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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澄云生     大唐捉妖法师txt下载     大唐捉妖法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31章 我想见一个人

    穆云行帮颜楚楚戴好头饰后,两人又情意纠缠了一番,颜楚楚就起身告辞了。

    穆云行还想留她。

    可颜楚楚说,今日是扬州本地的大节日,这明月楼里,将有一场隆重的节庆大会。

    她身为明月楼的花魁,要去做“都知”。

    所谓“都知”,就是青楼里,各种宴席大会的主持之人。

    要做这个“都知”,不只是才华容貌出众,还必须口才心思、待人接物等等,都是圆滑贯通才行。

    像这样的人物,可以算是青楼女子中的顶尖极品。

    一般一个青楼里,就只有那么一两人可以胜任。

    穆云行当然非常明白,在这明月楼里,颜楚楚是当仁不让的、“都知”第一人选。

    而且,颜楚楚除了“都知”之外,还有一个更为特别的身份,全明月楼里就只有她一人而已。

    今日节庆大会,她是非去不可的了。

    “好啊,那我倒要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大会,敢和本公子来抢你这美人……”

    穆云行笑着,放开了颜楚楚的玉手,颜楚楚起身而去。

    此时,一楼的贵客桌上。

    赵寒左右看了看,低声对洛羽儿和姜无惧道:

    “你俩就在这坐着看会热闹,哪儿都别去。

    我出去找个人,很快回来。”

    说完,他也不等两人答应,起身走了出去。

    洛羽儿有点奇怪了。

    这家伙今晚是头一回来这里,他有什么人要找?难道,又是查案去了?

    她想要跟上,可赵寒说了让等着,只好又坐了下来。

    ……

    ……

    三楼。

    贵厢的门开了,颜楚楚跟穆云行道了别,走了出来。

    门关上。

    颜楚楚往外走出几步,娇媚的笑一下不见了,神情变得冷冷的,好像一位高高在上的女尊者:

    “下面准备得怎样了?”

    黑暗处,有个门客走出来,躬身低声道:

    “回颜掌柜,一切已准备就绪,就等您了。”

    “好,你先下去开场,我马上下来。”

    “是。”

    门客说完,就走了下去。

    原来这颜楚楚,正是这扬州第一风月名楼“明月楼”的,大掌柜、主人。

    她回头瞥了眼穆云行的那间厢房,冷冷一笑,往台阶走了下去。

    一个黑影忽然走了出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是赵寒。

    颜楚楚见是个陌生人,稍稍一奇。

    这明月楼共有三楼,二楼以上都是贵客所在的地方,有护楼人守着,一般客人不能随便上的。

    而这三楼至尊贵厢之地,更是把守严密,这个青衫少年是怎么上来的?

    她脸色忽然又是一变,明艳而笑:

    “这位公子,您怕是走错地方了吧?”

    “没走错。”

    赵寒一笑:

    “您就是颜楚楚、颜掌柜,对吧?

    我就是来找您的。”

    颜楚楚一愕。

    她刚才是故意装成楼里的接纳美人,可一下子就被这少年识穿了,还把她的名字和身份都说了出来。

    要知道在明月楼,她一直对外的身份,都只是花魁而已。

    在整个扬州城里,知道她这明月楼主人身份,只有极少数几个人。

    这少年是谁,他怎么会知道?

    她又打量了一眼赵寒的青衫样子,忽然又笑了,对着赵寒轻一欠身道:

    “原来是李大人的贵客,小女子失敬了。”

    嗯?

    一眼就认出了我的身份,这位颜掌柜,可以啊。

    “颜掌柜有礼。”赵寒也笑着做了一揖。

    “先前,”颜楚楚道,“李大人派人来传话,说今晚会有他的一位好友赵公子前来,有些小事与小女子相商。

    小女子正想,李大人何等人物,这位赵公子竟然能是他的好友,不知是何方神圣?

    眼下这一见,赵公子您果然丰神俊朗,气度不凡啊。”

    赵寒一笑:

    “颜掌柜不愧是这扬州城里的‘第一都知’,几句话,就说得我这心头暖洋洋的。

    不过听这意思,颜掌柜您好像之前就和李大人认识?”

    颜楚楚浅笑点头:

    “李大人在扬州多年,一心只在为国为民之事,已是远近闻名。

    像这等风花雪月之地,大人他向来都不来的。

    小女子之所以有幸能与大人结识,也是因为在某次诗书雅集上,李大人一位画家友人的介绍而已。

    赵公子,不知今夜您来找我,可有什么指点之处?”

    “指点不敢当,”赵寒道,“我来找一个人。”

    “一个人?”

    颜楚楚媚媚一笑,长腿轻迈,朝赵寒走了过来:

    “难道,是公子您看上了楼里的哪位姑娘,想让小女子引见一二?”

    “是这楼里的,”赵寒道,“可是不是姑娘,就不知道了。”

    “那不知道此人,姓甚名谁?”

    赵寒一笑,看着眼前,颜楚楚那双明艳的眼睛:

    “他叫,‘那落迦’。”

    颜楚楚一愕。

    “那落迦?”她有些不解,“公子,这是个人名么?

    可据小女子所知,我明月楼里,并没有这么一个人啊。”

    “颜掌柜,”赵寒道,“您确定这楼里,并无此人?”

    颜楚楚点点头,没有半点犹豫:

    “这楼里上下的所有人等,全都经小女子亲自筛选过,其中,并无一人姓‘那’。

    公子,您是从哪里听说此人姓名,又怎么知道他在我楼里的?”

    赵寒看着颜楚楚的样子,捕捉着她脸上,各种哪怕一丝微妙的表情。

    “在一艘漕运的沉船上。”他说。

    颜楚楚一愕。

    她似乎没听明白。

    “在那艘沉船上,”赵寒继续道,“有一个黑色的货物袋子。

    那袋子上缝着的收货地名,就是颜掌柜您的这个明月楼。而后面的收货人名,就是那三个字,‘那落迦’。

    那可是官府漕船上的货物,一字一句,都是实打实的。

    颜掌柜,您不会跟我说,您对此毫不知情吧?”

    颜楚楚没有说话。

    “看样子,”赵寒道,“颜掌柜您是想要隐瞒了。

    好吧,那‘女鬼沉江’的案子,相信颜掌柜您也听过?

    不瞒您说,那艘沉船上的那个货物,就和这沉船案有着重大的关连。

    这官方漕船上的货物,都是统一由官府收货,然后再行分发的。

    要是有人敢不走官府的路子、自行收货和分发,那就是私运,是犯了大唐律例的。

    我本想着,私下来向颜掌柜您请教。

    希望您能念在李大人的情面上,帮忙引见那‘那落迦’一回。那么,这等私运的小事,也就你好我好,就当没看见了。

    可如今,掌柜您似乎有些难处。

    那我也只能回去跟李大人说一声,请他派漕运衙门的人来,公事公办了。

    颜掌柜,这一公一私两个法子,哪个更好,您掂量一下?”

第332章 这个比试,你敢参加么

    颜楚楚一直听着少年的话。

    半晌,她忽然又神色一变,淡笑道:

    “赵公子果然是位不凡人物。

    好,既然公子您已经查到了,又如此爽快,将选择都给出来了。

    那小女子颜楚楚,也不是个前瞻后顾之人。

    公子想让楚楚引见一个人,自然可以。

    可《礼记》有云,‘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

    公子可明白?”

    “要东西来换。”

    赵寒笑道:“颜掌柜快人快语,您请说,要什么?”

    “楚楚想让公子做一件事。”

    “什么事?”

    “比试。”

    “哦?”

    颜楚楚一笑:

    “我大唐风华,以诗书曲艺为尚。

    而入我明月楼者,更是以此为乐,奉此为尊。公子既然如今身在楼里,那也当以此应之。”

    她玉指轻抬,指了指栏杆下方,一楼的那个高台:

    “今日,我明月楼中将有节庆大会。

    会上,将有一场诗文大比试。公子您若是能从中胜出获得头名,那就说明公子你才学文采,正是翘楚人物。

    而面对这等人物,楚楚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明白了。”

    赵寒道,“那要是我输了,也就没资格在这明月楼里待着,更没脸向颜掌柜您问话了,对么?”

    颜楚楚笑而不语。

    “要是我不答应呢?”赵寒道。

    “公子一看便是诗书高品之人,还是李大人的好友,似这等小小比试,自然不在话下。

    怎么,您不会是不敢应试吧?”

    “激将法?”赵寒笑道,“可颜掌柜您别忘了,我手里,可是您明月楼漕船私运的把柄。

    即便我输了比试,照样可以以此作挟,继续问您的话。

    您就不怕,我出尔反尔么?”

    “如若公子您真要做背信弃义之人,那楚楚也无话可说。

    只是,公子想也听说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此一句?”

    颜楚楚这么笑着,那双明艳迷人的眼,颈下那片雪白柔嫩的肌肤,就在少年的眼前。

    赵寒一笑,也看了过去。

    两双眼睛近在咫尺,就这么对视着,眼神里,隐隐有一丝针锋相对的意思。

    “一言为定。”

    赵寒笑道:

    “其实我也好奇,颜掌柜您这扬州第一名楼办的,这个大比试究竟是什么。

    那位‘那落迦’的消息,就请您备好了。

    噢对了……”

    他瞥了眼,颜楚楚身后的那间贵厢:

    “能坐在那‘至尊贵厢’的里头,还是颜掌柜您亲身接待的,这怕是位非凡的贵客吧?“

    颜楚楚稍稍一愕。

    怎么,刚才自己出来的时候,这少年就已经在暗中看到了?

    难道,他看出些什么来了么?

    “楼下见。”

    赵寒笑着一转身,走下了楼去。

    颜楚楚暗自舒了一口气。

    她在这风月场里,见过无数的高官名士大人物,可谓阅历十足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和这赵姓少年见面说话,她却感到一种莫名的逼迫感,心不禁偷偷地狂跳。

    颜楚楚望着消失的少年身影,又看了眼那贵厢,一转身,往另一个阴暗的楼梯走了下去。

    ……

    ……

    明月楼一楼,宾客们把酒论诗,声浪滔天。

    一声琵琶,忽然响了起来。

    这个声音,常来楼里的恩客们都明白。

    这是楼里有大事,要当众宣讲的意思。

    今日大节,早就听说这明月楼里,要举办一次盛大之会,众人也是期待已久了。

    人们都望向了一楼中央的高台,喧闹声顿时安静了下去。

    堂内,一名长相俊秀的年轻门客走到高台前,端正道:

    “诸位,大节之日、美景良辰,当有大庆之会。

    今日扬州大节之庆,明月楼主有令,行‘曲水流觞’比试大会。“

    台下,顿时一片感叹和不解的声音。

    感叹的是,这“曲水流觞”,乃是大唐文人常见的一种比试游戏。

    在屋里,摆上一条木制的循环水道,灌满流动的水。再在里面放个装着酒的酒觞、也就是酒杯,顺水流下。

    参与游戏的人们散开,站在水道的旁边。

    那酒觞停在谁的面前,谁就是“迎觞者”。他就要当即赋诗一首,然后拿起酒觞,一饮而尽。

    这就算成功了,叫“清觞”。

    要是做不出诗来的,就算“弃觞”,那就是输了,要退出水道之外。

    然后酒觞再斟上酒,继续循环流去,周而复始。

    直到所有其他的人都输了,又或者喝倒了,剩下最后一个能一直做诗饮酒、屹立不倒的人,就是最后的胜者,又叫“获觞人”。

    所以,要参与这个游戏的人,都必须既是满腹经纶,又有杜康海量的人。

    不然,他都不好意思上场,免得惹来他人耻笑。

    这个宾客们都懂了。

    可他们不解的是,这“曲水流觞”的游戏虽然很难,可这大唐扬州之地,才华横溢又豪迈擅饮的人物,并不少见。

    正因此,这游戏在扬州才会非常盛行。

    而这明月楼历年来的节庆比试大会,其题目都是难上加难,放眼场内,都没多少人敢参加的。

    那今年的这个“曲水流觞”,会不会就太简单了点呢?

    此时,那年轻门客又说了:

    “为助诸位恩客雅兴,今夜之曲水流觞,乃有所增善。

    酒觞,依然顺水而流。

    而接觞者,却不只是赋诗一首而已。”

    “那是什么?”有宾客问道。

    “必须赋诗一首,同时即席为其配上曲调,将其唱出,然后再一饮而尽。

    是为,‘曲水流觞,诗乐共赏’。

    如此,才算‘清觞’成功。”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即席赋诗,本来就已经不容易了,但这大唐之世,还是有不少人可以做到的。

    可这次,居然还要即席作曲。

    要知道,这作曲和赋诗,可是两门完全不同的本事。

    而要能即席写出曲调,还要和所做的诗能相互配搭,那就非常难了。

    这还不算。

    这赋诗作曲的人,还要当场唱出来。

    那就是要求,这个接觞者,文才、曲艺、唱腔全部精通,而且还要心思敏捷,能够即席反应才行。

    这样的人物,可是万里难挑其一啊。

    刚刚还说,这明月楼今年的大会试题,是不是简单了些。

    原来不但不是简单了,反而难上加难了啊。

    这,还有谁敢上去献丑啊?

