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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全文阅读

作者:风吹小白菜     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txt下载     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2章 南宝衣凑齐了长安城最强班子

    距离中秋国宴还有半个月。
    南宝衣和姜岁寒凑一块儿,花了三天时间捣鼓出一卷戏文,整理出各个角色之后,又托寒烟凉物色合适的伶人。
    次日,御花园。
    南宝衣坐在胡床上,板着小脸,盯着站成一排的伶人,一言难尽:“寒老板,我也是使了大把银钱的,你就给我找了这么些人?”
    容色差劲儿不说,年龄也完全对不上啊。
    演沈皇后的那位,头发确实是她要求的全白,可她老得连站都站不稳,牙都掉没得了!
    寒烟凉悠闲地剔着指甲:“玉楼春年底之前就要开张,楼里事情多着呢,哪抽得出那么多人?你的戏不是叫《我在后宫当奸细的那些年》吗?我寻思着咱整个老年版也不错啊,位高权重的朝臣年纪偏老,想来老年版会叫他们更有代入感。”
    南宝衣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指着其中一位:“那你也不能请个男的,来演我这个主角吧?”
    寒烟凉振振有词:“一看你就落伍了。如今百姓对男男戏份喜闻乐见,你不改成这样,不会有人买账的。”
    南宝衣头疼欲裂。
    她道:“还是请小堂姐过来救场子吧。”
    南宝珠被请进宫之后,那叫一个兴奋。
    一场排练下来,她喝了两碗茶,激动问道:“娇娇,你有没有觉得我演技又精进许多?虽然是第一次表演,但我台词念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行云流水,一点儿也没有卡壳呢!”
    南宝衣:“……”
    沉默片刻,她道:“确实没有卡壳,可你也没有念对过啊!你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没有一句是按照我戏文上来的!”
    南宝珠侃侃而谈:“是这样的,我觉得你写的台词不够有爆发力和穿透力,不如我临场发挥来得好!另外我最擅长哭戏,你要不要考虑给我安排一场绝世哭戏?类似孟姜女哭长城那种?我可以哭江南龙宫!”
    南宝衣绝望。
    小堂姐扮演的是戏目里的她,可她无论是在长安还是在江南,除了弄丢小阿丑,她几乎从没有哭过,她要展示的是一个坚韧不拔、胸怀大志的“奇女子南小五”,好叫天下人佩服她、理解她,她才不要哭!
    寒烟凉在旁边嗑瓜子看戏,瞧见姐妹拌嘴,不禁乐呵起来。
    南宝衣眼刀冷飕飕的:“寒老板不是说玉楼春忙得很吗?竟也有时间在这里看戏。正好我想换了演沈皇后的人,寒老板顶上吧。”
    寒老板:“……”
    瓜子突然不好吃了。
    其他伶人的年纪也实在大了些,南宝衣托着腮看了片刻,觉得哪里都不妥。
    姜岁寒笑眯眯地吃茶,馊主意层出不穷:“既然寒烟凉演了沈皇后,不如请那黑脸将军来演先帝。”
    南宝衣眼睛一亮。
    既然凑了寒烟凉、沈议绝这一对,那扮演二哥哥的人,自然也该换上一换,比如换成宁晚舟,毕竟她欣赏宁晚舟的皮囊很久了。
    然而沈议绝和宁晚舟都拒绝参加这狗血的戏目。
    他们毕竟是有身份的体面人。
    萧弈得知,便正儿八经地把两人召到御书房,告诉他们西北边疆动乱,正好需要两员大将,两人沉默片刻,便马不停蹄地表示愿意参加南宝衣的戏目。
    昔日南宝衣的两个小跟班——周聆书和唐骁,也兴奋地进了宫,争着抢着要演戏文里的人物,唐骁抢到了尉迟北辰的角色,周聆书拿到了以顾崇山为原型的人物角色。
    于是短短一天时间,南宝衣便凑齐了长安城最强班子。
    ……
    半月时间一晃而过。
    萧弈以孝道的名义保下沈姜,可朝中要求诛杀南宝衣的浪潮却越演越烈,再加上有心人煽风点火,即使是在民间,也有越来越多的百姓要求杀了南宝衣。
    各地的奏章如雪片般飞向御书房的案头,看得萧弈满心烦躁,恨不能直接派兵镇压。
    可是处于风暴中心的少女,却像是没事人似的,整日吃好睡好,打了狗血般在御花园秘密排练她的新戏。
    明日便是中秋国宴了。
    南宝衣领着自己一大班子人马,浩浩荡荡地赶赴风露殿。
    风露殿是举办国宴的地方,因为要保证绝对的安全和秩序,所有歌舞戏目都得提前筛查人员和预先彩排。
    南宝衣在殿外撞见了上百位花枝招展的女郎。
    有的怀抱琵琶,有的握着长笛,吹拉弹唱舞全部齐活儿,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商议明天的细节。
    她莞尔。
    不用多想,就知道这群姑娘全部出身世家高门,恐怕都是冲着二哥哥来的。
    李瑟瑟等人也在。
    南宝衣不禁咋舌。
    好家伙,这姑娘被二哥哥骂成那个德行,竟然还不肯放弃,还要巴巴儿地进宫献舞!
    李瑟瑟等人梳飞天髻,穿统一的轻纱舞裙,妆容精致而华美,个个昂首挺胸,显然对她们排的舞很有信心。
    瞧见南宝衣,李瑟瑟微笑:“南姑娘也是来参加彩排的?”
    视线掠过南宝衣的班子。
    此时沈议绝和宁晚舟夫妇都没在,只有周聆书那对活宝和一群伶人。
    她的笑容里便带上了几分轻蔑:“南姑娘准备的节目,还真是朴实无华。”
    南宝衣双手规规矩矩地交握在胸前,笑容烂漫:“并非是冲着勾搭男人来的,又何必献媚?李姑娘也是饱读诗书的人,应当知道,以色侍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她出身西南商户。
    明明身份卑贱,可宫廷的经历赋予了她高贵的气度,对琴棋书画的学习令她雍容而风雅,她俏生生地站在那里,未施粉黛也仍旧明艳娇美,宛如拂去尘埃的明珠。
    她轻而易举就艳压了那些穿着轻纱舞裙的女郎。
    甚至,把她们衬托得如此廉价……
    李瑟瑟脸上的神情十分难看。
    她呼吸急促,鼻翼急剧翕动着,随即认真道:“天子英武,见过他的潇洒艳绝,其他郎君再难入眼,所以我是一定要进宫的。更何况,你占据他的心又如何,世家高门,并不允许你们在一起。
    “你看见那些女郎了吗?她们全是世家为天子准备的美人,我瞧着都惊艳,更何况天子?也许你能守住他一天,一个月,甚至一年。可是南宝衣,你能守住他十年,二十年,一辈子吗?我李瑟瑟读了那么多书,却只认同一个道理——人心,易变。”
    南宝衣望向那些美人。
    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世家高门倾尽心力培养出来的千金,自然都是千里挑一的。
    她安静地看了半晌,忽然微笑:“李姑娘对我和二哥哥,似乎有些误解。
    “你凭什么认定,这份感情里是我守着他,而不是他守着我?
    “你又凭什么认定,我为这场中秋国宴精心准备的演出,是为了取悦他,而不是为我自己正名?”
    ,
    今天是真的周末快乐啦

第242章 二哥哥总给我开后门,我会很烦恼的

    少女掷地有声。
    尽管声音娇软,却有着属于自己的底气和尊严。
    李瑟瑟说不过她,只得转移话题:“新帝登基,普天同庆,今年的中秋国宴是要大操大办的。听宫里人说,这次夜宴上拿到桂冠的表演者,可以得到天子的一个许诺。”
    她扫视过南宝衣身后那些伶人,轻蔑地掩唇低笑:“南姑娘与其指望这些人为你攀折桂枝,倒不如做做白日梦更实际一些。”
    南宝衣不卑不亢:“等着瞧。”
    “那就等着瞧!”
    李瑟瑟信心满满地带着人马离开。
    南宝衣扫了眼其他女郎,她竟不知赢了的人还能得到天子的一个承诺,这些人想必也是冲着那个承诺来的,到时候借着这个承诺直接要求入宫为妃,多么简单就能飞上枝头了呀!
    ……
    南宝衣在风露殿窝了一肚子气。
    回到长乐宫,挑开珠帘,就瞧见萧弈一身常服,悠闲地一边吃茶一边翻看游记,薄唇微微上扬,显然是看到有趣的地方了。
    她脸色更难看,上前拿过他手里的游记:“书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去风露殿看美人呢!莺莺燕燕环肥燕瘦,什么样的都有!”
    萧弈莞尔。
    他家小姑娘必定是醋了。
    他把南宝衣拽到怀里,亲亲她的脸蛋,学着古时候昏君的口吻,逗她道:“弱水三千,朕只要爱妃一人……其他粉黛,无法入眼。”
    “谁是你爱妃!”
    南宝衣拿小拳头捣他。
    萧弈顺势握住她的小手,亲了亲她的手背。
    南宝衣不高兴:“李瑟瑟说,中秋国宴上赢了的贵女,可以得到天子的一个承诺……你从未与我说过这件事,你是不是想借机亲近别的姑娘?”
    “怎么会?”萧弈揪了下南宝衣的脸蛋,“那个女人大约没告诉你,胜者由天子钦定。而我又怎会钦定别的的女人?胜者,自然是我们家娇娇。”
    南宝衣这才舒缓了表情。
    她傲娇地轻哼一声,从果盘里拿起一颗花生。
    正要剥开,却被萧弈拿去剥了。
    南宝衣捧着小脸:“内定什么的,我才不稀罕。我这人很讲武德的,绝不走后门,绝不靠关系,无论什么比赛,我都想凭借自己的实力取胜。二哥哥总给我开后门,我会很烦恼的。”
    萧弈剥开花生壳,捻掉那层红衣,把花生米喂进她小嘴里,顺着她的话道:“娇娇说的是。只是那些庸脂俗粉的实力,委实不能和娇娇相提并论,你不当榜首,其他人就更不能当了。”
    才从地里挖出来的新鲜花生,御膳房煮出来很香。
    南宝衣笑眯眯地吃着花生米,只觉萧弈这话听着十分舒坦。
    她点点头:“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咱们还是有必要装装样子的。陪她们表演一场,也好叫她们输得心服口服。”
    萧弈低头剥花生,嘴角忍不住地轻哂。
    把小姑娘哄得高高兴兴,他心里也高兴。
    夜里,还能顺利地吃两口肉呢。
    ……
    中秋国宴如期而至。
    南宝衣在偏殿召集了所有人马,最后确定了一遍表演内容。
    南宝珠兴奋:“娇娇,你就放一万个心吧,保管给你震撼全场!”
    南宝衣好笑:“小堂姐不要乱改台词,就是帮我大忙了。”
    荷叶欢脱地跑进来:“四姑娘、五姑娘,老夫人他们进宫吃酒来啦!”
    南宝衣十分惊喜,连忙和南宝珠一块儿往风露殿走。
    昔年,南家先祖也曾为大雍立国而出力,如今南家出了一位钟官、一位户部侍郎,南承礼迎娶的又是镇国公府的郡主,南宝珠也嫁给了镇国公,家族可谓十分显赫,是有资格参加国宴的。
    姐妹俩兴奋地来到风露殿,正迎上一家人。
    老夫人今夜打扮过,白发一丝不苟地挽成髻,戴佛手仙桃造型的金钗,面庞圆润白皙,穿枣红色福禄纹样的罗裙,看起来端庄慈祥又有福气,哪怕老去也仍旧精致。
    “祖母!”
    南宝衣甜甜地唤了一声。
    老人家兴致很高,应了声“诶”,连忙把南宝衣搂到怀里。
    南宝珠笑着揶揄:“祖母今夜真好看,竟把我们这些年轻姑娘都比下去了!”
    老夫人脸红红的,温柔地戳了戳她的额头:“还不是你大嫂嫂,非得给我打扮成这样,穿得这样艳,我都没脸见人了!”
    宁繁花笑呵呵的:“如今长安世家的老太君,就流行穿得鲜艳,您这样打扮很好看呢。”
    老夫人摆摆手,只是笑。
    南宝衣却知道,祖母心里很高兴。
    正要进殿,南广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
    他今日穿了貂,脖子上老大一串粗金链子,南宝衣吓了一跳,深深怀疑她老爹笑起来是不是还镶着一颗大金牙。
    他喜气洋洋地整了整他的大貂:“娇娇觉得为父这身打扮,如何呀?”
    如今南家鼎盛。
    他抱着名叫“萧弈”的斗鸡去比赛时,那些市井财主听说他的斗鸡跟当今天子以前的名讳是一样的,于是压根儿就不敢跟他斗,都故意输给他,他赚了不少银钱,自然也买得起大貂和金链子了。
    南宝衣嫌弃:“才中秋而已,您这么早就穿了貂,会被别人取笑的。还有那条大金链子,都是从哪里买的,也忒俗气了些。”
    “嗐,你这孩子!”南广满脸自我陶醉,“你的品味已经跟不上长安城的潮流,你没事儿应该多去街上走走,多接触接触人,如此才不会显得落伍。”
    毕竟,跟他玩斗鸡的财主们,个个都是如此打扮呢。
    南宝衣无语。
    如果潮流是穿貂戴大粗金链子,她情愿落伍。
    南家人默契地撇下仍旧自我陶醉的南广,踏进了风露殿。
    前来参加夜宴的,都是长安城顶级的世家名流。
    见南家人落座,大部分人的目光不怎么友善。
    南家旁边挨着王家,王家原本只是二流世家,家主王秦在征战江南的战争中立下了不少军功,因此得以封为安国大将军,如今已算跻身一品世家,与周围人说话时相当得意。
    王秦饮了口酒,笑着对周围人道:“世道变了,这年头,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参加国宴。所以说后宫有人就是好,稍微吹吹枕边风,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不知我女儿,今夜可有那个福气,叫天子相中。不是我吹牛,我女儿也算有沉鱼落雁之貌呢!”

