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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全文阅读

作者:风吹小白菜     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txt下载     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2章 她喜欢这个少年带给她的温暖

    南宝衣握住剑刃,血液从掌心滴落,小脸苍白。

    她看着宁晚舟,眼神中藏着千言万语,很努力地想给他一点暗示,可是暴怒的少年根本察觉不到她的提醒。

    宁晚舟拔出宝剑,瞳孔充血:“南宝衣,你要当她的走狗?!”

    少女身子发软,朝地面栽倒。

    萧弈蕴着轻功赶来,稳稳抱住南宝衣。

    南宝衣抬起睫毛,艰难道:“小公爷,皇后娘娘绝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娘娘宅心仁厚,这其中肯定有误会……”

    宁晚舟咬牙,看向她的目光陌生至极。

    他突然拿剑指着南宝衣,愤怒地对萧弈道:“甘愿当沈姜的走狗,这就是你喜欢的女人?!”

    眼看场面混乱,南宝珠匆匆上前。

    她懂得妹妹的暗示。

    她果断朝沈姜跪下,恭声道:“双亲遇刺,夫君实在气愤,所以才对娘娘出手。还请娘娘念在夫君年少无知、一片孝心的份上,不要与他计较。改明儿,臣妾一定和夫君一起入宫,向娘娘请安赔罪!”

    她紧紧拽住宁晚舟的手,示意他不要乱来。

    宁晚舟逐渐冷静。

    四面八方都是宾客和金吾卫,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对沈姜出手的最佳时机。

    他擦了擦通红的眼睛,不情不愿地扭过头去。

    裴家大郎君裴子期,是宁晚舟的大姐夫。

    他跪倒在地,拱手道:“今天本是阿舟成亲的大喜日子,突然痛失双亲,实在令他悲痛。本朝以孝治国,还请娘娘网开一面,不要计较阿舟刚刚的冲动。”

    宁繁花哭得像个泪人儿。

    她巴巴地望向陆砚,指望他也能为宁晚舟求情。

    她只有阿舟一个弟弟啊!

    将来是要继承国公府的,怎么能出事?

    可是陆砚眼观鼻鼻观心,站在旁边看热闹,并不言语。

    她失望不已,伏在阿娘冰冷的尸体上,哭得更加痛彻心扉。

    南承礼心中不忍。

    他上前,跪倒在裴子期身边,拱手道:“草民是世子妃的兄长南承礼,听闻大雍世家讲究雅量,还请皇后娘娘念在今日世子大婚,五妹妹又为您挡下那一剑的份上,对世子法外开恩!”

    沈姜垂眸吃茶。

    她其实就等着宁晚舟那一剑。

    血卫在侧,她自然不会死,只要受些伤,就有理由把宁晚舟关进天牢,细细审问,给他扣上造反之名,名正言顺拿到镇国公府的兵符。

    可偏偏……

    她瞥了眼南宝衣。

    眼神里看不出情绪,她莞尔低笑:“本宫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阿舟为父母报仇心切,本宫不会责怪他。刺杀长公主和镇国公乃是死罪,本宫定然会严查凶手,给你镇国公府一个交代。”

    她起身。

    宦官高唱着“摆驾回宫”,金吾卫立刻抬着凤辇过来。

    沈姜正要登上凤辇,忽然望向南宝衣:“南卿与本宫一起回宫,你师兄一品红医术高超,有他看着,这点子伤,过两日就能痊愈。”

    南宝衣没什么反应。

    一品红的医术比姜大哥还要好,进宫看伤也无妨。

    萧弈正要抱着她跟上,沈姜冷冰冰地挑眉:“你就不必跟去了。本宫看见你,就心生厌恶。”

    血卫首领朝萧弈伸出手。

    萧弈面色不改,淡然地把南宝衣交给他。

    凤辇离去之后,在场的宾客们也相继散场。

    随着老管家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宁晚舟发疯似的踹翻了院子里的食案,又挥舞宝剑,把红灯笼斩落在地。

    他转向萧弈,厉声:“南宝衣阻拦我报仇,你要护着她吗?!”

    萧弈没搭理他。

    他吩咐老管家:“准备快马,今夜送世子回封地。”

    “萧道衍!”宁晚舟怒不可遏,“且不说我还没报仇,我爹娘尸骨未寒,连葬礼都还没办,你叫我今夜回封地?!”

    萧弈挑了一张完好无损的食案,撩袍落座。

    满园的红灯笼,洒落凄艳光影。

    他面容冷峻而昳丽,淡漠道:“沈姜是冲着镇国公府的兵权来的,今夜你冲动了,葬礼过后,她就可以用你年少无知、冲动妄为为借口,代你掌管兵权。届时,你如何应对?”

    “我不会交出兵权!”

    萧弈笑了一下。

    他笑起来时眉眼不动,毫无温度,像是蛰伏在黑暗里的野兽。

    他道:“你留在长安,她有一万种手段杀你,就像杀死你爹娘那样。还没等到报仇,你就会不明不白死于非命。宁晚舟,今夜是你离开的唯一机会。”

    南宝珠见宁晚舟仍旧倔强,轻声道:“我有一言,想与你们说。”

    她把兵符的事情说了一遍。

    宁晚舟看着她掌心的令牌,再度红了眼。

    原来阿娘,早已为他们准备好了退路。

    ……

    半个时辰后,老管家迅速准备好马车和金银细软,又从护卫里挑出十几名值得信赖的心腹部下,叫他们随行保护少主。

    国公府后门,宁晚舟不甘不愿地登上马车。

    他挑开车帘,看向站在地上的南宝珠。

    她提一盏灯,穿嫁衣,漂亮的脸蛋上仍旧描绘着新娘的妆容,娇嫩的像一朵人间富贵花。

    这是他的新妇,是他爱了多年的姑娘。

    他哑声道:“我从未去过封地,听父亲说,那里秋冬酷寒,地势险峻,还要面对北魏铁骑的侵袭。姐姐吃不得苦,不必跟着我,回南家去吧。长安富贵,你适宜活在这里。”

    南宝衣仰头注视他。

    少年也还穿着红绸锦袍。

    红缎带束起漆黑长发,他眉眼美貌稚嫩,才十八岁,本该是桀骜不驯任性妄为的年纪,却从今夜起,失去爹娘的庇佑,要学着独自面对外面的风风雨雨,要扛起整个国公府,要为两个姐姐重新撑起一片天。

    南宝珠扪心自问,她喜欢富贵,也喜欢安逸。

    可是……

    她更喜欢这个少年带给她的温暖。

    她感激这个少年送给她的温暖,今夜,明夜,余生,她想把她收到的温暖,百倍千倍地还给他。

    叫他在北疆漫长的寒夜里,不再孤独害怕。

    南宝珠挽起繁复的裙裾,义无反顾地登上马车。

    宁晚舟蹙眉:“姐姐——”

    “嘘。”

    南宝珠竖起食指,抵在他的唇前。

    不是说非要写死谁,这条线是晚晚的成长线,他从前是有点幼稚的

第242章 二哥哥杀她的心都有了

    车中灯火黯淡。

    南宝珠认真道:“共饮了合卺酒,你我便是夫妇。从今往后,晚晚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宁晚舟凝视着她。

    少女的双眼像是燃着两簇火焰,明亮而坚定。

    他紊乱暴躁、悲痛难过的心绪,在这一刻悄然平静。

    他握住南宝珠的手,虔诚地低头亲吻。

    他比从前,更加喜欢姐姐了。

    “谢谢……”

    他哑声。

    马车缓缓启程,混沌黑暗的长安城,往城门口疾驰而去。

    宁晚舟回眸,深深看了一眼国公府。

    这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

    年少时厌烦父母的严厉管教,叛逆之下跑去锦官城,可是如今,他再想被父母管教数落,竟然成了一种奢望……

    沈姜,赵炳……

    他抿了抿薄唇,将他们的名字牢牢记在心底。

    他一定会回来的!

    萧弈目送马车消失在巷弄尽头。

    他转身回到国公府。

    停尸的屋舍里,宁家的两个姑娘扑在尸首上,哭得十分凄切,裴家和陆家的人都在左右陪着,倒是南承礼忙进忙出,帮着料理丧事。

    他站在门槛外,面无表情地看着镇国公和长公主。

    一位是他的亲姑母,一位是他的亲姑婿。

    沈姜,下手可真狠。

    萧弈并没有上前缅怀吊唁,只是寒着脸转身离去。

    十苦连忙跟上他,恭敬道:“主子,您不进去说说话吗?宁家的两个姑娘,论起来也是您的表妹……”

    萧弈并不言语。

    他快步踏进宁府园林。

    园林里矗立着一座临水宝阁,高达十丈,可俯瞰整座国公府。

    他登上宝阁,在窗畔找到一只被丢弃的玳瑁远镜。

    他拾起远镜,顺着窗户方向望去,正好看见举行婚宴的院落,此时院落狼藉,食案歪倒,红灯笼破碎,那些黑衣死士的尸体,仍旧摆放在院中。

    他沉默地放下远镜。

    十苦好奇地模仿他,也端着远镜瞧。

    随即,他又惊又怒:“有人曾经站在这个地方,盯着婚宴上的一举一动!是幕后凶手吧?挑人家办喜事的日子下手,也不怕损了阴德!”

    萧弈离开宝阁。

    他提一盏青纱灯,沿溪水走了一段距离,在芦苇丛中找到了燃烧过后的黄纸灰烬。

    十苦不解:“主子?”

    萧弈扯了扯唇:“镇国公府迎娶新妇之前,曾找卜者算过卦,今日大吉,无风无雨。你猜那阵风,是谁摆阵请来的?”

    十苦愣在当场。

    能有本事改变天象,不是国师就是沈小郎君。

    国师没来参加婚宴,沈小郎君倒是跟在沈皇后身边……

    他咽了咽口水,脸色苍白:“也就是说,杀害长公主和镇国公的幕后凶手,是沈皇后、赵太尉和沈小郎君?他,他怎么能这样,当初在锦官城的时候,他明明和小公爷交情不错……”

    萧弈站在溪水边。

    青灯光影朦胧,水面上隐隐绰绰倒映出男人冷峻凉薄的身姿。

    他五官笼在暗色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清风瑟瑟,将他的宽袖吹得鼓起。

    良久,他掸了掸袖摆:“走一趟沈府。”

    ……

    翊坤宫。

    南宝衣躺在帐中,伤口已经包扎妥当。

    因为一品红在汤里放了安神药的缘故,人昏昏沉沉地睡着。

    一品红合拢华帐,笑眯眯地转身:“伤口不深,养几天就好了。说起来,微臣记得皇后娘娘从前不喜欢小师妹,怎么如今却关心起她来了?小师妹果然招人疼。”

    沈姜坐在贵妃榻上,慢条斯理地轻吹茶汤。

    脑海中,掠过南宝衣为她挡剑的那一幕。

    若非这姑娘多此一举,镇国公府的兵权,早已被她收入囊中。

    丹凤眼中掠过冷意,她弯起朱唇:“她舍命维护本宫,本宫哪有不感动的道理?却不知如何谢她才好。”

    她放下茶盏:“听说你给她吃了那株稀罕的莲蓬,怎么样,她现在能否生育子嗣?”

    “刚刚把过脉,倒也没有恢复得那么快,还需要再调养几个月。”一品红伏案,慢条斯理地写下调理药方,“娘娘怎么问起了这个?”

    “关心而已。”

    沈姜微笑。

    一品红去太医院抓药。

    沈姜坐到榻边,吩咐宫女卷起华帐,把南宝衣弄醒。

    南宝衣揉着朦胧睡眼,注意到沈姜,喃喃道:“皇后娘娘?”

    她头脑清明了些,正要下榻行礼,却被沈姜拦住。

    沈姜为她掖了掖锦被,温声道:“本宫有四子一女,阿宁、子重、青阳都已经不再人世,如今膝下只有阿衍和阿随。阿衍性情叛逆,和本宫又有误会,本宫不可能把皇太子之位交给他。否则凭他对本宫的仇恨,本宫余生永无宁日。”

    南宝衣接过宫女呈上来的温水。

    她喝了口水润嗓子,暗道沈皇后还挺有自知之明。

    今夜过后,二哥哥杀她的心都有了。

    她当然永无宁日啦!

    “阿随年仅十八,因为体弱多病的缘故,长居深宫闭门不出。平日里研究琴棋书画,倒也算得上博古通今。”沈姜的手掌,轻轻覆在南宝衣的手背上,“你舍命救本宫,本宫不知如何回报,不如让你嫁给阿随当皇妃,如何?”