    台下的宾客们一片议论纷纷。

    “摆台。”

    年轻门客一声令下,锦衣美人们从两侧的门道里,鱼贯而入。

    不一阵子,台上就摆好了一条蜿蜒循环的木制水道,水道两边还有各种木制山水亭台装饰,非常的别致典雅。

    “今夜之大试,将由我明月楼的‘青莲尊者’颜楚楚,出任‘都知’。

    有请楚楚姑娘。“

    年轻门客这么一说,宾客们又是一阵骚动。

    这颜楚楚的名头,在整个扬州城里,那可真是如雷贯耳。

    当年不知多少名人雅士、公子哥儿,花尽千金万银,就只为听楚楚姑娘弹上一曲瑶琴,博姑娘一笑。

    可后来不知为何,楚楚姑娘突然就宣布闭门谢客了。

    就只在做“都知”的时候,才会出来。

    据传,她是遇上了一位意中人,所以才开始守身不外了。

    正因此,许多宾客都是慕名而来,却从未有幸见过她。

    没想到,今晚终于能一睹美人真容了。

    宾客们登时都是满脸期待。

    此时,几声箜篌,拨奏而出。

    高台后方的十余名女子乐师,琵琶筝笙、筚篥箫鼓,同时演奏了起来。

    随着曲声,八名薄纱蒙面的江南美人,缓缓行到台上,轻盈地舞动了起来。

    那曲那舞,纤柔绮丽、清新自然,又隐隐然,有悠扬苍茫之意。

    这明月楼的曲舞,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宾客们正在满脸陶醉之中,一个女声,忽然唱了起来:

    “过江南,见江南,

    春水凝碧柳画船,

    小桥听雨眠。

    却恨一曲繁华晚,

    多少英雄落寞、豪杰归隐,

    只剩那春风不拂、流水不渡,美人独凭栏,韶华一去不复还……”

    那女子的声音清亮亮的,带着吴语的腔调,既有江南水乡的飘逸清闲,又有一丝英雄恨老、美人迟暮的悲凉,直唱进了人的心里去。

    隋朝开皇之初,隋文帝制七部乐,后炀帝又多增两部,是为《九部乐》。

    这一曲,正是《九部乐》中《清商乐》里的名曲,《江南弄》。

    台下的宾客们,一个个听得都呆了。

    其中许多人,从小就在这江南扬州之地长大,经历了许多的人世风霜。

    他们一听到,那“英雄落寞、豪杰归隐”、“韶华一去不复还”的唱句,都忍不住掉下了泪来。

第333章 “都知”的风采

    洛羽儿和姜无惧听了那曲子,也是非常的陶醉。

    赵寒早就回到了桌子。

    他边听边点头,手指在桌上一下下打着拍子,每一下都和那曲乐人声,非常的契合。

    歌声这么唱着,一楼的后门一开,一个美人轻盈走了出来。

    她身着华丽罗裙、盘着美人新髻,那个娇嫩玲珑的面容和身段,有一种唯独江南女子才有的恬淡和秀美。

    那个美妙的歌声,就是她唱出来的。

    这位美人,当然就是明月楼的花魁、今晚大会的“都知“,那个隐藏的明月楼的主人,颜楚楚了。

    此时几声奏乐,曲子和人声缓缓收住了。

    颜楚楚也站在了高台上的中央,淡然俯瞰着台下的一切,有种摄人心魄的美。

    三楼上,至尊贵厢的窗打开了一些。

    穆云行俯瞰着楼下,那位万众瞩目的美人,喃喃道:

    “果然不愧是本公子的女人。”

    他这么笑着,忽然一眼瞥见了台下的洛羽儿。

    虽然洛羽儿已经男扮女装,可穆云行对她容貌的印象太深刻了,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是那位洛姑娘?

    之前,穆云行就从杜松云那里听说了。

    之前救过他们的那位赵法师和他的伙伴们,已经到了扬州。他们还阴差阳错地救了李希愚的夫人,被李希愚邀请成为了,“女鬼沉江案”的办案法师。

    不知为什么,自从那一次见面后,穆云行对这个明眸皓齿、大大咧咧的少女,就始终忘不了。

    以他的身份,在他身边出现过的所有女子,都是对他仰望攀附,低声下气的。

    即使是颜楚楚这等极品美人,始终也难逃,一丝俗世之气。

    像洛羽儿这种美貌清纯、又倔强坚韧的少女,他此生还是第一次见。

    所以,当得知洛羽儿也到了扬州,穆云行是高兴的。

    他正想着,等见完了颜楚楚这位红颜知己之后,就找个时辰,怎么去会会这个洛羽儿。

    可没想到,今晚他来会红颜知己的时候,这洛姑娘竟然也来了。

    穆云行又仔细一看。

    洛羽儿的身边,正坐着那个青衫少年赵寒。两人时不时还窃窃私语着,好像非常亲密的样子。

    穆云行眉头一皱。

    这赵寒确实是救过他的命,他也心存感激。

    可是,每次看到赵寒和洛羽儿这种熟络的样子,穆云行的心里就会升起一丝不快。

    因为,从他出生直到今天。

    他穆云行想得到的女子,没有一个是得不到的,而且每一个,对他都是死心塌地。

    这整个大唐里,又哪里有什么男子,敢和他抢人?

    可如今这个赵寒,敢和他中意的那个少女,这么的熟稔?

    “哼。”

    穆云行靠着窗边,拿起玉杯喝了一口,冷冷俯瞰着赵寒。

    二楼的贵厢里,李玄苍听完了那一曲江南弄,捋须道:

    “空灵蕴秀,是有些清商古乐的味道,只可惜,总是多了那么一丝烟尘之气。

    毕竟,只是些凡俗之乐。”

    他又瞥了眼,侧面窗边的李凌若。

    白衣少女似乎对那歌声曲乐没有一丝的动容,那淡淡的目光,依然落在了赵寒的身上。

    而赵寒呢?

    他一边和一个长相俊美的小厮低声耳语着,一边还望着台上的那个花魁美人,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李玄苍哪里知道,赵寒正在和洛羽儿说着,将要参加颜楚楚说的“比试”的事。

    他的脸色一沉:

    “好小子,竟然见色忘本,而且,还是这等凡尘俗色。

    哼。“

    另一边,苏雨童听到那“曲水流觞”的比试,双手托腮,一双长腿兴奋得点动了起来:

    “太好了,又到他出场的时候了。

    没错,就是要让这些人看看,本姑娘喜欢的人,是多么的了不起。

    对吧,摩罗?”

    哥舒摩罗淡笑点了点头。

    “诸位……“

    一楼的高台上,颜楚楚笑着对满堂的宾客道:

    “方才一曲‘江南弄’,听得可入心啊?“

    台下,众人还在陶醉着,有个公子哥儿就喊道:

    “当然,楚楚姑娘的声音,正如那山间清泉,洗吾之耳、净吾之心,诸位说对吗?“

    “对,洗吾之耳,净吾之心!“

    众人也笑着附和了起来。

    颜楚楚一笑,对那公子哥儿道:

    “只是耳和心而已么?

    那公子的身呢?”

    她那声音又软又甜,好像要把男子的魂都勾走,却又是恰到好处,没有半点下作的意思。

    那公子哥儿没想到颜楚楚会有这么一问,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颜楚楚盈盈一笑:

    “宋公子果然不愧是性情中人,开口便说、何等洒脱。

    来人,给宋公子奉上一等的'阳羡紫笋',以谢公子之美言。”

    阳羡紫笋,那可是一等的皇家用茶,就是有钱也难买到的。

    而且关键是,这是楚楚姑娘当众送的,那可是多大的一个面子啊?

    宾客们顿时一阵的羡慕。

    那宋公子也没想到,自己随兴的一句话,竟然就换了这么大的“礼“。

    他本性也是有些纯的,就摸了摸脑袋,笑望着颜楚楚道:

    “如此……如此……”

    颜楚楚掩嘴一笑,忽然朝宋公子轻一眨眼道:

    “如此什么?

    如此,公子便要留下,许身与这明月楼、与我颜楚楚,做一个常言常饮的茶客了么?”

    这话不卑不亢,带着甜甜逗笑的意味。

    宾客们听了,顿时又哄堂大笑了起来,都为颜楚楚的机智和那宋公子的纯真而笑。

    刚才听了比试规矩后,有些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又热烈了起来。

    “赵寒,”洛羽儿低声道,“这位颜姑娘可真是厉害,这么多大男子,都被她哄得团团转的。

    我今天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都知’了。”

    “怎么,你也想学学?”赵寒笑道。

    “就她?”姜无惧嘴里还塞满了食物,“算了吧,她打得人团团转还差不多。”

    “无惧!”

    “嗯,这白袍青虾仁不错,寒老弟你要不也尝尝……”

    台上,颜楚楚见场面已经活泛了起来,就笑道:

    “今晚的大会比试,是多年来,本楼设计最为用心的一场。

    而今夜我明月楼里的宾客,也是近年节庆大会里,最多的一日。

    可谓是各方才子英杰,济济一堂。

    那么就事不宜迟,趁此良辰已到,小女子在此,有请所有愿意参加今晚‘诗曲流觞’比试的宾客,上台。“

    这宾客们甚至都不用问,这个比试的胜者会有什么大礼。

    因为过往的许多年来,但凡是这明月楼的节庆大会,这会上比试胜者的大礼,都没有让人失望过。

    可颜楚楚问谁愿意上台比试,这可就不一样的。

    今年的这个“诗曲流觞”,实在是太难了啊。

    宾客们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看有谁敢上去。

    可半天了,就是没有一个人动。

    颜楚楚见这个场面,却一点也不担忧,好像一切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瞥了眼台下桌上的赵寒,笑了笑,又对角落桌子上的一个人,打了个眼色。

    那是一个长身俊秀、气度不凡的锦衣公子。

    那公子点头会意,一笑站了起来:

    “楚楚姑娘,在下朱云羡斗胆,愿应此‘诗曲流觞’之试。”

    朱云羡。

    这三个字一出,宾客们纷纷都转头望了过去,惊叹之声顿时响了起来。

    因为这个朱云羡,在这城里乃至整个大扬州的地界,都是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第334章 这彩注,你要投给谁

    据说,这朱云羡是长安人士。

    他从前曾是长安某个教坊里的教头,专门负责教导那些教坊男女诗词歌赋、曲乐音律,还有唱腔词调等等。

    能做长安教坊的教头,说明这个人的文采曲乐等等,无一不精。

    就算在整个大唐境内,都是排在前头的人物。

    后来,听说这朱云羡因事离开了教坊。

    他一路云游四方,最后到了这江南扬州之地,为扬州的风物所倾心,就留了下来。

    扬州城仿效长安,也有官府设的教坊,朱云羡就在教坊里重操旧业,做了教头。

    没几个月,他教出来的女子,马上就明扬扬州。

    而朱云羡他自己,听说更是以高亢的歌声,闻名遐迩。

    听说他能唱的高音,就跟女子一样的高,却依然带有男子的刚烈。

    而低音又能下沉到底,如深海一样的沉稳深邃。

    这明月楼乃风月曲乐之地,对这种人物,当然有诸多的需求。

    所以传闻,这明月楼的主人,私下和这朱云羡非常熟,只是这都是些传闻,没人真正见证过。

    谁能想到,今日的大会,这朱云羡竟然亲自来了。

    而且还站了起来,要成为参与这大会比试的第一人。

    老天,像这种诗曲比试,不正是为他量身准备的么?

    他既然来了,那其他人就更加不用比了啊。

    “有请朱公子上台。”

    颜楚楚说了声,一众羡慕和崇拜的目光之中,朱云羡在两位锦衣美人的带领下,走上了高台。

    “还有哪位公子愿意上台,共享此觞?”

    颜楚楚对台下的众人道。

    宾客们纷纷摇头。

    当然了,这么难的比试,还有个这么厉害的对手,谁还上去,那不就是自己找脸来丢吗?

    颜楚楚一笑,媚眼瞥了瞥台下的赵寒。

    “寒老弟,”姜无惧低声道,“虽然看在那胜者大礼的份上,我很想一把推你出去。

    可我一想起,上回在那青玉院里,咱们去查案。

    你上去赢了那曲试,结果就来了个孔原乱搞一通,我和香儿妹还都给推倒了……嗯毒倒了。

    今天你要再上去,再弄个什么大事出来,我可不想再晕一次了啊。”

    洛羽儿刚才听赵寒说了,他要参加这比试的事。

    她明白,这比试是一定要参加的,而对赵寒的能力,她也非常有信心。

    只是刚才,这宾客们议论的话,她也听到了。

    赵寒确实各个方面都很厉害。

    诗文才学就不用说了,之前那秃头人宁无相也说过,赵寒的曲子,如果认真唱起来,也是顶好的。

    可这个朱云羡不比旁人,他可真是,这个诗曲行当里的顶尖人物。

    那赵寒他这上去,胜算能有多大呢?

    她不由得有些担心,正想说些鼓励的话。

    赵寒已经站了起来,笑道:

    “楚楚姑娘,我来成不?”

    宾客们一愣。

    他们根本没想到,这种形势下竟然还有人敢应战,纷纷转头看去。

    这一看,顿时一片哗然。

    这还以为,是个什么丰神俊逸的名士应战呢,原来就是那个少年啊。

    对,他是被坐了贵客的桌子,还享用了“十珍宴”。

    可这“诗曲流觞”,比的是真才实学。

    看他那一身青衫、随意笑着的样子,就不像个才子,就更不用说什么诗曲全才了。

    就他,还敢在这明月楼里,和这大名鼎鼎的朱云羡对战?

    “喂小子,”有人忍不住道,“你这是酒喝多了,胡言乱语了吧?“

    还有好些宾客看赵寒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就能享用“十珍宴”的待遇,早就心存嫉妒了,这时候更是大声笑了起来:

    “就是,你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是个什么比试。

    你知道那台上的那位,是谁吗?

    像你这么个毛头小子,还敢上台应战?”

    “小子,你这张脸,待会可要丢了一地咯,哈哈哈哈……”

    宾客们顿时哄笑了起来,都是对赵寒的嘲讽和看不起。

    三楼的贵厢里,穆云行看见赵寒被众人所笑,就小酌了一口,似乎很开心。

    二楼,霜姨低声道:

    “这个赵寒,也真是不自量力了。”

    李玄苍漠然俯瞰着少年,什么都没说。

    那边,苏雨童小嘴一嘟:

    “哼,竟敢取笑本姑娘看中的人。

    摩罗,你马上让人下去,把那几个带头,每个给我掌嘴二十下,打到他们脸肿得说不出话为止。”

    哥舒摩罗笑着点头,可就是没动。

    他当然知道,这是小主的气话,这种形势下下去打人,这岂不是给赵寒添乱吗?

    李凌若却是神色如常。

    在青玉院里的那场曲试,她就在场,似乎对于赵寒,她一点也不担心。

    而面对那众多的嘲笑,赵寒也一点都不在意。

    他哼着小曲,在两位锦衣美人的带领下,走上了高台。

    颜楚楚又问还有哪位愿意上台,台下,哪里还有人敢答应。

    颜楚楚见状,就笑道:

    “好,既然如此,那今日的比试,就在台上的两位公子,朱公子和赵公子之间展开。

    只是,今日在场宾客众多。

    如果只是就这么在局外观看比试,岂不是稍显有些无趣了?

    诸位说,对不对啊?”

    这话,就是台下的人也可以参与的意思。

    宾客们顿时又兴奋了起来,都让楚楚姑娘快快说来。

    “为助各位雅兴,”颜楚楚道,“今夜我明月楼,特为此次比试,设了'彩筹'之举。

    将筹鼎奉上来。”

    “是。”

    台下,那年轻门客应了一声,一招手。

    八个高大壮汉,从后堂抬着两个金漆彩色大铜鼎走了出来,放在了高台的前方。

    大唐盛世,百姓生活较为宽裕,所以时时也会玩许多博彩的游戏。

    所谓“彩筹”,其实就是“押注”的雅称。

    这意思,也就是今晚在场的宾客,可以在比试的赵寒和朱云羡的身上下注了。

    “陆先生,”颜楚楚道,“你说说吧。”

    那年轻门客姓陆,他点点头,就朗声对宾客们道:

    “这左边的鼎,是朱公子的助筹,右边,是赵公子的助筹。

    诸位投彩与否,全凭自愿。

    但有一点,明月楼可以保证,诸位胜了的彩筹,一定全部赔付。

    而且,今晚所投彩筹的金额最多者,是为‘头彩’。

    夺得头彩的恩客,我明月楼也将由楚楚姑娘亲自作陪,在后船顶楼的大宴厢中,以‘燕通百馐宴’款待之。“

    这明月楼是个楼船,分为前船和后船。

    前船的三层高楼,是用来纳客和曲乐之用的。

    而后船,还有一处别致的小阁楼,专门用于款待那些难得一见的稀客。

    平日,是没有人能上去的。

    而这“燕通百馐宴”,相传是当年隋炀帝在扬州游船时,在船上摆的宫廷奢华盛宴。

    后来,江都宫变事发。

    隋炀帝被叛军所杀,他随身带的那些宫廷御用厨子,也就流落在了扬州。

    据说其中有许多人,就被这明月楼揽于旗下。

    所以,这“燕通百馐宴”比之前的“十珍宴”,要更胜一筹,乃是明月楼里的最高宴席。

    这在平时,可是再多钱也吃不到的啊。

    宾客们心想,这可太好了。

    虽然自己上不了场,但可以通过押注的法子,间接上场啊。

    一来,这说不定可以大赢一笔。

    二来,如果万一自己投的彩筹够多,夺得了“头彩”,那可就是美人美食美景还有美誉,一起抱入怀啦。

    宾客们顿时又群情兴奋了起来。

    许多人纷纷问自己桌上的锦衣美人,要了彩袋,往袋子里装入钱银珠宝之类的,就准备下注。

    那么,这台上的两个人,该投给谁呢?

