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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捉妖法师全文阅读

作者:澄云生     大唐捉妖法师txt下载     大唐捉妖法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一章 刀阵

    那黑影是个黑衣劲装的汉子,高大健硕,腰间挂着个大刀鞘。

    是去搬救兵的高石远。

    他回来了。

    空地和阁楼上,洛羽儿、凌若等人的目光都是一凝。

    高石远的身边,只有一片黑压压的树林,没有其他人影。

    援兵没有借到。

    可洛羽儿等人却没有惊讶,好像这些都在计划意料之中的一样。

    “瞧瞧……”

    山坡上,高石远俯瞰着下方激烈的战场:

    “连吐谷浑的苍狼骑都出来了,陇右大都督府的那帮蠢货,跟他们说了,就是不信。

    行,那就看咱们自己的了。”

    他一招手。

    身后,一排排黑影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那是一群同样身穿黑色劲装的汉子,足有一两百人之多。

    他们每个人都握着一把长长的兵刃,通体用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这些男子的中央,还有一群女子。

    她们个个容颜俏丽,可有的脸上有长长的伤疤,有的一只眼睛空洞洞的,有的手上少了两根手指,每个人身上都有缺陷。

    她们都身着红色紧身劲装,双手各握一把匕首一样的短剑。

    女子队伍最前头,站着个修长曼妙的女子身躯。

    她的长发梳成了干练的朝天髻,握着同样的两把短剑,剑上刻着两只夜莺,那一张倾倒众生的美人脸,此刻英气逼人。

    是沈小玉。

    夜风吹过,黑衣汉子和红衣女子人群的正中央,一个身姿修长的男子走了出来。

    他一袭凛凛的深黑武服,腰间悬着一把黑色长鞘,那张书生般清瘦的脸,冷若寒山。

    黑衣书生,张陌尘。

    “是他!”

    空地下方,赫连英兴奋道:

    “我就说了,师兄他不是缩头乌龟,他一定会来的!”

    “碎延。”

    独孤泰忽然沉沉说了一声。

    这是某个吐谷浑人的名字。

    空地上,一名吐谷浑的骑兵长听到了,他砍下了一个头颅,转头望去。

    山坡上的情形,尽在眼中。

    骑兵长立即喊了一个胡语文字。

    战场里,那两个举刀要往洛羽儿砍去的骑兵忽然马头一转,往侧后方飞驰过去。

    与此同时,其他三百余名铁甲骑兵,如同一阵狂风,也从战场里脱离了出来。

    一瞬间,他们就在空地的边沿,排成了一个阵型。

    阵型所指的,正是侧面那个陡坡。

    这一刻,几千人的目光都聚在了山坡上,那位黑衣书生张陌尘的身上。

    “是他们。”

    姜无惧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高喊着:

    “我滴个羊肉烧饼,寒老弟说的真准。

    他们来了,他们终于来了!!!”

    身旁,仅剩下的十几个满身伤痕的汉子,望着那个陡坡,眼里露出了一丝曙光。

    坡上,张陌尘冷冷俯瞰着下方的局势。

    他一挥手。

    呼……

    近两百个的身影,跟着他,往坡下俯冲了下去。

    那些吐谷浑的苍狼骑望着俯冲而来的敌人,一动不动。

    “这些家伙……“

    赫连英有些担心:

    ”他们这是要等师兄的人到了平地才动手,好方便骑兵冲锋。

    统军,这苍狼骑,咱们在边军的时候就对付过。

    除了用骑兵对骑兵,还真没有别的好法子。要没有骑兵,这步兵的人数就算多上几倍,也要遭殃。

    统军,咱们不能这么看着不管啊。”

    孟凉喝着小酒,不说话。

    空地上,两边的人马都站好了。

    三百多名胡人铁甲重骑,对着对面的不到两百人。

    两阵之间,只隔着一片空地。

    呼勒……

    骑兵长喝了一声,铁骑阵中,数百把血淋淋的胡刀举了起来。

    对面,张陌尘望着对手的铁骑大军,冷冷说了一句:

    “还记得我的话么?”

    身后,高石远长刀一震,沈小玉短剑高举,众人齐声应答:

    “记得!”

    刷……

    百余名黑衣劲装汉子的手里,长长兵刃上的黑布,同时掀开。

    那是一把刀。

    一把和这山谷中其他所有的刀,都不同的刀。

    长长的刀柄,差不多有半人高。

    柄上,一道两面开刃的刀刃,阔面长身,闪着精铁的寒光,让整个刀体看来异常的宽厚吓人。

    “这是什么兵器?”

    赫连英道,“统军,师兄以前就带的我们,可这兵刃我怎么从没见过?”

    望着那把巨斧一样的刀,孟凉咧嘴一笑:

    “有意思。”

    “三阵。”张陌尘道。

    高石远带着那些汉子,沈小玉带着那些女子,瞬间挪动成了一个阵势。

    汉子们站在正中间、分成了许多列,和对面的敌军骑兵队列一一相对。

    红衣女子分为两队,分别站在汉子阵型后方的两侧。

    高石远和沈小玉,又分别站在队伍最前方。

    对面,敌军骑兵长一声高喝。

    胡刀一挥,庞大的铁骑阵,如同滔天的黑色巨浪,奔涌而来!

    张陌尘没有动。

    他身后的那群男女,一个个面目严肃,也没有动。

    五丈、四丈、三丈、一丈……

    敌人的铁骑刀光,越来越近。

    “卧刀。”

    张陌尘道。

    汉子的队列里,每一列最前面的五个人把长刀一举,向着冲来的马上的骑兵。

    身后,其他汉子们同时单膝跪地,双手握住刀柄,将刀身一横。厚重的刀刃变得和地面相平,离地只有半人腿那么高,正对着马匹冲过来的方向。

    阁楼上,袁沐风远望着:

    “原来如此。”

    身旁,宗长岳和凌若淡然而望。

    空地上,独孤泰望着那些汉子手里那把奇怪的大刀,还有他们那个奇怪的阵型。

    他双眼忽然一瞪:

    “碎延,停!!”

    爆裂的喊声,被马蹄声完全掩盖了过去,巨浪般的骑兵冲锋,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

    铛!!

    汉子队伍的最前面,五个举刀汉子的长刀,和敌军骑兵的弯刀相接。

    敌人那股冲锋而来的大力,把他们的长刀震飞,把许多人的手甚至头,都砍了下来。

    他们中有不少人,都倒了下去。

    然而,那些敌军铁骑也倒了下去。

    不是被举刀的汉子们砍倒的,而是因为他们座下的马匹。

    那些骑兵砍倒了对手之后,铁甲胡马继续往前冲去,冲进了后面那些汉子平举的刀阵里。

    然后,那些马的前腿突然整条都断了,一匹匹跪倒在地,把马上的铁甲骑兵凌空抛了出去,重重落地。

    马嘶、鲜血,顿时洒满了整片天空!

    “原来是这样!“

    赫连英两眼一瞪:

    “步兵对骑兵,关键是砍马。

    这苍狼骑的马全身铁甲,就是大朴刀,也很难砍进去。

    可这马始终要跑的,膝盖的部位怎么也要空出来,不能连着甲,要不就跑不动了。

    这就是个漏洞。

    可这空出来的,也就那么点缝隙而已。

    这刀大了,又或举得高了低了,就会碰着铁甲,砍不进去。

    可刀小了,又不够力。

    必须把刀造得刚刚好、又有力,还要几把刀一起平举,对准马膝盖的高度,趁着马冲锋过来的力,砍进去。

    一把没砍中,下一把接着来。

    五把刀,只要有一把砍进去了,那马腿就废了。骑兵落马,这骑兵阵自然就破了。

    这么多年了,这步兵对付胡人甲骑的法子,咱大唐边军里头,一直就没人找得到。

    可今天,却被师兄您找到了。

    师兄……”

    手里的长枪一震,赫连英高喊:

    “厉害!!”

    空地上,张陌尘看着眼前的血腥厮杀,冷酷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面容:

    “二阵。”

    跪着的汉子们长刀一收,嗖的站起、往外扩散而去,顿时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把摔倒在地的敌军骑兵围了起来。

    沈小玉手持短剑,领着那群红衣女子,往那些骑兵冲了过去。

    那名骑兵长的马没倒下,他冲出了包围圈外之后,立即往左右一看。

    平时,他们的铁骑对大唐的步兵,那简直就是碾压式的。一轮冲锋过后,对手经常是倒下一大片,而己方的骑兵则基本没有任何损耗。

    几轮下来,对手的步兵阵就已经溃不成军了。

    可今晚这一轮冲锋过后,自己近四百人的铁骑,只剩下两百多人冲了出来,其他人都被围在了里面。

    骑兵长脸上掠过一丝诧异,望向了那个包围圈。

    夜色下,包围圈里。

    只看见一个个红衣女子的身影,如同暗夜精灵般,跳动飞舞。

    一道道的剑光,又急又快,带出无数血光。

    那些没了马、还被重甲缠身的吐谷浑骑兵,正摔得头晕脑胀的,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纷纷又倒了下去,再也站不起来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地裂,妖物现

    吐谷浑骑兵长大喝一声,骑兵队勒马回身,对着那个包围圈。

    包围圈的前头,高石远铁锁长刀一震,刀刃上有鲜血溅出:

    “来啊,再来!!”

    身后,汉子们手握着那把奇形长刀,又站成了之前的那个阵型,对着铁骑。

    “碎延!”

    远处,独孤泰的声音传来,是一连串的胡语,似乎是警告和劝阻。

    那骑兵长听见了。

    可他没理会,一直望着那个包围圈。

    那里面,那些胡人骑兵的惨叫一声声传出,越来越弱,直到消失。

    骑兵长狠狠说了句什么。

    呼勒!

    剩下的两百铁骑立即分开,变成了个分散的队形,跟着那骑兵长,又往包围圈冲了上去。

    “胡骑变阵了!”赫连英大喊。

    ”一阵。“

    张陌尘冷冷道。

    身后,长刀汉子们的阵型也是一变,迅速散开,三人成一小队。

    包围圈里,沈小玉带着红衣女子,也散开成了每两人一队,加入了那些汉子的小队之中。

    这样五人一队,形成了数十个小队。

    三男在前、二女在后,每一队都对准了敌军里的一名骑兵。

    那个吐谷浑骑兵长冲在最前头。

    他望着那些倒地不起的同伙,骂了一声,胡刀向着对方队伍最前面、那个黑衣书生张陌尘的头,砍了下去。

    呼……

    黑衣书生修长的身躯,凌空而起。

    一把通体黝黑的横刀,出鞘。

    刀锋平,一划而过!

    骑兵长忽然觉得有股泰山般的巨力,往自己的脖子压了过来,压碎了铁甲、喉骨和一切。

    他的头颅就这样脱离了身体,好像只小鸟,往天空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那些胡人骑兵也冲了进来。

    高石远和沈小玉带着那些五人小队,一人挡胡刀、两人砍马膝,四把女子短剑随后而到。

    本来那些胡骑变了阵,是想把整体的阵型变成分散一个个的,这样对方砍马腿的整体阵法的效用,就要大打折扣。

    可没想到对方就像早就料到了一样,也相应变了阵,从大队变成了一对一的小队。

    这种小阵,如果面对骑兵大队冲锋,肯定是大为劣势的。

    可这时候胡骑变成了散阵,没了整体冲锋的威势,面对对手这种各个击破的小阵战法,反而正好被限制住了,骑兵们又纷纷落下马来。

    又一轮冲锋过后。

    张陌尘手下的两百多人,已倒下了四五十人之多。

    而对面,那些再次冲出战阵的胡骑,只剩下了一百骑左右了。

    以数十步兵的伤亡,灭了对手近三百铁骑,双方人马数量的优劣势,完全倒转了过来。

    那些胡骑望着对手,简直难以置信。

    他们和唐军作战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战法,这个兵刃。

    这他娘的,究竟是把什么东西?

    这对手的主帅,究竟是谁?!!

    “父亲……”

    远处,看着大好的局势急转而下,独孤亮的声音有些发颤了:

    “这张陌尘他……您快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啊!”

    独孤泰就像没有听到,他冷眼望着战局,那个黑衣书生,那些长刀短剑的男女。

    张陌尘的横刀缓缓举起。

    身后,一百余把长刀短剑也举了起来,指向对面的那些铁骑。

    吐谷浑的骑兵们顿时露出了惊慌的神色,胯下的马匹哼叫着,似乎想要逃走。

    独孤泰的手放进了怀里,取出了一样尖尖的、白色的东西。

    好像是某种兽类的牙齿。

    阁楼上,宗长岳目光一凝。

    独孤泰一只手张开,用那个牙齿尖在掌心划出了一滴血,往空中一洒。

    嘘……

    半空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掠过,那滴带着幽光的血不见了。

    一阵阴风,在夜色苍茫的血腥战场上,猛然刮了起来!

    张陌尘的身后,一名举着大刀的黑衣汉子,打了个冷战。

    他忽然觉得,眼前好像有些泥土黄黄的颜色,远处的敌人,有些模糊了起来。

    眼里进沙了?

    他揉了揉眼睛。

    还是模糊,而且越来越模糊,土色越来越浓。

    汉子有些奇怪,偷眼瞥了瞥周围。

    不只是前面,前后左右甚至头顶,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模糊了起来。

    地面上,数不清的黄沙,一粒粒漂浮了起来。

    带着幽光,形成了一层浓浓的沙幕,把张陌尘、高石远、沈小玉,和百余名的男女全都笼罩了进去。

    “该你们了。”

    阁楼上,宗长岳淡然一声。

    身后,袁沐风和驼背老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空地上、沙幕中,张陌尘冷冷一声:

    “妖物来袭,五阵。”

    刀剑一收。

    高石远、沈小玉带着众人迅速往中央聚拢,每两人背靠背,形成一个密集防守的阵势。

    独孤泰冷笑一声,口里默念,单手捏成了个奇怪的形状。

    咦……

    一个细细的怪响。

    沙幕里、地面上,一个汉子的脚下一紧,整个身体被什么生生拽进了土里去!