    南宝衣手中的水盏险些跌落在锦被上。

    她仓惶抬眸,沈皇后的丹凤眼锐利而明亮。

    仿佛她所有的小心思,都无处遁形。

    沈皇后微笑,指尖拂拭过她苍白的小脸:“南卿应当是愿意的吧?不是说要为本宫效犬马之劳吗?不是说喜欢权势更甚于阿衍吗?未来的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南卿应该喜欢才是。”

    南宝衣垂着眼睫,轻声道:“微臣嫁过人,不洁之躯,恐怕配不上四殿下。”

    “贞洁这种东西,不过是男人加在女人身上的枷锁,你若真讲究贞洁,那便称了他们的意。”

    “微臣,微臣无法生育子嗣。”

    “无妨,你师兄会为你调理身体。”

    南宝衣捧着茶盏的手,悄然收紧。

    沈皇后目光灼灼,显然是逼着她答应。

    她正不知如何是好,宫女匆匆进来禀报:“娘娘,沈小郎君求见。”

    沈议潮踏进寝殿。

    他清峻如凛凛白雪的面庞上,弥漫着阴冷。

    他郑重拱手:“姑母让微臣做的事,微臣已经做好。还请姑母履行约定,将她发配广恩寺。”

第242章 脑海中浮现的,始终都是寒烟凉

    南宝衣愣了神。

    沈皇后叫沈议潮做了什么事?

    将谁发配广恩寺?

    她心中浮现出不妙的预感,连忙竖起耳朵认真旁听。

    沈姜慵懒地振了振大袖,打量沈议潮半晌,不禁轻嗤:“阿潮喜欢她?”

    “绝无可能,我只是在为阿兄着想。”沈议潮义愤填膺,“寒烟凉明明知道萧道衍的无数机密,可阿兄却对她百般维护,不仅不审讯她,还把她带回府里,任她勾引!姑母,如果咱们再不阻止,阿兄一定会被她迷得分不清楚东南西北!”

    他尾音拔高。

    昔日清凌凌的眼眸中,盛满了愤怒和其他复杂情绪。

    没人知道,他前几日去阿兄的院子里,看见了怎样一番情景!

    那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午后。

    他怀抱古籍,去找阿兄谈论天下局势和道门玄学。

    可是侍女守在阿兄的书房前,死活不肯让他进去,说阿兄在睡觉,不能被人打搅。

    但他心知肚明,阿兄从来不睡午觉。

    而且书房里,分明传出不小的动静。

    他隐隐猜到了一些事,立刻推开婢女闯进书房。

    书房中,淡青色竹帘低垂,光影透过竹帘间隙照落在地板上,显现出两道纠缠的人影。

    宽大的书架前,阿兄正狠狠禁锢着寒烟凉。

    少女娇美白皙的双足,分别搭在阿兄的劲腰两侧,阿兄结实的手臂穿过她的腿弯,将她腾空抱着。

    她靠在书架上,繁复的裙裾堆叠在腰间,小脸湿润绯红,几缕凌乱的漆发垂落在额间,发钗歪斜,衣衫不整。

    注意到他突然闯进来,寒烟凉和阿兄都愣了愣。

    寒烟凉很快推开阿兄,不自然地转过身,红着脸整理发髻和衣裙,俨然一副被抓奸的表情。

    阿兄倒是衣冠齐整。

    只是脸色,却变得十分阴沉难看。

    不知怎的,在看见阿兄整整齐齐的袍裤时,他悄悄松了口气。

    幸好他来得及时,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

    阿兄在书案后坐了,道:“你来做甚?”

    阿兄平日与他说话时十分温和,可今日的口吻却非常冷漠烦躁。

    他同样烦躁,吩咐寒烟凉道:“你出去。”

    寒烟凉没敢忤逆他,只是挑了挑眉,随即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般,从容不迫地走出书房。

    他落座,低声道:“阿兄当真要收了寒烟凉?”

    阿兄垂眸翻书,神情透着几分不耐烦,并没有搭理他。

    他不禁愠怒,告诫道:“阿兄不知道寒烟凉是个怎样的狐狸精,她会缠着你,用尽浑身解数,让你对她念念不忘。还望阿兄在没有深陷温柔乡之前,及时抽身而退。”

    他明明是好言相劝,可阿兄的表情却阴沉的要命。

    阿兄重重合上书页,沉声道:“沈议潮,别再擅闯我的院子。至于我的女人怎么样,更不需要你来评价。”

    一句“我的女人”,令沈议潮的脑子轰然作响。

    他不敢相信,他的哥哥竟然真的想收下寒烟凉!

    这怎么可以呢?!

    不等他再说什么,阿兄就不耐烦地把他赶了出来。

    他茫然地踏出门槛,瞧见寒烟凉穿淡粉罗襦裙,倾身探出游廊,伸着细白柔嫩的玉手,去摘一朵山茶花。

    轻风吹拂着她的裙裾和宽袖。

    几缕漆发拂过面颊,更显容貌美艳娇媚。

    那一刻,沈议潮的脑海中,浮现出与她欢好时的情形。

    华帐低垂。

    她细腰长腿,也曾在长夜中婉转吟娥。

    沈议潮喉结微微滚动,正想说点什么,寒烟凉已经成功摘到那朵心仪的金色山茶花。

    她将花朵簪在鬓角,笑吟吟转向他。

    她本就生得美貌,那朵碗口大的金色山茶花,令她看起来更加高贵风雅,比士族女郎还要出彩夺目。

    她调侃:“我自知美貌,可小郎君也不至于看痴了吧?怎么,魏姑娘难道不足以打动你吗?真奇怪,她可是你青梅竹马非娶不可的世家女郎呢!”

    她满脸戏谑。

    沈议潮原本的话难以说出口。

    他双颊浮红羞怒交加,冷冷道:“我不过是看你妖艳,所以才想提醒你主意仪表。看痴了?怎么可能!”

    他反驳完,却不敢多看寒烟凉一眼。

    他在美人的嘲笑声中,狼狈地拂袖逃跑。

    后来的那几天,无论楚楚怎么努力,他都提不起兴趣。

    每夜每夜辗转反侧。

    脑海中浮现的,始终都是寒烟凉。

    与她有关的梦境光怪陆离,她时而在锦官城与他抵死缠绵,时而又在书房里,在经史子集的注目下,不要脸的与阿兄私通苟合。

    她是那么轻浮的女人,她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沈议潮终于忍不下去了。

    他进宫,和姑母做了交易。

    他帮姑母对付镇国公夫妇,姑母帮他分开寒烟凉和阿兄,把那贱人发配到广恩寺,叫她永远见不到天光,叫她永远不能再勾引阿兄!

    翊坤宫。

    南宝衣眨了眨眼。

    她拼了命,才忍住把茶盏砸沈议潮脸上的冲动。

    虽然不知道这货到底帮沈皇后干了什么事,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而他竟然以此为条件,要求沈皇后把寒老板发配到广恩寺!

    广恩寺是什么地方,阴冷潮湿,不见天光。

    一旦进去,那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命!

    更何况寒老板还是个被废了武功的大美人,会在里面遭遇什么,用脚指头想都能知道!

    沈议潮自己求而不得,却要毁了寒老板,他有病?!

    她紧张地望向沈皇后,期盼她拒绝。

    沈皇后懒洋洋地支颐,暗金色的甲套折射出冰凉华贵的火光。

    她微笑:“本宫记得,广恩寺如今是阿潮的地盘。阿潮是想亲自审她?还是想亲自……阿潮,追求女儿家,不是你这种追法。”

    沈议潮面无表情地拱手作揖:“求姑母应允。”

    沈皇后摆摆手:“罢了,你爱如何便如何吧。”

    沈议潮眼底掠过欣喜。

    南宝衣正要着急劝谏,沈皇后突然睨向她:“南卿还是想想自己的婚事为好。本宫会下懿旨,将你赐给阿随为皇子妃。至于阿衍,魏太师府上的庶女不错,虽然母亲只是个低贱的青楼妓子,那庶女也容貌丑陋谈吐粗俗,但好在品德贵重,配他,正合适。”

    晚安安

第242章 沈议潮,你是个什么东西

    南宝衣狠狠蹙眉。

    沈皇后乱点鸳鸯谱,是为了离间她和二哥哥的感情。

    她指给萧随也就算了,可是沈皇后挑那么个魏家庶女赐给二哥哥,摆明了是在故意羞辱他!

    她正要说话,沈皇后掖了掖被角,不容置喙:“你好好养伤。”

    她径直离去。

    殿外落了细雨。

    窸窸窣窣的雨声中,南宝衣听见自己心脏跳得厉害。

    她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她捂住伤口,小心翼翼地撑着锦被下榻,正踉跄着要往珠帘外面走,却突然察觉到异常。

    她抬眸望去。

    一帘之隔,灯火明光。

    外殿,皇帝萧煜不知何时出现的。

    他大约是着急赶来,没来得及穿蓑衣斗笠,雪白的常服被雨水染湿,袍裾边缘蔓延上起伏的水渍深意,像是春雨绘制出的山水图。

    他脸色苍白,安静地盯着沈皇后。

    沈皇后与他对视,神情依旧如常。

    宫女们仿佛对帝后对峙的情景司空见惯,都垂着头屏息凝神。

    过了很久,皇帝泛红的凤眼中漫上一层水雾。

    他撑着清瘦的身子,行至沈姜面前。

    南宝衣记得第一次看见他时,他身体虚弱气度闲散。

    可是这一刻,他周身突然迸发出浓烈霸道的阴沉气场,像是乌云遮蔽了整座偏殿,令人恍惚间以为,他并不是被世家嘲笑的那个懦弱无为的帝王。

    他哑着嗓子:“皇姐,是怎么死的?”

    沈皇后凉薄地扯了扯唇。

    似乎是不习惯这样的萧煜,她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悄然拉开与他的距离,淡淡道:“臣妾并不知情。”

    萧煜步步紧逼:“她是你相交多年的挚友,是与你一起游学的姐妹。沈姜,你有恨大可冲我来,你何必对皇姐下手?!子重和青阳还不够,你还要害多少人?!”

    “我没有——”

    沈姜话还没说完,就被萧煜狠狠捏住双颊。

    他指骨修长,哪怕病弱多年,力道也依旧大得惊人。

    沈姜被迫踮起脚尖,高高仰起头与他对视,双颊的疼痛令她流出生理性的泪水,她想说话,却连一个音节也发不出。

    冰冷的泪珠落在萧煜的手背。

    她挣扎着,藏在怀里的折扇“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萧煜垂眸看去。

    折扇破碎得厉害,依稀可见绢布上绘制着山河图。

    那是皇姐的手迹。

    是皇姐送给阿姜的大婚礼物。

    他眼睛更红,慢慢松开手。

    沈姜捂住泛着红指印的双颊,狼狈地后退两步,在这一刻竟然不敢直视萧煜。

    萧煜拿手帕掩住嘴,偏过头剧烈虚弱地咳嗽了几声。

    他握紧手帕:“皇姐的死,必须有个交代。”

    沈姜沉默着,轻轻点了点头。

    萧煜似乎支撑不住身体,没再多留,踉踉跄跄地走向殿外的风雨。

    宫女们急忙上前搀扶住沈姜,却被沈姜一把推开。

    沈姜俯身捡起那把折扇。

    南宝衣只能看见她的后背,听见她的声音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沙哑着嗓子质问:“到了这个时候,你仍旧想护着我吗?萧磐玉,萧磐玉,你为何还要护着我?”

    偏殿寂静了很久。

    夜雨渐渐停歇时,沈姜才把折扇收进怀中,离开了这里。

    南宝衣颓然地坐回到榻上。

    皇帝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孱弱,他的身体里仿佛住着另一个灵魂,那股力量爆发出来时,竟然连沈皇后都会胆战心惊。

    帝后的关系,真叫她看不明白。

    然而现在也不是操心帝后关系的时候。

    她想着那两桩婚事,完全不明白要怎么办才好。

    她呈大字倒在松软的紫檀木榻上,纠结地拉过锦被蒙住脑袋。

    ……

    就在南宝衣辗转难眠时。

    沈议潮携着皇后懿旨,回了沈家。

    院子里灯火漆黑。

    因为这段时间他总也提不起兴致,于是楚楚怀疑他在外面养了狐狸精,和他吵了很多次,他被逼问不过,砸了一只杯盏,楚楚发脾气,昨日干脆带上婢女回了娘家。

    沈议潮推开槅扇。

    窗外乌云蔽月,寝屋光影黯淡。

    随从歉意道:“小的忘了少夫人已经回了娘家,因此没安排侍女伺候。这屋里黑灯瞎火真不像话,小的这就给您掌灯。”

    沈议潮淡淡道:“不必,退下吧。”

    随从察觉到他今夜心情不佳,生怕打搅他清净,只得退下。

    沈议潮掩上屋门。

    他摸索着走到灯架旁,从怀里摸出火折子,正要点上灯火,角落的一盏盏黄铜枝形灯突然窜出火焰,整座屋舍都亮堂起来。

    窸窣的翻书声响起。

    沈议潮抬眸望去,穿玄色大袖的年轻男人,发束金冠,安静地端坐在书案后,正翻看他的手书。

    男人侧颜冷峻昳丽,眉骨和鼻梁很高,灯火下的肌肤呈现出白皙色泽,骨子里透出不容侵犯的高贵。

    沈议潮面无表情:“你怎么会在我屋里?”