第242章 满眼都是她,满心都是她

    这话踩高捧低的,实在难听了些。
    南宝衣正要生气,南广穿着他的貂过来了,骄傲道:“我家先祖乃是大雍开国功臣,当年显赫的时候,你家先祖还在玩儿泥巴呢!我们家吃他萧家一顿饭怎么了?更何况,当今天子小时候不知道吃了我家多少米饭,我都没跟他算钱呢!”
    他讲话十分滑稽,可偏偏说得是实话。
    四周人顿时哑口无言。
    南广觑了眼王秦的身份鱼符,只认得一个“王”字,便道:“哦,我便叫你老王吧?”
    王秦:“……”
    老王八?
    有点气!
    四周人原也瞧不上王家,见他脸色铁青,于是都十分快意。
    南广侃侃而谈:“老王,不是我瞧不上你家闺女儿,只是天子眼光那叫一个高,也不是什么庸脂俗粉都看得上的!”
    他骄傲地转向南宝衣:“看看我家娇娇,生得那叫一个美,黑葡萄似的眼睛,樱桃似的小嘴儿,多招人喜欢呀!也是遗传了我的好相貌,才能被天子如此喜爱呢!”
    南宝衣:“……”
    原本听老爹怼王秦,听得还挺开心。
    只是后面那句是怎么回事?
    完全不用加上好嘛!
    正斗着嘴,内侍宦官高声道:“天子驾到——”
    殿中文武百官及其家眷纷纷起身恭迎。
    南宝衣屈着膝,悄悄抬起丹凤眼,便瞧见一双祥云纹赤舄停在自己面前。
    骨节分明的手掌伸到她面前,亲自把她扶了起来。
    她抬头。
    年轻的新帝,戴着十二旒珠的帝冕,身穿暗红色滚玄边龙袍,薄唇微微扬起,宫灯下的容貌俊美昳丽有如烈阳,偏偏注视着她的眼神里全是深情。
    他缓声:“起。”
    因为目之所及都是她,他就连声音都不觉透出几分暖意。
    满殿人眼巴巴看着天子握着妖女的手,满眼都是她,满心都是她,牵着手便已是难舍难分,实在令他们眼红妒忌。
    好半晌,他们才纷纷用咳嗽来提醒萧弈,该开宴了。
    祭过天地之后,众人落座。
    随着编钟雅乐响起,一队身姿婀娜容貌姣好的女郎,轻盈地踏进殿中,先是报上了各自的姓名、年龄和家世,才开始献舞。
    南宝衣吃着鱼脍。
    这哪儿是献舞啊,年龄、才艺讲得那么清楚,个个含情脉脉的,跟选妃有什么区别?
    二哥哥不肯选妃,那群大臣便借着中秋国宴的噱头搞出这么个露脸的方法,也难为他们的绞尽脑汁了。
    李瑟瑟她们第二个上场,排的是嫦娥奔月的舞。
    李瑟瑟自然是要扮演嫦娥的。
    南宝珠看得直皱眉头:“娇娇,我还以为她们跳得有多好,李瑟瑟这段时间吃了多少肉,怎么比扮演玉兔的那姑娘还要胖?奔月,她奔得起来嘛?!”
    南宝衣讪讪。
    李瑟瑟长得清秀,只是挑的纯白掐腰舞裙太不友好,完美暴露了她腰粗和大腿粗的缺点。
    眼见着到了“奔月”的重要环节,李瑟瑟原本打算抓住提前悬挂好的白色长绫布,在风露殿上空转悠一圈,尽情在新帝面前展示自己飘逸窈窕的仙姿,谁料白绫布承受不住她的重量,竟是发出撕裂之声。
    李瑟瑟惊恐不已,下意识双手去抓绫布,整个人尖叫着在风露殿上空荡来荡去。
    哪是嫦娥啊,分明如同上吊的厉鬼。
    满殿的人都仰着脑袋看她,这下她在长安城是真的声名远播了。
    南宝珠咽下一块花糕,擦嘴:“这哪儿是奔月,简直比上吊还惊悚!以后玉楼春再有什么上吊的戏份,就交给她来演好了,一准儿能演好!”
    南宝衣忍着笑,慢慢饮了一口果酒。
    后面几个节目,最出彩的是王家的一对双胞胎姐妹,两人都生得美,一个跳惊鸿舞,一个弹琵琶,引来了满殿喝彩。
    王秦十分得意,抚着山羊须睨向南广:“我女儿,还不错吧?”
    南广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过尔尔!”
    终于到了南宝衣准备的戏目。
    她只是坐在那里,就察觉到无数人盯着自己。
    李瑟瑟自觉丢了大脸,梨花带雨地坐在座位上,恨不能给南宝衣拉满仇恨:“都说南姑娘的戏目十分出彩,比我们在场所有女郎的表演都要精彩,我也想看看究竟呢。”
    果然,她话一说完,无数想进宫为妃的少女们纷纷警惕起来,望向南宝衣时的眼神充满了忌惮。
    南宝衣信心满满:“如你所愿。”
    她不怕李瑟瑟为她拉仇恨。
    她想靠这出戏为自己正名,李瑟瑟愿意为她造势,她求之不得。
    这段时间她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排演,定然要一鸣惊人才好!
    锣鼓声响,戏目正式开始。
    随着沈议绝、宁晚舟等人相继登场,满殿人的目光,从“不过如此”逐渐变得凝重。
    这出戏以南宝衣为原型展开,描述了她受过怎样的委屈。
    其实在座的世家高门也知道南宝衣是被冤枉的,只是为了自家利益不能承认而已。
    他们看这出戏,看得不是她的委屈,而是演这出戏的人。
    沈议绝,宁晚舟,寒烟凉,唐骁,周聆书……
    他们如此乖顺的合作态度,是不是也表达了他们背后家族对南宝衣的态度?
    据他们打听到的消息,金陵游、洛阳、江南和北魏那边,似乎也都与南宝衣交好。
    如果南宝衣背后不只是南家撑腰,那么他们如此花心血地跟南宝衣作对,究竟值不值得?
    将来,会不会引来报复?
    南宝衣并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只乐呵呵地看戏,暗暗赞叹这群人演得真好,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她的戏文写得太好的缘故。
    她独自乐呵着,萧弈却把殿中众人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他轻嗤。
    他从来就没有指望过,南娇娇能用这出戏改变世家对她的态度,他之所以逼着沈议绝和宁晚舟参演,也不过是在通过这种方式,向世家无声示威。
    显而易见,今夜,他的目的达到了。
    而殿中,本来到“金雀台沈姜称帝”这一篇章都表演得完美无缺,结果扮演顾崇山的周聆书演着演着,腰带突然不小心松开掉落,露出了里面华美精致的女裙。
    全场寂静。
    这是……提前设计好的吗?
    故意嘲讽敌国摄政王?
    “陈词唱穿”不愧是大家,一出戏而已,竟然还藏着如此深厚的家国情怀!
    南宝衣十分着急,拼命给周聆书使眼色,让他赶紧把外裳穿好。
    结果周聆书还傻愣愣站在那儿,南宝珠却觉得妹妹在暗示自己救场。
    她十分英勇:“呀,北魏摄政王竟是女子之身!你以女子之身爱慕我多年,你好变态哦!其实……我也有个秘密,我,是个男人!”
    扮演萧弈的宁晚舟:“……”
    所以,他要如何接戏?
    他又要演女人了吗?
    南宝衣:“……”
    得,她的戏又被毁了。
    ,
    晚安安鸭

第242章 原来当年,一败涂地的人其实是我

    殿上人神情各异。
    那些女郎们也怀疑地望向南宝衣。
    南宝衣亲切地挽起隔壁桌王家小娘子的手:“其实这出戏不是我写的,真的,我不骗你……我其实很有才华的。”
    王家小娘子很客套:“南大家自谦了,这出戏是极好的。”
    南宝衣觉得她在讽刺自己。
    殿上。
    宁晚舟酱酱酿酿,很不情愿地表达了自己其实是女儿身的事实。
    剧情的走向逐渐诡异。
    南宝珠终于抓住机会,开始尽情表演她的哭戏。
    她宛如被冤枉的窦娥,哭诉道:“可怜我身怀六甲,还要替某人出谋划策、机关算尽、历尽艰辛,如今我还要背负莫须有的罪名,我的命好苦啊呜呜呜!‘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
    一波更比一波强的情绪,骂得满殿人一愣一愣。
    萧弈端着酒盏,表情微妙极了。
    看来南娇娇的小堂姐,似乎对他怨念颇深……
    宁晚舟觉得这戏没法儿演下去了。
    他悄悄退到群演之中,假装自己不存在。
    周聆书也终于回过味儿来,干脆将错就错,厉声大喝:“你们既然知道了本王是女儿身,看来本王是不能让你们活着离开了。来人啊,给本王拿下他们!把南五带去北魏,本王要立她为摄政王妃!”
    一时间,满场混乱。
    扮演沈后的寒烟凉,悠闲地坐在高台上,笑眯眯地看大家飙戏。
    正看得精彩时,没提防那高台搭得不够结实,被周聆书和宁晚舟的人马横冲直撞了几下,整座高台骤然崩塌!
    她惊呼一声,下意识拽住悬挂在大殿上空的半截绫布。
    是李瑟瑟剩下的绫布。
    身形在半空中晃了晃,她正琢磨着跳到地上,却有一道黑色身影如雷电般掠来,粗糙的大掌牢牢箍住她的腰肢,带着她平安落地。
    琴师的伴乐嘈嘈如急雨,衬托得四面八方都是厮杀。
    寒烟凉往后仰倒,微翘的杏子眼含着几分惊诧。
    那搂着她的将军高大挺拔,玄袍箭袖,眼角一道陈年旧疤,瞧着便是个长年舔血的危险人物,只是那双黑沉沉的眼眸里,却尽是柔情。
    四目相对。
    这一刻,中秋夜宴的金戈铁马、尔虞我诈、欢声笑语,仿佛距离他们十分遥远。
    沈议绝缓声:“当年长安城初见,就喜欢上了……如今,也仍然喜欢着……此生最幸运的事,是遇上你。此生最后悔的事,是没能比阿弟,更早一点遇见你……”
    他念错了台词。
    郎君看似铁骨铮铮,眼底的柔情却绵绵动人。
    巨大的绛纱宫灯映照出璀璨光影,深金色的莲花地砖熠熠生辉。
    寒烟凉的脑海中,无端浮现出当年玉楼春初见。
    他说:“天枢,也不过如此,在看见首领是个女人时,我就该知道,你们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她笑着反驳:“女人怎么了,女人招惹到你了?有本事,沈大人将来别娶女人啊!”
    他沉着脸:“降,或者死,选一个。”
    那年的沈议绝,可真是残酷啊……
    夜宴已经过半。
    风露殿的桂花酒经风一吹,酒香醇厚醉人。
    沈议绝扶起寒烟凉,从怀里取出为她准备的中秋礼物,是一支精致的黄金攒珠小桂花发钗。
    他认真道:“昔年玉楼春初见,我曾威胁你投降……然而如今,我胸腔里的这颗心却只为你一人跳动。原来当年玉楼春,一败涂地的人其实是我……寒烟凉,我投降了。这辈子,沈家大郎沈议绝,已然栽在了你的手上。”
    他为寒烟凉簪上珠钗。
    拿惯了刀剑的手,却也能温柔地为女子簪花。
    他终于敛去了沈家将军的骄傲,宛如谦卑的裙下之臣。
    风露殿寂静。
    南宝衣真想一头撞死。
    什么时候不能告白,沈议绝偏偏要挑这个时候!
    他今天不告白会怎样+啊!
    她的戏啊!
    不知安静了多久,寒烟凉的祖父殷家老爷子突然率先起身,激动得老泪纵横,拼命鼓掌喝彩:“好!好!”
    殿中文武百官和家眷们也情不自禁地一同喝彩。
    有的小女郎多愁善感,甚至生生被感动哭了:
    “没想到沈将军也有柔情,委实令人感动!”
    “呜呜呜呜,为什么被告白的不是我?”
    “我突然觉得嫁一个将军也不错呢,面冷心热从一而终还懂照顾人,多好哇!”
    “夜宴没吃饱,狗粮倒是吃饱了,嘤!”
    “……”
    南宝衣目瞪口呆。
    告个白而已,戏剧效果这么好的嘛?
    可是她的名声怎么办,她还等着为自己正名呢!
    隔壁桌的王家小娘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拉起南宝衣的手赞叹:“南家姐姐不愧是大家,安排的这一出反转、这一场海誓山盟,真真惹人落泪……”
    南宝衣:“其实这场戏——”
    正要说不是自己安排的,余光却瞅见了满殿轰动的效果。
    她咳嗽一声,反握住王家小娘子的手,语重心长:“确实是我精心策划的!我也就只是个多才多艺、蕙质兰心、温婉贤淑的可怜小女子,闲时就喜欢喝喝茶绣绣花,绝非他们口中祸国殃民的妖女呢。”
    王家小娘子泪流满面:“南家姐姐,我信你!”
    这出戏算是演不下去了。
    萧弈黑着脸,在南宝珠感天动地泣鬼神的哭嚎中吩咐赶紧收场。
    女郎们的表演终于全部结束以后,萧弈违心地宣布,南宝衣编排的戏目为今夜魁首。
    高门世家倒也没有异议。
    毕竟那出戏汇集了那么多权贵,如果他们敢有异议,就代表他们是在挑衅沈家、宁家、殷家、周家、唐家。
    他们又不傻,当然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南宝衣施施然上殿领赏。
    黄金白银照收不误。
    只是天子的承诺……
    问二哥哥索要一枚免死金牌,如何呢?
    她略一思忖,就摇头否定了。
    满殿世家都盼着她死,参奏她时用的是谋逆罪名,免死金牌固然厉害,却免不了谋逆的罪,所以她要免死金牌其实是无用的。

