,您说延老爷的正室夫人郑夫人,是暴病而亡的?”

    荆梅点头。

    “那郑夫人她,平日身子的状况如何?”赵寒问。

    “夫人她性情开阔、又好散步,所以身子一直都挺好的。所以,当初她暴病而亡,我们也是很震惊啊。”

    “那她的遗体呢?你们见过么?”

    荆梅摇头说,当时延老爷说夫人得的是疟疾,都不敢让众人看遗体,在郊外选块宝地,就匆匆下葬了。

    为此,老爷还伤心了许多日。

    赵寒想了想,把木棍小心放在了原处,又走到了红帘卧榻前。

    那卧榻很大,中央裂开了一个大洞,大致一人腰身的大小。洞周围的木料都陷了下去,满是裂缝。

    那洞里一片漆黑,似乎很深的样子,什么都看不见。

    “荆管事,”赵寒指着黑洞,“这就是您说的,那晚延老爷被一只鬼手拖进去的地方吧?”

    荆梅都不敢看过来,只说了声“是”。

    “当时延老爷站在这榻前,拿着这根木棍。而吕夫人,就跪在了那木架的旁边,对么?”赵寒道。

    荆梅又点了点头。

    赵寒拿过火折子,凑到卧榻上去看。

    卧榻上、黑洞的旁边,有许多衣裳的碎片。看那种布料,还有上面隐约可见的纹路,应该是个男子的袍衫。

    赵寒拿了块碎片,往姜无惧递过去。

    还没靠近,姜无惧就一捂鼻子道:

    “哎哟,这又汗味又血味的,肯定是个男的,还受了伤。”

    赵寒把火折子,往黑洞里照去。

    火光中,卧榻的中央全都烂了,可以看得到地面。

    可奇怪的是,这厢房里其他的地面,都是硬木地面。可这卧榻下的地面,却是一片方形的泥地。

    泥地四边,还有翻起来的泥土,就像是被什么人挖开了似的。

    泥地的中央也陷进去了一个大洞,里头黑乎乎的、混杂着些血迹,隐隐还有些腐肉的腥臭味。

    赵寒把火折子又伸下去了些。

    可泥地上的洞似乎很深,一直通到地下去,火折子的光根本照不清楚。

    赵寒掐诀、念咒,眼里生起了一层微光,往洞底看了下去。

    好半晌,微光才渐渐退去。

    赵寒思考着什么,起身转头,又环顾着整个厢房。

    卧榻、木架、小人、木棍、膏药……

    各种线索,尽收眼底。

    洛羽儿也望着,试着用跟赵寒学来的法子,推断了起来:

    “荆管事说,当晚延老爷拿着这木棍,责骂吕夫人,当时吕夫人的样子,非常的诡异。

    再后来,延老爷就被一只鬼手,拉进了卧榻下的洞里去了。

    所以,当晚延老爷他很可能是觉察到了危险,所以手执木棍自卫,可最后还是被鬼物给害了。

    赵寒,咱们这一路上,也见过不少被鬼怪附体的凡人。

    甚至有些大凶鬼物,还能自行凝结成体。

    你说会不会,这吕氏就是女鬼。她深夜上门、进入延府,其目的就是为了吸取人气,以做养魂修炼之用。

    而延老爷,就是那个无辜的受害者?”

    ”洛姑娘说得对啊。”

    荆梅道:“这都是奴婢亲眼看见的,就是吕氏害死的老爷,那女鬼就是她啊。”

    “是么?”

    赵寒缓缓转头,看着荆梅:

    “荆管事,为什么您就那么确定,吕氏就是女鬼,就是她害的延老爷?”

    荆梅一愕,声音断断续续的:

    “这……奴婢也跟法师您说了。

    当时吕氏拿着那些东西,还有这木架小人,那个张嘴獠牙的可怕样子。

    她一动,老爷就被害了。

    那吕氏不是女鬼,还……有谁啊?”

    “可这有点不对。”

    洛羽儿看着那木架小人:

    “这些东西,看起来,是某种施法用的助法之物。

    可像这种法术施展,是咱们这些化外修士,才会做的事。

    如果吕氏真的是女鬼,那她本身就带有鬼术,直接害人就好了,还弄这些法术做什么?”

    赵寒没回答。

    他想了想,看向了房内右侧的一扇小门,小门背后,似乎还有个小厢房:

    “荆管事,那是个什么地方?”

    “哦,”荆梅道,“那是个耳房,用来放置延老爷夫妇的衣物鞋袜,等各种用度物品的。”

    “当初,”赵寒道,“吕氏深夜上门的时候,身上有没有带什么行囊?”

    荆梅一愕。

    她仔细想了想,就说当晚,吕清霜是背了个大包袱,说是装了她的衣裳行李之类的。

    “那后来,那包袱去了哪里?”赵寒道。

    荆梅说,吕氏刚进来时,因为还没有成亲,所以住在了另一个小院里。后来和老爷成亲了,就把东西都搬到这厢房里来了。

    那包袱,应该就放在那个小耳房里。

    赵寒点头,就往小耳房的门,走了过去。

    咧……

    那门忽然开了,一个黑乎乎的物事,凌空往赵寒飞了过来!

第369章 凶手嫌疑人

    赵寒一手接住。

    那是一个包袱,面上绣着一幅精美的梅花傲雪图,显然这位绣工是个心灵手巧之人。

    萧寻从耳房里走了出来,那包袱,就是他找到并抛给赵寒的。

    赵寒打开了包袱。

    包袱里,有个有盖子的宽口大壶,用木料加竹子编织而成,形状像个半张着嘴的鬼头。

    赵寒把盖子拧开。

    壶里,装着半壶黑红色的粘稠膏类,就和木架上沾留着的那些,一模一样。

    一阵异香,顿时四散而开。

    姜无惧立马又有些陶醉的样子,到处闻着,还舔了舔舌头。

    除此之外,这包袱里还有些女子常用的饰物和衣裳之类,此外,就再没什么特别的了。

    显然,这就是吕氏的那个包袱。

    “小寻,”赵寒道,“那小房里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什么?”

    “男人衣裳。”萧寻说道。

    “其他呢?”赵寒道。

    萧寻没再回答。

    赵寒知道这小哥的性情,他不回答,那就是没有了。

    赵寒又环顾着屋内的一切,思索着,神色似乎有些凝重。

    “荆管事,”他道,“那吕氏吕清霜,现在就在后院的柴房里,对么?”