    萧弈慢条斯理地翻着手书:“沈小郎君一手行楷,金石为骨,妙寄山林,当真是传世绝品。只可惜,你的品格,配不上这手字。”

    沈议潮:“听不懂你的意思。”

    萧弈合上手书,唇畔噙着笑,眼神里毫无温度:“长公主和镇国公之死,沈小郎君可是出了大力气……”

    他目光下移,落在沈议潮的宽袖里。

    雪白的宽袖里,隐约露出明黄丝绸的一角,是从宫里带出来的那卷皇后懿旨。

    萧弈的笑容里便透出浓浓的讥讽:“这么听话的一条好狗,不知道沈皇后嘉奖了你什么?”

    沈议潮脸色难看:“萧道衍,注意你的措辞!”

    “啪”的一声,萧弈把那本手书丢弃在地。

    他含笑起身,步步逼近沈议潮:“确实是本王错了,野狗尚且也有感情,沈小郎君薄情寡义,真真是连野狗都不如。”

    “萧道衍——”

    “砰!”

    萧弈出手,一拳就把沈议潮打得趴倒在地。

    他居高临下,钉着铆钉的黑色军靴,一脚接着一脚狠狠踹向沈议潮:“本王最后悔的,是没在锦官城杀了你!沈议潮,你是个什么东西,嗯?你告诉本王,你是个什么东西啊?!”

    随从听见屋舍里的动静,急忙推开门。

    那年轻的皇子,黑袍宽袖猎猎翻飞。

    锋利漂亮的丹凤眼泛着红血丝,像是诞生于黑暗中的暴戾恶鬼。

第242章 阿兄,求你成全我和寒烟凉

    沈议潮趴在地上,咔出一口血,模样十分狼狈。

    随从惊恐不已,连忙高呼来人。

    可寻常侍卫哪是萧弈的对手。

    萧弈轻而易举挣开侍卫们,阴狠着一张俊脸,继续殴打沈议潮。

    布置风雅的屋舍很快变得满目狼藉,珍贵的古籍被泼洒的茶水打湿,满地都是碎裂的玉瓷片。

    隔壁院落的沈议绝匆匆赶来时,看见弟弟蜷缩在地板上,雪白的衣袍被鲜血染红,半边脸颊红肿不堪,正艰难喘息。

    他厉声:“萧道衍!”

    萧弈停下单方面的殴打。

    他慵懒地理了理锦袍和大袖,弯着漆黑漂亮的丹凤眼,客气地望向沈议绝:“今夜多有叨扰,还望沈将军不要介意。”

    “你打了阿潮!”

    “是,本王打了他。”

    萧弈微笑,居高临下地睨向沈议潮。

    沈议潮发冠歪斜,想要站起身,艰难地手掌扶住墙面,连续努力了几次,除了在墙面上留下一行行血手印,终究只是徒劳,

    萧弈舔了下嫣红唇角,突然对着沈议潮又是狠狠一脚,踹得他活生生撞翻了一张矮案!

    “萧道衍!”

    沈议绝暴怒,急忙上前扶起自己弟弟。

    萧弈歪头。

    他瞳孔中掠过嗜血之色,姿态玩味而又挑衅:“本王为何打他,他心知肚明。沈将军,本王不仅今夜打了他,从明日起,本王见他一次,便打他一次,直到打死为止。”

    他微笑着,漆黑的瞳孔中却藏着刻骨恨意。

    沈议潮和沈姜、赵炳,又怎么能一样。

    曾把他当做心腹,曾把他当做手足,他也曾卖了标志沈家人身份的日月星辰古银戒指,为他换取一份大婚的礼物。

    因为是在意的人,所以被背叛时,才会更加痛彻心扉。

    他寒着脸转身,大步离开了沈家。

    沈议绝脸色阴冷,一边把沈议潮扶到榻上,一边吩咐随从:“拿我的牌子,去宫中请御医。”

    随从连忙照办,侍女们也白着小脸,战战兢兢地收拾满屋狼藉。

    寒烟凉也来了,披着件宽松的大袖,如云漆发散落在腰际,姿态懒散地倚在房中,目光落在沈议潮身上,又漫不经心地移开。

    沈议绝坐在榻边,问道:“阿潮,你做了什么事,让萧道衍如此暴怒?难道镇国公府的祸事,与你有关?”

    沈议潮闭着眼睛,漆黑修长的睫毛轻轻翕动。

    过了很久,他才点了点头。

    沈议绝眉头锁得更深。

    他接过侍女呈上来的毛巾,仔细为弟弟擦干净脸上的血渍:“宁家虽然和咱们立场不同,但镇国公是一员不可多得的猛将。当年抵御北魏入侵,他立下了汗马功劳,于江山社稷而言,你不该动他。”

    沈议潮抿了抿唇,并不说话。

    沈议绝解开他的腰带,想帮他擦洗身上的瘀伤,却看见了他护在怀里的那卷懿旨。

    他拿起。

    屋里灯火明光。

    看完了那卷懿旨的内容,沈议绝的瞳孔比窗外的黑暗还要阴沉恐怖,左眼下的刀疤隐隐浮现出狰狞之色。

    他怒不可遏地站起身,将懿旨狠狠摔在地上:“沈议潮!”

    倒是明白了,弟弟为何会帮姑母对付镇国公一家。

    原来,他根本就还没有忘记寒烟凉!

    他想方设法,只是为了得到寒烟凉!

    懿旨滚落在地,掀卷开来。

    寒烟凉抱着双臂,冷眼看完了懿旨上的一行行字。

    她扯了扯朱唇,上前捡起懿旨,好好放在床头。

    “将军别生气……”

    她挽住沈议绝的臂弯,抚了抚他的胸膛,柔声道:“知道将军疼我,不愿意送我去广恩寺。只是皇后娘娘的旨意大过天,咱们怎能忤逆?我不愿给将军招惹麻烦,只要将军心里记着我,便是余生老死在广恩寺,又何妨呢?”

    沈议绝目光沉沉,与她对视。

    美人微翘的杏眼中藏着泪光,小脸上满是舍不得。

    她如此娇弱……

    进了广恩寺那种吃人的地方,怕是活不过半个月。

    她是他想得到的女人。

    这一刻,沈议绝忽然涌出浓烈的叛逆之心。

    他反握住寒烟凉的手,坚定道:“除非本将军死,否则,不会有人敢送你去广恩寺。”

    寒烟凉泪盈盈地看着他:“将军……”

    像是被铁血汉子的柔情所打动,她突然踮起脚尖,当着沈议潮的面,义无反顾地吻上他的唇。

    沈议绝脑子瞬间空白。

    美人,从没有主动吻过他……

    他理智的弦悄然崩断,不顾他们还在弟弟的寝屋里,转身就将寒烟凉压在墙壁上,反客为主攻城略地。

    寝屋寂静,月光透窗而来,温柔地为两人笼上一层轻纱。

    角落的几株昙花悄然绽放,屋舍里弥漫上甜甜的暧昧气息。

    沈议潮看着他们,唇色灰白。

    寒烟凉……

    她怎么可以和阿兄做这么亲密的事?!

    而且她看起来那么娇弱,像是一朵易折的桃花,任由兄长采撷,可她从前跟自己在一起时分明嚣张霸道,她怎么能变成现在这样?!

    沈议潮失落不已。

    身上的淤伤隐隐作痛,心脏更是酸胀得厉害。

    这一刻,沈议潮突然明白了他为何难受。

    从前他以为,他和寒烟凉不过是露水姻缘,各取所需。

    可是在失去她之后,在看见她跟了兄长之后,他才察觉到她对他而言有多么重要。

    什么害怕她勾引阿兄,什么害怕阿兄堕落,那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他借着维护家族的荣耀和血统的理由,一心只想拆散她和阿兄。

    他不甘心,他吃醋。

    他已经不在乎所谓的门第所谓的出身,他只想重新得到她!

    沈议潮眼尾泛红。

    他支撑着下了床榻,跪倒在沈议绝面前,哽咽:“阿兄!”

    地面还有没来得及打扫干净的碎瓷片,深深扎进他的膝盖,染红了他的白袍,渐渐在青竹地板上洇开小片深色。

    寒烟凉坐在窗台上,透过沈议绝的肩膀望去,暗道那必定很疼。

    从前的沈小郎君,可是半点儿疼都受不了的。

    她哂笑,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吹了吹指甲上新染的丹蔻。

    沈议绝淡淡道:“你这是作甚?”

    沈议潮哑声:“从小到大,阿兄总是护着我,有什么好东西,也总是主动让给我。我知道,我即将提出的请求很过分,但是,如果错过她,我怕我会后悔一辈子。阿兄,求你成全我和寒烟凉!”

    他以头贴地,声音里藏满了痛苦和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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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她已经不在乎沈议潮

    “阿兄,求你成全我和寒烟凉!”

    沈议绝的脸笼在阴影里,垂在腿侧的双手悄然握紧。

    看不出喜怒。

    “阿兄!”

    沈议潮继续恳求。

    沈议绝低声:“你喜欢她?”

    “喜欢!”

    沈议潮回答得斩钉截铁。

    他抬起头凝视寒烟凉,漆黑的眸子里藏满了缱绻爱慕,是过去不曾流露的温柔。

    他温声:“从前我被门第观念蒙蔽了双眼,只知道何为高贵何为低贱,却不知道何为喜欢。如今我幡然醒悟,只想求阿兄给我一个重头再来的机会。阿兄,我喜欢寒烟凉,我想与她在一起。”

    月光透室而来,青竹地板晶莹洁白。

    沈家的小郎君声声凄切,句句诚恳。

    沈议绝喉结滚动,左眼下的刀疤狰狞至极。

    他忍了又忍,想着弟弟幼时可爱聪慧的姿态,想着这些年来他对弟弟的喜爱,满腔的怒意,终于稍稍忍耐。

    他面无表情:“成全的前提,是两情相悦。你恳求重头再来,却不该向我恳求。阿潮,你该问问她愿不愿意。”

    沈议潮默不作声。

    事到如今,他哪里有脸去问寒烟凉呢?

    他小声:“她是阿兄的侍婢,阿兄可以做主把她让给我……”

    大雍贵族喜欢豢养美人,交情好的世家,还会彼此赠送侍妾,一个容貌美丽的侍妾,甚至很可能侍奉过三五个主人,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在他看来,寒烟凉的意见并不重要。

    只要阿兄愿意赠送,他就能达成所愿。

    沈议绝看着弟弟,漆黑深沉的眼眸中,再度掠过失望。

    什么是喜欢呢?

    其实他也不知道。

    但他知道的是,真心喜欢一个女人,是绝不可能把她当做玩物的。

    他认真道:“阿潮,寒烟凉,并不是可以随便送人的玩物。你喜欢她,就该好好问一问她的意见,问一问她愿不愿意跟你走。”

    沈议潮一向听兄长的话。

    他握紧双手,抱着一线期望,缓缓望向寒烟凉:“烟烟……”

    寒烟凉依旧慵懒地坐在窗台上。

    屋外的春雨早已停歇,一轮明月出于东山,皎洁而圆满。

    美人冰肌玉骨衣袂翻飞,娇媚的宛如月下玄女,卷翘的睫毛投落两痕阴影,弯起的朱唇是讥讽的弧度。

    她听着沈议潮这声“烟烟”,只觉遥远的恍若隔世。

    当年锦官城中,沈议潮曾在她的玉楼春住过一段时间。

    那时,她很喜欢这个博古通今的沈小郎君。

    她每日最喜欢坐在窗畔,一边抽烟,一边看他读书写字,兴头起来了,就跪坐到他身侧,对着他的耳朵吹气,问他都写了些什么。

    小郎君的行楷很漂亮,但有时候写得潦草,她便不大认得了。

    彼时的沈议潮总是寒着一张脸,冷淡道:“我写的自然是诗词歌赋,否则还能写什么?写南宝衣那种淫词艳曲吗?上品世家,是不会看她那些东西的。”

    她吃吃地笑,并不与他争辩。

    她执起狼毫笔,难得好脾气:“那小郎君教教我,怎么练一手漂亮的好字?我自幼在天枢长大,识字是识字的,但却写得很丑。唔,你就先教我写‘小郎君喜欢寒烟凉’这几个字,好不好?”

    那时,沈议潮的脸色十分清冷。

    他板着脸评价:“轻浮。”

    寒烟凉笑着丢掉狼毫,挽住他的脖颈,亲昵地啄了啄他的唇:“那你喜不喜欢我轻浮?”

