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像是小情人分了手
罪当问斩! “噗通!” 李瑟瑟双腿一软,惊恐跪下。 清秀的小脸宛如一张金纸,她双手死死撑着地面,身躯颤抖如风中落叶。 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那些人答应得好好的,怎么会临场变卦呢?! 她抬起头,突然看见南宝衣云髻上簪着的明珠。 一颗明珠,价值千金…… 她眼睛一亮,突然尖叫:“定是南家拿钱财贿赂了那些读书人!陛下,南宝衣是祸国殃民的妖女,她死有余辜啊陛下!瑟瑟,瑟瑟才是真心为江山社稷着想的人!” 她宛如魔怔般膝行上前,伸手想拽萧弈的袍裾。 萧弈满脸厌恶,一脚踹开了她。 他护着南宝衣退后两步,正要下令当场处死李瑟瑟,李山长突然崩溃跪下。 他嚎啕大哭着,把李瑟瑟搂进怀里:“求陛下看在瑟瑟对您一片痴情的份上,放她一条生路!草民,草民愿意让出寒门之首的位置,愿意把名下所有书院都捐出去!” 南宝衣冷眼看着。 这位李山长,倒也算爱女心切,令她想起了前世的爹爹。 她又想起当初不小心拿沸水烫伤了李瑟瑟的脸,便道:“李瑟瑟,这一次我不与你计较。从今往后,不许你出现在我和二哥哥面前。” 她不愿再看父女俩抱头痛哭的画面,寒着小脸,转身朝青纱长檐车走去。 李瑟瑟抬起红肿的杏眼。 视野中远去的少女,脚踩镶嵌着东珠的绣鞋,织花裙边罗襦裙随风招摇,细腰袅袅,丝绦轻盈,露出的一截后颈,比云髻上的明珠还要洁白莹润,她连背影都如此矜贵娇美。 南宝衣总是高高在上,昔日沈皇后权倾朝野时如此,如今沈皇后倒台了,她却还是被新帝千娇万宠,甚至即将被封为皇后…… 天底下的好运,是不是都被她南宝衣一个人抢走了? 她不服! ——从今往后,不许你出现在我和二哥哥面前。 她居高临下的姿态是那么令人厌恶,天子都还没有发话,她又有什么资格处置她?! 嫉妒的火焰熊熊燃烧。 李瑟瑟突然站起身,尖声大喊:“南宝衣,你忘记你从前犯下的罪了吗?!你故意拿沸水泼我的脸,导致我脸上至今还留着疤!你看看我的脸,难道你不需要补偿我吗?!” 南宝衣驻足。 白嫩小脸上清寒更甚,眼底是无法压抑的厌恶。 有时候她想放过对方,可对方偏偏不肯放过她…… 李瑟瑟宛如得胜的公鸡,骄傲地扬起脑袋:“你是不是无话可说了?!作为补偿,南宝衣,我要你自毁容貌,离开天子,离开长安,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南宝衣突然转身,一步一步走回到茶摊旁。 围观百姓早已遣散,四周都是二哥哥的心腹。 她低垂眼帘,扬了扬精致的唇角,伸手拎起陶瓷水壶—— 李瑟瑟还在报复般滔滔不绝:“做了恶,就该承受相应的后果——” 话音未落,一只茶壶突然砸向她的脸! 李瑟瑟躲闪不及! 滚烫的沸水溅了她小半张脸! 她尖叫着捂住受伤的面皮,仪态尽失地在地上拼命打滚。 南宝衣面无表情:“因为心怀愧疚,所以回到长安以后,我曾向姜大哥问过你脸上的伤。他说当初的烫伤早就痊愈了,现在的伤疤,是你自己弄上去的。你既喜欢,我便替你多弄一点。你四处嚷嚷是我故意毁了你的脸,当初御花园我并非故意,今日,倒确确实实是我故意的。” 她弯了弯嘴角,毫不怜惜地走向青纱长檐车。 萧弈抱臂而立,凉薄地扫了眼李瑟瑟,眼底笑容讥讽,转身跟上了南宝衣。 青纱帐幔被放下。 南宝衣把头埋进萧弈怀里:“委屈。” 萧弈安慰般摸摸她的小脑袋。 长檐车行驶起来十分平稳。 驶出熙攘繁华的大街,萧弈垂眸,怀中的小姑娘闭着丹凤眼,呼吸绵长平静,是睡着了的模样。 指腹怜惜地轻抚过她的眉眼,他低声:“叫李家迁出长安。” 十言正在赶车,闻言轻声称是。 天穹之上,几朵云遮住了秋阳,车中的光影渐渐暗了下来。 萧弈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茶水滚过咽喉,他狭长的凤眼漆黑晦暗如**:“李瑟瑟,不必留了。做得干净点。” 街头酒肆。 穿五彩丝绦罗襦裙的少女,抱一座绛纱灯,盘膝坐在高高的青黑色屋脊上,目送长檐车远去,不满地鼓了鼓腮帮子。 李瑟瑟也太没用了,她都帮她想好主意了,到头来却还是搞得一团糟,以新帝那脾气,说不定她还会搭上性命。 究竟要怎样,才能杀了南宝衣呢? 秋风过境。 少女腕间和腰间成串的小金铃叮铃作响,流苏丝绦随风招摇,隐约露出佩戴在腰间的一枚桃木牌。 她眺望北方,清澈的瞳孔里掠过一重重思量。 …… “李瑟瑟死了?” 长乐宫寝殿。 已是初冬。 南宝衣穿了件獭兔毛领琵琶袖的小袄,坐在熏笼边吃秋天晒制的柿饼,撕开遍布糖霜的柿饼外皮,便见柿肉甘甜软糯,入口即化。 荷叶为她添上热杏仁茶:“可不是?奴婢也是才听宫人说的,好像五六天前就死了,说是半夜起来,对您和天子深感愧疚,为了谢罪,自个儿吊死在了李府花园的柳树底下,早上被人发现的时候,身子都僵了!怪吓人的!” 南宝衣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柿子肉。 她才不信李瑟瑟会因为愧疚而自尽。 不过说到底,李瑟瑟是死是活,都与她无关。 她弯起眉眼:“这柿饼真甜。对了,今天是国子监开冬学的日子,咱们去给阿弱送一些,他爱吃甜食的。” 荷叶笑着称是,特意拎了满满一食盒的柿饼,好叫阿弱分给其他小朋友吃。 主仆俩来到国子监门口,才发现来的不只是他们,不少家族长辈都亲自送自家小孩子来上学。 有的小孩儿第一次读书,在门口哭着闹着死活要回家,娘亲也舍不得,便抱着小孩儿痛哭流涕,最后被严厉的父亲提了棍子,好一番毒打。 “南姨。” 清脆稚嫩的女音忽然响起。 南宝衣望去。 裴家小娘子竟是独自前来,只带了一个同龄的小侍女。 南宝衣蹲下,摸了摸裴初初的小脸蛋:“怎么不叫你兄嫂送一送?冬日早起读书,大约是很辛苦的。” 冬天的时候,她就做不到早起读书。 幼时还是被二哥哥提溜着,才肯起床背几句。 裴初初笑容甜甜:“南姨,我喜欢读书,我在家中读了半个时辰的书,才坐马车来上学的。” 南宝衣正要夸她几句,阿弱突然窜了出来。 小家伙比裴初初小一岁,也要矮上半头,向南宝衣恭恭敬敬地请过安后,才望向裴初初,奶声奶气道:“我上回送你的花环,你可喜欢?我诚心诚意向你道歉,你却一句回话也不带给我,怪叫人生气的。” 裴初初双手交叠在胸前,很端庄地朝他行了个屈膝礼。 她脆声:“我不喜欢太子殿下的花环,也不喜欢太子殿下。你用言语轻薄我,你我再不是朋友。” 说完,板着小脸进了国子监。 阿弱气怒又委屈地捏起小拳头:“你……我今后也不跟你做好朋友了!阿娘送我的柿子饼,我也不会分给你吃的!” 裴初初头也不回。 阿弱更着急:“你,你到时候可别馋嘴!” 南宝衣忍俊不禁,低声对荷叶道:“像是小情人分了手。” 刚说完,对面徐夫人牵着徐晚婉过来了。 徐夫人生得白白胖胖,笑起来时眼睛眯得快要看不见:“太子殿下、南姑娘!可巧,我们婉婉也是来国子监读书的!婉婉,快请安!” 南宝衣望去。 徐晚婉小小年纪,却被打扮得十分精致华贵,戴在发髻上的铃铛都是纯金和珍珠打造,一身桃粉色的袄裙也相当亮眼。 徐晚婉害羞屈膝:“给殿下请安,给南姑娘请安。婉婉第一天上学,还望太子殿下照拂一二,如果能有幸坐在殿下身边听课,那更将是婉婉的荣幸。” , 这一章有点长,多了七百字
第242章 她喜欢作恶
女孩儿小小的年纪,本该天真烂漫,此刻却像是被人操控的木偶娃娃,说话时一板一眼毫无灵气,举止间充满了刻意调教的痕迹。 阿弱不喜欢她。 他退后两步,抱着食盒进了国子监。 南宝衣扶起徐晚婉,摸了摸她无措的小脸,话却是对着徐夫人说的:“如今天下安定,夫人身有一品诰命,要什么没有?又何必为难小孩子。婉婉年纪太小,送来国子监读书会很吃力,不如放在身边好好教养。” 她是出于好意。 徐夫人却觉得她在害她们母女。 更何况她的婉婉那么聪明,哪怕比同班学生年幼,也一定很快就能追上他们的进度,说不定还会被夫子表扬,成为扬名长安的才女。 她把徐晚婉拉到身边,皮笑肉不笑:“世家贵族的女儿,哪个不是从小就开始读书的?婉婉福薄,到底不敢跟南姑娘比,听说您幼时出身商贾不学无术,可您最后还是赢得了天子的心,真叫人佩服。” 说完,牵着徐晚婉就走了。 荷叶气得要命:“这徐夫人是什么意思啊?!她是不是在讽刺姑娘?!您小时候确实不爱读书,可如今也算腹有诗书,她凭什么看不起您!” 南宝衣轻嗤:“好心当成驴肝肺,不管她了。” 她随其他人进了国子监。 今天是开冬学的第一天,稚童的学堂里要格外隆重些,长辈们都聚集在廊下,透过窗户紧张地注视自家孩子,希望他们能好好学习。 南宝衣看着阿弱。 小家伙还在和裴家小娘子置气,见她端端正正地坐在第一排,便鼓着腮帮子坐到了最后一排。 徐晚婉倒是听她娘的话,主动坐到了阿弱身边,可是阿弱根本就不搭理她,只拿出课本温习翻看。 南宝衣在廊庑间看了片刻,听见有人说夫子来了。 她抬头望去。 身穿火色纱袍的年轻夫子,夹着课本和戒尺由远而近,生得剑眉星目身姿颀长,似乎是往她这里扫了一眼,又很快挪开。 南宝衣注意到他腰间挂着一方桃木牌。 木牌质地古朴,隐约雕刻着篝火和绛纱灯的图案,她看着眼熟。 荷叶小声道:“那桃木牌您不也有一个吗?还是老夫人给的,被奴婢收在了妆奁底下。” 南宝衣记得。 荷叶很快打听了一圈儿回来,小声道:“这位夫子说是姓霍,叫做霍启,家在北郡,今年才考进国子监当夫子的。奴婢琢磨着,大约也是上了骗子的当,才买了那张桃木牌吧。长安城里,还有许多人都上当了呢。” 南宝衣微微颔首。 却又觉得怪怪的。 祖母年纪大了,容易被骗倒也能理解。 这霍启年纪轻轻又是读书人,子不语怪力乱神,他怎么也会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存了一个心眼,吩咐荷叶拿出那张桃木牌。 她带着桃木牌去找一品红,却被道童告知,一品红正在闭关炼制丹药,要到明年年初才会出关。 她只得去找萧随。 萧随正在读一卷佛经。 明明该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却披着厚厚的狐裘,还拥着一炉炭火。 腕间悬挂的佛珠被风吹动,发出轻微碰撞声。 他仔细翻看过那张桃木牌,淡淡道:“寻常木雕而已。” 南宝衣握着木牌:“是吗?倒是我多心了。” 她谢过萧随,正要告辞离去,想了想又道:“中秋那夜,冷宫里的那位姑娘……” “她一贯喜欢作恶。”萧随重新翻开佛经,“我已经警告过她。到底是父皇那个时候留下的美人,总不能杀了不是?” 南宝衣点点头。 她知道世家都喜欢向天子进献美人。 天子若是不收,那美人也只能待在宫里,到老,到死。 她记得那夜的姑娘,还是年纪轻轻的少女。 那冷宫里的许多姑娘,都还很年轻吧? 她渐渐起了一个念头。 