    “对啊。”荆梅道。

    “劳烦您带我去见她。”

    ……

    ……

    没想到,这延府的院子还挺大。

    沿着红门、穿过长廊,往里走了一进又一进,都还没到头。

    中间穿过不少正堂和厢房之类,里面都放着些花瓶木雕等的摆设,模样都颇为精致,仿佛是某种古物。

    只是有些奇怪的是,这些摆设有的还在,有的却不见了,只剩下个空空的托盘在那里。

    就好像,刚刚被搬走了似的。

    众人又走了好一阵子,终于来到了后院的一间柴房门前。

    吕氏吕清霜,那个害死延老爷的凶手鬼物的嫌疑人,就在这里面了。

    嘿嘿……

    柴房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奇怪低沉的笑。

    荆梅吓了一跳。

    赵寒却一步上前,一脚踢开了柴房的门。

    柴房里,堆满了黑压压的木柴。

    中央的空地上,一个穿着襦裙的美貌女子双手背负,被绑在了地上的一根木桩上。

    她两眼紧闭、满脸尘霜,显然被绑在这里,已经有许多天了。

    绳子捆着她的全身,把那个玲珑浮凸的身段,全都显露了出来。

    她的身前站着一个男子,正是那郑端安。

    他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又拿了个大酒壶,一边喝着、一边对美貌女子道:

    “清霜,你不该跟着他的。

    你是我的,是我的……”

    荆梅看着这一幕,忽然神色一变,大喊一声:

    “郑端安!!”

    她冲了上去,把郑端安从那美貌女子的身旁,拉了开来。

    “你干什么你?!”郑端安醉醺醺的样子,甩着荆梅的手,“放开我,我是少爷、是你的少爷,懂吗?!”

    荆梅好像突然乍醒了,马上放了手,可仍然挡在了美貌女子的面前:

    “少……少爷,可这是女鬼啊,你疯啦?”

    “什么女鬼?”

    郑端安又喝了一大口,看着荆梅背后的美貌女子:

    “我……早跟你说了,哪里有什么女鬼?

    她是女神仙才对。

    你让开。“

    荆梅不让:“少爷,她就是女鬼。你不记得,那晚咱们看见,老爷是怎么被她害死了的吗?”

    ”放屁!”

    郑端安突然又生气了,一指荆梅:

    “你让不让开?”

    荆梅摇头,神色坚决。

    “你……”

    郑端安一怒,整张脸突然涨得通红:

    “你总是这么给我捣乱,我看,这女鬼是你才对!”

    嘭!

    他把酒壶摔碎在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小刀,就要往荆梅的身上扑过来。

    赵寒身形一闪,一把抓住他的手,稍一动。

    郑端安手里的刀,就凌空飞了出去,插在了柴房的墙壁上。

    “延公子。”

    赵寒淡淡一声说出,却像洪钟一样的响。

    荆梅捂住了耳朵。

    郑端安更是脑里一阵雷鸣似的,整个人一下愕住,酒好像全都醒了。他呆呆地看着赵寒,忽然一下酒劲上头,往旁边就倒。

    荆梅连忙扶住:

    “少爷,你怎么了,少爷!”

    她似乎对郑端安非常关心,郑端安刚才骂他甚至要掏刀刺她的事,她好像完全都忘记了。

    赵寒没理会他们,只是看着那个被绑着的美貌女子。

    这女子的样子,正和荆梅描述的一样。

    容颜艳丽、肤白圆润,有种大家闺秀之感,只是两边脸颊下,有一缕微微的苍白。

    她轻闭着眼,就像睡着了一样,对刚才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没有任何的察觉。这当然就是那延永寿的二夫人,害死延老爷的“女鬼”嫌疑人,吕氏、吕清霜了。

    她的身上,也散发出来一种异香,就和厢房里黑红膏类的味道,一样。

    荆梅连忙扶着郑端安往旁边走去,说着:

    “赵法师,少爷他肯定又是被这女鬼施法迷住了,所以刚才才会那样的。

    您可要小心,这女鬼可不知什么时候,会醒来的啊……”

    赵寒朝萧寻打了个眼色。

    萧寻几步走去,站在了荆梅和郑端安的身边,护着他们两人。

    “羽儿,又该你了。“赵寒道。

    洛羽儿点头,又施展起了探气之术,眼里的玄光照向了吕清霜的身子。

    她摇了摇头。

    没有丝毫的鬼气。

    “不会吧?”姜无惧道,“那这么说,这吕氏不是女鬼?

    那咱们在那屋里看到的,还有荆管事那晚见到的,又怎么说?

    那延老爷又是让谁害死的?”

    赵寒想了想:

    “羽儿,你给这吕氏探探脉,再检查下她的身上,有没有什么异样。”

    洛羽儿点点头。

    赵寒几人都转过了头去,洛羽儿迅速检查了起来。

    吕氏的脉象还算正常,只是稍显虚弱,隐隐有种内虚的感觉。

    可这又不是普通人的那种虚,而像是个中空的容器,里面什么都没装的感觉。

    而她的身上,肌肤都是柔软嫩白的,没什么异常之处。

    只是她的那双手,涂满了那种奇怪的膏药,手上有些茧子,似乎经常做些什么用手的活计。

    洛羽儿检查完了,又帮吕氏盖好衣裳,就把这些都告诉了赵寒等人。

    “荆管事,”赵寒问,“把吕夫人绑在这里之后,你们可曾对她做过什么?”

    荆梅连忙摇头,说除了三天两头给她喂点粥之外,他们连进来都不太敢的,更别提对她做过什么了。

    赵寒若有所思,半晌,又问:

    “那我在前面几进院子里看到,你们好像有许多瓶雕的摆设,都不见了。

    请问,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

    荆梅似乎有些慌张:

    “这兴许是……这几日里,有些贼子趁院里没什么人,翻墙进来拿走了吧。

    这段日子,奴婢也是心神不宁的,没看好这府里的东西。

    奴婢……有罪啊。”

    “是这样。”

    赵寒看着荆梅和她扶着的郑端安,又环顾了柴房的四周一眼,目光落在了昏迷的吕氏身上。

    “荆管事,”他说,“我已经知道,害死延老爷的是谁了。”

第370章 三更,正是抓鬼之时

    荆梅一惊:

    “法师您……说什么?害死延老爷的,不就是这女鬼吕清霜吗?还能有谁啊?”

    洛羽儿和姜无惧和赵寒一起那么久了,知道他这么说肯定有原因,所以并不惊奇。

    “这真凶是谁,眼下还不能说。”

    赵寒道:

    “总之荆管事,今晚三更时分,我就会施法、抓拿真凶。

    您放心,在这件事里、所有存心害人的人,都是逃不过的。”

    “哦,那就好,那就好啊……”

    荆梅连连点头,“太谢谢赵法师您了,那您看,奴婢需要帮您做些什么吗?”

    “不用了。”

    赵寒道,“您只管照顾好郑少爷就行了。还有,今晚你们务必藏在自己的厢房里,无论听到任何响声,都不要出来。

    尤其是绝对不能靠近,延老爷住的那间厢房,明白么?”

    荆梅连忙答应,又瞥了眼旁边的吕清霜:

    “那……她呢?”