第335章 丹凤金镂海棠玉梳背

    当然是投给朱云羡朱公子了。

    那个姓赵的青衫小子,一看就是要输到头抢地的,谁会投他?

    众人纷纷把彩袋抛出,落进了左边朱云羡的大鼎里,铛铛作响。

    而右边,赵寒的鼎里,一个彩袋也没有。

    洛羽儿并不喜欢博彩这种把戏,洛元堂从小就教过她,博彩害己害家。

    可她看赵寒的情形这么“窘迫“,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她马上把怀里的钱银锦袋拿了出来,那里面是她帮他们三个保管的,全部财产。

    只有二三十文不到。

    这和其他宾客投给朱云羡的金银珠宝相比,简直寒酸得不行。

    “无惧,你还有钱吗?“洛羽儿问。

    “绝对没有,我全给你了,香儿妹你别冤枉我。”

    姜无惧捂着裤腿里的某个小暗袋子。

    “无惧,“洛羽儿道,“难道你认为赵寒会输吗?你要拿出来投了赵寒,那赢了不就赚了吗?“

    姜无惧道:

    “香儿妹你没听他们说啊?

    这朱云羡,可是长安教坊的教头。

    寒老弟是厉害,可这局还真不好说,我在这博彩界也是有名头,那可不能……”

    “拿来,不然……”

    就这样,洛羽儿接过了姜无惧那一袋可怜巴巴的“私房货”,和自己的铜钱一起,抛进了右边的大鼎里。

    其他的宾客可都看见了,顿时笑话了起来:

    “看这贵桌十珍宴的,还以为至少是什么大家子弟呢,就这点家财?”

    “我就说嘛,这肯定是个低层的穷酸小子,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混进这明月楼来,还骗了这桌酒菜的。”

    “这一回,就叫他输钱输人、全盘皆输,哈哈哈哈……”

    一众嘲笑声中,台上,朱云羡打量了一眼赵寒,笑道:

    “这位赵贤弟,你当真要与朱某做此比试?“

    赵寒正哼着小曲,对那些嘲讽一点也不在意。

    “这位朱仁兄,是的。”他笑道。

    朱云羡看了眼赵寒那个几乎空空如也的大鼎,有些鄙夷地笑道:

    “所谓‘能则居之,不能则退而求之。’

    赵贤弟,实力不足,其实并不丢脸。

    只要自己承认了,回去再多用功个十余年,也未尝不能成个中上之人。

    你现在退出下去,还来得及。

    朱某在教坊里教人多了,对这些小事,是不会计较的。”

    宾客们听到了,也一同起哄:

    “就是啊小子,不行就别硬撑着,还不速速滚下来?”

    “你瞧瞧你那鼎里,只有那么些许货物,和朱兄的金玉满堂相比,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哈哈哈哈……”

    二楼,李凌若望着这一切,淡然的眉间似乎微微一蹙。

    李玄苍瞥见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性,看这样子,她肯定是想支持赵寒了。

    可因为某种特殊的缘故,她从小就远离世俗、一心修道,像这种世俗的博彩之戏,她从来没有参与过。

    这突然要让她去投彩,当然也是有些不适的。

    “阿霜,”李玄苍道,“之前我让你准备给凌丫头的礼物,一共准备了多少样?”

    “回家主,”霜姨道,“十样。您选了其中之一送给了十姑娘,只是她……”

    “拿那小鎏金盒装着的那件,去给那小子投了。”

    霜姨一愕。

    别人不知道,她可知道,那个盒子是件什么物事。

    “家主,这赵寒当众受些折辱,正好让十姑娘看清其本质,对其死心。

    您为何要把如此贵重的……”

    “为何为何,你没瞧见凌丫头那眉头啊?

    去。”

    “是。”

    霜姨身形一动,就消失了。

    另一边,苏雨童看着那些嘲讽的宾客,哼了一声,也跟哥舒摩罗说了句什么。

    哥舒摩罗吩咐了身边的胡女一句,胡女转身出了去。

    一楼台上,颜楚楚看着右边空空的大鼎,笑着对赵寒眨了眨眼。

    那意思是,赵公子,看来今晚你的胜算不大啊。

    赵寒却毫不在意的样子,似乎他一点都

    颜楚楚一笑,正想说些什么,那年轻门客陆先生走上了台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什么?”

    颜楚楚柳眉轻蹙,迅速又恢复了正常,抬头挺胸、对台下道:

    “二楼贵客,投彩。”

    宾客们一听,马上就精神了。

    这能上二楼贵厢的,都是些非凡的人物,终于看到他们出手了。

    “小子,”许多宾客又对赵寒说,“朱公子那边又要有大筹了,你就等着羡慕吧,哈哈哈!”

    台上,朱云羡笑着瞥了眼赵寒,对台下的宾客们作了一揖道:

    “承蒙诸位抬举,朱某愧不敢当。

    稍后,朱某必定以十足之诚意,将此比试赢下,回馈诸位和二楼贵宾的盛情。”

    “二楼‘白露厢’,投赵公子,五十金。”

    突然一片安静。

    朱云羡停了口。

    宾客们都觉得自己听错了什么。

    如今这大唐之世,一两金等于十两银,一两银等于一贯,也就是一千文通宝铜钱。

    五十金,那就相当于五百贯,五十万文。

    这足可以在扬州甚至长安城里,购上一个上好的大宅子了。

    这么大的价钱,居然投在了一个彩局上?

    这“白露厢”里的,究竟是什么贵客,竟然出如此的大手笔?

    而且,还是投给了那个姓赵的小子?

    “楚楚姑娘,”有人忍不住就问,“您是不是弄错了,这彩筹应该是投给朱公子的才对吧?“

    “对啊,五十金,这可是眼下最高的彩筹了。

    这贵客,怎么可能投给那青衫小子呢?”

    颜楚楚不答,继续道:

    “二楼‘鹤鸣厢’贵客,投赵公子,丹凤金镂海棠玉梳背一件。“

    空气又是突然安静。

    怎么,又一个二楼的贵客,又是投给那赵姓小子的?

    宾客里,有不少都是识货的行家,脸上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没听错吧,丹凤金镂海棠玉梳背?

    这……这可是东晋御用玉匠谢良、亲手做的珍品,是那晋明帝司马绍下令做了,送给南郡公主用的。

    听说,那南郡公主天生丽质,有倾国倾城之貌。

    可她偏偏不喜凡俗,一心想要修道问仙。

    晋明帝在所有的子女之中,对这南郡公主最为宠爱。

    他见公主一心求道,便也不加阻拦,还命宫廷玉匠倾心打造了这个丹凤金镂海棠玉梳背,作为他送与公主出家修道的认礼。

    这可是千金难求的、前朝皇家御用之物,比起那五十金来说,又是高了许多筹。

    这鹤鸣厢的贵客,究竟是何人,竟然能弄得到这等宝物?

    而且还做了彩筹,投在这青衫小子的身上了?”

    宾客们都惊诧不已,望向了二楼的贵厢,都想看看那贵客到底是谁。

    可那“鹤鸣厢”的窗又掩上了,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而另一间“白露厢”里,苏雨童正双手托腮、笑望着赵寒,没有一点害羞的意思。

    这……是个美貌的胡人姑娘?

    瞧这姑娘的打扮和出手,至少也是某位胡人豪商家的千金了。

    她,怎么会给赵姓小子下五十金的大注?

    难道,他们二人是……?

    还有,那位看不见的“鹤鸣厢”贵客,竟然也在这赵寒的身上,下了这么昂贵稀有的彩筹。

    人们禁不住纷纷转头,看向了赵寒。

    这一刻,他们发觉自己有点看不明白,这个貌似普通的青衫少年了。

    朱云羡也不由得又打量了赵寒一下。

    赵寒却没有看他,只是笑着,朝颜楚楚眨了眨眼。

    颜掌柜,承让了。

    当然了。

    刚才一进门的时候,他就仔细观察了这楼里的各个角落,二楼几个贵厢里的客人,他早就看见了。

第336章 我与你赌一个人

    本来,朱云羡的彩筹远远超过赵寒。

    可二楼那两件大注一下,赵寒的彩筹一下子,就比朱云羡的总数还要多出很多。

    这彩筹金额最多的“头彩”,也眼看要落入支持赵寒的,那位“鹤鸣厢”的贵客名下了。

    朱云羡的脸色有些难看。

    颜楚楚却没有,只瞥了眼三楼的至尊贵厢。

    她知道,以三楼那位的性子,今晚的大会,他一定不会这么袖手旁观的。

    此时,门客陆先生又走了来,声音很低道:

    “颜掌柜,三楼贵客投彩了。”

    果然。

    颜楚楚一笑:

    “不必告诉我了,你直接说吧。“

    陆先生有些犹豫,“颜掌柜,这彩筹……”

    “我让你说。”

    “是。”

    陆先生只好点点头,高声对台下道:

    “三楼‘问天厢’至尊贵客,投朱公子。”

    宾客们好像松了一大口气,顿时一片欢呼声:

    “瞧瞧,朱公子就是朱公子。

    三楼的那位,不愧是今晚最尊贵的客人,眼光就是不凡啊。”

    “那赵姓小子,你就等着吧,这一投,你那什么玉梳背的,就不算什么啦。”

    “问天厢’贵客的彩筹是……”

    陆先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明月楼都知、状元魁,颜楚楚姑娘。”

    宾客们猛地一愕。

    “陆先生,”有宾客道,“您……说什么?这三楼贵客的彩筹是?”

    “颜楚楚,颜姑娘。”

    陆先生昂首挺胸,声音朗然而清晰。

    什么?!

    这常人投彩,金银珠宝、书画琴棋,甚至各种稀奇罕见的东西,也都是见过的。

    可那都是“物”。

    这位至尊贵客,押在朱公子身上的注,竟然是个人?

    而且还是,这明月楼的花魁,楚楚姑娘?

    这……是怎么回事?

    颜楚楚微一蹙眉,望向了三楼。

    三楼窗边,穆云行露出半张脸来,笑着朝颜楚楚打了眼色。

    颜楚楚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又浅笑了起来。

    “陆先生,”有宾客忍不住道,“这是不是弄错了?这楚楚姑娘,她怎么能做彩筹呢?”

    陆先生还没开口,颜楚楚就答了:

    “怎么不能做?

    宋大人,您是觉着楚楚我,还不如那些金银珠玉么?”

    那宾客姓宋,他连忙笑着摇头:

    “楚楚姑娘说笑了。

    以您的绝代风华,这世上就算再好的珍宝,都比不上。

    如果您真可以作彩筹的话,那即便是那东晋皇室的玉梳背,也要相形失色了。

    只是,这三楼的贵客,不知是何人?

    他又有何资格,能拿楚楚姑娘您来做彩筹?”

    颜楚楚一笑,看着那宋姓宾客:

    “宋大人您是楚州录事参军,是掌管楚州一地监察弹举的,大人物。

    怎么,今夜您也要管管,小女子这身子能否投彩的事了?”

    美人的眼神带着诱惑,看得那宋姓宾客,有些不好意思了:

    “好,既然楚楚姑娘您自己都觉得可以,那我等又能有什么异议呢,诸位说对么?”

    宾客们纷纷点头。

    只是他们心里,也都存着同样的疑问。

    这楚楚姑娘可是明月楼第一人。

    自从她闭门谢客以来,不知多少高官名士花尽千金,只求见上一面听上一曲,都不可得。

    这三楼的贵客,竟然说要用她做彩筹,楚楚姑娘竟然还同意了。

    这说明,这个贵客一定是身份非凡。

    他,究竟是谁?

    不过不管怎么说,眼下这“头彩”,就非那三楼贵客莫属了。

    “还有……”

    那边,陆先生又道:

    “‘问天厢’的贵客还说,他这一注,不是与明月楼赌。

    而是与赵公子赌。”

    宾客们顿时一片讶异。

    台下,洛羽儿和姜无惧也奇怪了起来。

    “贵客说,”陆先生道,“他要是输了,那楚楚姑娘、连同‘头彩’应得的所有大礼,都归赵公子所有。

    可他若赢了,不要钱不要物,只向赵公子要一个人。”

    “谁?”宾客们禁不住问。

    陆先生转头,望向了台下桌边的洛羽儿:

    “赵公子的这位小厮。”

    那一刻,所有的目光都望向了洛羽儿。

    这一次,人们比听到以颜楚楚做彩筹,更加奇怪。

    是,这个小厮双眼又大又亮,长得确实很俊俏。可这就是个下人,还是个男的。

    这和楚楚姑娘相比,那真是天壤之别。

    用这位明月楼里的花魁,还有那“头彩”的大礼,去赌那么一个下人小厮。

    这三楼的贵客,怎么会做这么个大大赔本的买卖?

    宾客们抬头望去。

    三楼贵厢的窗,已经半掩上了,根本看不见人。

    而颜楚楚听了这个说法,心里也有些奇怪。

    她当然知道,那位穆云行穆公子,是个极其高傲和自恋的人。

    看到这样的大会,他肯定会参与。

    而他要么不投彩,要投就必然要做第一,获得”头彩“。他要的不是什么礼物,而是这种有我在场、必为至尊的意思。

    可要胜过“鹤鸣厢”贵客的玉梳背,一时间,很难找到相应的宝物出来。

    所以,穆云行才会想到了颜楚楚。

    而他肯定也是看出,这场“诗曲流觞”的比试,朱云羡必赢无疑。

    所以,他把注压给朱云羡,就根本不用担心会输。

    这些,颜楚楚刚才都想明白了。

    可她没想到的是,这穆公子居然还想通过这比试,从那赵姓少年的手里,得到一个人。

    而这个人,还只是一个小厮而已。

    颜楚楚望了过去,仔细观察着,洛羽儿的样子和行为举止。

    她可是此间老手,顿时明白了什么,浅笑喃喃一句:

    “原来,是又看上个新人了。”

    台下,洛羽儿更是奇怪。

    人是人、不是物,是有尊严的。

    三楼的那个客人,竟然拿个姑娘做彩筹来做赌,就已经让洛羽儿有些不高兴了。

    现在那人,居然还想把她也赢走。

    那是个什么人?他想干什么?