回到长乐宫的时候,二哥哥也已经从御书房回来了,他站在窗下,盯着阴沉沉的天空,脸色颇有些冷峻。 她解下大氅,脆声道:“二哥哥,我要与你说件事儿。” 萧弈回过神,熟稔地执起她的手。 他搓了搓她的小手,又轻轻呵出一团热气:“什么事?” “先帝在时,各地进献了许多美人,如今都关在冷宫里。我琢磨着,这也快到年尾了,不如放她们回家,也叫她们与爹娘团圆。” 对萧弈而言,这是小事,也是善事。 他摸了摸南宝衣的脑袋,冷峻的神情稍作消融,狭长的凤眼里藏着柔软。 他的娇娇,幼时不通文墨顽劣不堪,以欺负别人为乐。 如今长大了,竟长成了满腹学问的小淑女,处事也如此细致周到,顾全他人。 他怎能不允? 南宝衣拉着他的手在熏笼边坐了,献宝似的打开一只紫檀木匣子:“秋天的时候,余味做了许多柿子饼和金丝话梅糖,二哥哥也尝尝。” 萧弈不喜欢这些甜甜的东西,吃了半个柿子饼就不肯再吃。 他看南宝衣吃得痛快,忍不住提醒:“当心蛀牙。” 南宝衣笑眯眯地盖上食盒,认认真真地漱了口,朝他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二哥哥看,我的牙保养得又白又干净,吃什么都香,才不会蛀牙呢!” 俏皮的动作,逗笑了萧弈。 南宝衣坐到他怀里,伸手抚上他舒展开的眉眼。 她的小脸郑重几分:“二哥哥就该经常这样笑才是……你刚刚站在窗边,在烦恼什么?” 萧弈凤眼幽深,薄唇边的笑容悄然敛去。 他没料到,南娇娇会注意到他细微的情绪变化。 心中涌出暖意,比熏笼的火还要温暖。 他轻抚着南宝衣的细背,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两天长安周边落了几场大雪,压毁了十几座民宅。钦天监禀报,今冬可能会有雪灾。” 南宝衣微怔。 雪灾确实不算惊天大事,毕竟每隔几年都有发生。 只是偏偏发生在二哥哥登基第一年…… 若是处理不当,叫百姓们觉得是二哥哥失德得罪上苍,那问题就大了。 , 还有一章,还在写
第242章 他想拥有一件南娇娇亲手做的衣裳
萧弈吃着茶。 见身边的小姑娘久久没有说话,他不禁望向她。 小姑娘双手捧脸,一副凝神苦思的模样,仿佛恨不能立刻替他想出解决办法。 他心中更加柔软,伸手捏了捏南宝衣的脸蛋:“小事而已,不必伤神,我能解决。” “可是——” “嘘。” 萧弈伸出食指,抵在她嫣红饱满的唇瓣上。 他忽然凑近她,嗅了嗅她面颊上的香。 她用的面脂透着浅浅的芙蓉花香,很好闻。 视线下移,落在了她的唇上。 这个时辰,萧定昭那小兔崽子还在国子监读书,小阿丑正在睡觉。 喉结微微滚动,他突然玩味:“刚刚只吃了柿饼,却没尝到金丝话梅糖的味道,有些馋。” 南宝衣清楚地捕捉到他的眼神变化。 她暗觉不妙。 她咽了咽口水,小屁股悄悄往后面挪:“那,那我去给你拿?” 还没挪出两寸,萧弈的指腹轻轻摁在她的唇角。 薄唇贴近少女的唇,他弯起凤眼:“倒也不必那么麻烦。” 话音刚落,一个极其温柔的吻,认真地落在了南宝衣的唇间。 尽管小姑娘漱过了口,可他尝着,仍旧很甜。 南家的小娇娘,怎么就那么甜呢? 一辈子,都好像吃不够。 指尖熟稔地勾开了少女的系带。 南宝衣瞳孔放大,身子僵硬。 太阳还没有落山,这,这还是青天白日呢…… 二哥哥…… 实在太放肆了! …… 次日。 萧弈去上朝,南宝衣一直睡到晌午,才骂骂咧咧地起床梳洗。 不知节制! 无法无天! 她咬着牙,恨不能再朝萧弈那张俊脸狠狠挠几下! 余味见她弯着十指张牙舞爪,忍不住道:“您的手这是怎么了?怎么抽搐得如此厉害?要不要请个御医瞧瞧?若是得了癫症就麻烦了。” 癫症…… 南宝衣十指僵硬。 她只得默默放下双手:“无,无事……” 她这边无事,御书房里却有事。 几位臣子正在禀报雪灾事宜。 禀报着禀报着,目光却忍不住往萧弈脸上瞅。 身份尊贵的天子,脖颈上赫然几道红印子,一看就知道是女儿家在床笫间用指甲挠出来的。 堂堂天子,竟然被人挠了! 想来,是那位鼎鼎大名的南姑娘挠的。 萧弈垂着眼帘翻看奏章,头也不抬,冷淡道:“看什么看?” 几位臣子惊吓不轻,连忙跪地:“陛下九五之尊,却被小小妇人欺负,委实与礼不合!按照律例,伤害陛下龙体者——” 萧弈骤然抬眸。 凤眼如出鞘利刃,令那些臣子瞬间缄口不言。 萧弈合上奏章,把朱笔掷在那臣子的脑门儿上。 大臣惶恐不已,连忙以头贴地:“陛下恕罪!南姑娘定然只是无心之失,是臣妄言了!只是,只是南姑娘确实还需要多修妇德,打骂天子这等逆天之事,万万不可再做!” 萧弈睨着他们。 半晌,他反问:“你们夫人,妇德很好吗?” 一群臣子顿时喜气洋洋。 和南宝衣比起来,他们的夫人简直就是仙女好嘛! 一名以恩爱著称的老臣,十分骄傲地挽起官袍袖管:“微臣这些年的夹袄、里衣,全是夫人亲手做的。一针一线,极尽绵绵爱意。微臣穿在身上,暖在心里!” “微臣也是!” “微臣的枕巾和手帕,也是夫人亲手绣制的!” “你们夫人都不行,我家夫人才厉害,我这些年的鞋袜,全是夫人做的,你们瞧瞧这做工,瞧瞧这花纹……” “呵,绣花算什么,我家夫人会做一百零八道大菜!” “……” 好好的御书房,竟成了炫耀夫人手艺的地方。 萧弈居高临下地觑着他们。 那目光透着鄙夷,又似乎藏着艳羡。 他扫视过那名老臣的夹袄。 说起来,南娇娇还没有给他做过衣裳。 他也好想拥有一件南娇娇亲手做的衣裳…… 外人面前,他很快收敛了羡慕,冷冷道:“再吵,都给朕滚出去!” 御书房的嘈杂声这才停下。 萧弈处理完了关于雪灾的奏章,又道:“朕初登基,除了大赦天下,也应当放出部分宫人,节约六宫开支。对此,诸位可有异议?” 几名臣子对视一眼,纷纷摇头,拱手道:“陛下仁慈!” 放年纪大的宫人回故乡,确实是善事。 萧弈便题写了放宫人们回家的诏书。 诏书传到冷宫,那些被关了多年的女孩儿们情不自禁地喜极而泣,抱头痛哭。 满宫都是喜悦。 “听说是南姑娘请的旨,南姑娘真是一位善人!” “你们发现没有,咱们陛下似乎格外听南姑娘的话,听说他们是青梅竹马少年夫妻,真羡慕啊!” “我有幸见过南姑娘,她是娇气了点,但没什么架子,亲近时的感觉就像妹妹一样!” “……” 穿五彩罗襦裙的少女,抱着绛纱灯坐在宫檐上,听着下方游廊传来的兴奋对话。 她歪了歪脑袋,疑惑地望向遥远的北方。 放她们回家? 南宝衣,她和那个女人描述的,似乎有点不一样。 少女踌躇片刻,突然一个鹞子翻身,敏捷地往长乐宫掠去。 她突然想认识一下南宝衣。 , 冬至快乐!
第242章 他是不是喜欢你?
皇城天色已经擦黑。 穿五彩罗襦裙的少女,如一捧云墨般出现在描金绘彩的屏风后面,悄悄朝内殿探出半张小脸。 南宝衣正席地而坐。 石榴红裙裾铺陈满地,她拿着象牙梳,认真地梳理垂地的鸦青长发,铜镜里映照出的小脸娇美明艳,铜鹤灯的光影跳跃着,在她面颊边镀上一层洁白的釉色,看起来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 少女的脑海中,浮现出冷宫那个女人说过的话—— “南宝衣诡计多端心性残酷,拿得起放得下,对付她务必要小心翼翼,不可露出任何马脚。霍听鱼,只要你杀了她,本宫昔年经营的所有暗中势力,将全部赐予你们火族。本宫,只求南宝衣死。” 冷宫初见时,她不认得那个白发苍苍却容色艳绝的女人。 可那个女人却认得她。 她知道火族的过往,知道火族的委屈,更知道火族想要什么。 哥哥说与沈皇后做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可他们别无他选,为了达成目的,他们只能答应这一次交易。 然而火族也是与五行八卦打交道的族群。 南宝衣顺应天道而生,杀她的人,势必会下场凄惨。 她不能直接动手,便只能利用李瑟瑟…… 霍听鱼看得入神。 南宝衣取下东珠耳铛。 视线落在铜镜角落。 系着小金铃的丝带随风轻漾,她看见镜子里的那双杏眼透着几分好奇几分迟疑,不像是刺客,倒像是走错路的幼兽。 她放下耳铛,突然转身望向屏风:“你躲在那里做什么?” 霍听鱼吓了一跳。 她连忙重新藏进屏风后,可湘绣屏风薄如蝉翼,纤细的身影清清楚楚地倒映在南宝衣眼中。 南宝衣歪了歪头。 这个女孩儿,看起来似乎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她起身走过去,半个身子探进屏风后:“你不是冷宫里的那个姑娘吗?外面那么多侍卫,你是怎么进来的?” 霍听鱼紧紧抱着绛纱灯,局促地盯着南宝衣。 她咬住下唇,突然伸出双指,试图点燃怀里的绛纱灯—— 还没来得及动手,南宝衣就拦住了她:“上回着了你的道,这一次我不会再上当。这盏灯,你不能点。” 上回在冷宫,她被这盏绛纱灯的邪术迷惑,灵魂出窍似的见到了逝去多年的娘亲,甚至还要跟娘亲一起离开。 如今想来,仍旧后背发凉。 南宝衣认真道:“四殿下认识你是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那次的事我不与你计较。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天子已经下旨,要放你们回家,今后你可不能再弄这些恶作剧害人。” 霍听鱼鼓起两颊。 这少女美则美矣,怎么一副说教的口吻,怪叫她生气的。 她正要逃走,却被南宝衣拉住手,笑眯眯地把她拽到熏笼边。 南宝衣请她在蒲团上坐了,又端来热茶和奶枣请她吃,很有兴致地压低声音:“说起来,你和四殿下是什么关系?他是不是喜欢你?” 霍听鱼的瞳孔瞬间缩小。 她放下茶盏,不可思议地盯着南宝衣,盯了片刻,才傲娇地扭过头:“我并不认识什么四殿下。茶也喝了,东西也吃了,我该走了。” “诶——” 南宝衣还没来得及拦她,少女已经跑得无影无踪,只余下渐渐远去的金铃声。 南宝衣颇觉遗憾。 霍听鱼一个鹞子翻身,轻盈地落在长乐宫的屋檐上。 她往回瞟了眼,才从袖子里摸出一颗奶枣。 她把奶枣丢进嘴里,这小点心甜兮兮的,还怪好吃的。 而南宝衣,也和沈皇后描述得不一样。 若是大奸大恶之人,杀了也就杀了,可她长得那么好看,还请她喝热茶吃奶枣,她不怎么愿意杀她了。 …… 尚宫局。 顶层最宽敞的楼阁里,聚集着长安手艺最好的绣娘和玉石工匠,此刻他们毕恭毕敬地侍立在侧,等候天子的评价。 萧弈负手而立,注视着挂在墙上的皇后礼服。 朱色的素纱中单,深青色雉翟织花纹袆衣,三等翟章纹蔽膝,朱锦大带,金饰青舄,白玉双佩大绶…… 皇后册封时用的礼服,十分繁琐隆重。 宫人恭声道:“衣料都是顶尖,章采纹路以金银绣线绣成,点缀的珠玉黄金也都十分贵重难得。陛下眼光极好,这一身宫服,定然很衬皇后娘娘。” 萧弈薄唇弧度温柔。 他十分满意这身礼服,又转向凤冠。 凤冠为花钗十二树,底部均以黄金打造,镶嵌了宝石、东珠等贵重之物,只是这副花钗还没有制作完毕,中间的宝石尚还空缺了几颗。 