第242章 朕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南宝衣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
    她脆声:“陛下,我如今没什么想要你承诺的,可否暂时留着这个奖赏,等我今后有想许的愿了,再请你兑现?”
    只要她不许愿,二哥哥就会一直欠着她这个奖赏。
    天子一言九鼎。
    在没有兑现承诺之前,他是不可能如群臣所愿,取她性命的。
    也就是说,只要她不许愿,群臣就不可能威逼天子杀她,否则便是逼迫天子言而无信。
    萧弈挑了挑眉,南娇娇竟能想到这一层。
    薄唇扬起轻笑,他颔首:“允了。”
    世家们回过味儿来,纷纷面面相觑。
    总觉得他们仿佛被天子和南宝衣算计了。
    他们准备了那么久,只盼着能送女儿进宫,结果最后一点好处没捞到不说,还必须放弃对南宝衣的口诛笔伐?!
    他们起了愤怒的情绪。
    也是在长安城盘踞了上百年之久的家族,不敢称权倾朝野,却也敢自称一句根深蒂固体面尊严。
    被萧弈如此戏弄,实在令他们生气。
    他们对视几眼,正要联合起来参奏,萧弈突然道:“对了——”
    众人一同望去。
    新帝就坐在宫灯旁,笑起来时凤眼狭长,犹如出鞘的利刃:“朕决意立定昭为皇太子,明年开春,正式册封。”
    宛如巨石投湖。
    刚刚还算轻松的夜宴气氛,一瞬间犹如万钧雷霆压境而来。
    他竟然要立太子!
    他们的女儿都还没进宫呢!
    几乎无需有人牵头,大半朝臣纷纷跪倒在地:“陛下不可!”
    “陛下年富力强,何须立太子!”
    “自古以来,立嫡不立长,大皇子母族卑微,不堪为我大雍太子!”
    “陛下三思啊!”
    “……”
    文臣们字字珠玑,武将们满脸忧国忧民,仿佛他们当真是在为江山社稷着想,仿佛只要萧弈今夜立了萧定昭为太子,明天大雍的江山就会保不住了似的。
    萧弈坐姿慵懒,欣赏他们捶胸顿足的模样。
    挺精彩的,比他们女儿的表演精彩得多。
    薄唇始终噙着一抹讥讽,他终于欣赏够了,慢条斯理地饮了半盏酒,斜睨向群臣:“朕在西南时,行事随意率性,从不受拘束。都说长安开放,朕却觉得在皇宫的每一天,都如坐针毡不得自由。
    “今夜,朕偏要立太子。你们不肯,无非是立太子妨碍到了你们的利益。叫自家女儿献舞,也不过是想送她们入宫为妃,好为家族谋利。都是朝野上混了多年的人,你们的心思路人皆知,又何必打着为江山社稷的名义与朕斡旋?当真没意思。”
    一番话,说得坦坦荡荡。
    令群臣脸颊发烫,哑口无言。
    萧弈叩了叩矮案,扫视他们一圈,唇角笑意更加讽刺。
    今夜国宴,他也有试探群臣的意思。
    前阵子还接二连三地跪在他的御书房外面请愿,他还以为他们有多傲气多棘手多难对付,没想到他不过稍微强硬了一下,他们就个个都不敢言语了。
    沈姜能以女子之身君临大雍二十年,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越发有兴致:“诸位如此迫不及地推荐自家千金,仿佛她们嫁不出去似的。既如此,朕也做一回好事,给她们赐婚好了。”
    他一顿乱点鸳鸯谱。
    天枢手上握有长安城所有世家的关系谱,哪家跟哪家是仇家,他一清二楚,并且很喜欢把仇家跟仇家点成亲家,不过一时半刻,一半朝臣的脸都变绿了!
    萧弈满意地站起身:“中秋夜宴,便到此为止。立太子之事,谁也不得置喙。昔年沈皇后独裁霸道,诸位且记得,朕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蟠龙黄铜三鼎酒樽,被重重掷在矮案上。
    他拂袖离去。
    宫娥内侍连忙拿着掌扇、宫灯等物跟上,仪驾浩浩荡荡不容侵犯。
    风露殿陷入难言的寂静。
    南宝衣的心情却很不错,拿起银调羹,欢快地挖燕窝粥吃。
    二哥哥特意吩咐御膳房给她炖的,满殿人里只有她有,别的小娘子都没有!
    她吃得开心,冷不防被南广敲了敲脑袋,骂道:“吃吃吃,就知道吃!跟了他那么久,也不知道努把力生个儿子,气死我了!”
    南宝衣从白釉小碗里抬起眼睛。
    她笑起来时,那双丹凤眼弯弯的亮晶晶的,像是两轮月牙儿。
    又甜又乖。
    老夫人怜惜地摸摸她的头:“我如今倒是看开了,咱们家原也不是高门,去争那个做什么?今夜看天子和朝臣博弈,实在惊心动魄。可见那个位子不容易坐,坐着,怕也不舒服。咱们安安分分不争那个,好好经营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
    南宝衣咽下燕窝粥,点头如小鸡啄米:“是这个理!爹你那么笨,你的外孙万一也很笨那可就完啦!”
    “嗨你这孩子!”
    今夜国宴,群臣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只有南家人乐呵呵的,落在群臣眼里,跟傻狍子似的,毕竟原本他们家闺女才是最有希望成为皇后的,万一下一胎生了个皇子,岂不就是新帝的嫡长子?
    如今新帝立了萧定昭当太子,南家人却还是乐呵呵的,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
    南宝衣亲自送家人离宫之后,已是子夜。
    被宫女们簇拥着回寝宫的时候,一名嬷嬷突然过来,恭敬地请了安。
    她恭声道:“老奴是伺候先皇后的,今夜中秋,先皇后特意为天子准备了礼物,请您去冷宫一趟,把礼物代为转交给天子。”
    南宝衣听得稀罕。
    沈姜,竟然会为二哥哥准备中秋礼物?
    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想想自打江南那一战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沈姜,她道:“领路吧,我正好过去探望探望她。”
    ……
    冷宫果然寂寥。
    虽是中秋佳节,外殿却只点着稀疏的几盏褪色宫灯,月影婆娑,映照出窗外几树还算茂盛的桂花,偶有鹧鸪声鸣,却更显此地冷清。
    南宝衣踏进内殿。
    内殿宽敞,陈设简单古朴。
    角落的暗影里守着无数天枢暗卫,二十四时辰轮流盯着沈姜,不让她自尽。
    珠帘轻曳,声音细微。
    南宝衣的目光落在窗下。
    跪坐在那里的女人,白发曳地,月下容颜绝美,面前的矮案上放着美酒佳肴和一盘精致的月饼,却并没有动过筷子。
    ,

第242章 巫蛊之术

    南宝衣坐到她对面,伸手拿起一块玉兔月饼。
    还没来得及吃呢,就被沈皇后拿筷箸敲了一下手背。
    她捂住泛红的手背,不情愿地把月饼放回去:“皇后娘娘,来者是客,我连你一块月饼也吃不得吗?”
    沈姜眉眼凉薄,朱唇扯出冷笑:“祭祀他的,你吃什么?”
    南宝衣瞟了眼窗台上那只玉瓶。
    她知道玉瓶里装满了红色丹药,是先帝生前,拿鲜血为沈皇后炼制的,免得他不在时她受蛊毒折磨,当真是顾虑得十分周全了。
    她嘀咕:“活着时不珍惜,死了倒是祭祀上了……人死如灯灭,你在这里祭祀,人家也收不到啊……”
    接收到沈姜冷漠如刀的眼神,她默默闭上嘴。
    沈姜这才从匣子里取出一双鞋履。
    她把鞋履推到南宝衣面前。
    是一双玄色赤舄,看规制乃是天子穿的。
    南宝衣微怔:“皇后娘娘所说的礼物,难道就是您亲手为二哥哥做的这双赤舄?”
    沈姜冷淡:“眼力不错,竟能看出是本宫亲手做的。”
    南宝衣沉默。
    这双赤舄做得歪歪扭扭,两只鞋大小都不一样,金线绣制的纹路也十分扭曲粗陋,知道的晓得绣的是蟠龙如意纹,不知道的,还以为那绣的是蚯蚓钻泥巴,连她的绣工都不如。
    她看不出来都难。
    她虚伪恭维:“娘娘手艺脱俗,自然一眼就能看出。”
    “昔年沉浸在仇恨里,连带着几个孩子也恨上了……”沈姜垂眸,为自己斟酒,仰头一饮而尽,眼尾红了几分,“终究是我错了。”
    透窗的月色,清幽如水。
    她在月下独酌,孤单又寂寥。
    南宝衣捧着小脸。
    感动是一点没有的。
    毕竟她跟了沈皇后那么久,她知道沈皇后绝非低头认错的人,她必定在谋划什么。
    她笑笑,吩咐宫女拿了赤舄,告辞离去。
    步出寝宫,她站在宫檐下,低声问嬷嬷:“皇后娘娘近日都在做些什么,可见过什么人?”
    嬷嬷恭声道:“娘娘近日常常誊抄佛经,说是要为先帝祈福。抄完佛经,夜间无事,便常常坐在您站着的地方,看远处的宫殿和风景。”
    南宝衣点点头。
    她顺势往远处眺望,看见的却只是冷宫森严漆黑的殿宇,殿宇下泊着几盏青皮宫灯,在中秋的长夜里泛出冷青光晕,形如鬼火。
    她好奇:“那边宫殿,住的是什么人?”
    嬷嬷看了眼:“都是这些年外地世家进献的美人,先帝不耐烦看见她们待在后宫,便把她们都迁到了冷宫。”
    南宝衣“哦”了声。
    她往冷宫外面走。
    月色皎洁,道路狭长,两侧的桂花树疏影横斜,前方途经一座池塘,经风一吹,米粒似的金色桂花瓣纷纷扬扬地洒落在水面上,幽香四溢,沁人心脾。
    静谧的轻风声里,突然夹杂了金铃声。
    南宝衣望去。
    穿五彩编织罗襦裙的少女坐在池塘边,不怕冷地把脚丫子浸泡在水里,时不时娇笑着撩起水花,脚腕上系着的小金铃清脆作响。
    余味连忙护住南宝衣,警惕地劝道:“冷宫里疯子多,姑娘别看了,还是快些回去吧?”
    南宝衣点点头。
    她紧了紧斗篷,正要离开,又瞧见少女身边放着一盏绛纱灯。
    灯火跳跃,绚烂得像是寒夜里绽放的花火。
    那金色的花火,逐渐占据了她的瞳孔。
    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隐约有人在呼唤她:
    “娇娇,娘的小娇娇……”
    温柔的声音像是很近,却又像是很远。
    她仿佛踩在温暖的金色云海里,环顾之时,娘亲那张快要遗忘的温柔面庞,重新浮现在她的眼前。
    她怔住:“娘亲?”
    娘亲牵起她的手,怜惜地抚摸她的面颊:“没有阿娘的保护,娇娇这些年,过得十分艰难啊。”
    幼时的记忆扑面而来。
    南宝衣鼻尖发酸:“娘亲……”
    她好想念娘亲。
    这些年东奔西走,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对着牌位祭祀娘亲,未曾亲自去娘亲坟前祭拜,是她不孝。
    娘亲宛如小时候般抱着她,吻了吻她的额头:“阿娘带你走,好不好?”
    娘亲的怀抱十分温暖。
    南宝衣昏昏沉沉的,喉间的“好”字快要说出口时,四周温暖的金色云海突然消失不见,只余下一片漆黑光影,迎面而来的风透着刺骨的冷意,提醒着她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
    “你为何要弄灭我的灯?!”
    金铃声起。
    清脆的女音透着几分稚嫩,正愤怒地质问着谁。
    南宝衣踉跄地扶住余味的手,循声看去。
    萧随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正慢条斯理地捻着一枚古钱币。
    古钱币上残留着漆黑烧痕,想来是它扑灭了那盏绛纱灯。
    月下水边,桂影稀疏。
    郎君白衣胜雪清瘦单薄,姿态却十分高洁风流,宛如皑皑山上雪。
    他腕间挽着一串佛珠,斜睨向那穿着五彩编织罗襦裙的小姑娘:“宫中最忌讳巫蛊之术,你玩弄这些把戏,可知是何罪?”
    小姑娘重重哼了一声,不搭理他,抱起她的绛纱灯快步离去,腰间和腕间挂着的五彩丝绦小金铃纷纷作响。
    走出几步,她突然回眸,含笑望了一眼南宝衣。
    那笑容几分天真几分诡谲,莫名令人毛骨悚然。
    她走后,南宝衣好奇:“她是谁?”
    萧随收起古钱币:“前几年,异族进献给我父皇的美人。”
    池塘边的风有些大,他衣袖鼓起,又开始虚弱地剧烈咳嗽,被侍从扶着,才没有跌进水中。
    南宝衣见状,不禁歉意道:“当初在金陵龙宫碰见了你需要的河图洛书,却顾忌着它们是镇压龙脉的东西,没敢拿……”
    “无妨。”萧随并不在意,“你们若是拿了,那才真是要出事了。”
    南宝衣不是玄门中人,不懂这些。
    她很好奇刚刚那小姑娘用了什么巫蛊之术,萧随又究竟参透了什么天机才导致身体如此虚弱,只是对方神情萎靡,显然不怎么愿意跟她说这些。
    她只得道:“你也是来探望沈皇后的?”
    萧随微微颔首:“到底是母亲。”
    他和随从走远了。
    南宝衣讪讪的,也只得回寝宫。
    阿弱和小阿丑已经睡下。
    二哥哥穿着一袭素色中衣,盘膝坐在龙榻上,就着一方矮案,正手持朱笔,行云流水地写着什么东西,写完了爱惜地吹了吹,还正儿八经地盖上了国玺。
    宫灯明亮。
    他垂着长睫注视圣旨,薄唇噙着笑,眼底尽是柔光。
    “二哥哥!”
    南宝衣抱着赤舄,脆生生地唤了一句。
    萧弈回过神,不动声色地藏起圣旨。
    目光掠过那双赤舄,他弯起丹凤眼:“你亲手做的?可有伤到手?”
    见小姑娘双手娇贵白嫩,他放了心,正儿八经地赞叹道:“不愧是我们娇娇亲手做的,果然十分精致好看,比宫里绣娘做得还要好。拿来我试试大小。”
    不怪他一眼认出,实在是绣工糟糕极了,蟠龙绣的跟鸭肠子似的,一看就是出自南娇娇之手,然而他不敢不夸。
    南宝衣顿了顿,没好气:“才不是我送你的,我的绣活儿明明比这强多了!是沈皇后送你的,说是要弥补当年的亏欠。”
    萧弈:“……哦,那拿去扔了吧。那么丑,看着膈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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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南娇娇所在的地方,就是萧弈的家