    “她还昏迷着,”赵寒道,“跑不了的,就先绑在这里了。等过了今晚,我自有理会。”

    说完,他缓缓抬头,往柴房的窗外望了出去。

    高墙外,夕阳沉了下去,霞光漫天。

    天要黑了。

    ……

    ……

    三更,夜深人寐。

    偌大的延府里,一片寂静无声,就连夜虫呢喃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

    空旷的院子里,只有延老爷那个破败的厢房,门头还挂着没拆下来的新婚红布,夜色里红通通的,有些瘆人。

    忽然,有几声轻微的脚步声。

    院子门口,有个黑乎乎的东西,伸了出来。

    好像是个人头。

    黑夜里,两只眼睛,往院子里窥视着什么。半晌,那人头一动,整个移动了出来。

    是那少爷郑端安。

    他还是穿着那身公子服饰,脸上的酒意却全部不见了,严肃的神色里带里一丝诡异,与早间对比,就像换了一个人。

    他腰间挂着个青铜小鞘,好像装了把利刃。

    他缓缓招了招手。

    又是一个人头,从门口伸了进来。那人身着襦裙、身段婀娜,正是女管事荆梅。

    她瞪着双眼,四周望着,充满了警惕的神色。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院子的石道,蹑手蹑脚地往厢房走了过去。

    今日早间、查完案后,这厢房的门就被关上了,黑沉沉的密不透风。

    两人走到了木门前方,郑端安把整张脸贴在了冰冷的木门上,往里面仔细听着。

    一片死寂。

    郑端安似乎有些奇怪。

    身后,荆梅给郑端安打了个眼色,好像想要退出去。

    郑端安看了眼那木门,又看了看身后的院门,似乎有些犹豫。

    呜呜……

    厢房里,忽然响起了个声音。

    正是之前,他们曾经在这里,听到的那个哭声。

    荆梅吓了一惊,扯住郑端安就想往回跑。

    郑端安的脸上,却忽然露出一种诡异的神色。他似乎突然下定了决心,一按腰间的铜鞘,另一只手按在了木门上。

    咧……

    木门缓缓打开了。

    一阵阴风夹杂着异香,扑面而来,正是白日闻到的,那种膏药的香味。

    郑端安走了进去。

    荆梅只好跟在后面,死死拉住了郑端安的衣袖。

    厢房里,一点灯火都没有,漆黑一片。

    只看得见黑暗中,那个木架和小人的轮廓,还在房间的中央。远处隐隐约约,还是那张血色的卧榻。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异常。

    郑端安正一边走着,一边小心地左右看着。

    身旁,荆梅忽然浑身一抖,一扯他的衣袖,手颤抖着指了出去。

    郑端安顺着手指一看。

    就在那木架和卧榻的中间,本来空空如也的地板上,不知何时躺了一个人的身体。

    昏暗中,完全看不清楚那人面目。

    只看得到她身着齐胸襦裙、身姿曼妙,整个躯体直直地仰卧在地板上,就像个僵尸一样。

    这打扮和形状,这……不正是那个还昏迷着,被绑在后院柴房里的吕氏、吕清霜吗?

    荆梅整张脸都变色了。

    郑端安也是一愕。

    可他似乎比荆梅冷静得多,完全不像白天的那个,醉酒浪荡的公子模样。

    他一按刀柄,正想走上前去看。

    呼!

    又是一阵阴风!

    正前方,血色卧榻的旁边,一点微弱的血色火光悬浮而起,一飘一荡的、就像鬼火。

    一个声音,在整个厢房里,幽幽地响了起来:

    “终于来了么?”

    那仿佛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沉闷怪异、完全不像人声,倒像是阴曹地府里的无常鬼音。

    郑端安一惊,定眼看去。

    远处的前方,鬼火摇曳中,血色的卧榻之上。

    一个人头,从卧榻中央那个裂开的洞里,缓缓浮了起来,渐渐变成了一整个人的身体。

    那人身的上半截浮在卧榻上方,下半截还在洞里,飘飘荡荡的,犹如鬼魅。

    昏暗之中,看不清楚那人的面目,只依稀见了脸上有些胡须,仿佛是个中年人。

    他头戴花冠、身着罗衣,全都是红通通的,血一样的颜色。

    远远看去,就像个正准备拜堂的新郎官一样。

    这衣裳,正是延老爷迎娶吕氏时,穿的那一身新郎打扮。

    这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这一身打扮,还是在那个洞里冒出来的。

    难道,这……这是延老爷?!!

    这一回,郑端安也大惊失色了。

    他的手颤抖了起来,指着卧榻上那个浑身红服的中年男子:

    “姐夫,是……是你?!”

    荆梅更是吓得花容失色,整个人躲在郑端安的背后,头都不敢伸出来了。

    “这不可能,不可能啊。”

    郑端安似乎怎么都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一切:

    “你……你明明,已经死了的啊?”

    哼哼……

    那个沉闷诡异的中年男子声音,又在厢房里回荡了起来,有如冤魂降世:

    “你凭什么,说我已经死了?”

    “你当然死了的。”

    郑端安望着那个红服男子:

    “那晚,我正想过来看看,你又在做些什么坏事。

    我就看到……看到……”

    “看到我被女鬼的手,扯进了地底下去,对么?”延老爷的身子飘飘荡荡的,声音鬼魅吓人。

    “没错,”郑端安道,“当时,我看见你被那女鬼害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要知道那晚,就算那女鬼没有害了你,我……我也是要杀了你个恶贼的!!”

    郑端安似乎想起了什么,声音突然激愤了起来。

    “少爷……”

    身后,荆梅死死扯住郑端安:

    “少爷你千万别冲动啊,延老爷他已经死了,那是你和我那晚亲眼看见的,不可能有假的。

    这个,肯定不是他本人。

    这……这是他的鬼魂,延老爷他也化成了厉鬼,要来害咱们了啊……”

第371章 败家子,大善人

    哈哈哈……

    卧榻上,延老爷突然笑了起来:

    “郑端安,我养了你阿姐和你这么多年,你不学无术、败家无度,我都没有把你赶出门去。

    如今你不来感激我,却想要来杀我。

    你德行何在,良心何在?”

    那个沉闷诡异的笑声在厢房里回荡着,鬼火摇曳,阵阵的阴风刮起,整个厢房犹如鬼境一样的可怖。

    “我呸!”

    郑端安却好像豁出去了:

    “是,我是败家,可我没有努力过么?

    我有!

    我从小家贫、父母双亡,和姐姐两人相依为命。

    姐姐一直对我很好,节衣缩食的给我吃穿,供我上私塾。

    她就是想让我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从而改写我一生之命途,为我郑氏一族争光。

    我很感激姐姐,因此也一心苦读、废寝忘食,几乎到了呕血的境地。

    可结果呢?

    毫无用处。

    那些功名和官位,全都被大官、世家和巨商们的子弟,被那些权贵、那些有靠山的人,占去了。

    像我这种平民出身的人,别说做官,就连进入科举考场的资格,都很难得到。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的不公。

    哼,我去他娘的努力,去他娘的败家!!!”

    郑端安越说越激动,好像还想冲上去的样子。

    荆梅连忙死死拉住他:

    “少爷、端安,你不要再说啦,性命要紧,咱们赶紧走吧!”