十言道:“国库里的红宝石颜色不够纯正,卑职已经派人去民间购置,大约月底就能送进宫。” 萧弈颔首。 他轻抚过这副花钗,却想象不出南宝衣戴上它的样子。 小姑娘那么娇气,起初的喜爱过后,大约会嫌弃太重吧? 然而她那么喜欢金银珠宝,便是再重,她也要高高兴兴地戴在头上的,她生得美,戴上之后,定然艳压长安。 萧弈唇角笑意更盛,漆黑的凤眸里似乎藏了光。 他又吩咐道:“除了这身礼服,皇后其他的服饰也都仔细用心着些。做好了,朕有赏。” 他心情不错地离开尚宫局,径直回了长乐宫。 踏进内殿,他的小皇后席地而坐,穿一袭水青色罗襦裙,披散着鸦青长发,正抱着案卷低头翻看。 她看得很认真,脑袋几乎要杵到铜鹤灯上。 他三两步上前,大掌贴在她的脑袋上,用手背替她隔绝开燃烧的烛火:“在看什么?” “在看冷宫里那些美人们的卷宗……”南宝衣翻了一页,喃喃自语,“真奇怪……” 她翻来覆去看了三遍,却始终找不到那个抱着绛纱灯的少女,年龄根本对不上。 卷宗末尾的那一页被人撕了去,想必就是空缺的那一页,记载了少女的家世和姓名吧? 她合上卷宗,又迟疑地望向堆在书案上的另一份卷宗:“我还看了四殿下的卷宗,十二年前他曾随钦差出使过北疆边城,可是他在那里的一切都是空白的,回来之后更是大病一场……” 萧弈沉默。 他那个弟弟沉静内敛,什么事都不愿意跟他说,而且尤其不喜欢别人打听他的过往。 他替南宝衣合上卷宗,道:“想这些作甚?” “我不是无事可做嘛!”南宝衣颇为无聊地伸直双腿,“深宫无趣,我打算明天回家探望祖母。” 无事可做…… 萧弈不动声色地暗示道:“说起来,我缺一套常服。” 他想拥有南娇娇亲手做的袍子。 下次召见群臣时,他就穿那件袍子,也叫那群人知道,他的皇后同样手艺不俗,也叫他们狠狠艳羡一把。 南宝衣正儿八经:“哦,那叫尚宫局的绣娘做啊。二哥哥与我说这个作甚,我又不是绣娘,你糊涂了是不是?” 萧弈:“……” , 晚安安
第242章 我再也不想看见他
萧弈沉默片刻,沉着脸去偏殿看小阿丑了。 南宝衣目送他远去,忍不住小小声:“奇奇怪怪的……” 她收拾好卷宗,正逢云袖领着宫女们来送晚膳。 她把事情跟云袖讲了一遍,道:“一声不吭说走就走,他是在跟我甩脸子吗?果然岁月产生的并不是相濡以沫的亲近,而是厌弃。话本子里的七年之痒,大约便是这个道理了。” 云袖掩袖轻笑。 她们家的姑娘,明明都是贵不可攀的宫妇了,说起来话却充满忧愁,可那忧愁并没有深闺怨气,反而像是怀春少女般天真可爱。 她拿来金钗,替南宝衣把散乱的长发挽起来,解释道:“奴婢听着,陛下是想请您亲手为他做一套常服。” 南宝衣噎了噎。 亲手? 她连枕巾都做不好,那么复杂的常服要怎么做哦。 都这么多年了,二哥哥也真是,想要常服为什么不直说,偏要跟她拐弯抹角,总等着她自己去发现他的心意。 果然闷骚…… 南宝衣鄙夷着,却还是暗暗记下了这件事儿。 次日,她乘坐车驾径直回了南府。 可巧,小堂姐也回来了。 一向活泼开朗的小堂姐,此时扑在二伯母怀里哭得厉害:“什么少年夫妻,什么情深义重,他都是骗我的!我不管,我就要与他和离回家!我再也不想看见他!” 南宝衣惊住。 她连忙拉了小堂姐的贴身侍女:“这是怎么啦?” 侍女脸色惨白,小声道:“自打入冬以来,也不知怎的,国公爷整晚整晚地睡不着,好容易睡着了,又会被噩梦惊醒。他怕扰了夫人,就与夫人分房睡。昨天半夜的时候,夫人睡得正香,突然被人紧紧掐住脖子。她惊醒时,就看见国公爷在帐中披发赤脚,红着眼睛要掐死她!奴婢们拉了好久才把他拉开……” 南宝衣更加惊骇。 睡得好好的,却被心上人活活掐醒,那种感觉定然很不好受。 宁晚舟,他是怎么了? 她连忙拉起南宝珠:“珠珠……” 南宝珠哭得厉害,指着自己脖颈上的印记给她看:“天刚亮我就坐马车回来了,宁晚舟他就是个疯子!” 她肤白,脖颈上的红色指印格外刺眼。 宁繁花捏着手帕,紧张道:“阿弟并非薄情之人,这其中,想来是有误会的……” 南府闹得人仰马翻。 镇国公府。 已是落雪的冬季,园林里的草木早已凋敝,台阶生着一层墨绿色的青苔,冬日里看来格外苍郁冷峭。 宁晚舟坐在廊下。 他披发赤脚,只穿着单薄的牙白寝衣,寝衣领口敞开,露出满是旧伤的胸膛,迎面而来的寒风格外刺骨,冻红了他的面颊和双脚,可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只木然地坐在那里。 他紧紧攥着一枚桃木牌。 桃木牌上雕刻着古老繁复的花纹,篝火、绛纱灯、火焰、城墙,共同组合成古老的图腾,哪怕白日里看着,也仍旧透出一股邪气。 自打姐姐把这桃木符文带回府挂在床头,他就夜夜看见故去的爹娘,他们笑着并肩而立,招呼他过去说话。 昔年他在爹娘面前一贯放肆,然而如今最后悔的,正是昔年的叛逆和顽劣。 爹娘没有喝到姐姐敬的茶,也没有看见他顶天立地的模样,更没有享受过他的孝顺和谦恭,他们就那么仓促地走了,走在了他大婚的那一夜。 没有人知道他这些年怀着怎样的负罪感,没有人知道他多想重新回到过去,向爹娘说一句对不起。 于是他夜夜流连于那个梦境。 起初的祥和过后,梦境里的爹娘逐渐变成浑身浴血满目狰狞的模样,他们愤怒地指责他为什么不为他们报仇,愤怒地逼迫他立刻诛杀沈皇后。 昨夜书房,他握着桃木牌沉沉睡去,又进入了那一重梦境。 鬼使神差的,他回到了大婚那一夜。 他亲眼看着爹娘死在乱箭之下,他再也无法抑制对沈姜的仇恨,发疯似的想掐死沈姜…… 等他醒来时,看见的却是自己掐着姐姐脖颈的画面。 四面八方都是惊恐的婢女。 而姐姐惊慌失措泪流满面,用那双软弱无力的小手拼命拍打着他,最后她就连挣扎也逐渐弱了下去,已是被掐得说不出话来。 他后背起了一层冷汗,慢慢松开手,跌倒在地无言以对。 如今姐姐回了南府,偌大的镇国公府只剩他一人。 他闭上眼,浑身无法抑制地轻颤。 正在此时,老管家蹒跚而来,恭声道:“国公爷,马夫回来禀报,已经把夫人平安送回南府。您昨夜究竟怎么了,怎么就……” 他侍奉了三代镇国公,也是亲眼看着宁晚舟长大的,几乎把他当成了亲孙子疼爱。 宁晚舟揉了揉眉心。 他吩咐道:“准备马车,我去南府看夫人。” 老管家恭敬称是,连忙去准备了。 宁晚舟握着桃木牌,独自来到大厨房。 他遣散了几位厨娘,坐到灶洞前的小墩子上,迟疑片刻,把桃木牌扔进了灶洞。 火焰一拥而上,很快吞噬了那枚桃木牌。 铁锅里煮着冷水。 宁晚舟安静地坐在灶洞前,眼睛猩红。 不知过了多久,满锅的水开始沸腾,灶洞里的火焰也逐渐熄灭。 宁晚舟慢慢抬起眼帘。 烧尽的柴火散发着暗红火光,扑面的灰烬透着滚烫的气息。 那枚桃木符静静地躺在灰烬深处,仍旧古朴精致,仍旧完好到醒目,如蛊惑般吸引着他重新拿回来。 他骤然捏紧双拳,狭眸更加赤红。 …… 南府,松鹤院寝屋。 南宝衣和南宝珠站在屋外,安静地看着屋里。 祖母坐在西窗下,正认真地数一匣银票。 南广陪在她身边,端着米饭和汤匙,小心翼翼地喂她吃饭:“娘啊,您先吃一口饭再数钱好不好?” 老夫人笑眯眯的,把数好的银票放进红封:“快要过年了,给娇娇儿和珠丫头准备了压岁钱……小姑娘家家的,就该娇养着,多买点首饰绫罗……” 南广“嘁”了一声:“您只在乎孙女儿,都不在乎儿子。” 老夫人一巴掌呼他后脑勺上:“你是个什么东西,成日去外室那里逍遥快活,家都不要了,你还好意思跟我提这些!” 南广眼眶红红。 他早已不养外室了。 他抬袖擦了擦眼泪,耐着心喂老人家吃饭:“知道了知道了,以后都不去柳小梦那里了。娘你快吃饭,菜都要冷了……”
第242章 怀里的小姑娘是他此生挚爱
冬阳温暖。 落在母子俩的身上,更是添了一层特别的暖意。 季嬷嬷小声道:“说起来三爷竟是个有耐心的,自打老夫人得了病,三爷就没出去吃喝嫖赌过,只乖乖守在老夫人跟前,比侍女照顾得还要妥帖细致。” 南宝衣捏着手帕。 她记得当年南景痴傻时,也是父亲亲自照顾。 这混不吝的老头子,皮囊底下竟也藏着一颗温柔的心…… “娇娇,”南宝珠眼眶红红,“快要年底了,咱们带祖母回锦官城过年吧?离开故乡那么久,我很想念那座城,也很想念那座祖宅,祖母必定也是如此。” 南宝衣原本也有这个意思。 她道:“肯定是要回去一趟的,只是如今天寒地冻,恐怕不方便。” “如今官道修得平平坦坦四通八达,咱们家又有免颠簸的大马车,怕什么?”南宝珠并不在意,“祖母生了病,我原本就很想带她回故乡过年,却一直被宁晚舟拦着。如今夫妻感情破裂,我再不用听他的话,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南宝衣的内心深处,也是很想回锦官城过年的。 她道:“那成。时间紧迫,咱们现在就叫人收拾东西。” 姐妹俩商量着,管事嬷嬷快步过来禀报,说是四姑爷上门了。 南宝珠轻哼一声,摸了摸仍旧泛疼的脖颈,冷漠道:“我不见他,叫他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她拉起南宝衣:“走,咱们收拾行装去!” 南宝衣陪着南宝珠收拾东西,正收拾着,毡帘突然被人从外面卷起,料峭寒风灌了满室,宁晚舟大步流星地踏了进来。 他容色俊俏,只是眉梢眼角却残留着疲惫的痕迹,昔日漂亮的桃花眼浮满了红血丝,看起来颇有些可怕。 他抓住南宝珠的手:“你要回锦官城?!” 南宝珠挣开他:“你呼呼喝喝做什么?” 宁晚舟不悦,余光却注意到南宝衣也在。 瞳孔微微缩小。 他知道南宝衣和沈姜种了双生蛊。 冷宫看守森严,他杀不了沈姜,但他可以…… 突然出现的念头令他浑身不适。 他强迫自己按捺住那个念头,不耐烦道:“我与你姐姐说话,你出去。” 南宝珠不悦地护在南宝衣跟前:“娇娇是我妹妹,不是你的婢女,你这是什么口气?!” 宁晚舟紧紧捏着双拳。 脑海中浮现着双亲浑身是血的模样,明明四周寂静,却仿佛有声音在耳畔反复回响,催着他杀了南宝衣。 他死死按捺住**,无视南宝珠的训斥,厉声命令:“出去!” 南宝衣被他吓了一跳。 他的样子好像走火入魔,仿佛要杀了她似的,委实令她害怕。 她退后两步,只得低着头离开。 她靠在游廊里,听见屋里传来小堂姐和宁晚舟吵架的声音。 好在宁晚舟没有对小堂姐发脾气,吵了几句,就开始低声下气地解释昨夜只是梦魇,又求小堂姐跟他回家。 她放了心,独自回了朝闻院。 吩咐荷叶去收拾回锦官城的行李,她又叫云袖从库房里挑几匹好料子。 她想在回锦官城之前,给二哥哥做一身常服。 云袖看她拿着大剪刀比划来比划去,唯恐她被剪刀伤了手,赶紧请了两位绣娘过来指点。 活活折腾到黄昏,弄坏了几匹布料之后,南宝衣才算剪出了大概的样式。 绣娘违心称赞:“五姑娘冰雪聪明,做得很好。接下来,咱们只要把各个部件缝合在一起就成,很简单的。” 南宝衣笑眯眯道:“等缝好了,是不是就可以刺绣了?” 绣娘想了想她的手艺,仍旧保持微笑:“若是常服,倒也不必刺绣。这么好的料子,素面就已经非常大气华贵了。” 