    他没说话,呼吸却渐渐粗了起来。

    他沉默地扣住她的后腰,将她压在了书案上……

    夜风徐徐。

    寒烟凉把玩着紫罗裙系带,暗道细细想来,沈议潮从没有对她说过喜欢,甚至好几次情到浓时,他也未曾说过。

    当年的她,其实挺想听他说喜欢的。

    当年求而不得,如今她不在乎了,他倒是上赶着来说。

    然而迟到的喜欢,尚不如今夜的明月和昙花更令她心动。

    在沈议潮期待的目光中,她慢条斯理地跃下窗台。

    她柔弱无骨地倚靠在沈议绝怀里,慵懒地打了个呵欠,软声道:“将军,人家困了,抱人家回屋好不好?人家好娇弱,一到夜里就走不动路的。”

    她身上是甘甜馥郁的花香。

    噘嘴的姿态又作又嗲,哪怕明知她是在故意撒娇,是故意给弟弟难堪,沈议绝也无法推开她。

    她已经不在乎阿潮了。

    这个认知,令沈议绝感到放松。

    然而他脸上仍旧是淡漠的表情,熟稔地将她打横抱起,垂眸瞥向沈议潮:“你听见了?”

    沈议潮跪在原地。

    手背青筋暴起,他深深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

    沈议绝抱着寒烟凉,经过他的身侧,径直往屋舍外面走去:“春夜清寒,为何不穿绣鞋罗袜就赶来了?”

    少女玉白的双足搭在半空中,脚指甲上仔细涂着鲜红的丹蔻,像是一瓣瓣娇嫩的花瓣,白皙的脚踝上戴着牡丹花攒珠金链子,纤细而风雅,描摹出几分禁欲之美。

    她一手挽着宽大繁复的裙裾,一手挽着男人的脖颈,声音带笑:“听说小郎君被人殴打,着急看热闹,因此来得匆忙顾不得穿鞋袜……今夜看得痛快,哪怕染了风寒,也是值得的。”

    “不准笑话阿潮。”

    “嘻嘻。”

    他们的声音渐渐远去。

    烛火悄然燃尽,角落的昙花也已凋零。

    乌云遮蔽了明月,屋舍一片混沌黑暗。

    沈议潮不顾双膝疼痛,踉踉跄跄地站起身,长长的漆发垂落在双颊,他不顾一切地扫落茶盏等物,爆发出野兽般绝望痛苦的嘶吼。

    “寒烟凉……寒烟凉!”

    他反复呢喃这个名字,赤红的双目里尽是恨意。

    ……

    半个月后,镇国公府的丧事终于办完。

    为了给满朝文武和萧煜一个交代,沈姜把所有罪名都推到了赵炳头上,赵炳怕极了沈姜,又知道将来能替自己翻案的只有沈姜,于是被迫揽下所有罪名。

    他和全家四百多口人,被判处流放三千里。

    南宝衣得知这个消息时还在坤宁宫养伤。

    殿外春雨淅沥,她穿一件宽松常服,翘着小脚坐在榻上吃花糕。

    御膳房送来的花糕,比别处的更加美味。

    她手边扔着一卷懿旨,是沈皇后才派人送来的赐婚懿旨。

    进宫照顾她的余味,气闷道:“沈皇后乱点鸳鸯谱,如果您嫁给四皇子,主子会伤心的。”

第242章 主子会吃醋的

    南宝衣喝了一口热香茶。

    事到如今,她也摸不准沈皇后对她的态度。

    但既然决定要当奸细,她自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她吹了吹雪白的茶沫,低声道:“我总觉得,沈皇后还在试探我。天枢的势力渗透不进皇宫,一品红亦正亦邪不能完全信任,我又不许二哥哥挑起大范围战争,局势可谓相当棘手。余味,镇国公和长公主的死只是前奏,接下来,京中形势会更加复杂,咱们暂时必须隐忍。”

    余味握着剪刀,修剪花瓶里的牡丹花枝。

    她望向南宝衣。

    昔日娇气的南家小娘子,竟然也能如此镇定自若地分析局势。

    她不禁想起这一路走来的风风雨雨。

    她难过地垂下眼睫:“但愿您和主子都能安然无恙。”

    南宝衣笑了笑,继续悠闲地吃花糕。

    不知怎的,明知风雨欲来,她却格外从容。

    小公爷带着珠珠去了封地,必定要好好历练一番,如果能收服北疆二十万军队的心,那么二哥哥将如虎添翼。

    再加上西南十郡的兵马……

    征服天下,靠实力说话,而实力如何,是由军队说了算的。

    如果二哥哥再收服一些手掌兵权的地方世家,胜算就更大了。

    她咽下一口花糕,突然愣了愣。

    皇宫里,不正软禁着一群地方世家吗?

    他们是被沈皇后软禁的,想来对沈皇后多有抱怨,如果,如果有办法悄无声息地把他们推到二哥哥的阵营……

    沈皇后所有的算计,便都是在为二哥哥作嫁衣裳了。

    她兴冲冲地一拍大腿:“余味,你可知道被沈皇后软禁的那些地方世家,如今住在哪座宫殿?”

    “听说软禁在了长禧宫。”余味怔怔的,“您又在打什么主意吗?可是皇宫尽在金吾卫的掌控之下,那些世家贵族被看管很严,哪怕平日有外出放风的机会,也都被人全程监视。您想接近他们,很难呢。”

    南宝衣的笑容僵在脸上。

    不愧是沈皇后……

    她闷闷不乐地咬下一口花糕,突发奇想:“如果皇子大婚,他们能来参加婚礼吗?”

    ……

    永宁宫。

    被重新册封为雍王之后,萧弈没能拿到自己宫外的府邸,而是被沈姜安排在了永宁宫,以便安排宫女宦官监视。

    他临窗写字,声音淡淡:“她可好?”

    十言立在书房里,知道他问的是南宝衣。

    这半个月以来,主子很挂念王妃,可惜坤宁宫的宫人不许他进去探视,说他和沈皇后八字犯冲,他进坤宁宫,会有损沈皇后的凤体。

    明明就是沈皇后嫌弃主子,却用了这么蹩脚的理由。

    他恭声道:“听太医院的御医说,王妃恢复得很好,活蹦乱跳能吃能喝,伤口也已经无需用药了。”

    萧弈的眉梢眼角,便如同春雪般悄悄融化些许。

    十言望向书案角落的明黄懿旨,不禁如鲠在喉。

    他迟疑:“主子,这赐婚圣旨一看就是胡闹,您当真要迎娶魏家的庶女?王妃会伤心的。更何况卑职打听过,那魏家庶女的生母是个青楼妓子,她本身容貌丑陋性格胆怯,连给您做侍妾都不配……”

    萧弈扯了扯唇。

    他漫不经心:“沈姜不过是拿魏家庶女折辱本王,再拆散本王和南娇娇的关系而已。本王若是不肯娶,她又能如何?大不了再废本王一次。这种小事无足挂齿,赵炳流放的具体行程,可有打听到?”

    “已经打听清楚。”

    “飞鸽传书,把行程透露给宁晚舟。想来,他会很期待亲手为长公主和镇国公报仇。”

    “是!”

    十言走后,萧弈运笔如飞。

    余光瞥见那一封明黄懿旨,他眉宇间透出几分戾气,就连宣纸上的字都狰狞几分。

    半晌,他不耐烦地丢下毛笔。

    他算天算地,却独独没算到,沈姜会拿他们的婚事做文章。

    南娇娇被指给了萧随,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在想什么,是否会被沈姜威逼利诱。

    他能守得住自己的心,可听说他那个四弟容貌冠绝天下,不知道南娇娇会不会被对方的美色所诱惑……

    珠帘晃动。

    十苦进来,恭敬地呈上一封请帖:“主子,宫里送来的春日宴邀请帖,是谢姑姑做东,就在三天后。”

    每到春暖花开的季节,谢阿楼最喜欢张罗各种宴会。

    聚集一大群士族郎君和女郎,在御花园、在城郊东山、在渭水河畔等等景致优美的地方,摆上一桌桌酒宴,谈辞论赋,作画吟诗,弯弓赛马,热闹非凡。

    如果再撮合几对有情人,对谢阿楼而言就更好不过了。

    萧弈净手,冷淡拒绝:“无聊。”

    什么春日宴,简直就像谢阿楼这个人一样无聊。

    十苦挠挠头:“主子不是要结交长安城的名门贵族吗?春日宴可是个好机会。卑职听说,那位魏家庶女也会到场,到时候您和她相看相看。卑职还听说,四殿下近日身体恢复了些,说不定也会到场,到时候肯定会和咱们王妃相看……”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萧弈额角青筋暴起。

    他阴着脸,盯向十苦。

    十苦心中一咯噔。

    萧弈挑眉:“相看?”

    “咳,主子,卑职突然想起来还有许多事没做,卑职——”

    萧弈漫不经心地擦去手上水渍:“今年的月钱,全部扣掉。”

    “主子,卑职今年的月钱已经扣光了呜呜呜!”

    “这样啊,”萧弈面露微笑,“那就连明年的一起扣了。”

    十苦:“……”

    他怎么会摊上这样小气的主子!

    ……

    三天后,春日宴如期而至。

    回廊外梨花如雪,柳叶苏苏,满目生机。

    南宝衣精心打扮过。

    少女云髻高耸,点缀着一把镂花金梳子,月牙白的上襦素净而不失精致,搭配一条石榴红刺绣罗裙,腰间系着繁复的金丝系带,穿过春风时,身姿轻盈高挑,犹如一副吴带当风的仕女图。

    余味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小声提醒:“今天的春日宴,主子也会到场。”

    南宝衣:“那很好呀。”

    余味:“……”

    好个鬼呀!

    她纠结:“所谓的春日宴,不过是变相的相亲大会。给主子看见您打扮娇艳来见四殿下,主子会吃醋的。”

    南宝衣语重心长:“余味,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二哥哥是什么人,他怎么会为了小情小爱,就失了大局观呢?”

    么么哒

第242章 不叫这些狗男人窥视她

    余味讪讪。

    看来她们家小王妃,还未曾领略过什么叫狂风暴雨般的醋意。

    行至御花园,春阳正好。

    一座座梨花木食案摆放在溪水旁,宫女们端着美酒佳肴穿梭其间,世家郎君和女郎们打扮得光鲜艳丽,三五成群地坐在柳荫下,谈笑间十分热闹。

    不知是谁小声提醒:“南大司徒来了。”

    暖融融的气氛瞬间凝固。

    众人望向南宝衣,起初的惊艳过后,突然一个个噤若寒蝉。

    南宝衣没有察觉到异常,笑吟吟地落座,温声道:“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咱们要好好把酒言欢才是。”

    四周安静。

    南宝衣诧异地抬起眼帘,四周的少年少女才连忙点头称是,然而脸上的笑容却十分勉强,还透着些敬而远之的味道。

    周聆书坐在隔壁矮案前,正举着掌镜描眉梳妆。

    从镜中瞅见南宝衣的疑惑,他轻笑:“大家都去了镇国公府的喜宴,亲眼瞧见你为皇后娘娘挡剑。宝衣妹妹,如今你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第一号红人,大家都很怕你呢。”

    南宝衣顿悟。

    她摇了摇团扇,一时竟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正纠结时,一阵清冽的山水香从身后袭来。

    萧弈金冠黑袍,在她身侧淡然落座:“在想什么?”

    “二哥哥,”南宝衣弯起丹凤眼,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就像长安的女郎那般热情坦率,“半个月没见到你,我非常想念!”

    萧弈挑着眉。

    小姑娘今日特意打扮过,小脸娇艳犹如雾笼芙蓉,眉眼恰似青山远黛,繁复的金丝系带勾勒出纤细腰身,她美得像是春日里的巫山神女。

    自打来了长安城,她就没有如此精心打扮过。

    四周的郎君们表面上怕她敬她,可说话时一双双眼睛却忍不住朝她这里打量,喉结微不可察地上下滚动,显然是痴迷于她的容貌。

    萧弈心中不爽。

    这一刻,突然有点后悔把南娇娇推到千万人面前。

    想筑一间金屋子把她藏起来,不叫这些狗男人窥视她。

    他摩挲南宝衣纤细酥红的指尖儿,沉沉道:“娇娇特意打扮成这样,是要给谁看?”

    “二哥哥也觉得我今天特别美,是不是?”南宝衣笑眯眯的,爱惜地抚了抚刺绣牡丹的袖口,“倒也不是特意打扮给谁看,只是春日苦短,最容易叫人想起韶华易逝,所以我想打扮就打扮了。”

    “春日苦短,韶华易逝……”

    清越的声音忽然响起,透着几分思索的禅意。

    南宝衣等人转头望去。

    长风吹落满园的雪白杏花,佛铃声悠然。

    宫女推着轮椅,正沿着青石花径缓缓而来。

    轮椅上坐着一位年轻郎君,簪一根碧绿竹节簪,穿素净交领白衣,手里握着一串紫檀佛珠,唇红齿白,病弱风流,气度高华。

    他宛如明珠生晕、青山雾色,周身笼罩着一层春阳,纤尘不染的高洁,与宴会的喧嚣格格不入,像是超脱俗世的山中蓬莱客。

    南宝衣没见过他。

    却一眼就敢肯定,他就是那位从未谋面过的四皇子。

    谢阿楼和姜岁寒姗姗来迟。

    她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阿楼给四殿下请安了!这下好了,宾客已经到齐,宴会可以开场。我最喜欢随性自然,希望诸位今日纵情玩乐,不醉不归。”

    她和姜岁寒单独坐在溪水上游。

    姜岁寒小声:“你故意的吧?”

