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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捉妖法师全文阅读

作者:澄云生     大唐捉妖法师txt下载     大唐捉妖法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六章 恶鬼吃头,原来如此

    佛光如照!

    十几点幽光,从那些人头的头顶迸裂而出,冲上了半空,和玉首纠缠在一起,瞬间化成了一个光团。

    光团里,有无数诡异的画面流转着。

    有男女老少,厮杀的士兵、哀哭的女人,不可一世的帝王,匍匐跪地的臣奴……

    那数不清的声音和场景,仿佛千百年来,三界五行里的悲欢离合,都在其中。

    蜂鸣的声音,忽然刺耳无比!

    半空中,光团猛然化作一道巨大光芒,钻进了张陌尘的身上,不见了。

    张陌尘转过身来。

    一个小小的物事,悬浮在他眼前的半空,被一团幽光包裹着。

    正是那块镇国玉印。

    玉印上雕着的,那个盘膝结印、宝相庄严的身躯,正是佛祖如来。

    他通体碧绿通透,泛着神圣而诡异的光。

    他的身体上,还缺了四小块。

    可他的头、那个丢失了十六年的“玉首”,已经在了。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仿佛,那玉印就是个欲念的无底洞,人一旦见了,就再也不能回头。

    “你说……该怎么用它?”

    孟凉有些呆呆地说着,其他的人,也都望着张陌尘。

    洞穴不停颤抖,碎石落地,发出啪啪的响声。

    坛上,玉印缓缓落在了张陌尘的掌心,一段吟诵般的话,从他的口里说出:

    “此玉印,乃千百年前,一位世间法力至尊之人,以身为炉、以无上法力为引、以天地精华做火,炼化而成。

    铸成之时,铸印之人身死魂灭,永坠无妄。

    要想用此玉印,必须拥有玉印完体。

    使用者还须祭起通体法力,让自身神识与之相通、融为一体,不得有一丝杂念在心。

    待封印一开、时机一到,被法阵镇压的物事出世的那一瞬,念上一段秘咒……”

    “什么秘咒?”

    孟凉、宗长岳、几乎所有人,都是满眼的期待。

    张陌尘俯瞰着孟凉,面容冷冷。

    “说!”孟凉道,“不说,她立即死!”

    “这秘咒,就是当年……”

    嘭!

    殿内一条盘龙柱,被落下的巨石击中翻倒,扬起了漫天尘土!

    “侯掌柜,还不出手?!”

    赵寒突然大喊一声,盯向了孟凉的身后。

    孟凉一惊。

    他猛然想起,侯良景还躺在身后不远,而自己挟持的,正是侯良景的女儿。

    难道,这侯病鬼恢复了过来,要对我下手?!

    孟凉忍不住一转头。

    身旁不远,侯良景躺在那里,嘴角流血,似乎已经半晕了过去。

    孟凉的心猛地一跳。

    中计!

    他正想反应。

    身前,沈小玉的手突然一动,两把短剑拔出,往孟凉两边肋下一划!

    血溅,生疼!

    孟凉的手禁不住一松,沈小玉嗖的飘了开去,站在侯良景的身前,双剑做出攻击态势。

    “臭娘儿们,你敢伤我……”

    孟凉正想祭出法力。

    呼!

    坛上,一道光从张陌尘的手上飞出,悬在孟凉的身旁。

    是镇国玉印。

    玉印上,佛光妖气凝成了一条锁链,伸出去,一下扯住了孟凉的左边身子。

    几乎就在同时,宗长岳的身上也有一道玄光迸出,来到孟凉的右侧。

    是玉块。

    是那镇国玉印上,佛祖缺了的拈花右手。

    玉块上的玄光,瞬间化作一只道门手掌,掌心八卦流转,扯住了孟凉的右半身。

    孟凉的身体,被这么一左一右扯着,往空中升了起来。

    “放开,放开我……”

    孟凉四肢被扯得张开,浑身玄光、佛光和妖气弥漫,表情异常的痛苦。

    他的脖子好像被什么扯着,正在缓缓地伸长,露出了一条条可怕的青筋。

    他的头里,有一点幽光,闪烁着亮了起来。

    “不,我不能死……”

    孟凉突然一咬牙,脸上的痛苦消失了,那种无边的野心,又浮现了出来:

    “我,阿史那万钧。

    我还要长生,要得陇右,要重振我大突厥国,做这天下的大可汗啊!!!”

    坛上坛下,张陌尘和宗长岳对望一眼。

    一左一右、玉印玉块,光芒大盛而起。

    鲜血涌,骨肉溅!

    孟凉的头,被生生地拔了出来,飞上了半空!

    道掌和锁链同时放开了残体,往上飞去,都想把那人头抓在手里。

    人头里,那点幽光闪烁着,似乎在抗拒着什么。

    道掌和锁链,在半空僵持!

    “宗大人……”

    张陌尘手里的佛光妖气,不断涌出:

    “十六年前,那个带兵逼宫、杀我父皇的唐将,真的是你么?”

    ”正是。”宗长岳身上玄光蒸腾,神色淡然如初。

    “那你所做之事,也和他们一样,都是觊觎我薛家这世代相传之物了?”

    “此物乃天造地设之器,凡有缘者、皆可得之,并非你薛家独有。

    又何谈,‘觊觎’二字?”

    张陌尘冷冷一笑。

    镇国玉印上,佛光和妖气忽然大盛!

    那锁链瞬间化成了一只巨大的佛掌,掌心,隐隐有一只妖兽怒吼。

    无畏舍,妖临世!

    佛掌五指一张,变成了一张大口的模样,一道惨切切的光,放了出来。

    兹……

    刺耳的响声,像蜂鸣,铁锯锯木!

    佛掌大口,朝着那个幽光人头,连同那个道掌,咬了下去!

    光芒猛耀!

    人头和道掌,全都化烟飘散,孟凉那个没了头的躯体,噗地掉在了地上。

    躯体上,佛光和妖气游走着,挪动着四肢,渐渐摆成了一个姿势。

    双膝跪地,两手一前一后的样子,就像个拿着长枪的护院。

    坛上,镇国玉印回到了张陌尘的手里。

    玉印上的四个空缺,左足和右手已经补全了,正是孟凉和宗长岳的玉块。

    就只剩下了左手和胸口的“万字佛印”,还空着。

    “恶鬼吃头,原来如此。”

    坛下,宗长岳身上的玄光渐渐消退,淡然一笑:

    “薛家千年护法者的血脉,其法力,果然名不虚传。”

    张陌尘冷哼一声,道:

    “我早就料到,他们那些人的背后,一定有李唐的人在支撑。

    只是我没想到,这个人是你。

    宗长岳,我了解你。

    你绝不是像他们那种,见利忘义、植党自私之人,你这一切的所作所为,也绝不只是为了,这玉印背后的上古血脉。

    说,你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是不是,那奸贼李世民有什么阴谋诡计,派你来的?”

第二百五十七章 妙计,一举三得

    宗长岳淡淡道:

    “当今皇上圣明高瞻、日断万机,岂会分心,理会这西北小城之事?

    至于太子殿下您的谬赞,宗某愧不敢当。

    宗某不过凡间一俗人而已,见宝起意,人之常情。

    更何况,此乃千年难遇之大宝物。宗某费了十六年心力,逢其出世之时,当然要前来观瞻了。”

    “你不说也罢。”

    张陌尘把玉印放入怀里,看了眼阴气潭上,那个就要全部崩塌的场面:

    “时候不多了,一战定输赢吧。”

    他的黑色横刀,又举了起来。

    宗长岳淡淡一笑:

    “正合宗某之意。”

    他从怀里,拿出了一支长长的毛笔。

    那笔通体用某种木头造成、端正规整,上面刻着许多小小的古字,龙蛇般环绕着整个笔身。

    笔身的尽头,有两个篆体大字,素然生光:

    “形”,“神”。

    坛下,那灰衣人满身尘土,在石柱脚下缩成一团。

    他蒙面的布裂开了,露出了半边脸来,好像是一张壮年人的脸。

    沈小玉一边察看侯良景的伤势,一边紧张地望着,担心着张陌尘。

    洛羽儿也想过去帮忙。

    赵寒冷冷看了眼洛羽儿,又瞥了眼后面的那个洞口。

    那里,哭嚎的野鬼都不见了,只剩下一层阴气封住了洞口。

    洛羽儿想起了之前赵寒的话。

    等我的暗号……

    她停住了。

    赵寒的手伸进了冰冷的胸口,握住了一个小物事。

    那是个小小的半月镂空玉璜,是他之前问人“借来的”,准备在这最后时刻用的法宝。

    他想要运元气。

    可内府里,已是一片紊乱,混沌无明。

    护着心脏仅有的金色真气,也被寒气逼迫得越来越小,寒气中,还有赤色光芒纷飞。

    心跳就像地震一样,一声声的,在身体里轰鸣着。

    这种感觉,就跟在薛仁越的魂印里,在那莲花座上时候的感觉,非常相像。

    全身上下,仿佛正在被什么,一片片地撕裂着。

    体内,那个无比浩瀚的存在,正在涌动着,好像就要爆裂而出。

    这样的情形下,又怎么运得起元气来?

    可没有元气,那要这法宝,又有什么用?

    又怎么打得开,封住洞口的那层阴气,让羽儿她逃出生天?

    ……

    ……

    惊狼岭。

    “沈姐姐呢?我要见沈姐姐,呜呜……”

    院子里,怜香和小女孩们哭成了一片。

    甘棠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啊。

    没关系,沈姐姐不在,有甘姐姐和一大帮姐姐们在,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们了。”

    红衣女子们都走了过来,帮怜香扶起章青娘,抱起小女孩们安慰着。

    “风、风、风你个羊癫疯啊……”

    姜无惧还在那,念叨着他的法术:

    “要使你的时候,你就刮不起来……”

    怜香抹了抹眼泪,这才想起刚才有人救了自己,就道:

    “喂。”

    “别吵吵,我还没想起词儿来呢……

    啊啊啊啊啊啊!!”

    姜无惧和怜香互相一指对方,喊道:

    “猪脸妹子!”

    “大肥膘!!”

    “怎么是你?”

    ”怎么是你?“

    两人睁眼对视着,半天说不出什么来。

    “你……怎么会使那么厉害的法术?”

    怜香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姜无惧一愕:

    “咦对啊,学这招的那堂课,我明明逃了,还去了那和尚庙的伙房里偷炒米饼吃啊……”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

    怜香也靠了过来,两人一起看着那双手,很认真地研究和讨论了起来。

    不远处,赫连英长枪一竖,立在地上:

    “高大哥,胡贼的人马都围住了,一个都跑不了。这些都是吐谷浑的人,在胜州的时候,我跟他们交过手。

    带头的那个,是吐谷浑的凉王,慕容孝仁。

    这家伙,指手画脚的厉害,可跑起路来比谁都快。刚才一个没留神,让他从侧门跑了。

    我带人去追,他留下几个随从送死,自己钻进林子里不见了。“

    “让他去吧。”

    高石远看了看四周。

    院子里,火光还在,喊杀声渐渐弱了下来,到处都是大唐的兵将。

    他叹了口气,长刀回鞘道:

    “赵兄弟,你可真是个神人啊。”

    赫连英有些不解:

    “高大哥,你是说那个赵寒?他和这有什么关系?”

    高石远掏出赵寒写给他的、那张皱巴巴的纸,递给赫连英。

    那些歪歪扭扭的字,在火光中很是清晰:

    “高大哥,我可真心希望,你看不到这些字。

    可万一你看到了,那就说明城池失守,胡兵进了城,你陷入困境了。

    敌众我寡、家里还有人作乱,巷战是不可能的了。

    要想保全自己,那就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

    可这地方看似好去,一旦去了,我敢肯定,那儿的人是不会轻易放你进去的。

    那这样,大哥您就会像我说的,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不过这样也好。

    那你就会打开这封信,而我给你准备的法子,不就能派上用场了吗?”

    那文字里带着戏谑,可内容,却是生死攸关。

    信的后半部分,赵寒说了一个,“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计策。

    惊狼岭要是被侯良景的人挡着,进不去,高大哥你千万不要强攻。

    要先假装离开,在半路上藏起来,等待胡人大军的到来。

    因为,虽然胡人和侯良景结了盟。

    可那是因为胡人要攻破和占领上,必须借助侯良景,这上第一大商的力量。

    而当他们占领了全城之后,那侯良景,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以胡兵向来的劫掠习惯,放着侯家产业这么大的香馍馍,他们能不动心?

    所以,胡人一定会和侯良景翻脸,会把这放着钱粮的惊狼岭攻下。

    而以侯良景那些拼凑的人马,是不可能守得住的。

    胡人攻进那院子以后,一来院子不是旷野,有各种阻碍,骑兵不能展开,二来,他们也一定会下马劫掠。

    这样,胡骑快速冲锋的优势,将会全部丧失。

    更何况,他们还要分心,对付侯良景的人呢?

    这就是最好的进攻时机。

    就在这时,高大哥你带兵从身后突袭。

    胡骑措不及防,一定会大乱,必破之。

    这样就能不费太多力气,灭了胡骑、铲除了侯良景的人,还占了惊狼岭。

    一举,三得。

    赫连英看完了信,不由得概叹了一声:

    “高大哥,那赵寒整天吊儿郎当,没个正经样。实话说,我以前确实很看不起他。

    可这一回,咱们腹背受敌、又没有退路,却能够转危为安,还获得了大胜。

    这全是靠了他的这封信。

    我看走眼了,这小子,真有两下子!”

    “何止两下子?”

    高石远道:“他那脑子和肚子里的货,多了去了。”

    “可是,“赫连英道,”他怎么知道侯良景会通敌叛逆?那侯良景,可一直都是忠心耿耿的样子。

    而且,还有这最后一段……“

    赫连英指着信的末尾,那里写着一列文字:

    “高大哥,你们一定要守好惊狼岭,千万不要离开。

    只要熬过今晚,相信我,转机定会来临。

    切记!切记!”

    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攻下了惊狼岭,可胡人大军三万还在城里,已经占领了整个上城。

    而我们只有这不到五百的人马,能守住这惊狼岭,就不错了。那十路派去求援的消息,也没有任何的回音。

    什么转机?

    哪里来的转机?

第二百五十八章 军粮被烧

    “我也不清楚。”

    高石远道:

    “赵兄弟那脑子,谁也猜不透。可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无惧你过来。”

    高石远问姜无惧,你说一定要找到人的,那赵兄弟和洛妹妹他们人呢?