南宝衣点点头:“是这个理儿。” 她又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今天就到这里吧。” 绣娘走后,南宝衣撑了个懒腰。 她正要叫侍女传膳,才发现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她转身,却撞上一个温暖宽大的胸膛。 她抬起头,诧异:“二哥哥?你怎么来了?” 萧弈已经在她身后站了很久。 她做事专心,因此才没有发现。 他注视着南宝衣,小姑娘用细毛笔高高挽起青丝,几缕蓬松碎发垂落在额前,雪白的面颊上赫然残留着几道墨渍,大约是裁画布料时留下的。 他拿出洁白的手帕,细致地替她擦去脸颊墨渍:“听说你要回锦官城,就过来了。如今已是年底,当真要回去?” 南宝衣点点头:“我一直想回的。” 萧弈也知道她想念故乡。 这些年追着他的脚步东奔西走,实在是委屈她了。 只是放任她回锦官城的话,他精心策划的赐婚圣旨、封后大典、祭天仪式等等,就都必须延后。 指腹反复摩挲着那一枚压胜钱。 过了半晌,他道:“罢了,你若想回,我陪你一起就是。” 南宝衣不可思议:“当真?!” 萧弈看着她。 小姑娘满脸惊喜,丹凤眼弯弯的,瞳孔亮晶晶的,像是深山水潭里倒映出的两轮皎洁明月,看着便叫人心生欢喜。 他弯起薄唇:“嗯。” 南宝衣喜上眉梢,踮起脚尖,一把搂住他的脖颈,欢喜地吻了吻他的下颌,声音娇甜:“二哥哥!” 盛京,长安,江南…… 这么多年辗转他乡,每夜每夜,她时常会梦见锦官城。 她想念那座故土,想念那座祖宅。 想再看一眼青城山的老君阁,想再看一眼都江堰的龙王庙! 也想再去二哥哥昔年居住的枇杷院,尝一尝那满树的枇杷! 她紧紧抱着萧弈的腰身,也不知怎的,突然就泪流满面。 已是年尾。 她和祖母,都想念故乡啊! 萧弈抚摸着她纤细的脊背,低下头,深深地吻了吻她的发顶。 怀里的小姑娘又香又软,又乖又甜。 是他此生挚爱。 他愿意宠着她。 …… “总之我一定要回锦官城!” 侍女们战战兢兢地掌灯。 屋子里一团狼藉,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竟然吵了整整一天! 国公夫人容易饿,吵到半途的时候还停下来吃了三碗米饭,国公爷竟然就在旁边看着,等她吃完了继续跟她吵。 , 晚安安
第242章 得叫皇太子知道他的身世
“总之我一定要回锦官城!” 南宝珠吼完一嗓子,气愤地抱臂坐下,屈指叩了叩案几:“上晚膳,我饿了!” 宁晚舟在她对面坐了:“你如今嫁给了我,还管着一整个镇国公府,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你走了,府里的中馈谁来主持,我的晚膳谁来准备?” 南宝珠瞪他一眼:“爱谁谁,反正我不伺候了。你再吵吵,咱们就和离!” 宁晚舟语噎。 侍女们手捧菜肴鱼贯而入。 宁晚舟看着饿得大快朵颐的少女,沉默片刻,终是软了态度:“姐姐要回锦官城,我拦不住。既然拦不住,那我与你一起就是。山高水远,即便是官道说不定也会有山匪出没。由我亲自护送,我也能放心些。” 南宝珠夹菜的动作顿了顿。 她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没拒绝。 敲定了回锦官城的事宜,整个南府都喜气洋洋地开始准备。 寒烟凉听说南宝衣要回西南探亲,忍不住也吩咐侍女收拾行装。 殷老如今每天待在玉楼春听戏,见她如此,不禁好奇:“晓晓可是想念故乡了?” 寒烟凉给他端来热茶和糕点:“我从小在那里长大,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自然是想念的。山长水远,余生不知道还能回去几次。” 殷老怜惜地看着她。 到底是他儿子作孽,辜负了她和她的娘亲。 他目送寒烟凉离开雅座,想了想,吩咐小厮道:“你走一趟沈府,把这个消息告诉沈议绝。他若对我的孙女儿上心,就该亲自护送才是。” 众人准备着,到了出发的那天,南宝衣惊讶地发现护卫车队绵绵不见尽头,除了天枢和镇国公府的侍卫队,沈家的侍卫队也到场了。 那位黑脸将军骑在高头大马上,正朝她们的马车张望。 她不禁笑眯眯地望向车厢里的寒烟凉:“沈将军到底痴情,竟是要一路追到锦官城的意思了。” 寒烟凉剔着指甲:“向我献殷勤的郎君数不胜数,不差他一个。他非要护送,随他折腾就是。” 这么嫌弃地说着,朱唇却忍不住翘起。 南宝衣和南宝珠对视一眼,俱都忍着笑。 寒老板这是心动了吧? 也不知几时能喝她的喜酒。 南宝珠取出精心准备的食盒:“娇娇,天子不与咱们一起吗?听说他也要回锦官城。” “要回的。”南宝衣给她们添上热杏仁茶,“说是要先把长安这边的事情交代清楚才能回去,会比咱们晚出发两天。不过他骑马脚程快,很容易就会追上咱们。” 说着话,车队次第驶出长安城门。 城外山川白雪皑皑,深青色的官道逶迤着朝山川尽头延伸而去。 一只归鸟掠过天穹,追随着远去的官道消失在天际。 南宝衣慢慢放下织花窗帘,转头与闺中密友笑语吟吟。 她拿金钗随意挽起满头青丝,优雅地捧起一盏热杏仁茶。 娇美的小脸从容沉静,丹凤眼里藏满了欢喜。 终于,要回故乡了呀! …… “随哥哥!” 稚嫩的声音宛如雏鸟。 年仅五六岁的小女孩儿,穿破旧褪色的五彩罗襦裙,系在腰间和腕间的小金铃叮铃作响,她赤着小小的脚丫子,着急地拼命奔跑。 她的背后是不见边际的荒原戈壁。 族人的尸骨毫无尊严地散落在地,鲜血染红了石壁和荒漠,枯草汲取着温暖的鲜血肆意生长,无数铁骑呼啸着踏过杂草,一柄柄森寒的长矛直指狂奔的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早已满身是血。 砾石割破了她的脚板心,每一个小脚印都带着血,可她却不敢停下,仍旧飞快地朝那道古朴屹立的黑色城门奔跑。 “随哥哥!” 她哭着呼喊,远远地朝他伸出鲜血淋漓的小手。 黑色长城蜿蜒不见尽头,横亘在天地南北之间。 站在城楼上的小少年,金冠束发,玉带风雅。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像是很近,又像是很远。 …… 冷宫。 溪水凝结成冰,雪花寂静地落在四周。 霍听鱼坐在石头上,五彩罗襦裙被寒风撩动,腕间的小金铃轻轻作响。 她注视被点燃的绛纱灯,直到灯油燃尽,那一幕刻骨铭心的画面,才像是被打碎的镜子般消失不见。 她轻声:“萧随……” “听鱼。” 溪水对面传来声音。 霍听鱼抬头望去,褒衣博带的年轻郎君不知几时出现的,夹着书卷和戒尺,大约才从国子监出来。 若是南宝衣在此,便能认出这位年轻郎君正是教导阿弱的夫子。 霍听鱼戒备地望了眼四周,才道:“不是约好了不见面吗?阿兄不怕被天枢那边察觉?” “不会。”霍启掸了掸宽袖,“南家的人已经出发,我夜观天象,再过几日将会天降大雪,他们势必会被困在陈仓。我已经部署好兵马,只要抓住南宝衣……” 他眼底掠过恨意,却并非是冲着南宝衣。 霍听鱼晃了晃光洁的双脚,酝酿着措辞:“阿兄,我与南宝衣接触过,她并不是沈皇后描述的那种人。为了咱们的仇恨,去屠杀一个无辜之人,这并非火族的作风。” 霍启冷笑:“她效忠天子,便是助纣为虐。杀她,又如何?” 原本令人如沐春风的夫子,此刻气势高冷沉郁,宛如深埋在漆黑灰烬里的火种,只等着反扑的那一天。 霍听鱼不敢忤逆兄长,便只得缄口不言。 她摸了摸怀袖里偷来的两颗奶枣,眼神复杂些许。 霍启转身要走,又道:“都说天子深情,我却怕那只是谣言。只有南宝衣一人,恐怕筹码不够,不足以牵制他。不如,再加上皇太子。” 霍听鱼不敢置信:“阿兄?” 霍启并不在意:“好歹师生一场,死之前,我会叫他知道他的身世。” 他朝国子监走去。 …… 冷宫尽头。 卷檐斗拱上积着晶莹白雪,悬挂在檐角的老青铜铃被风吹动,发出沉闷声响。 白发散落的女人,披着一件华美宽大的狐裘,手捧热茶,安静地跪坐在窗下,饶有兴味地独自对弈。 纤纤玉指拣起一颗黑棋,从容不迫地放在西南角。 棋盘上的白子顿时犹如被困的小兽,四面八方无路可走。 沈姜低垂眼睫,朱唇轻启:“本宫已是不想活了……要怪,就怪你当初非要来本宫身边……南宝衣,伴君如伴虎,你早该明白的。” …… 国子监。 午后是自修。 阿弱坐在后排,正一笔一划认真练字。 先生说裴初初的字是所有学生里面最漂亮的,他不服气,他一定要超过裴初初! , 仙女们圣诞节快乐鸭
第242章 萧道衍残酷无耻
因为萧弈奉行狼性教育,所以哪怕是深冬时节,国子监也没有暖地龙、热火炉的说法,整座学堂雪洞似的十分寒冷。 小孩子们最怕冷,在学堂里坐不住,纷纷结伴跑出去玩雪了。 阿弱孤零零地练了半个时辰的字,放下毛笔,对着掌心呵出一口暖气,又搓了搓快要冻僵的小手,才继续提笔写字。 他一边写,一边奶声奶气地念诵:“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 一道阴影从背后倾覆,罩在了他的头顶。 霍启负手而立,声音温润:“殿下的笔锋过于温柔。然而身为大国储君,最不需要的,就是温柔。” 阿弱愣了愣。 他仰头望向霍启:“父皇教导孤,为政者当怀仁,夫子何出此言?” 霍启在他跟前单膝蹲下,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怀仁?他自己都不知道‘仁’为何物,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你怀仁?” 阿弱板起小脸:“霍夫子慎言!” 霍启低笑。 明明是滴水成冰的冬季,他周身却像是藏着一团火,烧的他脸颊通红,笑起来时形如醉酒放肆不羁,与素日里面对小孩子们时的如沐春风全然不同。 霍启盘膝而坐,用手指蘸了茶水,在书案上写了“萧宁”二字。 他问:“可知道他是谁?” 阿弱看了半晌,道:“是先太子,也是我的皇伯伯。” “皇伯伯?”霍启冷笑,“你父亲若是知道你对他如此生疏,在九泉之下该有多么难过!” 阿弱怔住。 霍启欣赏着他小脸的情绪变化:“你以为你当真是萧道衍的亲儿子?太子殿下啊,你弄错你的身世了!你是先太子萧宁和太子妃温彤的亲骨肉,萧道衍认下你,不过是为了拿你当挡箭牌,好叫你成为世家们的众矢之的,为他将来的亲儿子铺路!” 阿弱呼吸急促。 虽然他年岁尚小,但是身在皇宫又从小早慧,又有什么是他听不明白的。 他抬起稚嫩的拳头,狠狠捶打在霍启的脸上:“你胡言乱语,孤叫父皇治你的罪!” 霍启握住他的小手,眼睛里掠过冷意:“你也知道你父皇对南宝衣情深义重非她不可,如此情深,又怎会让你母亲怀上身孕?除非,你根本就不是他的亲骨肉!” 阿弱小脸苍白。 他死死盯着霍启,脑海中掠过别的什么东西。 昔年他还不是太子殿下时,与父皇一起住在雍王府,可他总是会被小厮侍女冷落,甚至有旧仆醉酒后骂他是野种。 