    姜无惧瞥了眼三楼,低声道:

    “香儿妹,你说那家伙,是不是看穿了你的身份,看上你了?”

    “不可能,”洛羽儿低声道,“我这打扮得好好的,怎么看得穿?

    再说,就算他看穿了,那我和他就是陌生人,他怎么敢一张口,就说要把本姑娘赢了去?”

    台上,颜楚楚笑着对赵寒道:

    “赵公子,三楼的贵客已经下了赌局,您可否应局?”

    这一下,所有人又都看向了赵寒。

    此时的赵寒,却望向了三楼贵厢的窗。

    他瞬间回想起了,之前在三楼,看见颜楚楚推门出来的时候,门里的那个身影。

    当时,门半开着。

    只仿佛看到,那是个身着锦衣的男子,其他就再也看不清楚了。

    沉船案,明月楼,那落迦,颜掌柜,一个身份非凡的人,又突然想要把羽儿赢走……

    赵寒的脑海里,各种线索飞快交连着,对耳边的喧嚣都不在意。

    看少年这个样子,那些被赵寒屡次震惊了的宾客,以为他是怕了,马上又说了起来:

    “喂,那什么赵公子,你刚才仗着有二楼的彩筹撑着,不是很傲的么?

    如今,这三楼的贵客也出手了,还是一招大棋。

    怎么,你怕了,不敢应了?“

    “就是,要不敢就早说,早点认输了事。

    你那五十金和玉梳背也算不错,就全输给我们,然后再给我等叩头认个败局,不就得了吗,哈哈哈……”

    一片嘲讽催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洛羽儿实在看不下去了,一下站了起来,一指三楼的贵厢道:

    “少爷,以您的能耐,这种‘诗曲流觞’的比试,那是一定赢的,有什么好怕的?

    跟他赌。”

    这一下,宾客们都有些讶异了。

    这小厮就是个下人,这主人家还没发话,他竟然就自己站起来,帮主人应了这局。

    这小厮,胆子是真够大的啊。

    赵寒似乎也是一愕。

    他看了眼洛羽儿,那意思是,羽儿你确定?

    洛羽儿还了他个眼色。

    当然,赵寒我还不知道你吗?你一定不会输的。

    赵寒心里莫名的一暖。

    在这世上,能有一个人,对自己如此的信任和托付,有难得?

    羽儿说得对。

    像这样的比试,小寒爷我怎么可能输?

    既然羽儿都答应了,好,那我就让你这什么朱公子,还有三楼的那位“贵客”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诗曲动人心”。

    “赵贤弟,”朱云羡又笑了,“你若是不敢应,就直说,我可以……”

    “没听刚才我家小厮说了么?”

    赵寒打断了他,对颜楚楚道:

    “这局,我应了。”

    楼里,顿时响起了一片哄然的声音。

    今晚这个“诗曲流觞”,有朱云羡这等人物到场,有无名贵客的大筹下注,还压上了这么一场以美人换小厮的赌局。

    这下,这场比试,可就好看了啊。

第337章 盛世之曲

    二楼,苏雨童拍手一笑:

    “太好了,把那洛羽儿输掉,那就不用整日碍着本姑娘了嘛。

    可是不对。

    赵寒是本姑娘喜欢的人,他怎么可能输呢?

    算了。

    还是先赢了再说,洛羽儿的事慢慢来,嘿嘿。”

    那边,李玄苍面对那什么“头彩”、“赌局”之类的,毫不在意。

    他只是淡淡一笑,望了眼侧面的贵厢。

    那里,李凌若神色淡然如初。

    她的身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琴架,一把断纹古朴的瑶琴,放在了上面。

    而楼下角落里,黑衣少年萧寻始终目光淡淡,仿佛这一切都打动不了他的心。

    台上,颜楚楚把“诗曲流觞”裁定输赢的方法,当众说了。

    因为,这是场两人之间的对决。

    为公平起见,赵寒和朱云羡两人将会轮流赋诗,并不需要“流觞”来决定。

    这“流觞”,是用来决定题目的。

    颜楚楚让陆先生下台,向宾客里的诸位名士收集了十条题目,用锦囊装着,分别放在水道的边上。

    那酒杯顺水而流,停在了哪个题目的前面,就用那题目来即席赋诗作曲,并当众唱出来。

    如果赵寒和朱云羡两人中,有一人做到了,而另一人没有,那当然就是做出来的人为胜者。

    要是,两人都做到了。

    那就等两人都唱过之后,由颜楚楚向宾客们问询,谁获得的掌声更多,便是谁赢。

    一场决胜负。

    宾客们一听,很多人都暗自笑了。

    这可太好了。

    且不说,朱公子他在技艺上,肯定比这赵姓小子厉害许多倍。

    就算有些什么差池,回头无论如何,我们都给朱公子鼓掌,不给那姓赵的鼓掌。

    那这小子,肯定就输了啊。

    “诗曲流觞,正式开始。”

    众目睽睽之中,颜楚楚把一个木制酒杯放在水道里,那杯子弯弯绕绕流了一阵,靠在了一个小弯边上。

    “觞停,开题。”

    颜楚楚说了一声。

    陆先生走过去,拿起旁边的小锦囊,打开、朗声念出了上面的字来:

    “题曰,‘人生于世,何所求’。”

    这七个字很容易懂。

    这就是说,一个人活在世上,究竟是为了什么的意思。

    如今乃是大唐盛世,常见的诗文题目,都是风花雪月、大国春秋之类,或欢娱或大气的题目。

    像这种略带愁意的题目,还真是不多见。

    “二位,”颜楚楚笑看着赵寒两人,“谁先来?”

    赵寒还没答话,朱云羡抢先就道:

    “朱某不才,愿先答此题。”

    他是长安教坊的教头,又是诗文曲乐的高人。

    平日一出场,都是花团簇拥、千人追捧,就想那天上的明星一般的。

    如今他见赵寒这么一个寻常的少年,当然一点都不放在眼里,所以就傲然地先出了来。

    而且,像这等讲求新意的比试,他先来,就可以先占去一个新意。

    “好,”颜楚楚道,“那就请朱公子先来。”

    朱云羡也不管赵寒的意思,走到了台中央,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喝彩之声

    朱云羡向颜楚楚要了纸笔,以做即席谱曲赋诗之用。

    还说稍后,还需要明月楼的乐师队,一同奏乐齐唱以做衬托。那乐谱和曲词,他会写给诸位乐师的。

    大唐的曲乐雅集上,由乐师伴奏,也是惯例。

    颜楚楚就让人备了起来。

    朱云羡拿过纸笔,稍想了想题目,就在纸上飞快地写了起来。那一笔一划写下的乐符诗篇,确是一个诗曲大师的表现。

    台下,宾客们纷纷发出了赞叹的声音。

    这朱公子,果然不愧是出自长安教坊的大家。这回,倒要看看那赵姓小子,他要怎么应对?

    洛羽儿和姜无惧当然支持赵寒,就望了过去。

    台上,赵寒不知什么时候要了张椅子,正坐着打着盹。

    众人一片心里冒汗。

    这家伙……

    洛羽儿心想,从上邽出来后,赵寒的体寒症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好了。

    可这个爱睡觉的毛病,却是一点没改,就像怎么都睡不够似的,随时都能睡着。

    可这场比试,场面这么大,还压了这么大的“彩筹”。

    他,就这么的有信心?

    朱云羡见赵寒竟然这么“轻视”自己,哼了一声,又奋笔疾书了一阵子,就把纸举了起来:

    “楚楚姑娘,朱某诗曲已成。”

    这才不到两刻的功夫,就把诗和曲全写好啦?

    有些懂行的宾客,望了望那张纸。

    那上面的蓑衣工尺谱,写的端正规谨,配的诗文句子,一字字写得也是气度雄远,显现出这写字谱曲之人的非凡功力。

    陆先生马上让人把词曲谱子誊抄了几份,拿给了台下后方的,女子乐师们。

    台上,颜楚楚见一切准备就绪,便媚然一笑,对众人道:

    “今夜我明月楼里,诗曲流觞大试,由朱公子开题。

    此题,朱公子要唱的的是……”

    她的声音忽然抬高,亮丽而动人:

    “《江南盛世曲》。”

    铮……

    一声琵琶响。

    一曲辉煌动人之乐,顿时在明月楼里响了起来。

    其中有琴瑟琵琶、鼓乐齐鸣,煌煌然,有繁华形胜之感。

    颜楚楚等人已经退到了一边,高台中央,只剩下了朱云羡一个人。

    等乐曲的小引过后,朱云羡一昂首,做了个端正歌者的姿态。他那把清亮浑厚的声音,就随着曲乐唱了起来。

    这唱的,是他写的一首七言律诗。

    这诗讲的是如今大唐盛世,这江南之地商贸繁盛,千帆齐举,万货通流。

    而这扬州城,更是水乡美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千古以降,放眼望去,这都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盛世。

    在几名女子歌者的伴唱声中,朱云羡的歌声忽而低沉稳重,忽而高亢洪亮,到后来,忽然越走越高。

    如今大唐的曲乐界里,许多人,都以能唱高音为荣。

    仿佛谁唱得越高,大家就自然地认为他的唱功越好,越是无人能及。

    宾客们只听到朱云羡的高音一个接一个,一直往上飙升着,到最后,就像高到了九霄云外,望不着边了。

    众人听到这里,都忍不住鼓起掌来,大声叫好。

    而奏乐和伴唱也随着一起,越来越响,越来越激烈。

    到最后,朱云羡用一个最高的音,大唱了一句,那声音尖如裂帛,好像就要穿透天际。

    所有的曲乐歌声,突然嘎然而止。

    唯有琵琶鼓乐的余音,还在楼里回响不绝。

    这一曲《江南盛世曲》,果然是恢弘大气,境界非凡啊。

    这一刻,明月楼里,大片的掌声和喝彩声,轰然响了起来:

    “好,真是太好啦!!!”

    “朱公子果然不愧是长安教坊的乐官,诗好曲好,这真是盛世风华、乐满天下啊,妙,妙啊!!”

    台上,朱云羡昂首挺胸,接受着所有的赞誉。

    他那个神情,就好像这比试已经不需要再比了,胜者毫无疑问就是他。

    三楼,穆云行满意一笑,啖了口小酒,望了望楼下的洛羽儿。

    这一回,你还不是本公子的了?

    二楼,苏雨童一撇小嘴:

    “切,这姓朱的有什么了不起的?

    叮叮当当的,吵死人了!”

    另一边,李玄苍面容淡淡:

    “凡俗之乐。

    只不过,这在凡俗之乐里,确实也算顶尖上乘的了。”

    他又望了眼赵寒,那家伙还在坐在椅子上打着盹。

    “哼。”李玄苍道。

    那边,李凌若修长清白的玉手,轻抚在瑶琴上,静默不言。

    楼下,姜无惧好歹也是风花雪月之地的常客,对这曲乐也是很熟悉的。

    “喂香儿妹,”他低声道,“听起来,这猪脑公子确实有那么两下子啊。

    这寒老弟他还睡觉呢,你说这……”

    洛羽儿也望着赵寒。

    她当然相信赵寒的能力,可这朱云羡刚才那一曲,确实功力非凡,这周围的宾客的反应也是非常欣赏。

    她也不免有些为少年担忧了起来。

    台上,颜楚楚媚媚一笑,似乎她也觉得,朱云羡这次赢定了。

    她轻盈走到椅子旁,笑着低声道:

    “赵公子,可已休憩好了?

    该您了。”

    这一下全场的目光,都望向了那位正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胸、闭眼悠闲打着盹的,青衫少年。

第338章 三样东西即可

    对曲乐,赵寒是打心里喜欢。

    从小备受苦难的他,在某次偶然的机会里,听到了一曲天籁。

    那就像无边黑夜里的一道曙光,照暖了少年的心。

    从此,这乐音就像长在了他的身体里一般,每回听到好听的乐声,他都会不由自主地,身心与之共鸣。

    也正因此,这么多年来。

    他跟着某人走南闯北,曲乐从未离身,还曾向各种曲乐名师请教。

    所以之前在秦安谷、青玉院里,还有平日哼的小曲,他才能有那样的表现。

    刚才朱云羡那一曲,先不论含义如何,单就曲艺来说,的确是技艺高绝、非常好听。

    所以,赵寒看似在打盹。

    但其实他是沉浸在了,那些美妙的琴瑟奏鸣之中。

    这时,全场的目光里。

    赵寒睁开眼站了起来,对朱云羡和台下的乐师们,诚挚地鼓了鼓掌道:

    “好曲。”

    朱云羡本以为赵寒会出言嘲讽,没想到竟然赞了他一句,一时有些错愕。

    可他很快反应了过来,傲慢笑道:

    “赵贤弟,你终于还是想明白了。

    见兔顾犬、未为晚也,其实认输没那么难,只要好好说出来,也就不用那么辛苦比下去了。”

    “有理。”

    赵寒道:

    “但我还有一事不明,想请教朱兄。”

    “说来,”朱云羡很大度的样子,“只要不是什么大事,为兄都可以答应。”

    “爽快。”

    赵寒一笑:

    “那请问,既然朱兄你都唱完了,那还不滚开,还站在这台中间做什么?

    等人来赶你吗?“

    朱云羡一愕。

    他还以为赵寒怕了要认输,谁知道,这少年竟然一下又“变脸”了。

    而他平日受惯了各种顶礼膜拜,突然有人让他“滚”,这脸上登时有些挂不住了:

    “你……放肆!竟敢如此言语,你……”

    “你什么?”

    赵寒淡笑着:

    “楚楚姑娘都说了,下来该我了,你却还在这儿挡着路。

    这放肆的人,是你。”

    这话倒是没错。

    规矩在此,确实该赵寒唱了。

    颜楚楚对朱云羡使了个眼色,朱云羡只好强忍着气,瞥了赵寒一眼:

    “我倒要看看,你个无能小子,能写出唱出些什么糊涂东西来,哼!”

    他走到了一边。

    赵寒一笑,走到高台的中央站定。

    台下,那些支持朱云羡的宾客们,顿时发出一片嘘声。

    “来人,”颜楚楚道,“将纸笔给赵公子拿来。”

    “不必了。”

    赵寒道:

    ”我和那位朱兄不同。

    我一不要纸,二不要笔,你们的大队乐师奏乐伴唱等等,我都不要。”

    颜楚楚和宾客们都是一愕。

    这世人唱曲,尤其是在这等大场合里,一般都像朱云羡刚才那样,有一队乐师伴奏伴唱的。

    这赵公子却说都不要了,那他唱什么?空口独唱?