    南宝衣沉默。
    总觉得他是在暗示什么。
    她还是把赤舄递给了萧弈:“今夜中秋,到底是她的心意。”
    萧弈低头把玩了片刻,随即轻嗤:“幼时也曾盼望她爱我,与她相隔千里,想着哪怕能收到她的一封书信也好。只是年年盼望着,也年年失望着……南娇娇,我如今也是有家室的人,她的爱,我已经不稀罕了。”
    他把赤舄丢到地上,转而拉住南宝衣的小手。
    少女猝不及防地跌进他怀里,被他压进了龙帐。
    她连忙推开他,懊恼地理了理被弄乱的发髻:“我还没沐浴呢,你做什么呀?怪叫人讨厌的,明明今天早上才——”
    她连忙咬住下唇,止住了话题。
    萧弈盘膝坐起,单手托着腮,凤眼含笑:“才什么?”
    南宝衣伸手捣他一下,顶着一张绯红的脸蛋转移话题:“对了,你刚刚在写什么?笑得像朵花儿似的,肯定没好事。”
    萧弈勾住她腰间的织花系带:“朝堂上的一些事。你刚刚的话还没说完,才什么?”
    南宝衣脸颊更红。
    他明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却故意揪着不放!
    她拽回系带,凶巴巴地瞪他一眼:“我去偏殿沐身,你自己睡吧!”
    萧弈目送她挽着裙裾,兔子似的逃出寝殿。
    薄唇翘了翘,他慵懒地躺下去,抽出被藏起来的圣旨——
    “朕闻为圣君者必立后,以承祖庙,建极万方。南家宝衣,温婉淑德,娴雅端庄,德行出众,功绩千秋。宜建长秋,以奉宗庙。是以追述先志,不替旧命,授皇后玺绶。尔其宜修品格,为天下女子之表率,执掌六宫,母仪天下。”
    这是他刚刚写给南娇娇的封后圣旨。
    中秋立了太子,封后也该提上日程。
    不如除夕时颁布封后圣旨,也好叫南家双喜临门热闹热闹,南娇娇的生辰日恰好又在初春二月,用两个多月的时间准备大婚,如此一来就可以在她生辰那日正式行册封礼。
    他把时间算得刚刚好。
    他重新藏起圣旨,唤道:“十言。”
    十言潜进殿中:“主子有何吩咐?”
    “皇后要用的冠冕、凤袍等东西,朕已经吩咐尚宫局在做了。东西精细,工期又长,所以全程由你监督,国库里的玉石珠宝、金银绫罗任由挑选,朕要古往今来最贵重最盛大的凤冠和宫裙,不得有半点瑕疵。”
    他知道的,他家的小姑娘,就喜欢亮晶晶的金珠宝贝。
    她既喜欢,他给就是,反正他国库里有的是。
    十言由衷地高兴,乐呵呵地去办了。
    萧弈重新躺下。
    环顾寝宫,到处都是他和南娇娇一起生活的痕迹。
    她的妆镜台,珠玉妆奁,口脂眉黛……
    他的龙案,文书奏章,挂在墙上的陌刀和弓箭……
    帐中交融着山水香和芙蓉花的气息,一起构成了家的味道。
    家……
    萧弈随手扯过南宝衣丢落在枕间的香帕,深深嗅闻了一口,才慢条斯理地覆盖在脸上。
    她在这里,皇宫就不再冷清。
    南娇娇所在的地方,就是萧弈的家。
    ……
    另一边。
    南宝衣进了浴殿。
    她没叫宫女服侍,褪下裙裳后,独自踏进汉白玉雕琢的莲花浴池,拿起一篓子牡丹花瓣,尽数撒进浴池里。
    满室甘香。
    正泡得快活时,背后冷不丁传来声音:
    “南小五倒是会享受。”
    南宝衣吓了一跳。
    转身望去,寒烟凉穿一袭夜行衣,也不知几时来的,抱着手臂坐在屏风边,发髻上簪着沈议绝送她的金钗,脸色却有些难看。
    显然是为情所困。
    南宝衣莞尔。
    想来寒老板深更半夜偷偷摸摸来找她,是为了寻求开解。
    她浮游到池岸边,双手捧脸,故意问道:“风露殿上,沈将军对你当众告白。如何,你可接受他了?”
    “我就是为这事儿来找你的。”
    寒烟凉吁出一口气。
    她向来杀伐决断,此时俏脸上却满是迟疑:“他要我给他一个答复,可我如何答复呢?我也不知爱不爱他,他的纠缠,有时候会令我烦恼,但有时候又觉得他也挺好。祖父劝我嫁给他,我实在是拿不定主意了,因此过来问问你的看法。”
    南宝衣从瓷盘里拿起一颗奶枣,自顾吃了。
    没等她想好措辞,寒烟凉突然又道:“你说不嫁人会怎样?我如今过得挺好,有权有势还有爱慕者,怎么就非得吊死在他沈家这一棵大树上了?”
    南宝衣又吃了一颗奶枣。
    她看得出来,寒老板对沈议绝是情意的。
    考虑了很久,她委婉道:“不嫁人,当然也有不嫁人的好处。只是寒老板,再过十年、二十年,你的祖父和长辈已经不再人世,你的朋友也都有了家室。逢年过节,你将一个人面对万家灯火团圆喜乐,如果你经受得住孤独,你当然可以不嫁人,怕只怕你将来后悔。”
    寒烟凉凝思片刻,道:“若是所嫁非人呢?”
    “那自然也会很悲惨。”南宝衣脆声,“你爱慕沈将军,却因为他出身沈家,怕他不是良人而犹豫。依我看,不如找个机会考验一下他,看看他和沈议潮,骨子里究竟是不是同一种性子。”
    寒烟凉若有所思。
    过了很久她突然回过味儿,没好气道:“我没有爱慕他,只是早已到了适婚的年纪,不知道选谁罢了。”
    南宝衣笑眯眯地点点头:“我懂的!”
    寒烟凉有点气。
    她自己都弄不明白,南小五倒是弄明白了。
    她起身要走,走出几步,又回头叮嘱:“对了,下个月玉楼春开张,会表演你的那出新戏,记得过来吃酒。”
    ……
    玉楼春在长安正式开张这日,南宝衣如约前往。
    南宝珠知道妹妹要来,一早等在戏楼门口,拉着她的手笑道:“我也是才过来,听说寒老板还邀请了祖母他们,正在包厢坐着呢。”
    “姨母!”
    脆生生的稚嫩童音突然响起。
    阿弱扶着内侍的手跳下马车,欢快地向南宝珠施礼。
    他如今是皇太子。
    南宝珠吓了一跳,连忙避开身子,压低声音道:“太子殿下怎么也跟来了?您的礼,臣妇可不敢受!”