    姜无惧说,我赶回来,就是要找高大哥你说这个事啊。

    他拿出了,在吴晋宅子里捡到的赵寒的布袋,从里面掏出个信笺来。

    信笺的面上,写着一些字:

    “拾了此信的人,劳驾送到上县衙,交给一个叫姜无惧的人,袋中的银两是酬资,拜谢。”

    “钱我收了。”姜无惧道。

    高石远撕开信笺,拿出了一张纸。

    那纸的质地,和赵寒之前给他的那张一模一样,纸上,也写着些歪歪扭扭的字:

    “大胆,当你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上,去了个挺远的地界。

    临走还骗了你一道,留半张烧饼做补偿,扯平了啊。”

    “饼我也吃了。”姜无惧道。

    高石远没管他,继续往下看:

    “大胆,我这次出来,本想着一个人走完这条路。没曾想一头撞进了这上城,碰到这么多人,还弄了这么多的事。

    这‘人头鬼案’,可算是我这些年来办过的,最好玩的一个案子了。

    不过我向你保证,这些乱糟糟的,很快就会过去。

    那些坏人,终会有报的。

    大胆你是个老泼皮了,我不担心什么。

    就是羽儿那傻姑娘,脾气冲、心眼直,眼一瞪就要上去跟人干仗。

    这几天下来,我想,她还会碰到些很糟心的事。

    所以记住了,千万给我看好了她,不要让她再乱跑,再强出头。

    要是她少了一根眉头,那将来再见着的时候,我可饶不了你……

    哎算了。

    咱俩还是别互相伤害了,毕竟她那一抬手,就够咱们受得了。

    这信,你也别给她看了,省得她问这问那的。

    要是,她真问起我去哪儿了,你就说你也不知道,不就行了?

    好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总之,能在这儿遇到你们两个家伙,算我这辈子捡着了。看来老天爷这家伙混蛋久了,偶尔,也还是会仁慈一回。

    噢对了,还有一件事。

    将来,万一你碰上有人找我,而这个人奇离古怪的,一看就不是个正经人。

    那你就问他,‘你还没死啊?’

    要是他答,‘你不也没吗’,那你就告诉他,我去了他说我该去的地方了。

    谢啦。

    寒老弟。”

    高石远有些愕然。

    “无惧,”他问,“今晚在厢房里,赵兄弟给你留了话,说万一城里出事,就让你们来找我?”

    “对啊。”姜无惧答。

    高石远回想着,赵寒写的和说的那些话。

    高大哥,羽儿这个傻姑娘,以后就拜托你了……

    一个人走完这条路……

    去了个挺远的地界……

    算我这辈子捡着了……

    “赵兄弟他有危险!”

    高石远道:

    “无惧你在哪儿捡着的这东西?赵寒他人呢?”

    姜无惧把自己在吴晋宅子里,看到那惊人的场面,都说了出来。

    “这么看来,”高石远道,“赵兄弟他,怕是就在那黑洞里头。

    这模样,要出大事啊。

    咱们得赶紧想办法救他。”

    他就说,咱们这些人里,只有无惧你会化外法术,你说该怎么做?

    姜无惧说,我这法术,就是穷人家缸里的米,时有时没的。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跑回来找高大哥你的啊。

    高石远想了想,那位安师傅还在外头。他虽然修为没了,可见识都在,应该会有办法。

    他立即让人去叫了。

    不一阵子,老仆安师傅,和一大帮的兵将都进了来。和姜无惧去找人的彭武等人,也在其中。

    高石远把姜无惧的话都说了。

    安师傅似乎有些动容。

    他又仔细问了一遍细节,思索了好一阵子,一捋长须道:

    “这,恐怕是‘天劫’啊。”

    安师傅把什么是“天劫之数”说了,众人都目瞪口呆。

    “那该怎么办?”高石远道。

    “没有办法。”

    安师傅摇头道:

    “天劫不出,世间无人能问。天劫一出,世间无人能挡。

    为今之计,唯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说着,他抬头望了上去。

    夜空上,黑云海的中央。

    圆月已经变成了一轮血月,那股血腥的颜色,好像就要滴下来,洒落世间。

    “那就任由寒老弟他,死在那里头啊?

    不行。

    你们管不管,是你们的事儿……”

    姜无惧想了想宅子里那个可怕的景象,使劲吞吞口水,又扇了自己两个耳光:

    “我管!”

    他一转身跑了出去。

    “哎大肥膘你去哪儿啊……”

    怜香叫着,可姜无惧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高石远也想拍马赶去。

    “你要去哪里?”安师傅淡淡道。

    “救人啊。”高石远道。

    “那这院子里成千上万的百姓,谁救?你答应过宗大人的话,谁来施行?”

    高石远一愕。

    他一抬头,望向山下那片火光冲天的城池,忽然一咬牙,举起刀来。

    铛!

    地上,一块大石被生生砍成了两半。

    旁边,赫连英突然想起了什么:

    “不好,忘了问无惧兄弟了……”

    他走到那些灰衣汉子旁,向彭武道:

    “彭兄,那位……洛姑娘,你们找到了吗?“

    彭武摇头说,城里各处,县衙、官驿和小娘子的家都找遍了,没有。

    赫连英脸色变了。

    他长枪一振道:

    “高大哥,咱们这就把乡亲们安顿好,立即杀回城里去!”

    高石远点头:“梁虎,胡贼都收拾好了?”

    “好了!”梁虎道。

    “好,贾振,后院的军粮都找到了?有多少?”

    贾振就在旁边:“回高统军,军粮是找到了,可是……“

    “可是什么?”

    “都被烧了。”

    “什么?!”高石远眼一瞪,“谁烧的?”

    “属下也不知道啊……”

    贾振道,“我去到那粮仓的时候,火都烧到半边天了。属下想找人救,也来不及了。”

    好不容易夺下来的军粮,全没了?!

    “是不是胡贼烧的?”赫连英道。

    “不可能。”

    高石远道:

    “要说从前,胡贼来劫掠了就走,那烧粮食还可以理解。可这一次,他们是要长占上,以此为据,进而夺取秦州陇右。

    他们大军那么多人,粮食就是命根子,护着还来不及,不可能烧。”

    “不是胡贼,”赫连英道,“那也绝不是咱们的人。

    攻进来前,咱们就下了严令,一定要护好粮仓,任何人不准乱动。

    而侯良景的人,这可是他们侯家的产业,就更不会了。

    那会是谁烧的?”

    高石远思考着。

    突然,他眼光一冷,扫视着周围的众人。

    那些人里,什么表情都有。

    安师傅捋须淡然,梁虎恭敬站着,彭武表情严肃,只有贾振低下了头。

    后面人群的里头,曾谦站在那里、发着呆,好像在想着什么。

    他那位怀孕的夫人,被老婢女扶在一旁坐着,已经哭得没有声音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丹青诀,见山不是山!

    “贾振,你是头一个到粮仓的。”

    高石远道:“你发现了有人放火的痕迹吗?”

    贾振一愕:

    “没有啊。高统军,如今这城里到处又干又热的,稍有一点火星,就要走水。

    这军粮着火,是不是就是个意外啊?”

    “是不是意外……”

    高石远冷冷扫视了眼,周围的众人:

    “我迟早会弄明白的。”

    “不管怎样,”赫连英道,“眼下咱们的存粮都没了。兄弟们今晚走得急,也没带什么随身干粮。

    这隘口,还怎么守?”

    “守不了。”

    高石远道:“可除了这里,别的地方就更守不了。”

    “哎呀,这可怎么办啊?”

    众人一片着急。

    “走吧。”

    黑暗中,一直呆呆的曾谦,忽然说了句:

    “高统军,既然这里待不下去了,那咱们不如……离开吧。“

    “离开?三万胡兵都攻了进来,往哪里去?“

    “城里去不了,那就去……城外头啊。”

    “你什么意思?”高石远盯着曾谦。

    曾谦似乎有些怕了,半低着头:

    “统军……您不是说,胡兵全都进城了吗?

    那城外头,应该就没他们的人了,咱们逃出去,不就有活路了吗?”

    高石远一愕。

    赫连英道:“这城里的机关要道,都被胡贼把守住了,怎么走得出去?”

    ”下官知道,”曾谦道,“这惊狼岭有条小道,可以从侧面通向西南小城门,很少人知道的。

    如今,胡兵在城里抢东西。

    城门那儿,应该不会守得很紧的吧。”

    高石远道:“既然有小道,那上山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不瞒统军您说,下官一看到这种血淋淋的场面,这身子就会不自在,上山那会儿,下官还……”

    曾谦支吾着,说不下去了。

    高石远看着曾谦。

    他知道,这人虽然胆小,可他说的话却是有道理的。

    惊狼岭对于上城的重要,只要打过仗的,一眼都看出来。

    胡贼是绝不会任由我们占着的。

    虽然我们可以据险固守,可没粮食,就不可能守得了多久。

    一旦胡贼的后发兵马来了,把这里围住,那想走都走不了了。那自己这几百弟兄,成千上万的百姓,就全都完了。

    唯有,趁着这敌人还没来的当口,赶紧离开,才有可能走出生天。

    那就走吧?

    可是,赵兄弟叮嘱的那句话,又还在。

    守好惊狼岭,千万不要离开……

    只要熬过今晚,相信我,转机定会来临……

    走,还是留?

    四周,众人也都议论了起来:

    “统军,这曾谦一路上那个怂样,他突然说这一出,咱们可不能轻易信啊。”

    “他是没胆,可他说的有理啊,留在这儿,不就是等死吗?”

    “可这一出去,万一胡贼有埋伏呢?就算出得了城,带着这么多的乡亲,又能走到哪儿去啊……”

    各种纷扰,乱耳乱心。

    “都给我闭嘴!!”

    高石远喝止了众人,又看了看这狭窄的院子,和山下那片宽阔的城池。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贾振!”他说。

    “在。”贾振答。

    “你带人把胡贼的刀都捡起来,给乡亲们里头所有男的,都配上。”

    “是!”

    “赫连兄弟,彭师兄!”

    “在!”

    高石远长刀出鞘,指着山下,火光冲天的城池:

    “带上所有的兄弟,护着乡亲们一起,下山!”

    ……

    ……

    地下洞穴之中。

    罡风骤起,坛上,张陌尘黑色横刀一划。

    佛光普照,妖气冲天!

    四大金刚妖王,煌煌然,再现世间!!

    坛下,宗长岳长笔一划,漫天的玄光化作一道浓墨,往空中泼洒而开,凝成了一个巨大的光芒形状。

    是一座青山,苍松似海、叠嶂层峦,巍巍然立于太虚之间。

    法器,形神三远毫。

    土行,丹青诀一重天,见山是山!

    妖王啸、青山落,两者相撞,天地都为之震撼!!

    嘭!

    张陌尘的身躯一颤,嘴角,又有血迹流出。

    宗长岳淡然一笑。

    他浑身玄光大起,长笔对着那座光形青山,写下了两行玄光诗句:

    山空云色有

    神在道形无

    青山一荡,顿时又化作了一泓泼墨,其中似有烟霞流云,隐隐然,又有风雨雷电。

    却又好像一切全无,只剩下了那片黑白的天地,混沌如太古之初!

    丹青诀,二重天,见山不是山!!

    半空中,四个巨大的金刚妖王,被浓墨一下包裹了进去,不停颤抖,佛光和妖气四溢而出。

    张陌尘的手里,黑色刀身好像被什么拧着,扭曲了起来。

    他的额头,有汗水淌落。

    “太子殿下……”

    宗长岳淡然的声音,穿过一切乱象而来:

    “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强横的法力,确是世间罕有。

    可你毕竟年岁尚短,方才又和孟侯两位尽一生修为的法术对阵,元气已大为损耗,眼下绝非我的敌手。

    放下吧。

    宗某今夜前来,只为那上古血脉而已。

    宗某深知,你乃仁义栋梁之才,心系天下苍生,绝非慕容安平和阿史那万钧那等,伪善自图之辈。

    只要殿下就此罢手,宗某保你性命无虞。

    日后更可向皇上请旨,封你为一州刺史,让殿下实现经世济民之宏愿。”

    “皇上?”

    张陌尘嘴角含着血,冷冷道:

    “你是说,那奸贼李世民么?”

    宗长岳淡淡道:

    “当年唐秦之战,本是各为其主,又已经过去了许多年月。

    皇上他宽宏大量,手下有多少降将,都成了我大唐的开国元勋。

    殿下您不必有任何顾虑。

    若殿下觉一州太小,宗某可奏请皇上,许殿下以朝廷高官,在长安城里与皇上和诸位贤臣,共商天下大计。

    如此,不是更好么?”

    张陌尘冷笑一声,望向了洞穴顶上,小孔外的血色苍天:

    “一州、高官,这些,比天下何如?”

    宗长岳目光一凝:

    “看来,殿下决心已定,那宗某就只好得罪了。”

    他长笔一挥,天地间,水墨流转而动,风急雨骤,电闪雷鸣!!

    半空,四大妖王的手里。

    宝剑灵蛇、琵琶神幡,四大宝器炸裂而开。

    每个妖王的额头,都有一道裂痕现出,往四周扩散开去!

    张陌尘面不改色,冷哼了一声。

    一个物事,从他的怀里嗖地飞出,悬在了头顶的空中。

    是那块镇国玉印,幽幽然,散发出诡异的妖气佛光。

第二百六十章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宗长岳望着那镇国玉印,脸色一下严峻。

    念咒,掐诀,步罡踏斗。

    他浑身玄光突然大作,整个人飘上半空,长笔脱手而出,飞进了那片水墨里去。

    无数的古体小字,从长笔上脱体而出,融入了水墨之中。

    水墨一阵流转,顿时化作了八座高山,山间有龙吟之声。每座山上,都刻有一个玄光大字,正是这八字:

    形、神、心、气,

    人、地、天、道!

    丹青诀,最重天,见山仍是山!!

    坛上,张陌尘凌空跃起,横刀一指头顶的玉印。

    一道幽光,在玉印上大放而开。

    嘭!

    那个被扭曲了的黑色刀身、半截炸裂了开来,化作点点寒光,飞向了四大金刚妖王。

    四个妖王身躯同时炸开,化作了阵阵佛光妖气、流转交融,凝成了一个巨大的妖颜菩萨法相。

    他头戴毗卢冠,身披无垢衣,手持金刚幢。

    座下是灵兽谛听,虎头独角、狮尾龙身,通体有佛光妖气弥漫。

    安忍如地,静虑如藏。

    地藏王菩萨,十轮在心,渡五浊恶世、苦海群魔!