    “地下有东西!”

    周围,数名汉子长刀一举,往土里插入进去。

    地面又是一阵抖动,那几名汉子同时一颤,又全部被扯进了地底下去,连喊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几道泉水般的鲜血,喷了出来!

    嘘……

    地底下,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喝着、吸吮着什么液体,又忽然消失了。

    在鬼哭峡里,高石远就曾经经历类似的场面,他马上明白了。

    “这是个妖阵,”他铁索刀一举,“大家冲出去!”

    “不许动!”张陌尘冷喝一声。

    有些外围的汉子来不及停步,已经冲进了那层沙幕里。

    瞬间,那些沙粒好像千万只黄蚂蚁,涌到了那些汉子的身上,咬开了无数个小口。

    殷红的鲜血,就像被什么从身体里吸了出来,和沙粒缠绕在一起、形成了一条条的血线,把沙幕染成了一片血红。

    短短几息之间,那些汉子的身体就变成了一块块肉干,倒在了地上。

    沈小玉短剑一举,红衣女子们全都停下,高石远和汉子们也停住了。

    他们看着地上那几块干枯的人肉干,都露出诧异的神色。

    这地底下的,究竟是个什么妖怪,这么的诡异凶残?!

    “张大人,”沈小玉望着四周,语速飞快,“眼下四面受困,地下又有妖邪。

    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你说吧,怎么办?!”

第一百八十三章 人头妖身

    张陌尘冷冷望着前方。

    血色的妖光沙幕流转着,诡异而癫狂。

    可在沙幕的外头,有一道微微的青光,渐渐升了起来。

    “木行,化生诀,竹破千枝刃!”

    一声冷喝,从外面传来。

    那道青光化成了一条条光形的竹子,往妖光沙幕的内部,生长而出!

    咦!

    一声刺耳尖叫,地底下一阵颤抖,沙幕爆裂而开,漫天飘散!

    众人忍不住都捂住了眼睛。

    只有张陌尘站在狂沙之中,黑衣凛凛、岿然不动。

    风沙渐渐散去。

    袁沐风的身躯出现了,他手上的青光,冉冉而动。

    四周,千万颗沙粒落在地上,变成了焦炭,整个地面好像被烧焦了一样。

    “你来得正好。”袁沐风淡然看着张陌尘。

    张陌尘瞥了眼满地的血迹,冷冷看着袁沐风:

    “你来迟了。”

    隆……

    前方不远,地面陷出了一个大洞。

    一个黑乎乎、巨大的物事,缓缓从地底下升了起来。

    那是一条长长的、足有两层楼高的蛇形物事,通体弯绕黝黑,被无数的妖光沙粒包裹着,那浑身的皮肤,干裂得像一片荒原。

    它的头部长着的,不是蛇头,而是一个类似人头的东西。

    披头散发,两只大灯笼似的血光眼睛,从乱发的缝隙里,照了出来。

    噗……

    巨蛇一阵呕吐,那几个被吸入地底的汉子,从它的口里吐了出来,掉在地上。

    他们的衣裳都在,可浑身的皮肤像纸一样贴在骨头上,都变成了干尸。

    后方,独孤泰的手缓缓一挥,那根滴着血的牙齿,凌空飞出。

    嗖……

    一条舌头似的东西,从巨蛇人头的嘴里射出,卷住牙齿、瞬间收回。

    浓重的呼吸声,顿时响了起来。

    每一次的呼吸,四周的空气和黄土,都随着震动。

    一把声音从巨蛇人头的口里发出,似人又似兽,好像在说着什么:

    渴……

    我渴……

    没错了,这就是那晚袭击赵寒等人的,鬼子妖胎。

    原来,它是一条人头妖蛇。

    远处,独孤亮听了那妖蛇的声音,忽然一惊。

    他望着妖蛇的头部、那个人头的样子,脸上露出一种极为诡异的表情:

    “这东西……它难道是……”

    独孤泰把血在掌心抹匀,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是那本他经常翻看的古旧册子,《道德经》。

    对面,袁沐风的身边,一个人影缓缓现了出来。

    是那个驼背老仆。

    阁楼上,宗长岳远望着下方:

    “凌姑娘,赵法师说过,今晚一战,那‘恶鬼’必会现身。

    依您之见,这恶鬼,真的就是那独孤泰么?”

    凌若没有回答。

    “独孤泰与孟凉起兵谋反,”宗长岳道,“还牵起了吐谷浑的大军入侵。

    这实乃,我大唐边境的一次大乱。

    这一切,究其根源,皆由那桩‘人头鬼案’而起。

    宗某身为大唐臣民,又受朝廷钦命,为国为民、都要平此大乱,将那‘恶鬼’捉拿归案。

    只可惜宗某所学浅薄,不会化外修行之术。

    这‘捉鬼’之事……”

    他双手一拱,向凌若做了一礼:

    “就劳烦凌姑娘了。”

    凌若俯瞰着下方的局势,脸上淡然不波。

    几个时辰前,在隘口的院子里,众人商议今晚大战的计划。

    那青衫少年赵寒和众人的对话,此刻仿佛还在少女的耳边。

    今晚,这诱敌深入的计策,所有人出战的顺序,还有各种战法的安排,都是赵寒一手谋划的。

    而这些谋划,就是用来对付上衙役、秦州府兵,和独孤泰的苍狼骑的。

    至于,为什么能预知独孤泰暗藏了骑兵,这也是张陌尘一直派人暗中监视独孤泰的功劳。

    而除了这些凡俗军队之外,对于对手阵中的化外修行人物独孤泰和那个鬼子妖胎,则更加不能忽视。

    这方面,赵寒当然要打头阵。

    可他必须先去给洛羽儿父亲招魂,否则一旦错过时辰,洛元堂再也无法回魂,甚至有生命危险。

    虽然赵寒肯定会在完成后马上赶回来,可战场上瞬息万变,必须先有备用人选。

    所以,根据宗长岳和凌若的推荐,独孤泰和鬼子妖胎,分别先由安师傅和袁沐风负责对付。

    而独孤泰还很可能就是“恶鬼”,是曾经布下鬼法大阵的化外高人,所以凌若自荐,要和安师傅一起对付他。

    可赵寒却说让她先别出手,而是在旁观察着,待机而动。

    众人很奇怪,都问为什么。

    赵寒只说了一句话:

    “独孤泰只是最大的嫌疑人而已,那万一,他不是‘恶鬼’呢?”

    众人明白了。

    如果“恶鬼”另有其人,而它又在赵寒回来之前突然出现,那凌若去对付独孤泰了,这“恶鬼”谁来对付?

    赵寒又说,之前他说过,“招魂法术”是在子时施法。

    其实真实施法的时辰,是亥时,比子时早了一个时辰。

    他之所以那么说,就是以防一旦走漏了风声,那对手肯定会以子时作为攻击的时点。而他其实早在亥时就去做法了,就还多出了一个时辰。

    等施法完成,他立马下山,肯定可以赶在子时前回到隘口,和大家合力对敌。

    可如今子时已到,独孤泰和鬼子妖胎都现形了,赵寒却还没有出现。

    那“招魂之术”的凶险程度,凌若当然清楚。

    那个青衫少年,他肯定是碰到了什么大麻烦。

    空地上,独孤泰的手里,《道德经》缓缓张开,往半空飘了起来。

    一页页古老的纸张,带着隐隐的妖光翻动着,就像一条条蠕动的触角。

    独孤泰的背后,幽光升腾而起、凝成了一个奇异的蛇头形状,团团笼罩着那本古老的册子。

    前方,人头妖蛇似乎听到了召唤,怪叫一声,整条蛇身都竖了起来。

    那个人头上,千万条的散发,像蛛网一样张了开来。

    对面,袁沐风手按剑柄、浑身青光涌出,在背后凝成了一棵参天古树的形状。

    驼背老仆还是面无表情,只是缓缓抬起了,那只枯枝一样的左手。

    手心里,放着个生锈了的铜器,好像是只小铜兽。

    手背上,一条条的老疤蠕动了起来,发出点点的绿光,把手心的铜兽包裹了进去。

    空地的两边,吐谷浑的铁骑、张陌尘的刀剑队、洛羽儿和贾振等人,各路人马的刀枪纷纷举起,闪着血色的寒光。

    大战将至。

    阁楼上,凌若的手放在了腰间,那个古木匣子上。

    她凝视着下方的独孤泰,眼角余光不停扫视着,不放过空地上,任何一丝天地元气的紊动。

    恶鬼,无论你是谁,现身吧。

    呼……

    一阵悸动猛然传来,仿佛来自大地,又仿佛来自九天苍穹。

    这是天地间,元气的大震动。

    没有人能感觉到。

    除了凌若。

    她一转头,望向了身后那片深邃的大山,那个黑暗的山顶。

    “怎么了,凌姑娘?”宗长岳问。

    “宗大人,”凌若道,“眼下我有极为重要之事,必须立即上山。“

    宗长岳凝视着少女,他瞬间明白了:

    “恶鬼此刻不在这里,而在山顶?“

    凌若道,“安师傅的法力高强,又有沐风相助,一时不会有大碍。

    请宗大人控住全局,两刻之内,我必定返回。”

    “抓拿‘恶鬼’为一等要事,”宗长岳道,“凌姑娘安心前去,此处有我。“

    他话还没说完,白衣飘处,凌若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它被藏起来了

    鬼哭峡,上城,秦安谷……

    县衙,青玉院,永宁泽,惊狼岭,秦安殿……

    黑衣妖道,秃头人,孔原,独孤泰……

    恶鬼,幽光,小东西……

    废物,怪胎,害人精……

    一张张慈祥的脸阴笑着,一只只手,向自己伸过来……

    金色真气、彻骨寒气,寒气里,那个无比可怖的存在……

    邪笑,嘿嘿……

    火,烧了起来。

    烧身烧面,烧尽筋骨脉络、五脏六腑,仿佛坠入了八热无妄狱!!

    赵寒猛地睁开了眼。

    他大口喘着气,浑身都是汗。

    他想站起来。

    可双腿软软的,身体里一阵空落落,什么力气也没有。

    运气念咒,都没用。

    内府周天里一片虚空,一点元气游走的迹象都没有。

    神识想要视,看看内府里,那些残余的金色真气和镇压着的那片寒气,也没有办法。

    唯一感觉到的,就是一缕缕的冰冷,就像个冰海,浸泡了全身。

    喂喂喂,我说你可想好了啊……

    这一去,你这条小命,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咯……

    此刻,某人的声音,又在耳边回荡了起来。

    难道,竟然会来得这么快?

    就在这里了吗?

    不。

    不会。

    小寒爷我还有事没做完,就算是阎王亲自来了,也得等。

    赵寒,你给我起来!!

    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元气,贯入全身,寒气似乎下去了些。

    赵寒一下站了起来。

    一个白色影子闪过。

    他猛地转头。

    一双绝美的少女的眼,淡然看着自己,白衣如洗。

    耳边,洞外隐隐传来了喊杀声。

    “我迟了?”赵寒看着少女凌若。

    凌若不答。

    赵寒往四周看去。

    薛仁越“魂印”里的那些幻境,坍塌的秦兴殿,惨叫着的黑影,冷焰蒸腾的火海,都不见了。

    眼前,又是惊狼岭上,那个黑沉沉的洞穴了。

    这洞穴里原有的一切,柱子、雕像、宝座等等,已经全部坍塌,化作了一堆齑粉。

    那个干枯人头,也变成了一堆灰。

    那些阴光触角和阴气野鬼,也全部消失了。

    只有自己,孤零零地站在废墟里,身上的青衫裂开了一道道的缝。

    看来自己在这洞里,被那个古怪的佛门招魂法阵,耽搁了不知多久了。

    听洞外的声音,山腰的大战已经开始,而且激战正酣。

    照原先的计划,这凌姑娘应该在下面压阵才对。可她却出现在了这里,还是一个人,那原因只可能有一个。

    “恶鬼现身了,在这洞里?”赵寒问。

    凌若一指脚下。

    在赵寒跟前几尺远,废墟的地上,有两个脚印。

    赵寒立即查看了起来。

    看这脚印的长宽,应该是个成年男子的脚印,穿的是双寻常的布靴。脚印的边沿,已经被碎石泥尘弄模糊了,辨认不太清楚。

    这绝不是我自己的脚印。

    是“恶鬼”的?

    脑海里,在薛仁越的魂印里的种种遭遇,浮上了心头。

    之前的种种推断,终于得到了证实。

    原来十六年前,唐军破城,那十七个西秦将官人等叛变了,引唐军入了西秦皇宫。

    他们让唐军的人马在秦兴殿外等候,自己进殿逼宫,表面上是为了杀主邀功,其实是为了薛仁越手里的那块镇国玉印。

    可薛仁越使了诡计。

    他把那些西秦叛将都困住了,然后再运起一种奇异的法术,想把那些人一网打尽。

    而这法术,似乎要依靠那块镇国玉印作为法器,才可以施行。

    可那玉印没了头,法力失了周全、没能成功,薛仁越也法败身亡了。

    赵寒这么想着,当时身上那股无比强大的力量,那种爆裂无度、痛不欲生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还有,莲花座的佛印下面,那个仿佛来自万丈深渊的存在,也浮现了出来。

    这薛仁越用的,究竟是个什么法术?

    那佛印下封印着的,又是个什么可怕东西?

    赵寒看了看眼前的废墟。

    那个干枯人头,毫无疑问,就是薛仁越的。

    可当年在秦兴殿上,他已经法败身亡了,那他的人头,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了十六年后的这里?

    只有一种可能。

    当时,有人割下了他的头、藏在了这里,直到今日。

    是谁这么做?

    当年在那个殿上,除了薛仁越,就只有逼宫的那十七个西秦叛将。

    那些人,当然都逃过了那一劫。

    所以后来,他们才能“假死”潜伏、活到了今天,才有了十六年后,这十几名“人头鬼案”的受害人,和这一切的事。

    所以,薛仁越的头,当然就是被那些叛将割下来的。

    一般叛变的人,割了旧主的头,都是拿去邀功的。

    可这些人拿了头不邀功,还摆了个招魂法阵,想把旧主的魂魄招回来?