    那这听起来,不就比朱公子那种鼓乐齐鸣,从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了么?

    而且,他还不要纸笔。

    那他怎么写词,谱曲?

    明白了。

    这小子肯定明知是个输,这是要放弃了。

    台下,宾客们顿时大声哄笑了起来:

    “小子,直接认输就行了,何必再弄这种花招,哈哈哈……”

    朱云羡也是一脸得意。

    颜楚楚却没有。

    经过之前的经历,她知道,这位赵公子不是个那么容易对付的人。

    “那敢问赵公子,”她说,“您究竟想要什么?“

    “我只要三样东西。”

    赵寒竖起三根手指:

    “一琴、一鼓,一位伴唱,即可。”

    就这么点?

    这人手连半个乐师队都不够,就行了?

    那词曲呢?

    宾客们都在奇怪着,颜楚楚就道:

    “好,那我即刻准备……”

    “不用了。”

    洛羽儿站了起来:

    “这伴唱,我来。”

    众人都看向了洛羽儿。

    “赵公子,”颜楚楚道,“您的这位小厮俊美非常,还有些男生女相的美色。

    她说要来给你伴唱,不知您意下如何?”

    赵寒一笑:

    “还是那句话,他说了算。”

    颜楚楚一笑:

    “好,那楚楚也想听听,您这位小厮的声音,究竟是不是那么的勾人?”

    她似乎不经意地瞥了眼三楼穆云行的贵厢,又道:

    “那鼓呢?是旁边那位俊俏郎君来么?”

    姜无惧拼命摇头。

    “本姑娘来。”

    二楼的白露厢里,响起了一阵鼓声。

    苏雨童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圆圆的胡鼓,那双白皙的手掌,在鼓身上随意拍打着。

    那一声声的鼓,清脆跳动,有种浓浓的西域风情。

    楼下宾客中,颇有些懂行的人,就道:

    “这是……突厥的萨满手鼓啊。

    那些突厥族人日常相聚之时,时常都会以此演奏,即席跳舞做兴的。

    听着声音,还有那节奏手法,这位胡人姑娘可是个鼓乐高人。”

    “赵公子您可真是人不可貌相。”

    颜楚楚笑道:

    “我就说,为何这白露厢的贵客,会对公子您投如此大的彩筹,原来是位红颜知己。

    那最后的那把琴呢?

    不会是,您又有一位……”

    她话还没说完,二楼的“青莲厢“中,三声琴鸣悠悠而起。

    这琴不是筝。

    琴体并不太大,共鸣也不太响,所以声音一般传得不太远的。

    可这琴声从二楼而来,整个一楼的宾客都听得非常的清晰明亮,这等功力,就不是一般琴师能有的了。

    那琴声还柔中带刚、悠扬绵长,一出则有百般意境,一听就是位高手所奏。

    “这琴艺可真是了得。”

    许多宾客不禁好奇了起来:

    “还有那琴的声音,高低兼备、温润浑厚,肯定是把上好的古琴。

    这青莲厢的贵客,之前投彩什么的,一直都没有动静。

    怎么这时候,突然弹起琴来了?

    而且这意思,怎么也是要帮那赵姓小子伴奏?”

    人们都望向了“青莲厢”。

    那窗边,一位俊美绝伦的白衣公子,手抚松色古琴,淡然而坐。

    赵寒当然也看见了。

    其实他本来想,那三样“东西”,请颜楚楚准备一下就好。

    他要赢下这一局,靠的是词曲和唱。

    他也没想到,自己一提要求,三位少女就相继站了出来,要为自己伴奏。

    不过,这不是更好了么?

    高台中央,赵寒理了理青衫,双手互握胸前,朝洛羽儿、苏雨童和李凌若分别作了一揖。

    这是大唐的雅集中,乐友共奏前的互敬之礼。

    洛羽儿、苏雨童和李凌若也都还了一礼,颇有翩翩儒雅之风。

    按雅集上的规矩,这敬礼做完了,下面就该开唱了。

    一众的宾客们、颜楚楚、包括朱云羡在内,心里顿时生起了个疑问。

    这赵姓小儿,临时拼凑了三位乐师,这就要开始了?

    虽说那鼓师和琴师都是高手,可这一没写词、二没谱曲的,怎么唱,又唱什么呢?

    就这样,他还想胜过朱公子的《江南盛世曲》?

    三楼,穆云行俯瞰着赵寒,手里的酒杯停了下来,眼神有些紧张了起来。

    二楼,李玄苍缓缓捋着长须、望着赵寒,目光淡然如山。

第339章 少年唱曲暖人心

    欸……

    明月楼里,高台之上。

    青衫少年缓缓抬头,一声浅唱而出。

    那声音清清亮亮的,不带一点的雕琢,有种唯独少年人才有的干净与纯真。

    一句句即兴的唱词,从他的口中,淡然唱了出来:

    “阿爹养我大

    阿娘喂我粮

    阿姐送我去学堂

    道上杨柳青

    秋色满衣装

    桥边见位好姑娘

    姑娘对我笑

    宛若上新妆

    一颦一笑如夏日

    两小无猜沐春光

    ……”

    随着少年的歌声,楼上楼下、三位少女,长琴拨、胡鼓动、人声浅吟,相继奏了起来。

    这一切,都是即兴而出,没有任何事先的安排。

    那一个个宫商角徵的音符,都在清澈的歌声、跳动的鼓乐与长吟的琴句里,自然而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犹如这春夜里,一幅宁静舒心的生活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

    这里面,没有歇斯底里的高音,没有堆叠繁杂的乐章。

    那一句句、一声声,都是那么的纯朴清净,仿佛都唱到了人的心里去。

    明月楼里,忽然静了下来。

    那些听过盛世华章后的冲动,那些世俗凡尘间的喧嚣与浮躁,仿佛都消失不见了。

    唯有楼外潺潺的流水声,春夜里的微风,在脸上耳边轻拂而过,不留一丝痕迹。

    “……

    阿爹眉眼老

    阿娘鬓有霜

    阿姐嫁入他人房

    我往桥边走

    姑娘偶擦肩

    依然昔日旧容颜

    一朝既相见

    永世莫相忘

    出走半生归故里

    相拥双目泪成行

    诶……”

    吟唱终,曲声罢。

    整个明月楼里,只剩下了少年最后的一声唱,琴声、鼓声、人声,渐渐融入了春夜,了无痕。

    整个明月楼里,一片寂静无声。

    这和刚才朱云羡唱完后的,那种哄闹和兴奋,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景象。

    是的。

    朱公子那一曲,繁华盛世,物华天宝。

    这一旦唱起来,再加上大队的器乐伴唱,堆叠在一起,确是非常的宏大壮观,让人听了振奋不已。

    而其中种种的炫技、飙高音,当时一听,也让人觉得厉害非凡。

    可是,这繁华过后,静下来细细一品。

    这所谓的“繁华盛世”,却仿佛有些飘在空中,有种离我很远的感觉。

    而这赵公子的这一首,无名之曲。

    只有一琴一鼓、一男一女两个人声,没有丝毫的纷繁炫技,就只是那么率性唱着,简朴纯真、浑然天成。

    那些唱词,也不是什么严守格律之词。

    可正因为如此,就给了听惯了那些规规矩矩的曲子的众人,一种非常新鲜的听感。

    这些词里,唱的也不是什么盛世华章。

    而就是这人世间的家长里短、柴米油盐、男女心事,你我身边的点点滴滴。

    在这里,每个人似乎都听到了自己。

    有许多宾客听着听着,还禁不住心有所感,都落下了泪来。

    朱云羡那一曲,唱的是“世”,是“他们那些人”。

    而赵寒这一曲,唱的是“人”,是“我们自己”。

    而且朱云羡开唱前,还用了将近两刻的时辰,来书写词曲,做各种准备。

    可这赵公子根本没有任何准备,就临时凑了三名乐师,上来就唱,还唱得如此之好。

    这才是真正的,即席作诗谱曲而唱。

    一时间、明月楼里,宾客们的目光都是呆呆的,好像还沉醉在赵寒的曲子里,不能自拔。

    台上,颜楚楚也呆住了。

    她身为花魁、又是曲乐高手,可谓听遍了天下名曲。

    大唐乃是盛世,所以当世的许多曲子,都是那种威武雄壮、大国春秋的风格。

    即便有写男女情事的,那也少不了,带些端着的姿态。

    像赵寒这首彻彻底底放下身段,纯真质朴、走入人心的曲子,她平生还是头一回听见。

    而且这首曲子,还是即兴而作的。

    颜楚楚愣了半晌。

    陆先生在旁边轻声提醒了一句,她才回过神来,恢复了端正神态,对台下道:

    “‘诗曲流觞’之试已毕,众评开启。

    请诸位恩客以掌声为评价,为两位公子分出胜负。

    首先,请为朱公子的《江南盛世曲》品评。”

    女子的声音,在楼里回荡着。

    一片寂静,没有任何掌声。

    朱云羡也是曲乐高人,一听赵寒唱过之后,他就隐隐感觉不妙了。

    这一看竟然没一个人给他鼓掌,他有些急了,就道:

    “诸位,已然开始品评了,还不赶快鼓起掌来?”

    “住口。”

    台下,洛羽儿道:

    “刚才楚楚姑娘说了,品评之时,参试之人不准出声干涉。

    你违规了。”

    朱云羡当然知道,可他为了赢才不管这许多,又道:

    “诸位可别忘了,在朱某的身上下的彩筹。若是朱某输了,你们也得跟着输钱。”

    “朱云羡,”洛羽儿道,“你……”

    赵寒忽然一笑:

    “羽儿,你这就不对了。

    楚楚姑娘都说了,谁要是违了规,就会被直接判输。

    朱兄明明知道这个,还要开口干涉,他这是谦虚,想直接向咱们认输投降。

    那你还拦着人家做什么?”

    洛羽儿顿时明白了,也是莹莹一笑,对朱云羡道:

    “好吧,那你就继续说,楚楚姑娘,请您听好了。”

    “你们……”

    朱云羡想反驳。

    可人家说得确实很对,他说不出话来。

    颜楚楚知道,论斗嘴,这朱云羡不可能是赵寒的对手,便打圆场道:

    “赵公子所言甚是,但朱公子的话也有道理。

    诸位恩客刚听完一曲,尚未回过神来,朱兄提醒一下,也是情有可原的。

    就不算违规了吧。

    下面,我们再来重新品评一回。

    诸位,朱公子的《江南盛世曲》,请再次认真品评,以掌声为证。”

    这意思,明显对朱云羡有所偏袒了。

    朱云羡也暗自松了口气。

    他心想,经过自己一番提醒,台下的人肯定都明白了。

    毕竟,谁会拿自己的钱来说笑呢?

    他满怀信心,傲视着赵寒。

    可奇怪的是,除了有零星几个人拍了掌,台下还是一片寂静。

    朱云羡简直不敢相信。

    他想这些人是不是酒喝迷糊了,也不顾什么规则了,又道:

    “你们,是不是都傻了?

    放着这赢钱的大好机会,你们都不要了吗?”

    “住口!”

    台下,一个文士站了起来,一指朱云羡道:

    “是,方才比试之前,我等都支持你,为你喝彩。

    那是因为你的实力。

    我等都以为,以你的名声,实力一定超凡绝伦。而这赵公子,看样子就是个闲散小儿。

    你与他比,必胜无疑。

    可这一比下来,原来,这位赵公子竟然是人不可貌相。

    他看似散漫,却才华超群。

    他刚才的那一曲,确实胜过你了。

    是,如今这个世道,人人都往钱里看,有钱不赚,都被让人称做傻和疯。

    可我大唐的子民里,也不是人人都是钱奴。

    解某一介文人,家中并不富裕,可我也绝不会为了这些彩筹,变成那种不辨是非、唯利是图的小人。

    曲子好就是好,输就是输,赢就是赢。

    诸位说,对不对?!”

    大唐,终究是个看重诗书风骨的年代。

    而能来这明月楼里的,就更是些有见识、有气度的人物。

    之前,他们对赵寒的各种鄙夷,那是真的以为这小子不行,还打肿了脸上来充门面。

    可这一比下来,谁行谁不行,已经很清楚了。

    更关键是,刚才赵寒的那一曲,着着实实地击中了他们许多人的心。

    “没错,解先生说的是。”

    许多宾客就说了:

    “君子爱财则可,岂会为财而做小人乎?!”

    “诸位,我等心胸坦荡,也无须躲躲藏藏。

    赵公子……”

    那文人解先生对着台上的赵寒,道:

    “方才,解某曾出言嘲讽公子,是解某眼力肤浅、不识高人,解某在此赔不是了。

    这一场比试,解某投赵公子你赢!”

    他向赵寒拱手作了一揖,双手一合,拍起了象征胜利的掌来。

    这一下,其余的宾客们也纷纷站起,向着赵寒拱手作揖,鼓起了掌来。

    一时间,整座明月楼里,无数的掌声轰鸣而起。

    如雷般的掌声之中,赵寒站在高台中央、淡然前望,正如他刚才那一曲所唱的那样,不悲不喜、宠辱不惊。

第340章 宴席生变

    二楼,苏雨童放下了胡鼓,双手托腮、盈盈笑道:

    “摩罗你看,我就说吧。

    赵寒是本姑娘喜欢的人,他一定会赢,而且还会赢得漂漂亮亮的呢。”

    另一边,李凌若坐在琴前。

    她望着正在受众人膜拜的赵寒,目光里,掠过一丝淡淡的嘉许之意。

    楼下,洛羽儿呆呆地望着台上,那个英姿朗然的少年。她那张清纯俊俏的少女脸庞上,有种发自内心的欣喜。

    二楼,李玄苍望着赵寒,脸色有了些缓和,捋须一笑:

    “还算有些意思。

    阿霜,看来凌丫头能看上的人,还是有那么两下子的。”

    “家主说得是。”霜姨低头道。

    台上,颜楚楚见事已至此,也别无选择了,只好端正道:

    “本次‘诗曲流觞’大试,胜者握觞人是,赵公子,赵寒!”

    台下,顿时欢声雷动而起:

    “赵公子,赵公子!!”