    八大高山、地王菩萨,当空相撞!!

    隆!

    天地震撼!!

    坛下,一直凝视着战局的赵寒,目光猛然一凝。

    刚才他揭穿了宗长岳的身份,宗张两人也如所料大战而起,而他自己按兵不动,等的就是这一刻。

    赵寒,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该用的,全都拿来吧!

    神识走、周天运,一缕真气从心府仅有的那点金光里流转而出,冲破了弥漫体内的寒气,融入奇经八脉之中。

    赵寒顿时觉得浑身一暖,手一挥,玉璜凌空飞出:

    “虚空诀,借法,破!”

    玉璜带着金光,化作一道闪电,往后方的洞口处掠去。

    砰!

    血光阴气涣散,那个黑漆漆的洞口,出现了。

    “还不走?!!”

    赵寒一声大喝,虚弱,却清晰入耳。

    洛羽儿一愣。

    她转头看着那个洞口,又看着赵寒。

    少年那张苍白的脸上,原本丰润的肌肉,几乎全都萎缩了下来,好像一棵正在干枯的树。

    罡风刮着洛羽儿的脸,把她的头发和衣裳,吹得凌乱而飞。

    “我不走。”

    洛羽儿道:

    “赵寒,我说过,你是我拉到这城里来的,我决不能丢下你不管。”

    “你个傻姑娘……”

    赵寒干枯的手臂一伸,手一指,玉璜嗖地飞到了洛羽儿的头顶:

    “你不走,我现在就杀了你。”

    “你杀吧。”

    洛羽儿道:

    “反正,现在在你的眼里,我就是那个大恶人薛洪的女儿。

    我爹爹骗了你,害了你。

    他不在这里,我是他的女儿,就该由我来替他顶罪。

    这么久以来,你帮了我这么多,还救了我这么多次的命。

    你杀了我,咱俩就扯平了。”

    “你!”

    赵寒手指一动,玉璜一颤,半月尖对着洛羽儿的头顶:

    “你走不走?!”

    “不走。”

    洛羽儿道:

    “要走,咱们一起走!”

    洞穴之中、大殿内,碎石漫天而落,地面到处皲裂和崩塌着。

    两个年轻的身躯站在其中,彼此望着对方。

    远处,半空中。

    宗长岳和张陌尘,两个悬空的身躯,浑身光芒同时一盛!

    八岳在天,万壑临世!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嘭!!

    一道无比耀眼的光,在空中炸裂而开,淹没了两人和周遭的一切。

    地上,祭坛香案、容器人头,所有的一切全部坍塌。

    纷乱间,一道浓烈的阴气撞中了洞顶。

    一块巨石脱落而下,带着阴气,往洛羽儿的头顶砸了下来!

    赵寒看见了。

    他来不及多想,手指一动,玉璜被催动着掉头而上,带着金光,往那阴光巨石撞去!

    嘭!

    阴光涣散,玉璜粉碎!

    巨石爆开了几块,往四周飞去。

    可其中一块最大的,还是直直往下坠落,依然带着一层薄薄的阴气。

    赵寒又想驱动法力,可心头突然一跳。

    那缕借来的真气,已经用尽了。

    一种无尽的空虚感,瞬间占据了他的全身,不再是冷热或痛,而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羽儿,小心!”

    他大喊一声!

    洛羽儿已经发现了,可阴光巨石太快,眼看就要砸到!

    一个黑影从殿内掠出,手中一道寒光闪出!

    迸!

    阴光巨石,粉碎而开!

    此时,远处女子石像座下,忽然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仿佛,有什么正在召唤着。

    那道从天而降的血色光瀑,似乎听到了那个召唤,突然剧震了起来。

    阴气潭上,血海顿时怒啸而起。

    八根锁链石柱,石像座下无数的**一声惨叫,同时爆裂而开!

    血光阴气好像一下挣脱了牢笼,瞬间淹没了女子石像的全身,又往洞穴的四周蔓延而去。

    女子那个清嫩的躯体,霎时间,变得像阴间鬼体一般。

    大殿上,“秦兴殿”的牌坊砰地倒地,龙柱雕像纷纷翻倒,金银甲仗散落了一地。

    洞穴之中,一片混沌不明!!

    良久。

    良久。

    一切的纷乱,终于消停了些。

    洞内四周,已经完全被血光和阴气弥漫了。

    洞顶的小孔模糊了,从天而降的血瀑,消失了。

    阴气潭上,那个阴鬼般的女子石像,周身的皮肤正在渐渐衰败,好像就要枯萎的昙花。

    血光和阴气,从石像座下,不断地涌出来。

    呼……

    呼……

    地底深渊之下,那一声声低沉的声音,渐渐清晰了起来。

    是呼吸声。

    仿佛那个无比浩瀚的存在,正在一步步地,从深渊的中央爬出来。

    大殿上,一片断壁残垣。

    殿中央,两个身躯相隔几丈远,分别盘膝坐在地上。

    正是宗长岳和张陌尘。

    他们都闭着眼,双手合十胸前,脸色一个比一个的苍白,身上已经没有了一丝玄光的迹象。

    噗!

    鲜血,分别从两人的口里喷出。

    另一边,断柱的下面。

    灰衣人衣衫褴褛、满面尘土,蒙面布都裂了,脸上全是恐惧的神色。

    是蒋怀。

    后方,赵寒躺在地上,惨白的身上隐隐冒着寒气,似乎晕了过去。

    再往后,洛羽儿愣愣地站着,看着那个帮她挡开巨石的人。

    那是个身形健硕的中年人,握着一把巨刀,刀身被巨石撞裂了一个口子。

    正是洛元堂。

    “爹爹?!”

    洛羽儿有些不敢相信。

    洛元堂没看她,只警惕地望着前方,道:

    “傻丫头,你就应该听那姓赵的小子的话,赶紧走,走啊!!”

    后方远处,刚才大开的洞口,已经消失在了血光阴气之中。

    “爹爹,你受伤了?”

    洛羽儿看着洛元堂的嘴角,那里有鲜血流出。

    “我叫你走,没听见吗……咳!”

    洛元堂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整个软倒在了地上。

    洛羽儿一惊,连忙扶起,手一把脉。

    脉象紊乱而虚弱。

    刚才洛元堂帮少女挡了那块阴气巨石,似乎伤得不轻,看来,他并不是个化外修行者。

    洛羽儿非常着急:

    “爹爹,你内腑觉得怎么样?

    你教过我凡俗运气疗伤的法子的,快,女儿帮你疗伤……”

    “不用了。”

    洛元堂长喘了口气,似乎恢复了些,从地上坐了起来:

    “羽儿,今晚的事本不干你的事,你不该来,你真不该来的。”

    洛羽儿一愕:

    “爹爹,你怎么这么说?难道,你……早就知道今晚的事了?”

    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

    “爹爹,他们说,你就是那个……”

    “没错。”

    洛元堂看着少女,脸上有种无比的沧桑:

    “他们说得对,我就是十六年前、那个大秦的叛臣,薛洪。”

第二百六十一章 你不是我的女儿

    “不可能。”

    洛羽儿摇着头:

    “你不是什么大秦臣子,薛洪。

    你是养育了我十六年的,我的父亲,洛元堂。

    他们骗我也就算了,爹爹你为什么也要骗我,为什么?”

    “羽儿,我没有骗你。”

    洛元堂望着四周,那个偌大的秦兴殿:

    “十六年了,我忍辱负重,为的就是今天。”

    他轻轻抚摸着,少女的头发:

    “羽儿,等做完了今晚的事,爹爹一定好好给你赔罪。”

    洛元堂缓缓站了起来,向着大殿中央坐着的张陌尘,深一鞠躬:

    “臣,大秦左备身府大将军、太子左卫率薛洪,参见太子殿下!”

    张陌尘闭眼运气,没有回答。

    在他和宗长岳中间,一片废墟之中,那块镇国玉印静静地立在地上。

    玉印上,佛光和妖气都不见了。那佛祖如来的身躯上,还有两个空缺。

    另一边,沈小玉望着张陌尘,满是担忧与关切。可她又要护着侯良景,又不能走开。

    当年逼宫的十七人,除了洛元堂自己,还活着的就只剩下侯良景了。

    洛元堂一提巨刀,走了出去。

    不是向着侯良景,而是向着旁边,躺在地上的赵寒。

    洛羽儿突然醒觉,冲过去挡在赵寒的身前道:

    “爹爹,你要干什么?”

    “羽儿你让开。”

    洛元堂道:

    “刚才,你也听太子殿下说了。

    这个赵寒,表面是个大好人。

    可实际上,假扮恶鬼杀了吴晋,打晕我、还取了我的玉块的,就是他。

    眼下玉块还差最后的两块,我的那块,肯定就在他的身上。

    我要取出来,呈与太子殿下。”

    “这不可能。”

    洛羽儿道:

    “爹爹您去吴晋的宅子在前,然后我才出去找人,才遇见赵寒的。

    他怎么可能是那个假扮恶鬼,打晕爹爹的人呢?

    还有,您中了散魂之术,要不是赵寒把您救了回来……”

    “羽儿,你知道,我是怎么中的散魂之术吗?”洛元堂道。

    洛羽儿一愕:

    “不是独孤泰给您施的妖法吗?”

    洛元堂摇头:

    “那晚,吴晋派人来找我过去谈事。

    我正好借此机会,去确认吴晋的行踪,然后禀报太子殿下。

    可到了那宅子里,恶鬼已经杀了吴晋。

    可吴晋的玉块,却不在他的头里。

    恶鬼正在寻找的时候,我便出现了,它就把我打晕,取了我头颅里的玉块。

    也就是在那时,那‘恶鬼’给我下了散魂之术。

    然后,他又换了个法师的身份,假装遇见羽儿你,又回来办案,还给我还魂。

    这一切的伪装,做得实在是太好了。”

    洛元堂指着赵寒。

    “这不是真的,”洛羽儿道,“爹爹,你不要相信那些鬼话。

    我知道赵寒的,他是个好人,这绝不会错,绝不会错!”

    洛元堂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从小就是个心善的孩子,容易相信人。

    可是羽儿啊,这世上真正能信任的人,实在太少了。

    就连爹爹我,都骗了你十六年,更何况是个萍水相逢的人呢?”

    “不,爹爹你也没有骗我。

    这些年来你瞒着我,是因为我是你的女儿。你不想让我卷入这些事里,不想连累我。

    对不对?”

    洛元堂一愕。

    他看着洛羽儿的眉目,忽然有些发呆的样子:

    “羽儿,你这个样子,可真像……你的那位母亲啊……”

    母亲?

    洛羽儿有些愕然。

    过去十几年来,每当自己提起“母亲”这两个字,父亲总是避而不谈。

    这可是头一次听到,他主动说出这两个字来。

    洛元堂忽然长叹一声:

    “羽儿,都到这个时候了,爹爹我实在不忍心,再瞒着你了。

    你知道吗?

    你,其实不是我的女儿。

    我,也不是你的父亲。”

    洛羽儿脑里一阵嗡鸣。

    “你的母亲,是先皇的那位爱妃,青才人。

    你的父亲,是大秦霸王二子,先皇、大秦文帝陛下,薛仁越。”

    薛仁越,外人把他称为“伪秦末帝”,而西秦的臣子则为其追谥“文”字,尊称为“秦文帝”。

    薛仁越,正是当年秦兴殿上被逼宫的那位西秦皇帝

    我的父亲?

    是他?

    洛羽儿呆在了原地。

    洛元堂忽然双膝一跪,朝着洛羽儿一伏在地:

    “罪臣、大秦东宫太子卫率、左备身府大将军薛洪,参见公主殿下。

    千岁!”

    洛羽儿完全愕住了。

    “薛洪。”

    远处,张陌尘睁开了眼。

    他的脸色非常苍白,声音依然那么冷峻:

    “她,就是当年青才人的那个新生儿?”

    “臣该死。”

    洛元堂声音恭敬,又朝张陌尘一拜:

    “当年,臣受先皇遗命,要去营救青才人和她的新生儿。可臣赶到掖幽庭的时候,法牢已破。

    臣在那里,见到了青才人。

    青才人便将公主殿下托付给了臣,让臣将其好好抚养成人,从此远遁山林,不要再让她卷入这乱世纷争之中。

    臣奉了旨,十余年养育下来,竟起了私心,将公主殿下当做了臣自己的女儿。

    后来殿下您回来了,您问过臣,当年是否还有其他旧人活着。

    臣没说。

    臣想着,正如青才人所言,就让公主殿下和这些乱事分开,做个普通的老百姓,安安稳稳过此一生。

    臣有罪,罪该万死。

    请太子殿下责罚!”

    ……

    ……

    城池里,火趁着地上的热浪,四处蔓延,烧成了一片火海。

    无数的胡骑到处杀伐抢掠,百姓们四散逃走,惨叫声此起彼伏。

    整座上城,就像个赤炎地狱。

    “胡贼!”

    西南城门旁的小巷里,高石远低声骂了一句,把手一招。

    黑暗中,贾振和衙役们带着一队队的百姓们,从小巷里钻出,往城门跑去。

    城门附近是一片火光,却没看见什么胡兵的踪迹。

    高石远暗自松了口气。

    百姓队伍的中间,曾谦正呆呆望着城里某个方向,好像在等着什么人。

    刚才,惊狼岭上真有那条小道,真的能通到这西南门来。

    胡贼也真的只顾着城内,对这小门疏于防守,仅有的几个胡骑也被秘密做掉了。城门的开门绞盘,也被自己的人控制住了。

    这个胆小如鼠的曾谦,这一回,竟然全让他说中了。

    看来,人还是不可貌相……

    嗖!

    破空之声!

    许多支箭划空而落,几个百姓和兵卒倒在了地上。

    负责断后的赫连英看了下那些箭的样子,眼一瞪,望向了小巷旁边的一片屋宇。

    “有埋伏!

    高大哥,我去灭了胡贼的箭队,你带乡亲们走!”

    赫连英铁枪一举,带着梁虎等府兵,往那片屋宇冲了过去。

    又是一片箭矢袭来,没入府兵和百姓人群中间,又放倒了一片。

    “胡贼,胡贼来啦!!”

    百姓们惊叫而起,小孩和妇人们都哭了起来,乱成了一锅粥。

    埋伏?!