第242章 她竟被人用言语轻薄了

    南宝衣摸摸阿弱的小脑袋,笑道:“反正是微服私访,珠珠把他当成寻常小孩儿就好啦。”
    南宝珠沉默。
    她的小堂妹还真是心宽体胖!
    这位可是皇太子呀!
    万一在宫外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南家可万万担待不起!
    进了玉楼春,底下的厅堂座无虚席,侍女和小厮们迎来送往,生意比在锦官城时还要好。
    角落和戏台边缘堆积着数不胜数的新鲜花篮,北边儿的几桌全是身穿细铠的士兵,时不时朝四周张望,仿佛生怕有人闹事。
    南宝珠一边上楼,一边忍不住八卦:“都是沈将军的私兵,特意安排在玉楼春开业这天过来,专门给寒老板镇场子的!那些花篮也是沈将军送的,你说这深秋时节,鲜花什么的多难找呀,偏他一口气送那么多篮,生怕别人不知道寒老板是他看中的姑娘似的!这占有欲,也是很强了!”
    南宝衣还没说话呢,阿弱仰起小脑袋,充满了求知欲:“姨母,‘占有欲’是什么呀?”
    南宝珠:“……咳。”
    她心虚地别过脸,生怕教坏了阿弱,只得道:“就是……就是……很敬重的意思。”
    “哦……”
    阿弱点点头,认真记下了这个词儿。
    到了楼上包厢,南府的女眷都来了。
    请了安,老夫人笑眯眯地从怀袖里取出两枚穿着红绳的火色桃牌:“如今长安城流行这个,祖母花重金给你们买的,能保平安的。”
    那桃符巴掌大小,两面雕刻着繁复古老的篝火图腾。
    南宝衣翻看片刻,笑道:“祖母莫不是被哪个装神弄鬼的给骗了?那些江湖术士,就喜欢哄骗老人买延年益寿的丹药和神符,其实都是假的,不过是因为老人的钱财好骗罢了。”
    老人家不高兴地板起脸:“大家都买了,怎会是骗人的?我可是亲眼看见了,那位大师能捉鬼呢!娇娇儿,自打上了年纪,我便知道鬼神之事,不可不信呀!”
    南宝衣还要说什么,宁繁花悄悄拽了拽她的衣袖。
    她附在南宝衣耳边,小声道:“祖母交好的几位世家老太君,都买了这桃符,说是能保佑家宅安宁、身体康健。祖母近来身子不大好,咱家又不缺银钱,买了也就买了,你可别再惹她生气。”
    南宝衣问道:“多少银钱呀?”
    “一枚护身符,得要两百两纹银,祖母给每个小辈都买了。”
    南宝衣一时无言。
    一块破木牌子卖两百两纹银,这钱也太容易赚了,比她写戏本子还容易,不是骗子是什么!
    为了哄祖母高兴,她只得勉强收下桃符。
    不远处,南宝珠还不知道事情原委,把桃符放到案几上:“这东西一看就是骗人的,而且不知怎的,我瞧着那些篝火和绛纱灯的图案就浑身不舒服,我不要这个。祖母不是信佛吗?求护身符为何不去正经寺庙求?您越发糊涂了,桃符这事儿就不说了,您前几天还把我错认成了娇娇!”
    包厢一时寂静。
    宁繁花小声跟南宝衣解释:“是有这么回事儿。也不知怎的,祖母近日记性越来越差,有两次,还把我认成了你……”
    江氏及时打圆场,给南宝珠后脑勺一巴掌:“你这孩子,怎么跟祖母说话的?!长辈赐不敢辞,你的规矩都忘到狗肚子里去了?!”
    南宝珠噘嘴,只得不乐意地收下那枚桃符。
    南老夫人慢慢地笑道:“祖母是老了。”
    她撑着拐杖起身,要去一趟西房。
    她走后,包厢气氛更加诡异。
    程叶柔叹息一声,道:“老人都健忘,咱们做小辈的哄着也就是了。”
    南宝衣摸着那枚桃符。
    前世,祖母走得早。
    这辈子祖母多活了五六年,如今七十多岁的年纪,已经算是高龄,想长命百岁,接下来还得仔细保养着才好。
    她道:“等回了府,请姜大哥过去瞧瞧,开一些药。”
    众人应着。
    正说着话,侍女领着一名面生的贵妇人过来拜访。
    见过礼,南宝衣才知道这位贵妇人的夫君也是朝中新贵,官拜大司马,姓徐,很有真才实干,是二哥哥一手提拔上来的。
    徐夫人生得白白胖胖,笑起来时眼睛眯起,很有福气的模样,手边还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长得跟年画娃娃似的。
    她道:“听说南姑娘也在玉楼春吃酒,因此过来说说话。婉婉,快请安行礼!”
    小女孩儿乖乖地福身屈膝:“婉婉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南宝衣微怔。
    徐夫人连忙笑道:“瞧这孩子,好好的,你怎么唤起娘娘来了?”
    小女孩儿奶声奶气:“这位姐姐生得又美又高贵,像是九重宫阙里的皇后娘娘,因此唤她娘娘。”
    徐夫人笑着拿了块枣泥花糕递给小女孩儿,对南宝衣道:“小孩子不懂事,南姑娘莫要与她计较。”
    南宝衣笑容浅浅。
    那些称赞,四五岁的小孩子可不会说。
    这位徐夫人,怕是代表徐家投诚来的。
    可她又不是皇后,母族也没有赫赫权势,这堂堂大司马夫人、朝中尊贵的一品命妇,为何要向她示好?
    难道是二哥哥,暗中授意徐家这么做?
    二哥哥,是要扶持她登上皇后之位?
    大人们说着话,两个小家伙去了雅座外面玩。
    徐晚婉抱着枣泥花糕,吃得很欢喜。
    阿弱歪头:“你没吃过花糕吗?弄得满脸都是,很不文雅。”
    徐晚婉抬起头:“我阿娘说,小女孩儿不能吃甜食,否则会变胖变丑,因此平时不许我吃。今日我按照阿娘的教导说了那些话,阿娘才奖赏我吃花糕。”
    阿弱见她嘴边都是枣泥,想了想,取出一块手帕要给她擦嘴。
    徐晚婉连忙拍开他的手:“我阿娘说,你是个生母不明的杂种,太子之位坐不长久,因此不许我跟你玩。今日她来与南宝衣交好,也不过是奉了爹爹的命令装装样子。你离我远些!”
    她年岁虽小,力气却很大,生生拍红了阿弱的手背。
    她生怕阿弱抢她的枣泥花糕,扭头就跑。
    小手帕掉落在地。
    阿弱眼眶微微泛红,紧紧捏住幼小的双拳。
    转角处忽然传来一声轻嗤。
    阿弱望去。
    穿着莲青色罗襦裙的小女郎,双手交叠在胸前,端庄地站在那里,稚声道:“你是皇太子,皇太子是不能哭的。”
    是裴家的小娘子。
    阿弱小小声:“可我受了委屈。”
    裴初初:“皇太子受了委屈,就该惩罚叫你受委屈的那个人,而不是脆弱地掉眼泪。这般懦弱,会叫人看不起的。”
    阿弱觉得还是裴初初对他好。
    他可敬重裴家姐姐了。
    他擦了擦泪花,想了想,正经道:“我记下了。裴家姐姐,我对你,有很强的占有欲。”
    这是他新学的词儿呢,姨母教的,听起来就很有文化的样子。
    裴初初怔住。
    小娘子本就红扑扑的脸蛋,此刻涨红如苹果。
    她竟被人用言语轻薄了!
    她绷着小脸骂了句“登徒子”,双眼含满泪珠,委屈地转身跑走。
    ,
    晚安安

第242章 娇娇儿不哭

    雅座里。
    徐夫人极尽赞美夸赞,从南宝衣的穿戴打扮夸到容色风度,从日渐显赫的家世又夸到与天子少年夫妻的情谊,恨不得南宝衣打个喷嚏她都要夸一句姿势漂亮。
    南宝珠忍不住覆在南宝衣耳畔,小声道:“过分的赞美便是虚伪,这女人看着好假,也不知道图谋什么……”
    南宝衣始终保持着客气的笑容,低语道:“伸手不打笑脸人,那些话咱们听听也就罢了,还能当真不成?”
    正热闹着,楼下一声梆子响,戏台子正式拉开帷幕。
    阿弱没看戏,跑进雅座,一声不吭地把小脸埋进南宝衣的怀里。
    “咦,”南宝衣摸摸他的小脑袋,“好好的出去,怎么回来就委屈成了这样?可是谁欺负你了?”
    阿弱张张嘴想说什么,眼泪却簌簌地滚落。
    他停顿半晌,声音很小很委屈:“徐家妹妹说我是杂种。”
    一句“杂种”,叫雅座里的气氛瞬间阴沉。
    戏台子上的嘈杂声尽皆远去,南宝衣浑身的血都冷了。
    她受过皇嫂嫂的照顾,又亲自带阿弱长大,不敢称爱他如命,却也是把他当成自己和二哥哥的亲生孩子的。
    这一句“杂种”,委实令她愤怒。
    她慢慢抬起眼睫,皮笑肉不笑地盯向对面。
    徐晚婉早就回来了,正倚在徐夫人的怀里,黑葡萄似的眼睛满是懵懂,显然并不明白“杂种”究竟代表着什么。
    这种话,怕是从大人那里听来的。
    对上南宝衣的视线,徐夫人面皮轻颤,浑身起了一层冷汗。
    她咽了咽口水,连忙抢先斥责道:“婉婉,你这孩子,从哪里听来的闲话?!那样不三不四的言语,也是大家闺秀能挂在嘴上的?!还不快给殿下赔不是!”
    徐晚婉吓得嚎啕大哭,不明白怎么就挨了训。
    她只得委委屈屈地屈膝行礼:“臣女给殿下赔不是……”
    阿弱看她一眼,扭过头仍旧把小脸埋在南宝衣怀里。
    徐夫人笑道:“小孩子不懂事,鹦鹉似的有样学样,殿下和南姑娘莫要与婉婉计较。时辰不早,我们这就告退了。”
    母女俩慌慌张张地离开了雅座。
    走到楼梯拐角,徐夫人才咬牙切齿:“什么玩意儿,一个杂种,一个妖女,也配我女儿道歉?!我也是堂堂一品夫人,叫我的颜面往哪里搁!夫君也是,巴结谁不好偏要叫我来巴结南宝衣,她朝不保夕的,有什么可巴结的?!”
    说着蹲下身,怜惜地为女儿擦去泪花。
    侍女劝道:“老爷定是听见了什么风声,才让您亲近南姑娘。”
    徐夫人冷笑:“她那样的身份,还能封后不成?她若能封后,我便是王母娘娘!诶,可怜我们婉婉今日受了天大的委屈……”
    侍女又道:“老爷不是还吩咐,让姑娘与太子殿下交好吗?咱们姑娘与太子殿下年龄相近,万一将来……夫人到底走得急了,该叫他们培养培养感情——”
    “胡说什么?”徐夫人不悦,“我虽是女流之辈,可对于朝堂局势却有独到的见解。我看得出来,萧定昭的太子之位,是坐不长久的。他一个生母不明的杂种,休想娶我女儿!”
    她窝了一肚子气,戏也不看了,抱起徐晚婉快步离开。
    雅座。
    南宝衣拿了一串香蕉哄阿弱。
    小家伙啪嗒啪嗒地掉眼泪:“阿娘,便是天底下的孤儿,那也是父母所生,绝不该被骂做杂种。徐家这个仇我记下了,等我长大,一定要治他们大不敬之罪!”
    “说得好!”
    南宝珠赞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才是男子气概。咱们太子殿下也算很有雄风了,这一杯酒,我敬你!”
    阿弱不明白:“姨母,什么是雄风呀?”
    南宝珠:“啊……就是……就是威风和气概。”
    阿弱擦擦眼泪,正儿八经地捧起他的小酒盏:“那姨母也很有雄风,咱们都很有雄风!”
    南宝衣见他不哭了,不禁也高兴了些。
    正给小家伙剥果子壳时,季嬷嬷慌慌张张地奔进来:“不好了,老夫人不见了……老奴一直守在西房门口,也就是转头跟侍女讲了几句话的功夫,她就不见了……”
    她跟了老夫人一辈子。
    此刻着急地哭了起来,满脸都是歉疚和自责。
    ……
    此时,戏楼后门。
    老人家站在檐下,双目有些痴呆。
    外间天色阴沉,随着厚厚的云层里滚过几道惊雷,秋雨便窸窸窣窣地落了下来,满街的摊贩忙不迭地收摊,拖着货物急匆匆地往家里赶。
    “下雨了。”
    老人呢喃着,拿起靠在檐下的纸伞。
    她撑开伞,颤巍巍走到了大街上,低声道:“锦官城的路,几时变得这么宽了?”
    雨珠顺着伞檐滚落,青石板上溅起的雨水打湿了老人的裙裾。
    见一家糕点铺子还开着,她连忙敛了敛裙裾走过去,笑眯眯道:“给我拿些花生糖,我家两个孙女儿,最爱吃那个。”
    她提着装满花生糖的纸袋,又往长街尽头走。
    “得快些回家,娇娇儿她父亲必定去了外室那边,打雷的天,娇娇儿害怕呢……”
    她呢喃着,渐行渐远。
    ……
    玉楼春。
    寒烟凉捏了捏眉心,很有些担忧:“整座楼都找过了,没有老夫人的踪影。后门的小厮说,瞧见一位穿戴体面的老太君撑伞走了,我想着或许是她,已经派人去街上找了。”
    南宝珠难过:“都是我不好,不要那桃符伤了祖母的心,才叫她生气离开……”
    “祖母不是小气的人,怕是出了什么事。”南宝衣牵住她的手往外走:“咱们也去街上找找。”
    满街秋雨,淅淅沥沥。
    南宝衣和南宝珠转过几条街道,问了些还在经营的店铺,得知一位老人不久前才买了一兜花生糖。
    两人连忙顺着店主指的方向追去。
    小跑了一刻钟,南宝珠眼前一亮,指着前方的人:“快看!”
    南宝衣望去。
    街巷尽头的枇杷树下,祖母撑着纸伞,正牵着一位五六岁的小女孩儿,小女孩儿许是迷了路,浑身脏的像是花猫,脸上还挂着泪。
    祖母弯着腰,慈蔼地把花生糖喂给小女孩儿:“娇娇儿不哭,你爹爹是个混账东西,他不要你,咱们也不要他了……祖母带你回家好不好?你的小堂姐还在家里等你玩捉迷藏呢。”