如今他成了皇太子,也依旧会有宫人在背地里议论他的出身。 可是…… 可是他怎么可能不是父皇的孩子?! 小家伙黑葡萄似的眼睛里,逐渐蓄满了泪水。 霍启仍嫌不够:“太子殿下,你仔细回想,萧道衍对你和萧明月的态度,是不是全然不同?他对你的要求如此严苛,因为你根本就不是他的种,他自然不需要疼惜你!” 阿弱一把推开了他。 他喘息着,眼睛红红地盯着霍启。 霍启笑着坐端正了,整理腰间的桃木符:“如果不信,你可以去藏经阁查看卷宗,去看看皇族秘史上,是如何记载你生身母亲的遭遇的。” 萧氏皇族有一本秘史,如实记载了所有皇族中人。 他也是暗中查看了秘史,才知道萧定昭的身世的。 阿弱看了他半晌,绷着小脸快步往外走。 还没走出几步,霍启突然拉住他的小手。 他替阿弱整理了发髻和袍裾,温声叮嘱:“萧道衍残酷无耻,谋夺了本该属于你的帝位,甚至对你存着杀心。太子殿下,等你验证完微臣的话,未免打草惊蛇,你万万不可当面质问他。你放心,微臣,会亲自帮殿下复仇的。” 阿弱小脸倔强,一声不吭地跑出学堂。 刚踏出门槛,却僵在了原地。 屋檐积雪。 穿着新柳色罗襦袄裙的裴家小娘子,安安静静地站在廊柱边,漂亮圆润的小脸褪去血色,双手死死捏着绣帕,正惊骇地看着他。 显然,她听见了那些话…… 学堂里。 霍启转过身,眼底掠过戒备:“怎么了?” 见阿弱不说话,他径直起身走向门口。 门廊下,两个小孩儿四目相对。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脚步声越来越近。 裴初初捂住小嘴,很快躲到廊柱后面。 霍启跨出门槛,举目四望:“可是有谁在这里?” 阿弱沉默片刻,仍旧红着眼睛,故作委屈道:“没,没有谁……我只是,只是……害怕。” 泪水夺眶而出。 霍启冷眼看着。 到底只是个五岁小孩儿,又懦弱又好骗,还很容易利用。 他温柔地抚摸阿弱的脑袋:“别怕,夫子会一直陪着你的。” 霍启走后,阿弱才慢慢绕到廊柱后面。 裴初初早已腿软地跌坐在地。 她抬起满是细碎泪珠的眼睫,惊慌失措:“殿下……” 她也是在世家高门里长大的孩子。 她知道有的秘密不能听,不该听。 一旦听见,甚至有可能丧命。 比起皇太子的秘密,裴家嫡女的身份,委实太弱小了。 阿弱却并不在意。 他握住她的小手,把她扶了起来。 他弯下腰,亲手为小娘子拍去裙裾上的落雪。 裴初初眼眶红红,不再像刚刚那么害怕:“殿下信他的话?殿下当真要去藏经阁查看秘史?” “不去。”阿弱摇摇头,“有那功夫,还不如直接去问父皇。裴姐姐,我不信霍夫子,哪怕,哪怕我确实不是父皇亲生,可我仍旧认定,父皇是疼惜我的!” …… 御书房。 窗外落着雪,房里弥漫着热茶的甘香。 萧弈和萧随坐在窗下对弈,听完了阿弱的描述,脸上的神情都不怎么好看。 阿弱怯生生的:“父皇……” 萧随落下一子,压低声音埋怨:“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早说身世这东西是瞒不住的,你偏是不听。” 萧弈把掌心的几枚棋子丢进了棋篓。 他替阿弱理了理衣襟:“骗了你,可生气?” 萧随诧异挑眉。 萧道衍这厮也是绝了,竟然承认得如此干脆坦荡。 不说再骗骗小侄儿,好歹也得哭哭啼啼地打一打感情牌呀。
第242章 留着她,会成为祸患
没能看见萧道衍掉眼泪,萧随十分遗憾。 他捻着佛珠,只当自己是个隐形人。 萧弈没哭,阿弱却哭得厉害。 小家伙紧紧抱着萧弈的脖颈,哭成了泪人儿。 萧弈仍旧淡定:“之所以瞒着你,是怕你小小年纪就知道没了双亲,心里难过。再加上你如今年岁尚幼,我也不可能让你登基为帝。萧定昭,现在的你,平衡不了世家,也治不了外郡的军阀,明白吗?” 阿弱呜咽点头:“儿臣明白……” 对面,萧随微笑,惬意地饮了一口热茶。 小侄儿不愧是萧氏皇族的孩子,不仅接受能力极强,而且从小就知道和血亲团结友爱,不怀疑血亲,不无理取闹,比寻常大人还要懂事,倒是有些大皇兄的影子了。 他递了手帕给阿弱。 阿弱擦了擦眼泪,透过朦胧泪眼注视萧弈。 他唤了多年的父皇,生得英俊好看,他从小就听着父皇的事迹长大,哪怕经常被揍,心中也仍旧十分孺慕崇拜。 他爱父皇,也信任父皇。 他胆怯:“那以后,儿臣还能继续唤您父皇吗?您,您会给儿臣讲爹娘的故事吗?” 萧弈颔首:“自然。” 阿弱松了一口气。 他乖乖巧巧地跪坐下来,吃食盒里的小点心。 他不时瞅瞅萧弈,又不时看一看萧随,暗道:是不是亲生父亲倒也没那么重要,皇叔也好,父皇也罢,还有他故去的爹娘,他们都是很爱他的。 被他们爱着长大,他很欢喜。 萧弈却没他那么轻松。 他捡起一颗棋子落在西南角:“霍启是怎么回事?” 一个教书先生,好端端的却突然对定昭说那些话,定然是在图谋不轨。 萧随慢悠悠地喝着茶:“二皇兄管着皇宫也管着国子监,那些夫子都是您亲自挑选出来的大儒,如今霍启出了问题,您怎么怪到臣弟头上了?” 他睨向棋盘,棋盘西南角局势错综复杂。 他想了想,伸手落了一颗棋。 萧弈双手交叉在棋桌上,缓缓掀起眼皮,剑眉下压,丹凤眼呈现出浓浓的压迫感:“那你与我说说,霍听鱼,又是谁?” 那日,南娇娇翻看了冷宫美人的卷宗,又提起萧随曾出使北疆。 他留了个心眼,暗中命天枢去查这其中的关联。 天枢禀报,北疆曾有美人献给先帝。 乃是火族公主,霍听鱼。 火族原本是北疆大族,专门镇守北长城,防止北魏的兵马南下入侵,可十二年前和北魏那一战,火族几乎全族被灭,如今残存于世的不过寥寥数十人。 而十二年前,恰是萧随奔赴北疆的那一年。 面对他的质问,萧随放下茶盏,薄薄的唇带着笑,然而语气却十分冷漠:“臣弟似乎说过,不喜欢别人管束臣弟,哪怕是皇兄也不成。皇兄可是忘记了?” 萧弈不悦:“萧随——” 萧随径直起身。 不等萧弈再说什么,他展袖作揖,恭敬地退了出去。 宫女挑开厚重的毡帘。 风雪扑面而来,雪白的狐裘更添凛冽清贵。 他虚弱地撑开纸伞,佛珠相撞的声音被寒风所掩盖,他咳嗽着在雪地里渐行渐远。 虽然虚弱,却是一身傲骨。 萧弈揉了揉眉心。 他离开长安太久了。 缺席了和皇兄并肩而战的机会,也缺席了陪伴弟弟妹妹们成长的光阴。 如今再来管束萧随,确实显得多余。 阿弱吃完了一块柿饼。 他正儿八经地喝了一口杏仁茶:“父皇,皇叔他生气了……如此不服管束,当真是太不听话啦!您该揍他的,就像揍我那样!” 萧弈失笑。 他替小家伙擦去嘴角的糖霜:“吃饱了?” “嗯!” “那就去国子监读书。” 阿弱:“……”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甚至都知道自己不是父皇亲生的了,父皇居然还如此淡定,还有心思叫他回去读书! 他只得委委屈屈地拧巴着小脸:“那,那好吧……” 萧弈牵着阿弱来到殿外。 裴初初孤零零等在殿檐下,抱着宫女送上的小手炉,鬓角沾着细雪,竟也不知等了多久。 瞧见父子俩安然无恙,她心底掠过疑问,连忙屈膝行礼。 萧弈盯着她,眼底不辨喜怒。 皇家秘辛,被一个外姓的小女孩儿知道,绝非好事。 他虽然心性残酷,却也做不到毒杀一个小女孩儿,但是将她远远送走,派人严密监视,防止她泄露机密,却还是能做到的…… 他负手而立,捻着腕间的压胜钱,似乎是在权衡利弊。 阿弱意识到了危险,连忙张开双臂挡在了裴初初身前。 他仰起小脸,声音稚嫩而认真:“父皇……” 萧弈面无表情:“留着她,会成为祸患。萧定昭,你要赌上性命吗?” 阿弱黑葡萄似的眼睛里藏满了乞求:“父皇,裴姐姐很乖,她一定不会到处乱说的!” 他又连忙转身,着急地去牵裴初初的小手:“裴姐姐,你向父皇保证,父皇肯定会信你!” 裴初初深深低着头。 在听见霍启那番话时,她就知道今天不可能全身而退。 她红着眼眶跪倒在地,娇小细弱的身躯在寒风里轻颤,宛如还未绽放就要夭折的嫩芽。 “裴姐姐!”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阿弱跟着红了眼眶,担心地抱住裴初初,乞求地望向萧弈:“父皇……” 萧弈看着他。 小家伙自幼宽仁,别的小孩儿不懂事时玩弄蚂蚁、小狗,可阿弱却从未折磨过任何小动物。 这份宽仁,像极了皇兄。 他沉默良久,终是选择了网开一面。 他对裴初初冷冷道:“今后,你便留在宫中,以女官伴读的身份,侍奉太子读书起居。至于太子的身世……” 劫后余生,裴初初紧绷的身子骤然软了下来。 她恭敬地以头贴地,声音稚嫩:“臣女今日只是在国子监小憩了一觉,臣女什么也没有听见。” 萧弈颔首,示意两个小家伙都退下。 他把玩着那枚压胜钱,望向遥远的西南方。 火族,霍启,霍听鱼,冷宫…… 冷宫…… 会与沈姜有关吗? 丹凤眼掠过冷意,他沉声吩咐:“十苦,去查霍启。” 寒风呼啸着刮过宫城,悬挂在宫檐下的青铜铃沉沉作响。 萧弈盯着阴沉沉的天穹,鹅毛大雪正漫天而来。 今年的冬天,未免太冷了些。 , 晚安安
第242章 牵扯进他的娇娇和小侄儿,他该死
次日清晨,距离长安城不远的陈仓。 陈仓郊外,一座驿站屹立在风雪之中。 沈议绝佩着长刀踏进内室,眉梢眼角都是冷峻:“大雪封山,西南方向的官道也全都被覆盖,咱们没办法继续往前走了。” 内室烧着一炉金丝炭。 南宝衣裹着狐裘,就着炭火搓了搓小手,忍不住望向窗外。 窗外大雪簌簌,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的。 她蹙眉:“这可如何是好?我一早就写信给大姐和表哥他们,他们还等着咱们回锦官城过年呢。” 南宝珠在铁丝网上烤年糕:“实在不行,咱们只能返回长安……” 宁晚舟抱臂站在窗边:“回长安的路也被封死了。” 内室安静了一瞬。 南宝珠吃惊地张圆了杏眼:“难道咱们要一直被困在驿站?在驿站过年,那得多么无趣,连好吃的都没有呢!亏我还特意叫侍女多卤一点桂花酱肘子,竟是吃不成了!” 南宝衣盯着烤得金黄的年糕。 酱肘子根本就不是重点。 重点是,如果他们一直被困在驿站,整个车队的补给怎么办? 一眼窥破她的担忧,寒烟凉喝了口热杏仁茶,淡定道:“节省一点的话,车队里的干粮足够支撑两天。所以,咱们有两天时间想办法离开驿站。” 因为附近不是荒原地带,所以他们没有准备太多的干粮。 谁也没料到,他们会突然遇见大雪封山的特殊情况。 宁晚舟道:“找出路的事就交给我。” 沈议绝颔首:“我负责狩猎。附近的太白山有不少野鸡野兔,我去猎几只。” 寒烟凉看他一眼。 太白山是秦岭山脉主峰,陡峭险峻,野兽出没。 深冬时节进山捕猎,危险重重……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沈议绝望向她。 寒烟凉立刻收回视线,假装淡定地低头喝杏仁茶。 沈议绝牵了牵嘴角,眼底神情温柔几分。 