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大唐捉妖法师TXT下载大唐捉妖法师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唐捉妖法师全文阅读

作者:澄云生     大唐捉妖法师txt下载     大唐捉妖法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46章 三种无名异法

    洛羽儿稍稍一愕。

    她顿时想起了,在鬼哭峡里的那一幕。

    当时,确实有一个孤独黑影,一直在船尾斜靠着。

    后来,她还去看过那些杀手的尸首,每个人都被拦腰一下割成了两半,模样惨不忍睹。

    再后来,那孤独黑影也不见了,也没有再出现过。

    所以,她渐渐也就忘了。

    怎么赵寒却突然说,那个黑影是这位萧小兄弟呢?

    姜无惧当然也听说过这个事,他和洛羽儿两人,不由得都看向了萧寻。

    “是我。”萧寻只说了两个字。

    洛羽儿和姜无惧都是一愕。

    赵寒思索着。

    陇右和江南之间,远隔着数千里。

    如果,鬼哭峡船上的那个孤独黑影,真的就是这位萧兄弟的话。

    在这千里相隔的两地,我们竟然和他两次都遇见了,这天底下,有这么巧合的事?

    所以,刚才当他想起,萧寻的法术和那孤独黑影很像的时候。

    他就故意的,突然直接询问萧寻,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可没想到,这萧兄弟没有任何的解释,一口就承认了。

    赵寒看着萧寻。

    这黑衣少年的脸上,有种纯纯的少年气,脸颊下总有些柔弱的苍白。

    他不爱说话,也不太喜欢和人对视。

    赵寒看着他,他就微微侧脸看向旁边,目光还是冷冷的,并非躲避,而是习惯如此。

    这位萧兄弟,他那个暗蓝色的法门,似乎是某种道门法术。

    这好像有些眼熟,但又似乎从未见过。

    而他的那把白剑,看起来应该是一件法器,但却又似乎是件凡俗兵器,也非常的古怪。

    这位萧兄弟,他究竟是什么人?

    难道,这天底下真的有,”有缘千里来相会“这么巧的事?

    赵寒想着,忽然一笑,趁萧寻不注意一把搂住了他的左肩,就跟兄弟之间一样。

    萧寻眉头一皱,好像想要挣开。

    赵寒已经说了:

    “我说小寻啊,那咱们可是太有缘啦。

    那次在鬼哭峡里,你帮我们灭了那些杀手,你小寒哥我都没好好谢谢你呢。

    来,哥哥请你喝两杯,道个谢如何?”

    “对啊。”

    姜无惧也走过来,搂住了萧寻的另一边肩:

    “一到这扬州,我就想找寒老弟喝上两盅了,他都没答应。

    今天他居然主动请你了,福气啊小寻。

    你吃东西的能耐,大胆哥我佩服,就是不知道这酒力,到什么境界了。

    今晚正好,咱们兄弟三个,加上香儿妹。

    咱们四兄妹一起,喝个合卺交杯去!”

    “谁跟你合卺了。”

    洛羽儿笑着,也道:

    “小寻你别管他们,他俩就是这样,整天没正经的。

    你今天帮了我,走,姐姐请你去喝酒。”

    萧寻被赵寒两人搂着肩,本来是蹙着眉的。可一见洛羽儿对他说话,他似乎又愣住了。

    “怎么,“洛羽儿笑道,“姐姐请你,你也不愿意去?你不喝酒吗?“

    萧寻看着洛羽儿。

    他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嘛,走走走……”

    姜无惧一扯萧寻,和洛羽儿就往前走去,似乎很迫不及待。

    赵寒却没有立即跟上,笑着,对后面的鱼青花道:

    “鱼师姐,这些天没见,怎么今晚突然有空,去明月楼那里了?

    您的事都办完了?

    “怎么?“

    鱼青花凤眼一挑,媚笑看着赵寒:

    “就只准你们去那儿,你师姐我就去不得了?

    还是因为,今晚师弟你在那里到处撩拨美人,怕师姐我看见了,生气?”

    “师姐你可别冤枉我。”

    赵寒笑道:

    “对了,鱼师姐,我问你个事呗。”

    “说。”

    “你,是天师门的人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赵寒就这么看着鱼青花,笑容里带着戏谑,就像个邻家少年,跟个熟人开着玩笑一样。

    鱼青花也看着他。

    黑夜里,大街上,气氛忽然有些莫名的紧张。

    鱼青花甜甜一笑,像个人畜无害的邻家小姐姐:

    “天师门?

    天下三大道宗之一喔。

    师弟,你觉得,师姐我像那儿的人吗?”

    赵寒笑容不改。

    此刻他的脑海里,正浮现出之前,在阁楼里的那一幕。

    当时,鱼师姐一招把四个黑袍人全灭,头顶的那片紫光玄云,那只紫色无足灵鸟,那道凛冽无比的罡风。

    这无疑是一种异常高深的化外法门,也只发生在一瞬间。

    可我还是感觉到了,这法门似曾相识,好像自己曾经见过。

    那为什么我说这是,天师门?

    这可是一个,让普天下所有的化外修士,闻之心颤的宗门名字。

    很简单。

    因为小寒爷我从小,就是在那个宗门里待着的。

    那片浩瀚无边的云山,那些仙风道骨、睥睨世间的高人,我从小就走过,见过,与其争斗过。

    所以,在许多化外修士的眼里,这“天师门”是一个至高无上、无比神秘的存在。

    而对于小寒爷我,我却对其中的许多法门和人物,都非常了解。

    所以,刚才一看到鱼师姐的那招法术,我就突然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种强横霸道的法力,还有这种运法祭术的手段,确实和天师门里的几个宗主真人,都很像。

    可偏偏,自己又从没在天师门里,见有人使用过同样的法术。

    也是怪了。

    今晚遇见的几个化外法门,黑袍突厥人的暗火异法,小寻的暗蓝道法,还有鱼师姐的这招法术,自己竟然都没法确认出来。

    看来,这天地乾坤之大,还真是无可估量。

    赵寒正思索着。

    鱼青花忽然走近一步,道:

    “师弟,刚才你怀疑你那小寻弟弟,如今又来怀疑你青花师姐我,还说我是什么天师门的人。

    怎么……“

    她缓缓贴近,那股成熟诱人的女子体香,就在少年的鼻间:

    “你很怕天师门的人吗?

    你不是对他们,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赵寒目光一凝。

    仿佛鱼青花的这句话,勾起了他从前的,某段惊人回忆。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那眼神淡淡的,却又似乎都想从对方的目光里,找出些什么来。

    “我错了师姐。”

    赵寒忽然咧嘴一笑:

    “为表师弟我由衷的歉意,特此邀请师姐您今夜和我们哥几个,一起去喝上两盅。

    不知师姐,可否赏脸?”

    “知错就好。“

    鱼青花咯咯一笑,玉指轻轻一点赵寒的额头:

    “请我喝酒?

    怎么,想把你师姐我灌醉了,做些什么别的事啊?

    师弟我可告诉你,你们这点花花肠子,你少女师姐我啊,早就见识过千百回咯,嚯嚯嚯嚯……”

    ……

    ……

    次日清晨,客栈的厢房里。

    赵寒早早就醒了。

    昨晚,大家兴致很高,喝了许多。

    萧寻似乎很不喜欢喝酒,可只要是洛羽儿敬他的,他都喝了。

    几杯过后,他突然头一低,整个脑袋砸在酒桌上,不省人事了。

    姜无惧端着酒杯一干而尽,大笑起来:

    “这才喝多少啊,小寻这酒量也真是的,啊哈哈哈……“

    噗。

    他也倒下了。

    这家伙说得天下无敌,酒量那是真不行。

    而鱼青花却是说到做到,喝酒来者不拒。

    她一杯杯地下去、脸都不红一下,就如同喝水一样,还反过来敬了众人多次的酒。

    至于羽儿呢,她酒量虽也不怎么好,但酒品很好、很豪爽。

    后来喝得高兴了,她就和大家一起说说笑笑,时不时还拍拍无惧和萧寻的肩头,称兄道弟的。

    而对着赵寒,少女不知是不是喝高了。

    她竟然一反常态,无所顾忌地搂着赵寒的手臂,大大咧咧地笑着、说着话,很开心的样子。

    赵寒看着羽儿的可爱模样,还有那只挽着自己、白皙光洁的少女的手。

    他淡淡一笑,把所有的酒,一杯杯都喝了下去。

    其实对于杜康此物,赵寒谈不上热爱。

    但只要与伙伴们一起,他无论多少,都能喝得下去。

    无他,开心尔。

    不知从何时起,和羽儿无惧他们在一起,他有了一种过往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一种,家的感觉。

第347章 炼功

    赵寒暖暖一笑。

    他又想起了明月楼里的事,那些黑袍突厥人,失踪了的颜楚楚,还有那个一直没有下落的“那落迦“。

    此外,还有那二三楼上的贵客。

    “白露厢”里的是苏雨童、苏姑娘,我们后来还见面了。

    “青莲厢”里的是凌姑娘。

    自从上邽之后,她就不辞而别了。

    而那晚在山阳渎运河上,她突然再次出现。这肯定不是巧合,她很可能是跟着我们一起过来的。

    像之前所说,她肯定是个大有来头的人。

    说不定,就是某位当朝重臣的女儿。

    不然,她又怎么可能请得动,李孝阳那样的大人物和他的骁阳军?

    但是,以她的化外修为来看,又应该是,某个厉害宗门里的重要弟子。

    既是高官子女,又是宗门要徒,这姑娘的身份肯定非同凡响。但具体是什么,还需要更多线索确定。

    而很明显,她之前去上邽,必定有其隐藏的目的。

    那么,她这么一直跟着我们,究竟真正用意又在哪里?

    除了凌姑娘之外,昨晚二楼的“鹤鸣厢”里,那位给自己投了东晋玉步摇的贵客,又是谁?

    当时,除苏姑娘外,其他宾客全部都投了朱云羡。

    那贵客和我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冒那么大的风险,给我投了如此大注?

    还有,三楼至尊贵厢里的那位,还以颜楚楚做为彩筹,而那颜掌柜居然也默许了。

    那贵客还以头彩和颜掌柜为筹码,要和我做赌局,想要把羽儿给赢走。

    当时羽儿做小厮打扮,并没有显山露水。

    用美人和头彩赌一个小厮,这是大赔本的买卖。

    这说明,这贵客很可能和我们认识,他这么做,也一定有他的特殊用意在。

    那这个特别的三楼贵客,又是谁呢?

    后来,李大人围船搜捕的时候,我还专门问过他此事。

    李大人说,二三楼的贵厢他都让人搜过了,没人。

    这么说,那“鹤鸣厢”和“至尊贵厢”的客人,是已经先行离开了?

    还是,另有隐情?

    这两位贵客,又和那“那落迦“和沉船案之间,有什么关连?

    看来,这个“女鬼沉江案”的水,真是很深。

    恩,必须把那些黑袍突厥人的真正底细查出来,揭开这其中的谜团。

    赵寒又想到了两次和黑袍人的交手。

    以小寒爷我眼下的修为,要收伏那些寻常的厉鬼凶妖,对付那些普通宗门的高手,都不在话下。

    可这天下之大,能人异士辈出。

    就像那些黑袍突厥人的暗火异法,河底的那个奇异法阵,自己就没有见过,还险些着了道。

    万一再碰上像上邽城里,独孤泰、孟谅和宗长岳那种高人做为敌手。

    那以自己眼下的修为,就有些危险了。

    而看这样子,这“女鬼沉江案”的诡异程度,丝毫不比“人头鬼案”差。

    所以,自己除了要全力查案之外,在修为实力方面,也必须有所准备,才能以防不测之万一。

    更何况,还有羽儿无惧他们,也需要我的保护。

    从前,我跟着“某人”学化外法门。

    却因为有体内寒气的制约,修为一直没有大的提高。

    如今没了那东西,自己这一路上来勤加修炼,元气修为和法力,都有了长足的提升。

    但由于时日尚短,提高也有限。

    化外修为的增进,讲求的是日积月累,长年勤修。

    除非碰到什么天地机缘,否则要想短时之内突飞猛进、大幅增长,是很难的。

    在这种情形下,万一再遇到那些顶尖的化外高手或者妖鬼,那就不好办了。

    得想个办法。

    赵寒想起了什么。

    没错。

    在自己体内,帮过自己的那两位前辈,怎么差点就忘了?

    如果我的推断没错,那小孩声音,应该就是在上邽出世的,上古血脉之一。

    而那邪邪声音的前辈,能让那小孩叫他“老东西“,那也绝对是个绝顶厉害的人物。

    求远不如求近,求人不如求己。

    厢房内,赵寒正是独自一人。

    他马上盘膝闭眼、神识游走,来到内府的灵台天地之间,那一片茫茫的大雾前面。

    “两位前辈,在下再来拜见了,不知能否出来说句话?”

    赵寒说着,带着敬意。

    天地苍茫、雾气无边,少年的声音不断回荡着。

    没人回答。

    怎么,没在?

    赵寒想起了之前,那邪邪声音和小孩声音,跟自己说的那些话。

    他眼珠一溜,忽然打了哈哈道:

    “本来想着来看看,还可以再借点什么,这看来是没戏了。

    算了,从此打道回府,永不再见咯。“

    他一转身,神识就要收敛回神的样子。

    嘿嘿……

    天地间,那个熟悉的、邪邪的笑声响了起来:

    “小东西,想诓我出来是么?

    你那点小招,骗那些家伙可以,敢我面前卖弄,小心我打断你脊梁骨。“

    还不上钩?

    赵寒哈哈一笑,一转头,对着大雾道:

    “前辈,甭管小招大招,您现在不是就出来了吗?“

    邪邪的声音还没回答,大雾的另一边,一个声音突然冷冷响了起来:

    “这么个蠢儿,老东西,你也会上他的当。“

    是那个小孩的声音。

    好极了。

    看来这回是走了大运,两位前辈同时现身了。

    赵寒想看清楚些。

    可那片大雾茫茫的,其中隐隐然有风雷裂变之势,自己的神识根本无法靠近。

    只是远远的,好像看到了大雾后的无限远方,一左一右,有两个巨大的影子。

    那好像是某种物类,可又好像不是,虚无缥缈、乾坤无定。

    “小毛精,”邪邪声音说了,“我这是出来管教后生,你懂什么?