第242章 萧弈,会好好照顾南娇娇

    南宝衣不敢置信地捂住嘴。
    祖母她……
    这是怎么了?!
    南宝珠眼眶泛红,小声道:“我听人说,有些老人上了年纪,会得健忘症,难道祖母也……怪不得这阵子她总是忘事,她喜欢问你什么时候回家,季嬷嬷明明回答了,可是过个一天半日,她又要再问一遍。”
    南宝衣怔怔的。
    回过神来时,抬手抹了把脸,却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她从来不知道,祖母常常问别人,她什么时候回家。
    她在江南的日日夜夜,祖母是不是也时常询问?
    她哭着上前,去牵老人的手:“祖母……”
    老人猝不及防,提着的那一兜花生糖撒落在地,被雨水和泥土弄脏,已是不能吃了。
    老人嗔怪:“你这闺女,好好的怎么把别人东西弄撒了?”
    她弯腰去捡:“我家娇娇儿和珠丫头就爱吃这个,每次去我院子里,我都要备上一盘……二媳妇不许她们吃甜食,可小孩子哪有不爱吃糖的呢……”
    她语气宠溺。
    南宝衣不禁想起了小时候的许多事。
    她经常偷偷跑到府外,站在街尾的枇杷树下,眼巴巴地盼望爹爹回家。
    可是她总也盼不到爹爹。
    她便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树下哭,哭着哭着,祖母就会找过来,拿花生糖哄她,帮她骂爹爹,牵着她的小手带她回家。
    如今祖母得了健忘症,忘记了很多事,也不记得周围的人。
    却一直记得,要去街尾的枇杷树,接她的小孙女儿回家。
    可笑她这些年奔波在外,为了自己的小家庭忙碌,竟不知道祖母爱吃哪些菜,也从来不知道祖母有多么盼望她回家。
    南宝衣哽咽不止。
    她崩溃般跪倒在地。
    “祖母!”
    ……
    南府,松鹤院。
    秋雨已经停了,园林里零落的草木犹如水洗,枝叶间悬挂着晶莹剔透的一层水珠,经风一吹,便簌簌滚落在地。
    南宝衣坐在游廊的美人靠上,注视满目秋景,瞳孔中隐约闪过许多回忆。
    姜岁寒沿着游廊过来,平静道:“老夫人已经睡下了。”
    南宝衣望向他:“是健忘症吗?”
    姜岁寒点点头。
    古代老人所患上的健忘症,便是后世的阿尔茨海默症,又称作老年痴呆。
    南宝衣张了张嘴,还没问出声儿,姜岁寒便道:“没有根治的可能,就算扁鹊华佗在世,也是没办法的。”
    南宝衣咬住唇瓣。
    她转过头,眼尾再度泛红湿润。
    姜岁寒沉默地拍了拍她的肩。
    人人皆是凡人。
    生老病死,不过人间常态。
    ……
    南宝衣来到寝屋的时候,里面一片兵荒马乱。
    她父亲跪倒在床榻前哭嚎不休,仿佛天塌了似的。
    二伯和二伯母站在一旁抹眼泪,不知道如何是好。
    兄长他们也满脸难过,小辈们和祖母感情都很深,堂堂八尺男儿,却也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南宝衣深深呼吸。
    她上前拽起父亲,骂道:“祖母还好好活着呢,你哭什么哭?!祖母照顾了你大半辈子,爹爹你也该收收心,别总出去吃喝嫖赌,该好好在家照顾祖母了!”
    南广哭得老脸通红,也是真的伤心了。
    他拼命点着头,又扑到床前,轻轻拂开老人的白发,哭腔哽咽:“娘啊……”
    南宝衣不忍再看。
    泪珠子扑簌簌地滚落,她转身快步离开。
    荷叶在走廊里迎上她:“小姐……”
    南宝衣擦去泪花,道:“你去跟十苦打声招呼,我今夜便不回宫了。我,我想陪陪祖母。”
    也尝一尝祖母爱吃的菜。
    也听一听祖母爱听的戏。
    她回家了,也好叫祖母,不再那么孤单。
    ……
    御书房。
    萧弈处理完奏章,抬头:“她不回来了?”
    十苦点点头:“老夫人出了事,说是得了健忘症,还挺严重,人都认不清了。卑职祖母生前,也曾得过健忘症……至今想来,仍旧心酸。”
    萧弈放下朱笔。
    他起身踏进屏风后:“更衣。”
    他换了一袭章丹黄的常服,骑着马悄悄出宫,径直来到南府。
    暮色四合,府邸正在掌灯。
    他没惊动别人,悄悄潜入松鹤院,屋檐下灯火摇曳,侍女们个个面带愁色,他的三叔嚎啕着被几个嬷嬷拖出寝屋。
    她们纷纷劝道:“老夫人正睡着,三爷哭得如此大声,会打搅老夫人的!”
    “您行行好,回自个儿屋哭好不好?”
    一边说着话,一边渐行渐远。
    萧弈顿了顿,缓步来到寝屋前。
    他推开门。
    屋子里弥漫着佛香,老人在内室正睡得安宁。
    他掩上门,在床榻旁坐了。
    老人满头白发,眉目十分慈忍,面颊透着些许红润,明明不像是生病,却偏偏生了无药可救的病。
    往事如浮光掠影,在他脑海中一一掠过。
    老人家疼爱小孙女儿,疼爱到了骨子里。
    她一把年纪,却还带着南府离开祖宅和盛京,迁到盛京,迁到长安,不是为了家族富贵,而是为了她的小孙女儿。
    ——拿万贯家财和蜀郡人脉,为我砸一条锦绣大道,赌南家一场盛世荣华,如何?
    ——我家娇娇儿娇蛮任性,怕侯爷将来厌烦。
    ——她若撒野,本侯愿掷万贯家财,率千军万马作陪。
    ——我家娇娇儿不容夫君纳妾,怕侯爷将来后悔。
    ——本侯此生,愿为她裙下之臣。
    昔年的那些承诺,他仍旧记得。
    萧弈凝视着老人,低语:“受了南家许多恩德,也受了您的大恩,却一直没有机会报答。您虽然不记得往事了,但萧弈,仍旧会如承诺那般,好好照顾南娇娇。您放心。”
    ,
    晚安安
    二狗子其实是很重视承诺也很重情的人

第242章 我的肩膀,从来就不是摆设

    夜凉如水。
    南宝衣沐过身,换了件梨花白的裙衫,用一根红绸束在发尾,刚踏出门槛,就瞧见小阿弱安静地坐在台阶上,正低头编织秋海棠花环。
    她在小家伙身边坐了,摸摸他的脑袋:“还在为白天的事难过吗?”
    小家伙摇摇头:“阿娘,四皇叔教导我,人生苦短,不要为不值得人难过,所以我早已不在乎徐家的事。”
    南宝衣捧着脸:“那你在烦恼什么?”
    小家伙像模像样地吁了口气:“裴家姐姐又不搭理我了,我打算送她亲手编织的花环,好好哄一哄她,就向父皇哄阿娘那样。前几日路过寝宫的时候,我曾听见父皇对你说思之如狂,阿娘,我对裴家姐姐,大约也是思之如狂的。”
    南宝衣噎了一下。
    这小屁孩儿,他知道“思之如狂”是什么意思吗?
    也怪二哥哥,没事儿说什么情话,给小孩儿学去了多不好啊。
    她正儿八经:“小孩子家家的,正正经经道歉就好,说那些话反倒不好。”
    她喊来东宫的护卫,派他把花环送去裴家。
    阿弱放了心,又稚声道:“阿娘,你还在为曾祖母伤心吗?”
    见南宝衣不说话,他主动抱抱她,安慰道:“曾祖母只是变成了小孩子,可她仍旧是曾祖母呀!咱们好好照顾她,就像她照顾小时候的我们那样!阿娘,以后我可以和小舅舅一起陪她玩儿!”
    只是变成了小孩子……
    南宝衣忽然泪水盈盈。
    她望向小家伙,小家伙笑起来十分俊俏,弯弯的眼睛满是温暖,像是冬夜的星星和夏天的萤火虫。
    她抱住小家伙,又感动又喜欢。
    到了深夜,阿弱被嬷嬷领去睡觉了,南宝衣仍旧坐在台阶上,仰头凝视漫天繁星,秋夜泛凉,她忍不住搓了搓双臂。
    正出神时,一件厚实的大氅披在了她的肩上。
    她望去,二哥哥不知何时来的,撩袍坐在了她的身边。
    他道:“听说祖母病了,因此过来看看。”
    见南宝衣不说话,他眸色深沉些许。
    昔年在锦官城时,他曾立下誓言,如果他的小姑娘不想努力,那么他愿意把她藏进自己的羽翼之下,千娇万宠好生呵护。
    如果她想凭借她自己的力量,鹰击长空青云直上,那么他也愿意放开手任她翱翔。
    如今,他的小姑娘怕是飞累了。
    金丝雀,也是时候飞回属于她的金丝窝了。
    他伸手揽过南宝衣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他轻声:“南娇娇,我的肩膀,从来就不是摆设。”
    南宝衣怔了怔。
    她望向男人,他的下颌线条硬朗漂亮,透着过去所不曾有的贵气和冷峻,眉目更是犹如高山,是非常沉稳可靠的模样。
    额角带着几处难以发现的细小伤疤,顺着衣领往下,她知道他的躯体上也残留着很多新伤旧伤,全是这些年南征北战留下的功勋。
    她的二哥哥,是顶天立地的男人。
    南宝衣眼尾湿润。
    她疲惫地靠在他的肩头:“二哥哥……”
    秋虫窸窣。
    今夜静谧,月色很美。
    ……
    “封后?!”
    大司马府。
    白白胖胖的徐夫人刚哄着女儿睡下,闻言,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南宝衣那样的,真能当皇后?!她的罪名都还没有洗脱,她——”
    “闭嘴!”
    徐越山怒不可遏,恨不能给她两巴掌:“天子亲口跟我说的,还能有假不成?!封后圣旨就在除夕那天,天子让你作为命妇们的表率,带头跟她搞好关系,为她将来封后造势!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徐夫人嘴唇哆哆嗦嗦,踉跄着后退两步。
    她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她不是还在宫外吗?要不,要不我派人去给她送点儿礼?咱们前阵子新得了一对黄金玉如意,不如——”
    “蠢货!你以为南家稀罕咱们那点宝贝?!”
    徐越山气得捶桌。
    他撩袍落座,一口气喝完一大碗冷茶:“今非昔比,如今长安城不是沈皇后说了算,也不是世家高门说了算,而是新帝说了算!新帝的心尖尖上藏着谁?还不就是南宝衣?!送上门给你攀附的机会,都叫你弄得鸡飞蛋打!我这前程,怕是被你毁了!”
    徐夫人面如土色,颤巍巍地给他添茶:“夫君乃是天子的得力干将,天子又怎会因为一个女人——”
    徐越山见她毫无悔意,气得端起那碗茶泼在她脸上,气冲冲地拂袖离去。
    徐夫人双腿一软,狼狈地跌坐在地。
    呆了片刻,她猛然嚎啕大哭。
    徐晚婉被爹娘的吵架声弄醒,拖着枕头过来,稚声道:“阿娘,谁欺负你啦?”
    徐夫人哭着哭着,瞧见自家女儿站在灯火下,乖乖巧巧,小脸白嫩清秀,长大了必定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
    她突然想起什么。
    她连忙擦去眼泪,连滚带爬地把徐晚婉抱到怀里:“阿娘的好婉婉……将来太子殿下那边,你可要给阿娘争口气……阿娘明日就想办法,也把你送去国子监读书……”
    徐府闹腾着。
    另一边,李家祠堂。
    李瑟瑟不敢置信:“封后?!”
    这段时间她一直被关在祠堂里。
    她在中秋国宴时闹出了天大的笑话,还擅作主张,让战争中失去父亲的孩子都到李家书院读书,害得家里平白支出大一笔开销,把父亲气坏了,罚她在祠堂抄写佛经闭门思过。
    一盏绛纱灯立在角落,光影幽暗,隐隐绰绰地照出无数牌位。
    绛纱灯下坐着一个少女。
    小脸刚好隐在纱幔投落的阴影里,跷着二郎腿,正着嗑瓜子儿,腰间和腕间悬挂的金铃随着嗑瓜子的声音发出清脆声响。
    李瑟瑟坐在不远处的床榻上,双手紧紧抓着棉被:“南宝衣何德何能,居然能被封为皇后?!天子,天子他是那样的好,每次远远见到,我都会情不自禁地被他征服……每次听说他的赫赫战绩,我都会特别崇拜感动……他那样好,她怎么配得上?!我不服!”
    白皙的手背青筋暴起,她满脸不甘心。
    绛纱灯下的少女吐掉瓜子壳儿,轻嗤:“不服又如何?你还能杀了她不成?”
    说到“杀”字时,少女拿瓜子的手有些不自然,投落在面颊上的睫毛阴影也飞快扑闪了一下。
    也是与五行八卦打交道的人。
    她知道有的人被天道庇佑,凡所伤她者,必死无疑。
    可她与冷宫里的那个女人达成了交易,她必定要取南宝衣的性命,而她不肯损伤自己的命格,便偷偷过来怂恿李瑟瑟。
    “杀了她?”李瑟瑟呢喃,秀眉微微蹙起,“我,我从未杀过人。”
    “你若不敢,借别人的手也是可以的。”少女嗓音带笑,“她得罪的岂止是世家,不是还有寒门吗?世家向皇权低了头,可寒门子弟铁骨铮铮岂肯轻易臣服,若是有人煽风点火……当初宫中品评,她折辱寒门子弟的那些话,可都还历历在目呢。”
    ,
    寒门不会叫娇娇受委屈的,娇娇寒门有人