    他们想干什么?

    明白了。

    他们肯定是,想在薛仁越的魂印记忆里,寻找些什么。

    “这东西,背后的秘密……”

    “上源千古,下镇万方,得之者,可得天佐神佑,既世永昌……”

    薛仁越说过的话,又回响了起来。

    听这个说法,那镇国玉印的背后,一定藏着某个非常重大的宝物。所以薛仁越才会那么说,那些叛将才会那么贪婪。

    恩,之前我就推断过,这“人头鬼案”的背后,必定藏着某个重大的野心。

    现在终于明白了,这个野心,肯定和这玉印背后的宝物有关。

    所以说,这些叛将想找的,就是那块玉印的下落?

    不。

    当年,薛仁越手持玉印、在秦安殿上身亡,那玉印当然也遗留在了现场。

    那些叛将这么贪图它,他们醒来之后,肯定会到处搜寻。他们既然能找到薛仁越的头,那玉印,当然也被他们找到了。

    所以,他们要在薛仁越的魂印记忆里找的,不是玉印本身的下落。

    而是玉印的头,“玉首”。

    因为,那“玉首”早前被薛仁越掰了下来,让他的手下薛洪转交给太子薛定南。

    所以,即使那些人找到了玉印,那也是个没了“头”、不完整的玉印。

    但是那薛洪也叛变了,照理说,玉首应该就在那些叛将的手里才对。

    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还要留下薛仁越的头,还设这个招魂法阵?

    看来,那玉首,他们并没有拿到手。

    为什么?

    只有一种可能。

    玉首,被那个薛洪私自藏起来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道光煌煌妖光烈

    不错,当时那郝忘身复述了,薛洪跟他们说过的话。

    薛仁越吩咐薛洪的事,“杀两人救两人、救太子”等细节都提到了,可就是没有提到“玉首”的事。

    而后来,薛仁越把玉印拿出来时,看那些人的样子,明显也不知道“玉首”已经不见了。

    这一切都表明,薛洪加入那些叛将的时候,根本就没跟他们说“玉首”的事。

    所以,那些人才会以为,玉首是被薛仁越藏在了什么地方,才会留着薛仁越的头来招魂,寻找玉首的下落。

    看来,这个背主求荣的薛洪,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他的野心,甚至比其他那十六人还要大。

    他私藏着“玉首”,只可能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想要一人独吞,那玉印背后的宝物。

    那么这薛洪,他今日还活着么?

    赵寒的脑海里,十三个“人头鬼案”的受害人的情况,一一掠过。

    还没法确定,薛洪是不是就是受害人之一。

    可有一点可以肯定。

    之前,我以为当年假死潜伏的人,只是名表上的十五人而已。

    可当年秦安殿上,参与逼宫的人一共有十七个,也就是那十五人,再加上薛洪和那位“大哥”两个。

    如今被吃了头的受害人,有十三个。

    那就是说,当年那些人里,还活着的不只是两人,而是四人。

    也就是,除了已经确定的独孤泰和那个不明身份的“阙万钧”之外,还有两个人活着。

    那这两个人,会不会就包括薛洪在内?

    “凌姑娘,刚才你都看到什么了?”赵寒问。

    “一个黑影。”凌若淡淡道。

    “我跟你说过‘恶鬼’的形状的,是它吗?”

    “我现身时,它突然消失了。”

    所以说,这凌姑娘也没看清那黑影是谁。

    “独孤泰呢?他一直在山腰下面?”赵寒道。

    “是。”凌若道。

    “这么说,那黑影不是他。”

    赵寒又看了看四周。

    如果,独孤泰就是刚才在这洞里出现的黑影,就是“恶鬼”的话,那眼前的一切,就都可以解释得通。

    十六年前,那些西秦叛将们在这里设了招魂法阵,想从薛仁越的魂印里,搜寻玉首的消息。

    可他们一直都没有成功。

    后来,独孤泰野心大发,就假扮“恶鬼”,把其他的叛将一一铲除,想要一个人独吞宝物。

    今晚,我在洞外施法,不小心触动了这个洞里的法门,误打误撞地闯了进来。

    这独孤泰一定有所察觉。

    这个“招魂法阵”关乎到玉首的下落,何等重要。

    于是,他马上来到了这里,想看看究竟是谁闯阵,顺道把闯阵之人杀掉。

    一切都很合理。

    可按凌姑娘所说,这独孤泰一直在山腰参战。

    他不可能中途上来。

    那刚才的那个黑影,就绝不是独孤泰。

    那会是谁呢?

    当年的那十七个人,眼下还活着的有四个人。

    难道,是其他三个里的一个?

    难道,那个黑影、那个“恶鬼”,真的另有其人?

    可无论它是谁,刚才我被法阵的魂光所迷,身上没有了任何的防御,正是“任人宰割”的状态。

    如果那黑影就是“恶鬼”,那它为什么没有对我下手,就跑了?

    是因为凌姑娘来了,被吓走的?

    不,它早就想致我们于死地,所以之前才会派出鬼子妖胎,来暗杀我们。

    眼下,就只有我和凌姑娘两人在这里,当时我还陷在法阵之中,可谓是下手的最好时机了。

    它怎么就自己先逃了?

    它一定是碰到了什么别的事,让它出不了手,不得不离开。

    那会是什么呢?

    赵寒这么想着,他胸前的衣襟里,那柄小木剑已经沉寂如初。

    眼前的地上,还躺着一个中年躯体。

    是羽儿父亲。

    赵寒马上俯身查看。

    脸色红润、气息均匀,这是魂魄归位、周天蕴存之象。

    看来,刚才这洞里的法阵崩坏,并没有伤及到洛伯父,这“招魂法术”,真的成了。

    杀……

    杀……

    洞外,喊杀声又再传来,隐隐间有妖孽尖叫、风雷震动之声。

    山下的大战要紧。

    赵寒立即把洛元堂背了起来,就往洞壁的藤条走去。

    凌若看着四周,洞穴里崩塌的一切。

    她当然也看出了,这是个刚刚破灭了的法阵。

    她离开战场来到这里,是为了恶鬼,却又不只是为了恶鬼。

    她的心里,一直有个大疑问悬而未决。

    而这个疑问,关乎她到上此行的最终目的。

    她看着赵寒,那个瘦瘦高高、有些疲惫的身躯。

    元神不守,精气匮乏。

    似乎刚才的法阵崩塌,对这个少年的元气内府,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之前在山下,那一股突如其来、天地元气的震撼,似乎隐隐还在涌动着,渐渐消失。

    如果只是一个法阵的崩塌,绝不可能有这么震撼的动静。

    刚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个少年男子,他的身上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

    ……

    夜空,阴云密布,月暗无光。

    山谷,妖光肆虐,道光煌煌。

    隘口前,空地中央。

    一棵青光凝成的参天古树拔地而起,向半空中伸出了千万条,长剑般的枝条。

    树旁,一匹金光巨狼,浑身毛发迸张、金光蒸腾,獠牙向天怒吼着。

    青金两色光芒,同时往空中漫天而去。

    它们的头顶,半空之中。

    一条黑色人头巨蛇,张开血盆大口,喷出层层的黑气妖光,往下方的两色光芒笼罩而来。

    巨蛇的后背上,那本古旧的册子,已经涨大了十倍有余,变成了一条阴光大蜈蚣。

    蜈蚣趴在巨蛇的背上,浑身有无数条的触角涌动,贯注着道道的妖光。

    空地上,几乎所有人都被凛冽的罡风,刮得睁不开眼。

    脚下的山地,好像地龙翻身一样颤抖着,耳边全是雷电轰鸣之声。

    仿佛下一秒,整座山谷都要被撕裂。

    就在此时,侧面山坡上,风沙怒吼之中,一个少年的身影缓缓现了出来。

    是赵寒。

    他浑身青衫破碎,还背着个中年人的身躯,脸上有些疲惫。

    可他依然站得笔直。

    那锐利的眼神,穿透了风沙妖光,凝视着空地上,人头巨蛇的后方。

    那里站着一个中年人,身上妖光蒸腾、面容扭曲,和之前那个严肃的官员相比,完全变了模样。

    是独孤泰。

    终于露出真面目了么,西秦崇玄令大人,慕容安平!

    就在此时,独孤泰突然冷笑一声,双手一张,满头的长发乱舞了起来。

    那十根枯枝般的手指成爪,往空中一抓!

    半空,阴光蜈蚣的触角一阵涌动,一张口,往黑色人头妖蛇的脖子上咬去。

    咦!

    一声凄厉的嘶叫。

    空地上,几乎所有人都捂上了耳朵。

    人头妖蛇突然又涨大了几倍,背上裂变出了两只硕大的肉翅,无数的骨刺在全身迸了出来。

    它双翅一展、血口一张,卷着漫天遍野的妖光黑气,往下方的青金两色光芒,铺天盖地而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 血殇之法

    轰……

    青金两色光芒,陡然一震。

    参天古树之上,枝叶纷纷掉落,金色巨狼的额头,也出现了一道微微的裂缝。

    道光虽然还在闪耀,可也隐隐有了不支的迹象。

    下方,玄光笼罩之中。

    袁沐风手执青色长剑,驼背老仆祭出金色雕狼,两个人的额头上都有汗珠渗出,神色严峻之极。

    这局势非常不妙。

    一旦这两人败了,独孤泰和那双翼人头妖蛇就可以腾出手来,带领剩余的两百吐谷浑铁骑,冲杀过来。

    原本大好的局面,将会急转而下。

    形势危在一线。

    战,当然要战。

    此一战,太关键了!

    可赵寒知道,眼下自己的体内,那股微弱之极的元气,根本不够催动任何法术了。

    身旁,狂沙之中,凌若的白衣身躯缓缓出现。

    赵寒看了看凌若,再看看自己,又看了眼下方的独孤泰。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凌若的手里,那个古木匣子上。

    凌若看着赵寒,也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匣子,淡淡地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此等形势。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似乎一切都明白了。

    呼……

    独孤泰双手一举、妖咒念出,半空中妖蛇一声嘶叫,妖光黑气大盛!

    “慕容安平。”

    一个少年的声音,忽然在空地的上方响起。

    这个声音?

    空地上,洛羽儿顶着凛冽的大风,猛然抬头,望向了侧面的山坡。

    “赵寒,你终于来啦!”

    她大喊了一声。

    风沙中,无数双的眼睛也强睁了开来,望向了山坡上的那个少年身影。

    独孤泰一顿。

    慕容安平,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人叫过他了。

    哼哼,终于查到了么?

    姓赵的小子,你想在这等关键时刻,用话语来扰乱我的仙法,好伺机扭转整个局面?

    独孤泰冷笑一声,满头的长发乱舞,手里妖光一震。

    人头妖蛇的血盆大口一抖,一口咬在了下方的青金两色光芒上。

    隆!

    古树落叶、狼头迸裂,堪堪然,道光就要崩塌!

    “十六年了……”

    赵寒淡淡的声音,穿过妖光狂沙而来:

    “我说崇玄令大人,当年秦兴殿上的那块镇国玉印,还在你们的手里吧?”

    独孤泰睁开了眼。

    此刻正是斗法最为关键的时候,他眼看就要大获全胜。按理说,无论有任何的打扰,他都不会受其影响,不会做任何的拖延。

    可赵寒刚才的那句话,实在是太不同了。

    崇玄令,秦兴殿,镇国玉印。

    这三个词,在这个世上,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知道。而这些人,差不多都死光了。

    就算没死的,也决不可能在这种场合,说出这些话来。

    是谁?

    独孤泰手里的妖光没有停,依然催动着巨蛇,可他的头抬了起来。

    山坡上,风沙中。

    赵寒把背上的洛元堂安放在了地上,淡淡望向了独孤泰:

    “我知道,你们很想找到那东西背后的秘密。

    只可惜啊,那东西,没了头。“

    “你……”

    冷冷的话,从独孤泰的口里发出,带着人的杀气:

    “究竟是谁?”

    赵寒笑了起来。

    那笑淡淡的、带着倦意,却犹如洪钟穿透一切,入耳而来:

    “慕容安平,要是我说,你们找了十六年都没找到的那个头,在我这里呢?”

    独孤泰两眼猛然一瞪。

    他望着那个少年,脸上生起了一种极为诡异的表情,就像是望着一个,绝不可能在这世间出现的鬼神。

    “难道,真的是你……”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的手里,源源不断的妖光禁不住停了一下。

    山坡上,赵寒咧嘴一笑。

    山下空地上,黑气和道光激斗的地方,一个白衣身躯现了出来,就在妖蛇、古树和巨狼的旁边。

    有人!

    独孤泰猛然低头。

    是她,那个白衣少女凌若?

    她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

    凌若的跟前,那个古木匣子竖立着,稍稍地插入泥土里。

    匣子上,那只无名灵禽闭眼收翅,仿佛睡着了一样。

    独孤泰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心虚。

    他双手顿时再次成爪,口念妖咒,停顿的妖光又要大盛起来!

    凌若默念了一句什么。

    匣子上,那只灵禽双翅一展,两眼一开。

    一道白光,耀了出来。

    人未举剑,剑未出匣。

    无风无浪,此去,唯有白光一道,清冷透夜,漫山谷。

    那一瞬,一种极为怪异的感觉,在独孤泰的身体里浮现。

    不冷不热,不痛不伤,没有任何被法术击中的感觉。

    只觉得有一种无比恢宏的存在,犹如混沌鸿蒙、整个天空,都往自己的头顶缓缓压了下来。

    压得人一动也不能动,透不过气。

    嘭!

    半空中,那条咬着妖蛇脖子的蜈蚣爆裂开来,瞬间又变回了那本古册,飘飘然,坠落到了地上。

    双翼人头妖蛇一仰头,惨嘶一声!

