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沈议潮,我怀了孩子
金陵城。
南宝衣拥着棉被依偎在榻上,半梦半醒间被活生生冻醒。
她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尖儿。
她从不知江南的冬天可以这么冷,湿冷湿冷的,烧了两个火炉放在房里取暖都没用!
她挣扎着坐起身,拿火折子点燃床头的灯盏。
寝屋逐渐亮堂起来。
她披了件大氅,正要下床灌一个汤婆子,却惊悚地发现寝屋里竟然待着一群人,吓得她险些摔下床。
她站好了,蹙着眉仔细望去。
居中那人白衣胜雪容色清隽,可不就是沈议潮,而他身边还跟着尉迟珊和一群黑脸侍卫。
沈议潮不知在她的书案后端坐了多久,无意识地把玩着日月星辰的戒指,注视她的目光安静又复杂。
南宝衣抚了抚胸口,嗔怪:“沈议潮,你半夜闯人闺房,你想用吓死我的方式来报复我,是不是?!”
沈议潮弯了弯唇。
他双手交叉呈塔状,声线淡漠:“我曾是名门沈家的公子,却被你逼得远离长安……这口恶气,我总要讨回来。”
南宝衣在榻边坐了,扫了眼尉迟珊和那群侍卫。
定然是尉迟珊动用了大小姐的特权,沈议潮才能出现在这里。
她认真道:“我和沈皇后种下了双生蛊,沈议潮,我若重伤,她身上也会出现同样的伤口。你若杀我,她也会死。”
“双生蛊……”沈议潮仍旧淡然,“不留伤口的刑罚千千万万,你想用这个来吓唬我,没用。”
尉迟珊跪坐在他身边,垂着眼帘为他斟酒。
沈议潮接过那杯热酒,闲适地饮了半口,含笑瞥向南宝衣:“过去的点点滴滴,我没齿难忘。这次你远道而来,我总得仔细招待一番才好。来人,把我的礼物拿出来。”
侍卫取出锦盒。
打开来,盒子里装着一排密密麻麻的银针,灯火下闪烁着摄人的寒芒,若是扎进肌肤,果然又叫人生不如死又不容易留疤。
南宝衣呼吸微滞。
她盯向沈议潮:“我只是劝寒老板不要跟你在一起。而你呢?洛阳城外万佛崩塌,是你的手笔。背叛朝廷和沈家,也是你的手笔。你自己做错了事,怎么能推到我头上?对亲兄长都能下狠手,沈议潮,你还是个人?!”
“纵然我做错事,那也是被你和寒烟凉逼迫的缘故!”
沈议潮猛然站起身,双手撑在矮案上,前倾的身子带出浓烈的愤怒感和压迫感。
他盯紧了南宝衣,像是盯着猎物:“我从未想过谋害阿兄,也从未想过要萧道衍的命!我知道他们的本事,我知道他们一定能活着从一线天出来!我从未背叛阿兄!”
他呼吸急促,因为过于激动,清隽的面庞染上了潮红。
似乎再也无法容忍南宝衣,他拂袖落座,冷冷道:“我知道,你总有逢凶化吉的本事。可是今夜,我不会再给你逃脱的机会,更不会听你的花言巧语,我只要你痛不欲生。上刑!”
侍卫正要动手,南宝衣喊了声“且慢”。
她护住孕肚,往木榻后退缩了一下。
盯着沈议潮仇恨的脸,她心里泛起了涟漪。
他刚刚说,从未想过要二哥哥的命。
她记得当初在盛京城时,她和二哥哥大婚,沈议潮曾卖掉了象征沈家人身份的戒指,为他们换取一份贺礼……
沈议潮或许是恨自己的,可他未必恨二哥哥。
她抱着赌博的心态,轻声道:“沈议潮,我怀了孩子。”
沈议潮正要饮酒。
酒盏凑到唇边,却忘了喝。
他僵硬地转动眼眸,缓缓盯向南宝衣。
少女面容真诚不似撒谎,于是他的视线从她的脸一路往下,落在了她的肚子上。
南宝衣适时掀开大氅,给他看微微隆起的孕肚:“五个月了,小家伙很乖,从不闹腾……却不知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当年刚嫁给他的时候,他想要个女孩儿,可我却想要个像他那样英俊的男孩儿……沈议潮,他还不知道我怀了身孕,你说他知道以后,会不会很高兴?”
楼阁寂静。
蜡烛燃烧着,偶尔发出哔啵声响。
沈议潮盯着她的肚子。
酒盏依旧凑在唇边,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滚落,染湿了雪白的袍裾却浑然不觉。
蜡泪在银盘里渐渐堆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议潮才终于回过神。
他放下酒盏,拿帕子按了按湿润的嘴角。
他恨不能弄死南宝衣,哪怕只是给她上一点酷刑叫她吃点苦也好,可是……
他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你明明不能生育……”
“也许是苍天垂怜,才赐给我这个孩子。”南宝衣笑笑,“沈小郎君,你也算孩子的叔父呢。”
叔父……
沈议潮狠狠闭上眼。
笼在袖中的双手,无意识地轻颤,像是在隐忍什么。
来自湖面的寒风突然吹开窗,刺骨的寒冷瞬间涌进内室,他束发的黑色丝带掉落在地,满头青丝无声扬起,衬得那张脸苍白而复杂。
风停时,他终于睁开眼。
他眼神晦暗,看也不看南宝衣,只是捡起发带往外走。
尉迟珊愣了愣,连忙带着那群侍卫跟上。
南宝衣目送他们的游船驶向遥远的河岸,悬着的心终于回落。
她抱住双膝,将小脸深深埋进臂弯。
明明狠得下心背叛国家,却偏偏对怀着身孕的妇人下不去手。
明明对寒老板弃若敝履,却又肯为她舍弃前程痴狂半生。
人性,真是复杂。
湖面上又起了一阵寒风。
南宝衣冻得打了个喷嚏,连忙下榻去灌汤婆子。
在窗边煮沸水的时候,她看见黢黑的湖面上,一艘小船正翩跹而来,锦衣青年站在船头,腰间悬挂着巨大的酒葫芦。
南宝衣把沸水灌进汤婆子的功夫,那锦衣青年登上了小楼阁。
灯笼的火光略有些黯淡。
青年眉眼带笑:“南家妹妹!”
南宝衣晃了晃神,丹凤眼里绽出光彩:“尉迟?!我竟忘了你也在金陵!”
当年她初到长安时,和尉迟北辰也算有过深厚的交情呢。
尉迟北辰的笑容淡了淡:“妹妹贵人多忘事,又对雍王一片情深,记不得我也是有的。”
他的目光落在南宝衣微微隆起的肚子上,起初的茫然过后,眸色更深了些:“妹妹怀了他的孩子?”
明天见鸭
第242章 从没照顾过小姑娘
南宝衣低头,抚摸过素白中衣,笑容娇甜:“他还不知道呢,好想立刻告诉他……”
尉迟垂下眼帘,睫影在俊美的面庞上勾勒出黯然。
他很快敛去多余的情绪,看了看小楼阁,又替南宝衣关拢花窗:“江南湿冷,湖心小岛比别处还要冷,妹妹怕是吃不消。明日我回禀父亲,把你接到我院子里住。”
南宝衣微怔:“但——”
“我知道妹妹顾忌男女授受不清。”尉迟坦然一笑,深邃的眉眼舒展开,依稀又是当年长安城里,那个离家千里的顽劣少年郎。
他给炉子里添了些炭:“但妹妹如今怀有身孕,在这里摔上一跤,身边连个照看的人都没有。我给妹妹挑两个丫鬟,再请个稳婆伺候。第一胎总得仔细着些,否则留下病根就麻烦了。我姨娘生我的时候便留了病根,如今……”
他低下眉眼,拿火钳捅了捅烧红的炭,没再继续说。
南宝衣注视着他。
炭火映亮了他的脸。
他轮廓英俊,那双桃花眼潋滟着浮光掠影,含着几许温柔,也含着许多伤痛,是介乎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模样。
南宝衣认真道:“尉迟,谢谢你。其实我也很想离开这里,我也是第一次怀孩子,好多事都不懂,小娃娃在肚子里踢一下,我都紧张的不行。身边有侍女和稳婆照顾,我便不那么害怕了。”
她倒了一盏热茶,递给尉迟:“对了,当初你离开长安时,说是要回家照顾病重的母亲,伯母现下身体怎么样了?”
尉迟接过茶盏:“夏秋的时候好了些,自打入冬以来,就突然卧床不起。如今拿参汤吊着命,说不定哪天就没了……”
他吹了吹茶汤,忧心忡忡。
……
尉迟走后没两天,南宝衣就被放出了湖心小岛。
她被尉迟领进一座干净清幽的小院子。
居住的厢房已经布置妥当,一水儿的花梨木家私精致古雅,衣橱里放满了今冬江南流行的袄裙,妆镜台上也准备了胭脂水粉和珠钗首饰。
尉迟挠挠头:“府里虽然富贵,可我手头能用的银钱却不多,暂时只置办得起这些……从没照顾过小姑娘,也不知道妹妹喜不喜欢……你若不喜欢,将来我攒够钱,再给你买你喜欢的。”
南宝衣抚摸过那些胭脂水粉。
西域的螺子黛、东海的珍珠粉,看一眼就知道相当昂贵。
她由衷道:“谢谢。”
好歹蹭了尉迟的好处,她按照礼数,去拜访他的姨娘。
侍女打开毡帘。
屋子里颇有些昏暗,浓厚的苦药香扑面而来。
转进内室的时候,南宝衣注意到尉迟在洞月门外停顿了片刻,才放轻脚步踏进去。
帷幕高卷。
靠坐在榻上的中年女人被病痛折磨得厉害,已是瘦骨嶙峋,手里却握着针线,还在做绣活儿。
见他们进来,她凹陷的眼睛绽出神采,连忙放下针线,拉住尉迟的手,去摸他的袖口:“天寒地冻的,怎么穿得这样单薄?我前两日才给你做了件加棉的袍子,叫侍女给你送去,你怎么不穿?”
尉迟沉默地在榻边坐了,替女人掖了掖被褥。
女人注意到南宝衣,不禁更加高兴:“北辰,这位姑娘是谁?你怎么也不给姨娘引荐引荐?”
尉迟声音淡淡:“北方的来客,沈皇后的人。”
南宝衣稍稍福了一礼。
女人怔了怔。
注意到南宝衣怀着身孕时,她脸上的喜悦化作尴尬,软声道:“我还以为,她是你……”
她替尉迟理了理领口,笑着转开话题:“我给你做了几件中衣,用的都是好料子,你带回去穿。”
“又不是没有婢女,姨娘何必亲自操劳。”
“原就是绣娘出身,这辈子,我也只能做点针线活儿。”女人温柔地抿了抿他鬓角的碎发,又笑着望向南宝衣,“北辰难得来看我,中午你俩留下来,陪我一起用膳,好不好?”
女人病得厉害。
尉迟不怎么愿意来看她。
南宝衣偶尔会来陪陪她,向她请教怎么给小宝宝做衣裳和虎头鞋,西窗下冬阳温暖,女人精神好的时候,她觉得对方的侧颜有些像沈皇后。
女人给虎头鞋缀上小珍珠,挽起一缕碎发,温声道:“南姑娘总是看我,可是因为我和那位皇后娘娘长得像?”
南宝衣点点头:“两分像。”
女人将小珍珠穿进绒线:“托了这两分像的福气,我才当了老爷的妾室。听说当年夫人进府,也是因为和皇后娘娘长得像的缘故。夫人年轻的时候就去世了,老爷这些年一直未娶。外人说是因为老爷对夫人情深难忘,可我知道,我和夫人,都不过是皇后娘娘的替代品。”
南宝衣学着她,从妆奁里挑了颗小珍珠,却怎么也穿不进绒线。
她捏着珍珠,好奇地抬起丹凤眼:“皇后娘娘和尉迟大人,究竟是怎么认识的呀?”