    “我不走!

    事到如今,我什么都不怕了!”

    郑端安左右一看,那根木棍就在脚边不远。他一把捡了起来,一指卧榻上的延老爷:

    “延永寿,至于我为什么要杀你,这个你比谁都清楚。

    你常年虐待我阿姐,把她打得全身体无完肤的,阿姐她还帮你隐瞒。结果到最后,她还是被你毒打致死。

    这,就是你的罪证!”

    鬼火摇曳之中,郑端安手里的木棍上,干涸了的血迹泛着黑光。

    卧榻上,延老爷的身体飘荡着,冷笑一声:

    “你阿姐入得我延家的门,便生是我延永寿的人,死是我延永寿的鬼。

    我便打了她,又如何?”

    “终于不装善人了么?”

    郑端安冷笑着:

    “延永寿,你表面上是个大善人,与阿姐百般恩爱,和睦如亲。

    可背地里,你时常虐待阿姐,打她。

    你还怕木棍打人发出太大声响,还特意用布,包住了棍头。

    这些事,阿姐谁都不敢告诉,沐浴穿衣都非常小心,生怕人看到她身上的伤。

    可她实在太难过了,所以才暗地里告诉了我。

    我当时就想去找你理论,还要报官,阿姐都拦住了我。

    她说这毕竟是家丑,让我千万不要跟外人说,以免影响延府和你的仕途前程。

    可怜的阿姐,她就是被你打成那样,还想着维护你的名声。

    而最后,她终于被你打死了。

    你却还跟我们说,阿姐她是暴病而亡,连尸首都不让我们看见,就不知道葬到那里去了。

    可是延永寿,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

    姐姐明明身子健朗得很,她怎么可能暴病而亡?

    可我又找不到阿姐的尸首,只好经常监视着你。终于在某个晚上,让我偷听到了你的自语,提到了阿姐的真实死因。

    当时,我无比的愤慨,就想冲进去杀了你。

    可当时我手无寸铁,而你又长得高大健壮,我并没有杀死你的把握。

    于是,我便暗地里找人借钱,准备去买把好刀,趁你不备之时再下手。

    可谁知后来,你却突然得了重病,眼看就不行了。

    我心想太好了。

    这真是上天有眼,让我可以趁你病杀了你,为阿姐报仇。”

    “既然如此,”延老爷道,“你杀了我就行了,为何还要为我办那续弦冲喜的事?”

    “那是小梅她办的。”

    郑端安看着荆梅那张美脸,露出了一丝怜惜之意:

    “我与小梅,早就暗地里好了。

    可因为阿姐叮嘱过,所以你干的那些坏事,我并没有告诉小梅。

    所以你病倒之后,小梅并不知道你的真实为人。她感你的养育恩情,就跟府里的老人们商量,给你办续弦冲喜的事。

    当时我正在外面筹钱买刀,并不知道此事。

    等我知道了,续弦的告示已经贴了出去,不好收回了。

    而看你当时那副病入膏肓的样子,也应该不会有人家,愿意把闺女嫁过来的。

    所以我就犹豫了,没再阻止续弦的事。

    没想到这一犹豫,这事就发生了大转变。”

    “你说的,”延老爷道,“是清霜上门之事吧?”

    “没错。”

    郑端安望着前方地上,那个僵直躺着、昏迷的襦裙女子,神色忽然有些黯然:

    “那一晚,清霜……哦不,吕姑娘她突然自己上了门。

    她还说,愿意入嫁于你。

    小梅和其他府里的人大喜过望,马上就张罗着,给你办喜事。

    我见吕姑娘如此一位好姑娘,竟然要委身给你这么个衣冠禽兽,心中不忍,就跟小梅坦白了实情。

    小梅听了也是大惊。

    可她说,这续弦告示也贴出去了。

    吕姑娘也是自愿的,她又是孤身一人,无处可去。

    这也许就是天意。

    反正你延永寿也快死了,吕姑娘她,也不会再受你的虐待。

    到时她虽然做了寡妇,可毕竟是这个大府里的夫人,也比她孤身一人、饿死街头的强。

    可如果当时,我去把你延永寿给杀了,万一日后被人发现,这可是要杀人偿命的。

    为了个快死的人送上自己的命,多不值当。

    就因为小梅的这番苦劝,我这才作罢。

    可谁曾想……”

    “谁曾想,”延老爷道,“清霜嫁进来之后,我却渐渐好了起来。这续弦冲喜,居然真的起了作用。

    这么说起来,我还要好好感谢你二人呢……”

    他这么说着,身躯似乎动了一动。

    呼……

    半空中,那点鬼火一阵蠕动,顿时化作了一个鬼怪虚影,张牙舞爪。

    郑端安吓了一惊,荆梅更是拉着他的袖子,浑身发抖。

    “没错!”

    郑端安突然又强行壮起了胆来:

    “我们也万万没想到,眼看就要病死的你,居然好了过来。

    而自从娶了吕姑娘进门之后,你也一反常态,时常待在屋里不出,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我决不能让你这等禽兽,继续苟活世上,祸害一个又一个的女子。

    于是有一晚,我决定冒险来你的院子里,一探究竟。”

    “那你,”延老爷冷冷道,“看到什么了?”

第372章 两个女鬼

    “那晚,我蹲在窗外。”

    郑端安回忆着:

    “我想要偷看厢房里的情形,可延永寿你把窗帘拉得死死的,我看不见。

    可我还是听到了,那种呜呜的声音。

    我想,那肯定是吕姑娘被你打了,强忍着发出来的哭声。

    我登时明白,你又开始作孽了。

    我怒不可遏,我不能让吕姑娘这么好的一个女子,再被你如此虐待。

    于是我下定决心,要杀了你。

    我买好了刀,就准备下手。小梅知道了,死命拉住我不让我去。

    可这一次,我不再犹豫了。

    那晚,我拿着刀就来了你的厢房,小梅也跟了来。

    小梅跟那赵法师说,那晚来这里的,只有她一个人。她是想替我掩护,她怕外人知道,我想杀了你的意图。

    结果,那晚来到这里之后……”

    “你们就看到了,”延老爷道,“我被女鬼拉下地底的事。”

    郑端安哼了一声:

    “实话说,当时我们也都被吓坏了。

    我们没有想到,这世间,居然真的有鬼怪的存在。

    你被鬼怪害死,那是罪有应得,我们没有任何的可惜。可当时吕姑娘也在,她的那个样子,也确实……有些古怪。

    可我坚信,吕姑娘也是被女鬼害了的。

    当时她晕倒之后,还有呼吸,我就想着把她救醒过来。

    可小梅她不同意。”

    “端安,我不是不同意啊。”

    荆梅颤声道:

    “当时吕氏的那个样子,你不是没有看见。

    她明明就是个鬼,那个害死延老爷的女鬼,明明就是她啊。

    我怎么能眼看着你,让一个女鬼给害了呢?”