    它的大口、肉翅乃至全身,仿佛受到了一个极为重大的打击,全部剧烈颤抖了起来。

    一时间,暴烈肆虐的妖光,黯淡了下去。

    凌若的跟前,古木匣子微微一颤。

    匣子的缝隙间白光四溢,仿佛有个什么东西,想要破匣而出。

    凌若一掌拍在了匣子的顶端,默念一句什么。

    匣子里的东西一声低吟,白光忽然一收,又全部收回了匣子里。

    凌若目光一转,望向了对面的袁沐风,淡然的目光忽然变得非常凌厉。

    袁沐风瞬间全明白了。

    凌若的那把法器有多么的可怕,在这世上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他袁沐风正是其中之一。

    他当然也知道,像这等法器,绝不可以乱用。

    之前,那青衫少年赵寒对独孤泰说的话,是为了给凌若创造出手的时机。

    但凌若也不能过多地使用那件法器,只能点到为止。

    所以,她就只借了匣子的威力,削弱了独孤泰的妖法,使其露出法门破绽。

    而这,又是为了给自己创造时机。因为眼下这等形势,他袁沐风正是一击制敌的最佳人选。

    而这个制敌时机,只有一瞬。

    袁沐风双手同握,青色长剑高举而起,破空一斩!

    空地上,那棵参天古树陡然一震。

    千枝万叶都落下,卷在长剑的四周、化成了一把青色旋风光剑,剑身满是木纹,暴烈狂卷而去!

    木行,剑器,落木无边尽萧杀。

    层层的妖光黑气,都被旋风光剑穿破,剑尖直直地,刺入了人头妖蛇身上的七寸之处!

    妖蛇一声惨吼。

    双翼碎裂、蛇身爆开,化作了一团团的白骨碎肉,漫天洒下!

第一百八十七章 血殇之法(二)

    狂风大作,碎肉漫天!

    空地上,众人纷纷躲避。

    有些来不及避让的,被那些黑气碎肉沾染到,顿时变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

    混乱中,一个黑乎乎的干瘪物事,从蛇身里飞了出来,重重摔在了地面上。

    啊……

    漫天黑气之中,独孤泰突然大喊了一声。

    袁沐风的手一挥,青色剑光卷着无数落叶,又往独孤泰斩了过去!

    独孤泰望着地上,那个一动不动的黑色干瘪物事,眼里忽然升起了一种无边的悲怆。

    他的脸上,迸出了一条条的青筋,爆裂开来!

    无数道的血箭喷出,洒在了地上的那本古册上。古册顿时裂成了数十张书页,每页都被鲜血包裹着,化作了一个个妖光血团。

    “杀,我要杀光你们!!”

    独孤泰狂吼一声,数十个妖光血团,狂暴而出!

    一个血团和袁沐风的剑光相撞,都化成了灰烬,其他的血团继续往前,全部撞在了青金两色道光之上。

    鲜血顿时洒开,染遍了整个道光光团!

    袁沐风只觉得,心头一阵血气翻涌。

    他整个人连退了五六步,身上的玄光,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山坡上,赵寒双目一凝。

    血殇之法?

    这独孤泰正在施展的,乃是一种极为邪祟的妖门秘法,叫“血殇之法”。

    这种妖法,赵寒他也只在那些化外异闻古册里读过,还从未见人使过。

    这妖法的威力,只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

    骇人。

    可要使出这种无匹的妖力,也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那就是,施法者的毕生修为将会全部废掉,寿命也会大减,减到只有不到几个月。

    所以这“血殇之法”,乃是一招“同归于尽”的妖术。

    不到绝境,绝不会有人使用。

    这独孤泰即使受了袁沐风的一剑,那最多也就是斗法失败,身受大伤而已。

    可他的手下还有两百铁骑,身后还有孟凉的两千兵马,远远还没有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为什么,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使出这种绝命一搏的法术?

    可眼下,自己没办法施法。

    那凌姑娘已经用过一次那个法器了,短时之内,也难以再次祭出。

    袁沐风显然也被独孤泰的妖法所伤,更是无法与之抗衡了。

    这本来已经大好的局面,一下子又变得危殆了起来。

    眼前,妖光鲜血彷如一片血海,就要把道光和下方的几个身影,全都吞噬进去。

    还有什么办法?

    想,快想!!

    此时,涣散的道光里,一个身影缓缓现了出来。

    赵寒的目光一凝。

    是那个驼背老仆。

    他那张满是皱纹、好像从没有过表情的老脸上,突然淡淡一笑。

    他那双道光弥漫的手,握着小小的金色狼雕,掌心同时往中央一压。

    骨碎,肉烂!

    狼雕贯穿了两个掌心,把老仆的双手连了起来。

    鲜血,染遍了狼身。

    口诵咒、步踏罡,狼雕爆裂而开,和鲜血一起化作了一道血色金光,瞬间笼罩了老仆的全身。

    原来如此。

    原来这位安师傅,真是一位化外奇人。

    他也会“血殇之法”,道门的“血殇之法”,“血祭之术”!!

    赵寒的目光沸腾了。

    那一瞬,老仆那个弯曲的驼背,忽然一下挺直了。

    他的整个身躯凌空跃起,化作一道血色金光长虹,贯入了空地上,那只金色巨狼的身体。

    一声狼叫,震耳欲聋!

    金色巨狼的眼里放出赤光,狼体变得赤红无比,向着前方的那片妖光血海,凌空怒啸、奔流而去!

    ……

    ……

    不知过了多久。

    夜空上,阴云散开了些。

    近圆的月亮透了半边出来,月光洒落山谷之间。

    许多人狂跳的心好不容易安静了些,就强睁开眼,看了过去。

    空地中央,妖光、道光、血海等等一切,全不见了。

    漫天而落的沙尘之间,有两个身躯相隔数丈远,分别盘膝坐在地上,双目紧闭。

    其中一个是驼背老仆。

    他的背已经完全直了,直得好像一柄铁枪。

    他浑身的血肉好像被抽干了一样,贴在身上,看得见一根根的骨头。

    另一个是独孤泰。

    他的脸,已不能再叫做一张脸了。

    那就是一张干枯的纸,布满了血色窟窿,像个刚从地狱出来的鬼怪。

    他的头发已经全部脱落,身上的道袍也不见了,露出个同样干枯的身躯,满是血痕。

    前方不远处,袁沐风手握长剑,指着独孤泰。

    身后,白衣少女凌若淡然而立,古木匣子已经收回了腰间。

    啊……

    空地上,独孤亮大叫着跳下马来,跑到那个从蛇身里掉出来的干瘪物事旁边,一把扶了起来:

    “兄长,真的是你……

    你不是早就过世了吗?

    怎么……”

    那个干瘪的物事是一个人,或者说,是一条干得像咸鱼的人干。

    他的腮帮像鱼一样开合着,发出极为微弱的哑声:

    “谁……谁叫我……”

    “是我,慕容亮啊!”独孤亮道。

    “慕容亮……谁是慕容亮……

    我……我又是谁……”

    “我是慕容亮,你的亲弟弟;你是慕容昭,我的亲生兄长啊!

    人干缓缓睁开眼,瞥了眼扶着自己的独孤亮:

    “二弟?你……你怎么来了?

    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兄长你都不记得了?”

    独孤亮道,“十年前,父亲说你修炼仙法不成,法力破体而亡,连尸骨都找不着了。

    从小在家中,每个人都很忙,就只有你照顾我。

    我听了这消息,伤心了好几日,还专门给你立了个衣冠冢。

    你……怎么会在那条蛇身里头?

    是谁把你放进去的?”

    “蛇身……”

    人干喃喃着,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忽然一瞪:

    “是他,是他把我放进,那条恶心的东西里头。

    是他……”

    人干勉强抬起个干巴巴的手指,指着远处的独孤泰:

    “慕容安平!!”

    “父亲?!

    这不可能……”

    独孤亮摇着头,简直不敢相信:

    “打小,父亲就最喜爱兄长你了。

    那时候我想练仙法,可怎么哀求父亲,他就是不肯教我。

    可对于兄长,他从你一出世就是百般呵护,对于仙法,父亲更是对你言传身教,悉心训诲。

    他怎么会……”

    “仙法?呵护?

    呸!!”

    人干狠狠吐出了一口白脓似的液体,声音急促了起来:

    “二弟,你知不知道,他从小强迫我练的,那都是些什么?

    我怕,我受不了,我不愿意练。

    他就打我、骂我,用妖术折磨我,弄得我死去活来,非要我练不可。

    后来,我炼法终于快有大成了。

    可他就是不肯再等那一年半载,非要逼着我,用秘法加速修炼。

    足足七七四十九日,他不让我喝一滴水,最后害得我阳毒攻心、府干涸,魂散身死。

    可他还不肯罢休。

    他把我的魂魄和肉身都锁住,和那条恶心的东西合成一体,把我变成了那副模样,整天只靠喝人和畜生的血活着。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你说,这样的父亲,还算父亲吗?

    不,他不是。

    独孤泰……”

    人干盯着那个闭眼坐着的中年人,大喊一声:

    “你是个恶鬼,恶鬼!!!”

    这一瞬,空地上几双不同的眼睛,同时望向了那个人干,望向了独孤泰。

    那个暗哑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着,空幽幽的。

    独孤泰……

    恶鬼……

    独孤泰,真的就是“恶鬼”?

第一百八十八章 白兰王的子民们,听我一言

    独孤亮有些愕然。

    忽然,他喃喃了起来:

    “兄长你说得没错,父亲他就是这样的。

    我也是,从小就被他轻视。

    他总说事务繁忙,把我放给人家看养。

    十八岁前,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几回。

    什么诗书剑法,都是我求着老管事找人教的,他连问都没有问过。

    这么多年来,无论我做什么、做成了做败了,他都是一味地指责,说我不行,不行,不行!

    我就不信了。

    我慕容亮,哪里不行了?!

    所以,我才要和孔原混在一起,我才要做这秦州之主。

    我要证明给他看,我慕容亮不是个孬种,我行!!!”

    独孤亮嘶喊着,望着浑身血洞的独孤泰,眼里带泪。

    “我如今是不成了……”

    人干虚弱道:“可二弟,你还成。去,帮咱兄弟俩报仇。

    杀,杀了这个恶鬼!!“

    噗……

    人干又喷了一口,浑身的肉裂了开来,流出无数的脓液,倒了下去。

    “兄长!!”

    独孤亮大喊着,声音凄厉。

    从头到尾,独孤泰一直双目紧闭,似乎这一切都没有听见。

    对面,那些剩余的吐谷浑骑兵看了这一幕,好像想要动作。

    “白兰王的子民们……”

    山坡上,赵寒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是一连串的胡语:

    “你们的主人已经败了,你们的龙马,也敌不过我们的大刀。

    把刀放下吧。

    留着性命,回屈海里去赶鱼,不比白白送在这荒山里的强么?”

    那些吐谷浑骑兵都是一愕。

    这个少年的声音?

    这可是正宗的吐谷浑语,还带着吐谷浑王城伏俟城的口音。

    “白兰王”,是吐谷浑人对自己的可汗的爱称。

    “屈海”,就是唐人口里的“青海”,是王城十余里外、吐谷浑国内的第一大海。

    而“赶鱼节”,是吐谷浑人一年一度,在屈海举行的盛大节庆。

    这个少年是谁,他怎么能说我们的族语,怎么知道这些事?

    再强的兵,也是人。

    主帅独孤泰落败了,己方的人数已处于劣势,铁骑战法也被刀阵破了,这些骑兵的心里早就慌乱如麻。

    这时候再听到一个无比熟悉的乡音,而且说的话,句句在理。

    骑兵队里顿时一阵骚动,人心开始动摇了。

    “不许降!”

    独孤亮突然站了起来,对那些骑兵道:

    “慕容安平那个老鬼败了,是他活该,他该死!

    我,慕容亮,还在!“

    他的话,也从大唐官话,变成了正宗的吐谷浑语:

    “从现在起,我就是你们的主人。

    我以吐谷浑慕容王族第十代后裔的身份,命令你们。

    冲上去,把那姓赵的小贼,把这些胆敢和我吐谷浑对抗的人,通通杀光!!”

    骑兵们一愕。

    他们暗中跟着独孤泰,也有一段时日了。他们早就知道,眼前这个人正是独孤泰的儿子。

    如今父亲落败,儿子顶上,也是情理中事。

    这慕容亮也是个王族中人,他的命令也不好违抗。

    顿时,骑兵们又有些蠢蠢欲动。

    山坡上,赵寒道:

    “终于亮明身份了,慕容公子?”

    刚才独孤亮和他兄长的对话声音不小,他都听到了。

    “王子,我是王子!”

    独孤泰指着赵寒,“你个逞口舌的狗东西,从头到尾,就是你坏的事!”

    “王子是么?”

    赵寒俯瞰着独孤亮:

    “那么慕容王子,你想不想知道,你那位父亲为什么一直什么都不肯教你,也不肯用你么?”

    独孤亮一愕。

    这一问,正是他心中多年没解开的一个结。

    “很想知道吧?”

    赵寒淡淡一笑,“好,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

    独孤亮的眼里,甚至有了一分期待。

    “很简单。

    因为你父亲他早就看明白了,你就是个孬种。

    除了会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之外,你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成。”

    独孤亮一愕。

    他突然大怒了起来:

    “姓赵的,你……你个狗东西,竟敢取笑于我。

    滚下来,我要把你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我冲上去,杀了他,杀了他!!!“

    独孤亮指着那些骑兵,癫狂地喊着。

    赵寒一笑,转头对着那些骑兵道:

    “都看到了吧?

    你们都是打惯了仗的勇士,像这样鲁莽无能的人,你们说,能做你们的主子,能带你们打胜仗么?”