……
老屋檐泛着青黑,荒芜的园林里积着薄雪。
偶有飞鸟掠过,企图啄食雪地里那一串串红艳艳的小天竺果。
沈姜坐在廊下。
褪去了华贵的凤袍和凤冠,她衣饰清婉端庄,只是眉眼却过于艳丽,像是能够灼烧人心的荼蘼牡丹。
她盯着不远处的那株桃花树。
上百年的老桃树了,枝干粗壮遒劲,冬日里光秃了枝桠,枝梢上落了一层薄雪,压得重了,漆黑的枝干便发出一声脆响,折断在雪地里。
白茫茫的雪景模糊了视线。
依稀之中,她眼前浮现出那年的春暖花开。
她在江南遇到了擅长抚琴的昭奴,却因为嫁人的事和他产生分歧,她独自跑到街上招惹男人想叫他吃醋,却忘记了这里不是长安。
她运气不好,招惹到了尉迟家族的嫡长子尉迟卿欢头上。
因为容貌太盛被对方一眼相中,招惹不成反而被他带走,囚禁在这座偏僻的园林里,他甚至每日都要来幸她。
或在窗前,或在那株桃花树下。
那十七个日夜,是她这辈子度过最漫长的光阴。
她记得裙钗凌乱,裙裾高卷到腰间,赤着细背被抵在桃花树干上承欢,是怎样的滋味儿。
第242章 叫姐姐受了那么大的屈辱
树干很粗糙。
桃花纷纷扬扬宛如春雪。
那时她无数次仰起头凝视天空,看见的却是横斜交错的桃花枝桠,它们把蓝天分割成破碎的镜子,一面又一面,清晰映照出她不堪入目的模样……
“府里没能找到姜姐姐的身影,便猜到姐姐在这里。”
一道低沉带笑的声音,突然从长廊一端传来。
尉迟长恭革带马靴,外面不伦不类地套着件儒生的袍子,挽着白狐狸毛斗篷缓步而来。
他亲自为沈姜披上斗篷,余光清晰地捕捉到她眼底的波澜。
他心脏钝痛,递给她一只盛满热酒的囊袋,顺着她的视线望了眼老桃树,假装不在意道:“姐姐还记得当年?都过去二十多年了,那么痛苦的记忆,姐姐还记着作甚?”
沈姜打开囊袋,仰头饮下烈酒。
白皙的面颊浮上潮红。
她抬袖擦去酒渍,讥笑:“越是痛苦,我就越要记得。美好和顺遂,只会令人停滞不前。督促人往前走的,是仇恨更是野心。长恭,没有昔日的尉迟卿欢和萧煜,就不会有今天的沈皇后。”
尉迟长恭悄悄紧了紧双拳。
他垂着眼帘,小声道:“当初年少,救不了姐姐……叫姐姐受了那么大的屈辱……”
那时他还年少,正是孺慕兄长的年纪。
听说兄长得了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当成宝贝私藏在东园,不许任何人靠近,他心中十分好奇。
他跟踪兄长,果然在这座园林里发现了那个美人。
他从未见过那等绝色。
他趴在墙头,看着美人被兄长欺负得哭泣咒骂,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于是等到在兄长走后,他偷偷溜进园林,跟美人姐姐说话。
一来二去的,他和美人姐姐渐渐熟悉,他给她带江南的桃花酥和春饼,也给她表演舞剑解闷儿……
尉迟长恭回忆着,情不自禁地抚上唇瓣:“我记得,咱们认识的第十天,你突然亲了我……你说你想离开,求我给城中那位琴师捎信,告诉他你被关在这里……”
沈姜哂笑。
她偏头看向尉迟长恭:“当时就看出你喜欢我,于是用那个吻欺骗了你。最后害死你的兄长,你可怨我?”
“不怨。”尉迟长恭不在意,“是阿兄做错了事,怎能怨姐姐?”
园林里飘起了细雪,寒风四起,更添清寒。
尉迟长恭提议:“外间天寒,姜姐姐,咱们回府吧?”
沈姜扶着他的手跳下扶栏。
尉迟长恭低眉敛目,为她系好狐毛大氅的系带,又仔细为她拂去鬓角细雪:“其实当年,我知道你不爱我,也知道那个吻只是敷衍……可我心甘情愿被你利用。过去,现在,将来,始终心甘情愿。”
他没再唤“姐姐”。
带着粗茧的指腹,停留在沈姜饱满嫣红的唇瓣上。
他瞳孔漆黑,忽然向前迈出半步,更贴近沈姜。
他将沈姜困在他怀里和扶栏之间,低头注视这个连岁月也不忍伤害容颜的美人,她如今走投无路,而他再也不是当初的小少年,他已经能为她撑起一片天。
他喉结滚动,哑声:“沈姜……”
尾音缱绻。
他轻轻捏住沈姜的下颌,终于按捺不住地吻向她的唇。
沈姜淡漠地推开他的脸。
她掀起眼皮,似笑非笑:“本宫对尉迟家的男人没兴趣。”
说完,径直离开了东园。
寒风撩起她绯色的裙角,她腰肢纤细步履坚定,一步一步,像是踩在九重宫阙的御阶之上,端庄而又霸道。
尉迟长恭目送她远去,臣服之意更甚。
他恭敬地深深作揖。
……
寝屋。
南宝衣听着过往的故事,丹凤眼里满是惊讶:“沈皇后竟然还有过那种遭遇?!她该恨死尉迟卿欢了吧?!”
女人压低声音:“当时我只是府里的小绣娘,依稀听说皇后娘娘后来报复回去了,尉迟卿欢被她五马分尸丢进了江水,死状十分凄惨。所以后来,才由老爷接管了尉迟家族。”
南宝衣听得心惊胆战。
论起狠来,还是沈皇后狠呐!
她正出神,女人捂着手帕虚弱地咳嗽起来,本就憔悴的面容更显枯槁。
女人勉强笑道:“今日便到这里吧,明天我再教你怎么给虎头鞋串珠。”
南宝衣谢过她。
从屋里出来,却看见尉迟北辰站在廊下,两肩覆着一层薄雪,也不知站了多久。
她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毡帘,好奇:“你怎么不进去?伯母说你这阵子鲜少来看她,她很想你。”
尉迟北辰垂下眼帘。
过了片刻,他拍去肩上的雪,转移话题道:“过两日就是除夕,我陪你吃年夜饭守岁?”
南宝衣盯着他。
尉迟避开她的目光,只望向院中落雪,垂在腿侧的双手不自觉地颤抖,像是在努力地逃避什么。
是害怕看见日渐枯槁的母亲吗?
南宝衣安静了很久,道了声“也好”。
她又道:“对了,你经常去前院,可有打听到北方的消息?”
尉迟送她回厢房:“萧道衍不顾朝臣反对御驾亲征,再过几天,军队就要抵达江北。父亲和沈皇后那边没闲着,已经派遣军队驻扎在了江岸边。想来等开春的时候,双方免不了一场恶战。”
他果然来了……
南宝衣满心欢喜。
她仰头望向尉迟:“你能不能派人,帮我送封信给他?你放心,就只是报个平安而已,不会妨碍江北和江南的战事。”
她的丹凤眼亮晶晶的,提起那个男人时,总是格外雀跃爱慕。
尉迟拢在袖中的手隐忍地握紧,面上却带着笑:“好。”
第二天,他拿到了南宝衣的信。
他答应着找人送去江北,转头却独自坐到院子里的梅花树下,拿一把小剪刀,慢条斯理地裁开了信封。
花草信纸十分精致,还细细熏了山水香,大约是萧道衍喜欢的味道。
宝衣妹妹的簪花小楷别致风雅,一勾一画都是情意,写满了整整五张大纸。
他安静地读着,几朵梅花掉落在花草纸上也浑然不觉。
信里不只报了平安,还倾诉了她两个月以来的思念。
信尾还说,等到来年草长莺飞杏花微雨时,想与他共游江南……
“公子!”
侍女忽然踉踉跄跄地奔过来,哭着跪倒在尉迟跟前,撕心裂肺地拽着他的衣袖:“公子,姨娘没了!”
新的一周啦
第242章 我这辈子,没法儿再爱上别的郎君
因为临近除夕,所以女人的葬礼没有大操大办,简单入殓之后,就被葬去了城郊。
尉迟没掉眼泪,从容地安排了那场朴素的葬礼,从容地扶着姨娘的棺木入土为安,表现得坚韧又顶天立地。
只是除夕这天,南宝衣却没瞧见尉迟。
她来到他姨娘生前的寝屋。
推开屋门,房中昏暗,昔日苦涩的药味儿消散许多。
尉迟坐在床脚边,盯着床上那一沓厚厚的鞋垫发呆。
她走过去:“尉迟?”
青年扯唇,指了指鞋垫:“她生前最后几天,一直在为我缝制这个,这么多鞋垫,我穿到死,也穿不完吧?”
南宝衣沉默。
“她是个绣娘,没有争宠的本事,在府里总被欺负。我不愿意她伏低做小,想立下功勋好叫人对她刮目相看,也让她母凭子贵一回。于是我北上长安,试图偷到北地的军事布防图。可我不知道,父亲的心上人是沈皇后,哪怕我拿到布防图,也无法为姨娘争宠。”
明明是个八尺男儿,言语间却带着江南的温柔。
南宝衣倒了一盏热茶放在他手边。
尉迟抬手遮住双眼:“我从长安回来以后,姨娘日渐病重,每天只能靠参汤续命。我伺候在房里,看着她一点点消瘦一点点枯槁,像是腐烂的丁香花。
“我渐渐来得少了,直到最后再不愿意踏进她的屋子。只要看不见她,我便觉得她也许正在痊愈,也许我下一次来的时候,她正面色红润地坐在屋檐下晒太阳,笑着与我说谁家新添了小孙子。
“宝衣妹妹,今夜是除夕,府里那么热闹,到处张灯结彩……可我的姨娘却死在了旧年年尾,因为她是个小妾,所以我连一盏白灯也不能为她点……”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悄然化作哽咽。
南宝衣伸出手,无声地搭在他的肩上。
尉迟抓住她的手,突然抱住她。
他抱得那么紧,像是溺水之人抓到浮木。
他伏在她的肩上,伴随着远处传来的爆竹声,这一刻突然哭得撕心裂肺:“宝衣妹妹……我想我姨娘了……”
南宝衣擦拭了一下泛红的眼眶,无言地仰起头。
原来至亲刚离世时,并不是人最痛苦的时候。
离世之后的日日夜夜,那一场场睹物思人,那最不经意时突然涌出来的回忆,才最叫人心如针扎,生不如死,密密绵绵。
……
正月初六的时候,金陵终于放晴,久违的阳光落在园林草木上,侍女们欢喜地抱出棉被晾晒。
南宝衣坐在窗下,陪尉迟下棋。
她算是看出来了,尉迟是个庶子,在府里的地位远远不如尉迟长恭膝下的那两个嫡子,江左的高官世家前来拜访,根本就不带搭理他的,所以哪怕是繁忙的新年,他也仍旧空闲。
她走了一步棋:“说起来,我上回托你送出去的信,可有送到二哥哥手里?”