    谢阿楼轻摇团扇,温柔无辜:“岁寒哥哥这是何意?”

    姜岁寒朝南宝衣那一桌努了努嘴:“沈皇后乱点鸳鸯谱,你又把萧家两兄弟和南小五安排在一处坐,这不是故意制造修罗场嘛?”

    谢阿楼歪头:“岁寒哥哥,今天的座次,明明是咱俩一起安排的,你怎么独独怪起了我?喏,魏家那位庶女魏小怜,还有魏楚楚和沈议潮,寒烟凉和沈议绝,也都去了南宝衣那桌。这群人可是你安排的,所以究竟是谁想制造修罗场?”

    姜岁寒嘿嘿两声,看热闹不嫌事大:“等他们撕完,咱就宣布即将大婚的消息,叫他们都羡慕咱俩!”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他和谢阿楼十分情投意合。

    同样喜欢幸灾乐祸,同样喜欢搞事情,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于是,他们决定闪婚。

    今日这场春日宴,便是要公布他们大婚的消息的。

    此刻,溪水上下格外游热闹融洽。

    唯独南宝衣这桌,众人大眼瞪小眼,气氛相当诡异。

    南宝衣抱着一盏香甜果酒,一边小口小口地喝,一边轻轻扇动睫毛,做贼似的偷瞟这群人。

    二哥哥是她的前夫,四皇子萧随是她目前的未婚夫,魏小怜是二哥哥目前的未婚妻,所以沈议潮既是二哥哥的表弟又是二哥哥的连襟,并且似乎有出轨寒老板的嫌疑,但沈议绝又对寒老板抱有心思,她和寒老板又算是姐妹,所以沈议绝也算是她的姐夫,而她则是二哥哥的弟妹……

    南宝衣被自己绕晕了。

    他们都不说话,她只得率先道:“听说四殿下身体虚弱,如今可好些了?微臣瞧您坐着轮椅,莫非是双腿瘫痪?您每日吃的什么药,可有副作用?是药三分毒,您得当心中毒身亡呀……”

    她太紧张了。

    絮絮叨叨地说着,说到最后连自己都说不下去。

    她好想挠墙。

    她是要拉拢四皇子的,她到底在讲什么鬼话!

    魏楚楚翻了个白眼,冷声呵斥:“不会说话就闭嘴!四殿下病弱之身,能不能活到年底都是问题,哪有空考虑是药三分毒——”

    她愣了愣,连忙恭敬道:“当然了,四殿下,臣女不是咒您短命,臣女只是实话实说——哦不,倒也不是实话实说,臣女的意思是,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活到今年年底——不对,您一定能长命百岁……”

    气氛更加诡异了。

    南宝衣觉得魏楚楚的嘴巴上仿佛长了个葫芦。

    说话糊里糊涂的。

    萧随捻着佛珠,神情始终淡然。

    他没有搭理两个姑娘,对萧弈道:“我身体不好,每逢秋冬时节和春寒料峭,总要卧床咯血,因此没能参加他们的葬礼,更没能参加那些惊心动魄的事。身不由己,哥哥不要怪我。”

第242章 为我冲喜

    春日的长风,温柔地吹拂他的白衣。

    明明弱不胜衣,却自成高洁风流。

    南宝衣好奇地瞅向萧弈。

    说起来,这也是二哥哥第一次见萧随呢。

    二哥哥眉目如山,口吻疏离淡漠:“保重身体要紧。”

    萧随难得笑了笑,像是春日的桃花枝头,那一捧消融的冰雪。

    他捻着一颗佛珠,又道:“自打你们回京,我心里就惦记着定昭,总想见他一面。改日,还请哥哥允许我前去探望。”

    “自然。”

    定昭是阿弱的名字。

    南宝衣托腮,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位四殿下仿佛知道阿弱的身世似的,他的丹凤眼深邃却清润,像是能够洞察世间一切俗事。

    萧随又仔细问道:“定昭如今四岁了,可有请夫子为他启蒙?识了多少字,读过哪些书?功夫身法之类的,也该操练起来。我特意为他准备了丰厚的见面礼,是十箱古籍,想来他应当欢喜。”

    南宝衣正喝果酒呢,闻言险些喷出来。

    十箱古籍……

    她觉得阿弱一点儿也不会欢喜!

    萧弈回答道:“已经启蒙了,每日要求他读两个时辰的书,练一个时辰的功法,琴棋书画也都有涉猎,放心。”

    萧随点点头:“还是要多加监督,不能叫他偷懒。”

    南宝衣讪讪。

    这兄弟俩见面,竟然谈起育儿经来了。

    被二哥哥一个大魔王逼着学习还不够,现在又加上萧随这个魔王,阿弱将来的日子真是凄惨……

    溪水边起了风,杏花像是绵绵大雪,扑扑簌簌地落在食案上。

    萧随掩唇剧烈咳嗽,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苍白。

    宫女着急不已:“殿下受不得风寒,奴婢送您回宫?”

    萧随咳罢,抬眸注视南宝衣,温声道:“南大人能否送本殿回宫?接了赐婚的懿旨,却还不了解南大人是怎样的人物,想与南大人单独说说话。”

    “啊……”

    南宝衣迟疑。

    她下意识望向萧弈。

    二哥哥始终眉目冷峻,刚刚又和四殿下聊得很开心,想来是不在意的。

    思及此,她弯着眉眼站起身:“那微臣送殿下回宫。”

    她推着萧随的轮椅,往来时的花径走去。

    两人的容貌同样冠绝天下,又都身穿白衣,溪水边的众人目送他们在花丛中远去,情不自禁地赞叹起郎才女貌,登对非常。

    萧弈晃了晃杯中酒,眸色沉沉。

    尴尬了很久的魏楚楚,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连忙拽出身后的少女,不怀好意地介绍道:“雍王殿下,这位就是我的庶妹,魏小怜,也就是您即将要迎娶的雍王妃。小怜,还不给殿下请安?!”

    宫廷满目繁华,可魏小怜却只穿着不合身的旧衣。

    明显是捡魏楚楚不要的衣裳。

    而她身姿矮小皮肤黝黑,妆容十分粗糙,因为使用的脂粉和眉黛过于劣质,经春阳晒过,大半张脸都融化了,黑色眉黛和红色胭脂融在一起,显得滑稽而狼狈。

    她深深垂着头,不敢多看萧弈一眼,恭声道:“臣女小怜,给殿下请安,殿下万福!”

    因为太过紧张,她战战兢兢,显得十分小家子气。

    魏楚楚轻蔑一笑。

    她明白,沈皇后是想羞辱这位雍王殿下的。

    她故意道:“臣女这位妹妹,琴棋书画不会,大字一个不识,但却很会洗衣做饭生养孩子,想来和殿下是良配。小怜,还不为殿下添酒?”

    魏小怜连忙称是。

    她小心翼翼地跪坐到萧弈身边,挽袖斟酒。

    萧弈睨了眼她的手。

    她的手指节粗大遍布厚茧,可见做惯了粗活儿,在魏家活的连上等婢女都不如。

    他记得前世盛京皇宫里的南娇娇,也曾被虐待至此。

    魏小怜,算是局外人,倒也不必太过为难她。

    他叩了叩食案,目光从魏楚楚脸上掠过,缓慢地落在沈议潮脸上。

    他温声:“本王记得,那夜曾与沈小郎君说过,今后见你一次便打你一次,直到打死为止。”

    沈议潮沉默不语。

    这半个月以来,他消瘦许多,从前光风霁月白衣胜雪的贵族郎君,如今像是个阴郁的病秧子。

    魏楚楚偷偷看他一眼。

    她和夫君吵架,至今还没有和好。

    参加这次春日宴,也是存着与他和好的心思来的。

    她立刻袒护道:“雍王殿下在说什么胡话?我夫君如今步入仕途,乃是朝廷命官,你一个区区闲散皇子,怎么能——”

    话音未落,萧弈漫不经心地拿起酒壶。

    “砰”!

    一声脆响,他把那只白瓷薄胎酒壶砸在了沈议潮的脑袋上。

    溪水边的宴饮顿时停下,所有人惊恐地望向他们。

    沈议潮依旧坐姿端正,脑袋被酒壶打破,血液顺着俊美的面庞蜿蜒滚落,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

    魏楚楚不敢置信地爆发出尖叫。

    她连忙抱住沈议潮,惊恐道:“萧道衍你在干什么?你疯了是不是?!我夫君可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儿,名门沈家的贵公子!”

    萧弈负手而立,姿态挑衅。

    他莞尔:“本王看他不顺眼,打了他又如何?本王还是皇后娘娘的亲儿子,皇族萧家的嫡次子呢。”

    “你——”

    魏楚楚说不过他,气怒交加,却只能忍气吞声,拿手帕为沈议潮擦拭脸上的血渍。

    她哭道:“夫君,雍王欺人太甚,咱们跟皇后娘娘告状去!”

    沈议潮像是察觉不到疼痛。

    他转动眼眸,望向沈议绝和寒烟凉。

    阿兄安静地看着他,并没有像从前那样为他出头。

    寒烟凉更是连个正眼都没给他,倾身在溪水旁,一手挽着宽大的裙裾,一手去捉顺流而下的酒盏。

    沈议潮满心麻木。

    ……

    另一边。

    南宝衣推着轮椅,还没出御花园,对方就示意她停下。

    萧随调转轮椅,认真地与她对视:“为我冲喜。”

    南宝衣怔住:“哈?”

    “正常婚礼,要走三个月的流程。冲喜,是最快的成亲办法。”

    “那个,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并不想嫁给——”

    “在婚礼上,你要把握机会去找殷老,说服他带领地方世家投靠哥哥。他曾为你倾尽天下屠杀苍生,南宝衣,你欠他一场盛世太平。”

    杏花如雪,佛铃清脆。

    萧随轻捻佛珠,明明是容色美貌的贵族郎君,却又像是佛门妖孽,漆黑的瞳仁犹如一面镜子,清楚地窥破了前世今生。

    南宝衣盯着智多近妖的少年,脑海中突兀地涌现出当年的卦词:

    ——赤地千里,饿殍茫茫;潜龙在渊,青云直上;良禽择木,白衣卿相;桃花煞血,两世国望。

    难道所谓的“白衣卿相”,并不是指沈议潮,而是指……

    明天见

第242章 给不了她正室的位份

    萧随声线清冷:“你在想什么?”

    南宝衣回过神,推着他的轮椅继续往前走,小声道:“没想什么。微臣自知欠了二哥哥许多,也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只是听四殿下的口吻,仿佛很在意二哥哥。微臣不明白,为何你们兄弟从未见过,却能有如此深厚的感情?”

    不只是萧随,还有皇太子、三殿下、青阳帝姬,他们和二哥哥之间,也从来没有面红耳赤过,更没有争夺过权势。

    他们比寻常百姓家的兄弟更加和睦,这份感情令人惊叹。

    杏花如雪,温柔地飘落在萧随的白衣上。

    他捻着佛珠:“二哥自幼流落在外,明明是高贵的皇族,却在你家受尽屈辱。这些年来,我们兄弟姐妹很想念他,也很想补偿他。所以南宝衣,这世上不止你一个人欠了他,我们萧家也欠了他。”

    南宝衣拂开挡路的花枝。

    虽然仍旧不明白他们为何如此兄弟情深,但她能感受到,二哥哥是被爱的那个。

    他终于不再是锦官城里,那个落魄孤独没有人爱的少年。

    这个认知令她感到高兴。

    她又问道:“话说回来,殷老是谁?你如今身体还算不错,我要怎样才能为你冲喜呢?”

    “这个简单。”

    萧随声音淡然。

    没等南宝衣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轮椅似乎被小石子硌到,她正要控制轮椅,萧随却突然连人带椅摔倒在地,咯出好大一口血!

    他艰难地抬起头,虚弱地指向南宝衣:“你……你……”

    远远跟在后面的宫女们见势不妙,连忙奔上前。

    “不好了,殿下摔倒啦!”

    “殿下昏迷了,快请御医!”

    “南大司徒推了殿下,把她抓起来!”

    南宝衣:“……???”

    混乱中,她不可思议地盯着被重新抬起来的萧随。

    特么这货有毒吧?

    他故意摔成重伤,却赖到她头上?!

    这就是他说的冲喜的办法?

    他分明是在讹她!

    南宝衣一脸懵圈,被宫女们推推搡搡,带去了萧随居住的上阳宫。

    ……

    溪水边。

    魏楚楚心疼地为沈议潮擦拭血渍,哭道:“雍王殴打朝廷命官,实在是太过分了。夫君放心,回家之后,我一定会告诉阿耶,请他明日弹劾雍王,给你讨回公道!”

    沈议潮面色苍白,神情冷淡。

    公道?