    空地上一阵寂静。

    骑兵群里,许多人又犹豫了起来。

    远处,蒋怀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几百名凶猛的骑兵,还有独孤泰那所向无敌的妖法,竟然全部都被挫败了。

    就连最后那一百多的人马,也被那姓赵的小子几句话,弄得犹豫不前。

    “孟统军……”

    他慌乱着,对身旁的孟凉道:

    “独孤大人他精锐尽出,不料竟中了那些人的奸计,还是不能获胜。

    如今形势危急,您的手下,可还有将近三千精兵啊。

    这等情形,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您可别忘了,这次起兵之前,您和独孤大人可是有约定的……”

    孟凉望着空地上的一切。

    他摸摸胡茬,道:

    “英子,蒋大人说得对,该咱们了。”

    赫连英看见张陌尘打败了苍狼骑,独孤泰的妖法也失败了,那位明眸少女洛羽儿已经转危为安,正在暗自高兴。

    此时听孟凉这么一说,他忍不住道:

    “统军,这独孤亮都承认了,他们就是吐谷浑的人。

    他们骗了我们,他们,才是敌国的乱贼啊。”

    孟凉一歪头,看着赫连英。

    “统军,”赫连英道看,“师兄他们可都是好人!”

    “英子,“孟凉道,”你说过,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的,对不?“

    “对。”

    “那你现在是不听我的咯?”

    赫连英一愕。

    “不敢。”他双手一拱。

    “好,我孟凉麾下、秦州上府兵,九团十八旅两千八百八十三的人马,都还在呢?“

    赫连英强忍着悲愤,长枪一举:

    “在!”

    身后,近三千的府兵人马刀枪一举,齐声高喝、声震山谷。

    对面,张陌尘黑刀一横,道:

    “九阵。”

    高石远和沈小玉,带着刀剑队的男女们,迅速又把阵势排开。洛羽儿也是巨刀一举,贾振和其他人也纷纷举起了兵刃来。

    才宁静不久的空地上,气氛又再肃杀起来。

    蒋怀抹了抹汗,奸笑地望着山坡上的赵寒:

    “臭小子,是,你是比鬼还精明。

    可就算你算得再准,这几千的人马,你能给算掉了吗?

    嘿嘿,等死吧你……”

    赵寒望着那黑压压的府兵队,没有丝毫的紧张。

    他一转头,望向了后方隘口的阁楼上,那个中年官员的身影。

    孤灯下,宗长岳淡然而立,俯瞰着那些府兵人马。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胡茬将军孟凉的身上,眼神里,好像有种特别的意味。

    “赫连英听令。”

    孟凉痞子般的声音,忽然严肃了起来。

    “末将在!”

    “我命你,领我秦州上府兵人马,为我大唐平乱,上阵捉拿乱贼

    独孤泰。”

    赫连英一愕。

    不只是他,空地上,几乎所有人都是一愕。

    他们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什么。

    这孟统军,不是独孤泰那边的人吗?

    怎么他……

    “统军,”赫连英道,“你说,咱们要捉拿的是……”

    “你耳朵聋啦?”

    孟凉道,“独孤泰身为我大唐官员,多年来深受皇恩浩荡,现如今,他却领着敌国的贼寇,在我大唐的地界里作乱。

    这样的人、这种乱贼,不抓他,还抓谁啊?”

第一百八十九章 羽儿,小心!

    赫连英听明白了。

    他兴奋了起来:

    “统军说得对,独孤泰,该抓!“

    蒋怀大惊失色,他手颤抖着,指着孟凉:

    “孟凉,你……你疯了?

    这乱贼是宗长岳,是张陌尘,是那个姓赵的小子。

    该抓的是他们,是他们!!!”

    孟凉看都没看他。

    他两腿一夹,座下的瘦马懒懒叫了声、走了出去,一直走到空地上,独孤亮的旁边。

    对面不远,就是那百余名吐谷浑骑兵的刀。

    可孟凉就像没看见一样,把酒袋向独孤亮递了过去:

    “喝点?”

    独孤亮没接,只是抬头望着他:

    “孟凉,你和我父亲可是有约定的,你……竟敢背信弃义?”

    “‘父亲’?不是‘老鬼’了吗?”

    孟凉笑着收回酒袋、喝了口,慢悠悠道:

    “你说我和你父亲有约定,好,那详细是个什么约定,你说说看?”

    “这……”

    “说不上来了吧?

    我就知道,你那位父亲啊,他什么都没告诉你,对吧?“

    “你……”

    独孤亮咬着牙,“孟凉你个出尔反尔的阴险小人,我……我要杀了你!!!“

    “好啊,”孟凉道,“来,给他把刀。”

    嗖的一声,一把刀凌空飞来,插在了独孤亮跟前的地上。

    独孤亮吃了一惊。

    他看了眼那刀,又看了看孟凉:

    “你……你以为,我不敢是吗?”

    “你当然敢。”

    孟凉指了指那些铁骑:

    ”你有吐谷浑王族御用的苍狼骑撑腰,我才这么点小城的府兵,你有什么不敢的?

    来……”

    他弯了弯腰,把脖子伸了出来:

    “捡起来,往这儿砍。”

    独孤亮大叫一声,捡起刀,举过头顶。

    孟凉脖子伸着,笑看着他。

    独孤亮看着这个痞子一样的中年人,看着不远处那个长枪怒目的赫连英,还有那黑压压一片的府兵人马。

    他的手在发抖,他的脚步在缓缓挪动。

    哐当……

    刀脱了手,落了地。

    独孤亮两脚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孬种……”

    孟凉一笑,缓缓坐直了:

    “那个赵姓小子的眼光,可真是毒啊……”

    他望了眼赵寒,然后对着地上的独孤亮道:

    “独孤亮,你还真别怪你的那位父亲。

    他啊,是早就看透你咯……“

    独孤亮哭了。

    他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终于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哭得那么的悔恨,伤心。

    这一切,吐谷浑的骑兵们都看在了眼里。

    他们对这个“王族后裔“最后一丝的希望,破碎了。

    孟凉看了眼那些士气尽失的对手,歪嘴一笑,右手轻轻一摆。

    身后,赫连英长枪一划:

    “全军,抓拿独孤泰及其余党,杀!”

    霎时间,数千的秦州府兵人马,地动山摇般,往那些吐谷浑骑兵冲了过去。

    洛羽儿都看明白了。

    她望着赵寒,眼里充满了欣喜。

    这不只是因为他的到来,把岌岌可危的局面,完全扭转了。

    更是因为今晚分别前,赵寒对她说过,他一定会把洛伯父的事做好,不办好,绝不回来。

    如今他回来了,那就说明,招魂法术已经成功了。

    爹爹他,终于好啦!!

    洛羽儿猛一抬头,望着那些冲锋的府兵,和敌军的铁骑:

    “决战的时候到了,大家伙,冲啊!”

    她把巨刀一举,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身后,张陌尘黑刀一指,刀剑队和江湖人士等等,也高喊着,全部冲杀了过去!

    蒋怀完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片刻前,那位还是己方大靠山的孟凉孟统军,这几千的秦州府援兵,怎么突然就变成敌方的人了?

    这大好的局面,怎么最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是因为那个青衫小子,因为他。

    蒋怀禁不住抬起头,望向了山坡上的赵寒。

    那个远看只有豆丁大小的少年身影,此刻看来,却是那么的庞大和可怕。

    空地上,众人战成了一团。

    一个吐谷浑骑兵长坐在马上,他看着遍地的胡骑尸首,正在咬牙切齿。

    他是慕容家的家臣,是可汗的人、伏俟城的子民。

    别人可以降,他绝不投降。

    他一挥刀,把两个大唐江湖人士的头砍了下来,然后一转头,望向了厮杀的战场。

    他看见了混战中,那个来回奔驰的少女洛羽儿。

    她好像一只百灵雀,冲入了虎狼之中,挥舞着巨刀,将敌人一个个打落马下。

    骑兵长狠狠吐了口血痰,弯弓搭箭,对准了洛羽儿。

    黑色羽箭,破空而出!

    一片厮杀纷乱之中,根本没人留意到,这个极为细微的变动。

    洛羽儿也没有。

    山坡上,赵寒看到了。

    可事情发生只在瞬间,相隔又太远了。

    他想要动,可此刻的内府里,寒气和倦意深深,整个身体好像铁块一样的沉,根本迈不动脚步。

    他脸色一变,猛地大喊一声:

    “羽儿,小心!!!”

    这两个字,以往都是洛羽儿对他说的。

    这么久来,这是他头一回对羽儿这么说,说得这么的迅速响亮,好像炸雷一般。

    洛羽儿听见了。

    她猛回头,想要出刀。

    呼……

    劲风刮过少女的脸,发髻下的碎发,纷纷扬扬。

    血溅了出来。

    半空中,那支铁箭的箭尖正对着洛羽儿的脸,相隔不到一尺,停住了。

    箭柄,抓在了一个男子的拳头里。

    那只手年轻健硕,手背和手臂上满是各种旧伤,好像经历了不知多少战场厮杀。

    拳头缝里,有鲜血流了下来。

    洛羽儿一愣。

    刚才,有人抓住了来箭,救了自己。

    她马上看向了那只手的主人。

    是那个府兵的青年将官。

    是他,赫连英?

    见少女看了过来,赫连英脸一红,嗖地扭过头去,扔了箭举起枪,往那个射箭的敌人骑兵长冲了过去。

    从头到尾,他连正面都没让洛羽儿看到一个。

    山坡上,赵寒都看在了眼里。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半晌,他忽然又双目一凝,扫视着空地上的一切,一人一物、一草一木都不放过。

    眼下,独孤泰、也就是慕容安平,终于彻底失败了。

    那么,他就是“恶鬼”吗?

    一个深藏了十六年,凶残狠辣、诡秘莫测的“恶鬼”,就这么被打败了?

    那么,在山顶的洞穴里,那个绝不是独孤泰的黑影,又是谁呢?

    它,又会不会是“恶鬼”?

    这个黑影既然来了,没有得手,难道它会这么轻易地就走了?

    不。

    它一定在附近。

    出来吧,黑影。

    无论你是不是“恶鬼”,你想杀却没有杀成的人、小寒爷我,就在这里了。

    出来啊,杀啊!

    正想着,身上一阵冷汗渗出。

    寒气和倦意突然汹涌而来,把少年的整个身体都淹没了。

    太累了……

    赵寒眼皮一搭,突然往后一倒,就这么躺在了泥泞不堪的坡地上。

    他睡了过去。

    身旁,洛元堂静静地躺着,呼吸匀称。

    山下的空地上,独孤泰和安师傅、两个干枯的身躯坐在地上,双目紧闭。

    袁沐风长剑回鞘,凌若淡然而立,古木匣子静默如初。

    周围,那场兵马厮杀的最后大战,好像和他们两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隘口处,阁楼上。

    自始至终,宗长岳的神色,都是那么的波澜不惊。

    他缓缓抬头,望向了深邃的夜空。

    天际,阴云都散了。

    那一轮近满的月里,隐隐透出了一丝殷红之色。

    仿佛大地上那些血腥的厮杀,倒影了上去,在那皎洁的月光里,染出了一摊血来。

    这漫长的一夜……

第一百九十章 你不要,我就杀了它

    夜去,天渐明。

    山谷里,杀声去了,雾气散了。

    只留下一具具尸体,一柄柄刀枪,一匹匹失去了主人的战马,漫山遍野,寂静无声。

    青年将官手执长枪、站在废墟里,指挥着府兵们,打扫战场。

    “赫连英。”

    一张少女的脸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两只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他。

    是她?

    赫连英脸刷地红了,头马上低了下去。

    洛羽儿有点奇怪。

    大战终于胜了。

    她好不容易消停了下来,正想去和其他人会合,一眼看到了这个曾经救过自己的人,就想过来向他道声谢。

    可他怎么了?

    之前对敌的时候,他还是雷厉风行,一副沙场大将的样子。

    怎么现在和他搭句话,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哦,兴许他平时不太爱说话,我和他又不熟,所以有些紧张吧。

    人和人还真是不同啊。

    有的人见了陌生人就讲不出话,有的人却是见人就自来熟,整天嘻嘻哈哈的、没个正经。

    洛羽儿想起那个青衫少年,心里偷偷一笑。

    “谢谢你救了我。”

    她向赫连英伸出了一只手,汉子般直爽地道:

    “我叫洛羽儿,咱们一起打过仗,以后就是沙场兄弟了。”

    赫连英有些愕然。

    他看着少女那只清嫩的手,那白皙的皮肤,青葱般的手指。

    他想要握,可自己的两只手就像和身体粘在了一起,怎么都伸不出去。

    洛羽儿忍不住扑哧一笑。

    她想了想,在地上捡起了一支箭,折断箭杆、取下箭头,小心擦去了尘土和血迹:

    “你帮我挡了一箭,我也没带什么好东西,就用这个做个护身符送给你。

    当是个小小的谢礼,也是咱们‘沙场兄弟’结交的见证,好吗?”

    少女的笑纯纯的,犹如一泓清澈的阳光。

    赫连英有些发愣。

    洛羽儿提起大刀,在箭头上小心划了几下,递了过去。

    赫连英看着箭头,上面认认真真地,刻了两个端正的字:

    “平安”。

    赫连英彻底愣住了。

    好半天,他才缓缓伸出一只手、接过箭头,可自始至终都没抬起头,也没碰到少女手上的半点肌肤。

    “那我忙去了,回见咯。”

    洛羽儿笑着一摆手,走开了。

    等少女走了好远,赫连英这才抬起头来。

    他望着那个俏然的背影,眼里有着些许遗憾。

    她,就在眼前。

    可自己居然一句话都没说,就连个正脸,也没敢让人瞧见一个。

    赫连英,你还算个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啪。

    青年将官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怎么啦?”

    高石远提着铁索刀,走了过来。

    赫连英把箭头揣入怀里,长枪一握,又严肃了起来。

    高石远看了看他,忽然哈哈一笑:

    “兄弟,宗大人都跟我说了。

    之前在县衙门前那里,是我鲁莽,没弄清楚状况、错怪你们了。

    大哥我在这里给你赔罪啦。”

    他双手一拱。

    赫连英也听明白了,这个曾经的敌人,如今已经是朋友了。

    他也双手一拱。

    高石远道:“看你刚才杀敌的样子,是条汉子,咱俩这叫‘不打不相识’。

    既然都一起拼过命了,那咱们就在这里歃血为盟、结为兄弟,怎么样?“

    他大刀一挥,在掌心划出一条血痕来。

    赫连英一愕。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有人要和他结拜了。

    可他也不含糊,长枪一动,也在掌心里划了一条血痕。

    两个男人,两个流血的掌心,紧紧一握又再松开,没有半点的拖泥带水。

    同敌共血、此刻今生,兄弟也。

    赫连英望了望四周:“我师兄呢?”