    从惊狼岭下来,一路上走得非常的隐秘,绝不可能被人发现的,怎么会……

    高石远忽然想起什么,转头一望。

    队伍的后头,曾谦的身影,不见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火海怒江

    路边的屋宇间,一排排身披重甲的胡骑出现了,足有千人之多。

    无数的箭矢,不断从里面射了出来。

    赫连英带着府兵兄弟,正冒着箭雨,往胡骑冲了过去。大道更远处,还有阵阵胡骑的马蹄声,正往这边涌过来。

    行踪已经暴露,再退是不可能的了。

    敌众我寡、无险可守,再没有什么奇谋可用了。

    只有一条路血战到底。

    “贾振!”高石远喝道。

    “在!”贾振道。

    “我和赫连兄弟带人拖住胡贼,你带乡亲们出城,有多远走多远!!”

    “统军,那你们……”

    “快滚!”

    高石远说完,铁索长刀出鞘,带着灰衣汉子们和剩下所有的兵队,也往胡骑冲了过去。

    贾振好像有些犹豫。

    他望了望城头上,开门绞盘所在的地方。那本该有自己人守着的,可如今只有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人影了。

    “他娘的……”

    贾振神色忽然一变,沿石阶往城头跑了上去,边跑边回头对衙役们喊着:

    “你们听好了,待会城门一开,马上带乡亲们出城!”

    可衙役们都乱成了一团,百姓们更是惊慌失措。

    高石远、赫连英和大唐将士们,已经冲进了胡骑大军里,惨烈的厮杀声,震耳欲聋。

    没人听到贾振的话。

    咧……

    城门缓缓打开了,可就是没人注意到。

    “乡亲们……”

    纷乱中,一把声音响了起来。

    衙役和百姓们一愕。

    人群中,曾谦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大喊着:

    “城门开了,咱们还等什么,快走啊……”

    众人顿时醒悟过来,都往城门涌了过去,出了城。只留下了城中那一大片人马,还在疯狂厮杀。

    ……

    ……

    城外,寒风旷野,黑暗无边。

    曾谦走在队伍的最前头,身后是数千个惊慌疲惫的百姓。

    哗……

    什么声音?

    曾谦和人群都站住了。

    哗……哗……

    是水声?

    这怎么可能?

    这上里外,都差不多干成荒漠了,哪可能还有那么大的水声?

    前头不远,就是护城河了。

    可这护城河,不是早就干了吗?

    曾谦走到护城河的岸边。

    一个浪头翻了起来,把他全身都打湿了,浑身的寒意。

    天上,血月的光穿过黑云海照了下来,洒在大地上。眼前的护城河里,水流湍急,波涛奔涌。

    这哪里是干了的护城河?

    这分明是一条大江啊。

    这不可能啊。

    这些天来,一滴雨都没下过,这么多的水,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城里,火海肆虐。

    城外,大江围城。

    整座上城的内外,水火两重天。

    曾谦和百姓们看着眼前的景象,都呆住了。

    本来这河里没了水,爬一爬再走走,还是过得去了。可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可怎么过啊?

    吊桥也不知道给谁毁了,就倒在城门边上。

    身后,喊杀声隐约传来,似乎越来越近。

    怎么办?

    “夫君……”

    曾夫人大着肚子、踉跄走了出来,扶着曾谦道:

    “平日你总说公务繁忙,一年到头、家都没回过几趟,儿子连面都没见过几回。

    妾身不怨你。

    妾身知道,夫君您这是要为国尽忠,要做个好官。

    可现在儿子没了,家也烧了,什么都没有了。就连这老天爷也跟咱们过不去,要挡咱们的路。

    夫君,妾身累了,走不动了。

    咱们别走了,就在这里等着吧。

    等着和咱们的儿子,九泉下相见吧,呜呜……”

    这一夜下来,惊恐、逃难和屠杀。

    一时间,百姓们也都痛哭了起来,一片凄凉的景象。

    “不……”

    曾谦却没哭,只是呆呆摇着头,神情有些奇怪:

    “这么多的乡亲,这么多条性命,还有办法的,有办法的……“

    他忽然抬头:

    “有了,乡亲们,跟我来。”

    “这水都围住了,还能去哪儿啊……”

    曾夫人哭着,百姓们都很绝望。

    “乡亲们,你们听我说……“

    曾谦深吸了口气,似乎鼓起了勇气:

    “这西南门旁有个水闸,连着护城河和城里的水渠。这水闸平日是用来给这河里加水的,最近水都干了,也就关着。

    现在这河里突然有水了,可城里的渠,还都是空的。

    咱们去把水闸一打开,那水就都往城里流进去了。

    那咱们,不就可以过河了吗?”

    百姓们一愣。

    这,可是逃生的机会啊。

    “曾大人,”有人还有些不大相信,“您是怎么知道,这有个水闸的?”

    “哦……”

    曾谦似乎犹豫了下:“我……平日也算管过这上的水务,所以才知道的。”

    反正是个死,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那就跟大人走吧……”

    百姓和衙役们收起哭声,拖男带女、跟着曾谦,往东边一个貌似闸口的地界,走了过去。

    火光突然耀眼!

    众人猛然停住。

    闸口旁,黑夜里。

    无数的胡骑冲了出来,里外围成了三大层,把曾谦和众人围在了中央,火把将暗夜照得通红。

    “嘿嘿,二位大人请看,下官说过,他们肯定会来的吧?”

    胡骑的正前方,有三匹马。

    左边的马上,坐着个大唐的中年男子,身上却穿着胡人的官服,手摇折扇笑说着。

    正是那师爷刘通。

    右边马上,是吐谷浑的凉王慕容孝仁。

    中间马上,是那个瘦高胡人、西突厥的右贤王。他腰挂着个小小的弯刀鞘,笑望着前方。

    曾谦和众人都愣住了。

    刚才是听到了喊杀声,可那都是在城门里头的,可没见有人追出来啊。

    那这么多的胡骑,是哪里冒出来的?!

    “二位大人……”

    刘通一拱手道:

    “那曾谦是下官的旧相识,这桩事,可否让下官来处置一下?”

    “哼,“慕容孝仁道,“你一个降人,轮到你说话了么?

    那姓曾的狗东西,惊狼岭上我就见过他,就是他坏了我的好事,我要亲手杀了他。”

    “不对啊。”

    右贤王一笑道:

    “凉王大人,我听说带头坏您好事的,好像是个叫高石远的人。”

    “高石远,我迟早也要杀了他!”

    “是么?”右贤王道,“那先前我让人在城里设伏,要对付的就是这个高石远,凉王您怎么不去?”

    慕容孝仁咳了一声,似乎对惊狼岭一战,他心有余悸:

    “那是你的人,我使不惯。”

    “噢对啊,”右贤王道,“您的吐谷浑亲兵,在惊狼岭上都没了。那怎么我听您这口气,好像您的兵比我的还要多似的?”

    慕容孝仁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右贤王一笑:

    “刘通,你去吧。”

    “谢二位大人。”

    刘通谄媚做了一揖,在六名胡骑的簇拥下,来到曾谦和百姓们的面前:

    “曾大人,好久不见,您可还是老样子,还是那么的没用。”

    曾谦愕然道:

    “刘师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刘通不答,只笑着指了指那条,波涛涌动的护城河:

    “曾大人,你可知道,这河里的水是怎么来的么?”

第二百六十三章 斩人间一切恶

    曾谦有点不解。

    刘通一笑:

    “那个死鬼独孤泰,他之前决定起兵,却又怕占了这上城之后,唐军援兵突然赶来,他守不住。

    所以,我就给他出了个主意。

    借‘引水救旱’的名头,凿开乌油江上游和峪水的泥石口。

    峪水里的水借山势往下一冲,经乌油江就入了这干了的护城河,就成了一条大江。

    再把吊桥一毁,这波涛汹涌的,再在城头放一排弓箭手,哪个不怕死的敢过来送死?

    那唐军的援兵就算赶到了,也只能望河兴叹。

    就算他们能强渡,那也一定是损兵折将。这样吐谷浑的后续大军一到,里外夹击,唐军还不得土崩瓦解?

    只可惜那独孤老儿是个短命种,我这天好的计策,差点就泡了汤呢。”

    曾谦说不出话。

    “幸亏,还有孟统军在。”

    刘通继续道:

    “哦不是,应该是大突厥国的小可汗,阿史那-万钧千岁。他英明睿智、慧眼识人,重新用了我这个计策。

    所以,才会有今晚这大水围城,我刘某才有了出头之日。”

    “可是……”

    曾谦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到这儿来?”

    “城里待不下去了,你们不往外逃,还去哪儿啊?

    你们躲在那惊狼岭上,那不是有条小道,可以通到这西南门的么?

    那你们不往这儿逃,还往哪里逃?

    所以啊,我就给他们献计,来个‘瓮中捉鳖’。

    这不,那高石远就给装进瓮里了,而曾大人你呢,也带着人乖乖来了,哈哈……”

    “刘通,你……为什么要帮胡贼做事?”

    “放肆。”

    刘通一收折扇,那个骄矜的样子,和平日那位毕恭毕敬的师爷,判若两人:

    “现如今,我刘通已跟随大突厥国右贤王帐下,官居‘吐屯’之职,相当于你们李唐朝廷的四品大员。

    你曾谦,就是虚挂了个代县令的头衔。

    其实不过是个,九品都没到的流外小吏,也敢直呼本官的名号?

    大胆!”

    “什么?”

    曾谦道:

    “你做了胡贼的官?你……这可是叛国!”

    刘通一笑,手一抬。

    几支冷箭从六名胡骑的手里射出,几个百姓连痛都来不及叫,就倒在了地上。

    鲜血,漫天泼洒!

    百姓们顿时惊叫起来,纷纷往后退去,只剩下曾谦孤零零地站在前面。

    刘通收回折扇,拿了把刀,下马走到曾谦面前:

    “叛国?我这叫‘良禽择木而栖’,懂么?”

    “可是,”曾谦道,“你是大唐的属吏,吃了皇粮,那就要为我大唐尽忠职守……”

    “尽忠职守?”

    啪!

    刘通一记重重的耳光,把曾谦打得都跪了下来。

    “就像你这个样子吗?

    曾谦啊曾谦,是,你是老老实实、尽忠职守,然后呢?

    你在上干了这么多年,还是个不入流的小吏。

    上头的人,骂你蠢笨如猪,下面的人,说你胆小如鼠。

    而那些父亲当大官的,老爹是什么第一富商的人呢?

    那些个纨绔子弟,就算他没有任何官衔、不学无术、狗屁不通,也照样能对你颐指气使。

    再过几年,他们就会凭借着家里的背景,平步青云、腰缠万贯、变成你的上级,继续骑在你的头上,作威作福。

    尽忠职守?

    我呸!

    我去他娘的尽忠职守!!“

    曾谦的脸被打得肿了起来。

    他似乎有些发愣,刘通的这些话,一句句在他的耳里响着,有如雷鸣。

    “你说得对……”

    曾谦缓缓抬头,看着刘通:

    “可是,咱们生在大唐、长在大唐,吃着大唐百姓种的粮。

    要是通敌叛国,咱对得起百姓,对得起咱爹娘吗?”

    “哈哈哈……”

    刘通贪婪地摸着,身上那套鲜丽的敌国官服,又指着曾谦和百姓们,笑得像个疯子:

    “百姓?

    就是一群废物。

    他们谁给过我钱了,谁帮过我了?

    那什么吴晋、独孤泰,还有那么多任的县令,都不是好东西。他们一个个的,不就是为了自己吗?

    我刘通做了半辈子低头哈腰的师爷,不想再做了。

    我要当大官,挣大钱,做大人物。

    谁给我官做、给我钱银,谁就是我爹,我娘,我的祖宗!!!”

    铮……

    刘通一拔长刀出鞘,向着曾谦的头。

    曾谦吓了一惊,低下头去。

    “曾谦,你不是想做大唐的好官,想护着你的这帮百姓吗?”

    刘通奸笑着:

    “好啊,现在我就给你个机会。

    刀在这里,你拿起来,把我这个叛国的逆贼,砍了呗。”

    “不……拿开,快拿开……“

    曾谦缩成了一团,身体瑟瑟发抖,似乎对那刀非常害怕。

    “哈哈哈……”

    刘通的刀,慢慢往曾谦的头逼近:

    “‘循规蹈矩吃糠米,阴险狡诈成贵家’。

    这个世上,像你这种老实人,就算再努力、再尽忠,又怎么样?

    你这辈子,就注定了是个出不了头、翻不了身的废物。

    废物!!”

    前方,大河奔涌怒吼。

    身后,城内杀声震天。

    四周,敌兵重重包围。

    百姓的哭声、兵将的喊杀声,月的血、夜的黑,都混成了一片,洒在了那个孤独的男子、曾谦的身上。

    刀缓缓举起,对准了他的脑袋。

    “夫君……”

    一声哭喊,曾夫人冲了出来,跪在刘通的跟前磕着头:

    “刘师爷,刘大人,我夫君他不懂事,得罪了你。

    贱妾这里给您赔罪啦。

    他是不对,可他也就是老实做事而已,可没做过半点坏事啊。

    我们的儿子没了,我这肚子里的,不能一出生就没了爹。

    刘大人,您大人有大量。

    求求您,放过他,饶他一命吧……”

    “贱婢子……”

    刘通一脚踹在妇人怀孕的肚子上,把她踹飞了出去。

    “夫人!!”

    曾谦大喊一声,转头看着晕死过去的妇人,神色悲切之极。

    “来……”

    刘通奸笑着,“我来帮帮你个废物,了却了你的痛楚吧!”

    大刀,向着男子的脑门,劈下!

    噗。

    刘通觉得手里的刀,好像碰到了什么硬东西,突然停在了半空。

    他连忙一看。

    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手掌握在了刀刃上,血,一滴滴往下掉着。

    是曾谦的手。

    刘通猛一使劲,想把刀压下去。

    可那刀就像被铁钳钳住了一样,动也不动。

    刘通有些吃惊地,看着那只手的主人:

    “曾谦,你怎么有这么大的劲?你……不是怕刀的吗?”