    这世上哪有什么公道。

    他知道镇国公满门忠烈不该死,他也知道他不该助纣为虐谋害镇国公,他明知是错,可他还是做了。

    做了,就该做好被报复的准备。

    他其实不恨萧道衍,他只恨寒烟凉。

    恨她薄情寡义,将他遗忘得如此之快。

    恨她水性杨花,故意勾引阿兄刺激他。

    沈议潮胸腔里憋着一口气,突然握住魏楚楚的手。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温柔:“不必再回太师府,与我一起回家吧。冷落了楚楚这么久,还把你气回娘家,是我的错。”

    魏楚楚愣了愣,随即欣喜若狂。

    她连忙扑进沈议潮的怀里,热情地亲了亲他的下颌,撒娇般甜甜唤道:“夫君!”

    沈议潮微笑,回应她一个深情的吻。

    他的目光却望向寒烟凉,意味深长道:“从今往后,我会和楚楚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毕竟,你是我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进门的正室夫人。”

    魏楚楚娇羞不已。

    寒烟凉从溪水里捞出一盏酒,好奇地品尝了一口,像是没听见沈议潮浪子回头般的剖心告白。

    沈议潮顿了顿,又道:“女子的出身何其重要,出身高贵,便是正妻。出身低贱,便连妾室都不算,你说是不是,寒姑娘?”

    寒烟凉已经饮尽那盏酒。

    她以为是果酒,没想到入喉却是醇厚的烈酒。

    她打了个酒嗝儿。

    白嫩的脸蛋上浮现出两朵小红云,她看起来无辜而又妩媚。

    她微醺半醉,软若无骨地倒在沈议绝肩头,笑起来时媚眼如丝,更加口无遮拦:“小郎君真是狡猾,半个月前还跪在人家面前,深情地唤人家烟烟,满嘴喜欢、想要的话,非逼着你阿兄把我让给你,怎么今日,我又成了‘寒姑娘’?小郎君,你真不老实呀!”

    魏楚楚愣住。

    她不可思议地盯向沈议潮:“夫君?!”

    沈议潮万万没想到,寒烟凉会把这些事抖出来。

    他满脸窘迫,连忙补救:“不是这样的,楚楚你别听她胡说——”

    “阿兄?”

    魏楚楚拂开沈议潮的手,愤怒地望向沈议绝,想听他的证词。

    沈议绝并没有否定寒烟凉的话。

    魏楚楚顿时怒不可遏,猛然站起身:“沈议潮,你对得起我!你和那狐狸精过去吧!呜呜呜呜呜……”

    她哭着跑走了。

    沈议潮又气又急,却不能不管她。

    他恶狠狠瞪了眼寒烟凉,只得被迫去追魏楚楚。

    寒烟凉吃吃地笑出了声儿。

    沈议绝替她拂拭去唇边的酒渍:“别再羞辱阿潮了。”

    寒烟凉噘着嘴,微翘的杏子眼盛满水雾,不悦:“我欺负你弟弟,你生气了是不是?说什么喜欢我,将军,你哪里喜欢我了?你从没有提过娶我的事……你也嫌弃我出身低贱,是不是?”

    沈议绝目光沉沉。

    无法回答寒烟凉的话。

    目前的他,确实给不了她正室的位份。

    他道:“你醉了。”

    “未曾。”

    桌上气氛诡异。

    半晌,沈议绝突然起身,面无表情地离席更衣。

    寒烟凉微醺的醉眼,渐渐清明。

    她轻嗤一声,娇花似的面庞上哪还有动情的迹象。

    她转向萧弈,正想说点什么,余光瞥见懵懵懂懂的魏小怜,便默不作声地饮了口酒。

    魏小怜极有眼色,起身福了一礼,胆怯道:“臣女去拿醒酒汤。”

    她走后,寒烟凉正色:“这段时间卑职走遍沈府,却没找到任何机密。可是每当我想要放弃时,沈议绝都会有意无意地放出一些边边角角的秘辛,像是鱼饵般勾着我不让我离开。我怀疑他已经知道我私底下的动作,沈家,是否还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

    萧弈慵懒支颐,唇角噙着笑:“你已经钓到了大鱼。”

第242章 想办法攻略沈议绝

    “大鱼?”寒烟凉短暂的诧异过后,不禁嗤笑,“不过是为美色而动心,与沈议潮又有什么区别?”

    萧弈不置可否。

    寒烟凉又饮了半盏酒,杏子眼忽然透出几分调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既然还要在沈府待下去,不如想办法攻略了他。如果能策反金吾卫的统领,还找那劳什子的机密作甚?”

    萧弈莞尔,与她对面举杯:“愿马到成功。”

    溪水上游忽然响起喧哗。

    谢阿楼起身,与姜岁寒甜蜜蜜地对视一眼,温柔笑道:“烦请诸位静一静,我有一件大事想要宣布。”

    寒烟凉边吃酒,边好奇:“这两人几时走到一起的?根据天枢的密报,谢阿楼该是个张扬霸道的女子,怎么看起来如此斯文?姜岁寒也是,几时变得这么……”

    她酝酿片刻,迟疑地吐出一个词:“儒雅?”

    谢阿楼喜气洋洋:“不瞒诸位,我初次遇见姜神医,便觉得十分亲切,胸腔里的那颗心久违地开始跳动,告诉我,我对他是有感觉的……”

    寒烟凉:“‘久违地开始跳动’?合着这么多年,谢阿楼的心竟是从未跳动过,也是个医学史上的奇迹了,南小五的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姜岁寒深情款款地接话:“我和小楼妹妹一路走来,特别坎坷。”

    寒烟凉:“他俩认识有两个月没?怎么就一路走来特别坎坷了?”

    姜岁寒声情并茂:“我们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才彼此相见,接着又在天下三国分分合合的大势中沉浮挣扎,小楼妹妹甚至在潇湘馆为我流尽了眼泪。我对她求而不得,于是削发为僧逼上梁山。如今我从梁山泊招安回来,才与小楼妹妹冲破一切阻碍,真心相爱。”

    谢阿楼连连点头,不住地擦拭眼角泪花,哽咽附和:“我们太不容易了!”

    寒烟凉连酒都忘了喝,已经完全不想吐槽。

    这两人是戏精吧,完全就是戏精吧?

    他俩怕是在梦里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

    “所以……”俩戏精含情脉脉地对视一眼,“我们宣布——”

    “大事不好了!”

    一名宫女突然大喊着跑过来,打断了姜岁寒和谢阿楼的婚讯,喘着气儿道:“四殿下从轮椅上摔了出去,如今昏迷不醒地躺在榻上,御医说,可能活不过三天!”

    众人怔住。

    朝中只有两个皇子,如果四殿下薨逝,那么储君之位必定被雍王收入囊中,可皇后娘娘明显和雍王不对盘……

    可以说,四殿下的性命牵扯着前朝的动荡。

    众人哪里还有心思继续吃酒,纷纷起身往上阳宫而去,打着探视病情的名义,去看萧随是否还能活下去。

    谢阿楼和姜岁寒面对盛宴过后的凄凉,默默咽回了他们的婚讯。

    谢阿楼:“岁寒哥哥,不如咱俩偷偷成亲,然后偷偷生一个孩子,在某一天惊艳所有人,叫他们羡慕妒忌恨。”

    姜岁寒:“好主意。”

    上阳宫。

    柳树成荫,落英缤纷。

    太湖石的假山流水极尽禅意,九曲回廊雕梁画栋更显奢贵。

    御医和宫女来来往往,明明是万物峥嵘的阳春三月,可整座宫殿却被阴云笼罩,世家郎君和女郎们窃窃私语,不见半点轻松惬意。

    “听说是南大人不小心推翻了轮椅,所以四殿下才摔倒在地。”

    “怎么又是她?”

    “四殿下身娇体贵,连风都吹不得,更别提摔跤。”

    “若是四殿下有个好歹,南宝衣是要偿命的!”

    萧弈听了片刻,抬步离开。

    上阳宫佛堂。

    门窗紧锁,光影昏暗,空气里弥漫着莲香。

    佛堂的显要位置,摆着一座须弥座彩绘纹样的佛龛,供一尊金身佛像,佛像双眼细长,以慈悲的姿态俯瞰下方。

    南宝衣被关在这里。

    她盘膝坐在蒲团上,百无聊赖地抱着红漆木鱼。

    萧随智多近妖,或许可以在朝堂上和沈姜扳一扳手腕,二哥哥身边多了这样的人物,乃是大喜事。

    可是莫名的,她有些畏惧萧随。

    他太聪明了,虽然看起来不像恶人,但他的温柔和善良完全只给二哥哥和萧家人,对她这样的外姓人,完全是不在乎也不尊重的姿态。

    说晕倒就晕倒,毫不顾忌她被冤枉以后的感受。

    简直完美遗传了萧家皇族的霸道和沈皇后的冷血。

    寂静之中,南宝衣的肚子突然咕咕咕地叫起来。

    去参加春日宴时,她没来得及用早膳,刚刚在宴会上又没能吃到东西,这会儿子饿得要命……

    她揉了揉肚子,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也不知萧随那边几时能搞定,可千万别弄巧成拙一命呜呼。

    那时她就真得进天牢了。

    她又饿又无聊,在地面打滚时,萧弈正在上阳宫找她。

    年轻的皇子,金冠黑袍,容貌本就生得昳丽俊美,再加上经历过多场战争,风神气度更多出几分凛冽,像是北疆的寒风,又像是山崖上遒劲的古松。

    “殿下……”

    背后突然传来怯生生的声音。

    萧弈回眸。

    魏小怜站在游廊尽头,仍旧是畏畏缩缩的姿态。

    他淡淡道:“何事?”

    魏小怜鼓起勇气望向他。

    殿下站在雕花游廊里,春阳跳跃在他的侧脸上,他的眉骨和鼻梁都很漂亮,几枝桃花探进廊下,温柔了整幅画卷。

    他真好看……

    魏小怜想着,双颊悄然浮上红云。

    她不安地绞了绞双手,小声道:“回禀殿下,臣女刚刚用金镯子贿赂了一名宫女,她说南大人被关在佛堂。如果殿下是在找南大人,臣女,臣女愿意领路……”

    萧弈没有错过她动心的表情。

    他耐着心解释:“所谓的赐婚,只是一场朝堂博弈,你不必放在心上,更不必跟着本王。本王会上书沈皇后,请她解除婚约,私底下还会补偿你万两黄金,绝不影响你以后嫁人。”

    魏小怜情不自禁地咬住下唇。

    她从遥远的未来穿越而来,没想到穿成了一个不受宠的庶女。

    按照她看过的网络小说套路,她虽然是个庶女却应该奋发图强,斗嫡姐斗嫡母斗所有人,然后嫁给一个落魄王爷,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历经艰难最后一起坐拥天下,成为开国帝后。

    但她没有那么聪明,她小学没读完就辍学了,她根本斗不过那些高门大户的女人。

    她被迫在魏家受了好多年的委屈,如今苦尽甘来被指给二殿下,她终于要走上人生巅峰!

    她打算运用现代知识,狠狠打脸他的白月光南宝衣,辅佐殿下登基为帝!

    她仿佛没听见萧弈拒婚的话,害羞道:“殿下随臣女这边走,南大人就在前面的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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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你是不可或缺的人

    上阳宫的人都在忙萧随的事,佛堂门口只是象征性的挂了把锁,并没有侍卫看守。

    萧弈轻易扭开锁,踏进门槛。

    魏小怜正要跟上,他毫不迟疑地关上门扉。

    佛堂光影昏暗,他家那小姑娘枕在蒲团上,怀抱红漆木鱼,许是困极了,也心宽极了,在这紧张关头竟然睡得十分香甜。

    他轻轻踢了踢南宝衣:“南娇娇,火烧屁股了。”

    南宝衣揉了揉惺忪睡眼,瞧见是他,急忙坐起身:“二哥哥,四殿下怎么样了?没死吧?”

    “没。”

    萧弈在她身边单膝蹲下,替她理了理略显凌乱的鬓角:“他与你说了什么?”

    南宝衣没好意思跟他说冲喜的事,正寻思着转移话题,肚子突然咕咕咕地叫了起来。

    她连忙捂住肚子,羞赧道:“我,我还没吃早膳……”

    萧弈扬了扬唇。

    长日光阴闲来无事,萧随那边一时半会儿也诊断不出结果,再加上满宫的人谁也没在意佛堂这里,萧弈便极有耐心,亲自给南宝衣端来盛满食物的红漆托盘。

    南宝衣眼巴巴地望去,有燕窝粥、烧鸡腿、四喜丸子、蘑菇鲜鱼汤,全是她爱吃的菜。

    她欢喜地啃起鸡腿,丹凤眼亮晶晶的,不时好奇地瞅一眼萧弈。

    萧弈生怕她噎着了,给她盛了一碗鱼汤,把汤碗送到她嘴边:“别一直吃肉,喝点汤。”

    南宝衣就着他的手,乖乖喝了一口汤,又忍不住瞄他。

    萧弈替她擦了擦嘴角,问道:“为何总是看我?”