    “你说张大人?”

    高石远转头,望了望身后的远方:

    “赫连兄弟,我看,你还是迟点再过去吧……”

    空地上,寒冷的山风中,张陌尘一身黑衣而立,默默看着地上无数的尸体,一言不发。

    半晌,他俯下身去,捡起了一条血淋淋的断臂,走到自己的手下、一具黑色劲装的尸首旁边。

    那尸首好像是个少年。

    只有十几岁,两眼紧闭,整条右臂都被胡刀砍了去。

    张陌尘俯下身去,把断臂小心接了上去,刚好合适。那断臂的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把巨斧一样的长刀。

    张陌尘看着那张年轻稚嫩、满是血污的脸,良久,他长叹了一声:

    “贾振。”

    “在。”贾振道。

    “好好葬了。”

    “是。”

    “还有他们。”

    张陌尘指了指地上,己方和敌方、所有死在这场杀戮里,一条条活生生的生命:

    “就在这山里,给他们找个宁静的去处吧。”

    贾振有些愕然。

    片刻,他眼里泛出泪花,鞠了一躬,去了。

    赫连英也有些感动,走了过来:

    “师兄。”

    张陌尘没有看他。

    “英子,你武艺长进了。“他说。

    “都是统军和您教的。”

    面对着师兄,赫连英又是那个直言不讳的汉子了:

    “多亏了师兄您,我们才能把那帮胡骑打掉。您那个对付铁骑的战法,真是厉害。

    尤其是,您造的那把刀……”

    赫连英从地上捡起了把长刀来,半空中一震,刀身嗡嗡而响:

    “真是把好刀!“

    张陌尘表情漠然:

    “再好的刀,也是用来杀人的,好在哪里?”

    赫连英有些奇怪。

    以前沙场杀敌,师兄从来都是冲在第一个,这种血腥场面不知经历多少了,眉头都没见他皱过一次,怎么今日……

    “这叫什么刀?”赫连英转了个话题。

    “无名。”张陌尘道。

    “这么好的刀,怎么能没名字呢?

    嗯,既然这刀是师兄您造出来的,就该用您的名字来命名。

    就叫……‘陌刀’吧。”

    赫连英又挥动了两下那刀,有种说不出的喜爱。

    张陌尘没说话。

    半晌,他缓缓转头,看着浑身血污的赫连英:

    “这几年跟着统军,可还好?”

    “好得很,”赫连英道,“统军待兄弟们,就跟从前您在的时候一样,有仗打,有肉吃。”

    “你当边军多少年了?”

    “不记得了。反正从记事开始,就跟着统军和师兄您,在那片山沟沟的地界杀敌。”

    “有没想过,换个地界?”

    赫连英一愕。

    他好像有点没听懂。

    张陌尘看了看遍地的尸体,道:

    “再这么杀下去,总有一天,你和我也会躺在这里。英子,来跟着我,以后咱们走条不同的道。

    统军那边,我会去求他放人。”

    赫连英愣住。

    他听明白了,师兄这是要从孟统军的手下“挖人”,而“挖”的就是他。

    赫连英笑了,血污的脸上,笑得憨厚纯真:

    “师兄您也知道,我说过,统军在,我就在。”

    “那你我二人的交情,你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

    赫连英神色毅然,“当年在边军的时候,最照顾我的人,就是您了。

    绥戎城那一仗,要不是您用后背帮我挡了那一刀,我早就没了。

    师兄您的恩情,我赫连英永不敢忘。

    只是,我从小没了爹娘,是统军收留我、把我养大,我说过,我的命就是他的。

    我不能离开统军。

    可师兄您放心。

    我今日在这里发誓,以后无论到了哪里、变成什么样子,只要您叫人来传句话,我赫连英,就是你的人!”

    他一低头,向着张陌尘深深一躬。

    张陌尘看着赫连英,许久都没说话。

    “这马送你了。”

    他指了指身旁不远的,那匹汗血宝马。

    赫连英摇摇头,“这是师兄您的爱马,从边军的时候开始,就跟着您出生入死了。

    我不能要。”

    “我说了送你的,”张陌尘道,“你不要,我就杀了它。”

    赫连英深知这位师兄的性子,只好拱手谢过。

    “英子你记住……“

    张陌尘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以后,不要再像从前那样,处处强出头。

    有时候退一步,才是朗朗乾坤。”

    “我记住了。”

    “你去吧。”

    “是。”

    赫连英上去牵着汗血宝马。

    马不肯走。

    张陌尘看了它一眼,那马这才像鞠躬一样、朝张陌尘低了低头,眼角带着泪滴,跟着赫连英走了去。

    身后,张陌尘望着赫连英远去的背影,悠长的目光里,有种不可言明的深意。

第一百九十一章 迟来的援兵

    “‘陌刀’,是个好名字。”

    空地上,沈小玉走到了张陌尘的身旁,道:

    “那个赫连英,真是个性情中人。”

    张陌尘没看她,只说了句:

    “你那边怎样了?”

    “轻伤二十一人,”沈小玉道,“重伤九人,多得你的人护着,没人有生命之危。”

    张陌尘望着远处的红衣女子们,那一个个有所残疾的身躯,道:

    “她们,天生就是那样的么?“

    沈小玉道,”有的是天生的,有的是被丈夫打的,有的就是我们行里的姐妹,被那些粗暴的恩客弄成那样。

    她们都是这上附近,身有伤残、被人遗弃的女子。

    从前,我师傅见她们可怜,就收留了她们,帮她们治伤,还教她们武艺防身。

    渐渐地,就有了这一大帮的姐妹。

    师傅就给她们起个了名号,叫‘玉骨’。

    平日,她们就在外头,各自做些手艺讨生活,若青玉院里有人闹事,便会过来帮忙。

    后来,师傅仙去了,就把她们交给了我。

    孔原起事那晚,我因为也不知道他会有那些诡计,所以也没叫姐妹们来。”

    “那,”张陌尘道,“青玉院后巷里的那群孩子,也是她们中的一员?“

    “恩,”沈小玉道,“不过小五月她们还小。”

    “让她们好好疗伤。”

    “好。”

    忽然沉默。

    山谷中,一男一女、并肩而立,山风吹过,衣衫飞扬如飘絮。

    “张大人,”沈小玉打破了安静,“独孤泰的事解决了,上城转危为安,整件事情也告一段落。

    您,也该歇息一下了?”

    张陌尘道:“人头鬼案未破,我身为上县尉,何来‘歇息’二字?”

    沈小玉道,“赵法师说过,独孤泰就是‘恶鬼’,如今抓住了他,这案子不就已经破了么?”

    张陌尘不说话。

    “对,”沈小玉道,“赵法师他也说过,‘恶鬼’还可能另有其人。

    可眼下这案子里,一有宗大人,二有赵法师。

    宗大人运筹帷幄,赵法师机敏过人、法力高强,有他二人联手,这‘恶鬼’是一定逃不脱的。

    您说呢?”

    依然没有回答。

    沈小玉继续道,“最近上乱事频生,到处都有盗贼出没。

    一身不能二用。

    这‘人头鬼案’,您其实可以交给他们二位,您是县尉,应该先把这县里的治安……”

    “此案,我非破不可。”

    张陌尘打断了女子的话。

    沈小玉看着他,半晌,她道:

    “好,既然大人您心意已决,小女子不才,愿助大人一臂之力。”

    “你一介女流,以后这种事,就不要再参与了。”张陌尘的话冷冷的。

    沈小玉一笑,美若天然:

    “张大人,虽然您整日板着张脸。

    可我知道,您是一副好心肠。

    这次来前您就说过,我们是女子,让我们不要来。我知道,您是护着我们,怕我们受伤害。

    可我们也是秦州儿女,这上城就是我们的家,保家卫乡,理所应当。

    更何况,这场仗,我父亲也在里面。

    我身为女儿,又怎能眼看着自己的父亲有性命之危,却置身事外而不顾呢?”

    又是安静。

    唯有山风吹落叶,旋转舞动,沙沙而响。

    噗……噗……

    山道上,忽然传来一阵阵密集的脚步声。

    数百个身着劲装的汉子,手执各种兵刃,蜂拥着跑了上来。

    沈小玉柳眉一凝,按住腰间的短剑。

    空地上,正在打扫战场的众人,也纷纷警惕了起来。

    “侯成啊,你可来啦……”

    这时候,侯良景老迈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数百个汉子已经跑了上来,为首的那个人正是管家侯成,他大喊一声:

    “停!”

    汉子们都停了下来。

    “掌柜的,”侯成气喘吁吁道,“咱们的人到了,这……”

    他一眼看到空地上的状况,愕住了。

    侯良景拄着拐杖,和宗长岳、洛羽儿等人一起走了过来,他说:

    “侯成,你过来。”

    侯成应了声,就跑到了侯良景的跟前。

    啪!

    侯良景一个拐杖,敲在了侯成的腿上:

    “跪下!”

    侯成吃了一惊,连忙跪了下去。

    “你说,”侯良景咳嗽着、很生气,“四个时辰前就让你去找人了,你都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么久才来?!”

    侯成连忙低头道:

    “掌柜的您也知道,最近这城里乱哄哄的,要找个人就不容易,还得跟他们商量……”

    “还找借口……”

    侯良景打断了他:

    “宗大人、张大人、诸位,侯某没用啊。

    昨晚,大家伙都在外头杀敌,侯某却只能待在那院子,看着。

    侯某叫的这些援手,又这么迟才来,连累诸位受了这么大的损伤。

    侯某……真是……真是……”

    他老泪纵横,就要跪下。

    宗长岳让沈小玉扶住了老人,道:

    “侯掌柜,所谓‘世事无常’,这一时半刻,又有谁能算得如此精准?

    再说,侯老您给了如此好的一个破敌阵地,您的女儿更是亲冒矢石,上阵杀敌。

    您为了上城出的力,大家有目共睹,万不敢忘。”

    宗长岳向侯良景做了一揖。

    侯良景满面惭愧,又不知说些什么,只能摇头叹息。

    沈小玉让侯成站了起来,侯成又连连认了错,这才说道:

    “小娘子,来的半路上,小的还遇见了两人,说是一定要来见您和掌柜……”

    “谁?”

    “小娘子!”

    沈小玉话没说完,一个小丫鬟高喊着,搀扶着个妇人,从那些汉子人群里走了出来。

    是怜香和章青娘。

    章青娘的体态依然婀娜曼妙,看上去就像个二八少女一样,气色也比之前好了很多,显然洛羽儿给她的解毒药很有效用。

    只是,她脸上的虫洞伤口还在,看起来还是有些人。

    “你们怎么来了?“

    沈小玉道,“怜香我不是说过,娘亲她身子不好,这里又很危险,你们不能过来的吗?”

    “对啊对啊对啊……“

    怜香拼命点头,又有点为难的样子:

    “可章姑姑她,她她她她她……”

    “小玉,我的女儿,你在哪里啊?

    那地界有鬼,它藏起来了,你认不得他的……

    你不能去,不能去啊……”

    章青娘一边蹒跚地走着,眼神恍恍惚惚的,嘴里不断念叨着那几句话。

第一百九十二章 谁可为你作证

    “娘亲,我在这儿。”

    沈小玉走了过来。

    章青娘看到了,她忽然一下挣脱了怜香的手,冲上去抱住沈小玉,泪水夺眶而出:

    “小玉,你不能去,娘亲不让你去,不让你去……”

    她哭喊着,声音都哑了。

    “娘您放心,我不就在这里的吗?”

    沈小玉轻轻抱着章青娘,抚摸着她的头发,眼里泛出泪花:

    “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在这里陪着您和父亲,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四周没人说话,只有叹息之声。

    “父亲?”

    听到这两个字,章青娘一愕。

    她缓缓抬头,一眼看见了不远处的侯良景:

    “他……他是谁?”

    “娘,”沈小玉道,“他是女儿的父亲,您的夫君啊。”

    侯良景饱含泪水,“青娘,是我,良景啊……”

    章青娘有些困惑,她摇着头、看着侯良景,布满虫洞的脸渐渐扭曲了起来:

    “不,你不是我夫君……

    你是坏人,你是鬼。

    就是你,害了我的女儿,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章青娘突然向侯良景扑了过去,不小心一个踉跄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怜香连忙冲过来,抱起了章青娘:

    “章姑姑,你醒醒,醒醒啊……

    都怪我嘴多,把小娘子的去向告诉了姑姑。她一听到这消息,就变成这个样子了,非要我带她来找小娘子你不成。

    怪我,怪我怪我全怪我,哇……”

    侯良景有些愣愣地,看着怜香怀里的章青娘,老泪渐渐涌出:

    “青娘,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小玉。

    我当年没娶你进门,后来,还累你遭了那孔原毒药的罪,变成了这个样子。

    是我害了你们,害了你们母女一生啊……”

    这一下来得太突然,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

    沈小玉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洛羽儿连忙给章青娘把了脉,又仔细查看了下:

    “没事,姑姑只是气冲胸闷,晕过去了而已。怜香,我之前给你的定神丸呢?”

    怜香一愕,表情似乎有些奇怪:

    “哎呀,急着出来忘带了。这怎么又忘了呢?

    怪我,怪我怪我全怪我,哇……”

    “我这里有。”

    沈小玉回过神来了,掏出药丸递给怜香,帮章青娘服下了。

    她又谢过洛羽儿,向众人道了别,就连忙带着怜香和侯成,搀扶着双亲往外走去。

    经过张陌尘身边的时候,她又对黑衣书生深深做了一礼,这才离去。

    望着这一家子的人,众人一片叹息之声。

    只有凌若和张陌尘两人,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大人……”

    曾谦走了过来,一眼看到地上血淋淋的尸首,脸上突然有些发白。

    “曾谦,”宗长岳道,“是孟统军那边有话么?”