    再说了,你不是一直都那样的故作高冷,说什么这世间的凡人俗物,根本不值动你一分一毫之念的么?

    怎么前面那回,你也出来帮这小东西了?

    是这么多年来,终于看上一个了吧?“

    小孩声音哼了一声:

    “老东西,你自己不也出来帮了他么?

    如今这蠢儿无事前来,一定是有所求。他才说了一句引诱的话,你却马上现了形。

    是你看上了他才对。

    哼,这么个蠢儿,也看得上。

    老东西,你果然还是一如既往,俗不可耐。“

    “嘿嘿,我俗?

    小毛精,你以为你高贵得到哪儿去?

    你也不想想,当年你是为了什么,才被女娲那婆娘抓住,镇在了那太虚法阵之下的。

    哎哟哟,说出来我都替你感到害臊。“

    “你敢。“

    “嘿嘿,我有什么不敢的?“

    “老东西你要敢说,那当年你肉身被灭之前,那些所有的所作所为,我也给你公之于世人。

    还有,你对女娲那妖婆……“

    “小毛精!这么多年不见,你还真长胆了。你再多说一句,看我不像当年那样,把你给……

    “有胆就过来,老东西……“

    大雾之间,两个声音你一言我一语,好像还吵起来了。

    看来这怨气很深啊。

    “好啦你们两个。“

    赵寒心里一笑,说了声:

    “我这正主都没说话呢,怎么你俩自己就吵起来了?

    好歹您二位也是两位大前辈,当着个晚辈面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啊?“

    “哼。“

    “哼。“

    两个声音分别哼了一声,停了下来。

    赵寒心里有点冒汗。

    我说,之前那法力无比强悍、帮我一击灭敌的,真的是这二位吗?

    我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行了。“

    大雾间,那邪邪声音又说了,语气又恢复了那种邪气:

    “小东西,你在这唠唠叨叨的,不就是想,让我们教你炼功么?”

第348章 称兄道弟,拜师学艺

    这邪邪的前辈果然是个老江湖,一下就说中了,我此次前来的意图。

    赵寒一笑,抬头道:

    “既然前辈您说得这么明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还请前辈教我。”

    “嘿嘿,”邪邪声音道,“你说教就教,小东西,你以为你是谁?”

    这位前辈,在我体内这么久了,而且还屡次帮我,对我这个请求应该不会轻易拒绝的。

    他这么说,是想和我玩个迂转回旋。

    赵寒想起了,这两位前辈之前斗嘴时,说的那些话。

    你看上他了……

    你不也看上他了吗……

    有了。

    赵寒一点头,好像有些无奈:

    “好吧,既然前辈您不肯,那晚辈也不能强人所难。

    那我只好,找对面那位前辈请教了。”

    他一转头,就朝向了小孩声音传过来的方向。

    咳……

    邪邪声音干咳一声:

    “好了小东西,你不就是想要提高修为么?

    你那点杂碎的道门真气就别要了,我随意给你渡一些法力,就够你在这世上大杀四方的了。

    你只要答声‘是’,再把身上现有的修为全废了,我的法力立马就来。”

    这位前辈说,他的一点法力就可以大杀四方,这话没有错。

    铁匠铺里的一击制敌,就是明证。

    而且,如果真的如我所料,他就是上古血脉之一。

    那他的一点真气法力,那可就是这世上许多化外修士,修炼几辈子都达不到的境界。

    只是,这世间真有这么好的事,只要说声“是”,就可以大杀四方了?

    小寒爷我已在这尘世上,磨砺了这么多年,早就没有那么天真了。

    别的不说,就听这一句——“现有的修为全废了”,就知道,这事绝没有那么简单。

    之前在铁匠铺里,在上邽城中。

    这位前辈出现的时候,自己身体里种种奇异爆裂的感觉,还有他说过的,那些“杀杀杀”的话。

    这前辈的好处,绝不是那么容易拿的。

    想到这里,赵寒就道:

    “前辈,我……”

    “别前辈前辈的,我有那么老么?”

    那邪邪声音,其实是个二三十岁的年轻声音,只是有些邪魅深邃罢了:

    “叫‘离兄’,八卦坎离的‘离’。”

    “离兄好。”

    赵寒一笑:

    “不瞒您说,小弟小时候就很‘废’。

    后来拼死累活,才练了那么点法力真气,又要突然全部废掉,我会伤心的。

    离兄,您这教人的条件,也太厉害了些。

    算了,小弟还是找那位……”

    “咳……好了,你不废掉也行,就留着那点破玩意儿,给自己丢脸吧。”

    离兄又道:

    “总之,以后你要对付些小虾蟹什么的,就自己看着办。

    要是碰到了些什么难啃的东西,就进来找我,我自然会给你想办法的。

    懂了?”

    就这么简单?

    在化外修行界中,这法力借渡可是大事,需要有各种准备、甚至还需要法器、法阵助阵才可。稍有不慎,就要修为折损、甚至命丧当场。

    离兄的法力如此强大,借渡给我,竟然就如此简单?

    赵寒想起了什么:

    “离兄,您之前好像说过,我不是每次都能和您对上话?”

    “那是因为你的修为太差、神识太弱,只能等机缘巧合,所以并不能每次都能和我说上话。

    我自有办法应对,下次,你只管来就是了。”

    恩,之前在铁匠铺里,那一下的法力借渡,也只发生在一瞬间。

    离兄他既然说有办法,那就肯定没问题。

    虽然知道这其中,必定会有某种隐藏的风险。可这些,早在自己这次来前,就已经意料到了。

    在这世上行事,尤其是行大事,哪有不担风险之理?

    “好。”

    赵寒毫不犹豫:

    “多谢离兄借法之恩,请受小弟一拜。”

    他双手一拱,朝着邪邪声音发出来的方位,作了一揖。

    “行了,”离兄道,“这什么繁文缛节的,我最讨厌了。

    小东西,你的元气法力,我可以帮你。可法术那种花里胡哨的东西,我不喜欢。

    这个……”

    他顿了一顿,声音带了一丝狡黠的味道:

    “你去找那小毛精。

    这普天下的法术法门,没有他不通的。”

    赵寒当然知道。

    这化外法门,以法力为本,以法术为用。

    有了强大的法力,也要通过种种具象的法术,才能将其淋漓尽致地使用出去,或攻或守,才能有那无穷的变化与神通。

    自己本来想,有了离兄的法力加持,那自己再将已有的法术勤加修炼一下,就可以临阵对付强敌了。

    可如今,离兄他居然主动提出了,还要教我法术。

    而且不是他自己教,还是让另一位前辈教。

    可是,刚才他好像还一直在和那位前辈,争着来“抢”我的。

    怎么如今,又这么的慷慨了?

    赵寒正想着,茫茫大雾之中,小孩的声音冷冷传来:

    “就他?

    这么个蠢儿,也配让我教么?”

    离兄邪邪一笑,对赵寒道:

    “喂小东西,人家正说你蠢那,你还不顶上几句?”

    “好啊。”

    赵寒一笑,忽然双手抱拳、朝小孩声音的方向,深深作了一揖:

    “这位前辈,晚辈赵寒一心赤诚求教,还请您不计在下愚笨,屈尊教我。”

    “哎你个小东西,”离兄道,“你对我就胡搅蛮缠的,对那小毛精还这么客气了……”

    “哼。”

    小孩声音冷哼一声,朝着赵寒道:

    “我的法术,会要了你命。

    你敢学么?”

    上邽的地洞之中,那种种恢弘可怖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所谓,“临高畏寒”。

    所站之地越高,下坠丧命的危险也越大。

    这上古血脉是何等强大的存在,它说它的法术会要人命,这也是意料中事了。

    赵寒面不改色:

    “回前辈的话,过往十余年来,在下能活着不死。

    无他,只‘命硬’两字而已。

    再说了,人生在世、固有一死,何惧之有?”

    “这可是你说的。”

    小孩声音冷冷道:

    “想学我的法术,先去炼化一件法器,再来与我说话。

    如果,你不想马上就死的话。”

    赵寒顿时想起了上次在河底,一招灭敌的情景。

    如今回想起来,这位前辈应该是借给了我,某种异常厉害的法术。

    当时,自己强行用自身的元气法力驱动之,虽然依然非常强大,一下就破了那个暗火法牢,冻住了四名黑袍人。

    可后来自己的全身,都觉得虚脱无力。

    而这条右臂,也有过度用法之后,造成的法力灼烧发焦的迹象。

    这么偶然一次,还可以对付得过去。若是日后接连地用,那自己这个身体,是绝对没办法承受得住的。

    而法器,正好可以做为一个承法的器物,为自身减少很多负担。

    所以,这也许就是这位前辈说,让我先炼化一件法器的意思了。

    而且听这个意思,就是答应要教我了。

    “谢前辈。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赵寒说着,双手再度抱拳,朝着小孩声音的方向,就要半跪做弟子礼。

    突然,灵台天地之间。

    一股冰寒之力隐隐生了起来,把赵寒的身体全都冻住,让他怎么都弯不下身子去。

第349章 天命宿躯

    “我不是你师父,我从来不收弟子。”

    小孩声音冷冷道:

    “还有,叫我‘兑老’。”

    虽然知道这是位大前辈,可明明就是个嫩嫩的小孩声音,却要叫个“老”字,这感觉也是有些奇特了。

    还有,八卦者,乾坤坎离震巽艮兑。

    离兄的离、兑老的兑,这都是乾坤八卦之名。是不是,这就是上古八大血脉的名号?

    赵寒想着,身上的冰寒之力消失了,就直起身一拱手道:

    “是,兑老。”

    “喂我说小东西,”离兄笑道,“小毛精这么给你端着,你还要给他做弟子礼。

    怎么对你离兄我,就这么嘻嘻哈哈的了?”

    赵寒一笑:

    “您怎么能一样呢?

    又是您说的,不喜欢繁文缛节。

    再说了,您都让我叫您离兄了,那您就是我兄长,咱俩就是肩搂肩的交情,还做什么弟子礼?”

    “哈哈哈哈……”

    离兄突然大笑了起来,那邪邪的笑声在灵台天地间回荡着,赵寒脚下的虚空仿佛都颤抖了起来:

    “这句话我喜欢,不愧是,我离兄看中的小老弟。

    好,很好,哈哈哈……”

    赵寒又向两位前辈作揖道谢,就想收敛神识回去。

    耳边,离兄的声音忽然又响了起来:

    “还有,小东西。

    日后,我和小毛精教了你法门之后。

    你可以用自己的法术,驱动我渡与你的法力,也可以用你自己的法力,来施展小毛精的法术。

    可我的法力和小毛精的法术,决不能一起使用。

    这一点,你给我牢牢记住了。”

    还没等赵寒问为什么,离兄的声音已经消失了。

    大雾之中,那两个巨大的影子,渐渐隐遁而去,不见了。

    好吧,不管如何。

    这拜师求艺的事,就算圆满了。

    从今日起,小寒爷我在修为实力方面,就有了一个强有力的后招保障。日后若是再遇上什么强大的对手,也是有所准备了。

    只是,正如之前预料的那样。

    这两位前辈的好处,绝不是那么容易拿的,这背后,必然有什么隐藏的重大秘密。

    所以,这个“后招”,也只能在万不得已之时才使用。

    平时对敌,还是要靠自身修炼的法门,自己也要多加修炼才是。

    还有兑老说了,要练他的法术,必须先炼化一件法器。

    以前某人曾经说过,我的法器不能自己炼,而是要等它送上门来。

    可如今没有法器的话,又学不了兑老的法术。

    而且,大胆说的也是对的。

    每次跟人斗法,别人手里都拿着家伙,小寒爷我却总是两手空空,终究不是个事。

    还是先去试着炼化一件为好。

    即使那不是真正属于我的,也可以暂时用着,一来可以学习兑老的法术,二来也可以为日常防身之用。

    如果日后,真正属于我的法器来了,再换不就成了?

    只是,这法器可不是凡俗的刀枪棍棒。

    它或是天降地生的异宝,或是经后世百般法力煅造而成的奇物,一般的兵器铺里,根本不可能有。

    如果要自己去找,那要找到什么时候?

    而且,我眼下在办案之中,这“女鬼沉江案”可不等人。

    那这短时之内,要怎么弄到个合适的法器?

    赵寒想着想着,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来了。

    嗯,找她应该行。

    ……

    ……

    灵台天地之间,少年的神识早已退去。

    那片茫茫的大雾深处,风雷裂变之间,两个早已消失的声音,又缓缓响了起来。

    而这些声音,除了他们之外,这世间没有任何人听得到。

    “小毛精……”

    离兄邪邪一笑,道:

    “之前在那上邽的洞穴之中,咱俩已经比过一场了。

    毫无悬念,你又输了。

    你借用的那个姓郝的躯体,也全部爆裂泯灭。

    本来,我已经占了赵寒这小东西的全部神识,就要完全融体而出了。

    可你个小毛精恬不知耻,竟然趁乱钻了进来。

    这下可好。

    咱俩这一个平衡,我这多年的努力,又泡了汤。这小子的神识又回了去,还更精神了。

    小毛精你说吧,你想我怎么杀了你,才能对得起你做的这个好事?”

    “哼。”

    兑老那把小孩的声音,冷冷道:

    “老东西,输了的明明是你,还在这里拌嘴饶舌。

    你想死就早些说,我不在意再跟当年那人对你那样,再灭你一回。”

    离兄邪笑道:

    “小毛精,你真的要与我,争这小东西的人身?

    这可是我选中的‘天命宿躯’,就算让你占了去,你用得了么?”

    小孩声音冷哼一声:

    “天命宿躯,乃乾坤造化、万古流传,不世而出的宿命躯壳。

    谁说,这就是你的了?”