    “所以,”延老爷道,“荆梅你就不顾这败家子的劝阻,把清霜绑了起来,关在了柴房里,对么?”

    荆梅颤抖着,点了点头:

    “这是女鬼,我们凡人怎么敢把她留在府里?

    我本来想报官,把吕氏交给官府的人。可端安又说怕官府的人来了,不相信女鬼的事,反倒说是我们害死的老爷。

    所以,我只好把吕氏绑着,关了起来。

    延老爷死了,阿姐的大仇终于报了。

    端安他很高兴,就自己跑了出去,日日喝得大醉。我一个女子在家,家里还有个害人的女鬼在,随时可能醒来。

    我担惊受怕,如何能够安宁?

    所以,今日见有法师上门,我才大喜过望,赶紧把他们请了进来。

    本想着,他们可以帮忙收了那女鬼,还我延府一个安宁的。

    可谁知,这都是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小梅,”郑端安道,“你不用奇怪。

    像那个赵寒,一个才十余岁的小儿,竟敢妄称什么除鬼法师。像这种骗人的江湖术士,我见得多了。

    延永寿……”

    他手握腰间刀柄,缓缓拔了一半出来:

    “既然你还没有死,那正好。

    我不管你是人是鬼,今日我郑端安,就在这里了结了你,为我阿姐、为吕姑娘报仇!!“

    哈哈哈哈……

    延老爷又笑了起来,厢房的空气颤动着,阴风大起。

    半空中,那个鬼怪虚影飘忽不定,好像随时就要扑下来。

    “郑端安……”

    延老爷的声音,鬼魅般回荡着:

    “这说得,好像你是个锄奸惩恶的圣人一般。

    你要为你阿姐报仇,这还在理。

    可你说,你还要为清霜报仇,她是我延永寿的妾,你凭什么为她报仇?

    你,这是何居心?”

    郑端安愤怒的脸上,忽然一红:

    “是,像吕姑娘这么一个美好善良的女子,我承认,我确实动过心。

    可我有小梅了。

    这一切都只是在心里,我对吕姑娘,从来没有过任何的不轨之举。”

    “端安,”荆梅道,“那为何今日在柴房里,你会……那样?”

    郑端安叹了口气,满是愧疚:

    “小梅,这确是我的错。

    这几日来,我真是喝得太醉了。

    今日你扶我回屋之后,我又醒了过来,又喝了好几大盅。

    我想起了吕姑娘一个弱女子,竟然因为这延永寿的事,被绑在那阴冷的柴房之中,就想去放了她。

    可到了那里,我见了吕姑娘的可怜模样,酒劲上头、一时没忍住,才说了那些非分的话语。

    我发誓,除了那几句话外,我真的再没有过任何的不轨举措了。

    小梅,我不敢求你原谅。

    我只求杀了延永寿这个禽兽,然后就去投案自首。小梅,我绝不会连累你的。”

    “不,”荆梅泛出了泪花,“端安你不能去自首,这不关你的事,你不能啊……”

    “好个郎情妾意啊。”

    延老爷冷笑着:

    “郑端安,既然你都说完了,那你的时辰,也就到了。”

    他的身躯一抖,从洞里缓缓浮了起来。

    郑端安一把将荆梅护在了身后,小刀铮地抽了出来:

    “延永寿,今天,我郑端安就要灭了你!”

    荆梅还想拉住郑端安。

    可郑端安挣脱了她的手,手持小刀,就要往卧榻上的延老爷冲了过去。

    延老爷突然冷笑一声。

    半空中,那个鬼怪虚影忽然一声嘶叫,化作一道阴光,一下钻进了地上躺着的襦裙女子、吕清霜的身体里去。

    吕清霜的身体猛然一抖,整个僵硬地竖了起来,双眼一睁而开。

    黑暗中,两道光从里面放了出来,直照着郑端安的脸,照得他六神无主。

    郑端安的心嘭地一跳,整个人都呆住了。

    就在此时,身后的门外,忽然又响起了一个笑声。

    嘿嘿嘿嘿……

    那笑声好像是个女子,飘飘渺渺的,带了浓浓的阴森之气。

    郑端安和荆梅吓了一惊,同时转头望去。

    夜色下,门外的院子里。

    一个身着襦裙的女子,缓缓走了进来。

    她容貌清秀、身姿婀娜,一步步地踏在石道上。每踏一步,她的脚底都有些黑气散出来,往院子的四周弥漫而去。

    是吕清霜。

    郑端安和荆梅一愕。

    他们又再转头。

    昏暗的厢房内,那个僵直的襦裙女子还是那么站着,浑身的衣裳和形状,和门外院子里的那个女子,一模一样。

    屋内屋外,两个吕清霜、两个女鬼,同时出现了?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种无边的恐惧,顿时染透了,郑端安两个人的心。

第373章 真相

    “来啦?”

    厢房内,延老爷缓缓道:

    “时辰掐的还是真准,等不及了吧?”

    嘿嘿嘿……

    院子里,那个吕清霜阴笑着、一步步地靠近,清丽的女声勾人魂魄:

    “不错,我就是要来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敢说能一举铲除真凶。”

    “是么?”

    厢房内,延老爷忽然朗声一笑,变成了一把清朗的少年声音:

    “羽儿、大胆,案子审完了,正主也出现了。

    咱们,也现身吧!”

    “好!”

    厢房内,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呼!

    风过。

    厢房四角,四根长烛同时亮起,把整个厢房照得亮堂堂的,有如白昼。

    房内,那个“吕清霜”的面容一下清晰了起来。

    虽然她的衣裳,和门外吕清霜的一模一样,体形也有些相似。

    可她的脸庞清纯俊美,火光中,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显得无比的灵巧动人。

    正是洛羽儿。

    房内大柱的后头,姜无惧走了出来,口里发出的,正是延老爷那把沉闷诡异的声音:

    “香儿妹,我就说我装这种鬼怪的声音,能唬住人吧?”

    洛羽儿一笑:

    “没错,无惧,赵寒他说得对,你就是个多才多艺的‘奇男子’。”

    “那还用说?”

    卧榻上,“延老爷”凌空一跃而出,落在了洛羽儿的身旁。

    新郎花冠下,那张淡笑着的少年脸庞,正是赵寒:

    “大胆这‘蒙人’的手段,那是千锤百炼、炉火纯青了的。大胆你说是不是?”

    原来,刚才在厢房里。

    赵寒假扮延老爷的鬼魂,姜无惧假扮延老爷的声音,洛羽儿假扮昏迷的吕清霜。

    这是三个年轻人一起,唱的一出‘三簧戏’。

    “好说了。”

    姜无惧双手叉腰、挺着大肚子,又恢复了他的声音:

    “别的不敢说,这‘坑蒙拐骗’,我姜大胆那是门儿清啊,啊哈哈哈……”

    他又看了眼赵寒新郎打扮的样子,又看了看洛羽儿那身,刚躺在地上、略有些凌乱的襦裙:

    “不过你还别说。

    寒老弟你穿这么一身,往香儿妹身边一站,你俩啊,还真像是刚洞完房的新人。”

    刚洞完房……

    “无惧!”