    黑夜下,曾谦缓缓抬起头,那双疲惫而空洞的眼,看着惊讶的刘通。

    “没错,你说得对……”

    他瘦弱的脸上,现出了一种无比苦涩的笑:

    “小时候我爱习武,带过我的师傅都说,我是个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

    可家里的长辈却说,打打杀杀有个什么前程,小孩儿就该去读书,赚大钱,当大官。

    我不肯,他们就打我骂我。

    可我还是没屈服。

    后来有一日,乡里有人犯事要砍头,他们就硬扯着我去看。

    我被按在了犯人的旁边,看着那个血淋淋的脑袋,从脖子上掉下来,那把鬼头刀上,红通通的满是血。

    那时的我,才是个十余岁的孩子啊……”

    曾谦缓缓站起,刀被他流着血的手推着,一点点地往上而去。

    “后来,我见了血就怕,见了刀就躲。

    武,我是学不下去了,只好去读书走仕途。

    可我根本就不是那块料子。

    书读不成了,家里又没有靠山,最后还是长辈想尽办法凑了些钱银,跪着给人送了过去。

    我才勉强进了这县衙,当了个不入流的小吏。

    呵呵,奇才,奇才啊……”

    “曾谦你个废物,你赶紧给我松开……”

    刘通拼命使劲,可那刀就是动不了。

    曾谦的脸上,露出了之前在城里张望时,那种哀伤的神色:

    “没有好的出身,家里没钱没财,也没人当过大官。

    我又不敢学那些人去贪,也学不了他们的谄媚奉承,只好老老实实,当个做事的人。

    可结果呢?

    我十几岁进来,现在都快四十了,还是个不入流的小吏。

    要不是宗大人垂怜,给我挂了个代县令,我这辈子和‘官’这个字,都不可能沾上边。

    家里揭不开锅,我没办法。

    儿子没钱念私塾,我也没办法。

    就连老父老母穷了一辈子,过世时只想要副好棺木,我也买不起。

    现如今,我连我唯一的一个儿子都丢了,就连他怀孕的母亲,我也保护不了。

    呵呵,老实人。

    我就是这么个老实人。

    我曾谦,就是个废物,废物啊!!”

    曾谦的手一动。

    刘通觉得手里的刀,突然飞快打起了转来,刀柄刮着他的手掌,钻心的疼。

    他啊的一声,松开了手。

    刀,被当空抛了起来。

    曾谦一下接住,刀尖往下垂在了身旁,动作非常凌厉,完全不是以前那个胆小的文官。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冰冷,看着刘通。

    “你……你想做什么……”

    刘通的心里,升起了一股寒意。

    他突然转身就跑,可没走两步,就被什么绊倒在了地上。

    那个瘦弱的男子拖着刀,缓缓走到了他的跟前。

    刘通赶紧转头,朝身后的胡骑喊着:

    “你们这些奴才!

    本官乃突厥国当朝四品大员,你们还不赶紧上来护着本官,杀了这个废物,快给我过来啊!”

    那些胡骑冷笑着,鄙视着这个穿着突厥官服的大唐男子,就像看着一条丧家犬。

    没有一个人来帮他。

    刘通完全呆住了。

    “有趣。”

    远处,右贤王望着这两人,笑道:

    “很有趣。”

    “曾谦!”

    刘通一边在地上挪动着,一边道:

    “你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就让你全家死绝!”

    曾谦漠然一笑:

    “儿子没了,夫人和我也都在这儿了。

    死绝?

    我怕么?”

    刘通一愕,脸色顿时变了,变回了以前的那个他:

    “曾大人,怎么说,咱俩也共事了这么多年啊。全上的百姓都知道,您是个好官,是个大大的善人。

    您就这么忍心,要亲手将您的老熟人,置于死地吗?”

    “好官、善人,那又有什么用?”

    曾谦道:

    “到头来,还不是让你这样的小人欺凌?

    是,我曾谦是个老实人。

    可我也想告诉你,别把老实人逼急了,逼急了……”

    他手里的刀,缓缓举了起来:

    “我可是要杀人的。”

    “曾大人!曾兄!!

    是,我刘通是小人。

    我是逆贼,我通敌卖国、无父无母,我罪该万死。只求您高抬贵手,饶了小人我这条狗命吧……”

    刘通哭着,捣蒜地磕着头。

    曾谦的刀停在半空。

    他俯瞰着,那个片刻前还趾高气昂,如今却跪下哀求着自己的人:

    “滚吧。

    我的刀是用来杀敌的。

    你,不配。”

    刘通一愕。

    他抬头看去,黑夜中,那个瘦弱的男子身影,如今看来却是如此的巨大。

    刘通忽然趴下,又猛磕起了头:

    “谢曾兄不杀之恩,小的今生今世、没齿难忘,将来定在乡里给曾兄起祠堂,世代……”

    刷!

    刘通的手忽然一挥,一把泥沙,往曾谦的脸上洒去。

    曾谦眼前突然一片模糊,本能地闭上了双眼。

    “死吧废物!!”

    刘通从怀里掏出把匕首,恶狠狠地,向着曾谦的心脏刺了过来!

    曾谦站着没动。

    那一瞬,眼前一片黑暗。

    耳边只有恶毒的词语,凌厉的风声。

    可也在那一瞬,在这个将近不惑、瘦弱的躯体里,当年那个曾经横刀傲立的少年,苏醒了。

    他双手握刀,一下平举起。

    刀出!

    第一刀,刘通拿着匕首的手断了,飞了出去。

    第二刀,划过刘通的两只膝盖,把他整个人都放倒在地。

    寒光转,刃如风!

    第三刀!!

    刘通的头飞了起来,落入了尘世间,它该去的地方。

    那个丑恶小人的身体,向着被他伤害过的妇人、百姓和所有人,噗地跪在了地上,永远也起不来了。

    三刀,斩人间一切恶!!

第二百六十四章 你终于现身了

    地下洞穴之中。

    张陌尘望着洛羽儿。

    难怪,一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难怪,当初这姑娘说要结拜,他竟然就答应了。

    后来那晚,他暗中监视赵寒,刚好遇到独孤泰派来鬼子妖胎,要刺杀赵寒和李凌若。

    那个站在远处屋顶上的黑影,就是他张陌尘。

    当时他本没打算出手,可后来洛羽儿出现了,他就立即提醒她不要去送死,又出手帮忙,破了鬼子妖胎的妖阵。

    在这大战的前夕,他知道羽儿很可能会涉足案子,便又提醒她,不要强出头。

    这姑娘的眉眼,依稀之间。

    不就是当年,父皇的那位艳绝后宫、美若倾城的青才人吗?

    所以,她就是大秦公主、自己的皇妹,父皇千念万记的那个新生儿?

    张陌尘望了眼,洛羽儿护在身后的赵寒。

    “薛洪,”他道,“玉块先放一放,去将玉印拿来。”

    “遵旨!”

    洛元堂悲伤地看了眼洛羽儿,就往大殿中央,废墟里的镇国玉印走去。

    人影一闪。

    一个人冲进废墟里,把玉印捡了起来。

    是蒋怀。

    洛元堂巨刀一指:

    “大胆,放下!”

    蒋怀吓得整个人一缩,手里的玉印,反而攥得更紧了:

    “洛大人,你……你想做什么?”

    “蒋怀,你可知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吗?”

    洛元堂一步步逼近,刀尖对着蒋怀:

    “若是不想现在就死的话,马上交出来!”

    蒋怀惊恐地退着,死死捂住玉印,眼里有种痴迷的神色:

    “不。

    这东西,你们这些人都在抢。

    不,我不能给你,不能给他,不能给任何人……”

    洛元堂一步上前,巨刀往蒋怀的头上砍去!

    寒光一耀!

    巨刀嘭地飞出,插在地上。

    洛元堂的身躯倒飞了几尺远,重重落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爹爹!”

    洛羽儿回过神来了,冲上去扶着洛元堂。

    一时间,殿内众人的目光,都聚在了蒋怀的身上。

    蒋怀看着自己的手,还有手里的玉印,有些不明白的样子:

    “我……这……这是怎么了?”

    “你想知道,这是怎么了?”忽然有个声音道。

    “对啊,这……”

    “我来告诉你吧。

    你这是,现身了。”

    蒋怀一愕,抬头望向了声音的来处。

    不远外,阴气罡风之中,残破的石道上,站着个青衫猎猎的少年身躯。

    是赵寒。

    洛羽儿看到了,脸上不知是惊是喜。

    “你……”蒋怀讶异地看着赵寒,“你不是晕过去了吗?”

    赵寒冷冷一笑,环顾了下四周。

    他那张年轻惨白的脸上,肌肤渐渐干枯了,可他的神色,还是那么淡淡的:

    “大殿塌了,法阵毁了。

    所有你争我斗的人,也都死的死,重伤的重伤。

    这块被人争抢了十六年的玉印,就这么掉在地上,没人捡。这玉印后头的东西,也就快要出来了。

    这就是,现身的最好时机。

    可我看你总是偷瞧着我,还装模作样地不肯露面,那我不晕一下过去,你能出来吗?

    吴大人?”

    张陌尘目光一冷,众人也都一愕。

    “你叫我什么?什么……大人?”蒋怀非常讶异。

    “吴晋的吴,吴大人。

    哦不对……”

    赵寒冷冷道:

    “应该是郝忘身,郝将军才对。”

    无人做声。

    前任上县令吴晋,也就是当年的叛将之一郝忘身,早就在他自己的私宅里,被杀死了。

    这少年,竟然说蒋怀就是吴晋?

    “你……说什么?”

    蒋怀摇着头:

    “吴晋吴大人,早被恶鬼害死了。

    我是蒋怀,是吴大人的下官,眼下上的代县丞。我在这县衙里已经十几年了,大家都认识我的模样。

    你说我是吴大人,你……是不是疯啦??”

    “当然了……”

    赵寒踱起了步来,他每踏出一步,地上就有一阵寒气散出:

    “你既然要假扮蒋怀,这容貌就是第一道坎。

    既然张大哥可以变成今天的样子,那你要变成蒋怀的模样,想来也不是难事吧?”

    “你胡说,”蒋怀道,“无缘无故的,变成别人的模样做什么?”

    “无缘无故?

    大有缘故。”

    赵寒的思绪里,前事纷飞而出:

    “说起来,郝将军你这一局,可真是深藏九渊,天衣无缝。

    从头到尾,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被你蒙在了鼓里,从来没有怀疑过你。

    我们一直以为,这‘人头鬼案’的背后,就是那‘恶鬼’。

    杀人、吃头、兵乱等等的乱象,都是因‘恶鬼’而起。

    就算是我,推断到了在‘恶鬼’的背后,还藏着一个它的对手,‘车骑将军’。

    可我也万没想到,在这两人之外,竟然还有一双眼睛,自始至终在暗处窥视着,他们的一切。

    直到……”

    赵寒望了眼张陌尘:

    “今晚,张大哥当面质问了我。

    他说,吴晋是我杀的,薛洪也是我打晕的,我还取了他头里的玉块。

    说真的,那一刻我傻了。

    我猛然想起了,我问张大哥的那个问题。

    吴晋被害当晚,洛元堂、也就是薛洪,他奉命去那私宅,确认吴晋的行踪。

    然后他回去告知张大哥,张大哥再去杀了吴晋,‘吃头’取玉块。

    可吴晋早把玉块藏了起来,张大哥一时没找着。

    所以后来他才会回去查找,在内室床下找着了玉块,刚好被我碰上了。

    这一切都很合理。

    可为什么,洛元堂那晚会晕在了当场,还被抓进了县衙里去?

    是,这也可能是,他和吴晋临时起了冲突。

    是吴晋打晕了他。

    可即便如此,那后来张大哥去到杀了吴晋,他完全可以把洛元堂救走。这样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也不会有后来一连串的麻烦。

    可为什么张大哥没这么做,会出现这样的纰漏?

    我没想明白,所以才当面问了张大哥。

    而他的回答,让我瞬间明白了。

    前面,我那些仿佛完美的推断,有一个我自己都没察觉的,致命的缺陷。

    吴晋,究竟是怎么死的?

    我以为是张大哥杀的,可张大哥又以为是我杀的。

    所以,我们都不是杀吴晋的人。

    那吴晋是谁杀的?

    难道,真是洛元堂和他临时起了冲突,误杀了他?

    这绝不可能。

    洛元堂何其了解张大哥,他肯定知道,张大哥一定要自己亲手杀了仇人。

    所以,洛元堂绝不可能因为些许冲突,就杀了吴晋。

    即使是误杀,那他也不可能把吴晋的头取走,最后自己还晕在了那里。

    那还有谁?

    是其他活着的叛将,独孤泰、孟凉、侯良景等等?还有车骑将军,宗大人?

    是他们假扮‘恶鬼’,杀了吴晋?

    这倒有可能。

    可到了刚才那一刻,他们这些人的可能性,也全都被排除了。

    这又不是,那又不是,那还有谁?

    没谁了。

    因为除了这些人之外,再没有任何人知道,吴晋的真实身份和他的秘密。

    也就没有任何人,再有假扮‘恶鬼’、杀吴晋的必要了。

    所以,当一切可能都被排除之后,那就只剩下了,最后一种可能。”

第二百六十五章 十六年的阴谋

    “自杀。

    吴晋,是自己杀的自己。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死’,就是一种最好的自我保护。

    张大哥当年就是用一具身形相似的尸首,让所有人以为他已经死了。

    他这才可以安全地,开展他的复仇计划。

    当年,叛将们也是通过‘假死’,潜藏了下来。

    如今,吴晋看到自己的同伙,一个个被恶鬼杀死,能不害怕吗?

    所以他为求自保,再‘假死’一回,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这时我就想起了,羽儿她……”

    洛羽儿心头一跳。

    赵寒冷冷瞥了她一眼:

    “不对,应该是大秦公主殿下。

    她曾对我说过,吴晋被杀当晚,洛元堂本来是在家里的。

    吴晋突然就派了蒋怀过来,唤他过去谈事。

    怪了。

    吴晋把洛元堂赶回家之后,自己就躲了起来,好久都不见人影,怎么突然要找洛元堂谈事了?

    这时,我才突然醒觉。

    自从‘人头鬼案’出现以来,这吴晋的行为,就非常的古怪。

    这‘恶鬼’,可是他们等了十六年的人。

    按常理推断,吴晋身为叛将、又是上县令,看见‘恶鬼’出现,同伙陆续被杀,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明面上,他一定会立即派出大量衙门人手,彻查此事,以安民心。

    暗地里,他肯定也会和活着的同伙密谋对策,怎么把这恶鬼揪出来,好拿到他们觊觎已久的玉首。

    可吴晋他呢?

    就只派了些衙役,对付了下。

    百姓一闹事,他就马上把同是叛将的县尉洛元堂赶回了家,自己还躲了起来。

    然后突然一天晚上,又叫洛元堂去谈事。

    而正好在这晚,吴晋他自己又被恶鬼杀了,洛元堂也被打晕抓走。

    这一切的一切,难道不是太过巧合和古怪了吗?”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蒋怀道:

    “是,那晚吴大人是派了我,去叫的洛大人,可我只是奉命传唤而已。

    你凭什么说,我就是吴大人?”