尉迟捏着暖玉棋子,指尖停顿。
那封信,后来被他烧了。
他只有宝衣妹妹了,他不想宝衣妹妹和萧道衍在一起。
他假装无事地落子:“那人去了江北,只是始终没有消息传回来。我估摸着,大雍那边查的严,那封信或许没能送到萧道衍手里。又或者……他收到了信,却不愿意回复。”
南宝衣捏起一枚棋子。
她抬眼望向尉迟,青年也正凝视她,微挑的桃花眼潋滟着情意,像是游动着轻灵的小鱼,比三月的春水更多几分温柔。
这一刻,南宝衣什么都明白了。
她把棋子放回棋篓,一声不吭地收拾起没下完的残局。
尉迟怔了怔,连忙握住她拣拾棋子的手:“宝衣妹妹——”
“放开!”
南宝衣挣开他,丹凤眼像是燃烧着火焰:“你私自扣下了我的信,对不对?尉迟,我信你,才把信交给你。你口口声声说帮我,私底下却行事刻薄,你说要与我做朋友,这算哪门子朋友?!”
少女顾忌着肚子里的孩子,平时从不生气发脾气。
此刻她寒着俏脸,起身就要往外走。
尉迟面色仓皇,连忙追上去拉住她:“我错了,是我嫉妒他的缘故,才不肯把信交给他,妹妹别生气——”
南宝衣不搭理他,仍旧要走。
尉迟着急,连忙握住她单薄的双肩,把她抵在屋檐下。
英俊深邃的眉眼,染着惶然失措,他舔了舔干燥的唇,努力弥补道:“我,我安排你们见面,成不成?”
见面……
南宝衣迟疑地仰起头:“当真?”
“当真!”尉迟认真点头,“再过几天就是上元节,到时候金陵城里会有游灯花会,所有百姓都要出门赏玩。趁着满城混乱,我给你们安排见面的地方……”
南宝衣知道,江岸边有军队把守。
她想逃去江北,难如登天。
但二哥哥武功好,偷偷来一趟金陵对他而言不是难事。
少女抚了抚肚子,丹凤眼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
尉迟见她如此,悄悄松了口气。
他从宽袖里掏出一块青梅糖,拉起她的手放在掌心:“听说怀有身孕的人都喜欢吃酸的,这种糖很酸,妹妹尝尝可喜欢?若是喜欢,赶明儿我去买一大包来。”
糖块晶莹剔透,雪白的糖霜里裹着一颗青梅。
南宝衣看了片刻,小声道:“尉迟,我不爱你。我这辈子,都没法儿再爱上别的郎君。”
青梅糖散发出清甜微酸的甘香,像是枝头还带着米白花蒂的小青橘子,又像是尚未成熟的一段暗恋。
尉迟低下头:“我知道……在长安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南宝衣退后两步,礼貌地朝他福了一礼,径直离开。
今日晴好。
因为再过几天就能看到二哥哥,南宝衣心情不错,再加上沈皇后暂时没精力管她,于是她干脆在尉迟府里闲逛起来。
园林里积着冰雪,几树梅君子开得洋洋洒洒。
年轻的江左俊杰们聚集在水边亭子里,正闲谈赋诗宴饮嬉戏。
尉迟珊也在其中,却忍不住往东南方向频频张望。
南宝衣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东南方向有一座被苍绿松柏掩映的石舫,隐隐可以看见白衣胜雪的郎君,如谪仙般坐在里面,黑色丝带束在发尾,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抚过琴弦,引来湖面上白鹤争鸣。
在他正对面,跪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女,对着满桌佳肴,如恶鬼投胎般大快朵颐。
南宝衣眯着眼看了半晌,不可思议:“魏楚楚?”
第242章 熟悉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
南宝衣径直朝石舫走去。
靠近了,她听见魏楚楚边吃边哭:“你背叛了沈家和朝堂,阿姑他们可生气了……我父亲说我不再是魏家的姑娘,所有人都瞧不起我……”
沈议潮始终垂眸抚琴。
魏楚楚喝下一大杯茶,打了个饱嗝儿。
她凝视沈议潮,泪水汹涌:“我想见你,可我刚出长安,就被山匪抢走了盘缠……我一路乞讨来到金陵,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沈议潮对她的眼泪无动于衷。
魏楚楚哭得更凶:“夫君,你连一个正眼都不肯给我,从前耳鬓厮磨时你说的那些海誓山盟,难道都是骗我的?你心里藏着的,是寒烟凉那个贱人吗?可你知不知道,阿兄已经打算娶她为妻,今后她就是你的嫂子?!夫君,你对不起我!”
一句“嫂子”,叫沈议潮指尖轻颤,不慎拨断了一根琴弦。
琴音嘈杂刺耳。
他按住琴弦,冷眼盯向魏楚楚:“闭嘴!”
魏楚楚哭得更凶。
昔日的高门贵女、名门夫人,看起来狼狈又憔悴。
也许是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她忽然放下所有的自尊,膝行至沈议潮身边,依赖地牵住他的袖角:“夫君,你随我回长安吧?血浓于水,父亲母亲和阿兄一定会原谅你的……
“你和新帝是表兄弟,他一定不会怪罪你,你认个罪,仍旧会是名门沈家的贵公子,仍旧会有坦坦荡荡的前程!而我,我仍旧是名门沈家的二少夫人,所有女郎都会羡慕我妒忌我……夫君,你听我的好不好?”
沈议潮垂眸看她。
少女浑浊的眼眸里,绽放出别样的光彩。
热烈又欣喜,满满都是对重新得到名利权势的渴望。
他眼底掠过的嫌弃。
当初他提起名利权势时,是不是也是魏楚楚这般神采?
当初年少无知,误以为世家望族就是真高贵,误以为门当户对就能娶到真正般配的姑娘……
那模样在烟烟的眼里,大约像极了跳梁小丑。
他一根一根掰开魏楚楚的手指头:“回不去了。”
沈家也好,长安也罢,都回不去了。
魏楚楚呆呆地看着他。
过了很久,她突然发疯般砸掉古琴,厉声尖叫:“什么叫回不去了?!你是名门沈家的贵公子啊,我是名门沈家的二少夫人啊,怎么就回不去了?!”
她揪住沈议潮的衣襟:“我不要做人人轻贱的下堂妇,我不要嫁给没用的凡夫俗子!沈议潮,当初娶我时就说了要让我当人上人,你怎能忘记你的诺言?!”
沈议潮额角青筋乱跳,厌恶地推开她。
他沉声:“念在夫妻一场,我会为你准备回家的盘缠。来人,送魏姑娘出府。”
两个侍从不顾魏楚楚凄厉的尖叫和咒骂,挟持她离开了石舫。
石舫归于寂静。
不远处惊飞的白鹤,重新飞回湖面觅食。
沈议潮临风而立,宽大的袖摆和袍裾被吹得鼓起,犹如湖面涟漪。
他淡淡道:“你来金陵多日,我却始终没有问过你,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南宝衣,我阿兄,当真要娶她?”
南宝衣站在岸边。
她注视着那群白鹤,道:“你阿兄,比你更爱寒老板。他想娶,可是寒老板并不想嫁。被你赐予了那么多感情创伤,碰一下都疼得肝肠寸断,她又怎敢风轻云淡地再去谈情?”
沈议潮唇线绷得很紧。
他没说什么,只安静地走下石舫。
南宝衣转身看他:“开春的时候,江面的冰会融化,届时南北免不了一场恶战……沈议潮,你真要帮尉迟长恭?!”
她见识过沈议潮在战争上的心狠手辣。
她不想他帮尉迟长恭。
沈议潮背对着她:“魏楚楚没有退路,我又何尝有?”
本该是最意气风发的年纪,可他的背影却透着萧索,像是枯死在深冬里的垂柳。
……
再得到魏楚楚的消息,已是上元节那日。
因为要见萧弈,南宝衣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
菱花镜里的少女娇美白嫩,小山眉犹如江南的两弯青山远黛,丹凤眼盈盈带笑,鹅黄色的罗襦裙为料峭春寒添上了一抹暖意。
她抿了抿樱粉色的唇脂,又在两颊扫了些绯色胭脂,才踏出厢房。
尉迟已经等在屋檐下,正和小厮说着什么。
转头见她出来,他眼中掠过惊艳,随即扶她走下青石台阶:“马车已经备好,咱们以赏灯的借口从后门出去,他会在约定好的城中酒楼等候。只是妹妹不能跟他走,你怀着身孕本就不便,给父亲知道我私底下联系萧道衍,他会弄死我的。”
南宝衣很理解:“你帮了我这么多,我不会害你性命。”
更何况尉迟长恭爱沈皇后入骨,她活着,沈皇后才能活着。
她留在金陵,根本没有任何危险。
尉迟又道:“对了,妹妹认识魏楚楚吧?”
“沈议潮的夫人。”
“是了。她前几日来寻沈议潮,却被赶出府。许是受了刺激,她脑子变得糊涂,把沈议潮给她的盘缠挥霍一空,昨夜天降大雪,活活冻死在了侧门。”
南宝衣怔住。
魏楚楚……
死了?
尉迟见她脸色苍白,挠挠头,连忙道:“大过节的,我突然提起这个,是不是叫你难过了?是我不好,等去了闹市,我给你买糖吃!”
南宝衣摇摇头。
倒也称不上难过。
只是有些唏嘘罢了。
马车穿过闹市,南宝衣撩开窗帘。
满街繁华熙攘,秦淮河畔花灯如游龙,尽头的千灯万盏砌成百丈高的金身笑佛,整座金陵城犹如金海,如此歌舞升平,半点儿没有战争来临前的紧张。
她小声:“如果没有战争就好了……”
尉迟驾着马车,轻笑:“妹妹怎么天真起来了?”
马车停在酒楼底下。
尉迟扶着南宝衣,踏上了四楼。
他望了眼紧闭的雕花门扉,神情有些不自然:“我,我就不进去了……我在楼下等着,妹妹说完,早些出来。”
南宝衣颔首。
尉迟下楼后,她轻轻推开门。
刚踏进门槛,一道强劲的力道重重关上门。
她被那人摁在门后,带着熟悉气味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
晚安安
第242章 令他两生痴狂
“唔……”
南宝衣避之不及。
他的吻来得热烈霸道,不许她挣扎反抗,像是要彻底掌控她。
南宝衣呼吸急促心脏狂跳,快要喘不过气时,那人才终于结束这个略带侵略性质的吻。
南宝衣双唇红润晶莹,白嫩的脸颊浮着桃花绯红。
她抬起湿润的眼睫,小脸上满是委屈:“二哥哥也不问问我这段时间过得好不好,倒是先亲上了……”
倒映在瞳孔中的年轻男人,金簪挽发,穿一袭绛色绫纹锦衣,肤色冷白,眉目高峻昳丽,腕间戴着金钏和朱红发绳,像个富贵闲人。
只是周身端肃孤绝的气息,却不是寻常富家公子能拥有的。
萧弈摸摸她的小脸:“长胖了。”
南宝衣发现他还没察觉到她的孕肚,顿时有点气:“长胖了又怎样,又没吃你家米!”
萧弈莞尔。
看见小姑娘生龙活虎还能骂人,他也就放了心。
从长安御驾东征开始,他日日夜夜都在担忧她,军队驻扎在江北时,尉迟私底下派人给他送信,请他上元节时来一趟江南,说南娇娇想见他。
帐中幕僚都不同意,他却还是孤身赴宴。
见着南娇娇安然无恙,他终于可以睡个好觉。
他低头去牵她的双手,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小姑娘穿着厚厚的夹袄,不似从前那样单薄清瘦,纤细的腰肢仿佛大了一圈。
他伸手戳戳她的小肚子:“是不是晚膳吃多了,肚子怎么鼓成了这样?你不是最爱纤瘦窈窕吗?该去去肥了。”
去去肥……
南宝衣险些呕出一口血。
她避开萧弈的大掌,不高兴地背转过身小声嘀咕:“若是去了肥,你的孩子就没了……没见过你这样当父亲的……”
萧弈怔在当场。
孩子?