    “嘿嘿,这倒是没错。”

    离兄邪邪一笑:

    “好吧,既然小毛精你要来送死,那我也不拦着。

    反正,早在那远古之时,我就想把你们七个全都收了。等了那么许久,这天地机缘,终于还是来了。

    还有,赵寒这小东西,居然能让咱们两个,同时来抢他。

    他啊,这是走了八百辈子的大运咯,哈哈哈哈……”

    小孩声音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灵台天地之间,茫茫的迷雾里,那两个神秘莫测的声音,又再渐渐消散而去。……

    ……

    扬州城内,某个密室小轩之中。

    一条长长的花梨木榻,放在正堂之上。

    榻后竖着一根红烛,微弱的烛火,照出了榻身上雕着的,各种妖魔鬼怪、男女纠缠的图案。

    既是阴森,又有种莫名的诱惑。

    卧榻上,有个黑影斜斜靠着,穿着身粉红色的男子袍服,身姿修长而妖娆。

    卧榻前,一个蒙面黑衣人坐在长椅上。

    “所以你是说……”

    那粉袍黑影缓缓开口了,是一个奇异的、非男非女的声音:

    “这一次,人没杀死,明月楼也没烧成?”

    蒙面黑衣人点了点头。

    粉袍黑影拿起了卧榻上的一个杯子,杯里好像装着些红色的液体,粘稠稠的:

    “那,那个颜楚楚呢?”

    蒙面黑衣人没有答话。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赵法师么?”粉袍黑影道。

    又是沉默。

    “这个赵寒,”粉袍黑影道,“真的就这么厉害,仅凭一人之力,就能调动那诸多力量,把你这筹谋已久的谋划,全都打乱了?”

    “这个赵寒……”

    蒙面黑衣人忽然开口了,声音冷冷的:

    “我一定会杀了他。

    可眼下最重要的不是他,而是那些被取走的,明月楼里的卷册。

    你可别忘了,那里面藏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粉袍黑影一声冷笑,把那杯子放到嘴边,轻轻品了口里面红色粘稠的液体。

    嗯……

    黑影发出了一个,非常享受的声音。

    就像是一位高雅名士,正在品尝早春三月刚采下来的,江南明前香茶一般。

第350章 奇石共欣赏

    扬州刺史府,书房内。

    房遗直穿着一身刺史大人的紫袍官服,看着案上的一块石头。

    如今大唐之世,“赏石”,乃是文人雅士们的一大爱好。

    房遗直,正是此中好手。

    案上放着的是一块奇石,造型如天上繁星,形色声纹俱佳,显然是件世间罕见的珍品。

    按理说,一位赏石高人,看到这么一件珍品,都会爱不释手才是。

    可房遗直却非常严肃,就像看着件烫手山芋一样。

    “房大人。”

    门前,那个年轻随从、法曹参军常公甫鞠躬道:

    “京城来的裴大人已经到了,正在前头办理入衙手续,说待会便来拜见大人。”

    房遗直就像没听到,只说了声:

    “公甫,这石,是你收进来的?”

    常公甫连忙道:

    “回大人,今早有人放了个箱子在府门前,那箱上盖着官印。

    下官清晨上衙、刚巧看见,以为是某位府里的大人遗漏在那儿的,这才搬了进来,让人打开的。

    可谁知……”

    “你知道,”房遗直打断了他,“这是谁送来的吗?”

    “下官不知。”常公甫道。

    “是我送的。”

    门口,一位身着闲服的中年官员,走了进来。

    正是扬州黜陟大使,杜松云。

    房遗直一拱手道:“房某拜见黜陟使大人。”

    杜松云淡淡一笑:“房大人,您这扬州刺史府的门,可是真难进啊。”

    “不敢。”

    房遗直道:“扬州一地诸事繁多,下官才干所限、分身乏术,怠慢了杜大人一行,望大人恕罪。”

    “为国尽忠,何罪之有?”

    杜松云淡笑看了眼常公甫,常公甫识趣地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房大人,”杜松云看了看书房内文雅的摆设,“听闻房大人诗书文才,无一不精。

    如今一见大人这书斋摆设,果然所闻非虚。”

    房遗直没有答话,看了眼案上的石头,道:

    “杜大人,不知您将此石送来,所为何事?”

    按大唐律例,各级官员不得私相授受,尤其是这种值钱的物事。一旦查实,那就是杖刑罢官,甚至流放绞刑的大罪。

    房遗直这句话里,有种隐隐的质问语气。

    杜松云却是淡笑不改:

    “房大人,您这是想说,杜某私相授受、犯了大律?

    那您可是误会杜某了。”

    他看着案上的石头,笑道:

    “杜某在江南东道的一位友人,素好‘赏石’此道,与杜某常以书信切磋。

    他近日差人来信,说是近来采得新石一块,形色前所未见,故差人送了过来,让杜某帮其品鉴。

    杜某于‘赏石’之道,只是稍有涉略,分不清此石的好坏优劣。

    而早在长安之时,杜某就曾风闻,房大人是此间高人。

    所以就想着,差人将此石送到府上,请房大人帮着鉴赏一二。

    奈何手下的人办事鲁莽,他们来的时辰太早,大人府衙还未开门,就随手放在了门外。

    这其中多有不当之处,还请房大人见谅。”

    说完,他向着房遗直稍稍一拱。

    杜松云是钦命扬州黜陟大使,如今又节制着大都督府,正是房遗直的顶头上官。

    他居然向下官作礼,这可是屈尊的事了。

    房遗直连忙作揖:

    “杜大人大礼,下官不敢当。

    案上此石,确是难得一见的珍品,观那形声色纹,应属太湖水石之类。

    至于其来历背景,房某一时也未能参透,尚需多方查访一番,才有定论。”

    “不急。”

    杜松云把房遗直扶起,笑道:

    “此石,就先放在房大人府上。

    待大人有了答案,只需让下人来告知,杜某自会登门拜谢,再将此石取回。

    如此,房大人觉得可妥当否?”

    这意思,其实就是借赏石之名,把这宝贝“送”给房遗直了。

    可这个说法,又是那么的合理。

    就算万一有人问起来,那就说是暂放鉴赏的、再送回去就是了,丝毫不违反大唐律法。

    杜松云这一招,情面、道理全都做齐全了,真是让人无法拒绝。

    房遗直只得点头称了声:

    “但随杜大人吩咐。”

    “房大人……”

    杜松云道:

    “杜某此来,除了赏石外,还有一事与大人相商。

    就是那,运河沉船案之事。”

    房遗直面不改色。

    似乎,他对杜松云要跟他说这件事,也早有预料:

    “杜大人请放心,女鬼沉江一案,事关扬州一地漕运及民生。

    房某身为扬州刺史,必定全力襄助李希愚李大人,尽早破案,抓拿真凶。

    还扬州百姓一个安宁,给大人您、也给朝廷一个完满交待。”

    他这话就是说,他房遗直,是铁了心支持李希愚破案的了。

    “房大人果然是国之栋梁。”

    杜松云道:

    “只不过,这沉船案中,有些要害之处可是与大人您密切相关的,不知大人可曾考虑过?”

    房遗直稍稍一愕:

    “杜大人,不知您所说的要害之处,是?”

    杜松云淡淡一笑,走近房遗直,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些话。

    房遗直脸色一变。

    似乎这些话对于他,有种莫大的触动。

    “杜某言尽于此,”杜松云道,“还请房大人您细作思量。杜某就在大都督府里,恭候大人您的消息。

    告辞了。”

    “下官恭送杜大人。”

    房遗直回过神来,一躬身,将杜松云送到门口。将要踏出门槛的时候,杜松云忽然停住,转头道:

    “房大人,杜某听说,您与那赵寒赵法师是旧相识了,对么?”

    房遗直一愕。

    他在比试台上,输给赵寒的那段“往事”,可是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怎么听这杜松云的意思,好像他已经知道了?

    见房遗直这个样子,杜松云淡淡一笑,声音忽然放低:

    “房大人,如今那赵法师,他可是李大人的首席座上宾了。

    您就真的愿意,与他同在一个衙门做事,看着他,如此的风光无限么?”

    房遗直愣在了当场。

    杜松云淡淡一笑,拂袖出门,门外,常公甫连忙恭敬地将他送了出去。

    看着人影远去,书房内,房遗直渐渐回过了神来。

    您就真的愿意,与那赵法师一同做事……

    看着他,如此的风光无限么……

    杜松云刚才的话,仿佛在房遗直的耳边萦绕不去,尤其是,之前在耳边悄声说的那几句。

    他那双年轻英朗的眼里,隐隐生起了一种,奇异的神色。

    “房大人。”忽然有人说话。

    “谁?”房遗直猛然转头。

    书房的侧门,不知何时打开了。

    阴暗的角落里,站着一个满脸虬须、面带凶相的官员,朝房遗直一鞠躬道:

    “新任扬州别驾、裴敬仁,参见房刺史。”

第351章 把他给我看好了

    别驾,是刺史的下属佐官,州府里的二号人物。

    按理说,这应该是个位高权重、众人垂涎的位子。

    可是在扬州,州府的上面还设有大都督府,所以,许多权力都被分走了。

    这扬州别驾一职,其实并没有什么实权,这么多年来,都是用来安置闲散官员的。

    所以就一直空着,没人愿意来。

    直到最近,长安朝廷才派了个人过来,就是这个裴敬仁。

    听说,此人在长安附近的州县任职多年,官声一直不错。只是长得这个虬须莽脸的样子,也是有些吓人了。

    房遗直冷冷看着裴敬仁:

    “裴大人,这是刺史书房之地。我没有叫你,你怎么就擅闯进来了?

    你是新来乍到,不知这府里的规矩么?”

    裴敬仁却没有畏惧,正色道:

    “房大人,裴某无故闯入,乃是事出有因。

    裴某自京城来扬州,已有数日,对大都督府里发生的事,也略有耳闻了。

    李希愚李大人的仁厚之名,早就传遍了长安内外。

    裴某一直,仰慕神交已久。

    所以,要说李大人他是个徇私枉法之人,裴某是决不相信的。”

    他看了眼那块奇石,又道:

    “此次,杜松云杜大人一到扬州,便罢了李大人的官,差点还将李大人解送长安。

    幸得李大人一身清正,又专注破案之事,这才留了下来。

    裴某听闻,如今大都督府的兵将,都在杜大人的麾下,由新任的大都督府别驾、令狐正德大人统管着。

    而李大人,只有卫察司的一点人马。

    如要继续全面办案,就要依仗咱们这州府的襄助了。

    如今,杜大人他以奇石叩门,又对房大人您言及破案之事,其背后,必有其他的重大图谋。

    房大人,您可要万分慎重啊。”

    “住口。”

    房遗直脸色一沉:

    “裴大人,你身为下官、又是初来乍到,竟敢妄议黜陟使大人之事,你可知罪?”

    裴敬仁脸色一凝:

    “房大人,裴某向来直言直语、

    今日既然已言及于此,也就不怕冒犯了。

    杜松云乃当朝太子詹事、太子的老师,这朝堂上下皆知,他就是太子一党中人。

    而近年来,太子与越王殿下不和,屡次有陷害越王之心。

    越王乃当今皇上的四皇子,其学识过人、行为端厚,为众臣称为‘贤王’。

    他并未留下什么把柄,这才逃过了劫难。

    李希愚李大人正是越王殿下之亲信,而杜大人却罢了李大人的官,还要扣上贪腐的大罪名。

    这分明,就是想要从下而上,寻事对越王下手。

    房大人,您是越王殿下的好友,难道您就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这杜松云胡作非为?

    裴某窃以为,大人应无视杜大人之诱,以我州府全府之力,鼎力相助李大人,为民破案、为国尽忠!“

    “放肆!!”

    房遗直一声喝止。

    他左右看了看,忽然走近裴敬仁,低声严厉道:

    “你说的这些事,都是谁告诉你的?

    你这次来扬州,究竟是谁派你来的?

    说!”

    “无人派我。”

    裴敬仁那张虬须凶相的脸上,满是耿直的正气:

    “大唐能有如此盛世,全赖各级官员直言敢谏,勤俭为公。

    下官一向仰慕李大人的官声,便想来其麾下做事。可大都督府没有空缺,唯有这扬州别驾一职闲着。

    裴某也素闻,房大人您与李大人交好,数年来合力整治扬州一地,颇有民声功绩绩。

    故而,下官便自行请旨前来,拜入大人您的门下,想向您学习讨教。

    房大人,裴某方才所言,句句为公、绝无私念,还请大人明鉴!”

    房遗直冷冷看着裴敬仁,仿佛想要把他的一切,都看穿。

    半晌,他忽然道:

    “裴大人,你出去吧。

    记住,你今日听到的和说的这些话,不准对任何人透露半句。如有一丝泄露,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下官明白,万望房大人三思。”

    裴敬仁深深做了一躬,退了出去,毫不拖泥带水。

    房遗直面容凝重,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公甫。”他忽然道。

    “在。”常公甫走了出来。

    “你……”

    房遗直望着裴敬仁远去的身影,冷冷道:

    “把这个长安来的裴敬仁,给我看好了。”

    ……

    ……

    扬州城,李府之中。

    李希愚一身儒士装束,手执一柄青铜长剑,正在庭院里挥动着。

    那一招招的刺劈削斩,洒脱非凡,四周的柳叶,在剑风中沙沙而动。

    嗖!

    剑光闪,李希愚一跃而起,剑身一声嗡鸣,凌空刺出!

    嘭!

    一块大石,顿时碎成几块,落在地上。

    那边,李希愚已收剑回鞘、淡然而立,那种儒雅俊朗之风,俨然是一位文武兼备的剑术大家。

    “夫君,您练剑累了,用些茶水吧。”

    长廊上,方念莺一袭清丽可人的素衣,端了杯清茶走了过来。

    “夫人,”李希愚关切道,“您身子尚未完全恢复,应多在屋内休憩才是。这等活计,让惜月帮你做便是了。”

    方念莺温婉一笑:

    “难道在夫君眼中,念莺就是这般的弱不禁风,连一次小小的劫难,也要伤怀日久的么?”

    她这么说着,清茶已经递了过来,淡淡飘香。

    李希愚一笑:

    “夫人之为人坚强,希愚又如何不知?多谢夫人了。”

    他接过清茶,挽住方念莺的手。

    两人笑着对望,眼中满是切切的情意。

    院门处,赵寒和洛羽儿走了出来,他们本想来找李希愚说事的,一眼就看到了这情景。

    洛羽儿脸一红,扯着赵寒就往外走。

    “赵法师,”那边,李希愚说了,“找李某有事?”

