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珠珠归家待嫁
次日。
南宝衣在府衙办完公事回来,刚踏进松鹤院,正想着给祖母请安,就被南宝珠抱了个满怀。
她惊讶:“珠珠,你怎么回来啦?”
南宝珠笑眯眯的:“长公主放我回来的,说是要好好准备三月的大婚。娇娇,我可以陪你玩啦!”
南宝衣恍然大悟。
是了,如今他们南府也是世家,小堂姐是要被扶正为世子妃的。
正式成亲之前,当然得回家住着。
南宝珠身侧,还站着一位梳少妇发髻的年轻姑娘。
她朝南宝衣福了福身,声音柔婉:“南家妹妹。”
南宝衣赶紧回了一礼:“宁二姐姐也在这里,我刚刚竟然没瞧见,是我失礼了!”
这位年轻姑娘,正是宁晚舟的二姐姐宁繁花。
南宝珠解释道:“二姐姐和夫家闹得不愉快,因此回镇国公府小住,见我要回南家,便想跟过来住一段时间,既能陪着我,也能散散心。”
南宝衣瞅了眼宁繁花。
宁二姐姐容貌美丽高雅,眉目间却笼着天然的愁色,显然是抑郁了很久,恐怕嫁的郎君并不合她心意。
宁繁花轻笑:“也不是什么秘密了,长安城的妇人们,或多或少都听说过我府中事。我嫁的是名门陆家的嫡长子,嫁过去两年,却没能生下一子半女。阿姑嫌我没用,给夫君纳了许多娇妾。可惜,那些娇妾的肚子也毫无动静。阿姑怀疑我善妒,背地里给那些娇妾用了绝嗣药,于是和夫君一起指责我,我不肯认,因此才负气回家。”
南宝衣听着,心里一阵唏嘘。
高门贵妇的日子,其实也不是那么舒坦的。
她关切问道:“可有请大夫瞧瞧?”
宁繁花低下头,黯然地轻抚过平坦的肚子:“大夫说,我身子康健,并无不妥。”
南宝衣脆声:“那就是你夫君的问题了啊。”
她说完,宁繁花吃惊地看着她。
她茫然:“我说错话了?”
“才没有!”南宝珠笑着挽住她的手,“我和晚晚也觉得是陆家的问题,可人家才不会承认,人家只会把罪责推到咱们女子身上,恶心死了!”
宁繁花看着这俩姐妹,顿觉十分亲切。
她温声道:“我和珠珠商议好了,打算明日去一趟佛寺,去祈个福求个子什么的。南家妹妹可要同往?”
南宝衣正有此意。
第二日。
南宝衣休沐,与南宝珠、宁繁花乘坐马车,来到长安城北的佛寺。
正值开春,寺院里的花草悄然生出嫩芽,庙里香火鼎盛人来人往,微风送来一阵阵清新好闻的松木香,挂在檐角的青铜佛铃清脆作响。
宁繁花介绍道:“你们从锦官城来,对长安的佛寺有所不知。这座龙吟寺,在求子和姻缘方面最是灵验,就连附近城池都有不少大闺女小妇人,在开春时赶来祈福。”
南宝衣朝四周张望。
来往百姓里,果然是年轻女子居多。
她好奇:“珠珠也是来求子的吗?”
南宝珠脸颊浮红:“我,我不过是陪你俩而已,我才不求子……我,我一点也不着急生孩子的……”
“菩萨面前可不能撒谎,都要嫁人了,有什么可害羞的?”宁繁花柔声轻笑,“咱们进去吧?”
南宝衣望了眼殿中的送子观音塑像。
观音面相仁慈,怀抱着一个可爱的娃娃。
仿佛只要在她面前拜上几拜,就能得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宝宝。
可南宝衣心知肚明,她身子残缺,神医尚且无能为力,再如何求神拜佛,又能有什么用呢?
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我倒是不必求子,你俩进去就是。我去后院的放生池瞧瞧,待会儿见。”
她福了一礼,径直去后院了。
宁繁花正要挽留,南宝珠及时拉住她的手。
她是了解妹妹心事的。
她低声道:“不必留她……娇娇看见送子观音,会更加难过。”
南宝衣穿过两道照壁,来到佛寺后院。
龙吟寺占地面积很大,后院包揽了近郊的两座山峦,一条河流贯穿而过,桥上河边围着许多前来放生的百姓,还有老人带着小孩子前来积福的。
她站在垂柳下,看见对岸蹲着一位农妇。
她小心翼翼地从水桶里取出两尾鲤鱼,念叨着阿弥陀佛,把鲤鱼放进了河水之中。
陪她来的妇人笑道:“你嫁的是个杀猪的屠夫,每天都要杀猪,你放生两条鲤鱼,又能有什么用?明儿个起来,他还是要杀猪的哩!”
农妇擦擦汗,朴实笑道:“能攒一点福报是一点,佛祖知道我们夫妻心中向善,就足够了。”
南宝衣紧了紧裙摆。
她记得佛经上有言,诸余罪中,杀业最重,诸功德中,放生第一。
二哥哥前世的杀孽,实在太重……
她吩咐余味道:“派人去长安市集,把市集上的野鸟、野鱼、野兔等小动物全部买下来,然后在龙吟寺放生。”
余味走后,道冠纱袍的道人,甩着拂尘飘然而来。
道人生得俊美,眉间一点朱砂格外赏心悦目。
他朗声道:“小师妹,你明明是道门中人,怎的却信起佛来了?”
是一品红。
南宝衣转向他,诧异:“师兄怎么也来了佛寺?”