他走到寒烟凉身边,从铁丝网上拿起一块烤好的年糕,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我不会有事。” 寒烟凉轻嗤,不以为意地别过脸去:“谁会担心你?” 南宝珠看在眼里,忍不住对妹妹咬耳朵:“娇娇,那明明是我的烤年糕……沈将军真是很会做人情了。” 南宝衣笑着掩唇低语:“等将来他们大婚,叫沈将军给小堂姐封一个大红包就是。” 趁着天还早,沈议绝和宁晚舟带着各自的护卫离开了驿站。 南宝珠爱玩,和丫鬟们在驿站的院子里堆雪人。 南宝衣捧着小手炉站在檐下,看了她们片刻,又望向遥远的秦岭,那里乌云压境摧天而来,眼看着到黄昏的时候,又会落一场大雪。 她环顾四周,天太冷了,天枢的侍卫都藏在马车里放哨,警惕性和战斗力都不可避免地降低。 虽然说如今南北一统,但如果这个时候有马匪或者强盗出现…… 将免不了一场恶战。 不知怎的,南宝衣没来由地心慌了一下。 ……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穿过荒山野岭,朝陈仓疾驰而来。 车厢里铺着软和的毯子,阿弱小脸皱巴着坐在角落,稚声道:“夫子,咱们还没到吗?” 霍夫子挑拨他和父皇的关系,简直坏极了。 他没拆穿霍夫子的谎言,故意假装相信他,霍夫子便说要带他去陈仓,还说在那里提前准备了陷阱和埋伏,他能叫父皇死于非命,然后扶持他登上皇位。 他害怕打草惊蛇,只得半被胁迫、半将计就计地跟着霍夫子来了陈仓。 霍夫子对这一带的地形十分熟悉。 明明大雪封山,偏他能找到一条可以通行马车的小路,仿佛有人提前为他准备了这一条路似的。 霍启品着热茶,儒雅的脸上满是志在必得。 听见阿弱的质问,他放下茶盏挑开窗帘。 太白山近在眼前,他们已经到了陈仓郊外。 据他的心腹禀报,那座驿站已经被大雪完全封闭,南宝衣他们处于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状态,哪怕他不出手,他们迟早也会被活活饿死。 他眼底不禁掠过阴谋得逞的快感。 他又取下阿弱发髻上那顶象征皇太子身份的蟠龙小发冠,温声道:“微臣的计谋十分缜密,只是还需要太子殿下稍作配合。等到事成之后,殿下便是天下之主,一言九鼎,尊贵无匹。” 他把蟠龙小金冠交给了随从。 阿弱抿了抿小嘴,黑葡萄似的眼睛里藏满了灵光。 霍夫子,是打算拿他当人质。 却不知道威胁的是父皇,还是阿娘…… …… 霍启的马车离开后不久,马蹄声疾驰而来。 一队精锐的马队,风驰电掣般出现在了风雪路上。 为首的年轻男人金冠束发革带军靴,背负一柄九尺陌刀,眉骨下压,狭长如刀的丹凤眼如鹰隼般盯着前方,薄唇扬起,尽是杀意。 萧随不肯说出霍家的秘密,天枢却打探得清清楚楚。 霍听鱼和霍启是兄妹关系,都出身于火族里的王室。 十二年前,大雍和北魏在塞外厮杀,火族是大雍的附属部落,却因为萧氏皇族的算计,来不及撤进长城之内,几乎全族都死在了长城之外。 从那以后,霍启兄妹就憎恨上了萧氏皇族。 这一次,他们是冲着他萧道衍来的。 长安耳目众多不方便下手,霍启便利用这一次陈仓大雪封山,劫持南娇娇和阿弱引他出现,好杀他解恨。 却不知,他们的族人死有余辜! 萧弈不知道霍启的所有计划是他一人所为还是有沈姜在背后推波助澜,然而他擅自牵扯进他的娇娇和小侄儿,他该死! 风霜雪霰扑面而来,宛如砾石般刺痛了萧弈的面颊。 他眯了眯眼,坐下的照夜玉狮子疾驰更快。 …… 天色渐晚。 破落的旧殿里。 绛纱灯的光明明灭灭,容貌带着异族风情的少女安静地坐在灯下,低头拨弄五彩罗襦裙的系带。 有人推开殿门。 寒风灌了进来,她腕间的小金铃叮铃作响。 她抬头望去。 白衣胜雪的皇子,狐裘携裹着纷纷扬扬的雪砾,正提灯而来。 她声音轻如雪霰:“萧随……你每晚都来,唯独今晚迟到了。” 萧随掩上殿门。 他注视着少女:“霍启挟持皇太子,去了陈仓。你们的复仇,是她在背后策划的吗?” , 晚安安鸭
第242章 我不配过得好,你也不配
霍听鱼歪头:“谁?”
萧随:“沈皇后。”
霍听鱼便笑了一下,没有回答他。
她抱着绛纱灯,一点点梳理丝绸灯罩底下缀着的流苏,细白的手指穿过正红色的流苏,灯火莹莹,更显少女指尖细嫩酥红。
萧随在她身边坐了,看了她半晌,突然伸出手,轻轻握住她那只小手,倾落的灯火无法给她的手带来温暖,她的肌肤是泛着凉意的。
他摩挲着她的手,低声:“冷宫凄苦,我早前便说,把你以女官身份安排进上阳宫,你偏是不肯。如此寒夜,你殿中连一盆炭火也无……霍听鱼,你何至于如此折磨你自己?”
“族人都死了。”霍听鱼注视着他的双眼,声音清冷缥缈,“我之所以活着,是火神在惩罚我,萧随,我不配过得好,你也不配。”
萧随扯了下唇:“你之所以活着,不是火神的惩罚,而是当年北疆边境,我命人打开了长城门,放你们兄妹进来的缘故。”
霍听鱼别过脸。
那一天,族人都死在了塞外。
那时她年岁幼小,浑身是血,被北魏的铁骑追逐着,赤着双脚在荒原上奔跑,她仰头望向长城上的少年,拼命呼喊“随哥哥”三个字。
他到底心软了。
他为她开了城门,也让他们兄妹捡回了一条命。
少女闭了闭双眼,握着绛纱灯的双手渐渐颤抖得厉害。
她呢喃:“所以,你是要我对你感恩戴德吗?”
过了片刻,她突然睁开猩红湿润的眼睛:“当年那一战,是你给守城将军出的主意,你拿我们火族当诱饵,把北魏的军队诱进陷阱里,北魏损失惨重,暴怒之下屠杀我们全族。族人往长城逃难的时候,是你关上了长城门,你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塞外,是你害死了他们!”
她永远都记得,萧随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冷眼俯瞰他们全族被屠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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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就在那场血腥屠戮发生前不久,那金尊玉贵的皇子哥哥,还曾在夕阳的原野里,温柔地为她编织漂亮的花环,童言无忌地许诺,等她长大了就来娶她。
灿烂又温柔的夕阳,逐渐化作鲜血的颜色。
霍听鱼扔掉绛纱灯,突然崩溃般紧紧捂住脑袋。
萧随捏住她的面颊,迫使她直视他。
他脸色苍白:“你当真要与我算从前的帐?那时你的族人早已背叛大雍,他们和北魏里应外合,他们想闯过长城,他们想南下长安烧杀掳掠,他们信奉火神却作恶多端,他们甚至连婴儿都不肯放过!”
霍听鱼浑身发抖。
萧随句句紧逼:“他们被杀,是他们咎由自取,更何况……”
他直视少女的眼眸,目光平静,却清冷如刀。
他声音低得几乎要听不见:“更何况,霍听鱼,他们背叛大雍的事,不是你向我告的密吗?”
霍听鱼的脑子轰然炸鸣。
那时她还年幼。
她住在族群的帐篷里,半夜去外面小解,却看见父亲带着一大群族人,用火焰烧死了她的亲姐姐。
他们说要给火神献礼。
他们说唯有祭祀王族公主,才能令火神高兴,才能顺利和北魏合作,共同夺取大雍那些肥沃的疆土,那个时候,他们将在大雍种植无数草原,他们将拥有数不清的的牛羊和马匹。
听着姐姐凄厉的求救和哀呼,她吓傻了。
她隐隐约约地察觉到,父亲他们愚昧而残酷。
那一刻,对父亲他们的憎恨无以复加,于是她匆匆忙忙去找萧随,偷偷向他哭诉。
可那样的哭诉,无异于告密……
霍听鱼双颊被掐出鲜红的指印,娇小的身躯剧烈颤抖,漂亮明艳的小脸苍白的宛如金纸,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却不知是对年少无知的悔恨,还是对身不由己的悲哀。
她推开萧随的手:“不要再说了!”
她惶恐后退,单薄的影子倒映在宫墙上,显得格外萧索绝望。
萧随不肯,步步紧逼:“我只问你一句,霍启的所作所为,究竟是谁在背后指使?是沈姜吗?她是冲着谁,是冲着天子,还是冲着南宝衣?!霍听鱼,我在乎他们,你的回答对我而言很重要……告诉我!”
霍听鱼呼吸急促。
纤细的后背撞上墙壁。
她怔怔抬起满是泪珠的小脸。
倒在地上的绛纱灯燃烧起来,火焰跳跃着,将萧随的影子映照得阴鸷狰狞张牙舞爪,像是即将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
火焰的红光和当年的夕阳交相辉映。
那金尊玉贵的四皇子殿下,冷静地站在城楼上,记忆里原本模糊的脸逐渐清晰,那副神情像是讥讽,像是在嘲笑她背叛族人的难堪。
霍听鱼瞳孔血红,陡然尖叫一声。
袖中滑出一柄雪白的利刃,她径直刺向萧随!
……
明灯的火光跳跃着。
这里是陈仓城郊的一座小宅院。
霍启安静地坐在桌前,盯着那盏明灯,飞虫始料未及地落进明灯里,羽翼迅速燃烧,发出残酷的哔啵声响。
他的唇角弯起诡谲的弧度。
利刃已经出鞘。
萧氏皇族,在劫难逃。
一名身穿窄袖胡衣的心腹,匆匆踏进内室,恭声道:“少主,东西已经送去驿站,南宝衣已经收到了。这个时辰,她大约正在赶来的路上。”
霍启微微颔首:“冰崖上的陷阱,可都布置好了?”
“正在布置中。属下估摸着,明天中午一切都能准备就绪。威胁的信笺也已经派人送去长安,这个时辰得知妻儿被绑架,萧道衍大约吓坏了吧!他如今是天子,才坐稳帝位,估计正高兴着,他万万想不到,他会成为大雍史上继位最短的天子!”
霍启从刀鞘中抽出一柄利刃:“我也不愿伤及无辜,要怪,就怪他出身萧氏皇族。早就听闻萧道衍功夫绝顶,我倒是很有兴趣,与他比划比划。”
“少主真爱说笑。您卧薪尝胆多年,为了复仇勤学武功,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岂是萧道衍可以比肩的?!”
霍启笑着摇了摇头,脸上却是稳操胜券的表情。
他望向黢黑的窗外。
父亲和族人的仇,终于可以报了。
第242章 温柔的要命
驿站。
沈议绝和宁晚舟的队伍还没有回来。
南宝衣哄着祖母入睡后,回到自己屋,小堂姐和寒烟凉带着余味她们在外屋攒了个牌局,一边打牌一边等心上人回来。
她不喜欢玩牌,稍作洗漱就进了里屋。
对着铜镜卸下珠钗,正要拿面脂敷面,却见妆奁上摆着一只熟悉的蟠龙小金冠。
她怔了怔,拿起端详。
这是阿弱的发冠……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注意到妆奁那里还压着一封信,她连忙拆开。
信上内容十分简短,要求她独自一人按照信纸上所绘制的地图,前往这太白山下的一座小宅院,若是敢告诉其他人,阿弱性命就会不保。
南宝衣紧紧捏住信纸,唤了荷叶进来:“我去洗漱的时候,可有人进来过?”
荷叶不知所措:“奴婢在外屋烤火,没瞧见有人进来呀。您这么慌张,可是出了什么事?”