父亲?
心底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他快步走到南宝衣跟前,紧紧握住她的小手,盯向她的肚子,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南娇娇……”
脑海中,走马灯般浮现出往日的场景。
去年夏秋,南承礼和宁繁花大婚。
那夜,石榴果褪去了红艳艳的榴花,渐渐压弯枝桠,他和南娇娇在朝闻院西窗下行周公之礼,小姑娘伏在书案上哭软了嗓子,脸颊比石榴花还要嫣红。
冬天的时候,他去姜岁寒的小宅院找她,小姑娘不肯叫他碰,还不愿意吃酒。
原来那个时候……
南宝衣被他盯着肚子,有点害羞。
她清晰地察觉到二哥哥的手掌心冒出一层细密汗珠,掌心的温度比往日都要灼热,指尖轻颤着,仿佛快要握不住她的手,然而他又握得那么牢,舍不得松开半分。
她仰起头。
二哥哥满脸震惊,一向威严的凤目里满是不敢置信、不知所措? 当然还有铺天盖地的喜悦。
南宝衣从未见他如此失态。
能叫这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失态至此? 她还挺骄傲。
她忍不住扬起唇瓣,抬手在萧弈耳边打了个响指:“看呆了都!纵然你盯出个窟窿,也盯不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呀!”
萧弈勉强收起情绪,怕她站累了,体贴地抱着她坐到木榻上。
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肚子:“得有六个月了吧?”
南宝衣点点头,依恋地靠在他怀中:“将来有了小孩儿? 二哥哥不许厚此薄彼……你要多爱我一点? 才不枉费我拼命生下孩子所冒的风险、所受的痛苦。”
萧弈轻抚着她的肚子? 眉眼始终带着笑。
他家小姑娘又娇气又没有安全感? 已为人妇的姑娘了? 却还害怕被小孩子抢走宠爱。
他吻了吻南宝衣的脸蛋:“咱们的孩子将来也会娶妻也会嫁人? 自有人在后半生好好爱他。所以我这辈子,最爱南娇娇。”
低哑的声音? 染着浓烈的情愫。
南宝衣鼻尖泛酸? 悄然红了眼眶? 不开心地拿小拳头捣他一下:“都是要当父亲的人了,说话还这么肉麻,叫人听见了笑话咱们……”
萧弈就势握住她的小手,亲了亲她的手背:“姜岁寒和一品红都说你受伤不能有孕,看来那群医者神棍的话,也不能全信。”
南宝衣对自己的情况也很不解。
她没往心里去,又道:“虽然不知是男是女,但二哥哥若是得空,可以提前取个名字。我这段时间翻看典籍,瞧见一个字觉得不错,可是翻到下一页,又觉得新看见的字也很好,到最后眼花缭乱,一个也挑不出来。”
萧弈点头称好。
他想起什么,从怀里取出一堆零碎物件儿:“我记得你爱吃长安的花糕点心,就给你带了些过来。还有军队南下时看见的小玩意儿,你瞧瞧喜不喜欢。”
南宝衣望去。
泥塑茶玩、菊纹手鞠球、描金鲁班锁等等,全是哄小孩儿的精巧东西,她如今已经不爱玩了。
她正正经经地板着脸端起架子,想扮做成熟的大姑娘,可是一对上萧弈认真深沉的眼睛,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弯起亮晶晶的丹凤眼,把一堆小礼物收进袖中:“二哥哥还把我当小孩子呢。”
萧弈轻笑,温柔地摸摸她的头。
南宝衣收好礼物,又关切道:“祖母身体可好?”
萧弈点点头,顺便把南广进宫问他讨要国公爷爵位的事情说了一遍。
南宝衣沉默。
她爹也不嫌脸大,居然想当国公爷……
他咋不上天。
她摇摇头,把老爹抛在脑后,捧起萧弈的脸仔细端详,眉眼弯如新月:“一品红非说二哥哥这辈子当不了皇帝,可你现在不就当得好好的?”
萧弈只是笑。
改朝换代最讲究名正言顺,阿弱虽然出身正统,可惜太过年幼,根本无法驾驭世家横行的大雍。
不如他以嫡次子的身份登天子之位,既名正言顺,又能亲自夺权世家安定河山。
南宝衣情不自禁:“年幼时盼着嫁给掌权之人,过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日子,没想到我爱慕的郎君,竟是权倾天下的帝王。二哥哥,给当年的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想象,昔年冒雨站在锦衣阁外的少年,会成为号令诸侯的天子……”
萧弈轻抚过她精致的眉眼。
当年他也想不到,那个娇气又爱哭的小姑娘,有朝一日会怀上他的孩子,会令他两生痴狂。
今天一章,明天要出门,坐一天的车再赶飞机,怕没时间写,所以留一章放在明天,后面半个月在外面奔波保证不断更,但不能保证一定两更,谢谢大家体谅,抽五十个小红包
第242章 孩子随我姓
两人依偎着又说了会儿话。
窗外渐渐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竹声,游街的花灯队伍经过酒楼底下,小孩子们高呼着追随他们远去,上元节的热闹正往北边蔓延。
街上稍稍安静时,尉迟催促着叩响了门扉:
“宝衣妹妹,时辰不早了!再晚点,会被发现的!”
南宝衣望向萧弈。
萧弈与她十指相扣,额头抵着她白嫩的额头,小声道:“我带你走。”
南宝衣闭了闭眼,睫毛因为内心挣扎而轻颤。
她也想跟他走。
分开的这些天,思念对方的从不止二哥哥一人……
她迟疑了很久,终是小声道:“我答应了尉迟,绝不叫他为难……人之所以为人,得重视自己的承诺不是?更何况渡江时天寒地冻,岸边又有军队把守,我怀着身孕很难逃走……二哥哥放心,我和沈皇后服食了双生蛊,我不会出事的。”
萧弈凝视她的双眼,相扣的手越发握紧,根本割舍不下。
“宝衣妹妹!”
尉迟高声。
南宝衣慢慢掰开萧弈的手,红着眼睛往门外走。
走出几步,她又转身小跑回来,紧紧抱住萧弈,声音已带上哽咽:“江南有很多能人异士,二哥哥若是上了战场,万万不能掉以轻心……二哥哥照顾好自己,也记得一定要想我……”
她正要走,萧弈扣住她的后脑,深深吻上她的唇。
他不擅长情话,只能把所有的舍不得、意难忘、朝思暮想,全都藏在这个吻里。
直到屋外又响起叩门声,萧弈才结束这绵长而又炽烈的吻。
他轻抚过少女的眉眼:“江南能人异士众多,我麾下却也有不少军师良将。南娇娇,七月为期,七月之内,我把江南送给你。”
四目相对。
南宝衣漆黑的瞳孔中,清晰倒映出男人势在必得的模样。
从前她总叫他隐忍,总不许他发起战争生民涂炭。
可是这一次,他已是说一不二的天子,他不再掩藏君临天下的气场,他合该是这天下的王。
她敬重他。
南宝衣弯起湿润泛红的眉眼,点点头,声音轻快:“我等着二哥哥接我和宝宝一起回家!”
再不敢耽搁时间,她快步走到雅座外。
尉迟已经等候良久。
视线落在了南宝衣的唇瓣上。
花瓣般漂亮精致的唇,色泽却比来时更加侬艳嫣红。
她白嫩光洁的脸颊浮着潮红,是世间任何胭脂也描摹不出的绝色,像是喝了酒,又像是动了情。
动了情……
尉迟目光黯淡。
南宝衣走下两阶台阶? 不解地回头看他:“尉迟?”
尉迟敛去眼底的失落? 笑着跟上她,宛如邻家少年:“答应让妹妹见萧道衍? 我没有食言吧?”
南宝衣点点头,眼神晶亮:“谢谢你!”
她又从袖中取出一只手鞠球:“送给你吧? 权且当做谢礼!”
尉迟接过。
金线刺绣菊花纹的小手鞠,不值几个银钱,却精致可爱。
他爱若珍宝。
……
回到小院子的时候,南宝衣不慎在台阶上滑了一下。
尉迟急忙扶住她,紧张地望向她的肚子:“没事吧?!”
南宝衣摇摇头。
尉迟一手托着她的腰肢,一手抓着她的手。
少女的手细软绵嫩,当年在长安时未曾握住,今夜握住? 就不想再松开。
如果,如果宝衣妹妹怀的是他的孩子就好了……
如果宝衣妹妹爱的是他就好了……
欲念在长夜里滋生,宛如黑色的灰烬重新窜起灼热的火焰。
南宝衣试着拂开他的手,却发现他宛如魔怔,死死不肯松开。
她蹙眉:“尉迟。”
尉迟回过神:“对不起……”
南宝衣沉默地理了理裙裾,抬头望去,小厅堂里灯火明光。
沈皇后不知何时来的,高髻峨峨? 华丽的紫色罗襦裙铺陈如花,手捧一盏金箔莲花宫灯,一手托腮,含笑注视着她。
她心中一突。
沈皇后是何等人精,特意在上元节来见她,莫非是知道了她私底下和二哥哥见面的事?
她只得假装无事地随尉迟进屋,行过礼后,甜甜笑道:“皇后娘娘今日也依旧美貌,我瞧着,满街的花灯都抵不过娘娘眼睛里的神采呢!”
“少跟本宫谄媚。”沈姜把那盏金箔宫灯推向她,“好歹是上元节,来给本宫的小孙儿送一盏花灯。”
南宝衣捧过花灯。
说什么上元节,除夕夜的时候怎么不见她来探望她的小孙儿?
不过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沈姜吃了一口热茶,像是说笑,又像是讥讽:“刚刚你在台阶上跌了一跤,本宫看见尉迟扶住了你。动作那般亲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新婚不久的夫妇。”
南宝衣暗暗翻了个白眼。
她没说话,尉迟的心里却掀起了波涛。
新婚不久的夫妇……
他和宝衣妹妹,看起来也如此般配吗?
他握了握双手,却觉掌心被汗湿透。
他望向南宝衣。
少女的背影窈窕有致,明明眼底藏满了鄙夷,侧脸却笑眯眯的,讨喜得很,像个谁也无可奈何的小妖女。
她捧着金箔花灯,鹅黄色的罗襦裙流转出鲜艳的色泽,宛如初春时盛放在峥嵘积雪里的第一朵娇花。
他又想起了姨娘。
靠着参片吊命,这一年来形容枯槁瘦骨嶙峋,像是一节慢慢腐烂的木头,房中永远都是苦涩的药味儿,他守着她的病床,整日整夜提心吊胆,到最后甚至不敢多看姨娘一眼,他害怕沾染那样的死气,更害怕姨娘离开他……
尚未及冠的年轻郎君,盯着南宝衣得目光越发炽热,在这一刻涌出了更浓烈的情绪。
想采撷这朵鲜嫩的娇花……
想和萧道衍,斗上一斗!
南宝衣低头摆弄金箔莲花,没注意到他的异样。
沈皇后喝着茶,把尉迟北辰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弯了弯朱唇。
她放下茶盏:“礼也送了,本宫该回去了。好好养胎,将来生的宝宝随本宫姓沈。”
南宝衣:“……??”
她一脸震惊地目送沈皇后踏出门槛。
听过跟母亲姓的,没听过跟祖母信的!
沈皇后还真是不客气……
平安到达目的地,么么哒,谢谢仙女们关心
第242章 产后护理
年初。
南地的江岸渐渐染绿,几只野鸭浮游过水面,偶尔埋头扎进水底,啄食浅游的小鱼。
已是春江水暖的季节了。
南宝衣待在后院,试着做了几套小衣裳小鞋子,来教她的绣娘嘴上像是抹了蜜:“娘子手巧,瞧瞧这小狮子头,绣得栩栩如生!娘子真有天赋!”