    那位长安教坊的教头朱云羡满面死灰,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了,灰溜溜地走下了台去,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三楼,穆云行俯瞰着这一切。

    本来,他想借着这盘必胜之局,一举将头彩、面子,还有那位最重要的少女洛姑娘全都拿下,成为今晚这明月楼里,最为耀眼的人物。

    可谁知,事情竟然最终会演变成这样。

    他这一次,是输了头彩、输了面子,就连他那位名震扬州的花魁美人、红颜知己颜楚楚,都输给了那个青衫少年,赵寒。

    真可谓弄巧成拙,满盘皆输。

    本来以穆云行的性子,当场就不会善罢甘休。

    可他毕竟是个非常的人物,什么叫时机和进退,他从小就已经懂得。

    如今这个形势,他深知自己决不能轻易暴露身份,所以这口气,他只能忍了。

    “哼。”

    穆云行冷哼一声,嘭的一声,窗户狠狠地关上了。

    高台上,赵寒笑看着颜楚楚道:

    “既然是在下赢了,那楚楚姑娘,这答应了的大礼,还请别忘了哦。”

    颜楚楚知道,赵寒说的,并不是这比试的大礼。

    而是之前在三楼,他问她的那个问题,让她引见的那个人:

    “那落迦。”

    可在其他宾客听来,赵公子就是想要那“燕通百馐宴”,还有三楼的贵客输给他的、这位明月楼的第一美人,颜楚楚了。

    “好,美食呈贵客,才子配佳人。

    楚楚姑娘和赵公子,那就是绝配,好,很好,哈哈哈……“

    宾客们纷纷鼓掌大笑。

    “这小子。“

    二楼,李玄苍刚有些好转的脸色,又是一沉:

    “竟敢公然一脚踏两船,哼哼,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另一边,李凌若却丝毫没有在意。

    在上邽,她曾和赵寒一起,有过那许多的经历和遭遇。

    她知道,他绝不是那种人。

    而之前,霜姨也已经在扬州城里,利用他们家族的人脉眼线,广为探听消息,也已经跟她禀报过了。

    她已经知道,赵寒已结识了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李希愚,并成为了那“女鬼沉江案”的办案法师。

    所以,他今晚来到这明月楼,绝不是为了参加比试,为了什么大礼。

    今晚他这一趟,一定和那个案子有关。

    楼下,比试已罢。

    赌局该赢的赢,该赔的赔,这都不在话下。

    颜楚楚则去往后船,准备“头彩”大礼的宴席去了。

    赵寒回到桌上,受到洛羽儿和姜无惧一通的欣喜“围攻”。

    其他宾客也纷纷上前,询问赵寒的背景来历,都想结交这么一位才华横溢的少年公子,做朋友。

    赵寒是来办案的,当然不能随便透露身份。

    他就随意说了个身份,再一一向众人道谢。

    过了一阵,门客陆先生走了过来,恭敬说道,后船宴席已经备好,有请赵公子前往赴宴。

    赵寒这才得以从众人的簇拥中,走了出来。

    他在洛羽儿和姜无惧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又再多谢了众位宾客,就跟陆先生往后船而去。

    而角落里,黑衣少年萧寻一直静静坐在那里,眼神清清淡淡的。

    刚才一切的曲乐喧嚣,似乎都和他无关。

    只是,在刚才洛羽儿起身为赵寒伴唱的时候,有那么一瞬,他曾经注视着少女,久久不离。

    他腰间的那把薄鞘,在灯光下,时不时也泛出了点暗光来。

    ……

    ……

    明月楼的后船上,有一座小阁楼。

    和前面高楼的高耸雄伟不同,这座小阁楼并不太高,正好凭栏对江,景致非常的好。

    这楼里,也没有高楼里的人头汹涌,显得非常清静别致。

    一个锦衣美人提着灯笼,带着赵寒,走到了楼上的一扇木门前。

    “燕通百馐宴已然在席,楚楚姑娘也在屋内等候了。

    赵公子,有请。”

    说完,锦衣美人轻一欠身,就走了。

    赵寒看了看那门。

    那是扇紫檀木门,门面上雕的是扬州二十四桥的风光,雕工非常精致,一看就是大家手笔。

    门里,有些许灯光和阵阵香味,透了出来。

    而此时,那位明月楼的第一美人,应该正盛装而坐,等着他的到来。

    可这些,赵寒都不放在心上。

    他今晚做了这么多的事,目的只有一个——“那落迦”。

    那个黑色袋子写得明白,收货地就是这明月楼。

    这颜楚楚身为明月楼的掌柜,那这位收货人“那落迦”,颜楚楚一定认识。

    而这个“那落迦”,和黑色袋子里的货物、那些黑火药、神秘的黑袍身影,甚至和那个“女鬼沉江案”,一定有着重大的关连。

    赵寒推开了门。

    眼前是一个别致的宴厅,四支红烛高悬,灯火通明。

    厅里的一张酒桌上,百样精致美味的名菜,摆成了非常精致的形状,玲琅满目,色香味俱全。

    桌上,还有个粉色小袋子,颜色清淡而素雅。

    袋子的面上,写了一列龙蛇飞舞的草书:

    “宴席已齐,赵公子请启此信、即为开席,楚楚笔。”

    这是颜楚楚留下的信。

    有点奇怪。

    刚才颜楚楚在所有宾客的面前,亲口说过。

    她说既然赵公子胜了,她定当如约而行,将会亲身作陪,以大礼相迎。

    而私底下,她也早就答应了,要对我说出那“那落迦”是谁。

    那么按理说,颜楚楚她应该早就准备好了,在这里等着我才对。

    可如今这屋里没有一个人,只有这封信。

    难道,这颜楚楚是做贼心虚,怕被我问出什么来,所以躲起来了?

    那她留这封信,又是什么意思?

    赵寒左右仔细看了看。

    四周的墙壁上,有一大圈的锦缎高帘挂着,帘上绣着各种江南水乡美景,美轮美奂。

    其他,就没有什么异样了。

    赵寒看了半晌,又看了看那封信上的字,伸手拿了起来。

    噗!

    一阵迷烟,突然从信里喷了出来,笼罩了少年的脸!

    赵寒似乎也没有想到,身子几下摇晃,噗地趴在了桌上不动了。

    呼……

    一阵江风,从阁楼的窗户吹了进来。

    烛火顿时摇曳了起来,让这个清雅的宴席房内,突然显得有些阴森。

    四周,那圈高帘一翻,七个黑袍蒙面的身影,从后面走了出来。

    其中为首的一个,是个蒙面黑衣人。

    他缓缓走到了摆满美味佳肴的桌前,伸出一只手,从一道名菜“水晶玉色肴”里拿起了一块肉,放在眼前看着。

    嘭……

    那盘里的整道名菜,突然爆了开来。

    那些肉碎好像被什么牵引着,一点都没有往外溅开,而是整齐地落在了盘里。

    那些玉色透亮的肉色,全都变成了一种焦炭般的黑色。

    蒙面黑衣人手里的肉,也化成了焦灰:

    “去看看。”

    身后,一个黑袍人缓步走到了赵寒的身边。赵寒趴在桌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黑袍人仔细看了一阵,对蒙面黑衣人点了点头。

    蒙面黑衣人望着赵寒,目光阴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半晌,他冷冷道:

    “杀了。

    再把这明月楼和后船的账库,全部烧掉。”

    黑袍人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把奇形的黑色短刃,口里默念咒文。

    一层暗红光芒,在那短刃上升了起来,对准赵寒的脖子,猛烈割了下去!

    嗖!

    黑袍人忽然觉得手上一紧。

    一只少年的手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玄光不断流出,把他手上和身上的暗红光芒,全都压制住了。

    那把短刃,怎么都割不下去了。

    眼前的桌上,赵寒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淡笑地看着黑袍人道:

    “终于舍得出来了?”

第341章 一剑断人肠

    蒙面黑衣人目光一冷。

    似乎,他没有想到少年竟然能醒过来。

    赵寒牢牢地抓住那个黑袍人,看了眼那个大宴席,对蒙面黑衣人笑道:

    “知道为什么,这叫'燕通百馐宴'吗?

    蒙面黑衣人不答。

    “‘百馐’,”赵寒道,“就是一百样天下美食。

    而这‘燕通’呢?

    燕,燕乐也,是前隋就定下来的九部乐之一。

    通,就是‘曲乐歌舞皆通’的意思。

    所以,这‘燕通百馐宴’,就是个吃着百样美食,听着小曲、看着姑娘们跳舞的宴席。

    这‘百馐’是在了,可那弹琴唱歌跳舞的姑娘们呢?

    我看,是让老兄你给抓起来,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吧?”

    赵寒又看了看掉在桌上的那封信。

    显然,刚才他早就看出这信有问题,所以暗中运气屏息,根本没被迷烟迷倒:

    “颜掌柜是宴席的操办者,她当然知道这一点。

    所以没有曲舞在,'宴席已齐'这四个字,她是绝对不会写的。

    还有,虽然这草书写得是真不错,龙行虎走、颇有气势。

    可这一看,就是个男子的手笔。

    颜掌柜这么一位艳绝扬州、温婉可人的大美人,能写这样的字?

    我说,你们这队伍里,是真缺读书人啊。

    好了。

    看这样子,那晚在山阳渎的河底袭击我的,就是你们的人了。

    说吧,你们拉走的那个黑色袋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你们和那‘女鬼沉江案’,究竟有什么关连?

    那个'那落迦'……”

    赵寒直视着蒙面黑衣人,目光突然锐利如刀:

    “是不是,就是你?”

    蒙面黑衣人目光阴冷。

    他忽然一招手。

    身后,五个黑袍人的手里,也都出现了那个奇形短刃,一层暗红如火的异光,在刃上升腾而起。

    没错了。

    这正是那晚在河底,袭击我的那些黑袍人的法门。

    赵寒盯着那件奇异兵器,那种诡异的红光。

    这究竟是,哪门哪派的法术?

    怎么一时间,我竟然想不起来了?

    赵寒思考着,手里的玄光突然一耀。

    被他抓住的黑袍人突然觉得,浑身好像被一万根针扎着一样,闷哼一声,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

    “很疼对吧?”

    赵寒笑着,玄光不断放出,对着蒙面黑衣人道:

    “喂,你这位手下叫疼呢。

    你就忍心这么看着,不过来救救?”

    蒙面黑衣人没有说话。

    他冷冷看了眼,被抓住的那个黑袍人。

    黑袍人似乎立即明白了什么,口里突然咀嚼了一下,脑袋一歪,整个人软软倒在了桌上。

    一股黑血,从他蒙脸的布里流出来,发出阵阵的腥臭味。

    赵寒本想抓个活口,还用他来引诱其他的黑袍人过来。

    可没想到此人如此狠辣,一下就自尽了,他甚至连阻止都来不及。

    原来这些人,嘴里都藏了断肠毒,随时用来自杀。而那晚在运河上,那两个黑袍人为了炸死赵寒,也是不惜自炸。

    这个蒙面黑衣人,对自己手下的性命,就像是对草芥一样的无情。

    果然是一群狠人。

    好,这下,我可知道你们嘴里藏毒了。

    等小寒爷我再抓你个活的,掐住了嘴,再来审问。

    赵寒放开了那具尸首,看着蒙面黑衣人:

    “来吧。”

    “杀。”

    蒙面黑衣人冷冷说了一个字。

    身后,五名黑袍人的身上,暗红光芒突然升腾,和那把奇形短刃一起,化作五道红色虚影,往赵寒疾刺而来!

    赵寒淡淡一笑,忽然喝了一声:

    “羽儿、无惧,进来!”

    嘭!

    身后,厢房大门被一踢而开。

    早就在外面等候多时的洛羽儿和姜无惧,冲了进来,两人大刀和长锥在手,玄光烨烨。

    赵寒掐诀念咒,流金的光形岩石,顿时覆盖了他的双臂。

    他和洛羽儿、姜无惧三人一起,往五名黑袍人攻击而去!

    八个身影顿时战成一团,暗红光芒和各种玄光,碰撞、飞溅!

    那些黑袍人显然也是化外高手,其中三个缠着赵寒,两个分别和洛姜两人对战。

    激战之中,嘭的一声!

    一个黑袍人被赵寒一击打中,整个横飞了出来。

    他几下翻滚而起,吐了一口鲜血,正想又再上前。

    蒙面黑衣人忽然给他打了眼色,又看了洛羽儿一眼。

    黑袍人顿时明白了。

    经过这几轮较量下来,很明显,赵寒三人之中,以那个手持大刀的美貌少女的法力最弱。

    只是她有一股非常奇怪的猛力,再加上那青衫少年时不时给她帮衬一二,所以她才勉强和那个黑袍人打个平手。

    蒙面黑衣人的意思很明白,先攻其最弱,将其打倒。

    然后就可以五人围攻两人,胜券在握了。

    嗖!

    黑袍人的手中,奇形短刃上的光芒烧成了一团暗火,整个人化作一道红影,往洛羽儿的背心烧去!

    洛羽儿正在和另一个黑袍人对战,根本来不及顾及背后。

    赵寒见了,泛金的玄光岩石一震,把围攻他的两名黑袍人全部震开,往洛羽儿这边飞奔而来!

    空气中,寒光突然一闪。

    一道凛冽的暗蓝色光芒,犹如一把利刃,划破空气而生!

    滋!

    一道血箭,从那个偷袭洛羽儿的黑袍人的身上,飞溅了出来。

    黑袍人的上半身忽然一歪,和下半身分离了开来,像个大肉块似的斜飞出去,掉在地上不动了。

    洛羽儿的身旁,黑衣少年萧寻,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

    他柔弱清美的面容上,目光冷冷。

    他握着一把薄薄的白色长剑,剑身上,一层暗蓝光芒隐隐而动。

    刚才那一剑,实在太快了。

    敌人的鲜血,甚至都没来得及沾上剑身,就全部往外喷了开去。

    赵寒目光一凝。

    这并不是因为,这黑衣少年居然也是个化外高手。

    其实这一点,早在当初运河的船上,这少年第一次的出手,赵寒就看出来了。

    赵寒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萧寻这一出手就把人身割断的招数,还有他那把怪剑上,那层暗蓝色的光。

    这些,都似曾相识。

    “哇,好热闹啊今天。”

    门口传来一声娇笑,一个年轻道姑走了进来。

    正是那位不见了多日的,鱼青花。

    “怎么赵师弟……”

    她依然那么甜甜地笑着,凤眼如丝:

    “才几天不见,你竟然跑到这里来,找人打架练手啦?

    这可是大名鼎鼎的明月楼,你这个样子,可是要对不起这楼中的风花雪月,这满桌的百味珍馐的哟。”

    这一下,赵寒这边突然从一个人变成了五个人,而且个个都是化外修士。

    而黑袍人那边,却已经少了两人,只剩下了五人了。

    形势,一下发生了大逆转。

    蒙面黑衣人却目光冷冷依然。

    嘘……

    他的嘴里,忽然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某种哨音。

    剩下的四名黑袍人一听,身影忽然一闪,背对背地站成了一圈。

    他们的身上,暗红光芒嗖地汇聚在一起,又全部消失了。

    与此同时,蒙面黑衣人的身形,突然像鬼魅一样飘了起来,飘到了厢房对着江的那扇窗边。

第342章 灵鸟罡风

    洛羽儿一震巨刀,姜无惧提起大铁锥子,萧寻目光冷冷,鱼青花甜甜笑着。

    赵寒没有动。

    他凝视着站在中间,被他们包围着的,那四个黑袍人。

    这四个人的黑袍是紧身的,可在他们的背后,似乎都凸起来了一大块。

    刚才对敌的时候,瞬息万变。

    赵寒虽然也看到了这个,但当时以为这只是些背上的行囊之类,并没有太多留意。

    如今一看那个样子,他猛然警醒了起来。

    此时的屋里,隐隐散出了一种刺鼻的臭味。

    赵寒顿时想起了,那晚在河面上,追击那两个黑袍人的遭遇。

    就在此时,那四个黑袍人,每个人的手里都多了一条黑黑的绳索,绳索上满是油腻腻的黑油。

    他们的另一只手里,都拿出了一个火折子。

    “是黑火雷,他们要了炸这里,立即离开!!”