    曾谦深吸了口气,脸色又好了些。

    他连忙答“是”,说是孟统军吩咐他来禀报,遵照宗大人的号令,独孤泰父子、蒋怀、刘通及其他活着的乱军余党,已全部收押。

    孟统军将把他们押回府兵大牢,重兵严加看管,等候宗大人的审讯论处。

    “很好。”

    宗长岳道,“你去告诉孟凉,让他带兵在城里仔细搜查,务必将敌国奸细乱党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是。”曾谦道。

    这时候,洛羽儿实在忍不住了,就问:

    “宗大人,孟凉他不是一直都在帮独孤泰的吗?怎么突然,就变成我们的人了?”

    宗长岳淡然一笑:

    “此事说来话长。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再向洛姑娘您陈告,可否?”

    洛羽儿点了点头,又道:

    “曾大人,您感觉好些了吗?”

    昨晚,曾谦上山时受了惊吓,身子突然感觉有些不好。

    赵寒就让洛羽儿帮忙配了些草药,煎了药汤让曾谦服下,让他好好歇息。

    曾谦一直半低着头,一脸没睡好的样子,还是不敢看那些尸首。

    这时候听洛羽儿叫唤了,他连连作揖感谢,还说也是下官无用,昨晚在后院躺了一夜,都没能出来助大家破敌。

    “没事,”洛羽儿道,“就是曾大人您及时过来提醒我们,城里有变的。

    而且这案子从头到尾,您一直都跟着,还帮了许多忙呢。”

    曾谦连说只是分内之事,然后就想告辞,去给孟凉回话。

    “曾大人慢行。”

    袁沐风站了出来,“在下有一事相问。”

    “袁公子?”曾谦似乎有些愕然,“您……请说。”

    袁沐风道,“如您方才所言,昨夜您就在后院里将息,彻夜未曾离开,对么?”

    “是的。”曾谦道。

    “谁可作证?”袁沐风问。

    曾谦一愕,好像有点不太明白。

    宗长岳道:“袁公子这么问,自有他的道理,你说吧。”

    曾谦应了声“是”,就道:

    “额……昨晚侯掌柜也在后院,下官想,他应当可以为下官作证。”

    袁沐风问,你二人始终同在一屋么。

    曾谦摇了摇头,他说,昨晚他和侯良景都在后院里歇息。

    开头,两人还在大堂里聊了几句,后来兴许是因为喝了药汤,曾谦他突然感觉有些头晕,就回小厢里睡去了。

    “如此说来,”袁沐风道,“从那以后,就无人可为你作证了?”

    曾谦说不出话来。

    不远处,凌若始终看着曾谦,听着他的每句话,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似乎袁沐风的这几句话,是她让问的一样,而她也似乎想从曾谦的回答里,得到些什么线索。

    “袁公子、凌姑娘,”宗长岳道,“看来您二位对曾大人是有些什么疑问,宗某可否代为回答一二?”

    凌若看了眼曾谦,道:

    “此事要等一个人来,才说得明白。”

    “让一下让一下,烧开的鸡汤火辣辣啊……”

    身后,人群让开了条道。

    姜无惧和几个人提着两个担架,走了过来,担架上分别躺了一个人。

    “爹爹!”

    洛羽儿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跑了过去。

    担架上,洛元堂闭着眼,静静躺着。洛羽儿连忙切脉查看,发现他的气息匀称、面色红润,脉象平稳有力。

    爹爹这回是真的好了,真的好了!

    洛羽儿猛然想起一个人来。

    “他呢?”她看着姜无惧。

    “他?”

    姜无惧道:“哦,他啊。

    哎快别提了,你说寒老弟他最近这么忙活,三餐不接两顿的,怎么突然就重得跟头肥牛似的呢……“

    另一个担架上,赵寒歪歪扭扭地躺着,青衫全破了、沾满了烂泥,好像睡着了。

    就是这个少年,治好了爹爹困扰已久、危在旦夕的“病”。

    也是他,提前推断到了独孤泰的起兵,让大家未雨绸缪,做好了一切准备。

    他还用他的各种“鬼点子”和“怪招数”,运筹帷幄、指点大军,让这场本来看似绝不可能打胜的大仗,胜了。

    洛羽儿望着赵寒,那张年轻的脸庞。

    满面泥土、邋里邋遢,可眉宇之间,却是一片安宁。

    就像个邻家少年,在暖暖的阳光里睡去了,一切都是那么干净、纯真。

    洛羽儿有些呆住了。

    不远处,赫连英看到了这一幕,也有些愣住。

    看着此情此景,凌若的眼里,有一丝涟漪泛起。

    她那淡然如霜的目光,在赵寒的脸上一掠而过,又随着那丝涟漪,飘向了远方。

    这只在一瞬间,几乎没人觉察。

    可袁沐风看见了。

    他也看向了赵寒,眼里,升起了一层不知名的深意。

    这一刻,在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赵寒的身上。

    可他自己却睡得很香,很安静。

    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那些勾心斗角、血腥厮杀从未发生过,也都与他无关。

    自然,也没有人觉察到。

    在他那张年轻的脸颊深处,一丝惨白色泛了起来,隐隐然,就要侵蚀少年的全身。

第一百九十三章 身份,终于确定

    凉风阵阵,柔和,舒心。

    赵寒睁开了眼。

    他发现自己又躺在了那个厢房里,同一张床,同一个姿势。身上的衣裳是新的,脸上的淤泥也没了。

    旁边的木桌上,有个盖着盖子的大碗。

    桌面上,好像有谁用什么利器,划出了好几行字:

    “赵寒,衣裳我让无惧帮你换了,汤也给你煮好了。

    药我常煎,可汤没怎么弄过,不许嫌弃哦。

    本来还以为,你这次又是身子发冷,还想给你敷条热毛巾,可你猜怎么着?

    我探了你的额头和脉象,一点都不冷,还有点回暖的迹象。

    看样子,你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寒症,好像突然好了,哈哈哈……

    好了你先睡着,我要先去照看爹爹了。

    汤还热,是补虚益神的,要全部喝光,剩一滴打脸。

    哦对了还有,小木剑我没收了,就临时借给你一下,看你把它弄得那个脏兮兮的模样……“

    那些字左一句右一句,里里外外都透着股少女的率真。

    是洛羽儿写的。

    赵寒一笑,拿起汤碗、打开盖子,喝了一口。

    咝……

    他倒吸了冷气。

    这汤的味道,是放了十斤盐还是一条千年咸鱼……

    剩一滴打脸……

    干了。

    赵寒仰头一饮而尽,然后拼命眨眼吐舌头捂脖子,好半天才消停了下来。

    你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寒症,好像突然好了……

    他看着桌上,少女写的这几个字。

    难道……

    赵寒两眼一闭,神识运起,想往内府灵台而去。

    可去不了。

    以往,内府里那个广阔的天地,如今只有一片混沌不明。

    不管神识怎么运转,都有无穷的朦胧阻碍着,始终走不破,看不穿。

    只隐隐看到,一道道暗青色的寒气,不断从里面渗透出来。

    寒气之间,又隐隐有一缕淡淡的红光。

    这一青一红、互相缠绕着,就像一条条斑斓的毒蛇,不断往少年浑身的经脉蔓延,侵蚀而去。

    那些原本清净的经脉、纯臻的元气,泛起了一层的黑色,越来越浓。

    怪不得,我的身子不冷了。

    不是好了。

    而是,“时辰”就要到了。

    这一去,你这条小命……

    某人的声音,又在耳边响了起来。

    赵寒从榻上站了起来,走过去,推开了窗。

    窗外,清晨的光、仲秋的风,小院里的鸟儿,吱吱喳喳。

    屋内,窗明几净,墙上一幅画卷,高山流水老樵夫。

    墙那边,不知谁家的箫声悠悠,那一片城池都是静静的,好似还未从梦中醒来。

    身体里,有种飘飘渺渺、说不出来的感觉,乍暖还寒。

    赵寒深深吸了口气。

    沁人心扉。

    那一瞬,仿佛世间的一切烦恼,都不再重要了。

    不错嘛。

    能在这个季节、这个地界“了结”,小寒爷我也算不枉此行了。

    来有所倚、去有所归,人生,不就是这样的么?

    只不过在那之前,有一件事,我必须先办妥了。

    赵寒两眼缓缓闭上。

    脑海里,一片黑暗之中。

    一个个黑乎乎的身躯现了出来,四面八方的,好像一群饿鬼,围了过来。

    他们的头,都不见了。

    秦兴殿……

    逼宫者,十七人……

    上城……

    受害者,十三人……

    还活着的那四个西秦叛将,除了慕容安平、阙万钧之外,另外的两个,究竟是谁?

    究竟是不是,薛洪和那位“大哥”?

    有一个办法可以辨别。

    只要把那十三个受害人,和当年那份名表上的人一一对上,那剩下的是谁,就一目了然了。

    可是在那些受害人里,能够确认身份的只有四个。

    首先是宫,他就是孔原。

    还有秃头人宁无相,徐继贤,再加上刚刚兵败被抓了的独孤泰,慕容安平。

    除了这四个人之外,其他的受害人还不能一一对上。

    可这不应该。

    因为,从开始破案到现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连薛仁越的魂印我都进去过了。

    这里头一定有线索,一定有些什么东西,是自己忽略了的。

    赵寒思如飞絮,飘满了眼前的黑暗。

    想,再想!

    少年猛然抬起头来。

    黑暗中,那些受害人身体的形状突然幻化,变成了一个个非常古怪的形状。

    有的捏着兰花指,好像在唱戏……

    有的低头哈腰,好像捧着酒水准备伺候人……

    有的手悬空着,好像捧着个册子在记录着什么……

    秦安谷,上大牢的存尸柜里,永宁泽边上,那一个个受害人尸首的样子,就在眼前。

    他们都跪在了地上,没了头的身子向前躬着。

    这姿态,就像是一个奴仆,在给他的主子磕着头。

    郝忘身,你不过是朕的一个马夫罢了……

    还有你们,宫,薛府阉奴……

    宁无相,薛府内坊伶人……

    施如海,薛家村佃农……

    徐继贤,薛府煅造……

    秦兴殿上,一个个人名和他们的出身,又在耳边响了起来。

    一道亮光,忽然在黑暗中闪过。

    原来如此。

    这些受害人死时的姿势,不是随意弄出来的。

    之前就推断过,这些姿势,并不能代表他们在十六年后的今天的身份。

    没错,因为这些姿势代表的,不是今天的身份,而是他们当年最早的出身。

    赵寒望向了四周,那些形状古怪的无头黑影。

    宫是阉奴出身,他的尸首,就像是在捧着酒水在伺候人。

    宁无相是戏子出身,他的尸首,就捏着兰花指像在唱戏。

    那个施如海是佃农出身,所以那些尸首里,就有一个像在弯腰做着农活。

    还有采办,煅造等等……

    那些尸首里,都有与之一一对应姿势的尸首。

    而那个薛府护院阙万钧,还有薛府的卦师慕容安平,他们两个还活着。

    所以受害人的尸首里,就没有手执兵刃护卫的,也没有算卦占卜的。

    赵寒的脑海里,名表上西秦将官们的出身,还有所有受害人尸首的姿势,又浮现了出来。

    除了阙万钧和慕容安平之外,受害人尸首的姿势,和名表上十三位西秦将官的出身,全部一一对上了。

    好极了。

    这十三个受害人的真实身份,终于完全确定了!

    这就说明,我之前的推断是对的。

    名表上的十五个人,其中十三个已经遇害,还活着的,就是慕容安平和阙万钧。

    另外还有两个活着的叛将,就是将官名表之外的人

    薛洪和那位“大哥”。

    这四个人里,慕容安平的身份已经确定,是独孤泰。

    那还没确定身份的,就只有其他三个人。

    那么这三人,阙万钧、薛洪和那位“大哥”,在十六年后的今天,他们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们,是谁?

    如无意外,我肯定已经见过他们,甚至还可能和他们很熟。

    想,再想。

    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谁是“恶鬼”?

    它杀这些西秦叛将,吃了他们的头,还把尸首弄成了他们当年出身的姿势,其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两个问题,放在之前,可能还有些模糊不清。

    可自从进入了薛仁越的魂印,看到当年逼宫的一幕之后,这“恶鬼”的目的,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因为它所杀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参与逼宫的西秦叛将。

    所以,这“恶鬼”的目的,必然和那场逼宫有关。

    尤其是,和那块“镇国玉印”之间,一定有着非常重大的关连。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天劫

    所以,这“恶鬼”做那么多事的目的,无非就是两样。

    一是报仇,二是夺宝。

    如果是为了报仇,那谁会和这十几个叛将,有这么大的仇恨?

    当然就是,他们所背叛的西秦皇室,薛家的人。

    所以,这“恶鬼”的真实身份就是薛氏后裔,多年以后,回来杀人报仇?

    不。

    当年唐军破城之后,薛氏一族全部被杀。

    从薛举到其子孙亲眷,所有的人都被斩了首,人头都挂在了上的城头。

    这一切,裴大人的记载里写得清清楚楚。而自己在城里,也问过那些曾经历过当年的百姓,他们的话也证实了这一点。

    所以,“恶鬼”不是薛家的人。

    它杀人吃头,也不是为了复仇。

    那么,是为了夺宝?

    极有可能。

    那块镇国玉印。

    当年秦兴殿上,那些人的贪婪目光,一个个就好像恨不得,把那块玉印吞进自己肚子里去。

    之前已经推断过,这“恶鬼”很可能是他们中的一个人。那个人突然想要独吞玉印,所以假扮“恶鬼”,把其他所有人等全部杀光。

    这完全有可能。

    那为什么,要独吞玉印,就必须杀了那些叛将呢?