南宝衣脸色略有些白。
她摇摇头:“无,无事……”
打发走荷叶,她推开老木窗。
窗外悬挂着一盏孤灯,灯火映照出漫天落雪,一望无垠的雪地上,赫然残留着一排远去的脚印,往驿站外面延伸而去。
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大雪封死了来路和去路。
可是驿站附近却有别的势力存在。
他们知道她会被困在这里,他们甚至还挟持了阿弱……
怎么看,都像是一场预谋已久的阴谋。
少女慢慢抬起漆黑的丹凤眼,才不过沉吟了半刻钟,就果断地拿了主意。
对方没有伤害阿弱,反而点名要她去,可见他们并非是冲着阿弱,而是冲着她南宝衣来的。
她必须去。
外屋传来小堂姐她们玩牌的嘈杂声。
驿站里的其他人,也都是二哥哥的心腹。
她笃定这里没有对方势力的渗透,于是拿了笔墨纸砚,放心大胆地给小堂姐她们留下一封说明情况的书信,又照葫芦画瓢地绘制了那幅小地图。
她知道以小堂姐的脾气,是万万不可能允许她独自去救阿弱的,于是做完这一切,她穿上厚厚的袄子和狐裘,提上一盏气风灯,利落地翻出窗户,借着夜色和大雪的掩护,悄悄往驿站外面跑。
小堂姐她们,大约会在半个时辰以内发现她失踪,之后,寒老板会立刻带人去追她。
她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与对方周旋。
迎面而来的风雪呼啸刺骨。
南宝衣孤零零跋涉在雪地里,明明天寒地冻四野无人,却不知怎的,她心里一点儿也不害怕。
不知走了多久……
直到双脚被冻得失去知觉,南宝衣终于看见了太白山脚下的那一点暖黄灯火。
……
“这便是你父亲和你母亲的经历。”
长夜无事,霍启干脆给阿弱讲起了萧宁和温彤的故事。
他讲完,给阿弱倒了一杯热酪浆。
小家伙捧着酪浆,早已听得泪眼朦胧,正抽泣得厉害。
他不知道他的亲爹爹死的那么悲壮无奈,也不知道他的亲阿娘曾那么努力地保护他……
霍启垂下眼睫,面容深沉几分:“如果说萧氏皇族里,有谁是个善人,大约便是你的生身父亲了吧。”
当年火族数千人葬身塞外,侥幸活着回到长城里面的不过寥寥数十人。
那时,所有人都想杀了他们。
是先皇太子萧宁,请旨保下的他们,还允许他们进入关内,仍旧给予他们良民的身份。
他评价道:“比起先皇太子萧宁,萧道衍太过残忍,他不堪为帝。”
阿弱抬袖擦了擦泪水。
他并不觉得父皇残忍。
为了保护别人而养成的杀伐决断和机关算尽,那并不是残忍,那是另类的温柔。
就像国子监花园里,那些保护花朵的荆棘。
心腹侍卫匆匆进来,恭声道:“少主,她来了!哨卫检查过附近,没有其他人跟来。”
霍启笑了笑:“计划,可以开始了。”
南宝衣见到霍启,狠狠吃了一惊。
她万万没想到,绑架阿弱的竟然是国子监的先生!
她回过神,原本打算跟霍启周旋一二拖延时间,可霍启竟也不是个笨的,直接叫人绑缚了她的双手,把她和阿弱塞进车辇,径直往太白山上而去。
大雪漫天,山道陡峭。
南宝衣和阿弱坐在一块儿,她借着车外绵延不绝的火把,瞧见阿弱好好的,并没有受到伤害。
她松了口气:“你这夫子,疯了是不是?好好的干嘛绑架你?”
阿弱小大人似的,稚声道:“说来话长……不过阿娘也忒笨了,明知道这里有危险,却还要孤身前来,多叫人操心呀!”
南宝衣好笑:“我以为对方是冲着我来的,不想连累你而已。你以为后娘是那么好当的呀?”
阿弱如今已经知道,她不是他的阿娘。
明明可以不用来,她却还是来了。
他解开自己的小斗篷,体贴地盖在南宝衣的膝上:“都是一家人,什么后娘不后娘的,这么见外做什么?山上冷,阿娘捂着斗篷就不冷了。我还小,斗篷没有父皇的斗篷大,等我再长大一些就好啦!”
小家伙温柔的要命。
为女儿家披上斗篷的行为,大约是从二哥哥那里学来的。
南宝衣有点感动。
两人说着话,天色熹微,大雪将停,只偶尔飘落零星雪花。
队伍终于来到了积雪皑皑的山巅。
霍启环顾左右,唤道:“人呢?”
他提前在这里埋伏了一支死士队伍,按照计划,陷阱什么的也该做好了,可是触目所及都是积雪,他的人竟然不见半个踪影!
心底莫名生出几分不安。
他厉声道:“来人!”
高山寂静,他的死士没有回答他。
一阵寒风呼啸而过,卷起了簌簌积雪。
等到寒风停下雪霰散去,一道修长挺拔的人影出现在霍启眼中。
萧弈革带军靴,穿玄色窄袖劲装,漫不经心地转着九尺陌刀:“霍夫子,是在喊你脚下的人吗?”
“二哥哥!”
“父皇!”
南宝衣和阿弱惊讶地喊出了声。
霍启的脸色瞬间僵硬。
这个时辰……
萧道衍这个时辰应该还在赶来的路上,他怎么会出现在山巅?!
他不敢置信地盯向自己脚下。
这才发现,他精心培养的死士,全部被白雪覆盖,死在了他的脚下。
么么哒
第242章 他们荒唐,却也相配
霍启脸色惨白。
上百名精锐死士,无声无息地死在了这里!
而他竟然一点风声也没有收到!
他缓缓抬起头。
萧道衍就站在雪地里,雪霰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更添几分凛冽孤绝,他慢悠悠地转着那柄九尺陌刀,刀刃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他薄唇弯起,笑容讥讽,像是在讥讽他的愚蠢。
这么多年,锦官城,盛京,长安,那些败在他手底下的世家权贵皇族高门,也曾被他这样讥讽嘲笑吗?
霍启强自镇定,问道:“你一早就发现了?”
萧道衍的笑容更加凉薄。
阿弱失踪之后,他压根儿没有搜查皇宫。
他直奔霍启的府邸宅院,见宅院人去楼空,他没有耽搁时间,直接率领天枢精锐沿途追寻,很容易就追查到了霍启的行踪。
霍启带着小孩子走得慢,他追上之后,怕霍启恼羞成怒伤害阿弱,便一直没有出现。
他置身暗处,看着霍启派人威胁南娇娇,看着霍启吩咐死士上山埋伏。
霍启自以为天衣无缝,殊不知他的一切算计,都暴露在他的眼中。
于是他吩咐十苦他们藏在附近看护南娇娇和阿弱,自己扛着陌刀连夜上山,果断地诛杀了霍启的所有死士。
他微笑,抬起陌刀刀尖,指向被那些冻僵的尸体:“朕赐给霍卿的礼物,霍卿喜欢吗?”
他在挑衅!
霍启无法冷静,暴躁的戾气瞬间涌至四肢百骸。
他握紧刀柄,冷笑:“识破我的阴谋又如何,你心上人和小侄儿的性命,可都捏在我的手里!”
萧弈望向南宝衣和阿弱。
一大一小两个人,眼睛同样亮晶晶,眉眼同样弯弯的,既不慌张也不害怕,是信极了他的模样。
他扬了扬薄唇:“朕既来了,自然有信心带他们全身而退。霍启,趁早投降,朕考虑给你全尸。”
“投降?”
霍启眼眶发红,抽出弯月形状的宝刀:“萧道衍,我背负着全族六千八百九十二条性命。唯有杀了你,唯有屠灭萧氏皇族,他们在地府才能安息!不过——”
他话锋一转,神情阴鸷沉冷:“不过,在杀你之前,我要你在太白山巅朝北跪下,我要你向我死去的族人磕头道歉!”
萧弈面无表情地转着陌刀。
怪不得霍启要把埋伏设在太白山巅,这里是秦岭主峰,可以向北方长城甚至塞外远眺,原来他是想要他在这里,对火族磕头赔罪。
他弯唇,仍旧睨着霍启,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霍启无法忍受他这种眼神。
明明占尽上风的人是他,萧道衍凭什么能如此淡定?!
他咬牙切齿,弯刀直指南宝衣:“你若不肯,我便杀了她!”
山巅有细雪飘零。
南宝衣直直地望着萧弈。
……
冷宫。
旧殿冷清严寒,破旧的床榻上摊着一张毛褥子。
萧随赤着上身躺在褥子上,腹部缠着一圈圈五彩布条,刀伤已经被草草包扎过,只是人还虚弱得厉害。
角落那盏绛纱灯已经烧成灰烬。
霍听鱼跪坐在床榻前,伸手抚上萧随的眉眼,指尖却不停颤抖,像是害怕这个人下一刻就会失去呼吸。
那一刀,她扎进了他的腹部。
扎完她就后悔了。
好在扎的并不是心脏位置,她及时处理了伤口,萧随大约还能继续活着。
她捧起萧随泛着凉意的手,呵出两口热气,又替他捂在怀里。
她注视着萧随苍白的面容,眼眶又红了几分。
她轻声:“这些年,你也不好过吧?火族信仰火神,我的族人常年与亡魂和死亡打交道,那死在塞外的六千八百九十二个族人,临死前用鲜血和性命诅咒你,诅咒你这辈子都要承受病痛的折磨,诅咒你在乎的人全部死于非命,诅咒你这辈子孤苦伶仃……”
泪水涌出,顺着面颊滚落在萧随的手背上。
霍听鱼擦了擦泪。
进宫之后,她才知道萧氏皇族的郎君是如何惊才绝艳。
如果不是被病痛折磨,萧随何至于常年乘坐轮椅,何至于连习武都困难重重,何至于被禁锢在这九重宫阙里!
幼时,他的志向是成为荡平四海的将军,所以他才会在十二岁的时候,就跟着使臣前往边疆长城。
而如今,他早已卸去那样的志向,早已折断他爱若珍宝的长矛,早已褪去那一身盔甲,成了个整日待在故纸堆里的无用书生。
霍听鱼闭上眼,泪水却不停滚落。
哭了好一会儿,她注意到萧随赤着上身,想起他怕冷,又抽噎着抱来一床棉被。
她给他盖上棉被,正要去给他煎药,却被他握住了手。
男人仍旧昏迷不醒,大约是梦境里的东西让他不安害怕,他低声呢喃着“别走”。
霍听鱼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倚着他躺下。
她环住萧随的脖颈,又想起了初进宫的时候。
她是被哥哥送进宫的,哥哥要她成为先帝的宠妃,然后找机会诛杀先帝,为族人报仇。
可先帝不喜欢她,连一面都没见,就把她丢进了冷宫。
也是在这座旧殿里,也是这样寒冷的冬夜,她孤零零看着窗外的夜空,当乌云散去时,萧随踏着月光出现了。
他明明身体不好,那一夜却喝了酒。
他醉的双烟醺红,紧紧抓着她的手臂质问她,为什么要进宫,为什么要成为他父皇的美人。
他问她,可还记得他幼时在荒原上的许诺。
她回答说,那不过是童言无忌。
可萧随反驳,那并不是童言。
他喝醉了,认真地捧着她的脸,他一贯清冷淡薄的表情被**所取代,他动情的样子,像是在塞外的时候,族人放天灯时那满天盛大的火焰。
他把她压在这座木榻上,吻上了她的唇。
那一夜的烛火摇曳不休,那一夜的月色也很美……
他要了她。
后来,他想为她改换身份,好带她去上阳宫,她不肯,他便夜夜来此,有时会教她中原的书法和文化,有时会给她带御膳房好吃的食物,但大多数时候是在木榻上缠着她,在这间凄冷的旧殿里,朝朝暮暮,荒唐偷欢……
有时候她会想,他是被全族诅咒的人,而她是全族的叛徒,他是大雍的皇子,而她是先帝的美人,用中原的话来说,他们就像是一对狗男女。
荒唐,却也相配。
霍听鱼紧紧环住萧随的脖颈,埋首在他的胸膛里,滚落的热泪悄然打湿了他的发鬓。
“萧随……随哥哥……”
她呢喃。
窗外的朝阳照了进来,可旧殿依旧冷清,那样的阳光照不进郎君的心间,也点不亮少女漆黑消沉的瞳孔。
霍听鱼抚摸着萧随过于病弱的身躯。
耳畔,又响起他昨夜说过的话:
——霍听鱼,我在乎他们。
可他身负诅咒,他本不能有在乎的人。
她慢慢抬起沾满泪珠的眼睫,凝视着他的眉眼,突然笑了一下。
像是做了某个重大的决定。
晚安鸭
第242章 我就在这里,你敢杀我吗?
太白山巅,乌云汇聚,呼啸的北风裹着雪花铺天盖地而来。
萧弈站在雪地里,眉眼上挑,带出几分讥讽:“跪下?”
他仍旧缓慢地转动着那把沉重的九尺陌刀,刀刃一下接着一下地划破空气,发出令人胆寒的钝响风声。
而他的薄唇竟是格外红,许是在山巅待了大半夜的缘故,英俊的面颊也被冻红,丹凤眼潋滟着无边凉薄,像是藏在深山里的雪妖。
他笑着。
那笑容强大、自信、美貌,却也恐怖至极。
霍启没来由地感到心悸。
他下意识后退半步,握着弯刀的手不禁冒出冷汗。
他原本打算和萧道衍较量较量,可是如今,仅仅是站在对方面前,他就已经双腿发软,他甚至连刀都要握不住!