    洛羽儿脸上一红:

    “才夸你一句就乱说话,又想打脸啦?”

    “好吧,那你俩就是马上要洞房的新人,行了吧?”

    “……赵寒,你替我收拾他。”

    “为什么?他说得挺对的啊。”

    “……赵寒!”

    “好啦,大胆你都听见了,收完这鬼物之后你别走,我请你喝杯茶……”

    赵寒三人这么说笑着。

    厢房内,郑端安和荆梅都傻了眼。

    他们似乎还没有弄明白,今晚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那边,吕清霜已经走到了厢房的门前。

    她的脚下、身后和院子里,已是一片黑气弥漫,就像整个人都浸泡在了黑气海的一般:

    “三个无知小儿,还敢在这里嬉笑儿戏。

    也难怪。

    你们是还不知道,本仙是个什么人物。”

    她这么说着,黑气渐渐地,往厢房里蔓延了进来。

    “你?”

    赵寒一笑:

    “来羽儿,你跟这小鬼说说,她是什么人物。

    无惧,你先把他俩带到后面去护着,他俩的事,咱们后面再说。”

    “好。”

    姜无惧几步上前,把还在发愣的郑端安和荆梅,带到了厢房后方。

    洛羽儿抬手一指门口的吕清霜,道:

    “你,就是那个害死延老爷的鬼物。

    你生前的真身,就是延老爷的正室夫人,郑氏。”

    后方,郑端安和荆梅大惊。

    尤其是郑端安。

    郑氏是他的阿姐,对郑氏的声音,他是再熟悉不过了。

    刚才,他刚听到吕清霜的声音的时候,就已经觉得奇怪了。如今听了洛羽儿的话,再一细想。

    吕清霜的这个声音,正是和他阿姐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啊。

    可是,这女子的模样,明明就是那位吕姑娘、吕清霜啊?

    这……这是怎么回事?

    洛羽儿又指了指房内,那张裂开大洞的卧榻:

    “几个月前,你、郑氏。

    你被延老爷打死之后,尸首就被延老爷埋在了,那张卧榻的下面。

    而那里,正是这宅子里的阴气至盛之地。

    于是,你的冤魂便郁积不散,盘踞着、吸纳阴气,坐等成鬼之后,出世害人。

    在此期间,你的鬼气散发了出来。

    延老爷后来得的病,就是被你的鬼气所染。

    后来,吕夫人上了门,还嫁给了病中的延老爷。

    她懂得捉鬼的法门,立即就发现了这一点,便施展驱鬼之术,把延老爷身上的鬼气驱散救人。

    就在延老爷的鬼气就要被驱赶干净,你的魂魄就要被清除,吕夫人的法术即将完全成功之际。

    那晚,郑公子和荆管事来了窗外偷看,不慎发出声响,影响了吕夫人的心神。

    驱鬼之术被打断了,延老爷重新为鬼气缠身,眼看就要性命不保。

    吕夫人实在无法,便决定孤注一掷。

    她就在第二天的晚上,以自身躯体为壳、施展‘纳鬼**’,想把你的冤魂从那洞里全部引出来,收入她自己的体内。

    然后她再用自身的法力,将你强行炼化消灭。

    这房里的木架、小人和膏药等等,就是吕夫人为了救延老爷而做的,助法之物。

    吕夫人的法力果然不俗。

    当晚,延老爷的鬼气又被驱散,整个人醒了过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施法、帮他驱赶鬼气的吕夫人。

    当时,吕夫人正以身为器、浑身都是鬼气,看起来,就像个害人的鬼物一样。

    延老爷一惊之下,以为吕夫人才是鬼怪。

    他就拿起了那根,他以前用来打郑夫人的木棍,想要自卫。

    这时候,郑公子请来的那位‘赝品’道士,冒冒失失地冲了进来。

    吕夫人的法门正在紧要之时,突然再次被打断,法术顿时受了重挫。于是,你的冤魂就趁机凝成了鬼物,从那洞里出世而来。

    你出来后、第一要做的,当然就是杀了当初打死你的人,延老爷。

    延老爷被女鬼的手拉入地底,就是你的杰作。

    随后,你又想冲过来,把对你有威胁的吕夫人也杀死。

    可吕夫人很快回过神来。

    她再度施展‘纳鬼**’,把你的魂魄一下吸了出来,囚禁在她的身体之中。

    这就是当晚,郑公子他们看到的。

    吕夫人的脚下突然冒出黑气,然后,她就变得一个可怕鬼怪模样的原因。”

第374章 一招,形魂俱灭

    “而再后来的事,荆管事都说了。”

    洛羽儿继续道:

    “吕夫人和收入体内的鬼物不断搏斗,终于力有不支,晕倒在了院子里。

    荆管事不明就里,只好把吕夫人绑了,关在了后院柴房。

    吕夫人因为施展法术、劳累过度,一直昏迷不醒。可她的法力暂时还在,你被困在她的体内,一时还出不来。

    今日在柴房里,我用‘探气之法’查看吕夫人,却看不出任何的鬼气。

    这就是因为,被吕夫人的法力和躯壳挡着的原因。

    可赵寒却推断出了这一切。

    所以他才故意说,今晚三更,他要施法将真凶拿下。

    他知道,当时的你虽然在吕氏的体内,可鬼物的感知之力还是有的。

    这些话,你肯定能感知到。

    赵寒还故意说,让荆管事今晚,千万不要靠近这个厢房。

    这个厢房的地底,正是你的成鬼之地。赵寒要在这里施法铲除真凶,而你又正是那位真凶。

    这些话,一定会勾起你强烈的好奇与不安。

    而到了晚上,你也差不多能脱了吕夫人剩余的法力束缚,控制她的身躯了。

    所以,今晚的这个时分,你一定会回到这里来,一探究竟。

    而我们呢?

    就在这里,以逸待劳。

    我们先从郑公子和荆管事的口里,问出了事情的真相。

    然后坐等你个鬼物上门,将你一举擒获、救出吕夫人,将这延府里的鬼患,彻底清除。”

    洛羽儿的一番话,说得干脆利落,非常的明白。

    后方,郑端安和荆梅恍然大悟。

    原来,这位赵法师,他早就看穿了一切。

    今晚发生的事,都是这位赵法师设计出来的,一个抓拿真凶鬼物的局。

    他们都禁不住望向了,赵寒修长的背影。

    这位才十余岁的少年,竟然是一位法力高强的法师?他究竟是什么来历,竟然有如此厉害的心思和才能?

    嘿嘿嘿嘿……

    门口,吕清霜阴森一笑:

    “说得是真好。

    可既然你这位赵法师,他早就知道了,我就在吕清霜的躯壳之中。

    那他为何不在那柴房里,就把我除了,还要等到今晚?”