    “那后来带兵,”赵寒道,“把洛元堂当场抓住的也是你,对么?”

    “没错,怎么了?”蒋怀道。

    “像你说的,吴晋不过叫你传话而已。

    那你话传到了、事就办妥了,就该回家歇着去了。

    为什么会突然就带了兵,还去了吴晋的宅子?

    而且,刚好在吴晋被杀、洛元堂被打晕之后,你才到?

    你想干什么?”

    蒋怀好像有些说不出话。

    “其实很简单。

    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了。

    当时的蒋怀,早就不是蒋怀了,而是吴大人你假扮的。”

    “你……什么意思?”

    “当晚,你先以吴晋的身份,杀了真的蒋怀、割了他的头,再给尸首穿上你的官服,放在你的厢房里。

    在外人看来,那就是被恶鬼吃了头的吴晋。

    然后,你就易容成了蒋怀,去给洛元堂传话,说吴晋要见他。

    洛元堂就是薛洪,和吴晋都是叛将之一。吴晋突然找他,他肯定会去的。

    你传完话后,迅速回了宅子里,穿上‘恶鬼’的装扮,坐等洛元堂的到来。

    等他真的到了,你就让他看到了那一幕恶鬼杀了吴晋,还吃了他的头。

    然后,你就把洛元堂打晕,取走了他头里的玉块,还给他下了散魂之术。

    再然后,你又变回了蒋怀,悄悄回衙门调动衙役,以保护吴大人为名,连夜赶回你的那个私宅。

    这就正好看到那个现场。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吴晋死了、洛元堂晕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见证人。

    从此,你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成为了那位谄媚奉承的小官,蒋怀。

    你再也不用担心恶鬼会来害你,可以放心安稳地,继续你的阴谋了。”

    殿内,众人听着赵寒的话,都望向了蒋怀,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唯独张陌尘目光冷冷,宗长岳闭目不语。

    “你说得不对。“

    蒋怀还是摇头:

    “就算像你说的,吴晋假扮恶鬼,杀了真的蒋怀来替死。

    可他这么做,只能骗别人。

    真正的‘恶鬼’,当然知道吴晋不是它杀的,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

    “当然,”赵寒道,“以吴大人你的机谋,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呢?

    可这,恰好就是你想要的。

    你就是要让‘恶鬼’知道,有人假扮了他,杀了吴晋、打晕薛洪,还拿走了他的玉块。

    你要让恶鬼怀疑,是你们叛将之间起了内讧。

    你们中间有人假扮恶鬼,杀人越货,想要独吞玉印。

    你还很细心地,把自己的玉块取了出来。等一切消停后,再偷偷放回那内室床下,还写了首‘藏心诗’摆在那里。

    你知道,真正的‘恶鬼’没找到吴晋的玉块,肯定不会甘心,一定会回来再次寻找。

    那他看到了那首诗,以他的聪明,一定就能找到你的玉块了。

    这玉块,是你们拼了死命都要得到的东西。如果吴大人你还活着,绝不可能就这么放着,留给他人。

    这一招‘欲取先予’,真是太完美了。

    即使恶鬼再聪明,也不由得不信。

    吴大人您是真的死了,而不是什么再次假死,还有什么蹊跷。

    于是,恶鬼继续去杀那些叛将,并开始寻找那个假‘恶鬼’,叛将们也在找那恶鬼。

    他们斗个你死我活,吴大人你却已经悄然脱身事外,何其快哉啊。”

    蒋怀有些不忿:

    “可这样玉印都在他们手里了,我就只有洛元堂的一块。

    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一块就够了。

    有了这一块,别人就算把其他的玉块都集齐了,也没用。

    当年在秦兴殿上,我就看出来了。

    吴大人你,就是想一人独吞玉印。

    只不过,碍于其他人的化外实力,你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如今通过恶鬼的手,把其他人一一铲除,把玉块全部收集,这不是正好吗?

    而你呢?

    只需要做壁上观,看着他们互相残杀。

    等其两败俱伤的时候,你才从容现身,取走他们的玉印,把你手里的最后一块补上,凑成完体。

    这样一来,这个千年不遇的大宝物,就落在了你的手中。

    呵呵。

    只需要一个假死,就可以坐收渔人之利,成就法力至上、万年不朽之身。

    吴大人,噢不,郝将军,你可真是个能人啊。”

    赵寒脚步停了,冷笑望着蒋怀。

    哈哈哈……

    蒋怀忽然笑了起来。

    那笑声,在不断崩塌的洞穴里,显得十分的诡异。

    “赵法师,郝某这么多年的谋划,居然到了最后,还是被你看穿了。

    要说‘能人’二字,和你比起来,郝某自问还要逊色一筹呢。

    只不过,有一处,赵法师你说错了。”

    “说来听听?”

    “我郝忘身,没有太子殿下的福气,没有一个会‘换容之术’的忠臣手下。

    即便是有,我也没殿下的勇气。

    这‘削骨熔肉’之痛,可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

    我呢,只不过在当年大秦那帮小吏里,找了个跟我容貌身材相似的,留在身边,给他取了个‘蒋怀’的名字。

    这十六年里,我一直暗地里学习模仿,他的言语和举动。

    等时候到了,我就杀了他,把他的脸皮刮下来、做了个面具戴上,就变成了他。

    这个,郝某自问还是做得到的。“

    蒋怀往头上一抹,发髻掉落,一头长发飘逸而下。

    手指再在额头一戳,那张蒋怀的脸好像一层豆腐皮,被剥开丢去,现出了另一张脸来。

    那脸面清目秀,稍显瘦削。

    看来就像二十余岁,只是眼角有些鱼尾纹,暗示了将近四十的年龄。

    那神色温和如水,就像一位斯文公子。

    宗长岳缓缓睁眼,洛元堂和侯良景都看着那张脸,没人说话。

    这张脸,他们太熟悉了。

    正是那位前任上县令吴晋,西秦的那位年轻将军,郝忘身。

第二百六十六章 打一场痛痛快快

    “还是做回自己好啊。”

    郝忘身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笑道:

    “早在十六年前,我的心中,便有了这个计划。

    而薛洪,正是我计划里的关键棋子。

    当年,你们这些人都相信薛洪,他是真的反了薛仁越。

    可我常在军中做事,对薛洪这个人,我太了解了。

    他是个真正的忠臣,绝不可能做逆贼。

    他之所以这么做,其背后,肯定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我甚至怀疑,那不见了的玉首,那个所谓还活着的薛家人,都和他有关。

    可我没有证据。

    而薛洪看起来又反得那么的决绝,我即使把怀疑说出来,你们也不会信我。

    可我当然不会就此罢休。

    所以,留在上这么多年,在我们十七个人里,我唯独亲近他薛洪。

    直到鬼案出现前,我也一直待他不薄。

    这当然不是为了交情,我是要时刻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我要看看,他背后究竟藏了什么,那玉首是不是让他拿走了。

    可他也委实厉害,一点破绽都没露出来。

    直到了这十六年后,‘恶鬼’再次现身,我们的人陆续被杀,我才又再想起了他薛洪来。

    我的疑问,正是赵法师你说过的。

    我们全部都已改名换姓,隐藏了起来。这恶鬼,为什么能这么准确地找到我们每个人,还清楚我们的习惯和行踪?

    我怀疑,薛洪就是内鬼。

    那恶鬼就是当年活下来的薛家人,薛洪和他私下勾连,把我们的事都告诉了他。

    所以,鬼案一出现,我就故意做出随便对付的样子,惹起了城中百姓的众怒。

    然后我再顺水推舟,假借办案不力的名义,把薛洪赶回家去。

    而我自己,也开始神出鬼没,居无定址。

    如果薛洪真是内鬼,那我身为叛将,有一连串这么反常的举动,一定会引起他的警惕。

    他一定会去和恶鬼联络,会来探查我的行踪。

    而我就在暗中观察着他。

    我要知道,那‘恶鬼’究竟是谁,是不是就是那青才人的新生儿。

    可薛将军你,也是真的厉害……”

    郝忘身望着洛元堂:

    “你依然滴水不漏,我观察了好些日子,依然没有找到破绽,而恶鬼又在不断杀人。

    于是我决定不再等待,便开始了‘变身’蒋怀、借恶鬼之手集齐玉印的计划。

    所以,才有了后来那晚,吴晋被杀,洛元堂被抓的事。”

    “那当时,”洛元堂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郝忘身一笑:

    “假‘恶鬼’杀了吴晋,你就是第一见证人。

    你要是死了,谁去把还有个假‘恶鬼’的消息,告诉你的主子真‘恶鬼’?

    我又去跟踪谁,去找出那真‘恶鬼’的真正身份?”

    ……

    ……

    城外,火光中。

    曾谦缓缓睁眼。

    他手里的刀淌着血,冷冷望着前方,那片无边的敌军胡骑。

    胡骑中央,右贤王笑望着曾谦: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看来这大唐的土地上,果然还是有些血性之人。

    这陇右,咱们是来对了呢……”

    他手轻轻一招。

    前方六名胡骑,身后无数的胡兵,胡刀利箭一伸,全都指向了曾谦那个瘦弱的身躯。

    曾谦没有任何害怕,缓缓转身。

    身后,远处城里的火光,灼烧着整片夜空。

    曾夫人被老婢扶了起来,百姓们满脸的绝望,惊讶地看着,这个曾经胆小怕事、一无是处的人。

    “乡亲们……”

    曾谦的声音,沉重里带着激昂:

    “咱们一直这么活着,每天浑浑噩噩的,被人牵着鼻子走。

    到老了,也没明白这世道是怎么回事,没做过一点自己喜好的事。

    现如今,咱们的家没了,亲人死的死、散的散。

    咱们自己,也被逼到了绝路。

    难道咱们一辈子就是如此,就要这么窝囊地死去吗?

    不,不是这样的。

    我们要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能回家、再见着咱们的亲人,才能做咱们真正喜好的事,明白这世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乡亲们,都到这时候了,咱们就连一点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吗?

    你们答我,答我啊!!!”

    百姓们忽然一片沉默。

    对啊。

    辛苦一辈子,面对那些人的欺骗欺凌,都是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就只为几顿饱饭,求一条活路而已。

    可就是这样,还是逼上了绝路。

    人生,难道就是这样的吗?

    “可是,”有人道,“这么多的胡贼,咱们就这点人,还老弱病残的,怎么跟他们打?”

    “是打不过。”

    曾谦道:

    “可打是死,不打也是死。

    那为什么不打一场?

    就算是死,也得死个痛痛快快,明明白白。

    咱们可不能到死了,都不敢为自己抗争,一辈子都是个窝囊废啊!!“

    这话就像响雷,轰入每个人的耳里,心里。

    “曾大人说的没错!”

    “死,也要死个痛痛快快!!”

    “你们的刀呢?!”

    曾谦手一举,血刀凛凛指向天空。

    百姓人群中,男人们都站了起来,数百把刀一举,眼带热泪:

    “在这儿!!”

    “乡亲们,跟着我……”

    曾谦一转身,大刀一指:

    “杀!!”

    “杀!!!”

    那个瘦弱刚强的男子,带着那帮勇敢的汉子们,往十倍于己的铁甲胡骑大军,冲了过去。

    右贤王的手,缓缓举了起来。

    身旁,慕容孝仁看着曾谦那个似乎好欺负的样子,大喝一声:

    “姓曾的狗东西,竟敢在这里放肆,看我大吐谷浑凉王,怎么收拾你!”

    他一提胡刀,纵马冲了出去。

    “你个慕容孝仁啊……”

    右贤王摇头道:

    “欺软怕硬、好出风头,哎,你究竟是怎么当上这个凉王的……”

    他对前方那几名胡骑点了点头,那意思是,去,保护下他。

    胡骑们会意,护着慕容孝仁一起冲了过去,胡刀数把,同时往曾谦的头上砍去!

    曾谦没半点退意,一挥刀,迎了上去!

    敌众我寡,眼看就要刀锋没顶,血流遍地!

    哗!!

    一阵巨大的水声,犹如百川归海。

    黑夜里,一道耀眼的青光,划空而落。

    那是一条龙。

    龙身青光烨烨,通体都是一圈圈的木纹年轮,足有巨树之大,怒吼着、夹着滚滚风雷,巡天而下!

    木行,枪诀,青罡神龙降!

    轰!

    慕容孝仁还没来得及回头,他和他的马,连同那几个胡骑,全部被龙口吞噬了进去。

    青光四溢,血肉横飞,尘土漫天!

    曾谦和跟着他的汉子们,还有胡骑大军里在前排的骑兵,都是一愕。

    漫天的尘土之间,一位浑身银甲的青年公子端坐马上,手持一柄凤头霜花斧,斧身泛着阵阵青光。

    那大斧和铁甲,和那个儒雅俊秀的面容,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是袁沐风。

    右贤王却好像一点也不奇怪,笑道:

    “你,应该就是那个袁沐风了。听说还没开战,你就躲起来不见人了。

    怎么,终于舍得出来了?”

    袁沐风横斧立马,把曾谦和百姓们护在身后。

    他环视着那黑压压的胡骑大军,目光中,带着将军般的威严。

    右贤王一笑,手里正想有什么动作。

    他忽然停住了。

    有些什么不对。

    水声?

    不是。

    还有别的声音。

    是马蹄声。

    他一转头,望向了右侧的岸边。

    黑暗中,两匹马缓缓走了出来,停在了胡骑包围圈的外围。

    左边,是一匹浑身雪白的马。

    马上坐着个绝美少女,一袭白衣、霜目淡然,宛如一位出尘仙子。

    她身后的马鞍上,放着个古木匣子。

    是凌若。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望了过去。

    在这等夜黑风高、生死厮杀的战场上,忽然有这么一个少女出现,众人的心里,都不知道是个什么感觉。

    城下忽然一片寂静,唯有隆隆的水声,在夜里婉转而鸣。

第二百六十七章 骁阳军

    右贤王望向了右边的那匹马。

    那马上坐着个大唐的长须将军,淡笑望着他。

    “陌上垂杨空许愿。”

    “秋风不解故人情。”

    两句七言,从长须将军和右贤王的口中先后说出,就像两位诗人,在雅集上的即兴吟诗对答。

    “步臻兄,长安诗会一别,十三载有余了吧?”长须将军道。

    右贤王,名叫阿史那-步臻。

    “是啊孝阳兄……”

    右贤王道:

    “多年不见,瞧瞧,当年那两个斗酒百篇的狂生,都要变成糟老头咯……”

    千军万马之中,两人哈哈而笑,好像两个久别重逢的好友。

    “孝阳兄,”右贤王道,“您不是在秦州成纪的大营里,做您的陇右大都督的么?