南宝衣注视着自己绣品。
她绣的分明是小老虎头……
侍女打起帘子。
尉迟从外面进来,褪下大氅挂在木施上,瞥了眼南宝衣的绣活儿:“妹妹绣的是马?马到功成,寓意极好。”
南宝衣抿了抿唇瓣。
她干脆收起绣活儿,抬头问道:“你今日又去前院了?”
“嗯。”尉迟在她身边坐了,从袖中取出几颗小樱桃,“路过父亲的院子,瞧见里面的樱桃树结了薄薄一层,忍不住挑熟的偷偷摘了几颗。你尝尝可喜欢?”
樱桃已经洗净,瘦瘦小小的几颗,还没熟透。
南宝衣尝着,酸的满口生津,吃着倒也舒服。
她又问道:“江左的世家高门,都在前院议事?如今局势如何?”
“金陵的那群官员,吃住几乎都赖在我家,平日里歌舞升平惯了,不怎么希望掺和战争。只是被父亲逼得紧,不得不参与。小战争也打了几场,胜负各半,还在互相试探的阶段。”
南宝衣点点头。
尉迟给她倒了一盏温水:“北地固然兵强马壮,但南方这么多年的积累也不容小觑。如果真打起来,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南宝衣分析道:“与其说南方兵力雄厚,倒不如说南方有长江之险,易守难攻。对北地不擅长水战的士兵来说,是吃亏的。”
尉迟笑笑:“妹妹聪慧。”
绣娘整理好桌案,夸赞道:“公子和娘子谈论天下局势,你来我往,好生厉害,我都听不懂呢!”
尉迟突然揽住南宝衣,笑问:“那你看我跟娘子般配不般配?像不像新婚燕尔的夫妻?”
南宝衣骤然撞进他怀里,情不自禁地竖起汗毛,浑身不自在。
她不悦地暗暗蹙眉,到底人在屋檐下,只得玩笑般推开他,嗔怪道:“呸,谁跟你般配?尉迟你也老大不小了,抓紧时间娶个心爱的女郎才是正经!”
尉迟意犹未尽。
刚刚温软满怀,那甜甜的芙蓉花香几乎能要他的命。
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万一萧道衍将来战死沙场,妹妹就成了他的遗孀,到时候我娶你……”
他被拒绝过? 再不敢直言爱慕。
只能用开玩笑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感情。
南宝衣却是无语。
……
“阿嚏!”
江北。
萧弈站在临时搭建出来的楼阁里? 突然打了个喷嚏。
顾崇山低头摆弄沙盘,轻嗤:“有人咒你死呢。”
萧弈看他一眼:“你每天不都在咒朕死?”
顾崇山挑了挑眉? 指尖捻着一串黑檀佛珠? 换了话题:“我分析了最近几场战争,起初咱们占尽上风,后来不知怎的,对方仿佛能提前察觉到咱们的阵型和埋伏? 总能及时给予咱们军队重创……”
“你的意思是……”萧弈翻开军队花名册? “咱们的人里面? 出了内奸?”
他接管大雍比较晚。
过去二十年来,南方世家有没有往长安军队里送奸细? 他不知情。
但毫无疑问? 对于野心勃勃的尉迟家族而言,奸细是必要的。
顾崇山按住他翻名册的手。
四目相对,顾崇山扯唇轻笑:“看花名册,能看出什么?在事关生死的决战来临之前,拿到对方的奸细名单,才是正经。”
萧弈走到窗边。
凭栏远眺,江面升起了薄雾,江东的山水城镇掩映在薄雾之后,浓绿淡青,像毛笔勾勒的水墨画卷。
如今已是三月。
他轻声:“再过两个月,便是南娇娇的生产的日子,届时,我要走一趟江东……”
听见“生产”二字,顾崇山神情微微变化。
萧道衍上元节的时候去了一趟江左,回来之后,就假装轻描淡写地告诉所有人:
“南娇娇怀了朕的孩子,朕直觉可能是个龙凤胎。然而朕只想要个女儿,万一她生了双龙凤胎,倒是徒添烦恼。其实朕不想要孩子的,小孩子吵起来,叫人头疼。”
他嘴上说着头疼、烦恼,然而嘴角都快要咧上天了。
顾崇山心里鄙夷着,握紧紫檀佛珠,勉强敛去那股子不爽,淡淡道:“那便提前恭祝你出师大捷了。说起来,孩子的名字可有取好?”
萧弈不大乐意跟顾崇山一个外人,讨论和南娇娇有关的事。
他简短道:“她怀胎不易,让她亲自取名。”
顾崇山:“她读的书不及你我多,怕是取不好名字。你若是不介意,不如由我来取。若是男孩儿,就叫思顾。若是女孩儿,就叫念顾,又好听又有寓意,挺不错的。”
萧弈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自己生个孩子去,别打人家孩子的主意。”
顾崇山顿了顿,反讽:“你若死在战场,我就带南家娇娇回北魏,到时候不仅有了王妃,还白捡了个小世子,好得很。”
萧弈被他气笑,懒得再搭理他,低头摆弄战争沙盘。
暗戳戳期待他死在战场上的,何止顾崇山一人。
尉迟家的那个小崽子,怕也是如此想法。
可他不仅要活下去,他还要和南娇娇白头到老。
有人叩了叩门。
萧弈和顾崇山望去,沈议绝穿着细铠,额角一层细汗,大约才从练武场过来。
他扬了扬手里的几本书:“从我帐下军医那里拿来的,陛下可能会感兴趣。”
萧弈接过。
第一本,《战马的接生日常》。
第二本,《战马分娩注意事项》。
第三本,《战马的产后护理》。
萧弈抬眸盯向沈议绝。
他说的军医,怕是军中兽医吧?
沈议绝神情端肃:“生产这种事,女人和战马想来都是通用的。听闻南姑娘再过两个月就要临盆,战场物资紧张没有书籍可以参考,陛下空闲时看看这几本书,定然受益匪浅。”
“受益匪浅……”
萧弈品着这个词。
顾崇山嘴角扬起,又不动声色地按捺住,一脸同情地注视沈议绝。
他见过萧道衍的毒舌,这老大粗给萧道衍拿这种东西,不被怼回去才怪。
果然——
萧弈在书案后坐了,叫十言传话道:“去请寒烟凉。”
第242章 他们的孩子出生啦
寒烟凉刚训练完天枢的精锐,挽着大氅进来:“主子?”
萧弈把那几本书递给她,气定神闲:“沈议绝送你的,说是将来你生产时用得着。”
寒烟凉:“……”
沈议绝:“……”
顾崇山:“呵。”
沈议绝面色惨白:“晓晓,你听我解释——”
“滚!”
寒烟凉把三本书砸沈议绝脑袋上,转身就走。
沈议绝慌忙追出去:“晓晓——”
顾崇山拾起那几本书,略微翻了翻,眸色深了许多:“她最是娇气,这种疼,恐怕受不了。”
他仅仅是看着图册,就已经受不了。
他沉默地放下几本书,转身离开楼阁。
萧弈批了几本公文。
鬼使神差的,他望向那几本书。
他迟疑着翻开其中一本。
越看,越是胆战心惊。
……
因为抱着找到奸细名单再进行战争的心思,萧弈连挂了两个月的免战牌。
春夏之交,江左榴花次第盛放。
今日微风和煦阳光温暖,南宝衣卧在屋檐下的青木小榻上,手捧一卷《诗经》,认真地小声诵读。
已经九个多月的身子了,少女深青色的襦裙宽松柔软,被风撩动,裙裾扬起,勾勒出圆润饱满的孕肚,因为这几个月养得好,她容色洁白娇美,像是皎洁无瑕的东珠,眉目间都是照人的光彩。
尉迟靠在廊柱上,听了半个时辰的诗朗诵,好奇:“这样的胎教,真的有用嘛?”
南宝衣翻了一页书,小脸正儿八经:“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听嬷嬷们说,应该是有用的。希望宝宝博学多才,更像二哥哥一些,千万不要像我爹爹不学无术——”
话音未落,她手里的书突然掉落在地。
她扶住孕肚,紧紧蹙着眉尖,神情复杂地望向尉迟。
尉迟愣了愣,惊恐地吞咽口水:“难道,难道——”
“扶我!”
尉迟满头大汗,连忙冲上前要扶她。
还没碰到少女,却有破风声骤然传来!
容色昳丽的男人风尘仆仆赶来,将少女拦腰抱起,径直往厢房大步走去。
南宝衣喘得厉害。
她抬起眼睫? 男人的下颌线条漂亮流畅,薄唇紧紧抿成了直线。
她万万没想到萧弈会突然出现,鼻尖一酸? 立刻哭了:“二哥哥……我害怕……”
萧弈亲亲她的唇,嗓音低哑而沉稳:“我陪着你。”
他算着日子? 猜测南娇娇在这几日就要生产,因此提前赶来? 没想到竟然正好撞上。
将小姑娘抱到床上,他转身要走。
南宝衣哭成一团,急忙拽住他的袖角? 哽咽不能语:“二哥哥别走……”
萧弈握住小姑娘的手? 安抚道:“我去找稳婆? 娇娇别怕。”
他踏出门槛,却见尉迟呆愣愣地站在院子里。
他沉声:“你请的稳婆呢?”
尉迟回过神。
他想着刚刚萧弈抱走宝衣妹妹的情景? 胸腔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轻声道:“已经叫丫鬟去找了,马上就到。你? 你闯进尉迟府,就不怕被人发现?”
萧弈神情冷淡:“只要你不说,谁也不会知道。”
尉迟紧了紧双手,没接话。
丫鬟很快领着稳婆匆匆赶来。
萧弈和尉迟跟在稳婆身后,也要进屋。
稳婆看了个新鲜:“你俩谁是她夫婿?”
萧弈和尉迟异口同声:“我!”
萧弈挑眉? 寒着脸睨向尉迟。
尉迟轻咳一声? 指了指他:“他,他是……我刚刚太激动了……”
稳婆慢条斯理四平八稳的:“都别慌,在院子里安安分分等着。女子分娩,血腥得很,男人看不得。看了,保管你们以后都不想再碰她。”
萧弈平静:“我必须陪着她。”
尉迟连忙点头:“我也必须陪着宝衣妹妹!”
萧弈嫌弃地盯他一眼。
尉迟讪讪,只得指了指萧弈:“那,那还是他陪着比较妥当……”
稳婆冷笑着卷起袖管:“老婆子我接生了多少妇人,也有那情深似海的,非得陪着自家妇人分娩。可惜,还没坚持半刻钟,就呕吐着离开。事后,竟然还嫌弃妇人恶心、不体面。
“下至仆妇,上至贵妇人,老婆子我就没见过生产时体面的,在鬼门关外拼了命为男方生下孩子传宗接代,却还要被嫌弃恶心、不体面,真叫人寒心。所以啊,收起你们深情款款的那一套吧,省的事后后悔!”
她转身进屋。
萧弈毫不犹豫地跟上。
稳婆看他一眼,讥讽地笑了笑,一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进屋之后,萧弈却比稳婆还要熟练,吩咐侍女准备热水、剪刀,又准备床单、参汤、止血药等物。
稳婆略感诧异:“你倒是有经验。”
萧弈表情淡淡,只紧紧握着南宝衣的手。
南宝衣疼得不停流泪,神志迷迷糊糊,听到稳婆夸他有经验,立刻抬手去捶他:“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了私生子,你是不是给别的女人接生过!”
萧弈握住她的小手:“不曾有过别的女人。”
“那你如何知道……”
“研究了几本关于母马分娩的书,略有些经验。”
“你骂我是马!你混账!”