    “赵寒,这个你来答吧。”洛羽儿道。

    “好啊。”

    赵寒笑道:

    “其一,当时郑公子和荆管事两人都在场,贸然下手,他们会有危险。

    其二,虽然这背后的事,我都推断到得七七八八了,可还是比不了让他二人自己说出来的,更为准确。

    如果当时就出了手,惊动了他们两人,那我这一招‘扮鬼审人’,就很难用上了。

    其三,也是最关键的,你的老巢就在这屋子里。

    我这就是把你引到这里来,把你这鬼物和你的老巢,一锅全端了,明白?”

    那边,郑端安终于听明白了。

    眼前这女子确实就是吕清霜,只是被鬼物控制了心神。而这个鬼物,竟然就是自己那位已经死去的阿姐,郑谷莲。

    “阿姐,”他望着吕清霜黑气染身的样子,“真的……是你吗?”

    “不要叫我阿姐!”

    吕清霜冷喝一声,浑身的黑气一抖:

    “我郑谷莲自小贫苦、父母双亡,这么多年的艰辛,好不容易把个弟弟拉扯大,嫁入了一个官家。

    可我那丈夫延永寿,终日浑浑噩噩、不思上进。

    我屡次劝他,他都不听,反还对我棍棒交加。

    而我那阿弟呢?”

    她望着郑端安,黑气缠绕的美目里,充满了忧伤:

    “我节衣缩食供他读书,可他却成了个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败家子。

    我一生如此努力,却最终落得这么个夫衰弟堕的下场。最后,还被那狠毒的丈夫一棍打死,藏尸地下,连个棺材墓碑都没有。

    这世道,对我郑谷莲何其的不公!”

    吕清霜双手一张,黑气海洋大漫而开,把整个厢房都弥漫了进去。

    郑端安听着吕清霜的话,整个人都愣住了。

    赵寒向洛羽儿和姜无惧打了个眼色,三人的身上,玄光顿时烨烨而生。

    姜无惧把郑端安和荆梅护在身后,往赵寒两人靠了过来。

    那边,吕清霜已经走进了厢房,一道道毒蛇般的黑气,在她那诱人的身段上,游走飘忽着:

    “那该死的延永寿,已经被我杀了。

    他的尸骨被我撕成了碎片,魂魄都被我吞干食净,连渣滓都没有剩下。

    如今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全都在这里了。

    今晚,我就要把你们全部收了。

    我要让这世上,所有胆敢对我不敬、让我心生不快之人,全部形魂俱灭、永不超生!!”

    嘭!

    门窗一下全部关紧,所有的黑帘全部拉下,整个屋内顿时变成了一个暗夜的牢笼。

    吕清霜一张嘴,两排白生生的尖牙露了出来。

    一口黑气,从她的嘴里大喷而出,瞬间蔓延到了四周的黑气上。

    短短一息间,黑气扭曲融合,化作了一层好像蛛网和蚕茧交织在一起的物事,粘在了四周的墙壁和天顶上。

    整个厢房,就像被包在了一个黑色的蛛网蚕茧中,黑气像海洋一样,泛滥肆虐。

    “原来如此。”

    赵寒淡然看着,这无比恐怖的景象,:

    “我就说,那卧榻的地下,为什么会有那股奇怪的气息残余。

    原来是,‘蜘萝蚕魇’。”

    他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又看看洛羽儿:

    “羽儿,既然今晚咱们都这么‘出双入对’的了,那对付这个鬼物,咱们也一起上怎么样?”

    “好!”

    洛羽儿立即念咒掐诀,赵寒教她的法门真气玄光,又在身上大放而出。

    玄光里,依然带着她特有的银灰光色,比上次的还要明亮。

    这姑娘,看来又自己偷偷加练了,进展神速啊。

    赵寒一笑,身上金色玄光一动,在掌心上萦绕而起:

    “羽儿,就一招,还不能伤到吕夫人的身子。

    能做到么?”

    “能。”

    洛羽儿点头,巨刀铮地出鞘,银灰玄光顿时弥漫了刀身。

    此时,吕清霜的身后,黑气渐渐凝成了一个鬼怪形状,整个趴在了吕清霜的美背上。

    “一招?”

    她那把郑谷莲的声音,也变得阴森狰狞了起来:

    “好,正合我意。

    那我也一招,就把你们全部吞干食净。

    你们,就等着成为本仙修为里的一部分吧!”

    吕清霜白生生的手臂一伸,衣裳突然全部碎裂,一层黑气顿时包裹了她的全身。

    四周,蛛网蚕茧陡然一振,无数只黑气蜘蛛,从网上伸出了头来。

    它们张开八条黑腿、獠牙一张,和那片蛛网一起,往厢房中央的赵寒五人,猛然收缩而来!

    黑气如海,蛛牙漫天!!

    “羽儿,”赵寒淡淡道,“最近教你的那招,记得?“

    洛羽儿巨刀一举,点头。

    无须多说一言,已然心领神会。

    两人身形迅速一动,一前一后,背靠着背。

    赵寒的手里,金色玄光凝成了一座山形,不是小山,是大山。

    洛羽儿的刀上,银灰玄光晶莹闪动,也化作了一座山形。虽然比赵寒的小了一些,可山峰险峻,也颇为壮观。

    土行,浩岳霜光诀,两法,齐祭而出!

    金光大山、峻岭刀光,带着凛冽的道气罡风,向着漫天而来的黑气蛛网、那千万只的鬼蛛,一同震撼而去!!

    嘭!!!

    咦……

    千万声的厉叫,从鬼蛛的口里发出!

    那片蛛网蚕茧连同所有的鬼蛛,嘭地全部爆裂而开,黑气漫天飘散!!

    门口,吕清霜的背后。

    那个鬼影嘶叫一声,整个脱离了女子的身体,倒飞出去,重重地跌落在了院子的中央!

第375章 来龙去脉

    鬼怪离了体,吕清霜身上的黑气顿时飘散,白嫩迷人的身段往前就倒。

    洛羽儿上前一把扶住,把备好的衣裳,披在了她的身上。

    姜无惧浑身佛光烨烨,握着长铁锥子,护着满眼震惊的郑端安和荆梅。

    郑端安呆望着院子里、那个鬼怪落地的地方,好像忽然醒悟了过来,大喊一声:

    “阿姐!!”

    院子中央,那鬼怪咳嗽了一声,缓缓直起了身来。

    那是个女鬼。

    她没有样貌、没有脚,只有个阴气凝成的身子。

    她那把阴森的声音,已经变得非常虚弱,无比震惊地对赵寒道:

    “这是天师门的道术,你……你是天师门的人?

    可天师门,那是天下三大道宗之一,何等的至高无上。

    它的门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赵寒和洛羽儿从房里走了出来。

    “你个小鬼物,居然还知道天师门。”

    赵寒远望着女鬼:

    “一个刚死了不久、凡人的魂魄,是不可能知道这些的。

    看来我的发现没错。

    你不是郑夫人冤魂凝成的鬼物。

    你就是那个‘蛛萝蚕魇’,郑夫人的魂魄只不过是被你吸纳融合了,从而促成你的出世罢了。

    这‘蛛萝蚕魇’,生有八支触手鬼足,最擅长探听世人的隐秘私事。

    说吧,是谁把你,放在延永寿卧榻下的地洞里的?”