    “没有,”赵寒被洛羽儿扯着,“路过而已,您二位继续。”

    那边,方念莺脸上也掠过一丝红晕,犹如二八少女一般的娇羞,微微挣开了李希愚的手。

    李希愚倒没有丝毫尴尬,品了口清茶,淡笑道:

    “赵法师,你与洛姑娘,日日出双入对。

    怎么,如今见了别人家夫妻恩爱,还会害羞了?”

    洛羽儿一听,忍不住回头道:

    “李大人,您可不能乱说。我……哪里和他出双入对了?”

    “这手都牵上了,不是出双入对,是什么?”

    洛羽儿这才发现自己还拉着赵寒的手,脸上一红,赶紧松了手。

    “李大人您这就不对了。”

    赵寒笑道:

    “明知我二人,好不容易才出双入对一会,您还提醒羽儿啊?

    要知道,我俩可不像您二位,夫唱妇随、羡煞旁人。”

    “好说,”李希愚道,“还是赵法师您的形影相随、若即若离,来得更有趣味一些。”

    “你们两个!”

    洛羽儿一嘟嘴:

    “李大人,赵寒他贫嘴就算了,您堂堂一位长史大人,竟然也这么油腔滑调的?

    方夫人,您也不管管他啊?”

    方念莺看着赵李两人戏谑的样子,莞尔一笑道:

    “洛妹妹,他们两个这叫,一见如故、‘臭味相投’。

    就由他们贫此一回吧。

    你我但坐壁上观,当一场谐剧看看,不也挺好的么?”

    “也对。”

    洛羽儿哈哈一笑,走过去挽住方念莺的手,把她从李希愚的手里“抢”了过来:

    “那赵寒,你们俩继续好好演。

    本姑娘和方夫人……不,和方姐姐一起看个剧,多开心。”

    赵寒和李希愚对望一眼,又看了看洛羽儿和方念莺,四个人同时大笑了起来。

第352章 突厥商行

    李府侧院里,有一间练武房,通体灰灰白白,有许多府兵守卫着。

    从明月楼里搜回来的那些卷册,就被放在了里头。

    赵寒此行,就是为了查看卷册,寻找破案的线索。

    “李大人,”赵寒道,“您这府邸简朴清幽,还有很多武人练武的摆设。

    这是您自己建的?”

    李希愚摇摇头:

    “这从前是,前隋右屯卫大将军独孤盛的府邸。”

    前朝时,隋炀帝三下江南,都在扬州逗留,还带了许多的兵马和臣子。

    这独孤盛将军正是其中之一。

    这个府邸,是他随驾来到扬州的时候,建来自住的院落,取名“武贲庭”。

    后来,江都宫变事发,隋炀帝在扬州被叛军所杀。

    独孤盛身为护卫大将军,也不知所踪了。他的这个府邸,也就渐渐荒废了。

    再后来,李希愚来了扬州任职。

    就选了这个当时已经破败不堪的院落,自己带人整饬修缮了一番,住了进来,改名叫“李府”了。

    “这地界是真不错。”

    姜无惧也跟在旁边:

    “虽然简单,可胜在够大。这东西只要大了,就是好看啊,就比如……”

    他看了眼洛羽儿的身段。

    啪!

    洛羽儿轻轻拍了下姜无惧的后脑勺,对旁边的黑衣少年萧寻道:

    “小寻,你帮我看着无惧,他要再乱说,就给我捂住他的嘴。”

    “那你可就找错人了。”

    姜无惧拍着大肚子,笑道:

    “这几日我和小寻弟弟一起,差不多把这扬州城都吃遍了,感情可深了。

    你让他来整治我?啊哈哈哈……”

    萧寻一转头,冷冷看着他,手按在了腰间的薄鞘上。

    “哇,香儿妹一说话,小寻你就连大胆哥都不管了是吗?

    说好的‘好吃友’呢?”

    那边,赵寒一笑,对鱼青花道:

    “鱼师姐,这练武房里的卷册不少,您也进去帮忙瞧两眼?”

    “我?”

    鱼青花凤眼一眯:

    “像你师姐我这种美貌少女,看书这种劳神伤颜的事,会生皱纹的。

    我就在外头,帮你们看着好了。

    你们在里头好好看,看得累了,给师姐喘几声听听就行。”

    “赵法师,”李希愚捋了捋须,“您找的这几位查看卷册的帮手,果然都是很能干嘛……”

    ……

    ……

    练武房里,空荡荡的,有几盏烛火。

    那一层层的卷册摆得整整齐齐的,四周一尘不染,好像有人专门收拾和打扫过。

    因为这些卷册非常重要,所以之前,李希愚让柳孝岩将其秘密押运回来,在府里存放。

    方念莺方夫人得知了,就亲自选了这间偏院的房子,还带人打扫了一遍,专门用来放那些卷册。

    这次的查阅,是非常机密的事。

    所以,只有赵寒、李希愚、洛羽儿、姜无惧和萧寻等几个办案人员来了。

    这些卷册,都是从明月楼后船的账库里,搜出来的。

    里面记载的,就是楼里每月的记账往来。

    这明月楼除了是扬州第一青楼之外,也是当地的一个大商行。它除了那艘歌舞楼船之外,在扬州的集市上,还有很大的买卖。

    所以,每月的账面往来,非常繁多。

    在每本的记录里,都专门有一部分,写着“密”字的标题。

    那里头,大多都是粮食盐铁等等。这些货物,大都是官府明令禁止私运的货物。

    很明显,这些就是通过明月楼中转,漕运走私货物的记录了。

    这么多记录,要靠人眼一条条地查,非常费时费力。

    可赵寒看起来飞快,一目十行,其他人也不断翻看着。

    只有那黑衣少年萧寻,只是翻看着三本卷册,边看,边在一张白纸上写着什么。

    大家想找的,就是和那个“那落迦”的记录。

    同时,因为明月楼里那些突厥杀手的缘故,众人还专门查找了记录里,有突厥人姓名的记录。

    可是,并没有发现“那落迦”这名字。

    突厥人的姓名,倒是有很多。

    可正如哥舒摩罗所说,如今,大唐和西突厥通商往来。来扬州做买卖的突厥商人,多如过江之鲫。

    那些记录里,做各种买卖的突厥人都有,也没看出什么异常来。

    看来,那位“那落迦”果然是做足了功夫,隐藏得很深。

    难道,它压根就没在这些卷册里,做账?

    不会。

    因为,在明月楼里,那个蒙面黑衣人、也就是“那落迦”的最大嫌疑人。

    他专门说了,要把账库烧掉。

    这说明,账库里肯定有非常重要的东西,他们必须毁掉。

    那账库里,除了些一般的货物之外,就是这些卷册了。所以他们要烧的,肯定就是这个无疑。

    如果这里没什么线索,那他们又为什么如此紧张,一定要烧掉它?

    想到这里,赵寒抬头,对那边的萧寻道:

    “小寻,都记好了么?”

    那边,萧寻在纸上写完了最后一笔,就把那张纸递向了洛羽儿。

    “给我的?”

    洛羽儿一奇,接过来一看。

    那张纸上,分为上下两行,写满了字。

    上面一行,是各种商行名称或者人名,下面一行,则是金额数目。

    这些人名和数目虽多,但都写得非常规整,还按照金额从大到小,排列得整整齐齐的。

    那些字一笔一划、纤长锋利,不像世上任何的书法规范,带着一种冷冷的锋芒之意。

    洛羽儿有些不明白,看着萧寻:

    “这是什么意思?”

    萧寻微微一侧脸,似乎有些不敢直视少女,只是看了眼赵寒。

    赵寒一笑:

    “是我让小寻帮忙汇总的。

    这是过往三个月来,明月楼里,所有往来账户的汇总。

    那些数目,就是这三个月来,每个户名各自的来往金额总数。”

    原来从一进来,萧寻就按赵寒说的,翻看过往三个月明月楼的账本,边看边记,很快就做好了。

    在这么短的时辰内,把这许多户名的汇总、誊写和记录,全都做好。

    这说明,这黑衣少年的眼力、反应力和心算能力,都是异乎常人的了得。

    “可为什么是三个月?做这个干什么?”

    姜无惧瞄了过来。

    赵寒和李希愚也围了过来,往那张纸上看了一眼,两人对望一笑。

    “怎么,”洛羽儿看着两人的样子,“你们看出什么来了?”

    “羽儿你看看,这两个人。”

    赵寒指着那张纸上,排在最前面、金额数目最大的,两个名字。

    第一个叫“延永寿”,应该是个唐人的名字。

    第二个叫“阿悉结氏行”。阿悉结是个突厥姓氏,这应该就是个,突厥人开的商行名字。

    洛羽儿心里一个激灵。

    突厥商行?

    那晚明月楼里,那些神秘的黑袍杀手,就是突厥人。

    难道,他们跟这个“阿悉结氏行”有关?

    如果是的话,这可就是个重大的线索了。

第353章 奇怪的金额

    洛羽儿马上看了看两个名字的数目。

    之前,在查看账目的时候,大家便已经弄明白了。

    这明月楼不只是个中转,还是个销货店。

    它先与各地的货源商家联络,通过漕运走私,把货物从外地运到扬州来。

    等漕运的货物一到,明月楼就会利用它作为商市的买卖便利,直接把货物买给扬州当地要货的商家,收回钱银。

    然后,在扣除佣金之后,明月楼就会把剩下的得利,分发给货源主。

    这样一来,货物不用多方转运,到了扬州直接就可以交易,既便利又隐秘。

    这对货源者、要货者和明月楼自身,都是个三赢的局面。

    而赵寒让萧寻记录的这些户名,都是供货的货源主的名字。名字下方的金额,就是明月楼卖货后,分给货源主的最终得利。

    这“延永寿”和“阿悉结氏行”的金额,在所有的户名里,排在最前面。

    两者的数目非常巨大,比后面所有户名的金额加起来,都还要多。

    “延永寿”第一,“阿悉结氏行”第二。

    这就怪了。

    洛羽儿马上就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

    “很好。”

    赵寒道:

    “这两人的得利金额,出奇的大。

    大商行买卖垄断,得利要比其他小商行多,这可以理解。

    可李大人也说过,这扬州一地,大商行绝不在少数。为什么偏偏,就是这两个户名冒了出来,还比其他商行多那么多?

    而且其中一个,还是个突厥人的商行。

    这是大唐的地界,买卖做得最大的,应该还是我大唐的商人才对。

    为什么他一个胡人商行,却在明月楼里有这么大的走私货物得利,还位居最前列?”

    洛羽儿懂了:

    “这背后,肯定有别的问题。

    这个阿悉结氏行,肯定和咱们在明月楼遇见的,那些神秘突厥人有关。”

    赵寒点点头道:

    “李大人,您可查到了?”

    李希愚早就拿起了一本卷册,道:

    “这是明月楼私运货物的来往清单,在过往三个月里,确有‘阿悉结氏行’通过明月楼,走私漕运货品的记录。”

    记录里,货物名、数量、单价和所载船只等等,都写得清清楚楚。那都是些皮毛、马鞍等等,在大唐民间很受欢迎的,突厥特产。

    每月的数额非常大,可以和账本上的数目对得上。

    赵寒想起了那晚,河底的那个,黑色货物袋子。

    正如之前的推断,那里面装的大石头一样的物事,绝不是一般的货物,而很可能是和黑火雷相关的东西。

    记得王弘恩说过,河底的那条官运漕船,就是在月前沉的。

    赵寒就问李希愚,这一个月来,这“阿悉结氏行”的来往货物里,有没有通过那条沉船,运过来的。

    李希愚点头。

    近一月来,“阿悉结氏行”的确运过一批货到扬州,都是通过那条沉船运来的。

    那都是些寻常的货物,各种名目在记录里,都写得很清楚。

    唯独其中最后的一条,很古怪。

    那条记录上,只写了一串奇怪的异邦文字,其他数量价钱等等,全都没有。

    想想,这“阿悉结氏行”,是个突厥商行。

    而那帮黑袍杀手,正好又是突厥人。

    黑袍杀手在沉船上,捞走了一个古怪的黑色货物袋子,而这“阿悉结氏行”,正好也有一条古怪的货物记录。

    那些黑袍杀手,还那么看重这些记录,一定要将其烧掉。

    明白了。

    这些黑袍突厥人,肯定就是那“阿悉结氏行”的人。那黑色袋子里装着的,肯定就是这条记录里的货物。

    他们要烧掉这些卷册,就是为了毁灭这上面的记录,以免被人发现。

    “喀哒苛。”

    赵寒读着那些异文:

    “这是突厥语,‘喀哒苛’,就是‘圣祭品’的意思。”

    “圣祭品?这是什么意思?”洛羽儿道。

    赵寒思考着。

    突厥人信奉祆教,在行教内祭拜礼仪之时,通常是会有祭品的。

    可这祭品就跟大唐民间的道佛两教类似,一般都是些常见的,牛羊牲品之类。

    而那袋子里的大石头,明显不是这些东西。

    那么,这“圣祭品”,这块奇怪的大石头,究竟是什么?

    和那个“女鬼沉江案”,又有什么关系?

    洛羽儿看着那张纸,又道:

    “这还有个奇怪的事。

    如果说那‘阿悉结氏行’是个商行,金额大一点,还可以理解。

    可这个‘延永寿’,就是一个人而已。他的得利金额,怎么比这阿悉结氏行的还大”

    “李大人,”赵寒道,“那货物往来的记录里,有没有这延永寿的记录?”

    李希愚摇头道:

    “一次都没有。”

    “这就怪啦,”姜无惧道,“这家伙没在明月楼卖货,可得利却排在第一。

    这明月楼做亏本买卖,白送啊?”

    “说得好大胆。”

    赵寒道:

    “这关键,就在‘白送’这两个字上了。李大人,延永寿这个名字,您可认得?”