“我没有……”
“你就骂了,你现在还学会撒谎骗我了呜呜呜……”
“……好,我不骗你就是。”
“那你承认你刚刚骂我是畜生了,我好难过呜……我的爱情像鸟儿一样飞走了……”
萧弈沉默。
合着他是怎么说都不对。
好在有他在旁边分散注意力,这一胎竟然出奇的顺利,稳婆很快就看见婴儿的小脑袋露了出来。
屋外。
尉迟站在檐下,听着屋里的说话声,阖着眼帘掩盖了情绪。
指尖无意识地握紧又松开,像是在挣扎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睁开眼。
黑色的瞳珠,晕开绯红的弧度,诡谲莫测。
他唤来心腹,低声耳语了几句。
心腹点点头,急忙奔出小院子。
屋里突然传来响亮的啼哭声。
稳婆惊喜地高声尖叫:“生了!生了!”
南宝衣还在和萧弈斗气呢,没注意竟然已经生完了!
稳婆剪断脐带,收拾干净小宝宝,小心翼翼地把她裹在温暖柔软的襁褓里,笑道:“恭喜郎君,得了位——”
话未说完,却发现萧弈坐在榻边,正低声安抚哭泣不止的小娘子。
对自家孩子毫不在意,仿佛这孩子是送的。
晚安安!!
第242章 你得不到她的
第242章 你得不到她的
南宝衣疼得精疲力竭,眼角的清泪打湿了枕巾,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低声呢喃着什么。
萧弈哄她睡下,又仔细给她擦拭小脸。
泪水和薄汗染湿了小姑娘的鬓发,那张娇美的脸蛋苍白如纸,叫他怜惜得厉害。
他俯身吻了吻小姑娘的眉心,轻声:“辛苦了……”
他轻手轻脚地放下床帐,转身在铜盆里拧了一把毛巾。
拧着拧着,他抬起眼帘,觉得自己仿佛忘了什么。
稳婆抱着襁褓,在他身后轻咳一声,喜气洋洋道:“恭喜郎君,得了位小千金!母女平安,也算是天大的福气了!”
萧弈愣了愣,转过身。
他接过稳婆送上来的襁褓,双手却有些颤抖。
襁褓里的小娃娃没有哭,像是睡着了,呼吸又浅又匀净……
稳婆拣着好话说:“瞧瞧这鼻子这眼睛,像极了郎君!郎君和夫人都生的好看,将来小女郎长大,定然也是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
萧弈认真端详小娃娃。
这就是南娇娇给他生的崽了。
小脸通红皱皱巴巴,脑袋上长着薄薄一层胎毛,一点儿也不好看。
稳婆见他面露嫌弃,笑道:“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过段时间就好了,好歹是亲骨肉,郎君可不能嫌弃……”
萧弈想起阿弱刚出生时也丑丑的,倒也能明白。
稳婆观察着他的神色,欲言又止:“虽然是个千金,但也是夫人怀胎十月生下的……郎君和夫人都还年轻,将来定然还能有嫡子,郎君可不能因为夫人生了个女孩儿,就轻视她……”
她见惯了深宅大院里的龌龊,唯恐萧弈重男轻女。
萧弈弯唇。
起初觉得小崽子很丑,看久了,倒也十分顺眼。
女孩儿也很好,将来长大了像南娇娇那样美,而他一定不会像南帽帽那样,他会尽己所能地宠爱他和南娇娇的小公主。
他取出一沓银票:“赏钱。”
稳婆惊喜接过,嘴上顿时抹了蜜:“哟,郎君出手真大方? 这赏钱? 比老婆子大半辈子挣得都要多!起初我便觉得郎君有情有义爱妻如命,果然没有看走眼!小娘子嫁给您,是祖上烧了高香哩!”
萧弈伸手碰了碰小崽子的鼻尖儿? 把她放进事先准备好的摇篮里。
他望向床帐:“听说女人坐月子辛苦? 你好好伺候着,伺候好了? 将来还有重赏。”
正说着话,尉迟进来了。
他好奇:“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稳婆笑着贺喜:“母女平安!”
宝衣妹妹生了个小公主……
尉迟点点头,也正儿八经地给了赏银:“好好伺候,月子期间的补品参汤、老母鸡汤一样也不准缺!”
稳婆接过赏银? 心里却打着嘀咕。
小娘子的夫君分明是眼前这位容色昳丽的郎君? 这尉迟家的小公子,怎么也一副夫君模样……
尉迟叫稳婆退下,自己凑到摇篮前,好奇地打量小宝宝。
他姨娘死了,宝衣妹妹却诞下了新的生命? 人世间的一代代繁衍,真是奇妙而庄重。
要是宝衣妹妹将来也能为他生个孩子就好了……
他胡思乱想着,忽然望向萧弈:“你进府的时间越长,就越容易被发现。既然已经陪过了宝衣妹妹,那就趁着父亲他们还不知道你在这里,赶紧离开为妙。”
萧弈拿毛巾擦了擦手。
他盯了眼尉迟,忽然掀起薄唇:“你是不是以为,只要我不在,或者我死了,你就能抱得美人归?”
尉迟不语。
“天底下,不止你一个人有这种想法。”萧弈把毛巾扔进铜盆,眉目淡定,“只可惜,南娇娇不爱你们。纵便朕死了,她也会守着朕的牌位,终身为朕守节,你信是不信?”
尉迟望向床帐。
宝衣妹妹昏睡在榻上,尽管平日里娇气又甜软,可他知道诚如萧道衍所言,宝衣妹妹有着多么倔强的性格。
“你得不到她的。”
萧弈哂笑,像是判官下达了最后的判令。
尉迟不服:“你只是比我们更早遇见她,萧道衍,我也是高门世家的公子,我不信我不能与你斗上一斗!”
“如果你所谓的斗上一斗,是耍那些小手段——”
萧弈毫不在意地瞥向窗外。
窗外人影晃动,隐隐传来刀剑铮鸣声。
尉迟府邸的侍卫,已然包围了这座小院。
萧弈走到窗边,伸手卷起一截竹帘。
除了数百名侍卫,尉迟长恭的两个嫡子也来了,两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显然是打算拿下他向尉迟长恭邀功请赏。
萧弈漫不经心:“如果你所谓的斗上一斗,是暗中向你两位兄长通风报信,让朕与他们厮杀,而你坐收渔翁之利,那么也未免太小看朕了。”
尉迟握紧双拳。
他确实抱着这样的主意。
两位嫡兄往日里没少排挤他,如果能借萧弈的手除去他们,那么他就能当尉迟家族的下一任家主,而萧弈这个情敌也将死在这里,一箭双雕不过如此。
他眉目阴冷:“纵然你猜透了我的算计,可那又如何?你今日已是插翅难飞。”
萧弈讥笑。
他不慌不忙地在案边坐了,随手从针线篓里摸出南宝衣的绣活儿。
小姑娘绣的大概是只豹子,有鼻子有眼睛的,还挺活灵活现。
他欣赏着,淡淡道:“如果朕没有取你兄长的性命呢?那么你的算计,便失败了一半。”
尉迟抿唇,没有做声。
“不如……”萧弈抬眸看他,丹凤眼里藏着志在必得的暗芒,“朕与你做个交易。”
尉迟愣了愣,犹豫:“什,什么交易?”
萧弈微笑:“朕帮你杀了那两个嫡兄,让你登上少主之位,你替朕拿到江左这些年来派往长安的奸细名单。”
“奸细名单……”
尉迟面露迟疑。
显然,他知道有这么一份名单存在。
他很快摇头:“有违君子之道。”
“君子之道?”萧弈反唇相讥,“你觊觎朕的女人,就不违君子之道了吗?更何况双方作战本应堂堂正正,派奸细卧底算怎么回事?尉迟北辰,你若为江南之主,咱们堂堂正正地打一仗,堂堂正正地抢夺南娇娇,不好吗?”
尉迟紧紧捏着拳头。
萧道衍不愧是从锦官城厮杀出来的枭雄,行事果然雷厉风行顶天立地!
情敌想要堂堂正正地打一仗,他又怎能使阴谋诡计?!
第242章 您最起码也能当个贵妾
被萧弈的挑衅激怒,尉迟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落入对方循循善诱的陷阱,脆声道:“我接受你的挑战!”
“很好。”
萧弈微笑。
他放下宝宝的小衣裳,信步踏出寝屋。
他的背影高大挺拔,步履坚定而从容,仿佛面对的不是数百名围剿他的侍卫,而是一群不必放在眼里的烂瓜烂菜叶子,半点儿也不带犹豫惶恐的。
尉迟目送他踏出门槛,这一刻,突然明白宝衣妹妹为何会爱上他。
萧道衍,特么的是真男人啊!
院子里,他的两位兄长开始高声大呼:
“他就是萧道衍!”
“谁能活捉他,赏金百两!”
“谁能砍下他的头颅,赏金百两!”
百两黄金激励着院子里的侍卫,一时间所有人都兴奋起来,呼喊着朝萧弈厮杀而来!
萧弈站在屋檐下。
春夏之交的风,带着些许炎热,卷起他金线云纹的袍裾。
他漫不经心地拔出佩戴在腰间的窄刀,嗓音戏谑:“百两黄金……磕碜谁呢?”
薄薄的刀刃,闪烁着令人畏惧的寒芒。
萧弈的凤目却比刀刃还要寒冷,身形宛如一阵黑色野风,顷刻间消失在原地!
众人还没回过神,那道黑色身影犹如转瞬即至的雷霆,眨眼就出现在尉迟长恭的两个嫡子面前!
两人一瞬间吓得魂飞魄散,连刀都忘记拔出!
他们结巴:“萧萧萧——”
连名字都没能喊出来,萧弈残酷地手起刀落!
血液溅了他满脸。
他今日本就高兴,如今杀戮的快感更是充斥着他的四肢百骸,胸中的野兽被彻底放出,他放肆地舔了舔嘴角血渍,本就漂亮的薄唇更加嫣红性感。
他转了转手中窄刀,微笑着袭向那些目瞪口呆的侍卫!
尉迟安静地站在檐下。
倒映在瞳孔里的男人,像是浴血而战的修罗,他不是在求生,他根本就是在享受这一场杀戮的游戏!
天下人都说雍王殿下是爱民如子两袖清风的大权臣,可他怎么瞧着,这厮分明就是个邪道杀胚?!
史官的赞美、百姓的传颂,更像是人为干预的结果!
是宝衣妹妹,一直在把他拉回正道的吧?
世人都以为是南家走运,攀上了雍王这根高枝儿,但谁又知道,如果没有南家娇娇,就不会有萧道衍今日的美名……
小院子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前院。
尉迟长恭亲自带人过来,看见两个儿子的尸体? 瞬间睚眦欲裂? 不顾一切地袭向萧弈!
纵然萧弈武功精悍,可上千名精锐士兵重重包围了这里,轮番使出车轮战? 一点点消耗着他的体力? 只等他力竭时将他一网打尽。
两个时辰过后? 他们终于生擒了萧弈。
可尉迟看得清清楚楚,那个杀胚分明是偷偷放水主动被擒的。
萧弈被带下去时? 目光不经意地扫了眼尉迟。
尉迟不动声色地微微颔首。
他知道? 那杀胚主动被擒? 是为了吸引所有江南世家高门的注意力? 好给自己创造偷取奸细名单的机会。
他不会错过那个机会。
他定要和萧道衍堂堂正正地在战场上对决!