第242章 他身边的位置,只能属于她

    绛纱灯的火光跳跃着,被四角垂落的红绿绸缎折射出异色的光影,打在少女天生微翘的唇角,她字字句句带着蛊惑,宛如恶鬼的呢喃。
    李瑟瑟抓住棉被的手紧了又紧。
    良久,她忐忑道:“我出身书香门第,我父亲更是寒门之首,万一被人察觉,是我在其中煽风点火……”
    少女轻笑。
    笑声几多轻媚,伴随着悦耳的金铃声,像是长夜里的魅鬼。
    她娇声:“南宝衣作恶多端,除掉她,不仅造福于江山社稷,更是积德行善的好事,你怕什么?事成之后,世家,寒门,以及全天下的百姓,都会感激李姑娘的大恩大德呢。”
    李瑟瑟沉吟。
    只要除掉南宝衣,所有人都会感激她。
    将来天子清醒过来,认清了南宝衣的妖女身份,也会明白她的好。
    天子清贵神武,绝非南宝衣可以染指的。
    他身边的位置,只能属于她!
    李瑟瑟终于下定决心:“你说得对,除掉她,是为了江山社稷,也是为了天下苍生!哪怕双手染血,我也是绝对正义的那一方!霍姑娘,你只管告诉我,我具体应该怎么做!”
    绛纱灯的灯芯跳跃着,似乎明亮几分。
    少女的唇角深深弯起。
    ……
    秋日清晨,白露凝结于草木之上,琉璃窗起了薄薄一层雾。
    罗帐里充斥着芙蓉香。
    “压着头发了……”
    南宝衣哑着小嗓子,使劲儿从萧弈手臂底下拽出一缕青丝。
    锦被滑落。
    少女只穿着一件小小的墨绿色丝绸抱腰,细细的系带平添纤弱,墨绿色泽衬得肌肤白皙幼嫩,淡粉深红的印记**般朝锦被深处蔓延,令人浮想联翩。
    萧弈睁开眼。
    许是昨夜睡得晚,他凤眼里残留着几道红血丝。
    视线触及到她带着吻痕的锁骨,他又慢慢移开。
    平稳了一会儿呼吸,他才坐起身,轻抚她纤细的后背,又理了理她散落在背后的青丝:“今日怎么醒的这样早?”
    因为南宝衣的缘故,他昨夜也留宿在了南府。
    南宝衣揉了揉眼睛:“要去探望祖母,想陪她一起用早膳,二哥哥也一起吧?”
    萧弈点点头。
    侍女伺候洗漱的时候,南宝衣握着巾帕,突然道:“二哥哥,我想带祖母回锦官城。”
    萧弈正整理腰带。
    闻言,他诧异地望向她:“回锦官城?”
    “想回故乡过年。”南宝衣弯了弯眼睛,“离开这么久,祖母定然十分想念锦官城,也十分想念那座祖宅。二哥哥,其实我也有些想念那座城了。”
    与二哥哥结识相爱于那座城。
    怎能不想念呢?
    萧弈沉吟片刻,道:“入秋之后天气寒凉,行路多有不便,不如等明年春暖花开时,我陪你一块儿回去。还有小阿丑,她还从未见过锦官城,也带她一起。”
    南宝衣惊喜:“当真?!”
    萧弈笑着走到床榻边,揉了揉她的脑袋:“君无戏言。”
    ……
    一场秋雨一场寒。
    已是深秋时节了。
    长安城郊,濛山。
    蓝天高远,层峦叠嶂间已是霜林尽染,从山间小路走过,但见草木零落野果峥嵘,溪水流速缓慢,隐约可见灰黑色的小野鱼正栖息在水底。
    溪水边的枯叶忽然被人踩碎,惊得那野鱼倏然钻进了石头底下。
    踩过枯叶的少女,背着竹篾编织的背篓,容色清秀白净,穿今秋新染的柿色麻裙,正俯身拾起一颗形状规整的松塔。
    她低头嗅了嗅松塔的清香:“她当真去拜访那些读书人了?那些话,也是她亲口说的?”
    褒衣博带的少年跟在她身后,脆声道:“季先生,我可是您的亲传弟子,我还能骗您不成?汪兄和刘兄他们,都在为当初宫中被羞辱的事情生气,被李家那姑娘一怂恿,纷纷答应重阳那日,去街上游行示威。
    “他们不仅要求天子顺应民意交出南姑娘,还准备在城中题写横幅,张贴在南家钱庄的门口,叫百姓们一起抵制南家钱庄和南家蜀锦铺子。事情已经开始策划,听说集结了上百位寒门读书人,就等着重阳节呢。”
    少女长睫低垂,睫影斑斓,看不出瞳中情绪。
    她把松塔放进背篓,转身往书院方向走:“替我备上几份厚礼,我要下山一趟。”
    “您要去哪儿?如今咱们书院好不容易恢复鼎盛,您可不能乱来呀!”
    “我自有决断。”
    少女处事果断,少年不禁敬慕地注视她的背影。
    他家的女先生,父亲曾是寒门之首,却因为所嫁非人,落得个家族败落书院荒芜的下场。
    可是才不过短短两年,女先生就重新振作起来。
    她凭借过人的胆识,重新开始经营书院,虽然是女儿家却满腹才华,叫那些年轻郎君心服口服,心甘情愿地尊她为先生。
    她还减少束脩,叫那些读不起书的穷孩子也能进书院学习。
    他便是其中之一。
    少年眼睛里满是光彩,连忙去追季蓁蓁:“季先生,你等等我呀!我与你一起!季先生品格高洁,想来与您交好的南姑娘必定也不是俗人!”
    ……
    玉楼春。
    高阁雅座,容色端方严肃的青衣郎君安静地端坐着。
    他捧着一盏茶,认真地盯着戏台子。
    扮演南五的青衣花旦,正声情并茂地演绎着她所经历的种种。
    种种委屈,种种艰辛,种种身不由己……
    看到金雀台上,她被千军万马骂作叛徒,青衣郎君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捧着茶的双手也忍不住发抖:“太感人了……”
    不远处。
    寒烟凉和南宝珠悠闲地倚在扶栏边。
    南宝珠好奇:“这周家的大郎君,每天都要来看这出戏,都已经连看五场了,看不够嘛他?”
    寒烟凉抽着烟,轻哂:“堂堂八尺男儿,也好意思哭成这个德行,亏他从前还是位高权重的尚书,也不嫌丢人!”
    两人兀自嘀咕。
    周霆声只专注地盯着戏台,直到这场戏落下帷幕,才慢慢垂下头。
    手中的茶早已凉透。
    他盯着碧青的茶汤,脑海中掠过去年的事。
    那时,南宝衣还在为沈皇后做事,带头去抄了陆家。
    他拦在她的马前,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愤怒地摔了官印,对着她掷地有声:
    ——奸佞当道,我周霆声,羞于和你这种人为伍!自今日起,我便辞了这官!朝中奸佞一日不除,我周霆声,便一日不入朝堂!

第242章 他越看,越是喜欢

    后来,他带着被她羞辱过的寒门子弟,亲自登临南府,在她的祖母面前说她的坏话、指责她的不是,害她跟南家断绝关系。
    却原来……
    是他误会了她。
    他自诩刚直不阿,却用了那么卑鄙的手段,对付一个孤身犯险、背负重担的少女。
    他,不如南宝衣。
    周霆声仰起头,眼睛早已湿润泛红。
    他强忍泪水,声音极轻:“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还想为她做点什么。
    周霆声左思右想,决定走一趟寒门。
    ……
    梧桐小巷。
    这里是寒门读书人集中居住的地方。
    今日,小巷子口同时驶来两辆青皮马车。
    季蓁蓁跳下马车,诧异地瞧见周霆声也来了。
    她略一颔首,径直往巷子里走去。
    周霆声跟上她,目不斜视:“季先生为何来此?”
    季蓁蓁微笑,步态沉稳端庄:“为故人而来。”
    “巧了,周某也是。”
    ……
    南府。
    南宝衣已经在南家待了大半个月。
    萧弈每日去宫中处理政务,下朝之后便会带着堆积成山的奏章过来,一边陪着她,一边处理国事。
    南宝衣提着紫檀木食盒进来,一眼瞧见正襟危坐批阅奏章的男人:“二哥哥整日早去晚回的,也不嫌辛苦……”
    萧弈提笔蘸墨。
    不过是早去晚回而已,算得了什么?
    南宝衣跪坐到他身边,挽袖为他添了半盏茶,又取出紫檀木食盒:“才探望完祖母,回来的时候,想着今日是重阳节,就亲手做了些重阳糕。二哥哥忙了这么久也该饿了吧?”
    她打开食盒。
    萧弈望去,重阳糕排列成花,每一只都雪白松软,面皮上还点缀着几朵金色桂花,看着便叫人高兴。
    他挑了挑眉:“你‘亲手’做的?”
    南宝衣正儿八经地点点头:“我吩咐余味做的,然后亲手把它提了回来。四舍五入地简化一下,便是我亲手做的呀。”
    萧弈沉默。
    四舍五入,还能这么用?
    南宝衣已经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块,递到萧弈唇边:“闻着就很香,二哥哥尝尝?”
    萧弈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入口松软,糯米的粉糯和桂花的馥郁融合得很好,似乎揉了栗子粉,吃起来还有栗子的香甜。
    他违心夸赞:“南娇娇的手艺……嗯,又精进许多。”
    他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枝茱萸果:“我也给你准备了重阳礼物。”
    他把茱萸果簪在南宝衣的云髻上,红艳艳的小果子,衬得小姑娘花容月貌,十分娇俏喜人。
    南宝衣弯起亮晶晶的眼睛,情不自禁地捧起小脸,歪了歪头:“好看吗?”
    萧弈点头:“好看的。”
    他看了这许多年,却还是看不腻。
    越看,越是喜欢。
    他抱住南宝衣,情难自禁地吻了吻她的眉心。
    余味从外面进来,看见的便是这一幅情景。
    郎才女貌,岁月静好,莫不如是。
    她看得十分高兴,连笑容也深了些。
    南宝衣余光瞅见她,连忙害羞地钻出萧弈的怀抱,不自然地扭过小脸,匆匆捋了捋鬓角碎发。
    余味这才行了一礼,恭声禀报:“主子,那位李姑娘又登门了,随行的还有她的父亲李山长,说是街上出了大事,非见您一面不可。”
    萧弈不悦:“又是她?”
    余味颔首:“这次的事,似乎与寒门有关。父女俩待在前院不肯走,说您若是不去亲自处理,恐怕会闹出人命。”
    萧弈厌烦地揉了揉额角。
    正要拒绝,南宝衣却来了兴致:“二哥哥自打登基以后,就只顾着对付世家,却未曾好好安顿寒门,不如借着今日的机会,去瞧个究竟。正好我对李瑟瑟也很有兴趣,我也想知道她究竟做了什么好事。”
    她说着,脑海中掠过昨日的事。
    昨日二哥哥去了宫中。
    周霆声亲自登门找她,与她说了许多话。
    ——去年的事,是周某误会南姑娘了,特意来向南姑娘赔不是。知道南姑娘不缺银钱,因此带了两支罕见的四百年野山参作为道歉礼,还望南姑娘不计前嫌,不要怨怪周某。
    也是高门公子。
    却不顾身份,为了心中的愧疚而朝她深深作揖。
    果然无愧于刚直不阿的名声。
    季蓁蓁也来了。
    昔年被一连串事情打击到消沉自闭的少女,如今俏生生站在那里,内敛而自信,柔弱却又强大,她再也不是濛山书院山长的女儿,她自己就是山长。
    她送她满满一竹篮的东西。
    不仅有她亲手做的柿子饼,还有她从山中挖来的花生。
    “好柿花生,寓意好事发生!”她的眼睛里满是光彩,“小道长,好久不见!”
    南宝衣很感动,便和她一起坐在廊庑下吃花生。
    季蓁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她知道李瑟瑟在重阳节那天为她准备了怎样的“惊喜”,也知道季蓁蓁和周霆声,早已暗中替她搞定了一切麻烦。
    他们两人舍下身份,挨家挨户地替她道歉澄清。
    他们告诉所有寒门子弟,她南宝衣是清清白白的,郑重地请求他们重阳节那天,不要闹事,更不要伤害她。
    这份情谊,是她今秋收到的最温暖的礼物。
    朝闻院书房,南宝衣慢条斯理地吃着重阳糕,娇美的小脸上,浮着温柔而又意味深长的笑容:“二哥哥,咱们去前院吧?”
    萧弈拿手帕为她擦了擦嘴角。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丹凤眼中突然掠过一抹凛冽,宛如利刃即将出鞘时的寒光。
    他微笑:“好。”
    ,
    么么哒,晚安安