对方也就只是孤零零一个人,怎么就如此叫人害怕呢?
他咽了咽口水,强自镇定下来,弯刀又指向南宝衣的脖颈,面目狰狞,语气发狠:“你跪是不跪——”
最后一个字尚未说完,漫天雪花突然呼啸而来!
霍启被大雪迷了眼,暗道不好。
他一把揪过南宝衣的手臂,恶狠狠把她推到自己面前,吼道:“萧弈,我就在这里,你敢杀我吗?!”
南宝衣迎着大雪,艰难地睁开眼。
破风声骤然响起,锋利雪亮的刀刃破开雪花迎面而来!
她瞳珠缩小,雪花扑进瞳孔之中,却也忘了眨眼。
不过瞬息之间,温热的鲜血喷了她满头!
她怔怔的,连呼吸都不敢。
她抬起眼睫,那把九尺陌刀堪堪擦着她的头顶,笔直地插进了身后霍启的脖颈!
那革带军靴的男人,就抵在她的身前。
他弯着薄唇,倾身,在她冻得冰凉的唇上落了一个吻,顺势吻去了溅到她唇角的血珠。
“二哥哥——”
她刚唤出声,陌刀陡然抽离了霍启的脖颈。
萧弈跃至半空,陌刀的刀锋比北风更加锋利刺骨。
霍启的部下,谁也没看清楚他是怎么出手的,只堪堪捕捉到刷刷刷的几道雪光,再回过神时,他们下意识伸手摸向自己脖颈,却摸了满手的血。
萧弈落地。
他半张脸溅满了血珠,丹凤眼微微眯起。
他抬袖胡乱擦了擦面颊血渍,将陌刀扛在肩上,居高临下地睨向霍启:“当年你的族人为何而死,你心知肚明。说什么要为族人报仇,你不过是仍旧觊觎我大雍的疆土而已。霍启,像你这种小人,朕见得太多了。要朕跪,你也配?你的族人也配?”
他这辈子没跪过外人。
唯一能叫他心甘情愿跪下的……
他抬眸。
陌刀划过锋利的刀芒,利落地斩断了南宝衣手腕上的绳索。
他牵起南宝衣的小手,在宽大的掌心细细摩挲。
唯一能叫他心甘情愿跪下的,大约只有南娇娇。
霍启狼狈地趴在雪地里,死死瞪着眼睛,满脸不甘心。
他筹谋了那么久,他等待了那么久,他自以为他的计划天衣无缝,可是为什么到头来,却敌不过萧道衍一个照面?!
是,他早就知道族人当年的背叛,也知道他们死的罪有应得。
他筹谋这些,确实不只是为了给族人报仇,他还掺杂着一己私欲,他想占领大雍的疆土,他想让火族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重新繁衍,重新强盛……
风声呼啸而来。
萧弈的刀刃突然直指他的眉心:“背后指使你的,是沈姜吧?她又想出了什么幺蛾子?她想要朕的命,还是想要别的什么?”
中秋那夜,沈姜曾托南娇娇给他送靴履。
可他不信沈姜的温柔。
他只信她的一针一线里,都藏满了算计!
霍启盯着萧弈,嘴角逐渐咧开,像是豆荚最饱满时绽开的壳儿。
他不肯回答萧弈的问题,只慢慢望向遥远的北方。
秦岭以北,平原浩瀚。
更远的地方,是草原,是北疆,是长城和塞外……
族人的尸骨,至今仍旧留在塞外,留在北魏的土地上。
他没能完成对萧氏皇族的复仇,也没能替父亲完成占领大庸疆土的遗愿,他甚至还搭进了一个妹妹。
他的脸颊上,逐渐淌落两行血泪。
他支撑着爬起来,用尽最后的力气,在雪地里朝北跪好。
他深深叩拜。
雪花飘零着落在他的脊背上,逐渐覆盖了薄薄的一层。
南宝衣小心翼翼地看了半晌,见他再无气息,不禁轻轻吁出一口气。
她仰起头,见萧弈脸颊上还残留着血渍,连忙取出手帕,仔细为他擦拭干净:“心惊胆战这么久,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这霍启究竟是谁呀?为什么要针对二哥哥?”
“说来话长,下山了再告诉你。”萧弈捧住她的双手细细揉搓,“冷不冷?我给你放在怀里捂捂。”
阿弱挑着眉站在不远处,小脸臭臭的。
他的父皇心里眼里都是阿娘,全然没他这个便宜儿子。
仿佛他是捡来的似的!
虽然他确实算是捡来的……
造孽哟!
他拍了拍肩膀上的细雪,稚声道:“父皇、阿娘,这山高风大的,你们就不要在这里你侬我侬啦!我瞧着怪羞人的……”
怪羞人的……
南宝衣回过神,这才想起阿弱还在。
她红了脸,连忙躲到萧弈背后。
萧弈弯唇,把九尺陌刀丢给赶来的十苦,走过去伸手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一只手就将他抱了起来:“下山去。”
父亲的怀抱温暖结实。
阿弱很少被他抱,高兴地环住他的脖颈。
萧弈又朝南宝衣伸出手:“我牵着你。”
南宝衣也很欢喜,迈着莲步款款上前,乖巧地把小手放在他的掌心,他的掌心宽大温暖,令她安心。
仿佛无论发生什么危险,只要与他在一起,她就什么也不害怕了。
正要往山下走,没提防山巅积雪太厚,这一块地竟是积雪顺着崖边灌木丛往半空中延伸出去的,根本不禁人踩。
南宝衣一只脚踩了空,惊呼一声,整个人朝悬崖下方坠落!
萧弈脚下的积雪同样迅速塌陷。
他眼疾手快,把阿弱扔给十苦,一只手牢牢抓住南宝衣,一只手取出匕首,深深插进悬崖峭壁。
可是匕首带来的阻力并不够,它一路往悬崖底下划去,迸溅出大片火花,萧弈抓着南宝衣,被迫一路滑下悬崖。
第242章 没想到沈将军竟然有这种癖好
“主子和南小五摔下了悬崖?”
太白山脚下。
昨夜得知南宝衣离开驿站,寒烟凉立刻带着天枢侍卫跟上,一路折腾,才终于找到这里。
她彻夜未眠,骤然听见这个消息,脸色顿时十分难看。
十苦抱着阿弱,很有信心的样子:“已经派人搜山了,只是隆冬时节山路难行,恐怕得费一番功夫。您放心,主子功夫惊才绝艳,定然不会出事!”
寒烟凉不耐烦:“主子金尊玉贵,万一出点事,你我都担待不起,你也敢如此淡定!”
她拿过双刀别在腰间,又将青丝绑成利落的马尾,寒着俏脸道:“我亲自进山去搜。对付区区一个霍启,都能叫你手忙脚乱,十苦,你的侍卫统领一职,可以尽快卸任了。”
十苦:“……”
心里是真苦。
当侍卫统领没有赏钱不说,还常常被罚俸禄,他这些年简直是倒贴着给主子干活儿,媳妇都要娶不起了!
偏偏还被人嫌弃,叫他赶紧卸任!
他目送寒烟凉轻盈的几个鹞子起落,很快消失在茫茫秦岭之中,又难过,又羡慕她和十言的赏钱。
都是一起当部下的,这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阿弱懂事地拍拍他的肩膀:“十苦阿叔,你别伤心啦,等我长大,我继续让你当侍卫统领呀,再给你很多钱,让你娶一个美娇娘……”
十苦感动到哭:“小主子……”
阿弱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十苦阿叔,我觉得荷叶姨姨就很适合你,你瞧,荷叶姨姨也正看着你呢。”
荷叶守着马车,原本是想亲自接南宝衣回驿站的,没想到自家姑娘竟然不见踪影。
她等得着急,恰好看见十苦也在,到底爱慕了他多年,就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见十苦远远望过来,她立刻羞红了双颊,不自在地别开脸去。
十苦见她目光躲闪,笑道:“太子殿下何必开玩笑,卑职与荷叶只是普通熟人的情谊,你瞧她都不愿意多看我两眼。这些年皆是如此,想来是我不招她喜欢的缘故。”
阿弱吃惊地张圆了小嘴。
十苦阿叔,原来是个不开窍的木头疙瘩呀!
……
悬崖下方。
积雪很厚,松柏苍郁。
松树林里,萧弈扶起南宝衣:“可有伤到哪里?”
南宝衣摇摇头:“刚刚二哥哥一直护着我,我连一道刮伤都没有呢。”
萧弈放了心,蹲下身替她拍干净裙裾沾上的细雪。
南宝衣举目四望,这里是秦岭山脉深处,漫天飘着雪花,四面八方都是树林,看不见出山的路。
她道:“这大山瞧着荒无人烟,若是捱到深夜,说不定还会出现狼群,二哥哥,咱们必须抓紧时间离开。”
“无妨。”
萧弈从容不迫。
这些年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更何况他行军作战时曾长年累月地穿行荒漠森林,如今不过就是在太白山中迷了路,又不是什么天塌了的大事,只当是与南娇娇出来玩儿了。
他背对少女:“上来,我背你。”
南宝衣只犹豫了片刻,就乖乖地趴了上去。
二哥哥常年习武体魄彪悍,背着她走得快,否则若是按照她自己的步速,走到明天早上也别想出山。
她环住萧弈的脖颈,偏头望着他的脸,认真叮嘱:“二哥哥,你若是背不动了,就放我下来,我自己也能走几步的。”
萧弈没吭声。
小姑娘身轻如燕,哪里重了,他背一辈子也不觉得重。
只是……
她说话时的热气萦绕在他的耳畔,有些痒。
隔着小袄,她的胸脯紧紧贴着他的后背,她自带的芙蓉花香若隐若现,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鼻尖,像是一朵亟待采撷的娇花,诱着他在这荒郊野外与她荒唐一场。
她又不怎么安分,扭头时东珠耳坠会擦过他的面颊,一会儿嗅嗅他的颈子,一会儿又摸摸他的鬓发,小嘴儿叭叭地分析如今处境,“二哥哥”、“二哥哥”地叫个不停,着实令他心猿意马。
“……二哥哥,我瞧着,今年是回不了锦官城了,我打算明年开春再回。你还记得你幼时居住的枇杷院吗?我想吃那里的枇杷了。”
萧弈沉默。
他不记得枇杷院,他只记得小姑娘曾在那里为他火中取栗,娇娇弱弱哭哭啼啼地倒在他怀里,他曾想推开,最后却鬼使神差地抱住了她。
“二哥哥,你还记得西岭雪山吗?我曾想从山脚下捉两只食铁兽养着玩儿,我好心与你商量,你却说,你看我长得就像个食铁兽。”
萧弈不记得这事儿了。
他只记得在西岭雪山的山道台阶上,小姑娘聒噪个不停,他看着她的樱唇,情不自禁地第一次吻了她,那滋味儿又软又香,若非他还算克制,他险些要暴露霸占她的心思……
南宝衣自言自语了半天,见他不说话,忍不住歪头看他:“二哥哥,你在想什么呀?”
萧弈顿了顿,答道:“有些饿了。”
“这好办,你瞧见前面那棵柿子树没有?枝桠上有好多风干的柿子果,咱们摘了果腹。”
萧弈:“哦。”
但他并不是这种饿呀。
给南宝衣摘了满满一兜柿子,他又背起少女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南宝衣小手一指:“二哥哥你快看!”
前面是一座破败的山神庙。
山神庙里点着火光,一对男女正僵持着。
南宝衣偷偷趴在萧弈耳边,做贼似的:“是沈将军和寒老板!”
山神庙里。
寒烟凉盯着沈议绝,脸颊绯红如桃花。
她进山原本是为了寻找主子和南小五,可是在山里转悠了很久却一无所获,坐在树杈上休息时,突然想起沈议绝来。
昨天沈议绝说要进山捕猎,如今一天一夜过去,眼瞅着他们都要启程回长安了,那厮也不知道捕到个什么东西没有。
那厮就是个憨憨,等他抓到野山鸡,说不定年都过完了!
她那样想着,往悬崖底下绕去。
然而秦岭实在太大了,参天的树木令人失去方向感,她走着走着,自己也分不清东西南北。
她东游西荡了半日,最后在高处瞧见这里有一座山神庙,猜想着主子和南小五有可能在这里落脚,因此匆匆赶了来。
结果没看见南小五他们,倒是撞见了沈议绝。
这厮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赤着个精壮的上身,拿麻绳把一头母鹿绑在山神庙里,那母鹿惊吓不轻,叫得十分凄厉。
寒烟凉满脸一言难尽,羞得无法启齿,看了看沈议绝,又看了看那头母鹿:“没想到沈将军……竟然有这种癖好……”
沈议绝意识到她是什么意思,顿时脸色沉黑如锅底:“不是你想的那样!”
下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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