    李希愚想了想:

    “这‘延’姓是个少见的姓氏,永寿这个名字,又很容易辨识。

    若李某所记无误,这扬州刺史府里,有一位功曹参军,就叫‘延永寿‘。”

    大唐初年,除了设有大都督府的州之外,每州的最高长官是刺史。其属下设有六曹参军,是为功曹、仓曹、户曹、兵曹、法曹和士曹。

    功曹参军,是个掌管官吏考课、祭祀表疏等等的官员。

    赵寒道:

    “所以,这‘延永寿’,就是房遗直房大人的手下了。”

    李希愚点头。

    “据我所知,”赵寒道,“大唐律令,官员应该是不准经商的。“

    李希愚道:

    “不错。自武德朝起,朝廷便屡有明令,我大唐各级官员严禁经商。

    若有犯者,视其数额大小,轻则杖打罚俸,重则削爵罢官,甚至下狱典刑。”

    “那这仓曹参军的俸禄如何?“赵寒道。

    “我大唐官员俸禄,由俸钱、禄米、人力、职田、月杂等诸部分所组成。仓曹参军乃从七品,其所有俸禄合计,每年约两万五千文。”

    李希愚无须思索、一口道来,显然对大唐各种官制,了然于胸。

    “这就对了。”

    赵寒道:

    “大唐的官吏不准经商,可这延永寿的名字,却出现在了这明月楼的账本之上。

    他一年的俸禄,才不到三万文。

    可这账本里,他名下三个月的得利,就是他年俸的数百倍都不止。

    这么多的钱财,都是哪里来的?”

    洛羽儿似乎动了:

    “难道,这是有人送给这延永寿?

    谁送的?”

    赵寒指着,那两个名字下的数目:

    “羽儿,你再仔细看看,这两个金额之间,有什么关系?”

    大唐在武德二年设立国子学时,就有“算学”一科。科举考试之中,也有“明算”一科。

    因而,从天子乃至庶人,唐人都有学习算经的习好。

    洛羽儿从小就跟父亲学过,所以心算也是不错。她听赵寒这么一说,马上看着那两个数目,算了起来。

    “我明白了。”

    她很快算了出来:

    “这延永寿得利的数额,正好就是‘阿悉结氏行’的数额的两倍,是二对一的关系。”

    “很好。”

    赵寒道:

    “这来往货物记录里,满满都是阿悉结氏行的货物,却没有一件是延永寿的。

    这延永寿没有经商,却获得了巨大的得利。而他的得利数额,刚好又是第二名‘阿悉结氏行’的两倍。

    这天下,难道有这么巧合的事?”

    洛羽儿想了想,忽然明白了:

    “这么说,应该是这’阿悉结氏行’每月走私卖货,然后把得利的钱拿出三分之二、给了延永寿,自己保留了一。

    对吧?”

    赵寒一笑点头。

    “一个商行,”洛羽儿有些讶异,“每月都给个州府官员,送这么大的数额。

    这可是犯了唐律,是个大贿赂案了。”

    “可又不对啊。”

    姜无惧道:

    “照李大人说,这延永寿,就是个从七品的功曹参军而已。

    给这么个小毛虾的官,送这么多的钱财,这阿悉结氏行这个贿赂的买卖,做得也是太亏了吧?”

第354章 深夜带兵来访

    “行啊大胆,”赵寒笑道,“最近又长脑子了。”

    “好说,我这叫‘大愚弱智’,懂吗?”

    “这词用得好。”

    “那还用说,啊哈哈哈……”

    李希愚道:

    “姜法师所言不差。

    我大唐律令,严禁官员收受贿赂。

    可李某为官多年,深知这官场之上,贪墨之事实在无法完全杜绝。

    可这功曹参军管的是官员的事,经商的事宜,并不在其职责之内。

    按理说,商行是不会对这种官员进行贿赂的。即便是为了巴结关系,也无须如此大的数额。

    而且这阿悉结氏行,还是个突厥商行。

    此事,确实颇为奇异。”

    “李大人,”赵寒道,“商贸是民生大计,您坐镇扬州多年,想必对城里的各大商行也都很了解。

    这‘阿悉结氏行’,您可认得?”

    李希愚稍一思索,就道:

    “扬州城中,买卖做的最大的,有十大唐商、三大胡商。

    还有大市中,那数十个粮米绢帛等的大商家,但凡有些名气的,李某也都知道。

    这些商家里头,并没有这个‘阿悉结氏行’。”

    “那就怪了。”

    赵寒道:

    “以这‘阿悉结氏行’这么大的走私数额,恐怕和那些最大的商家相比,也毫不逊色。

    那为何,它竟然会是个寂寂无名的商行?”

    “这说明,”李希愚道,“它定然是把自身隐藏了起来,在暗中做的买卖。”

    赵寒道:

    “看来,咱们这回是找对了。

    如不出所料,这突厥商行,和那帮黑袍突厥人,肯定就是同一帮人。

    他们的所作所为,和明月楼的那个接头人’那落迦‘,还有这‘女鬼沉江案‘,一定有着重大的关连。

    李大人,这个‘阿悉结氏行’,咱们能不能直接到城里去查一查?”

    李希愚道:

    “当然可以。

    只是,这突厥人的商行有个特殊之处。

    因为它是胡人商行,所以并不在城中的大集市内,而是在位于扬州城西,专门的胡人聚居的坊市之中。

    而又因为眼下,西突厥与我大唐的特殊关系,朝廷对境内的突厥人等,都有所保护。

    所以,寻常的官方人等,是不能随意进去搜查的。”

    “那怎么办?”

    洛羽儿说着,忽然道:

    “对了赵寒,那位苏姑娘,不就是突厥商人吗?

    要不,让她帮忙找找?”

    “喂喂香儿妹,”姜无惧道,“你还主动把寒老弟送上门啊?

    你别忘了,那虎头妹子,她可是你的情……”

    “又胡说。”

    洛羽儿俏脸稍稍一红,打断了姜无惧:

    “这是办案、是正事,无惧你再胡说,我可真要打脸啦。”

    姜无惧还想说话。

    萧寻已站在了他的面前,从怀里掏出一条保存得很好的春卷,冷冷地递给了他。

    “早说嘛,我闭嘴……”姜无惧把春卷丢进嘴里,嚼得嘎嘎作响。

    赵寒一笑:

    “羽儿说得对,办正事要紧。

    即使我们能去查,可我们是唐人,贸然进入胡人聚居的地界,会惹人眼目,容易打草惊蛇。

    回头,我就去找那……”

    他瞥了眼洛羽儿,笑道:

    “找那哥舒先生帮忙,他是突厥人,查起来会方便很多。

    只是,这‘阿悉结氏行’既然隐藏得那么深,那哥舒先生要找出来,怕是也需要时日。

    我们不能干等着。

    这里有一个线索,我们自己马上就可以去查。”

    他指着纸上,排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名:

    延永寿。

    这可是个有名有姓的人物,还是个州府的官员,居所住址稍一问便知。

    只要上门一审,那这延永寿和那阿悉结氏行的关系,那背后隐藏的秘密,不就可以查出来了么?

    赵寒和李希愚当即商定,先由李希愚暗中去查到,延永寿的居所所在、

    然后赵寒带着几人乔装打扮,暗中上门探听这延永寿的情形,再寻找机会,审问相关的案情消息。

    商议过后,赵寒又道:

    “这些卷册是案子的第一首物证,非常重要,还请大人务必妥善保存,日后肯定还有大用。”

    李希愚点头称是。

    “此外,刚才我翻看这些卷册时,发现还有一点奇怪的地方。”

    赵寒随手拿起了一本卷册,翻了开来:

    “这些卷册,除了近一个月的那本,是刚做好的之外。

    其他的都是过往几个月甚至好几年的册子,应该做好有一段时日了的。

    可看这些册子的模样,这纸张、墨迹、还有装帧的卷脊等等,好像都很新。

    这就像是,刚刚做好的一样。”

    李希愚等人也拿起了本卷册看了看,果然如此。

    “账本是重要记录,”李希愚道,“隔段时日誊抄一次、以旧换新,也是常有的事。

    这会不会,是那明月楼刚刚誊抄了的新本?”

    这话确实有理。

    可是,刚好就在明月楼被查封之前,他们就誊抄换新,而且是全部都换了。

    这,是不是也有些太巧合了?

    赵寒正在思考着,门外,突然传来了个声音:

    “大人。”是柳孝岩。

    “何事?”李希愚道。

    “杜大人来了,”柳孝岩的声音有些急促,“已经进了前厅。他说,要向大人您问询,沉船案的进展。

    而且,他还带了很多兵马,就在府门的外头。”

    赵寒和李希愚对视一眼。

    这查问案情是公事,应该在公干的时辰去卫察司,找人查问才对。

    眼下已经是入夜时分了,早就是散衙的时辰。

    这杜松云突然找到了这私人的府邸来,而且还带了这么的人马。

    看来,这是来者不善。

    “知道了,”李希愚道,“你速去回禀杜大人,说我马上就到,请他稍作等候。”

    “是。”

    门外,柳孝岩去了。

    屋内,众人立即熄灭了所有的灯,走出去,关上了门。

    李希愚又再三吩咐,守门的兵卒一定要严加看护,不得任何人等进入。

    门外,鱼青花已经不见了,据说是饿了,找方夫人去要东西吃、养颜去了。

    查了一日的卷册,大家也都乏了。

    赵寒让洛羽儿等三人先去用膳,他自己就和李希愚一起,往前厅走了过去。

    ……

    ……

    李府前厅。

    李希愚走入,微一作揖道:

    “杜大人,下官有事来迟,还请恕罪。”

    堂内,杜松云正看着悬挂着的一幅字帖,淡然不语。身旁,站着那位将军令狐德正,脸上一道旧刀疤。

    “山之高、水之深,道可道、莫问神。”

    杜松云念着字帖上,那些苍遒有力的字,淡淡道:

    “李大人,您的这首三言,意境深远啊。”

    “不敢。”

    李希愚的声音,也是淡淡的:

    “闲时拙作,有碍大人观瞻。

    听闻杜大人夤夜驾临,乃是为了‘沉船案’一事?”

    杜松云没回答。

    他缓缓转头,看了看李希愚身边的赵寒,淡笑道:

    “赵法师也在这里。

    这都入夜时分了,赵法师您还不回客栈将息,是为了,案情之事?”

    他的话说得温和有礼,似乎对这位他曾经的救命恩人,他还是颇给些面子的。

    赵寒笑着微微一拱:“杜大人明见。”

    旁边,令狐德正瞥了眼,赵寒那十几岁的少年模样:

    “你,就是杜大人提起过的那个赵法师吧?

    我说,你一个小小的江湖术士,见了杜大人也不行大礼,还这么笑嘻嘻的。

    怎么……”

    他抽了抽腰间的铁锏,铛铛作响,有种对赵寒威胁的意思:

    “你这是,想对大人有大不敬么?”

    果然是来者不善。

    赵寒淡淡一笑:

    “这位是长安来的,令狐将军吧?”

    令狐德正一愕。

    他来扬州也没有多少时日,除了杜大人和大都督府里的几个人之外,还没多少人见过他。

    就更不用说,这个什么赵法师了。

    怎么,这小子一眼就认出他是谁,而且还知道他是长安来的?

    他,是怎么知道的?

    “将军刚才说,”赵寒说,“在下见了杜大人不行礼,是大不敬?”

    令狐德正回过了神来:

    “没错,你还知道啊。”

    赵寒一笑,看着令狐德正:

    “那在下也想,请问将军一句。

    我没行礼,就是大不敬了。

    那您一个新任的扬州大都督府司马,见了现任大都督府长史李希愚李大人,也不做礼,还在这舞刀弄枪的。

    那您这是要犯上作乱,想造反了是吗?”

    令狐德正愕住了。

    赵寒的话,虽然带着嘲讽,可却是一点都没错。

    虽然李希愚被夺了位子,可对外的名义上,依然还是大都督府长史,是令狐德正的上官。

    而且就算单论品级,李希愚的从三品,也比他令狐德正从五品的上州司马,高出了许多。

    按大唐官律,他确实就该对李希愚行大礼。

    可这姓赵的小子,也就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而已。

    他怎么对这些官场的礼数,这么的熟悉?

    而且,还敢当面顶撞他令狐德正、堂堂一个大将军,还顶得他无话可说?

第355章 针锋相对

    令狐德正哼的一声,正想说些什么。

    杜松云开口了:

    “赵法师所言不差。令狐将军,还不给李大人行礼?”

    令狐德正只好强忍着气,很不情愿地,朝李希愚行了个大礼。

    李希愚淡笑着:

    “杜大人还请稍坐,李某即刻让人奉茶,再将沉船案之事,详细向您禀报。”

    “不必了。”

    杜松云道:

    “李大人,杜某此来除了沉船案之事外,还另有一要事与大人相商。

    只能,你我二人在场。”

    李希愚看了看赵寒,两人似乎有些什么心照不宣。

    “那在下先吃饭去了,二位大人慢聊。”

    赵寒笑着做了一揖,就走了出去。

    杜松云也看了眼令狐德正。

    令狐德正很高兴的样子,一拱手,边往外走、边看着赵寒的背影,喃喃道:

    “竟敢顶撞本将军,小子,你等着……”

    屋里,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李大人,”杜松云道,“此处只有你我二人,那杜某明人不说暗话,就直言不讳了。”

    “杜大人请讲,李某洗耳恭听。”李希愚道。

    杜松云目光忽然一肃,看着李希愚:

    “听说前几日,李大人带人查封了明月楼的楼船,还从里面带走一个人。

    对么?”

    李希愚当然知道,杜松云说的是谁。

    那晚,明月楼顶楼的至尊贵厢里,那位尊贵的青年公子、当朝太子殿下李承乾,眼下正在他的后院里,被好好地款待着。

    可这件事非常机密,除了他和柳孝岩之外,他谁也没有告诉,就连赵寒也没有。

    这杜松云,他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既然杜松云这么问了,那就说明他已经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李承乾被抓的消息。

    这杜松云是太子的老师,他和李承乾同时在扬州出现,这背后肯定有某种重大谋划。

    如今太子突然被软禁,这对他、对太子,都是一个非常不利的局面。

    所以,这杜松云今夜突然带兵马来访,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案子的事,而是为了把太子“夺“回去。

    李希愚面不改色:

    “杜大人消息灵通。

    前些日李某收到线报,得知那明月楼借漕运船只,暗中做私运买卖,数额巨大。

    因其涉及漕运之事,有可能与沉船案相关,李某便连夜领兵查封,确实顺带抓捕了楼里的一些管事人等,以做进一步审查。

    杜大人,不知您说的是哪一位?

    此人,可是大人您熟络之人?