    怎么有此闲情,跑到这小小的上邽城来了?“

    那长须将军,正是大唐陇右军府大都督,李孝阳。

    他一笑道:

    “听闻,近日步臻兄不远千里,到我大唐秦州境内一游。孝阳心念故人,又怎能不亲身来迎,一叙旧情呢?”

    右贤王心里飞快转着。

    明明早就封锁了上邽所有的消息道路,城里派出的十路求援,九路都被铲除,只有往东的长安一路走丢。

    可这陇右大都督府远在北面,根本不可能收到求援信。

    就算是他们对我的进军有所风闻,派兵来援。

    可我大军兵临上邽城下,只有一天都不到,他们绝不可能这么快就能来到。

    难道……

    右贤王一笑道:

    “孝阳兄,您向来尊客敬友。今日来迎接我,却只是孤身一人,只带了这一男一女两个后生。

    这只怕是,有些礼节不周吧?”

    “不敢。步臻兄此来何其隆重,孝阳又怎敢如此怠慢?”

    李孝阳的手一招。

    隆隆……

    火光中,奔涌的护城河岸上,黑压压的大唐军队涌了出来。

    一层又一层,在凌若和李孝阳的身后,组成了一个无比庞大的大阵。

    右贤王一愕。

    这装束,这马匹,这种森严的法度。

    没错,正是这李孝阳麾下的那支,骁阳军。

    这不可能。

    就算他一日之内能到,那肯定因为道听途说了某种急报,然后飞马而来。

    可最多,也就是几个人而已。

    因为像这样的大军,光是调度、备粮、备战等等,就要花上不少时间。一天都不到,这么多的人马,怎么可能从成纪赶到这里来?

    难道,他们早就听到了消息,提前准备好了?

    这更不可能。

    这个夺取陇右的计策筹谋了这么久,除了必要的极少数几人之外,就是自己军中的许多大将,也是近日才知道的。

    这李孝阳怎么可能提前知道?

    还有,这护城河宽有数丈,这些大军就算到了,又是怎么过的河?

    ……

    ……

    地下洞穴之中。

    “好啊……”

    侯良景似乎回过气来了,指着郝忘身道:

    “原来一直以来,我们都是被你骗了。你这是把我们,都当做了你的诱饵,好帮你去找那‘恶鬼’。

    你自己却像个局外人似的,任由我们被杀。

    郝忘身,你……你个歹毒的小子!”

    “大哥你醒了。”

    郝忘身看着侯良景,笑容非常的温和:

    “你刚才被太子殿下一击、内府崩碎,一身修为已废,还是得好好休养着。

    动怒,那可是会送命的。”

    “果然如此。”

    那边,赵寒冷冷一笑:

    “郝将军,你打晕洛元堂而不杀,是为了通过他的口去传消息。

    那为什么你还要给他下‘散魂之术’,把他变得痴痴呆呆的,这对你传消息,可是不利啊。”

    “这你可冤枉了我。”

    郝忘身笑道:

    “给洛大人下散魂术的,是独孤泰、慕容安平。”

    洛羽儿一愕。

    “独孤大人虽然藏得很深,”郝忘身道,“可我早就看出,以他的这种才能,居然甘心侍奉薛家这么多年。

    这其中,必有极大的野心。

    他是绝不会和我们这些人,‘共享其成’的。

    而,这正是我想要的。

    我就以蒋怀的身份,把洛元堂抓进县衙,任由他独孤泰摆布。

    以他对‘玉印’的贪念,只要对洛元堂稍有动作,那这个假‘恶鬼’的头衔,就会落在他的身上了。

    这么一来,真‘恶鬼’不就有目标了么?

    而我,当然也就更可以高枕无忧了。

    只是,我没料到的是,这独孤泰竟然在那时,就已经决定起兵了。

    他也跟我一样,也想用洛元堂来做棋子,诱使‘恶鬼’现身,好铲除这个他占据上邽的最大障碍。

    我想,独孤泰他肯定是想完全控制住薛洪,所以才用了‘散魂’这一招。

    毕竟,比起一位勇武机智的西秦将军来,一个傻子,要容易摆弄得多不是?”

    “独孤泰那个混蛋!”洛羽儿咬牙道。

    “可惜,”赵寒道,“独孤泰太不争气,被我打败了。所以在张大哥的眼里,这假‘恶鬼’的头衔,最后就转到了我的头上。

    而郝将军你呢,也没闲着。

    刚才我说自打这案子一开始,张大哥和曾谦,就都在案子里了。

    可这样的人还有一个,那就是你。

    法师招募的时候,你在台上宣讲。

    食人谷案,你是主监官员。

    等破了案,我们都走了,你却说要留下做些记录回来禀报。

    你不是要做什么记录。

    你是看到了宁无相被杀,明白‘恶鬼’就在谷里。你当然也发现了,小允奴那块徐继贤留下的玉块。

    你知道,‘恶鬼’肯定不会放过的。

    你是想留下来,暗中看看,这个被你利用了的’恶鬼‘,究竟是谁。”

    郝忘身一笑,望着张陌尘:

    “可是殿下实在高明,我这边还没来得及跟上那小孩儿,殿下已然抢先动手,取了玉块遁去了。

    我只好悻悻而归,等着,下一个人被杀。”

    “而接下来呢……”

    赵寒道:

    “孔原作乱,你给他说好话。

    独孤泰得势了,你又依附于他。

    最后孟凉成了城里兵力最强的人,你又变成了他的马前卒。

    县衙、大牢、青玉院、永宁泽,惊狼岭,府兵大营……

    所有这些地方,这些人,你一个都没错过。

    而在每个地方,你都是那位谄媚怕事的小官蒋怀,让人没有半点防备之心。

    就连到了这最后,他们三位来了这里,身边还是带着你……”

    赵寒望了眼那些金银甲仗,那尊鬼魅般的女子石像:

    “人说‘利令智昏’,是一点没错。”

    郝忘身一笑:

    “他们带着我,可不是因为我演的戏。

    早在许多年前,我还是吴晋的时候,就开始在这秦兴宫的废墟上,私下建了这个宅院。

    我就是为了暗中寻找这地宫的入口,为今日之事,做好准备。

    明面上,我把一切的营造事务,都交给了蒋怀。

    这样只要我死了,那蒋怀就是唯一一个,可能知道这地宫入口的人。

    那无论他们这些人谁活到了最后,要想和殿下在此对决,那都必须带上蒋怀。

    也就是,后来的我了。”

    “于是,”赵寒道,“你就可以在这最后的时刻,实现你计划的最后一步——

    渔人得利了。

    高。”

第二百六十八章 最后的两个玉块

    “郝忘身!”

    洛元堂咬牙道:

    “当年,大秦先祖皇帝对你父亲郝瑗百般恩宠,视为心腹重臣,托以军国大任。

    先皇文帝陛下对你,更是如同亲生兄弟。

    可你却与那一众贼子,密谋篡逆逼宫,害死了文帝陛下,亡了我大秦江山。

    现如今,太子殿下历尽磨难,终于回来诛灭逆党,重振复国大业。

    你竟然又使这等奸计。

    郝忘身,你如此的无耻忤逆,你对得起大秦对你郝家的恩典,对得起这天地良心,昭昭日月吗?!”

    郝忘身一笑。

    他望向了头顶,那漫天紊乱的血光阴气,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我一出生,父亲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叫‘忘身’。

    取《汉书-贾谊传》里,‘为人臣者,主而忘身,国而忘家,公而忘私’之意。

    十七年前,那时我才二十出头。

    我父亲还在金城,任隋朝的县令之职。

    当时群雄并起、天下大乱,陇右一地又逢灾荒,盗寇频出,民不聊生。

    我见这杨隋灭国已近在眼前,就劝父亲拥兵起事,占了陇右一地,内可保民,外可争天下。

    可我父亲不听。

    他啊,从头到尾,就是一个良臣。

    他说,虽然杨隋待他微薄,可毕竟受了皇恩,如此逆贼的行径,他决不能做。

    我知道他的本性。

    我就劝他说,就算不造反,可为了替大隋保境安民,那也得这么做。

    父亲这才肯以金城县令之名,招募兵马、购置甲仗,准备对付那些贼寇。

    当时,你所说的那位大秦先祖,也就是那薛举,只是我父亲手下一名校尉而已。

    我父亲用人不疑,就把这些大任,都托付给了他。

    可后来发生了什么,那薛举又做了什么。

    你们,也都知道了。”

    大殿剧震,石尘遍落,无人做声。

    “好了。”

    郝忘身望着那个女子石像。

    石像的身体,慢慢变得有些透明了起来,血光和阴气游走肆虐着。

    “这一路以来,多谢赵法师的诸多帮助了。”

    他朝赵寒一拱手,笑道:

    “时辰将至,请容郝某先做一做事了。”

    郝忘身把手里的玉印一握,往侯良景走去。沈小玉柳眉一凝,挡在了侯良景身前。

    “沈姑娘……”

    郝忘身看着那张,艳绝秦州的美人脸:

    “当年,我阿娘和姊姊就是被人残害而死的。

    我发过誓,不伤女人。

    你让开吧。”

    沈小玉手一动,两把短剑一指郝忘身:

    “滚开!”

    郝忘身一笑:

    “看来,我这立了十余年的誓言,今日是要守不住了。

    对不住了,姊姊、阿娘……”

    他的手里,一道诡光闪过。

    沈小玉的身躯横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小玉!!”

    侯良景咳嗽大叫着。

    远处,张陌尘眼里的光芒一动,可瞬间又消失了。他闭上眼,做了一个运气的姿势。

    郝忘身走过去,俯瞰着侯良景。

    “三弟……”

    侯良景看着郝忘身,身子发着抖:

    “当年,薛仁杲、薛仁越兄弟暗中争位。

    刚开头,你父亲郝瑗拥立的是太子薛仁杲,你们郝家的人,都被那二皇子薛仁越记恨。

    是我花了大价钱,才帮你博得了薛仁越的信任,我们三人才同在晋王府里,拜了兄弟。

    从此,你成了这大秦皇宫的常客,你们郝家才度过了危机,才有了这后来这所有的事。

    你……不会都忘了吧?”

    郝忘身温和一笑:

    “大哥的恩情,我怎么敢忘呢?

    可我好像记得,当年是大哥您先来找的我,说想在大秦皇室里找个靠山,好保你侯家基业的周全。

    是我推荐你去认识的薛仁越,这结拜、出游等等,也都是我的主意。

    这个,大哥你也不会忘了吧?”

    “是……你说得对。

    可我毕竟是出了大力,砸了大把的钱银进去的。

    还有,唐军围城的时候。

    你说要用干尸做粮,也是我动用了手下的人和坊市,把那些尸首洗干净、做成肉干,卖了出去。

    这里头的银两,三弟,你可是挣了很多的啊。”

    “是啊。

    十里,二哥拿走了六,大哥您拿走三,剩下的一,留给了我。

    我这个三弟,可真是赚了不少呢……”

    郝忘身的手缓缓举起,手上,诡光隐隐生起。

    侯良景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缓缓转头,望向了半卧在地上,喘息望着自己的沈小玉。

    他的眼里,生起了一种莫名的悲怆:

    “小玉,为父这辈子没什么遗憾的,就是对不起你娘亲,对不起你啊……”

    诡光一闪!

    侯良景的脑袋,就这么掉了下来,落在地上。

    沈小玉一声惊呼,晕了过去。

    郝忘身捡起那个血淋淋的头颅,放在掌心,好像看着一个非常美丽的东西。

    妖光又是一闪。

    头骨裂开了,一个玉块到了他的手上。

    是玉印佛祖的左手。

    郝忘身放下人头,血迹斑斑的手,从怀里又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又是一个玉块,上面刻着佛门的“万”字,那正是洛元堂的玉块。

    最后两个玉块,都在了。

    “我的玉块,”洛元堂道,“果然是让你个逆贼拿走了。

    殿下,臣有罪,臣这就去把玉印夺回来……“

    他想起身,去拔插在地上的巨刀,突然又一口鲜血喷出,瘫在了地上。

    ……

    ……

    上城外,右贤王望了过去。

    火光下,一条条的浮桥,悬在了护城河的河面上。

    每条桥的下方都有一列小舟,用铁锁连成一串作为支撑,小舟上又挂着个铁石,铁石沉入河底。

    铁锁加铁石,任由水波汹涌,小舟都纹丝不动。

    上面的浮桥,稳如泰山。

    桥上,唐军源源不断地,从河的另一边移动了过来。

    右贤王缓缓张大了眼:

    “孝阳兄,没想到这‘铁岩沉江’,您还真是造成了。”

    对面,李孝阳一笑:

    “那还得多谢,当年长安把酒论兵之时,步臻兄的奇思妙想。孝阳不过是把这想的,做出来了而已。”

    右贤王望着那些不断涌现的唐军。

    先锋军至少上万,加上河那边的后军,估计不下五万。

    五万骁阳军。

    那支曾经威震大漠、让胡人闻风丧胆的,大唐骁阳军。

    右贤王邪邪的脸色忽然一冷,说了一句胡语。

    胡骑里,有个头领胡刀一举,大喊了句什么。

    一支响箭冲天而起,空中绽成烟花,隐隐是个狼头的形状。

    那数千的胡骑,瞬间重新排列,对着河边的大唐军队,排成了一个准备冲锋的阵势。

    城里,远远传来一阵鼓噪之声。

    似乎城里的胡骑大军都看见了那个信号,要往城外涌动而来。

    曾谦和百姓们,都呆住了。

    这大火烧城、敌军围困,明明就是条死路,只是临死一拼而已。

    城里的官军也没多少了,都在里头和胡贼作战呢。

    这突然之间,怎么就冒出了这么一支大唐的大军呢?

    远处,李孝阳淡淡一笑,低声对身旁的凌若道:

    “十姑娘,您那位姓赵的朋友,请您去搬救兵。他算得可是真准,我们来得正当其时。

    那这仗,您看怎么打?”

    凌若目视敌军,淡然道:

    “我只是请你来,你是统军大都督,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还有。

    那个人,他不是我的朋友。”

第二百六十九章 破阵

    “明白了。”

    李孝阳一笑,朝身旁一名魁梧的唐将道:

    “李忍,你的老冤家,交给你了。”

    “领命!”