    因为那块玉印,就在这些人的手上。

    为了证明这一点,昨晚,我才故意对独孤泰说了那两句试探的话:

    当年秦兴殿上的那块镇国玉印,还在你们的手里吧……

    要是我说,我知道那块玉印的头,在哪里呢……

    果然,一听到这话,独孤泰马上就变了个人似的。

    这说明,我的推断没错。

    当年,他们在秦兴殿上,找到了薛仁越留下来的那块、没了头的镇国玉印。那玉印,就在他们手上。

    而他们留在上,就是为了寻找那玉印的头,“玉首”。

    那这“恶鬼”杀人吃头,当然就是为了夺取玉印了。

    可他们有十七个人之多,那块玉印,究竟在谁的手上呢?

    赵寒想起了那几个瞬间。

    秦安谷里宁无相死的时候,吴晋的宅子里,永宁泽孔原被吃了头后,那“恶鬼”黑影都出现了。他的手里,都拿着一个闪着幽光的小东西。

    难道,那就是玉印?

    可玉印只有一个,而宁无相、吴晋、孔原,他们是三个人。

    而除了他们三个之外,也还有其他十个受害人。

    “恶鬼”把他们全都杀了,除非……

    这些人也像薛仁越那样,把玉印掰了开来,一分为多,每个人拿上一块?

    有可能,很有可能。

    当年在秦兴殿上,那些人互相猜忌,已经到了想互相出手的地步了。

    显然,他们并不完全信任对方。

    这玉印这么重要,他们又怎么会放心,把它交给一个人保管呢?

    一分为多,分而持之。

    等找到“玉首”之后,再合而为一、破解玉印背后的秘密,共同获取其中的利益。

    这,才是这些贪婪的人们、惯用的做事方式。

    可即使如此,这可是非常隐秘的事。

    当年逼宫、潜伏,把玉印分而持之,这些事,只有这十七个人知道。

    那“恶鬼”又怎么会知道呢?

    除非,它本身就是那些人中的一员。

    对上了,之前的推断全都对上了。

    这“恶鬼”就是这十七人中的一个,而它肯定还活着,所以它也就是,那还活着的四个人之一。

    这四个人里面,独孤泰是目前为止,最大的“恶鬼”嫌疑人。

    他是吐谷浑的王族人士,却早在十六年前,就潜藏在了西秦的朝廷里,想要伺机夺取陇右。

    可谁料被唐军横插一脚,率先打败了秦军,攻到了这西秦都城之下。

    那独孤泰见大唐军威强盛,西秦即将灭亡,没有适当的时机让他起兵。

    所以他就顺水推舟,以西秦将官的身份,降了唐。

    为表诚意,他还假扮“恶鬼”、在上城里杀人吃头,挫败城中士气,帮助唐军攻下了城池。

    这样他就立了大功,堂而皇之地当了唐朝的官,再次潜伏了下来,继续等待时机。

    与此同时,他也可以和其他十六个叛将一起,寻找那个“玉首”。

    十六年后,独孤泰看时机终于成熟。

    于是,他就再次假扮“恶鬼”杀人,他要把其他的叛将杀光,把他们身上的玉块,全部据为己有。

    同时,他也可以趁机铲除,城里的各种势力。

    然后再幡然起兵,和吐谷浑的大军东西夹击,实现他潜伏了十六年的夙愿:

    为吐谷浑国,一统陇右。

    很合理,一切都很合理。

    几乎所有的线索和证据,都死死地指向了那个中年文官慕容安平,独孤泰。

    这么说,他就是“恶鬼”了。

    而如今他已经落网了,那这桩诡异的“人头鬼案”终于真相大白,告破了?

    是的,如果在昨晚之前,我可能真的会下这样的定论。

    可现在不会了。

    因为,就在昨晚……

    咧。

    门响。

    赵寒猛地睁开双眼。

    一袭白衣,那位美若仙子的少女凌若,站在了门前。

    她怎么来了?

    空气忽然安静。

    “坐?”

    赵寒对少女歪了歪脑袋。

    呼……

    白衣飘处,凌若站在了赵寒的面前,手里的古木匣子,指着赵寒。

    匣子上清光流转,罡风把少年的碎发和青衫,吹得猎猎而飞。

    赵寒看了眼那匣子,嗖地举起了双手:

    “要什么随便拿,麻烦让它离我远点,谢谢。”

    “你的化外修为呢?”凌若冷冷道。

    哦?

    这姑娘的眼力果然不俗,居然看出了我现在的“状况”。

    赵寒一笑:“我也想知道。”

    凌若冷冷看着他,那双淡淡的美目,仿佛要把少年的一切都看透。

    乾坤朗朗,十方浩瀚。

    这个人,这个三番四次、引起星相周天异动的少年男子,他究竟是谁?

    他,和我此行的目的,究竟有没有关连?

    又或者,有着怎么样的关连?

    凌若这样想着、看着赵寒,赵寒也这样看着她。

    两个年轻的身躯,相望不语。

    “你可知道,”凌若道,“这座上城里,马上就要历‘天劫’之数?”

    “知道一点。”赵寒道。

    凌若眉头一凝。

    她不相信。

    昨夜,因为某种缘故,她再次施展了星相之术。

    而这一次,她是以某种至上的法阵助法,探遍了三垣四象,行了”大周天星相流转之术”。

    其结果,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之前,那个一直混混沌沌、看不清楚的所在,终于显现了出来。

    竟然是,“天劫”之数。

    天劫。

    此劫一出,乾坤震撼,生灵涂炭。

    而这一劫数即将出世的地界,正是在这秦州、西北荒凉之地,这座早已劫难重重的上城。

    这可是,她历经不知多少次施法和助法,才勉强探知到的。

    而且,也仅仅是一个预兆而已。

    这个少年男子,他怎么可能知道?

    赵寒笑了:“姑娘我不像你,你厉害,啥都会。

    我呢,当初上星相术课业的时候睡着了,我算不出来。

    可你猜怎么着?

    我有这俩家伙啊。”

    赵寒眨了眨眼,又指了指自己的脑门。

    光靠“看”和“想”,他就能知道,这“天劫”即将降临?

    凌若看着他,半晌,她忽然冷冷道:

    “人头鬼案,你不要管了。

    就在这里等着,两日后会有人来找你,带你去一个地方。”

第一百九十五章 有要事相商

    “好啊。”赵寒答。

    凌若目光一动。

    她好像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会一口就答应了她的要求。

    “你不问为什么?”她道。

    赵寒一笑:

    “一你不是坏人,所以你一定不会害我。

    二你不是蠢人,所以你让我去,肯定有必须去的理由。

    一个没有危险又有必去理由的地方,去一去,何妨?”

    凌若看着他,古木匣子缓缓放了下来。

    赵寒也放下了手,捋了捋袖子:

    “不过去之前呢,还是要顺手先把案子破了。辛苦这么久,总不能临到头垮了吧?”

    古木匣子又一指。

    赵寒嗖的又举起了双手:

    “喂我说姑娘,这案子你下的心思也不少。你就忍心,这么撒手不管了?

    你就不想知道,那个算计了咱这么多回的‘恶鬼’,究竟是谁?”

    “所以我说,“凌若道,“你不用管了。”

    “我走了,你确定能破得了这案子?

    不错,昨晚是你救了我,谢了……”

    赵寒双手一拱,真诚做了个礼:

    “可姑娘你也别忘了,昨晚我跟你说的话。

    我是唯一一个、进过薛仁越魂魄里的人。

    有关那些叛将、那块玉印,那个“恶鬼“的很多线索,可都在我这脑瓜壳里了。”

    凌若的匣子没有放下。

    “两日后,“赵寒继续道,“就是八月十五、月圆之夜。

    正是咱们说好的,破案的最后期限。

    再给我两天,咱们一起把这案子彻底破了,把那恶鬼抓出来,岂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说完了?”凌若冷冷道。

    “如果,“赵寒道,“我已经知道恶鬼是谁了呢?”

    凌若一顿,看着赵寒。

    “徒逞口舌。“

    她手里的古木匣子忽然一震,对着少年的脖子:

    “你去不去?”

    这一回,赵寒没有任何的退避,反而把头往前一探,探到离凌若的脸庞不远的地方。

    凌若手里的匣子,玄光陡然升起。

    “那要是我说……”

    赵寒咧嘴一笑,表情有些神秘:

    “我知道,那个’天劫‘的真面目,是什么呢?”

    凌若目光一凝。

    赵寒说的这个问题,正是她极想知道、却依然悬而未决的问题。

    天劫,这个千年难遇、一出则天下惊的大劫数,千百年来,根本没人知道它的真面目是什么。

    这个少年,居然说他知道?

    他是在说谎、说笑,还是真的有此洞明?

    这个人,他究竟是……

    “借问……赵法师在吗?”

    门口,曾谦小心走了进来,一眼看到了屋里的两个年轻男女。

    赵寒和凌若还是那个对视的姿势,两张脸庞,相隔不到几寸。

    凌若看着赵寒的样子,好像还很认真,很关心。

    “咳……下官鲁莽,不知二位……

    我先出去了……”

    曾谦转身就想溜出去。

    “曾大人,是宗大人叫您来找我的吧?”

    赵寒朝着曾谦挤眉弄眼。

    “啊?是,正是……“

    曾谦还没说完,凌若把古木匣子一收,转身走了开去。

    呼……

    赵寒狂抹了把汗,走过去一拍曾谦的肩头,低声道:

    “老兄,来得可真是时候啊……”

    曾谦一脸懵懂。

    “宗大人他说什么了?”赵寒道。

    曾谦道,宗大人说,赵法师您昨夜为平乱一战殚精竭虑、劳苦功高,所以就命他过来探视,还请了城里最好的大夫,要为赵法师探脉疗养。

    “替我谢谢大人了啊,“赵寒道,“这城里最好的大夫已经给我看过了,还给我熬了'很好喝'的汤。

    她说我没事。”

    曾谦有些讶异,这大夫明明还在外头候着,什么时候进来看的病?

    他只好又说,宗大人还吩咐了,如果赵法师您觉着身子还行,就请即刻去找他,有要事相商。

    “好极了,我正好也想找他……”

    赵寒瞥了眼不远处的凌若和那古木匣子,一溜腿就往外跑。

    曾谦正想跟上去。

    “对了曾大人,”赵寒突然回头,“昨晚,那惊狼岭上打架叫渣渣的,没吵着您睡觉吧?”

    曾谦一愕,表情似乎有些奇怪。

    “没有……“

    他忽然低下头去,“哎也是下官无能,昨晚只顾自己在后院休憩,没能出来灭敌。袁公子已经责问过下官了。

    惭愧,惭愧啊……”

    “不打紧。“

    赵寒道,“有句话说得好,‘长生不老,不如睡好’,您知道这谁说的吗?”

    “下官愚钝,不知是哪位圣人所言……”

    “我。”

    “……”

    赵寒笑看着曾谦,看着他那双谨慎小心的眼睛:

    “觉睡好了,事就好做。

    不管是柴米油盐、案牍戎马还是杀人放火,都特别的有精神。

    曾大人,您说是不是?“

    曾谦有些愣住了。

    “走咯……”

    赵寒哈哈一笑,像个老友一样又拍了拍曾谦的肩头,走了出去。

    曾谦一脸的疑惑。

    他好像有点还不太明白,为什么赵寒会对他说那一番话。

    墙那边,凌若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头来,从侧面冷冷望着曾谦。

    半晌,她又望向了那个远去的少年背影,手里的古木匣子,清光隐隐退去。

    ……

    ……

    “宗大人您办成了。”

    上县衙的书房里,赵寒站在长案前,笑道。

    宗长岳淡淡一笑:

    “还是多得了赵法师的主意。”

    他们说的,正是此前惊狼岭上的大战。

    原来,就在备战前一天的夜里,有三个人坐在官驿的某个黑暗厢房里,说了一段话。

    赵寒,宗长岳,张陌尘。

    他们所谈的,正是此次大战里,最为棘手的一点。

    如何对付孟凉手下的秦州府兵。

    虽然高石远已经去了陇右大都督府借兵,可他迟迟没有回来,看来成数很小。

    而且,据张陌尘一直对独孤泰的暗中监视,他还发现了,有吐谷浑苍狼铁骑在上出没的迹象。

    那将近四千的秦州府兵,再加上胡人的铁骑,这将成为此次大战里,最大的一个难题。

    宗长岳就问张陌尘和赵寒,有何对策。

    张陌尘说,对吐谷浑的铁骑,他已有对策。

    原来,张陌尘以前在边军任事。

    他所在的军队曾屡次和胡人铁骑对阵,总是吃亏不少,可一直没找到好的法子应对。

    张陌尘就一直记着这事,甚至调回了秦州,还是念念不忘。

    后来一日,他上山办案,受了某位砍柴樵夫的启发,终于想出了用长刀克制铁骑的法子。

    下山后,他就千方百计,铸了许多长刀出来。

    为了能实地操练,他还在公差闲暇的时侯,从上周遭的乡里招募了许多青年男子,暗地里教他们武艺和长刀对敌之法。

    张陌尘本想将这刀阵练好之后,就把操练之法和长刀队悉数转交给大唐边军,让他们从此以后,可以有一门克制镇压胡人铁骑的法门。

    可没曾想,就在快练好的时候,就碰上了这独孤泰起兵作乱的大事。

    那就正好,用一次实战来检验,这刀阵是否真的起效。

    宗长岳非常高兴。

    他当即就以钦命节制秦州行军副都督的身份,任命张陌尘为秦州军府果毅都尉,其麾下的长刀队为秦州府兵十九旅,专辖此次平乱之事。

    铁骑有人对付了,可那四千的秦州府兵还是没有对策。

    于是,赵寒就提出了一个主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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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9524/ 第一时间欣赏大唐捉妖法师最新章节! 作者:澄云生所写的《大唐捉妖法师》为转载作品,大唐捉妖法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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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捉妖法师介绍:
大唐贞观年间,神秘风趣的少年法师赵寒,捉妖降魔、屡破奇案,卷入权谋大战,上斗帝王将相阴谋家,下揽江山美人眉如画,成就一代大唐神探法师传奇!(本书又名《天师奇唐》)大唐捉妖法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捉妖法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捉妖法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