    若是,还请大人说出其名号,李某马上放人。”

    李希愚也看着杜松云,神色淡然。

    李承乾乃当今皇储,这次下扬州的行踪,又是绝密。

    他一个太子殿下,微服私行,还在青楼里被人抓了个现行。

    这样的事要是传出去,对太子本身、甚至对整个大唐的声誉,都是极为严重的损害。

    甚至,还可能动摇他东宫的地位。

    所以太子被抓这件事,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更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说,只能在私底下解决。

    杜松云是什么人,这种道理,他岂会不明白?

    “李大人,”杜松云淡然道,“您办案拿人,理所应当。

    可您拿的,应该是那些真正涉案的嫌疑人等。

    对那些根本没有涉案之人,若是随意拿了,那便是是无故羁拿民众,是犯了大律的。

    李大人,杜某之所以让您继续留在扬州办案,乃是为了朝廷的重托,为扬州百姓的安危着想。

    若您在办案中,仍有这等扰民犯律之举,那……”

    杜松云端正的面容上,忽然生起了一种森然之意:

    “依照圣旨,杜某可以随时将您拿下,押送进京。”

    门外,隐约传来兵卒的喧嚣和马嘶声。

    李府大门之外,正有一大片、杜松云带来的大都督府府兵人马,刀枪整肃,严阵以待。

    这是赤露露的威胁。

    “多谢杜大人的提醒。”

    李希愚毫不动色:

    “李某不才,所任之事,无法做到万分周全。

    可是秉公而为、绝不徇私,这一点,李某自问还是做得到的。

    若杜大人真的发现李某在办案过程中,有任何徇私枉法之处,杜大人一句话,李某束手就擒,绝无二话。

    只不过……”

    他语气淡淡,也看着杜松云:

    “若李某在办案时,发现了某些人等,罔顾国法人德,做了不轨之事。

    那李某也一定会秉公而为、上报天听,尽我身为大唐官吏之责。”

    这“不轨之事”,说的当然就是,太子殿下微服私会青楼情人的事了。

    而上报天听,那就是,要呈报给当今圣上。

    这话中之意,杜松云当然一听就明白了。

    这是李希愚对他的威胁的,“反击“。

    可杜松云却像没听见,继续步步进逼:

    “李大人,您可想好了。

    您眼下为众臣所弹劾,仍是个待罪之身,如今还敢把那个人羁押不放。

    若让皇上知道了,这将会是一个何等的大罪,您应该很清楚。

    您确定,真的要这么做么?“

    李希愚也毫不退步:

    “皇上圣心昭睿,李某不敢任意揣度。

    李某只知秉公而行,问心无愧。

    杜大人说李某将有大罪,那不知大人您肯否与李某一同面圣,将此中之事,一一向皇上说清道明?”

    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李大人。”

    杜松云忽然冷笑一声,走近李希愚,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得见:

    “眼下的这些事,都是长安的那位,让您做的吧?”

    如今的扬州大都督,是当今圣上的四皇子、越王李泰,在长安遥领的。

    李希愚身为大都督府长史,世人暗地里都说,他就是李泰手下的第一大封疆重臣。

    杜松云说的“长安那位”,当然指的就是李泰了。

    而朝野上下早有风传,说这李泰有夺嫡之意,是太子李承乾最主要的对手。

    杜松云这话,可是暗藏深意。

    李希愚淡然一笑:

    “长安之大,广厦如林、人物万千。

    不知杜大人说的长安那位,是哪位?

    是南边、西边,还是,东边那位?”

    东边,暗指东宫太子。

    杜松云的脸色忽然一暗:

    “李希愚,说吧,你究竟想怎么样?”

    “不敢,”李希愚道,“正如杜大人所言,李某身为待罪之身,还能怎样?

    李某只想一心放在案情之上,把这‘沉船案’彻底查个水落石出,给朝廷与交代,还扬州百姓与安心,也给自己一个清白。

    只要杜大人多给李某些时日,让我从容破了此案,那么,从哪里来的人,自然就会回到哪里去。

    李某,就当什么都看见,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话,已经非常明白了。

    李希愚是要以李承乾厮混青楼的事作为筹注,以李承乾作为人质,让杜松云多给他时日,用于办案。

    等他彻底破了“女鬼沉江案”,那么自然就会把李承乾放出来,所有的事,也将会被抹去。

    “你说,我便信了么?”杜松云道。

    “杜大人,”李希愚道,“李某此举,全是为了破案之事,不得已而为之。

    其中之大风险,李某岂会不知?

    大人您也说了。

    如今的形势,如果案子已破,李某还继续羁押着那个人,那就是自惹大火烧身。

    即便到时候,李某真的背信弃义、不肯放人,那杜大人您随意找个缘由,告李某一个犯上忤逆的罪名。

    那李某斩首灭族的大罪,还跑得了么?

    那就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李某虽然愚钝,也不至于愚钝至此吧,杜大人?”

    两个当朝高官对视着,神色凛然。

    堂内,没有一刀一枪,却像一个硝烟弥漫的战场。

    烛火下,堂上那幅长帖上的字,遒劲之中,仿佛染上了一层阴森之意:

    山之高

    水之深

    道可道

    莫问神

第356章 火光冲天

    李府,长廊里。

    赵寒哼着小曲,拿着个问小丫鬟拿来的清蒸荠菜包子,一边啃一边走。

    一个人影窜了出来,挡在了面前。

    是令狐德正。

    “赵法师,”他冷笑一声道,“这夜黑风高的,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茅坑。”

    赵寒瞥了眼令狐德正,笑道:

    “刚吃饱,顺便把些不干净的东西,清一清。”

    “你……”

    令狐德正哼了一声,瞥了眼四周府里的丫环奴仆:

    “还不滚?”

    那些奴仆们都是明白人,看这架势,连忙走了开去。

    空空昏暗的长廊里,就只剩下了赵寒两人。

    令狐德正也是见过许多大场面的人,瞬间又冷静了下来:

    “听说赵法师法力非凡,还在水贼的手里,救过李大人的夫人。

    令狐某是个粗人,平日就爱在那战场上打打杀杀,没有见过什么法术之类的东西。

    赵法师,今天难得见一回。

    令狐某正好向你讨教一二,也好开开眼界,如何?”

    他说着,腰间的铁锏铮地抽了出来,一下砸在长廊边的木制长凳上。

    嘭!

    长凳顿时碎成数十块,木屑往四周飞溅而出。

    赵寒依然嚼着包子,就像没看见:

    “令狐将军,您说从来没见过法术,这是真的,还是跟我开玩笑呢?”

    令狐德正奸笑着:

    “你们这些江湖术士,不就是会神神叨叨地念个咒,给死人唱个曲什么的么?

    要这也算法术,我见过。”

    “那就是真没见过了。”

    赵寒把最后一小块包子丢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笑道:

    “那我劝将军您,还是不要见得好。

    会很疼的。”

    “哼,”令狐德正一皱眉道,“小子,我看在杜大人的面子上,给你脸、叫你一声赵法师。

    你还敢在我的面前,说笑卖狂。

    我告诉你,如今这李府门外,就有本将军麾下的五百精兵在。

    今晚,你们这李府上上下下的人,包括那个李希愚,全都逃不了!“

    令狐德正铁锏一震,就要往赵寒当头打来!

    赵寒淡淡一笑。

    他的身上,一层玄光烨烨而生,长廊内的空气中,一阵天地元气的巨大悸动,顿时生出!

    令狐德正突然觉得一阵巨大的威压扑面而来,把他那张刀疤脸,几乎都压歪了。

    他不由得整个人连退三步,浑身不停颤抖,手里的铁锏差点都没拿住。

    长廊的两边,树叶沙沙抖动,纷纷落了下来。

    令狐德正抖了好半晌,这才勉强站稳。

    他猛一抬头,望着夜色下、赵寒那个修长的少年身躯,眼中突然生起了一种奇异的震惊之色:

    “你……你这是化外法门?

    怎么,这世上,居然还有人懂得这种……东西?”

    赵寒目光一凝。

    他并非对令狐德正的震惊,感到意外。

    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寻常人,根本就不知道,还有化外修行的存在。

    所以,他们第一次遇见化外神通的时候,感到无比震惊,那是意料中事。

    这也正是,赵寒此举的用意所在。

    他早就看出了,杜松云今晚前来要有大图谋,而这令狐德正,正是杜松云手下的带兵大将。

    而眼下的形势,赵寒和李希愚早就商量过,暂时还是以破案为第一要务。

    杜松云那边,赵寒还有过“救命”的交情,就算有什么事,还是可以说上一两句话的。

    还犯不着,马上撕破脸面动手,来个两败俱伤,得不偿失。

    所以,赵寒才故意使出了,化外法门的威势。

    这就是要镇住令狐德正,从而暗示他,如果今晚他真敢动手,那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只是,这令狐德正说的话,有些奇怪。

    听这意思,他好像曾经见过某个人使用化外法术,而且还很熟悉。

    所以,刚才我一旦生起了元气威压,他立即就辨认了出来,这是化外法门。

    而且,除了那人之外,令狐德正应该再也没见过,其他人使用化外法门了。

    所以,他刚才见到我又使用了,才会感到如此震惊,才会说出“居然还有人懂”的话。

    这令狐德正,不过就是杜松云手下的一个莽夫罢了。

    难道在他的身上,还有些什么秘密在?

    赵寒正思索着。

    啊……

    一声惨叫,忽然从远处传来。

    着火,着火啦,快救火啊……

    深夜里,许多奴仆丫鬟的喊声远远传了过来,乱成了一大片。

    赵寒猛然转头望去。

    长廊外、夜色下,李府侧院的方向,一道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夜空。

    那个练武房,放着明月楼卷册的房子,就在那边。

    不好!

    赵寒身形一动,嗖嗖几下,就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长廊里,令狐德正还有些发愣。

    似乎,赵寒刚才发出的那道骇人的威势,还让他震惊不已。

    好半晌,令狐德正才缓缓抬头,一眼看见了那道冲天的火光。他脸上的愣神忽然消失了,一种奇异的粗笑,缓缓生了起来。

    ……

    ……

    通往侧院的石道上,赵寒飞快前行着。

    忽然,前方屋顶上,有一些奇怪的声音响起。

    就像有些小石子,纷纷落在屋顶的瓦片上,滴滴哒哒的,黑夜里听来,很是瘆人。

    屋顶有人!

    赵寒猛然抬头。

    黑夜中,远处的屋檐上,站着一个阴森的黑影。

    那黑影似乎蒙着脸,身上穿着一袭的紧身黑衣,身段玲珑起伏,胸前一颤一颤的。

    夜里看来,有种莫名的诱惑味道。

    是个黑衣女子?

    忽然,两道寒光,从黑影的脸上照了下来。

    那个黑衣起伏的女子身躯上,似乎有种极其诡异的气息,隐隐蒸腾了出来。

    是邪气,或妖、或鬼。

    赵寒心头一动。

    一个蒙面女子,身有妖鬼之气。

    “女鬼沉江”?

    难道,今晚小寒爷我竟然这么幸运,这沉船案的“正主”,竟然就在我眼前出现了?

    好极!

    赵寒身上玄光一起,就要顺着柱子攀上屋顶。

    “赵法师!”

    身后,一个人影冲了出来,正是李希愚的手下柳孝岩。他手拿长戟,那张半边狰狞的脸上,神色非常严肃:

    “赵法师,练武房被烧了,李大人唤你去侧院,就现在!”

    赵寒就这一下分神,回头再一看。

    屋顶上,空空如也。

    那个黑衣女子的身影,连同那股邪气,已经消失不见了。

    只是一刹那,就已经完全隐遁无踪。

    好快的身手。

    “赵法师,”柳孝岩望了眼空空的屋顶,“您在看什么?”

    追是肯定追不上了,眼下,救火要紧。

    “柳参军,咱们走!”

    赵寒身形又是一动,柳孝岩快步跟上,两人同时往火光漫天的侧院,飞奔而去。

第357章 这房子是谁烧的

    李府侧院里,火光冲天。

    那间白墙灰瓦的练武房里,火势凶猛,浓烟大散而出。

    奴仆们拿着水桶,又不敢太靠近,只能远远地泼水。

    洛羽儿不断来回飞奔,把一桶桶的水往上浇着,萧寻和姜无惧也都在帮忙。

    李希愚站在院中,望着已被大火吞没了的练武房,神情严肃之极。

    人影一动,赵寒来到了。

    “李大人,”他望着练武房,“卷册都在里头?”

    李希愚点头。

    “有人看到是谁放的火么?”赵寒道。

    李希愚摇头。

    “那是谁,第一个发现火情的?”赵寒道。

    李希愚正想说什么,身后,方念莺一身素衣清丽、走了上来,女管事曹惜月在旁伺候着。

    李希愚见了,关切道:

    “夫人,此处火势很大,您不要过来。”

    方念莺往着那猛烈的火势,没有一点害怕,她想了想,就道:

    “夫君,妾身都听说了。

    今晚,杜大人带了大队人马前来,而这突然间,侧院就起了火。

    这是,他们要对夫君您下手了吗?”

    李希愚看看四周,对方念莺轻轻摇了摇头。那意思是,这里人多耳杂,不宜多言。

    方念莺马上会意,不说话了。

    “惜月,”李希愚道,“刚才是你先发现的火情?”

    曹惜月的衣衫有点凌乱,好像穿得不太整齐,露出了胸前些许白白的肌肤。

    她那张美艳端庄的脸上,有些慌张的样子:

    “是的老爷,刚才……”

    曹惜月说,今晚她当值,经过侧院门外的时候,忽然闻到一股什么烧焦的味道,就走进来查看。

    她一眼就看到了侧院里,那些守院的护卫全都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练武房里,有火苗和浓烟飘了出来。

    她吓了一惊,连忙大喊救火,然后就跑出去想叫人,正好就遇上了柳孝岩。

    两人当即商定,柳孝岩立即去禀报李大人,而曹惜月则赶去知会方夫人。

    那边,柳孝岩正组织着人,帮忙救火。

    那些守门的护卫,也被转移到了长廊旁边。

    赵寒立即上前,仔细查看了起来。

    这些护卫都还是昏迷不醒,身上没有任何的伤痕,只是脸色非常苍白,口里不断冒着寒气,浑身打着颤。

    这是,被邪气侵蚀了心神所致。

    刚才屋顶上,那个黑衣蒙面女子的身上,就有一股邪气。

    看来,这练武房就是那黑衣女子烧的了。

    这练武房全是木头盖的,那些明月楼的卷册又都是纸张,火一旦烧起来,立即就会迅速蔓延开去,无法挽回。

    而且,飘过来的烟气里,隐隐还有一种火油的味道。

    怪不得,这火来得这么凶猛。

    看样子,这个下手的人是做足了准备,一心要把这里头的东西,全部烧光。

    “曹管事,”赵寒道,“您刚才发现火情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别的什么?