……
南宝衣醒来时,窗外天色已经擦黑。
她伸手掀开帐幔,乳娘已经喂过宝宝,小家伙在摇篮里睡得香甜? 一只小脚脚探出襁褓,一翘一翘,十分娇气可爱。
她环顾四周? 二哥哥已经不知去向? 许是回了江北。
心底生出些许失落? 她吩咐乳娘把宝宝抱给她。
“是个小千金……”乳娘笑眯眯的,“小身子康健得很,将来定然不会生病。”
南宝衣细细端详。
丑是丑了点,但过阵子长开点,兴许就会变漂亮。
宝宝嘴巴小小的,手儿小小的? 哪里都是小小的、嫩嫩的模样。
她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放在宝宝的小手掌心。
小家伙无意识地握拢小手,握住了她的食指。
一股温暖的悸动从心底悄然涌出,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和幸福感充斥着南宝衣浑身上下,这一刻,怀孕以来的辛苦仿佛都是值得的。
她眼角湿润,低头亲了亲小家伙的脸蛋。
淡金色的灯盏光晕洒落在床帐中,她眉眼精致娇美,还多出了过去不曾有的温柔。
乳娘温声:“该取个好听的名字。”
南宝衣笑道:“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好名字,暂时先取个乳名吧。她长得这么丑,不如就叫阿丑。都说贱名好养活,等她将来长大,肯定会变得美貌动人。”
乳娘:“……”
这真是亲娘吗?
她在灯下坐了,一边拿起绣绷刺绣,一边念叨:“娘子看着年纪小,怕是不懂养孩子。好在娘子跟对了人,将来尉迟小公子继承家业,您最起码也能当个贵妾……”
南宝衣听得迷糊。
尉迟北辰上头还有两个哥哥,怎么就轮到他继承家业了?
乳娘见她满脸迷糊,一拍大腿,压低声音道:“我竟是忘了,娘子还不知道下午的事!下午院子里进了贼,武功精湛胆子也大,竟然生生杀了两位嫡公子!如今尉迟家主膝下只有小公子一个儿子,这偌大的家业,将来可不就是他的了嘛?!”
南宝衣脸色瞬间苍白。
什么贼,那是她的二哥哥!
她放下襁褓,挣扎下榻,连鞋袜也顾不得穿就要往外走。
乳娘大惊,连忙拽住她:“娘子才刚生完,这是要去哪儿?!娘子疯了是不是?!”
“你放开我!”
南宝衣小脸仓皇。
她心慌得厉害,完全不敢想象,二哥哥落入江南世家和沈皇后的手里,会落得怎样下场!
她正要继续挣扎,抬头却看见锦衣少年端着补汤进来。
尉迟见她穿着单薄还赤着脚,连忙腾出一只手去扶她:“你这是作甚?!”
南宝衣紧紧揪住他的衣袖,声音凄厉:“你出卖他?!”
尉迟愣在当场。
就着幽微泛黄的灯火,他怔怔凝视着南宝衣。
她小脸愤怒,昔日狡黠清澈的丹凤眼,满是对他的恨意。
他口干舌燥,忍不住舔了舔唇瓣。
他是出卖了萧道衍,可他后来也曾提醒他快点离开……
今天累瘫了,傍晚回宾馆就睡着了,然后晚上七点突然“垂死病中惊坐起”,想起稿子还没写完,哈哈
第242章 母后以为,你赢了?
尉迟死死盯着南宝衣,声音晦涩:“在妹妹眼里,我便是这种小人?”
南宝衣只是哭。
她连月以来强撑了太久,与世家为敌,与寒门作对,以细作身份徘徊在坤宁宫,苦心孤诣对所有人隐瞒身孕,如今生完孩子,整个人像是垮了下来,一点点小事就足以令她崩溃。
更何况,出事的还是她这辈子最爱的男人。
她松开尉迟的衣袖,踉跄着回到床榻,伏在被子里哭泣不止。
尉迟注视着她。
泪水沾湿了她的鸦青鬓发,她细弱的双肩颤抖着,细白小手死死揪着衣襟,用凄厉的哭声宣泄着她所有的委屈。
灯火幽微。
乳娘见势不对,抱着孩子悄悄退了下去。
尉迟缓步上前,欲要伸手搭在少女的肩头,指尖触碰的刹那,却又慢慢收了回来。
他笑着,眼圈却泛了红:“当年去长安城,一眼便喜欢上了妹妹……知道妹妹有心爱的郎君,起初的难过之后,我便没有继续强求。如今姨娘死在了旧年的年尾,我在意的人,只剩妹妹一个。
“但即便如此,我也没想过一定要置萧道衍于死地。我与他立下约定,要堂堂正正地在战场上对决,要堂堂正正地争夺妹妹的心……”
尉迟把参汤放在床头。
上半张脸隐在昏暗里,他弯起嘴角自嘲:“如今看来,不必再上战场,我也知道结果了。我一早就知道的,我一早就知道强求的结果……”
淡金色的火焰在他眼睛里跳跃,却照不亮那深沉晦暗的瞳孔。
少女的啼哭声仍在继续,长夜里听来肝肠寸断。
尉迟抬手揉了揉额角,被这哭声弄得头疼欲裂。
他败了,败给了萧道衍。
一败涂地,连一点点赢的机会都没有。
他在榻边坐了,轻声:“究竟要我如何,妹妹才肯不哭?”
南宝衣抬起满是泪水的小脸,哽咽不能语,眼神却格外倔强:“你出卖了他……我要你发誓,发誓今后不会伤他性命……发誓护他周全……”
尉迟默了片刻,低声道:“妹妹明知我是尉迟家族的儿子,却还是对我提出这种要求……可是妹妹从未对我任性撒野过,我怎能不奉陪到底?
“妹妹放心,我想办法救他就是。如果将来我尉迟北辰有幸执掌江南,我承诺? 江南的士族高门? 将对他俯首称臣,江南的军队,将永不逾越江北半步。”
他说完? 唇齿间一片苦涩。
许是想要散去那股子苦味儿,他从果盘里抓起一把糖。
是他前阵子送来的酸青梅糖? 给南宝衣解孕吐用的。
他一把一把地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咀嚼着,泪水涌出? 眼睛红得厉害? 却温柔笑道:“真甜……”
……
水牢。
萧弈手脚被铁链绑缚? 关押在水牢最底层。
浑浊的污水淹没了他的腰身? 他垂着头,胸膛上遍布新鲜鞭痕。
烛火被来自地底深处的风吹拂跳跃? 挂在房梁上的铁链相撞发出细微声响,墙面上刑具黑影斑驳,亘古的寂静里格外渗人。
他阖着眉眼。
耳畔隐隐传来心腹幕僚的争执声:
“太冒险了!既然南姑娘不会有事,陛下又何必亲自走一趟江南?不过是生孩子而已,您去也不能帮她生呀!”
“您是天子,天子御驾亲征就已经足够冒险,更何况深入敌人腹部!”
“您绝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就乱了分寸!”
“……”
私语声里,忽然有人道:
“想去就去吧。”
光影从军帐外照了进来。
说话的中年男人坐在角落,刺绣松鹤的雪白锦衣衬得他玉树临风,只是长期恶疾缠身,看起来病弱苍白了些。
他咳嗽着,信手在面前棋盘上落了一子:“时间快到了,她的毒即将开始发作……如果被抓,阿衍可以拿解药当做脱身的筹码……尉迟长恭爱她入骨,作为交换,他会放你走。”
私语声逐渐远去。
小姑娘的哭声突然响起。
帐中弥漫着血腥味儿,南娇娇苍白着小脸,哭哭啼啼地骂他混账,拼尽性命为他生了个小公主……
“二哥哥……”
她脆弱地啼哭,一声声哥哥,刺痛了他的心。
萧弈终于睁开眼。
他慢慢抬起头。
掩映在凌乱黑发后的丹凤眼漆黑深沉,却仿佛被那一声声哥哥惊醒,迸发出异样的光。
他听见靴履声由远而近。
涌进来的火把照亮了整座水牢,为首的女人紫裙金钗,哪怕是夺权失利逃走的败寇,也依旧不减当年雍容华贵。
她欣赏着萧弈的落魄,慵懒振袖,在侍从搬来的圈椅上坐了,微笑:“好久不见,阿衍。昔日成王是你,败寇是本宫,如今却是颠倒过来了。今日前来探视,便是想回报阿衍,当初金雀台上的那一笔恩仇。”
萧弈注视着她。
带着血痂的薄唇,扬起一个邪气的笑容。
他嗓音温柔:“母后以为,你赢了?”
沈姜挑眉:“难道不是吗?三日之后,尉迟府设宴,江左所有世家都会前来观看阿衍的落魄,都会知道原来尊贵的天下之主,其实与丧家之犬,也没有区别。”
她低头饮了一口热茶,姿态闲适而高高在上。
萧弈丝毫没有沦为阶下囚的落魄感。
他站在水牢里,笑容仍旧肆意张扬:“母后舍弃了皇兄和青阳他们,也舍弃了父皇。”
沈姜讥讽:“萧煜他不过是本宫养的一条狗,算什么舍弃?”
“这次御驾亲征,父皇也来了。”萧弈沉声,“他还告诉了我,昔年母后在江南的一段往事。那时你被尉迟卿欢擒获,尉迟卿欢喜爱折磨美人,他给你喂下了没有解药的蛊毒,每个月圆之夜,你将饱尝噬心之痛,痛入骨髓,痛不欲生。可是自打你回到长安,蛊毒就再也没有发作过。母后就不奇怪,是谁在养着你的身体?”
沈姜脸色冰冷。
昔年,她确实被尉迟卿欢那个狗杂种喂下了蛊毒……
脑海中掠过萧煜苍白的脸,和他年年衰弱的身体。
传闻萧家皇血可解百毒,难道这些年……
天子每逢月圆都会去皇后宫中,而她事后常常饮用一盏避子汤,细细想来,那汤里似乎掺着些血腥味儿。
沈姜戴着金色镂花甲套的手,不自然地微微收紧,天青色茶盏凑到唇边,却也忘记饮用。
今天从昆明到大理,只写了一章
第242章 夜里到我寝屋来
二十年了。
她有二十年未曾尝过当年的蛊毒是何滋味儿,高高在上锦衣玉食随心所欲的日子是如此漫长,漫长到她竟然忘了,她曾身中蛊毒。
她又想起离开长安的这几个月。
每逢月圆之时,她都会心脏绞痛,起初的几个月痛感微弱,随着时间流逝,那份痛楚逐渐加深加重,令她彻夜辗转难眠,指甲生生抓破被褥,通体被冷汗打湿,宛如千万只毒虫咬噬着心脏,痛的她恨不能自戕而亡!
是因为,断了那碗药的缘故吗?
沈姜把茶盏递给侍从。
她垂下长睫,伸手抚平繁复精致的裙摆,看似从容沉静,凝白纤细的尾指却忍不住地轻颤。
她终于抬起头,笑容讥讽:“难道因为他做过好事,就该抹杀掉他过去犯下的罪孽?本宫就该去感激他?阿衍,本宫既然走到了称帝这一步,就不可能再回头。本宫这辈子,绝无可能爱上你的父皇。”
一番话掷地有声。
萧弈却是哂笑:“我说这些,并非是为了劝你回头。对我而言,哪怕将来你想回头,你也不配回头。我对你们的爱恨情仇毫无兴趣,我只想告诉你,我有蛊毒的解药。如果再不想遭受噬心之痛,就放我走,作为交换,我给你解药。”
“放你走?”
沈姜犹如听到天大的笑话,夸张地笑了几声。
随即,她寒着脸起身,居高临下一字一顿:“想都别想!”