    “觉得奇怪。”

    “哪里奇怪?”

    “二哥哥年少时,远离故国和亲人,在锦官城孤零零地长大,一路走来磕磕绊绊无人疼爱。我很奇怪,像二哥哥这样没有人爱的孩子,为什么却懂得爱别人?你年幼时分明无人照顾,可你长大了,却懂得照顾别人。二哥哥,你真奇怪。”

    佛香袅袅。

    细碎光影透过竹帘,落在幽暗的佛堂里。

    那玄袍金冠的皇子,风神秀彻,面如冠玉,一半在光,一半在影,是南宝衣眼中,最好看也最看不透的郎君。

    萧弈思索了很久,放下手帕,认真道:“大约只有在南娇娇眼里,我才是这种人吧?在别人眼中,我不过是眼中钉肉中刺,不过是玩弄权术的佞臣。世上有太多人恨不能我马上暴毙,比如我那位高高在上的母亲。”

    他提起沈姜时口吻淡漠。

    仿佛对方只是个不相干的人。

    南宝衣低垂睫毛,遮住了瞳眸里的难过。

    二哥哥该是经历了怎样的人情冷漠,才能说出这种话呢?

    从前她只想抱二哥哥的大腿,如今,她更想爱他。

    就像萧随所说那般。

    她抬起小脸,郑重问道:“二哥哥喜欢大雍的宫城吗?”

    “不喜欢。对我而言,大雍富丽堂皇的宫城,尚不如昔日锦官城枇杷院里的那株枇杷树。我幼时贫苦,至少那株枇杷树,还曾为我结出鲜美的枇杷果,供我解馋果腹。”

    他态度淡漠,对这座皇宫毫无感情。

    可这里,原本该是他的家。

    南宝衣心情酸涩。

    她执起萧弈的手:“二哥哥,生活在这座皇宫里的人,无论是皇太子、三殿下、青阳帝姬,还是四殿下,都非常爱你。四殿下甚至告诉我,他们这些年很想念你。萧家皇族,情绪内敛,他能说出这句话,真是非常难得。二哥哥,这世上还有好多人爱你,你绝不是谁的眼中钉肉中刺,对大家而言,你是不可或缺的人。”

    小姑娘生得花容月貌,亮晶晶的丹凤眼,仿佛能照亮晦暗的佛堂。

    就连那金身佛像,也因为她的笑容而变得慈悲温暖。

    萧弈抚上她娇嫩的面庞,冷硬的心悄然化作绕指柔。

    每每和南娇娇相处,他总是会不经意变得温柔。

    爱,果然是能改变一个人的。

    ……

    收拾了碗盏出来,魏小怜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关切道:“殿下,南大人没事吧?南大人乃是女中豪杰,心地善良,一定不是故意推四殿下的。”

    女中豪杰……

    萧弈觉得这词完全和南娇娇不搭边儿。

    魏小怜见他不搭理自己,有心显摆自己能耐,于是怯声道:“春日宴结束得匆忙,臣女精心创作的诗词都没来得及当众朗诵。殿下是否有心情听臣女念诗诵词?”

    萧弈面无表情:“没有。”

    不仅没有心情,甚至还想掐死她。

    沈姜赐婚,无非是为了羞辱他,并且在他身边安插间谍。

    魏小怜这么个脑子,沈姜让她当间谍,着实难为她了。

    魏小怜像是会自动过滤对方的拒绝,饱含感情地吟诵起来:“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她小学没毕业,只会背“锄禾日当午”。

    然而那种诗念起来多么没有档次,幸好她还记得这半阙词,虽然不知道讲的是啥,但听起来就很高端大气上档次,一定能震慑二殿下!

    萧弈突然驻足。

    他盯着魏小怜,眼底的厌恶几乎不加掩饰。

    这首词,分明是姜岁寒教给南娇娇的。

    魏小怜倒好,居然声称是她精心创作的。

    他道:“滚。”

    魏小怜愣了愣:“殿,殿下?”

    “滚。”

    男人虽然生得好看,但发怒时眉眼阴沉,暴戾的气息像是压境的狂风暴雨,令人惊悚得肝胆俱碎。

    魏小怜咽了咽口水。

    事情的发展,好像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她不敢多留,连忙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萧弈单手端着托盘继续往小厨房走,不耐烦道:“上书朝廷,为本王拒绝婚事。”

    十言迟疑:“若是拒绝不掉……”

    萧弈戾气横生:“杀了。”

    他不愿意迎娶南娇娇以外的女人。

    ……

    夜幕降临之后。

    寝殿,萧随的情况突然急转直下,连着咯了几次血,脸色比宣纸还要苍白,清瘦得仿佛即将被风带走。

    上阳宫灯火通明,整个太医院的人都束手无策。

    正殿,沈姜和萧煜都到了场。

第242章 跟我拜堂

    院判跪倒在地,焦急道:“针灸、灌药、偏方,什么法子都用了,可殿下就是缓不过来。再拖下去,恐怕熬不过两天,殿下就得……”

    他惊惧地深深低下头。

    沈姜垂着眼帘。

    纤长的睫毛在面庞投落阴影,看不出丝毫喜怒哀乐。

    明明是个很强势的女人,可是这一刻,她是沉默的。

    隔着佛桌,坐着萧煜。

    明明是碧海潮生的春夜,可他却穿着一袭厚重的大氅,像是从风雪里走来的夜归人,一堵无形的壁障隔开了他和沈姜,他们像是错落在春与冬两个季节的人。

    他问道:“一点法子都没有了?”

    院判摇了摇头:“微臣等人还请教过国师和蜀郡神医姜岁寒,可是连他们两人也束手无策,说是回天乏术,让尽早准备后事。微臣琢磨着,既然医不回来,不如试试冲喜?据说民间一直有这个法子呢。”

    萧煜转向沈姜,“你觉得呢?”

    沈姜神思游离。

    脑海中走马灯般掠过很多人,她的嫡长子,她的女儿,萧磐玉……

    所有的面容都是她熟悉的,然而他们却像是溪水之上的落花瓣,抓不住,握不紧,终将被水流带去未知的海底。

    如今,阿随也要跟着离开了吗?

    “皇后。”

    萧煜提高声音。

    沈姜回过神。

    夜风透窗而来,明明是春夜,她却感到一丝凉意。

    她下意识抚了抚手臂。

    萧煜蹙了蹙眉,褪下大氅递给她:“穿上。”

    大氅洁白柔软,用银线满绣水墨山河,依稀带着他身上特有的竹柏香,十分干净清爽。

    沈姜却无端升起一股叛逆和怒气。

    她推开大氅,冷淡道:“既然要冲喜,那就尽快准备起来。传本宫懿旨,四皇子明日大婚,请所有世家来上阳宫吃酒。”

    院判迟疑:“娘娘,最关键的不是酒席,是冲喜的人选啊!”

    “除了南宝衣,还有别的人选吗?”沈姜沉声,“本就和阿随有婚约,还偏偏推了阿随。身为罪魁祸首,如果她不能叫阿随恢复如初,本宫就废了她!”

    院判擦了擦额头冷汗,连忙称是。

    萧煜为她添了一盏茶,低声道:“南宝衣是阿衍心爱的女子,你胡乱指婚,会叫孩子们更加恨你……”

    沈姜呛他:“要你管?”

    萧煜被迫咽回了剩下的话。

    上阳宫的宫女们开始忙碌,将红绸、红灯笼等物挂满宫廷。就连正殿也张灯结彩,逐渐变了模样。

    一名宫女低眉顺眼,用金盏红烛换了佛桌上的青纱灯笼。

    萧煜注视着红烛,突然道:“你还记得,当年与朕大婚那夜的情景吗?也是满宫红烛,也是满目喜庆,你手持礼扇坐在龙榻上——”

    “不记得了。”

    沈姜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

    萧煜眼底掠过失落。

    他咳嗽了几声,又道:“那一夜,你想嫁的郎君,其实是江南的那位琴师吧?皇后,你是如此,南宝衣也是如此,她也想嫁给心爱之人,你又何必棒打鸳鸯?甚至,还为阿衍安排了魏小怜那种身世低微的王妃……你我的恩怨,何必牵扯孩子,也为他们想想吧?”

    明明贵为天子,可萧煜的语气却非常卑微。

    沈姜并不买账。

    她揉了下额角,扶着女官的手站起身:“此处聒噪,去园子里走走。园林里的宴席,可布置起来了?”

    “回禀娘娘,酒宴和请帖已经开始布置。”

    萧煜目送她们远去,眼底黯然更甚。

    行至殿外,沈姜才厌烦地拂开女官的手。

    她提起宽大繁琐的裙裾,懒得再端皇后母仪天下的架子,宛如倔强傲慢的世家女郎,寒着脸快步走向园林。

    女官们连忙跟上。

    春花夜月,宫廷园林景致无限。

    沈姜坐在溪水旁,慢慢脱下绣花鞋袜,将白皙娇嫩的足尖探进水里,惊走了月下的几尾黑色游鱼。

    月色温柔地落在她的面庞上。

    那双丹凤眼褪去白日里的咄咄逼人,化作几分惆怅和迟疑。

    她抱着双膝,轻声道:“阿随会死吗?”

    会像萧宁、青阳他们那样,决绝而又厌恶地离开她吗?

    女官跪坐在她身后的草地上,安慰道:“四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沈姜又问:“本宫赐婚,错了吗?”

    女官沉吟片刻,恭声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娘娘是他们的母亲,有为他们选择王妃的权力。更何况,世家婚姻本就是一场利益交换,爱情那种东西,说起来既天真又贻笑大方。”

    沈姜看她一眼:“你话里话外,都在指责本宫一意孤行,利欲熏心。”

    女官笑了笑:“奴婢不敢。”

    沈姜注视着潺潺溪水。

    春夜的落花瓣飘落在溪水上,她抬起脚丫子,便带起一连串水珠,花瓣黏在她光洁的小腿上,有些痒。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还有些小心翼翼:“阿随能活下去吗?”

    女官默了默,也回答得小心翼翼:“回禀娘娘,连国师都束手无策,想来会很艰难呢。娘娘膝下只有两个孩子了,看在四殿下即将离开的份上,您和二殿下之间的矛盾,或许该缓一缓。”

    沈姜凤眼漆黑。

    过了很久,她道:“如果阿衍上书,称不愿意娶魏小怜,就准了他的请求,这已经是本宫……”

    最大的让步。

    ……

    因为萧随命在旦夕,所以整座上阳宫犹如一张拉紧的弓弦,才仅仅一个夜晚,就布置好了第二天的大婚。

    南宝衣被打扮得格外娇艳,宫女们恨不能从里到外都给她贴上吉祥如意的祥瑞符箓,以便给自家殿下带来福气。

    南宝衣手持团扇,边往门边走,边问道:“四殿下重伤不起,我跟谁拜堂啊?难不成要我对着他的病榻拜上三拜?恐怕过于潦草呢。”

    主要是,她得见萧随一面。

    问清楚她要拉拢的殷老究竟是哪一位,她又该如何拉拢。

    宫女复杂地瞪她一眼。

    不得不说,南大司徒的心态真好。

    把她们殿下推成重伤,却在佛堂里吃好睡好,还好意思腆着脸问待会儿怎么拜堂,甚至还敢嫌弃婚礼潦草……

    “你瞪我作甚?”南宝衣不爽,“你家殿下明明就是自己摔倒的,却要赖在我头上,我肯给他冲喜就不错了。像我这种经验丰富的人,天底下也难找出几个,我不仅会冲喜,我还擅长成亲,我甚至还很擅长**呢!不过——”

    她话锋一转:“话说回来,我今天究竟跟谁拜堂啊?”

    槅扇被推开。

    姿容昳丽俊美的男人,负手站在门槛外:“跟我。”

    南宝衣愣住:“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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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由雍王代他拜堂

    “二哥哥?”

    南宝衣惊讶地盯着廊下的新郎,连团扇都握不住了,露出一双娇艳眉眼,圆圆的瞳珠又单纯又清澈,眼尾透着妆后的媚意。

    她给萧随冲喜,二哥哥怎么会在这里呢?

    “南大人!”宫女连忙扶了团扇一把,“请注意礼节。”

    南宝衣躲在团扇后面,小声问道:“怎么回事呀?”

    “我家殿下卧病不起,无法拜堂。按照我们大雍的习俗,该由男方的兄弟代为拜堂。”宫女解释,“殿下只剩雍王一个兄长,所以自然是雍王代他拜堂。”

    原来是这样……

    南宝衣恍然。

    她又偷偷挪开轻纱团扇,瞄了眼耐心等待她的萧弈。

    二哥哥凤眼薄唇,锦衣金冠,红色绸缎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高贵秾艳,像是天边的秋云玉树,骤然撞进眼底,令人心荡神驰。

    他鲜少这么精心打扮,简直就是老铁树开了新花……

    南宝衣本就钟情他,见他今日俊美,更是心动不已,低声问道:“那就寝,也是由雍王代为完成吗?”