    比如说,一个黑衣人影?”

    曹惜月摇了摇头:

    “当时,奴婢见火这么大,就赶紧去找人了,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影啊。

    赵法师,您……为什么这么问?”

    赵寒就把刚才在路上碰到黑衣女子的事,对众人说了出来。

    方念莺秀眉一凝:

    “看来,这是有人故意纵火,烧了这练武房里的物事。

    可是夫君,此地是妾身亲自选下,作为存放那些卷册之用的。

    当时,其他人等只是帮忙搬运,卷册又都用麻袋裹得严实。除了妾身和柳参军之外,根本没人知道那是什么。

    所以,除了咱们几人之外,不可能有别人知道,那些卷册就藏在这练武房里。

    那个黑衣女子,她是怎么知道的?

    而且还知道得这么准,做了如此充足的准备?”

    李希愚望着大火,凝然不语。

    赵寒环视着在场的众人,似乎在寻找着些什么。

    而曹惜月好像并不知道,练武房里放的是什么,只是半低着头不说话。

    那边,火实在太大,柳孝岩已经开始让人隔绝火源,防止往四周蔓延了。

    洛羽儿见没法救了,抹了抹俏脸上的焦灰,走了过来:

    “赵寒,这纵火的人也太嚣张了,公然闯进府里打倒护卫,还一把火烧了这房子。

    这房里的卷册,可是案子的重要物证。

    这全烧了,那日后就算查出什么来,也没有了证据。

    这纵火的人究竟是谁,这么的狠毒?”

    柳孝岩也走了过来:

    “李大人,刚才夫人所言,属下也听见了。

    这杜松云今晚突然来访,没多久,府里就起火了。

    这火,肯定是那姓杜的派人放的。

    大人,属下这就带兵出去,把那姓杜的抓来,一审便知!”

    “柳参军切莫冲动。”

    赵寒道:

    “您说得非常有理,可眼下门外,有杜松云的数百精兵。以目前咱们府里的人手,要是这么贸然出去抓人,只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李大人……”

    他对李希愚道:

    “您刚才与杜松云谈事,谈得如何了?”

    “杜大人他走了。”李希愚淡淡道。

    众人一愕。

    看今晚杜松云的架势,那就是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怎么突然就走了?

    “大人,”赵寒道,“杜松云他的人,也全都走了么?”

    李希愚点头:

    “杜大人和令狐将军已然告辞离府,门外的兵马,很快也会撤去。”

    方念莺、洛羽儿等人都是一脸不解。

    赵寒却明白了什么。

    刚才,他离开正堂之后,李大人还留在前厅与杜松云说话。

    此后不久,赵寒就遇到了令狐德正,出手吓住他之后,就听说了后院起火的消息,就过了来。

    一进门,他就看见李希愚,已经在院子里了。

    而李大人也说,杜松云已经带人走了。

    看来,李大人他是和杜松云之间,是达成某种默契了。

    赵寒正想着,李希愚道:

    “赵法师,依您之见,这火是谁烧的?”

    面对办案证据被烧,他依然面不改色,神色淡然如初。

    “还不能确定。”赵寒道。

    “怎么不能?”柳孝岩道,“这分明就是那姓杜的做的,他故意把我们引开,然后让人偷偷钻进来放火。”

    “理是这么个理。”

    赵寒道:

    “可正如夫人所说,这卷册运送的过程,非常隐秘。

    那杜大人他怎么知道,卷册藏在这李府之中?”

    “这……”柳孝岩道,“这也许是,有人看到我们从明月楼里运了批东西回来。消息传到了杜松云的耳里,他猜出来的。”

    赵寒道:

    ”就算是这样,那他又怎么知道得那么精准,这卷册就藏在这练武房里?”

    “对啊。”

    洛羽儿想了想,也道:

    “而且,就算杜大人是暗中打探到了这个地点,那他为什么,要烧这些卷册呢?

    这可是沉船案的证据,是帮忙破案的。

    杜大人他奉旨来到扬州,也是为了破案。烧了证据,对他有什么好处?”

    柳孝岩有些愕住了。

    洛羽儿说的没错。

    虽然,这杜松云显然是要为难李大人。

    可仅就破案一事而言,他和李大人的目的都是一样,都想早日破案。

    也正因为如此,杜松云才会同意赵寒的说法,让李大人暂时留在扬州,还给了李大人一些兵马,作为办案之用。

    如今这案子,好不容易查出些证据来了,他杜松云却突然派人来烧了。

    这,不合情理啊。

第358章 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

    “除非……”

    赵寒道:

    “这些卷册里,有些什么杜大人不想让人看到的东西。”

    他想了想,对李希愚道:

    “李大人,之前在明月楼里,除了卷册之外,您还有没有带回来什么别的东西。

    又或者,什么人?”

    旁边,柳孝岩偷看了眼李希愚。

    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里。

    只有李大人和他两个人知道,当晚他们还带回了那位神秘的青年公子,关在了后院里。

    而这个青年公子的真实身份,就连他柳孝岩也不知道。

    “没有。”

    李希愚答着,神色平淡:

    “赵法师,不管如何,今日查阅卷册时,我们已经找出了线索,案情可以立即追查下去了。

    至于卷册证据被烧,日后可再想办法,找寻别的证据补充。“

    “不用了。”

    赵寒一笑,从怀里掏出了几样东西:

    “我这有。”

    那是几本卷册,正是过去几个月里,明月楼的往来账本。

    原来,刚才出来之前。

    赵寒心想这杜松云突然来访,就留了个心眼,把几本账本悄悄揣进了怀里。

    这么一来,这些盖着明月楼的印、写着“阿悉结氏行”和“延永寿”名字的,最重要的一手证据,就还在了。

    众人看着卷册,都不由得对赵寒露出了赞赏惊叹的目光。

    洛羽儿更是盈盈一笑,对少年一竖大指:

    “赵寒,还是你最机灵。

    回头,我给你做顿我刚学的三清包子,好好奖励一下!”

    羽儿做的菜,还是刚学的。

    “咳,”赵寒道,“我刚吃饱,包子这么好的东西,送大胆了。”

    那边,姜无惧刚救完火、正累得直喘气,他一听这句话,连忙摆手兼摇头。

    “对了,”洛羽儿道,“还有那本货物往来的册子,和小寻写的那张纸呢?”

    “小寻,你洛姐姐叫了,拿出来吧?”赵寒道。

    那边,萧寻也掏出了两样东西,正是那本货物记册和汇总小纸。这也是,赵寒让他帮忙拿的。

    练武房虽然被烧,但关键的证据还在,大家顿时放下了心来。

    赵寒就问李希愚,今晚杜松云来,都说了些什么。

    李希愚说,杜大人正是来问沉船案的事。

    他之所以带兵前来,那是要给我等一个隐隐的逼迫。

    杜大人说,要我等必须尽快破案,如再有拖延,便会立即将我李希愚拿下,将卫察司的兵权收回。

    这破案之事,将会由跟随杜松云来的、新任大都督府录事参军孔怀亮,接手。

    至于,今晚是谁烧的这些卷册。

    毫无疑问,就是赵寒见到的那个黑衣女子了。

    至于这个黑衣女子是谁,她背后是否还有别人指使,这些暂时都无法确认。

    可是,她所烧的卷册里,有那些黑袍突厥人、阿悉结氏行的秘密记录,还有那个延永寿的记录。

    而这些,又极可能和那个神秘的“那落迦”相关。

    所以,这黑衣女子,肯定和这些人有所关连。

    “阿悉结氏行”的情形,回头可以找哥舒摩罗那边,帮忙去查。

    而那个功曹参军延永寿,却是眼下最明显的线索,马上就可以展开调查了。

    就在众人商量之际,李府门外,一排排大都督府兵队的前方。

    杜松云端坐马上,淡淡望着府里的那片火光。

    “回衙。”他说。

    “就这么走了?”

    旁边的马上,令狐德正非常不解:

    “杜大人,咱们今晚调集这么多的兵马过来,却一个人都不抓,那这不白来了么?

    按我说,这沉船案,指不定就是这些人弄的。

    咱们这就冲进去,把那李希愚和他那帮人全部拿下、回去一审,那这案子的事,就一清二楚了。

    大人,不会是那李希愚说了些什么话,您心软了吧?”

    杜松云没有回答。

    他缓缓转头,看着令狐德正:

    “怎么,令狐将军方才履新上任,便想坐上这扬州大都督的位置,发号司令了么?”

    杜松云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一种隐隐慑人的气势。

    令狐德正连忙拱手:

    “末将不敢。

    可是,这李希愚这么的难缠,尤其是他手下的那个,姓赵的小子……”

    说起赵寒,令狐德正有些牙痒痒的:

    “这么的目中无人,真是该死之极。

    杜大人,难道咱们就这么任由他们乱来,不管了么?

    要是这么下去,那这沉船案,什么时候才能弄明白?这李希愚,什么时候才能押送京城就法?”

    杜松云望着火光冲天的李府,许多奴仆们的惊叫声,还隐隐传来。

    “《韩非子》云,”他淡淡道,“‘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

    令狐将军,您可知这是何意?”

    “末将是个粗人,”令狐德正道,“大人您问这些,不是难为我么?”

    “那孔参军,您说呢?”杜松云道。

    身旁,年轻的录事参军孔怀亮,正冷冷望着李府大门的横匾上,那个“李”字。

    “想抓大的,先从小的动手。”

    他这句大白话,显然是对令狐德正说的。

    令狐德正这下听懂了,粗犷一笑道:

    “明白了,杜大人就是高明。”

    他转头,对着府兵人马一挥手:

    “杜大人有令,起兵,回府!”

    李府门前,杜松云淡然一勒马头,在大片兵马的簇拥之中,往黑夜里的扬州城,缓缓而去。

    ……

    ……

    深夜,扬州城内,密室小轩之中,

    长长的妖鬼刻纹卧榻之上,粉袍黑影还是斜靠着,妖娆的身姿,很舒服。

    榻上放着一个鬼头烟壶,阵阵的雾气弥漫而出,整个密室里有如幻境。

    卧榻前方,站着个黑衣蒙面女子,那个高耸浮凸的女子身材,被雾气紧紧包裹着,诱人之极。

    “东西,”粉袍黑影道,“都烧干净了?”

    黑衣女子点了点头。

    粉袍黑影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划:

    “行了,去吧。”

    嗖……

    话音未落,黑衣女子的身影已经遁入了黑暗之中,雾气里,隐隐还有一丝邪气残余。

    “怎么样?”

    粉袍黑影端起了那个鬼头烟壶,闻了闻,似乎非常享受:

    “我说过,就算让他们拿了那些东西,也没用。”

    身后,密室深处。

    一个黑影缓缓现了出来,正是那个蒙面黑衣人。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么?”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冷。

    “哦?”粉袍黑影把玩着鬼头烟壶,“那你的意思是?”

    “他们,已经看过那些册子了。”

    蒙面黑衣人说着,走到粉袍黑影的身后,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粉袍黑影的眼里,似乎有道光闪过。

    “我当是什么呢。”

    他忽然又笑了,手里的鬼头烟壶缓缓升空而起,通体长出了一层,毛发一样的幽光:

    “东西都烧了,就一个人,还能翻了天么?

    你,该不会是让那赵寒吓破了胆,乱了分寸了吧?”

    蒙面黑衣人哼了一声,一转身,又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粉袍黑影一笑。

    半空中,鬼头烟壶陡然一震。

    屋内的雾气好像听到了什么召唤,瞬间变幻腾挪,在粉袍黑影的背后,凝成了一个巨大的雾气怪物形状。

    “赵寒,嘿嘿嘿……”

    那个非男非女的笑声,在密室里回转盘旋,久久不绝。

第359章 千年难得的大姻缘

    白日,扬州城内。

    小河边,游人三三两两,杨柳清风吹拂着人面,好一派春意盎然。

    赵寒和洛羽儿,走在河边的小巷之间。

    这几日来连续的紧张查案,难得有这么一点闲暇时辰,两人肩并肩、随意地走着,就像一对形影不离的人儿。

    当当当……

    几声法铃作响,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来了来了,祸福吉凶、富贵贫贱,一算知人,二算知天地,三算问古今啦……”

    前头巷边坐着一个老道士士,摇着法铃,身后竖着一面小旗,上书一个大字:

    “卜”。

    是个算命道士。

    街上的百姓们听见铃声,瞥了眼那老道士,纷纷都说着:

    “这牛鼻子老家伙怎么又来了?天天在这摆摊,嚼蛆子骗人。”

    “就是,十个人找他算十回,个个都说是状元高中、大发横财,全都是好话。

    骗鬼呢?”

    “要不是赶集没时间,还真要报个官,抓他个欺诈百姓,哼!”

    人们纷纷鄙夷着,离那算命摊远远的,摊上一个人都没有。

    可老道士却毫不介意,还是一声声地吆喝着,很卖力。

    “赵寒,”洛羽儿莹莹一笑,“我们出来这么久了,还是第一回,见有街上算命的呢。

    咱们这次来扬州,要找我的亲生父母,又碰上了沉船案的事。

    要不,咱们也上去算算近来的运数,好不好?”

    赵寒看了眼老道士,笑道:

    “好啊。”

    洛羽儿笑着一拉赵寒的袖子,两人走到了摊前。

    “道长,”洛羽儿道,“您看,可不可以给我俩算一算?”

    老道士本来吆喝得像个伙计似的,一见有人过来了,突然咳的一声,顿时变成了一位严肃端正的仙长:

    “这位小友,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您能不能给我俩算一算命。”

    嘭!

    老道士手里的法铃一下砸在桌上,拂尘一挥,搭在了他竖起的道掌上:

    “太乙无上、救苦天尊,三界堪破、怜悯世人。

    罪过,罪过。

    这位小友……”

    他淡淡瞥了眼洛羽儿,就像某位仙人瞥着个凡人:

    “你可知,你方才一言,已触犯了天条道律,会有五雷轰顶之灾么?”