    “你……你怎么知道的?”女鬼似乎有些愕然。

    “你别问我怎么知道,”赵寒道,“说,是不是延永寿背后的那些人,派你在这里监视他的?”

    延永寿背后的那些人。

    赵寒所说的,当然就是明月楼的卷册上暗示的,那个“阿悉结氏行”,那些神秘的黑袍突厥人了。

    女鬼完全愕住了。

    她的头向着赵寒,那震惊的声音里,渐渐生起了一种无边的畏惧:

    “你……你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呼……

    女鬼的黑气身子忽然一抖,化作一团黑雾,往后方院子的门外遁了出去。

    想逃?

    早就给你备好了,小鬼。

    赵寒一笑,朗声道:

    “小寻,该你了。”

    话音未落,院门处、空气中。

    一道暗蓝光芒,突然凛冽而出,两下闪动而过!

    兹兹!!

    那团黑雾上,顿时出现了一横一竖,两道蓝光的裂缝。

    鬼雾裂成了四块,四散而开!

    雾气里,一条白色长蚕现了出来,长着八条黑色的蜘蛛长腿,样子非常诡异。

    它在空中一阵颤抖,忽然也裂成了四块、跌落在地,碎成了一摊血肉粉末,渐渐化成了灰。

    院门处,黑衣少年萧寻冷冷立着,腰间的白色薄剑,已经回了鞘。

    喂小哥,我可是说要留活口的啊……

    赵寒哑然一笑。

    不过说起来,这蛛萝蚕魇刚才被我和羽儿那一击,已经虚弱无比了,再受了小寻这两剑之威,确实也很难再存活下来。

    “阿姐!”

    身后,郑端安大喊一声,冲到了白色长蚕落地的地方,到处找寻着。

    可女鬼的身形早不见了。

    地上,就只剩下了一个小木雕,好像是从黑雾里掉下来的。

    那雕的是一只可爱的小狗,雕工有些粗糙,像是个小孩儿的手艺。

    这正是郑端安小时候做的,送给他阿姐的生辰礼物。

    这小木雕通体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显然它的主人生前,对它非常的爱惜。

    “阿姐……”

    郑端安看着手里的小木雕,眼泪,奔涌而出。

    夜色下,赵寒站在院里,淡然抬头远望。

    高墙外的天边,仿佛有一丝曦光,隐隐地现了出来。

    ……

    ……

    天色大明。

    延府里,事情已经真相大白。

    这延老爷延永寿,这位邻里百姓眼里的好官、大善人,其实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人物。

    他从小穷苦出身,靠自身努力做到了扬州的从八品功曹参军,也算是有些许成就了。

    他也确实常常接济周遭百姓,在这方面,他确是一位好人。

    他和正室夫人郑氏、也就是那位郑谷莲,同是寒门出身,相识于患难之中,本来也是夫妻恩爱,感情深厚。

    可是随着年岁渐长,相处时日渐长,夫妻间难免就出现了一些矛盾。

    延永寿为人规规矩矩,不敢学其他官员的贪污贿赂,又不会阿谀奉承。

    所以,他的官一直升不上去,家里的钱财,也是捉襟见肘。

    郑夫人一直勤俭持家,默默支持着他。

    可眼见着,这扬州的物价越来越高,日子也越来越难过。而延永寿也时常忙于公务,三天两头的回不了家。

    日子久了,郑氏免不了就开始,对丈夫有些怨言。

    她说,夫君你看看人家那谁,大宅豪院,一路升迁的。

    可你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老样子。

    你就算不为你自己着想,也为咱延府上下的人,为你将来的儿女想想啊。

    而这延永寿,他也不知是因为怨言听得太多,还是因为公事的压力太大,也渐渐不耐烦了起来。

    终于有一日,他忍不住妻子的唠叨,用棍子打了妻子。

    而从那以后,这打人的事就一发不可收拾,时有发生。

    那棍子上被包了布,正是延老爷怕打死人,所以特意包了用来缓冲的。

    可这一切的矛盾,都只是在厢房里,悄悄地进行。

    在外人眼里,两人还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这样渐渐发展下去,终于有一日。

    延永寿似乎是在衙门碰到了什么糟心事,情绪异常不好,郑氏刚好又说了句什么话。

    延永寿听了顿时火起,抡起棍子一下错手,就把郑氏打死了。

    他发现妻子断气之后,异常悔恨。

    可木已成舟,延永寿又怕人发现,这可是要偿命的。

    他想马上把尸首处理掉,可这么搬出去,就太容易被人发现了。

    延永寿想来想去,就只好用布,先把郑氏的尸首裹了起来。

    他再连夜拿来器具,把自己卧榻下的地面挖开个深深的大洞,把尸首掩埋了进去。

    而对外,他就说夫人突得暴病身亡。

    因为怕祸及他人,所以他早早地,就把遗体运出去下葬了。

    可延永寿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的卧榻下,埋尸洞更深的下面。

    那里,早就有一个小鬼物盘踞着了。

    那鬼物叫“蛛萝蚕魇”,被养在一个养鬼壶里,不知是被谁放在了那里的。

    郑氏被错手打死、满身怨气,正是最容易结成冤魂的。

    而那蛛萝蚕魇,刚好又极有吸纳之力。

    所以,郑氏的冤魂立即就被吸进了养鬼壶里,和蛛萝蚕魇融为了一体。

    鬼气,就渐渐从地下散发了出来。

    延老爷每日坐卧在榻上,自然就受了侵染,就生起了病来,病情还越来越重。

    于是,才有了后来续弦冲喜、吕氏上门的事。

    而这吕氏、吕清霜,她也不是一个寻常的女子。

    她出身剑南道巴蜀之地,家中三代都是巫术世家,专长驱鬼御鬼之术。

    吕清霜从小跟随父母走南闯北,到处替人捉鬼为生。

    几月前到了这江南之地,她父母不幸染病去世,就只剩了她一个人,无依无靠。

    而这么多年的奔波,吕清霜也觉得累了。

    正好看见这有大户人家要续弦,而她打听了一下,这延老爷的名声也很不错。

    吕清霜就想着上门入嫁,就此安顿下来。

    可谁知进门之后,她就发现了不对,这延老爷的病,原来是被鬼气浸染所致。

    于是她决定,要在府里施法,帮助延老爷驱鬼治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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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捉妖法师介绍:
大唐贞观年间,神秘风趣的少年法师赵寒,捉妖降魔、屡破奇案,卷入权谋大战,上斗帝王将相阴谋家,下揽江山美人眉如画,成就一代大唐神探法师传奇!(本书又名《天师奇唐》)大唐捉妖法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捉妖法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捉妖法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