    赵寒一下跳到洛羽儿等人的面前,把他们挡在身后。

    姜无惧早就听过那晚的遭遇,洛羽儿更是亲眼所见,知道这黑火雷的可怕威力。

    “赵寒,”她就道,“那你也赶紧走!”

    “来不及了,我一定捉个活的,不然这线索就要断绝,你们马上走!”

    赵寒把洛羽儿、姜无惧和萧寻都往后一推,推到房门外,又道:

    “鱼师姐,你也走!”

    鱼青花没动。

    那边,四个黑袍人的火折子都打着了,对准那条黑色绳索,点了过去。

    鱼青花的凤眼忽然一笑。

    背上的剑鞘里,那把紫色怪剑不知何时已经出了鞘,握在了她那只修长光滑的手里。

    “疾。”

    鱼青花淡淡一声。

    怪剑之上,一阵紫色玄光忽然升起。

    整个剑体旋转而上,在屋顶半空,转成了一片紫黑色的浓云。

    浓云之中,一道无量玄光耀眼而出,化作了一只紫色无足灵鸟,覆盖了整个屋顶上空!

    那边,黑色绳索已经被点燃了,正往黑袍人背后那个凸起的大块烧过去!

    半空,紫色无足灵鸟忽然双翅大展、一声长鸣,喷出了一道无比凛冽的罡风!

    呼!!

    四条绳索上的火星、连同绳索本身,全部被吹灭了,变成了粉末飘散!

    四个黑袍人几乎同时感到,身上好像被无数把尖刀刺入的剧疼,全身的经脉好像都要被撕裂,从身体里脱离开来一样。

    噗!!

    四人同时喷出一大口鲜血,分别往四角倒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上落地,无声无息了。

    赵寒看着这一切,只是稍稍一愕,目光马上一转,看向了窗边的蒙面黑衣人。

    蒙面黑衣人也看到了,自己的计划即将成功,却突遭惨败的这一幕。

    可他只是冷冷望了赵寒一眼,身形一飘,像鬼魅般飘出了窗外,往船外的江面落了下去。

    赵寒迅速反应了过来,几步冲到了窗边。

    夜色下,船外的江面上,水波缓缓散去。

    蒙面黑衣人的身影,消失了。

    身法诡异迅疾、来无影去无踪,这个蒙面黑衣人,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

    赵寒一转身,看向了堂内。

    半空,紫色无足灵鸟和浓云都消失了,只剩下了些淡紫色的霞光烟气,在整个屋内萦绕着。

    鱼青花淡笑而立,那把紫色怪剑,不知何时已经收回了她背后的鞘中。

    墙边,四个黑袍人的身上。

    所有的穴位都爆开了一个个的血孔,刚才那无足灵鸟喷出的玄光罡风,一下就把他们的经脉全部吹断了。

    这四个人,都是厉害的化外修士。

    所以刚才,他们才能和赵寒等三人僵持了那么久。

    而鱼师姐就是随手的那一招的法术,就把他们全部灭了。

    这是何等强横的法力?

    此时,四个黑袍人之中,有一个的身体,忽然微微抖动了一下。

    还活着?

    不错,刚才对战中就看出来了。

    这四个黑袍人之中,就以此人的法力最高,所以在鱼师姐一击之下,还留有一口气。

    很好。

    赵寒立即朝那黑袍人走了过去。

    将要走近,黑袍人突然一下弹地而起,手中奇形短刃脱手而出,往赵寒的脸上旋转袭击而来!

    赵寒侧身避过。

    黑袍人趁机一转身,往厢房门口飞奔而出。

    此时,门口突然闪出了一个身影,大喊一声:

    “我看你往哪儿逃!“

    那身影的手上,一把亮晃晃的胡刀,一刺而出!

    黑袍人全身经脉已断,早就没了化外法力,只是拼着最后一口气,想逃出去。

    万没想到,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敌手。

    噗!

    胡刀正正刺中了黑袍人的心脏,一道血雨喷出,黑袍人的身躯一软,倒地不动了。

    门口,那身影一口把胡刀上的血吹掉,收刀回鞘:

    “哼,敢用暗器袭击本姑娘喜欢的人,找死。”

    这身影,正是那胡族少女,苏雨童。

    赵寒走了过去,俯身一摸黑袍人的气息。

    彻底断气了。

    他一把扯开了那人的蒙面头套。

    那是一张高鼻深目的男子的脸,嘴里淌血,满脸已经变成了苍白。

    是个胡人。

    而且看这样子,应该是西北那边的。

    赵寒想了想,把男子的右肩衣裳一下撕了开来。

    那里,男子粗糙健硕的肌肉上,纹着一只奇形的豹子,獠牙飞奔着。

    赵寒的脑海里,各种以往的记忆翻飞而出。

    这个纹身,应该是西突厥豹师的标识。

    难道,这些人是西突厥豹师的人马?

    西突厥以骑射立国,其可汗帐下有六十万大军,分为“侍卫之士”和“控弦之士”两大类。

    其中又各自分为三大师团,虎师、豹师、鹰师。

    虎师是可汗麾下直属,基本都是控弦之士,负责拱卫可汗牙帐,是西突厥的皇室主力大军。

    豹师则分在西突厥的国土各地,就相当于大唐各地的军府府兵一般,也是地方的主力军队,其作战凶悍、控马如飞。

    可这豹师,通常都是在西突厥国内驻扎的,最多时不时地,侵扰一下大唐的西北边境。

    而这扬州位在大唐江南之地,和西北边陲远隔千里,这些豹师的人,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而且看样子,这些人还卷入了这沉船案的事里。

    看来,这桩“女鬼沉江案”的背后,是真不简单了。

    赵寒思绪翻飞,边看着那胡人的尸首,边对旁边的苏雨童道:

    “苏姑娘,这些人好像是你的族人。

    你认识他们吗?”

第343章 围船

    苏雨童走过来,一看那纹身就道:

    “豹师?这些是豹师的人?

    这怎么会?”

    “苏姑娘,”赵寒道,“我都没告诉你他们是谁,你怎么知道他们的身份?”

    苏雨童道:

    “哦,我也是突厥人,家里做买卖时不时也会和军中的人打交道,我听说过这豹师的纹身。

    可这不对啊。

    这豹师是驻扎在我们西北的国内的,怎么会跑到这唐国的江南地界来了,还扮成了这个样子?

    他们又为什么会藏在这里,对赵寒你出手呢?”

    苏雨童似乎非常不解。

    赵寒看了看她,又仔细查看了,黑袍人的双肩、双手和脚底。

    洛羽儿等人围了过来。

    赵寒道:

    “这个人虎口有明显缰绳勒出的茧子,脚底和两侧的茧子,也很重。这说明他经常骑马,应该是豹师里的骑兵。

    可是他的肩上,又没有经常穿戴盔甲留下的压痕。

    而据我所知,突厥骑兵一般都戴轻甲。

    尤其是豹师这种地方主力军队,骑兵们一般都会经常穿甲的,对么苏姑娘?“

    苏雨童点头:

    “我们突厥族人,家家户户都养马,甲也是自家备的。

    一打仗,每家的青壮年就会一起上阵,所以军队里几乎所有人都是甲骑,步兵并不太多的。

    这人既是豹师骑兵,却又不佩甲。

    而且,我们突厥军队的兵向来都是战场冲锋,直来直去的,不会干这种暗杀的勾当。

    这些人,不像是豹师的人啊。“

    “苏姑娘,这是你们的主人,你看看,有没有可能曾经见过他们?”

    赵寒带着苏雨童,把剩下的那四具尸首的头套一一打开,都查看了一遍。

    苏雨童都不认识。

    这并不奇怪,西突厥国土幅员辽阔,有上百万的人口,很难说每个人都互相认识。

    苏雨童想了想,回头对门外的一个胡仆道:

    “你赶紧去,把摩罗叫过来,就说我有事问他。”

    那胡仆点头去了。

    洛羽儿道:“赵寒,在上邽的时候,西突厥就借兵给吐谷浑,入侵咱们的边境,还想占领陇右。

    那这一次,他们竟然都到江南来了。

    这,会不会又是他们一个大阴谋?”

    苏雨童一奇:

    “你说什么?什么入侵边境,占领陇右?什么阴谋?”

    赵寒就把之前,西突厥和吐谷浑联合入侵大唐陇右边境的事,简单说了。

    不过只是只言片语,不涉及任何的关键秘密。

    “这不可能吧。”

    苏雨童显然很是惊奇:

    “之前我还在突厥国内的时候,草原上都传遍了,说是可汗觉得连年这么打仗,对草原的子民们很不好。

    所以,可汗早就派了使节去了长安,和唐国的人修好讲和了。

    你们唐国的皇帝也答应了,两国还结为了友好兄弟。

    所以,两国边境的商贸关口又开了很多,这次我们过来走买卖,都是顺顺畅畅的。

    那可汗他怎么可能,还暗地里派人过来,做这些龌蹉的事?”

    几个人在说着。

    那边,黑衣少年萧寻的剑已回鞘,独自站着。鱼青花笑看着众人,目光在赵寒的身上打转。

    赵寒听了这些话、想了想,又去查看了一番,那些黑袍人背后的那个凸起。

    果然,里面分别都放了一个乌黑浑圆的球体。

    小心劈开球的表面,里面装的都是黑乎乎的黑火药,油腻腻的,好像还抹了一层火油似的东西。

    火药有些刺鼻的腥味,完全不知道是用什么配方制作成。

    那小球、火油、火药种种,做得都非常的细致,一看就是某位能工巧匠的手艺,一般的人绝对不可能做得出来。

    这就是那天,把两个人和整条船都炸掉的,黑火雷了。

    刚才如果不是鱼师姐及时出手阻止,这四个黑火雷一起炸了,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赵寒又想起了,河底的那个黑色袋子。

    当时那袋子的表面,也飘浮着些黑火药的粉末,袋子里的那块石头,好像也是油腻腻的。

    难道,那块所谓的“石头”,是一个更大的黑火雷?

    可当时那石头的触感,应该是一块天然的石头,和眼前这种精工制作的雷球的触感,很不一样。

    赵寒想起了,苏雨童说的话。

    没错,西突厥和大唐遣使互通友好,之前宗大人就已经说过了,确有其事。

    可这种表面和好、背地攻伐的招数,在大国之争里,是再常见不过的了。

    那么,这些突厥人,是不是就是豹师的人?

    他们会不会,就是那西突厥的可汗派过来的?

    如果真是的话,那他们运这么一大块、类似黑火雷的东西,到这扬州来,究竟想干什么?

    这些疑点,按目前的线索来看,暂时还不能破解。

    可不管如何,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肯定和那“女鬼沉江案”有关。

    是时候了。

    “羽儿,”赵寒道,“我那传信烟丸呢?”

    “在这。”洛羽儿掏出一颗圆圆的红色小丸子。

    “用吧。”

    “好。”

    洛羽儿手一挥,把红丸往阁楼外的船面上一扔。

    噗的一声,红丸落地散开,一股红烟顿时升天而起,直入半空之中。

    岸上,黑夜之中。

    李希愚长身而立,看着那道红烟,淡淡道:

    “传信已出,围船。”

    “是!”

    身后,那位兵曹参军柳孝岩长戟一挥,厉声道:

    “全军出动,把这明月楼的船都给我围住了,一个人一件东西,都不许放走!”

    “是!”

    身后,数百名扬州大都督府的兵将,齐枪正甲,跟着柳孝岩,从岸边的黑暗中冲了出来,顿时把楼船都控制住了。

    那些门客侍女和出入的宾客,都是一片惊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今晚出来之前,赵寒早就和李希愚商量好了。

    他先带羽儿几个乔装成宾客,便服进明月楼去找掌柜颜楚楚,暗中调查和审问。

    这样,就不会打草惊蛇。

    而李希愚则带着人马,在岸上埋伏着。

    等问清楚了那个“那落迦”的下落之后,赵寒就会带着洛羽儿等人,暗中把人抓拿了。

    如果成功抓住了人,那赵寒等人就会把人暗中带出来,从头到尾不动声色,不会惊动任何其他人等。

    可如果抓捕过程之中,遇到贼人强烈抵抗,又或有什么其他的突发情况,需要紧急增援。

    那赵寒就可以放出红烟信子,李希愚就会立即带人围船支援,一起抓捕贼人。

    赵寒望向了船外,那条穿城而过的大河,那个黑如铜镜的河面。

    刚才那个蒙面黑衣人,跳江遁走了。

    而在河底的那晚,也有一个黑影在水里的上方,远远监视着自己。

    这两个人,应该是同一人了。

    这蒙面黑衣人,肯定是这整件事里的关键人物。

    他是谁?

    是不是,他就是那个“那落迦”?

    还有,蒙面黑衣人刚才说的一句话,也非常的关键。

    他说杀了我之后,还要把这明月楼烧了,其中,他特意提到了一个地界——后船的账库。

    看来这账库里,一定藏着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所以他才想要烧了灭迹。

    很好。

    这就和我之前的判断,对上了。

    这明月楼既然是那个黑色袋子的转运中枢,那这楼里,一定藏着关于那个“那落迦”的,某种记录的痕迹。

    那么这个时候,李大人的那边,应该已经动上手了吧?

第344章 三楼的贵客

    明月楼一楼,大都督府的兵将们持刀拿枪,把宾客、门客和侍女人等,都看押了起来。

    李希愚缓步走了进来。

    他环顾着楼里那种奢靡豪华的景象,又看了看那些被看押着,浑身锦衣玉带的人们。

    那些因沉船案而走不了船,无工可做、甚至无米为炊的百姓们,如在眼前。

    “‘庖有肥肉,民有饥色’。

    想不到我大唐扬州之地,也变成如此了。”

    李希愚淡淡道:

    “孝岩,可发现什么了么?”

    身旁,柳孝岩一躬身道:

    “属下已带人,把这明月楼上下全都搜了一遍。

    照您和赵法师的吩咐,把明月楼里所有的记账卷册等等都搜了出来,就在后船的账库之中。”

    “好。那位明月楼的掌柜,颜楚楚呢?”

    “不见了。”

    柳孝岩道:

    “刚才我也去了后船,见到了赵法师。他说,那颜楚楚可能是让贼人给抓走了。

    他也遇见了那些贼人,详情,赵法师说回头会向大人您细禀。”

    李希愚望了望,二三楼的那些贵厢:

    “上面可曾搜过?”