萧弈目送她被众星捧月般远去,讥讽地扯了扯薄唇,声音低不可闻:“纵然你不来求我,也会有人替你求我……”
“姐姐。”
地牢外面,尉迟长恭迎上沈姜。
他取下搭在臂间的薄披风,小心翼翼地披在沈姜的肩头,英俊的眉目间添了几分深沉:“萧道衍杀了我两个孩子,这笔账,我总得报复回去。可他到底是你的儿子,你打算如何处置他?我刚刚听见他说蛊毒、解药,可是他威胁你了?”
沈姜闭着眼。
春夏之交的阳光有些刺目。
她脸颊白皙通透,黛青的眉尖微微蹙起,鸦羽般的睫毛像是被清风吹拂,轻颤得厉害。
脑海中,始终浮现着萧道衍的那番话。
明明恨极了萧煜,可那番话就像是投入湖泊的巨石? 令她心底掀起惊涛骇浪,扰乱了她二十年来泰山崩于顶而色不变的坚韧心志。
“罢了,也不过是个裙下之臣而已? 又有什么值得动摇的?”她呢喃自语,慢慢睁开凤目? 神情依旧冰冷? “本宫不要男人,本宫只要权倾天下。”
尉迟长恭怔住:“姐姐在说什么?”
沈姜睨向他。
当年单纯天真的小少年? 如今已成一方枭雄。
岁月改变了他的性情,却从未改变他对她的爱慕之心。
她能睡萧煜? 自然也能睡别的枭雄。
她勾唇:“夜里到我寝屋来。”
说完? 径直拂袖离去。
尉迟长恭愣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然而沈姜忘了,今夜是月圆之夜。
尉迟长恭仔细收拾打扮一番? 怀着朝圣般的心情来到她的寝屋? 却见他爱慕了二十年的女人痛不欲生地蜷缩在床脚,五指把檀木床架抓出了长长的裂缝!
“姐姐!”
他厉声? 急忙上前扶起沈姜。
女人的脸苍白扭曲? 漆黑的凤目里藏着铺天盖地的恐惧。
尉迟长恭突然记起来了。
他兄长弑杀残酷,当年曾给姐姐喂食过专门折磨罪人的蛊毒!
原来今日水牢? 萧道衍是想拿解药换取自由!
尉迟长恭紧紧抱着沈姜? 怀里的女人像是深陷当年的噩梦? 十指紧紧抓进他的肩膀,深深抓出了十道血印!
她惨叫着? 直到疼痛的生生晕厥过去!
“姐姐……”
尉迟长恭轻唤,眉目间都是痛苦。
他小心翼翼地把沈姜放回到榻上,拿帕子为她擦去额头冷汗,执起她的手正要擦拭,却见她十指血肉模糊,床架上却残留着一道道血手印。
尉迟长恭胸口起伏,眼眸沉黑。
他突然拿起挂在墙上的皮鞭,快步往水牢而去。
……
“交出解药!”
带着倒刺的皮鞭,狠狠抽在萧弈身上,带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尉迟长恭眉目冷厉:“交出解药,饶你不死!”
萧弈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只是不停低笑。
锁链摇曳的阴影打在他线条漂亮的侧脸上,锋利的凤眼宛如利刃,勾勒出阴狠腹黑的弧度,唇角血渍更添侬艳昳丽,明明沦为阶下囚,却偏偏俊美妖冶的勾魂摄魄,像是饮血诡谲的恶鬼。
他慢慢抬起头,盯向怒气冲冠的中年男人。
这便是他母亲的爱慕者。
父皇料定这爱慕者会为沈姜出头,如今果然如他所料。
萧弈似笑非笑,语气像是在逗弄猎物:“求朕啊。”
尉迟长恭眼睛发红:“萧道衍,你想死是不是?!被蛊毒折磨的可是你的母亲,你何其残忍,才能弃她不顾?!快把解药交出来!”
萧弈轻嗤:“你的人已经搜遍朕全身上下,解药不在朕身上,朕如何交出来?”
“你他娘的敢耍老子?!”尉迟更加愤怒,不顾身份地跳进水池,一把揪住萧弈残破沾血的衣襟,“你信不信老子马上送你上路?!”
萧弈盯着他的双眼,笑得嚣张跋扈:“朕杀了你两个儿子,你却不敢对朕下手……什么江南霸主,原来也不过是她裙下求而不得的一条狗。尉迟长恭,朕杀了你的儿子,你却还是要求朕,‘情’这东西,真有意思。”
尉迟长恭被他彻底激怒。
他双眼血红,转身操起一把刀,不顾一切地朝他劈下——
却终是劈在了水中。
尉迟长恭死死盯着萧弈,唇瓣翕动,正要说些什么,侍女急匆匆闯进来:“回禀家主,皇后娘娘已经醒了,身子也好些了,您可要过去瞧瞧?”
尉迟长恭黑着脸爬出水池。
萧弈散漫的声音传了过来:“下个月,她仍旧会发作……尉迟长恭,朕等着你来求朕。“
尉迟长恭的步履微微停顿。
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枭雄,这一刻,却对那名为萧道衍的新帝产生了莫名的悸动和恐惧。
能从南家庶子一步步登上天子之位,敢单枪匹马闯进尉迟府还能全身而退,萧道衍,他比这天下任何霸主都要有胆有谋。
姐姐的北伐计划……
真的能成功吗?
我明天努力两更
第242章 我想去见二哥哥
今日天晴。
南宝衣坐在檐下赏花,小脸上未施粉黛干干净净,却没什么笑容。
距离二哥哥被抓已有一个月,尉迟长恭却不知在顾虑什么,不仅没有按原计划宴请高门世家前来观看,而且一夕之间禁止任何人议论二哥哥的存在。
她望向手中的那支青莲。
尉迟今天早上摘来送给她的,花瓣上还带着新鲜露珠。
那家伙最近不知在忙什么,常常早出晚归,一天天过去,脸上的神情越发凝重,像是在偷偷摸摸地做什么大事。
她正琢磨着,乳娘抱着襁褓过来,笑道:“小女郎才醒,刚刚喂饱了奶,正精神着,特意抱过来给娘子看。”
南宝衣望向襁褓。
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小家伙像是换了个头,看起来白白嫩嫩的。
她却提不起精神,拿青莲花逗了小家伙片刻,就吩咐乳娘先抱下去。
“长日光阴,无事可做,不叫小公主晒晒太阳,抱回去做什么?”
清越沉静的声音突然响起。
沈议潮褒衣博带飘然而来,手里提着锦盒,目光落在小公主那边。
他道:“这几日得了空,过来看看小家伙。我虽然厌恶你,却不厌恶他的孩子。这是满月贺礼,你先收着。”
南宝衣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枚长命金锁。
金锁做工精致,雕刻着一个名字——
萧明月。
南宝衣迟疑:“萧明月是谁?”
“我为小公主取的名字,取’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寓意,明月象征美好、团圆、纯真,愿她如星如月,一生流光皎洁。”
沈议潮伸手逗弄襁褓里的小宝宝:“你也不必太感谢我。”
南宝衣:“……”
不,她一点儿也不感谢。
她黑着脸:“取名一事,就不麻烦你了。”
沈议潮看向她:“你认为我取得不好?姑母那边,据说也给小公主准备了名字,姑母打算叫她沈霸天。沈霸天和萧明月,难道不是萧明月更好?”
南宝衣沉默。
沈,沈霸天?
沈皇后这特么是要传位给她女儿的意思啊!
然而她有皇位可传吗?!
她满脸一言难尽? 觉得这个月子坐得越发艰难了。
她忍着小脾气,打量沈议潮浑身上下,认真道:“别光说我? 你呢?此次南征,你父亲和兄长也在其中,你要再次与他们作对?”
沈议潮逗弄婴儿的动作稍稍停顿。
他垂下眼帘。
日光照落,他雪白的大袖被风吹拂,像是即将乘风归去的谪仙? 睫毛在他眼睑下方投落绀青色阴影,添了几分饱尝人世冷暖之后的阴郁。
南宝衣继续道:“听闻尉迟家族的大小姐十分爱慕你? 甚至有嫁娶之意。沈议潮? 你曾娶了你不爱的魏家姑娘,如今? 你又要为了权势,再一次迎娶不爱的姑娘吗?”
沈议潮转头望向园林草木:“我出身名门? 少时过得恣意锦绣? 如今虽然失去一切,可我却领略了过去所不曾领略的酸甜苦辣。南宝衣? 你生性倔强,我又何尝软弱?我不愿服输? 如果迎娶尉迟珊可以叫我重回高位、重获美人,那么我求之不得。”
不等南宝衣再说什么? 他拂袖而去。
只是眼底却遍布死寂? 像是草木凋零燃烧之后的灰烬。
南宝衣握着那枚金锁。
她慢慢摊开手掌心。
小金锁折射出灿烂的阳光? 放在手心,竟也不全然是冰冷的……
“宝衣妹妹!”
清脆的声音突然传来。
尉迟北辰撑着美人靠,一个翻身进了屋檐下,笑道:“你带星儿晒太阳赏花呢?我听说小宝宝不能晒得太多,晒黑了长大就不好看了!”
南宝衣撇撇嘴。
这厮一厢情愿地要给小公主取名尉迟星儿,她还没同意呢,他就先唤上了!
她道:“你今日特别高兴。”
尉迟点点头,炫耀般从怀里取出一封薄薄的信笺:“我布置了多日,答应他的东西,总算是拿到手了!虽然不是原件,但有这个也足够了!”
意识到南宝衣还不知道他和萧弈之间的交易,他弯着眼睛笑道:“总之不是坏事!对了,我刚刚回来时瞧见园林里新结了莲蓬,特意给妹妹摘了一枝,妹妹尝尝鲜!”
他递过来一只长柄莲蓬。
南宝衣接过。
尉迟注视着她。
宝衣妹妹今日穿了杏子红的单衫襦裙,鬓发鸦青,低头剥开莲子时,指尖酥红透骨,衫裙宽袖滑落一截,露出戴着玉镯的白皙手腕,而最是那盈盈春水般的丹凤眼,叫他一眼沉沦。
尉迟喉结微动,轻哼起歌谣。
南宝衣尝了一颗莲子,抬头道:“你在唱什么?”
“江南的小曲儿。’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尉迟笑容温柔,“这首小曲儿,很配宝衣妹妹。”
南宝衣放下莲子,脸色清寒:“我被软禁在这座小小的后院,已是烦闷的受不住,不想听小曲儿。尉迟,我想去见二哥哥。”
尉迟愣了愣。
他踌躇片刻,道:“我,我试着安排看看。正好,我也有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他。”
……
是夜。
尉迟带着假扮成小侍从的南宝衣,径直去了前院地牢。
地牢阴暗肮脏。
南宝衣提一盏灯,橘色的灯火穿行在狭长的甬道里,走了约莫半刻钟,才终于看见被关押在地牢深处的男人。
他双手双脚都戴着镣铐,身上的伤草草包扎过,盘膝坐在稻草堆上,正百无聊赖地闭目养神,竟然一点也不为现在的处境担忧!
“二哥哥……”
南宝衣酸了鼻尖儿。
尉迟匆匆打开牢门,她快步踏进去,一把搂住男人的脖颈,泪水沾湿了他的衣领,如幼时般娇气嚎啕:“二哥哥……”
熟悉的芙蓉花香扑了满怀。
萧弈的呼吸几乎停滞。
回过神来,他贪婪地深深呼吸几口,又按捺住情绪,不悦地盯向尉迟:“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是她该来的?”
尉迟沉默。
好嘛,这对夫妻一个非要来,一个不许她来,合着他倒是成恶人了!
他黑着脸从怀里取出信笺,丢在萧弈脚边:“你要的东西!如今你我两不相欠,别再用那种语气跟我说话!”
他又转向南宝衣,缓和了语气:“我去外面等你,你抓紧时间,别被人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