    “怎么可能?!”

    宫女不可思议地拔高音量。

    她气恼地盯着南宝衣:“南大人究竟在想什么?你是来为我家殿下冲喜的,为何却只在意跟谁就寝?!就寝这种事,当然是我家殿下来啊,你怎么一副很希望能跟雍王就寝的表情?!”

    她几乎是吼出这番话的。

    不止萧弈听见了,廊外的贵客和宫女也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们惊讶地注视南宝衣,似乎没料到这位南大司徒如此热情奔放,明明嫁给了四殿下,却还想跟他阿兄洞房……

    看着锅里的吃着碗里的,不外乎如此。

    南宝衣:“……”

    无地自容!

    萧随调教的什么宫女,简直丢尽了她的颜面!

    她还怎么出这道门!

    她竖着团扇挡住脸,没好气地瞪向宫女:“你声音小点会怎样?现在好了,所有人都知道我想跟雍王洞房。我丢脸,你家主子不也得跟着丢脸?我只是不知道大雍的习俗,保险起见多问两句而已,至于如此大惊小怪?”

    她甩锅甩得干净。

    宫女目瞪口呆,一时无语。

    吉时已到。

    萧弈忍着笑,眉梢眼角和煦如春风,朝南宝衣伸出手:“南娇娇。”

    男人的手掌很宽大,因为握惯刀剑的缘故,遍布一层厚茧,看起来格外粗糙。

    可是对南宝衣而言,被他牵着,却是再安心不过的事。

    她从团扇后面抬起弯弯的丹凤眼,大大方方地将小手放到他的掌心,毫无扭捏作态。

    一众宫女被她甩在身后。

    她们面面相觑。

    南大人连害臊都没有,成亲经验果然很丰富的样子。

    因为是冲喜的缘故,一切繁琐的礼节都被删减,南宝衣和萧弈在正殿简简单单地拜了堂成了亲。

    拜过堂,萧弈代表萧随去喜宴上敬酒。

    南宝衣被送进寝殿。

    寝殿张灯结彩,萧随躺在卧榻上,仍旧唇色苍白面如金纸。

    南宝衣打发了殿中宫女,独自趴在榻边,对着少年的耳朵轻唤:“萧随,萧随?”

    明明是奄奄一息的病人,却突然睁开了眼。

    萧随眸光淡而精明,哪里像是弥留之际的人。

    南宝衣冷笑一声,翻了个白眼,讥讽道:“看来我的冲喜还挺有用,瞧瞧,这就活过来了。”

    萧随捻着檀木佛珠,口吻淡漠:“给我冲喜,也不过是你和哥哥占了便宜,你埋怨什么?现在派人去酒席上,给殷老灌酒,务必灌到他想如厕为止。我的宫人,会领他前往单独的西房,届时,你想办法策反他。”

    南宝衣纠结:“说来说去,殷老究竟是谁啊?”

    “地方世家的领袖,洛阳最大的士族族长,很容易找到的。”萧随摆摆手,重新合上眼,“去吧。”

    春日的阳光透进内殿,少年侧脸白皙清秀。

    如此美貌,像是观音身边的童子。

    偏偏性子不怎么好,全然是支使别人的姿态。

    南宝衣咬了咬牙,召来了唐骁和周聆书。

    她在长安官场行走,别的官员看不起她是女子,只有这两人真心和她交好,也算是她的心腹了。

    在殿中密语过后,唐骁点点头:“放心,劝酒的活儿就交给我,保管叫殷老爬着去西房!”

    南宝衣连忙叮嘱:“也不能灌太醉,否则无论我说什么,他酒醒后都会忘得一干二净。”

    唐骁答应着,兴冲冲地去喜宴上劝酒。

    南宝衣带着周聆书,悄悄潜伏到那座单独的西房外。

    没等多久,唐骁满身酒气地小跑而来,兴奋道:“成了,事情办成了!”

    南宝衣从廊柱后面探出脑袋。

    只见不远处,须发皆白的老人被侍从搀扶,醉醺醺地进了西房。

    她小声:“那个侍从,就是沈皇后派到殷老身边的眼线吧?还真是寸步不离,连人家如厕都要跟着……”

    周聆书打了个响指:“我去引开他们!”

    南宝衣还没来得及拽住他,周聆书已经阵风似的跑过去了。

    她紧张:“能成吗?”

    唐骁:“咱先暗中观察。”

    只见周聆书来到西房外,先是解开发髻,又脱掉大袖,露出绣花精致的藕荷色罗襦裙。

    他今日薄施粉黛,乍一眼看去面若好女,十分清秀动人。

    他“啊”了一声,趴在红漆廊柱上,娇羞地甩了甩小手帕,对着西房娇声呼喊:“有人嘛,奴家走不动路了啦!”

    南宝衣沉默片刻,小声道:“风有些冷,我突然起了好些鸡皮疙瘩。”

    唐骁:“……我也是。”

    侍从从西房出来,警惕道:“你是什么人?”

    周聆书翘起兰花指:“奴家是周府的远房表小姐,周花花!”

    那侍从受不住地后退一步:“你,你好好说话别翘手指头,不然给你剁了!你是男是女?”

    “奴家可男可女,时男时女。”

    侍从无话可说。

    半晌,他黑着脸摆摆手:“去别处骚去,少妨碍我办事儿!”

    “奴家走不动路了嘛,官爷送奴家出宫好不好嘛?”

    周聆书发着嗲,硬往人家身上扑。

    侍从惊吓不轻,连忙往西房里面躲,谁知周聆书竟然追进了西房,拽着他的袖口嚎啕大哭:“来人啊,官爷轻薄民女啦!他不要脸,非要民女看他如厕!”

第242章 我真正想嫁的,还是二哥哥呀

    上阳宫的巡逻侍卫被呼喊声引来,一番纠缠后,竟然信了周聆书的鬼话,把他们两个一起抓走了。

    南宝衣惊叹:“周家小郎君,可真是个有手段的人呐。”

    唐骁忍俊不禁:“是个活宝。”

    南宝衣望向西房,眼底掠过几重算计,随即带着唐骁穿过游廊,款款走到西房门外。

    她故意道:“这里偏僻无人,唐主簿,我有些事想与你商量。”

    自打她升了司隶,她就把唐骁和周聆书提拔为主簿了。

    唐骁朗声:“大司徒只管吩咐。”

    “我官拜大司徒,乃是皇后娘娘一手安排。今日为殿下冲喜,也是娘娘安排的。娘娘希望我能在殿下病逝之前,怀上龙裔,继承大雍江山。娘娘英明神武,有问鼎之志,唐主簿,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的天,难道娘娘想改朝换代,自立为帝?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娘娘毕竟只是个女子,史上绝没有女子称帝的先例,满朝文武恐怕不会松口。”

    “娘娘的意思是,他们不松口,就杀到他们松口为止。长安城二十万金吾卫尽在娘娘掌控,地方世家的族长们也被娘娘软禁,只等他们交出兵符以后,就把他们和他们的族人全部杀害,夺取地方权力。届时,天下兵权全部收归娘娘手心,还愁大事不成吗?”

    南宝衣正儿八经地讲述阴谋,偷偷望了眼寂静的西房。

    她继续道:“娘娘前几日告诉我,打算年底之前对地方世家动手。想来新年之际,就是娘娘登基之时。唐主簿,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我投靠了娘娘,你也该投靠娘娘才是。如此,才能在新朝谋一个好官职……”

    她和唐骁并排走着,一边说着话,一边渐行渐远。

    行至游廊拐角,她和唐骁对了一个眼神,立刻躲了起来。

    她探出脑袋,过了很久,才看见须发皆白的老人踏出西房。

    老人举止谨慎,环顾过四周,才战战兢兢地迅速离开。

    跑起来时脚下生风,明显是被吓到酒醒的模样。

    南宝衣微微一笑。

    萧随叫她策反殷老。

    她左思右想,与其苦口婆心请殷老效忠二哥哥,倒不如狠狠恐吓他一番,叫他知道继续跟着沈皇后会是怎样的下场。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沈皇后身边的亲信,刚刚那番话由她说出来,哪怕是假的,听在殷老耳朵里,也像是真的。

    只要他以为沈皇后要杀害他们,自然就会另谋出路。

    投靠二哥哥,无疑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如果她没猜错,接下来殷老会联合地方世家,想办法暗中联络二哥哥。

    二哥哥能不能收服他们,就看他的本事了。

    ……

    搞定了地方世家,南宝衣的心情很不错。

    如释重负地回到寝殿,夜幕已经悄然降临。

    她点燃殿中的一盏盏烛火,这里距离园子很远,听不见雅乐和酒宴上的喧嚣,烛火在她掌心跳跃时偶尔发出哔啵声,更显落针可闻。

    萧随坐在榻上,正翻看佛经。

    他头也不抬:“哥哥定然是生气的。”

    南宝衣回头:“什么?”

    “咱们没有把策反世家的计划透露给他,在他眼中,你终究只是在为我冲喜。哪怕与你拜堂的郎君是他,可你仍旧成了他名义上的弟妹。他生气,所以整整一天都没有来探望我。”

    少年翻了一页佛经。

    清越的声音里,竟然带上了一丝委屈。

    南宝衣点灯的动作稍稍一顿。

    确实,自打拜完堂,二哥哥就不见踪影了。

    萧随抬起眼睫,目光从容:“你应该去安慰哥哥。必要的话,我愿意为你们提供花瓣、热水、换洗衣物,以及必不可少的床榻。”

    南宝衣:“……”

    她眨眨眼。

    萧随这是……我绿我自己?

    还真有奉献精神。

    她不声不响地继续点亮灯盏。

    灯火在她瞳孔中跳跃,归来时明明是欢喜的,可是经由萧随提点,她雀跃的心情慢慢沉了下去。

    她只顾着谋取权势,哪怕是为了二哥哥,却到底忽略了他的感受,白日里他是笑着的,可他真的欢喜吗?

    南宝衣突然放下火折子,挽起宽大的裙裾离开寝殿。

    萧随轻嗤一声,不在意地继续翻看佛经。

    南宝衣问了几个宫女,才在园林角落找到萧弈。

    他坐在溪水边的太湖石上,正独自饮酒。

    宽大的红绸袍裾铺散在石头边缘,长风过境,他系带翻飞,眯起的丹凤眼冷漠深沉。

    南宝衣提着灯,轻手轻脚地爬上太湖石,在他身边跪坐了,嗓音娇甜:“二哥哥!”

    萧弈回眸,见她穿得单薄,于是熟稔地摸了摸她的小手的温度,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呀,不然待在寝殿作甚,和萧随大眼瞪小眼吗?”南宝衣撒娇般抱住他,“冲喜只是蒙蔽沈皇后的手段,我真正想嫁的,还是二哥哥呀!”

    她那么娇软乖甜。

    像是黑夜里的一盏纱灯,风雪中的一碗热酒。

    萧弈被她抱着,整个人都回暖起来。

    虽然知道所谓的冲喜只是应付沈姜的手段,但心爱的小娇娘成了弟弟名义上的皇子妃,他还是吃醋的。

    只因为萧随昏迷不醒危在旦夕,他才没有阻拦南娇娇来冲喜,更没有在白日里甩脸子影响上阳宫的喜庆。

    他没有兄弟姐妹了,他也害怕萧随会一命呜呼。

    他问道:“萧随没事了?”

    “没事啦!”南宝衣笑眯眯的,“还催着我来看你,生怕惹你生气呢。”

    萧弈想着那个病弱的弟弟,心里又暖了些许。

    ……

    就在上阳宫大婚时,数百里之外。

    铁蹄声铺天盖地,上千名精锐骑兵,一路穿过崇山峻岭和滔滔江水,如一尾长长的流星般朝北疆边缘疾驰而去。

    为首骏马上的少年,穿丹纱袍,背负刀剑,狐狸眼冷酷薄情,至亲的死亡铸就了他的仇恨,北疆的风霜锤炼了他的铮铮铁骨。

    正是黎明之前。

    他勒住缰绳,带领精锐停在了高高的山坡上。

    山坡正对着官道,被判流徙之刑的赵家全族,就在官道上安营扎寨地休息。

    又快周末了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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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介绍:
南宝衣自幼锦衣玉食娇养长大,没想到所嫁非人,落了个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重活一世,她咬着小手帕,暗搓搓盯上了府里那位卑贱落魄的养子。只有她知道,看似落魄的少年,终将前程锦绣,权倾天下。她一改娇蛮跋扈,对未来的权臣温顺谦卑百般奉承,可惜他如高岭之花,始终对她爱答不理。她终于心灰意冷打算另抱大腿,那凶名赫赫的权臣,突然雷厉风行地废了她选中的夫君,还倚在绣榻上,慵懒地朝她伸出腿,“娇娇过来,我给你抱……”【1v1,双洁,甜宠】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