第242章 南宝衣,可真碍眼

    来到前院。
    李瑟瑟端坐在案几后喝茶,听见外面侍女们的请安声,抬头望去,便瞧见萧弈牵着南宝衣的手,慢悠悠跨进门槛。
    秋阳静谧。
    新帝穿绛纱袍,南宝衣穿一袭嫩莺黄的罗襦裙,两人皆都神姿秀彻,跨进门槛时,新帝还下意识地看了眼身侧少女的绣鞋,像是生怕她被门槛绊倒。
    他们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李瑟瑟情不自禁地捏紧茶盏。
    新帝来自偏僻的锦官城,以养子身份一步步走上高位,最后不仅登基为帝,甚至还荡平了有叛逆之心的江南王,这份功绩堪称难得的明君。
    偏偏他还生得那么俊美,比她见过的所有男儿都要好看。
    这般郎君,就该配她这样的天之骄女。
    话本子上都是这样写的,出身寒门却满腹诗书的少女,因为单纯和骄傲而被位高权重的天子所注意,他们慢慢相爱,一起冲破无数阻挠,最后他坚定地立她为后,从此专宠一生……
    李瑟瑟浮想联翩,甚至连他们的儿子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
    正心旌荡漾难以自抑之际,她瞥见南宝衣娇美的小脸,才勉强按捺住那份悸动。
    南宝衣,可真碍眼。
    她起身,优雅地向萧弈行礼:“瑟瑟给陛下请安。”
    李山长跟着起身行大礼。
    心里却有些紧张。
    他本不愿面见天子,可瑟瑟说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只要他帮忙请天子去街上,就能让南宝衣彻底身败名裂,让南家在长安再无立足之地。
    他想着,只要瑟瑟当了皇后,那么李家说不定也能像当初的南家那样,从卑贱的寒门一跃而成世家高门,从此成为长安政权的新贵。
    他何必再做教书育人的清苦活儿,他也能步入朝堂封侯拜相,他的儿子也能像南家那两个儿子一样,成为前程锦绣的青年才俊……
    萧弈声音淡淡,打断了父女俩的浮想联翩:“请朕来,何事?”
    李瑟瑟抬起头,恭声道:“今日重阳节,本该是登高祭祖的日子,只是寒门却出了大事。陛下爱民如子,不知可否移步长安大街上,为我寒门子弟指一条明路?”
    南宝衣微笑:“不知出了什么大事?”
    李瑟瑟本不想跟她说话,又怕萧弈觉得她小气,于是道:“与南姑娘有些关系。当初御花园中,南姑娘身为中正官,却做不到公平公正地品评我寒门子弟,令他们十分心寒。如今重阳节闹事,也不过是想向南姑娘讨一个公道。”
    她满脸正气凛然,朝萧弈恭敬跪下:“恳请陛下移步长安大街,倾听我寒门子弟的声音!陛下英明神武,定然不会辜负子民!”
    她深深低头,却刻意挺直了脊背。
    她的容色和身段虽然不如南宝衣,但她相信新帝绝非以貌取人的庸俗之人。
    新帝看见她如此不屈不挠的模样,一定会被她打动的!
    而且她的脖颈修长白皙如天鹅,是她浑身上下最好看的地方,她今日特意穿了领口宽大的襦衣,她这么低着头,新帝一定能注意到她的颈子!
    萧弈盯着她,凤眼幽深。
    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也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玩清高。
    而且那衣领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露出一大节颈子?
    好像鸭脖子。
    看起来就很好捏断的样子,真想捏断她的鸭脖子啊……
    他按捺住动手的冲动,望向南宝衣。
    南宝衣微笑着眨了下左眼。
    只一个眼神,萧弈便知道她已经暗中搞定了一切。
    他这才温声:“既如此,朕便去街上瞧瞧好了。”
    李瑟瑟喜不自胜,连忙爬起来:“陛下请!”
    出行的青纱长檐车与天枢侍卫队早已恭候在府外。
    南宝衣和萧弈登上了车。
    李瑟瑟盯着那辆华贵的描金长檐车,忍不住暗暗高兴。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也能与天子同车。
    天子的车驾,可真是精致漂亮。
    等到了大街,那些百姓瞧见她与天子共乘一车,说不定还会认为她是受宠的宫妃,那将是何等体面!
    她矜持地理了理发髻,才优雅地挽起裙裾。
    正要登上长檐车,却被余味拦住。
    余味如今是南宝衣身边的一等大宫女,很有上位者的风范。
    她盯着李瑟瑟,温声:“这辆车是我家姑娘的,我家姑娘爱干净,不喜欢与外人同车。”
    荷叶等随行伺候的侍女,也忍不住掩袖轻嗤:“就是,什么人呐,瞧见马车就往上冲,好像一辈子没坐过这么好的马车似的……也不问问人家愿不愿意跟她同乘一车……”
    李瑟瑟僵在原地,脸颊一阵阵发烫。
    南宝衣弯着眉眼,吩咐道:“启程吧。”
    队伍浩浩荡荡地往街上走了。
    李瑟瑟被马蹄扬了满脸的灰,恨得使劲儿揪住手帕,却也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上她家那辆破旧的小马车,去追天枢车队了。
    长街繁华熙攘,商铺酒馆旗幡招展。
    李家的小马车终于追上来时,南宝衣正和萧弈坐在街头的茶摊上悠闲吃茶。
    李瑟瑟跳下马车,举目四望,街上百姓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寒门子弟。
    说好的请愿游行,说好的题写横幅,说好的煽动百姓砸了南家的商铺,如今却一点儿迹象也没有!
    那些答应她过来请愿的人,竟然一个也没有到场!
    南宝衣放下茶碗,捧着无辜的小脸:“李姑娘,你说寒门子弟正在请愿闹事,可大街上分明一团和气。怎么,你是觉得二哥哥闲得慌,故意开玩笑溜他出来玩儿?”
    萧弈剥开一只蜜柚:“娇娇这话不对,欺君之罪,怎能归咎于开玩笑?”
    李瑟瑟面如土色,满眼着急。
    她紧紧揪住手帕,慌张地朝四周张望,然而任凭她望穿秋水,也始终找不到半个寒门子弟。
    李山长浑身发毛,推她一把,紧张地压低声音:“瑟瑟,你说你有万全之策,所以你的万全之策究竟是什么?!再这么下去,为父要被你害死了!”
    李瑟瑟双膝发软,嘴唇不停发抖。
    她呢喃:“怎么会这样……说好的一起情愿,说好的一起报复她……怎么会这样……”
    南宝衣把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尽收眼底,只觉十分痛快。
    她接过萧弈剥好的柚子肉,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丹凤眼顿时弯如月牙儿:“二哥哥,这蜜柚好甜呀!”
    萧弈见她喜欢,便叫十言把摊贩叫卖的那一车蜜柚都买了下来,由着她送人或者自己吃。
    正在这时,街头终于走来了一群褒衣博带的读书人。

第242章 对新帝和南宝衣感激到无以复加

    李瑟瑟宛如溺水之人抓到稻草。
    她连忙红着眼睛上前,也是被吓怕了,忍不住出言训斥:“你们怎么才来?!连约定的时间都敢错过,你们算什么君子?!南宝衣就在那边,快去向天子请愿啊!”
    为首的寒门郎君,只淡淡扫了她一眼。
    他很快领着其他读书人,走向那一处茶摊。
    见这群寒门子弟声势浩大,四周围观的百姓也越来越多。
    李瑟瑟激动地呼吸急促,扬起一个恶毒的笑容。
    天子才刚登基,肯定要安抚人心。
    这么多人请愿,他哪怕装装样子,也势必要把南宝衣打入天牢。
    到那个时候她身败名裂,拿绛纱灯的那个女人,一定会让她无声无息地死在天牢里面!
    什么十指相扣,什么同乘一车,什么亲手剥蜜柚,天子的所有宠爱,都会给别的姑娘!
    她迫不及待地跟上,想亲眼目睹南宝衣从云端坠落的场面。
    众人行过礼后,萧弈把玩着一只蜜柚,挑眉道:“朕初登基,朝中百废待兴,还没来得及召你们入宫说话。听李家人说,你们在街上闹事请愿?”
    为首的刘郎君笑容爽快恭敬:“回禀陛下,从未有过这种事,我等今日觐见陛下,是为了向一个人道歉。”
    萧弈见他这副模样,便也能猜到七分。
    他眼底掠过笑意,瞥向身侧的小姑娘,语气不觉温和许多:“谁?”
    刘郎君转向南宝衣:“昔日,我们把南姑娘当做叛徒和走狗,用尽卑鄙的语言,在市井间中伤南姑娘的名声……如今真相大白,我们才知道南姑娘受了怎样的委屈。南姑娘为江山社稷忍辱负重,却被我们深深伤害,今日,我等在此向南姑娘郑重道歉!”
    他率领着上百位读书人,朝南宝衣深深拜下。
    长风过境。
    他们的宽袖和袍裾招展翻飞,场面十分震撼。
    李瑟瑟惊呆了!
    怎么会这样?!
    他们不是来闹事请愿的吗?!
    为什么……为什么会向南宝衣道歉?!
    刘郎君等人心甘情愿地拜下。
    前几日,周家大郎和季娘子亲自登门,一桩桩一件件,告诉了他们当初南姑娘忍辱负重所做的一切。
    周家大郎和季娘子的品行十分高洁,他们定然不会说假话。
    更何况细细想来,确实是南姑娘的出谋划策毁了沈皇后。
    南姑娘效忠沈姜、羞辱寒门、得罪世家,都只是为了江山社稷。
    这份胸襟和气魄,令他们动容。
    亏他们还是读书人,他们根本就不如南姑娘!
    都是读经史子集的书生,有的人至情至性,甚至忍不住潸然泪下涕泗横流。
    南宝衣讪讪。
    不,她才没有那么伟大。
    说什么江山社稷,当初她根本就没想这么多,她只是……
    她偷偷瞄了眼身侧的萧弈。
    她只是,想竭尽所能地宠一宠她的心上人而已……
    被寒门子弟的情绪感染,满城百姓也热泪盈眶。
    他们中的不少人都看过玉楼春的那出戏,此时激动不已,纷纷向没看过的人宣扬南宝衣都做了哪些惊天动地的大事:
    “你们是没瞧见,最后大家被困在金陵龙宫的时候,是南姑娘哭得天崩地裂感动上苍,于是上苍降下雷电劈开龙宫,让金龟驮着他们离开暗河!”
    一个老婆婆激动得唾沫横飞,恨不能把南宝衣奉为神女。
    南宝衣呆若木鸡。
    不用多想就知道,一定是小堂姐魔改了她的戏。
    她轻咳一声,施施然站起身,朝那群寒门子弟福了一礼。
    她谦虚道:“诸位太客气了,该赔不是的人是我。当初御花园我对你们百般羞辱,叫你们受委屈了……”
    “不不不,南姑娘受的委屈才多!”
    “就是,这两年南姑娘太不容易了,想着便叫人泪流满面。”
    “……”
    街头一团和气。
    李瑟瑟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个什么情况?!
    她费尽心机搞出今天的事,不是叫南宝衣和那群寒门子弟握手言和,更不是叫南宝衣洗脱冤屈,她是要他们打起来的!
    她咽不下这口气,正想挤上前说点什么,萧弈突然咳嗽了一声。
    这是有话要说的意思了。
    人群安静下来。
    萧弈声线平静:“娇娇一直向朕进言,读书人乃是国之栋梁,何必区分贵贱?朕也认为,昔日的中正制对寒门太过苛刻,趁着今日重阳,朕决定废除中正。今后擢拔官员,将不再以门第出身为考据,单只凭才华和德行操守。”
    大雍这些年一直采取中正制的选官制度。
    可中正官一职向来被世家把持,所以世家子弟再次也能做五品官,而寒门子弟最高只能被任用为六品官,因此有“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说法。
    萧弈这番话,令在场的寒门子弟彻底愣住。
    他们呆呆看着新帝,泪水不知不觉淌落满脸,也仍旧毫无察觉。
    十年寒窗苦读……
    无数次午夜梦回,立志要为国效力,立志要收复疆土……
    可他们热爱的国家并不热爱他们,无论他们有多么才华横溢,他们始终被世家压了一头,他们的才能始终得不到发挥。
    而如今……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骤然跪下,纷纷激动得以头磕地。
    对新帝和南宝衣的感激无以复加。
    千言万语,只汇聚成一句“陛下圣明”,如携裹着雷霆之势般充满了新生的力量,反复回荡在长安的天穹之下。
    远处楼阁。
    季蓁蓁和周霆声对坐饮茶。
    俯瞰了街头这一幕,周霆声笑了笑,端正的面庞上充满神采。
    季蓁蓁遥遥凝视着南宝衣。
    见少女笑靥如花,她便也情不自禁地扬起唇角。
    昔年南家娇娇保护她,如今,也终于轮到她保护南娇娇一回。
    真痛快!
    她饮了一口茶,只觉今日的茶汤比往日更加甘甜。
    她又望向周霆声:“周郎今后,可还会入仕为官?”
    周霆声沉吟片刻,含笑摇了摇头:“我性子过于刚直,入朝为官不适合我。我更想办一所书院,也弄个夫子当当。培养栋梁之才,不也是在为国效力吗?就像季娘子那样。”
    季蓁蓁笑笑,朝他举杯。
    街头。
    寒门子弟退下之后,萧弈睨向李家父女。
    他把玩着蜜柚,似笑非笑:“十苦,欺君之罪,当如何?”
    十苦挺了挺胸膛,故意提高声音:“欺君之罪,罪当问斩!”
    ,
    时间过得好快,又是年尾啦
    谢谢这一年以来大家的支持和喜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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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介绍:
南宝衣自幼锦衣玉食娇养长大,没想到所嫁非人,落了个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重活一世,她咬着小手帕,暗搓搓盯上了府里那位卑贱落魄的养子。只有她知道,看似落魄的少年,终将前程锦绣,权倾天下。她一改娇蛮跋扈,对未来的权臣温顺谦卑百般奉承,可惜他如高岭之花,始终对她爱答不理。她终于心灰意冷打算另抱大腿,那凶名赫赫的权臣,突然雷厉风行地废了她选中的夫君,还倚在绣榻上,慵懒地朝她伸出腿,“娇娇过来,我给你抱……”【1v1,双洁,甜宠】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