    洛羽儿一愣。

    赵寒却是一笑:

    “是么?那敢问这位仙长,这姑娘她刚才就说了一句话而已。

    这里头是哪个词、哪个字,犯戒啦?”

    “此乃天机,怎可乱言?”

    老道士道:

    “贫道今日只放下一言,这位小友如此妄言,日后必遭天谴。”

    “这么严重?”

    赵寒笑道,“那敢问仙长,可有解救之法?”

    “触犯天条,本是无药可救,只是……”

    老道士瞥了眼赵寒,又瞥了眼洛羽儿,拂尘又一挥道:

    “贫道见这位小友年纪轻轻,就要遭此劫难,于心不忍。

    好吧,贫道就帮你们这一遭。

    只不过,这道法天条乃上苍之定数,要将其扭转,那也是有规矩的……”

    他咳了一声,瞥了眼桌上一个凡俗道门里,用来盛水的甘露碗。

    那碗破破烂烂的,显然用了很久都不舍得扔。碗里可怜兮兮地,放着两三枚铜钱,显然还是碗的主人自己放进去的。

    “二十文一算。”老道士说。

    洛羽儿扑哧一笑。

    她完全明白了。

    这位道长,刚才说的那一大通,原来都是为了找我们要,这碗里的“东西”啊。

    可她却也毫不在意,扯扯赵寒的衣袖,在他耳边低声道:

    “喂赵寒,这骗钱的‘命’,咱们算不算?”

    赵寒一笑,也贴在少女耳边道:

    “你管钱,你说了算。”

    老道士还闭着眼。

    可他老半天,也没听见有铜钱落碗的声音,就偷偷睁开了半只眼。

    他看见赵寒和洛羽儿正在窃窃私语,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像还有些质疑的样子。

    老道士有些着急了,又咳了一声,很严肃道:

    “好啦,贫道见你二人颇有灵根,又是诚心问道。

    十文吧。”

    二十文变十文,这一下就打了半价。

    “哎。”

    赵寒忽然叹了口气:

    “羽儿,这价也太高了。

    我看还是算了吧,反正这扬州城这么热闹,里里外外算命的一大把。

    说不定,前头还有别的摊呢?”

    “恩,”洛羽儿点点头,“走赵寒,咱们前面再看看去。”

    两人就要走开。

    “哎别呀两位客官……”

    老道士急了,什么道长仪态的也不要了,一下跳到赵寒的面前,脸上堆满了伙计一样的笑:

    “这位小兄弟,有价慢慢讲、有话好好说嘛,就这么一走了之,可不太好吧?”

    “可是道长,”赵寒道,“您这价钱,也太能赶走人了。”

    “您就说,您二位身上带了多少钱吧?”老道士说。

    赵寒伸出一个手指头:

    “一文。”

    “成交!”

    老道士立即伸了只手出来,那手上脏兮兮的,好像很久都没洗过了,还有些肉类的残渣。

    洛羽儿掩嘴一笑,从怀里钱袋的一堆铜钱里,掏出一枚放在老道士的手里。

    老道士顿时如获至宝,又吹又擦,好像那铜钱是他命根似的:

    “哎呀终于开张了啊,要再不开张,本仙人这个月可就吃不上饭咯……

    咳,噢对了,二位客官要问什么来着?”

    他小心把铜钱放进兜里,又看了赵寒两人一眼,忽然眯眼一笑:

    “明白了,姻缘。”

    洛羽儿的脸颊微微一红,显得无比的俏美可爱:

    “道长,我们不是……”

    “不用解释,懂,都懂的。”

    老道士笑着把法铃一摇、拂尘一挥,闭着眼有模有样地念着咒文,满场打起了转来。

    说也奇怪。

    本来这春日暖阳的,河边上,只有些许微风而已。

    可老道士突然这么一弄,四周小巷的丈余之内,似乎有股微微的气息,突然旋转而起。

    地面上的灰尘碎石,路旁的柳枝长叶,全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洛羽儿一愣。

    她虽然还没练成什么高深的探知法术,可毕竟修炼这化外法门,也有一段时日了。

    这股突如其来的气息,显然是某种,天地元气的悸动。

    一看这位道长的样子,就是位“摆摊胡侃挣钱”的主儿,而我俩算这个命呢,也就是图个开心罢了。

    怎么他这一通乱弄,好像隐隐的,还有化外法门的迹象了呢?

    旁边,赵寒却是双手抱头、哼着小曲,笑看着神叨叨的老道士,好像什么没有感觉到似的。

    老道这下的动静很大,四周许多好奇的百姓,都围了过来看热闹。

    当……

    小巷里,法铃一响。

    “有了!”

    老道士忽然两眼一睁,又是满脸堆笑,对赵寒和洛羽儿道:

    “二位,你俩这段姻缘那。

    哎呀,那可是千年万古以来,都难得一见的大姻缘啊。”

    虽然知道,这位道长就是胡诌诌的。

    可不知为什么,洛羽儿听了这句话,俏脸上还是微微一红,稍低了低头。

    赵寒依然笑看着老道士,一言不发。

    围观的百姓们,都禁不住凑了过来。

    不远处,路边一家客栈二楼的窗边,有个薄纱蒙面的人影,正漠然地俯瞰着这一切。

第360章 苦劫,相思

    众目睽睽之中,老道士走到了赵寒和洛羽儿的眼前。

    ““二位这段姻缘啊,算起来很大,说起来却简单,就两个字……”

    他嘿嘿一笑:

    “苦劫。”

    洛羽儿一愣。

    她好像有点没听太清楚。

    赵寒却好像认真了起来:

    “道长,这‘苦劫’二字,怎么说?”

    老道士看看赵寒两人,有些神秘地笑道:

    “‘苦劫’还不明白?

    苦,苦命的苦,劫,劫难的劫。

    懂了?”

    洛羽儿彻底愕住了。

    赵寒看着老道士,没有说话。

    “晦气!”

    围观的百姓们可都听明白了,纷纷指着老道士,骂了起来:

    “这老牛鼻子,果然是骗人的家伙!”

    “收了人钱,还说这么不吉利的坏话,呸呸呸!”

    众人都这么骂着,好像丝毫不记得了,之前他们很多人刚刚说过,这老道士总说人好话,就是骗人。

    面对这些骂声,老道士却毫不在意。

    他哈哈一笑、拂尘一挥,收起法铃和整个小摊,把那写着“卜”的小旗搭在肩上,往远处就走了。

    边走,他还边唱起了曲儿,就像一串绕口令似的:

    “苦劫苦劫,不苦不劫,不劫何以解,不苦何以甜。

    哈哈哈,哈哈哈……”

    老道士的笑声飘然洒脱,身形晃荡着,消失在了杨柳大道上,那芸芸众生之间。

    围观的百姓们骂骂咧咧着,也散去了。

    苦劫……

    不苦不劫,不劫何以解,不苦何以甜……

    洛羽儿喃喃着,老道士说的那两个字,那段小曲的唱词。

    “赵寒,”她抬头看着赵寒,”那位道长说的,是什么意思?”

    赵寒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羽儿,”他忽然一笑,“你是怎么了?

    这一文钱算的命,你也信啊?”

    洛羽儿一愣。

    赵寒转头,望向了那老道士远去的身影,喃喃道:

    “只是,这个闹哄哄的老家伙,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是,某人的那位酒肉朋友?

    不对,那家伙他可富得流油了,哪有这么寒碜。

    难不成是,他又喝酒喝破产了?

    算了。

    反正就一文钱,就当是买个乐子了,走羽儿,办案去咯。”

    赵寒笑说着,往大道的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洛羽儿看着少年的背影,还有些呆呆的。

    赵寒的话没错,这老道士那一通乱说的,肯定也没个准。

    可不知道为什么,听了道士说的那两个字——“苦劫”,洛羽儿的心里,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就好像这天地乾坤、三界五行之间,突然有个命运之石落了下来,砸在了她的心上,一阵冰凉,却又好像有些暖意。

    噢对了。

    洛羽儿想起来了。

    这次出来,他们可是要去找那个延永寿,去办案的。

    这刚一出门,无惧就拉着萧寻,说寒老弟香儿妹你们先走一步,我俩研究下那葵花肉丸,马上就来。

    然后两人就不见了。

    也是奇怪了,这小寻他平日都是冷冷的,谁都不说一句话。

    可一说到吃,他却总能和无惧凑到一块去,而且每顿都比无惧吃的还多。

    可他还是那么瘦,也真是让人大开了眼界了。

    而这次出来,鱼青花也没跟着来。

    本来,赵寒是邀请了她,入了查案小队、一同办案的。

    可因为有了李府被烧的事,还有那身带邪气的神秘黑衣女子的出现,李府这种重要的地方,还需要要有化外高人守护。

    鱼青花就毛遂自荐,留在府里守着,说是可以不用出外日晒雨淋的,对保养好得多了。

    不管了,我俩先去找那延永寿,查案要紧。

    想到这里,洛羽儿几步往前,跟着赵寒去了。

    身后路边,客栈二楼的窗前。

    那个薄纱蒙面的人影,正是白衣少女李凌若。

    她那淡然如仙的美目,一直跟随着并肩远去的赵寒两人,久久都没有离开。

    诶……

    二楼的大厅中,忽然有个喝了酒的客人,唱起了曲来。

    所唱的,正是之前在明月楼里,赵寒唱出来的那首无名自创曲:

    “阿爹养我大

    阿娘喂我粮

    阿姐送我去学堂阿爹养我大

    道上杨柳青

    秋色满衣装

    桥边见位好姑娘

    姑娘对我笑

    宛若上新妆

    一颦一笑如夏日

    两小无猜沐春光……”

    那客人的声音一听就不是什么专职歌者,又喝了些酒,声音有些粗粗的。可就是这样,这曲子唱出来,还是颇有一番意兴。

    旁边的其他客人听了,也都打着拍子,不由自主地跟着哼唱了起来:

    “哎这曲子是真好啊,随便来个人唱,都是如此的好听。”

    “这什么曲子啊?怎么我从前都没听过?”

    “不会吧?你没听说吗?

    这是前些日、明月楼的节庆大会上,一位贵客唱出来的,即席自创曲。

    当时那一唱,就是轰动全场,所有人都为之倾倒。

    那晚出来之后,大家都记住了,这四处一唱,如今在这整座扬州城里都唱开了,成了时下的名曲啦。”

    “即席自创曲?

    如此好听的曲子,居然是即席自创的?

    这贵客谁啊?是某位教坊里的大歌者么?”

    “听说,好像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没什么大来历的。”

    “不会吧?一个青头小子,就能即席写出这么好的词曲,这骗人的吧?”

    “哎这世间之大,什么奇人奇事没有?咱们啊,还是好好听曲吧。”

    “对对,你听。

    ‘我往桥边走,姑娘偶擦肩,依然昔日旧容颜’,这写的,不就是咱自己的故事么?

    真是写得太好了啊……”

    客人们纷纷议论着,在曲声中,满脸的陶醉。

    李凌若听着曲,红唇微张,也轻声地跟唱了起来。

    她的手里,还在虚空中划拨着,仿佛在弹奏一把古朴的瑶琴。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听着此曲此词。

    从前过往的一点一滴,仿佛那片片的云烟,在白衣少女的眼前,一一浮现而过。

    从小自出生以来,她是整个家族的希望,被众人捧在云端。

    她所遇到的,都是那些睥睨世间的顶尖人物,所学所见,都是这世上最渊深、最广博的学识。

    她从小到大,就被耳濡目染。

    那些声音都对她说,她所要追求的,就应该是超凡入仙、千年不朽之事。

    而世俗的种种喜怒哀乐,那些人都说,这乃凡尘琐事,根本不值一提。

    她也从来未曾直视之,就算遇见了,也是远远避开而去。

    可自从在上邽,认识了这个青衫少年以来,她却不知为何,一步步地步入了这个俗世之间。

    青玉院、明月楼,这种从前她想都不会想的烟花之地,她去了。

    女扮男装、当众弹琴,这等她绝对不会做的凡俗之事,她做了。

    甚至,从陇右到扬州,这千里之遥的路,她也跟着走了下来。

    而做这一切的时候,她甚至未曾细想,只是心念一至,就这么做了。

    这和以往的她,那位聪慧灵识、妙手神通的出尘仙子,简直就像换了个人。

    这,又是为什么呢?

    是为了,她这次出来,一直在追寻的那个最终目的。

    还是为了,那个她在半路上偶遇的,那个整日笑嘻嘻的少年?

    李凌若不知道。

    此时的她,只是这么哼唱着,无名曲里的那两句——‘一朝既相见,永世莫相忘’。

    远方的大道上,那个青衫少年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柳岸的巷陌之间。

    客栈的对面,一个酒楼二楼的某个厢房,那窗半开着。

    李玄苍一身玄色长袍,遥望着,对面楼上的李凌若。

    “阿霜,”他淡淡道,“我听说,这些天你都在找城里的那些人,查着什么消息。

    这是凌丫头让你查的?

    都查的什么?”

    身后,霜姨低头道:

    “回家主,确是十姑娘吩咐老奴去查的。

    所查的,就是那沉船案的相关事宜,还有……就是那赵寒的消息。

    十姑娘说,一切和那小子相关、对他有用的消息,都让老奴查了报给她。”

    李玄苍目光微微一凝。

    他又望了眼远处窗边,自己的女儿,那个有些出神的绝美模样。

    那唱曲的声音,他当然也听见了。

    那晚在明月楼里,那个叫赵寒的少年的种种表现,又在李玄苍的心头掠过。

    莫非,这凌丫头她,真的对那姓赵的小子……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9524/ 第一时间欣赏大唐捉妖法师最新章节! 作者:澄云生所写的《大唐捉妖法师》为转载作品,大唐捉妖法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唐捉妖法师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唐捉妖法师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唐捉妖法师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唐捉妖法师介绍:
大唐贞观年间,神秘风趣的少年法师赵寒,捉妖降魔、屡破奇案,卷入权谋大战,上斗帝王将相阴谋家,下揽江山美人眉如画,成就一代大唐神探法师传奇!(本书又名《天师奇唐》)大唐捉妖法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捉妖法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捉妖法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