    那唐将李忍手里金刀一举,在空中划了三道。

    身后的唐军一阵挪动,又排成了个冲锋大阵,正对对面的胡骑大阵。

    黑夜里,大河边。

    两边的大阵里,弓全放了下来,骑步兵们都把兵刃举起。

    横刀长槊、胡刀胡矛,凛然相对。

    凌若的身后,银发妇人霜姨坐在马上。

    她五根修长枯瘦的手指一张,浑身玄光升起,在背后凝成了个飞天灵鹫的形状。

    水声隆、夜风起,血月的光铺满大地。

    唐军阵中,李忍金刀一举,拍马当前冲了出去!

    对面,胡人将领也是大叫一声,手举胡刀而来!

    两支大军,犹如两股涌动的洪流,各自往对方席卷而去。

    洪流翻滚之中,唯有三个人,立马不动。

    右贤王神情凝重,邪笑都消失了。李孝阳身披重甲,怡然自得地坐在马上。

    两人都望向了,中央那片血腥的修罗场。

    唯有凌若,眼前一切的生死厮杀,好像都与她无关。

    她望向了,那片黑云成海的夜空。

    那一轮血月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凌若隐隐生光的美目里,仿佛看到了一道血色狰狞的光,从月体上凌空而下,照入了火光冲天的城池里,某个地界之中。

    那个人,他,如今在哪里呢?

    ……

    ……

    夜半,上邽城内。

    之前西南门一战中了埋伏,赫连英和高石远带着人马浴血奋战,到最后大家都分散了,杀到哪里是哪里。

    赫连英的长枪,也不知刺穿了多少敌人的心脏。

    他的身边,只剩下了梁虎和七八个府兵骑兵。

    就在此时,突然城外传来一阵阵巨大的喊杀声,好像有两支大军正在对垒。

    那一声声的大唐军鼓,是那么的熟悉。

    赫连英知道,大唐的援军,终于到了。

    那一刻,什么疲倦都忘记了。

    他长枪一震,带着剩下的府兵弟兄,又和敌人杀了起来。

    没多久,城外的大战就结束了,唐军援兵不断涌进城里,城里的胡骑军队,渐渐都被打退了。

    敌军,终于失败了。

    赫连英长舒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了那个小箭头来。

    那箭头被他用绳子挂在脖子上,擦得干干净净的。

    他看着上面的“平安”二字,想起洛羽儿那张少女的脸庞,满面血迹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

    敌军败了,那我就可以去找她了。

    赫连英立即带着府兵满城寻找,路上又打败了不少逃窜的敌军,救下了更多的百姓。

    他正纵马飞驰着。

    黑暗中,一支数十人的兵队冲了过来,有人骂着:

    “呸,这些唐军都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咱们今晚可算是弄砸了……”

    这是胡骑。

    来得正好。

    “胡贼,受死吧!”

    赫连英拍马举枪,往对面兵队的首领冲了过去!

    那首领一愕,看着冲过来的赫连英:

    “大英?”

    赫连英的长枪硬生生停住。

    对面那首领披头散发,脸上有个十字伤疤,盔甲几乎都被鲜血浸透了。

    “老鬼?”赫连英道。

    “真的是你啊大英。”

    那疤脸汉子正是秦州府兵的将领,绰号“老鬼”。

    他松了一口气,回头道:

    “不用怕,是大英。”

    身后,几十个满身伤痕的秦州府兵也松了口气,放下了兵刃。

    “老鬼,”赫连英怒目一瞪,“你们究竟在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老鬼道,“大英你没看见吗,这唐军进了城,咱们败了啊。”

    “唐军、唐军,你们自己就是大唐的军人。

    说,你们是不是和胡贼搅在一起了?!”

    老鬼看着赫连英,好像觉得他说的话很奇怪。

    “哦对,”老鬼想起来了,“孟统军他没跟你说今晚的事。

    大英,孟统军他亲口吩咐的,让咱们全府将士做好内应,配合突厥大军占领上邽。

    那咱们当然是和胡骑在一起了。”

    “胡说八道!”

    赫连英道:

    “孟统军是正正经经的大唐军人,这么多年杀了无数的胡贼,他怎么可能下这样的命令?”

    “当年咱们杀的,那都是吐谷浑的人。

    吐谷浑是大突厥国的邻国,本来就是个祸害,杀了不正好吗?”

    “你把敌国叫做‘大突厥国’,什么意思?”

    “大英,你还不知道吧?

    咱们的孟统军,就是大突厥可汗的亲弟弟,阿史那-万钧、小可汗陛下。

    那咱们不叫大突厥国,还叫什么?”

    “什么?!”

    赫连英瞪大了眼。

    今晚,高石远跟他说的话,他看到的各种情景,全都浮现在了脑海里。

    难道,师傅他真的是……

    “不,我不信。

    老鬼你告诉我,统军他在哪儿,我要去找他,当面问个明白!”

    老鬼苦笑一声:

    “大英,你看看这城里,咱们的人死的死散的散,我带的一营人马,也就剩这几十个了。

    孟统军他在哪儿,我能知道吗?”

    赫连英知道,老鬼说的是实话。

    可他依然摇着头:

    “不,我不信,不是这样的。”

    “大英,这不怪你。”

    老鬼叹了口气:

    “当初我们刚知道的时候,也跟你一样的吃惊。

    可孟统军对咱们恩重如山,咱这些府兵将领,当年都是他救的命,一路跟着他,从边军打到这里来的。

    他的话,咱们能不听吗?

    再说了,你想想看。

    咱们在边军打打杀杀,给这李唐卖命了多少年,死了多少弟兄。

    这朝廷,有给过咱们一丁点的好处吗?

    经常吃不饱饭,军饷也一拖再拖,就更别提什么军功赏赐、抚恤金银了啊。”

    ……

    ……

    地下洞穴之中。

    “爹爹!”

    洛羽儿把洛元堂扶住,给他运气缓息起来。

    郝忘身手里诡光一闪,最后两个玉块,被吸入了玉印之中。

    玉印上,一条条的裂缝消失了。

    整个佛祖如来的躯体,完整圆润了起来,泛出点点碧绿的光。

    远处,女子石像座下。

    一声浓重的呼吸声响起,仿佛来自九渊地府。

    洞穴之中,所有的光、色、气、物,同时颤抖翻滚了起来。

    只在一瞬间,血光阴气、野鬼冤魂,全部被吸入了石像座下的深渊里去。

    女子石像一震,浑身虚幻了起来。

    那个透明赤露的身体,瞬间干枯收缩,和那些光气鬼魂一起,凝成了一个极小极小的光点。

    光点上,放出一道极其耀眼的光,如九天烈日、降临世间。

    镇压大阵已破。

    天劫、上古血脉,行将出世。

    所有的人都闭上了眼睛。

    那一瞬,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视听嗅味触,五觉全部消失。

    仿佛,众人所在的不是个山洞,而是太古无极,一片混沌虚无。

    赵寒闭上了眼。

    他盘膝坐了下来,双手捏成了某个极其怪异,非道非佛、非妖非鬼的手印。

    他的脑海里,已经一片空白。

    浑身的皮肤惨白干枯,有点皮贴骨的模样。

    内府之中,什么都看不到,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只有一个熟悉的某人的声音,在脑海中,反复回荡了起来:

    “喂,听清楚了啊。

    你这次出去呢,要真碰上了我跟你说的那事,那到了最后的关头,你可要记住了:

    你要做这个姿势,坐下来,不要动。

    记住,无论任何时候、任何事情,就算这天要崩了、地要塌了,都不能动。

    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赵寒就这么坐着,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了。

    因为他知道,某人说的“最后关头”,就在眼前。

第二百七十章 天道循环,无极往生!

    洞穴之中,整个大殿里。

    血气、阴光、鬼魂,所有一切的气息,都不见了。

    地上的石柱雕像,半空的碎石泥尘,全都凝固不动了。

    阴气潭所在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深不见底。

    洞里,一层茫茫的寒气,犹如大海。

    海中央,有一团冰色的火,悬浮在那里。

    火里,似乎有个什么东西。

    那东西匍匐着,有条长长的尾巴,浑身冷焰飘忽。

    有两道光,从它的头颅上放了出来,好像两只眼睛,鬼神瞰世。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睁开了眼,望了过去。

    唯有赵寒依然闭着眼,盘膝坐在地上。

    他的身上,皮肉正在不断干枯脱落,好像一位正在坐化的高僧。

    其他所有人的目光和灵魂,好像都被那团冰火里的眼睛勾住了,怎么都挪不开。

    上源千古、下镇万方,乾坤尊我、永生无量。

    一出,则天地震撼、生灵涂炭。

    这就是那个,千年不遇、万众垂涎,世人耗尽无穷心机,还是不可遇也不可求的

    天劫,上古血脉?!

    “这是哪一年了?”

    天地间,一个声音响了起来,稚嫩嫩的像个小孩。

    可那种冷酷无情,又像个睥睨世间的无上尊者。

    阴气潭边、废墟之中,郝忘身强行定了定神,高声道:

    “大唐,贞观八年。”

    “大唐。”

    小孩的声音,在洞里回荡着。

    洞壁和地面,所有东西的表面,一层冰霜生了起来。

    众人顿时觉得浑身一片冰寒。

    那种冷,不只是身体,而是连心神都冻住了。

    寒气海里,那团冰火冉冉升了起来。

    穿过半空中,无数凝固住的碎石泥尘,往洞顶那个小孔飘了上去。

    洞外,隐隐可见,一轮血月在天。

    天地间,突然有一种无穷的威压,压在了所有人的身上,一根手指、一条汗毛,都动不了。

    废墟里,郝忘身一咬牙,强行把手一举:

    “封印在此,哪里去?!”

    他的手上,那块碧绿的镇国玉印,放出了一道幽光。

    半空,那团冰火停住了。

    冰火里,那两道冷冷的目光,照了下来:

    “你想怎么样?”

    地上,郝忘身高举着玉印:

    “天道循环,无极往生。

    此物在我手,我便为你主。

    你隐遁千年,如今既已出世,那就应遵循上古混沌赐汝之使命,遵我号令,从我之事!”

    半空中,冰火里。

    那东西的两只眼睛望了望洞顶那个小孔,又缓缓照下来,照在郝忘身和玉印的上面。

    这一瞬,郝忘身觉得好像整个苍穹都压在了自己的身上,呼吸都停止了,身体马上就要粉碎。

    可他依然咬着牙,颤抖的手里,玉印幽光一闪:

    “你,听还是不听?!!”

    “好啊。”

    小孩冷漠的声音,从冰火里的那个东西上传出。

    “那还不速速前来?!”

    半空,冰火一动,缓缓往废墟飘了下来。

    洞穴之中,所有东西表面的冰霜越来越厚,仿佛变成了一个冰川之世。

    “郝忘身。”

    坛下,张陌尘忽然冷冷道:

    “这上古血脉、天劫之数,你以为就凭一个封印法器,就可得了么?“

    “太子殿下……”

    郝忘身冷笑了起来:

    “当年,你父皇待我如牛马,我却待他如君父,伺候他,满足他要的一切。

    你以为,我就只是为了找个靠山么?

    你那醉酒无度的父皇,他早就把这玉印背后的一切,都告诉我了。

    他们那十几个人,也都是从我的口里,才头一回听说了,这玉印背后的大宝物。”

    “你这是自取灭亡。”张陌尘冷冷道。

    “我知道,殿下你不就是说,我虽有此印,却不知启用它所需的秘咒么?

    没错。

    你那父皇也是个鬼灵精,即使醉了,对我说出了所有的秘密。

    可这秘咒,他却始终守口如瓶,无论我怎么套话,都没有透漏过半句。

    可是他百密一疏啊。

    当年,秦兴殿上逼宫的时候。

    我早就料到,你那狡猾的父皇,不会这么轻易降了我们的。

    他让我们上祭坛、靠近他,肯定是想借那块玉印,施展什么阴谋诡计。

    可我还是去了。

    因为我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不以身犯险,你那父皇,又怎可能把你们薛家保守了千百年的秘咒,说出来呢?”

    张陌尘目光一凝。

    似乎,他也没想到这一点。

    那团冰火,悬浮在了郝忘身眼前的半空。

    火里,那东西的形状看清楚了些,像是一只长尾的兽类。

    可那形状和模样,又绝非这人世间的任何一种凡兽。

    郝忘身的全身,瞬间被一层冰霜覆盖,寒气侵蚀着他的脸和四肢,整个人都成了一个冰人。

    可他笑了。

    他的身上,诡光猛然升起,单手一拍。

    那通体碧绿的玉印,活生生地,嵌入了他自己胸口的正中央。

    没有鲜血喷出,所有的血肉都软了,好像玉印是自己陷进去的一样。

    诡芒、幽光,顿时在全身蒸腾而起。

    郝忘身那张温和有礼的面孔,似乎扭曲了起来。

    一段古怪的咒文,从他的口里缓缓念出。

    就和十六年前、秦兴殿上,那位手执无头玉印、已近癫狂的西秦皇帝薛仁越,念出来的那段咒文,一模一样。

    玉印上,佛祖如来,慧眼顿开。

    一声佛号,在太虚混沌之间,吟诵而出。

    那团冰火猛然一耀,带着火里的那个异兽,往郝忘身的身上笼罩而下!

    啊!!

    郝忘身一声惨叫,光芒万丈,灼眼无比!

    众人都闭上了眼。

    耳边、身上,只感到一股无穷无尽的寒气威压,不断翻滚逼迫,仿佛天地都在震荡!

    不知过了多久。

    众人强压住心头的狂跳,睁开了眼。

    前方废墟里,冰火和玉印,都不见了。

    一个身躯站在了那里,浑身上下,幽光和寒气烨烨蒸腾。

    那上半身,是一个人的身体。

    浑身赤露露的,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胸口处,玉印碧绿生光。

    下半身,却是一只异兽的模样,三角脸、长须尾,通体冷色雪白,冷焰蒸腾着。

    好像是一只,雪白的大狐狸。

    上下半身结合的地方,肌肉和皮肤一块块脱落、重生、又脱落,好像有什么在不断毁灭和融合着。

    身躯的那张脸披头散发、面容扭曲,和以往郝忘身那个斯文温和的模样,大相径庭。

    众人都愕住了。

    噗……噗……

    那人狐身躯动了。

    一步步地,往众人走来。

    每走一步,整个洞穴都在震动,震撼着所有人的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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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捉妖法师介绍:
大唐贞观年间,神秘风趣的少年法师赵寒,捉妖降魔、屡破奇案,卷入权谋大战,上斗帝王将相阴谋家,下揽江山美人眉如画,成就一代大唐神探法师传奇!(本书又名《天师奇唐》)大唐捉妖法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捉妖法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捉妖法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