    柳孝岩点头:

    “二楼的厢房都是空的,里面的人,好像都已经提前走了。

    不过,在三楼的贵厢里,属下抓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很是古怪。”

    “绑了,“李希愚道,“押回都督府衙门,我回头会去审问。”

    “大人……”

    柳孝岩忽然有些神秘,靠近低声道:

    “这个人,恐怕大人您现在就要去见一见。”

    李希愚道:“是什么人?”

    “属下不知,他也不肯说。可属下觉得此人不简单,也不敢贸然行事,这才将其软禁,等大人您来。”

    “知道了,”李希愚道,“你去吧。”

    柳孝岩答应了一声,就去指挥那些兵将做事。

    那边,李希愚望了望三楼贵厢的窗,往上楼的阶梯走去。

    ……

    ……

    三楼,至尊贵厢门前。

    李希愚淡淡打了个眼色,守门的几个兵卒一躬身,退了开去。

    李希愚推门走了进去。

    门里,奢华的厢房之中,一个锦衣公子的身影,正背对着他站着。

    “你是何人?”李希愚淡淡道。

    沉默。

    半晌,一声冷笑,从锦衣公子的口中传了出来:

    “我是何人?

    李长史,长安一别多年不见,您这是把我给忘了么?”

    这声音一出,李希愚目光猛地一凝。

    他又仔细看了看那锦衣公子的身形,忽然往前几步,拂袖恭敬一跪道:

    “臣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李希愚,拜见太子殿下。

    臣愚昧,不知殿下驾临扬州,手下之人冒犯了殿下神威,请殿下责罚。”

    锦衣公子又是冷冷一笑,缓缓转过身来。

    正是穆云行。

    而他的真实身份,正是当今皇上的嫡长子、大唐东宫太子,李承乾。

    “高明”是他的字,“穆云行”是他的化名。

    “穆”通“木”,木子李的木。

    “云行”,《周易》的“乾”字卦有云,“云行雨施,天下平也。”

    “李长史夤夜起兵,大军围船,可是真威风啊。”

    李承乾看着跪着的李希愚,冷冷说着话,也不叫他起身。

    “回殿下的话……”

    李希愚的声音带着敬意,却又不卑不亢:

    “臣今夜带兵至此,乃为查办扬州漕运沉船一案,臣实不知殿下在此,臣有罪。”

    李承乾冷笑一声:

    “起来吧。”

    “是。”

    李希愚徐徐站起,理了理衣冠,淡然躬身而立。

    李承乾道:“漕运沉船案,是那个‘女鬼沉江案’么?”

    “正是,殿下也有耳闻?“李希愚道。

    “查到什么了么?“李承乾道。

    “此案波诡云谲,其背后怕另有重大隐情,臣正在追查之中。“

    “波诡云谲,所以李长史你,就查到这明月楼里来了?

    大唐律中有云,官员无端侵入民舍,乃扰民之罪。

    李长史,这你难道不懂么?“

    李希愚没回答,半低着头,淡然道:

    “殿下,您这是在为明月楼辩护么?“

    “笑话,“李承乾道,“我堂堂东宫太子,岂会为这一处小楼辩护?

    我此言,乃是依照我大唐律令而发。”

    “臣明白了。”

    李希愚看了看,这奢华的贵厢四周:

    “只是,此明月楼乃风月烟花之地。

    殿下千金之躯,本应在长安东宫坐镇,不知为何,今日会突然来到此处?“

    李承乾稍稍一愕。

    似乎李希愚的这个问题,讲到了他的什么隐情。

    “大胆。“

    李承乾忽然又是一声冷笑,漠然看着李希愚:

    “李希愚,你这是仗着有四弟在朝廷撑腰,所以肆无忌惮,要来质问本太子了么?“

    李承乾的四弟,就是当今圣上的四皇子,越王李泰。

    近年来,李泰颇得皇上宠爱,近几年间连连加官晋爵,圣宠无以复加。

    于是坊间便有传闻,说越王渐有夺嫡之心,与其大哥太子李承乾之间明争暗斗,嫌隙不断。

    而李泰,正是现任的扬州大都督,坐镇长安遥领。

    背地里,人们都说,这李希愚正是李泰手下的一大能臣。

    而大唐律令里,明令禁止皇子与重臣结党营私,否则,将按大罪论处。

    所以,李承乾的这一番话,可谓是诛心之句。

    李希愚面不改色:

    “不敢。

    臣乃大唐官吏,岂敢为结党营私之事?

    殿下驾临扬州,臣职责所在,必要护殿下周全,所以冒昧一问而已。

    殿下恕罪。“

    李承乾哼了一声,道:

    “李长史,此地不是什么沉船案的场所,你查错地方了。

    马上让你外面的人马,都散了。“

    “是。“

    李希愚语气一转:

    “只是,不知殿下可否知道。

    太子詹事杜松云杜大人,日前已奉旨来到扬州,并已出任扬州黜陟大使,乃是臣的上官。

    这查案之事,臣正是奉了杜大人之命而行的。

    殿下之命,臣不敢不遵。

    可回头杜大人那边,不知臣应该如何回应?“

    听到提起杜松云,李承乾正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停住。

    这李希愚,怕不是用话来套我,试探我是不是跟着杜师一起来的?

    他又想起了,杜松云说过,那个赵寒赵法师如今正和李希愚一起办案。

    是不是,那赵法师把他和杜松云一起来扬州的事,告诉李希愚了?

    这些想法,只在一瞬间。

    李承乾的表情毫不改变,冷冷道:

    “是么?杜师他也来了?”

    李希愚淡淡看了眼李承乾,点点头。

    “这你不必担心,”李承乾道,“你只管撤兵,杜师如果真的来了,我自会去跟他说的。

    还有……“

    他似乎有些不经意地问:

    “我看,你们刚才在这楼里到处搜查,可有找到什么重要东西了么?“

    李希愚神色淡然:

    “回殿下的话,尚未有任何发现。”

    他丝毫没有提及,柳孝岩在后船搜到的那个账库,里面的那些卷册。

    李承乾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他是满意的。

    他又想问颜楚楚、洛羽儿等人的事,可想了想,就停了口。

    “好了。”

    李承乾看了眼桌上精致的菜品,对李希愚道:

    ”我这里,还有美味佳肴尚未品尝,你出去吧。“

    “是,臣告退。“

    李希愚微微叩了叩首,正要出去。

    “等等。“李承乾忽然道。

    “不知殿下,还有何吩咐?“李希愚道。

    李承乾看着李希愚,神情忽然严肃了起来,带着一丝冷意:

    “李长史,本太子此次扬州之行,乃身负皇命而来,有重大要事相办。

    要是我的行踪,有半点泄漏的话,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第345章 软禁

    “殿下放心,臣就当做,未曾在此地见过殿下。”

    李希愚淡淡答了声,躬身退出去,关上了门。

    李承乾冷冷望着那门。

    本来,他这次来扬州是非常隐秘的,除了随行的人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

    他也化了名,所以就算是曾经见过他的赵寒等人,也并不知道,他就是当今太子。

    今晚,李承乾便服独自出行,来明月楼里会一会昔日情人。

    这也是非常低调,本不该有任何人发现。

    可没想到,却正好碰上这衙门办案。刚才他听到动静想要躲避,大都督府的人马已经围到楼上来了,他避无可避。

    所以,他索性留在此地。

    因为他毕竟是当朝太子,谅那李希愚和他的部下,也不敢把他怎样。

    只是,如今行踪已经暴露,倒是有些难办了。

    李承乾既为太子储君,德行便应为天下表率。像明月楼这种烟花之地,他是决不应该来的。

    所以,他这次的行踪如果传了出去,尤其是传到了皇上的耳里,这可就不好办了。

    不过幸好,这些大都府的人里,只有李希愚认识他。

    刚才,李承乾刚才才故意将了李希愚一军,让李希愚不敢随便透露他的行踪。

    只要他的行踪没那么快暴露,再等多些日子,等他此次来扬州的计划实施了。

    那李希愚就算有不臣之心,也没有用了。

    想到这里,李承乾拿起一个翠玉酒杯,走到窗边,俯瞰着楼下的情景。

    一楼的高台上,诗曲流觞的摆设,还赫然在目。

    刚才那一场的诗曲大比试,李承乾本想赢得满堂彩,赢得那个明眸皓齿的美人归。

    可没想到,竟然被那个赵寒把这头彩和美人全都赢了去,就连他的红颜知己颜楚楚,也都输了。

    而且,看这样子,这赵寒今晚来这里,肯定也是和李希愚一起来办案的了。

    所以他李承乾今晚被围、泄露行踪,这青衫小子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虽然这小子是救过他,可这普天之下,又有什么人,敢和他这位当朝太子争彩头、争美人?

    “哼。”

    李承乾冷冷一笑,把酒杯里的醇酒一干而尽:

    “赵寒,我记住你了。”

    嘭!

    玉杯落地,粉碎。

    ……

    ……

    三楼,贵厢门外。

    李希愚走到角落处,柳孝岩走了上来,低声恭敬道:

    “大人,这里面的那位,他究竟是……”

    “你就不要问了。”李希愚道。

    “是,”柳孝岩道,“那此人,是抓还是放?”

    李希愚淡淡看了眼,贵厢的门:

    “不抓,也不放。“

    柳孝岩一愕,一拱手道:

    “还请大人详细示下。“

    李希愚道:

    “孝岩,你亲自带人,将此人秘密护送回我府中。

    让夫人专门腾出一个僻静的后院来,好生安顿此人住下。

    一日三餐,都要好酒好菜、奴婢伺候着,要最好的规格,不能让他受半点委屈。

    你再派你手下最为信任之人,带兵守住那后院,除我之外,任何人不得进入。

    而此人,也不得踏出那院门半步。

    懂了么?”

    这个意思,就是要把这贵厢里的人,软禁起来了。

    “是。“柳孝岩道。

    “还有……“

    李希愚看着柳孝岩,目光中,忽然升起了一股肃然之气:

    “你记住,此事务必严守机密,任何人不得外传。

    若有一丝泄露,斩。”

    柳孝岩叩首领命,又道:

    “大人,那从这楼里搜出来的记账卷册,就先运回卫察司?”

    卫察司,正是李希愚目前专职办案的衙门。

    “不,”李希愚道,“全部装好,也运回我的府邸之中,务必妥善安放守卫。“

    “是。大人,赵法师他们,还在后船等着您。“

    “知道了,你去吧。“

    柳孝岩躬身而去。

    李希愚淡淡看了眼李承乾所在贵厢的木门,走下了楼去。

    ……

    ……

    扬州城内。

    赵寒走在回客栈的路上,洛羽儿等人跟在身旁。

    之前,在明月楼后船,哥舒摩罗也过了来,仔细查看了那些黑袍人的尸首。

    他的结论,也和赵寒推断的一样。

    看样子,那些黑袍人确实就是突厥豹师骑兵,可他们又不穿盔甲,这就很是奇怪。

    赵寒就问哥舒摩罗,突厥境内,有没有人会那种暗红异光的法术。

    哥舒摩罗说,这种法术的事,在你们大唐叫做“志怪仙法”,在我们西突厥则叫做“巫术“,也都是些传说之类的东西。

    从前,我也只是听人说过,可从来没有见过,真正会使“巫术”的突厥人。

    赵法师您说的,那种奇异的暗红法术,摩罗真是不知。

    可是,我有办法可以去查探。

    赵寒问是什么办法。

    哥舒摩罗说,我突厥族人信奉祆教。

    教内的祭司“麻葛“所知甚广,对突厥国内的这种化外异人,很可能有所知晓。

    如今大唐、突厥两国商贸交好,在这扬州城中,也有许多胡人聚居的坊市,其中就有我突厥人聚居处。

    那里,就有祭司麻葛在。

    摩罗可以马上回去,向麻葛询问相关之事,看是否能打听到那种异法的来历。

    还有,那些黑袍突厥人的来历,也可以一起在突厥人聚居处进行查访,也有可能发现线索。

    苏雨童就说太好了,摩罗我和你立即回去查,查到了,咱们就立即来告诉赵寒。

    他们两人就告辞走了。

    而明月楼里,李希愚也带着人马,把整个楼船又彻底搜查了一遍。

    还是没有找到颜楚楚的踪迹。

    看来,颜楚楚真是被那帮神秘的突厥人抓走了。

    赵寒又想起了,二三楼贵厢的那几位。

    他就问李希愚,除了颜楚楚,还有没有找到,什么别的特别人物。

    李希愚摇头,神情淡然如山。

    他说,虽然人没找到,可在后船账库里,发现了许多其他的货物。

    而审问了那些看守的家丁之后,这才知道。

    这明月楼,果然像赵寒之前推断的那样。

    它除了是个风月之地之外,背地里,还是一个漕运走私的中转驿站。

    因为这明月楼里,平日就有许多商客来喝酒作乐,这正是一个借宴席之名,暗中做交易买卖的上好地界。

    只是,后船仓库里的货物,都是些寻常的粮食盐铁之类。

    那个黑色货物袋子,并不在其中。

    而那个“那落迦“,也没有找到。

    看来,这消息应该是泄露了。

    所以今晚,那些黑袍突厥人才会早我们一步,到了明月楼。

    他们趁颜楚楚回来准备百馐宴之际,把她抓走,还设下了埋伏,想要把小寒爷我这个办案的主要人物,办了。

    那么他们的货物,当然也不可能还放在这里了。

    不过,他们到底是棋差一着。

    他们本来想着杀了我,再去烧船灭迹,可没想到被我带人打败,船没能烧成。

    那后船账库里货物、连同那些记账卷册,就全都留下来,被我们搜到了。

    这扬州漕运往来频繁,每月走私的货物,成千上万。

    要想每项都交割清楚,肯定是要做卷册记录的。

    所以,只要回去把那些卷册好好一查,那里面,一定会有和那些突厥人相关的走货记录。

    那就可以顺藤摸瓜,查出这些人,究竟是谁了。

    很好。

    今晚忙活这一通,虽然没能找到“那落迦”,可也算是颇有收获了。

    赵寒想着今晚的经历,脑海里忽然闪过,和黑袍人对战时的情景。

    其中有一幕,让他印象很深。

    那个被拦腰割成两半的黑袍人,那一道暗蓝色的玄光,非常的熟悉。

    他走到众人身后,对独自站着的黑衣少年萧寻,道:

    “萧兄弟,咱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萧寻冷冷看着他,不说话。

    “哦,我不是说在之前,在山阳渎的船上那次。

    我说的是,更早以前。”

    赵寒淡笑着,看着萧寻那柔弱清秀的双眼:

    “当初,在鬼哭峡的那条船上,站在船尾的那个人,就是你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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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捉妖法师介绍:
大唐贞观年间,神秘风趣的少年法师赵寒,捉妖降魔、屡破奇案,卷入权谋大战,上斗帝王将相阴谋家,下揽江山美人眉如画,成就一代大唐神探法师传奇!(本书又名《天师奇唐》)大唐捉妖法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捉妖法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捉妖法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