“我若不来,还不知道你跑来拜佛。小师妹这般行为,传出去有辱咱们师门啊!”
南宝衣挑眉:“放生这种行为,于佛于道,都算得上积福行善。既然本就是造福众生的事,又何必拘泥佛与道?”
一品红哑然。
他这小师妹能言善辨,连他也甘拜下风。
他在河边石墩上坐了,随手从宽袖里取出一只碧绿莲蓬,大方地递给南宝衣:“吃吧。”
莲蓬有碗口大,散发出异样的清香。
不像是一般莲蓬。
南宝衣惊讶接过:“才早春呢,怎么就有莲蓬了?”
一品红甩了甩拂尘:“管那么多作甚,师兄给你的自然是好东西,你吃了就是,别人我还不给呢!”
南宝衣没跟他客气,自个儿剥开了吃。
一品红盯着她,眼眸里透出几分舍不得。
莲子连子,多子多孙,连生贵子。
他养出来的莲蓬,可是天材地宝哩!
第242章 她嫁的哪里是人,分明是个豺狼虎豹
若非看在他乖徒儿的份上,他才舍不得给南宝衣吃这个调理身体!
“别说,师兄的莲蓬还挺好吃的……”
南宝衣吃完了,咂咂嘴。
她嘴里残留着莲子的余香,小腹处像是生出了一团暖融融的火焰,整个人都十分惬意舒服。
一品红翻了个白眼。
他站起身,拍了拍道袍:“宫里还有一堆事要处理,我先回去啦。”
南宝衣甩了甩小手帕,笑眯眯道:“师兄慢走!”
一品红抱着拂尘,闷闷不乐地走了几步,突然回头:“你放生野物,可是为了给阿衍祈福?”
“正是。”
“阿衍杀孽太重,不是放生一些小动物,就能平息罪过的……”
一品红想说什么,却注意到南宝衣的丹凤眼明亮干净满含期盼,像是渴望从他这里知道怎样才能为阿衍积攒功德。
对上这样的眼神,他欲言又止。
片刻,他只是笑着摇摇头,离开了寺院。
“道士和尚,别的不同,故弄玄虚这一套,倒是同样的德性。”南宝衣没好气,“话说一半的人,最讨厌了……”
她在河边没等多久,余味就带着天枢的侍卫们,从集市上买了数百只动物过来,一时间龙吟寺鸡飞狗跳,甚至还传来骏马的嘶鸣。
更有大黑熊咆哮着奔进大雄宝殿,从杂技场上救出来的猴子,甚至爬上方丈的肩头,使劲儿挠他的光脑袋,可把方丈气坏了。
南宝衣讪讪。
终于搞定放生的事,南宝衣往观音殿走,去找南宝珠和宁繁花。
却在一处禅院里,意外撞见了赵庆。
赵庆和一群寒门子弟同行,各自带着家眷,大约也是来求子求福的。
虽已是开春,可赵庆搂着的那名女子却穿得很厚,还戴了宽大的兜帽,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容貌。
“赵庆,站住。”
她沉声。
赵庆瞧见是她,不觉悄然流露出一抹嫌恶。
他如同开玩笑般说道:“南大人又来管闲事了吗?上次在濛山书院无端把我砸晕,我还没找你讨个公道呢!”
南宝衣压根儿不想听他讲话。
她径直走向那名女子。
她担忧:“季小娘子为何戴着兜帽——”
“南大人留步。”赵庆温声,“蓁蓁生了水痘,吹不得风见不得人,你若掀了她的兜帽和面纱,她会死的。南大人再如何喜欢胡闹,也该为蓁蓁的身体考虑。”
“水痘?”
南宝衣惊疑。
她盯着季蓁蓁:“当真?”
少女迟疑半晌,慢慢点头,哑着嗓子道了声“嗯”。
她连指尖都笼在宽袖中,根本看不清楚任何肢体动作。
南宝衣却觉得荒谬。
才说要和赵庆和离的姑娘,怎么突然就生了水痘呢?
这也太过巧合。
赵庆温柔地为季蓁蓁拢了拢兜帽,关切道:“我遍请名医,才勉强为蓁蓁控制住病情。今日带她来寺庙,也是想为她祈福的缘故。”
南宝衣诘问:“你不许我靠近,你自己却亲近她。如果她真的得了水痘,你就不怕被传染?”
“怕?”赵庆凝视着季蓁蓁,深情款款,“我爱蓁蓁入骨,怎会害怕被她传染?我只怕自己没能照顾好她,愧对恩师临终前的叮嘱。”
虚伪!
南宝衣评价着,简直要被他恶心吐。
谁料那些寒门书生,却纷纷赞叹:
“赵兄侠骨柔情,重情重义,乃是我辈楷模!”
“不顾夫人染上水痘,衣不解带地亲自照顾,传出去,赵兄乃是君子大义啊!”
“开春举荐贤才,我们寒门首推赵兄!别人我都不服气,我就只服气赵兄!”
他们高声称赞,引来无数百姓围观。
得知了赵庆的事迹,几乎所有人都开始夸赞他。
一时间,赵庆名声大震。
他谦虚作揖:“我哪有诸位说得这么好,诸位过誉,过誉!”
禅院松影。
赵庆一袭藏蓝色锦袍,端的是温润如玉,光风霁月,爱妻情深。
他利用季蓁蓁的病和恩师的亡故,使自己的声望悄然攀上顶峰。
他的风神容貌和才华德行,看起来都是那么的优秀,想入仕为官,轻而易举。
南宝衣眉头紧锁。
她正不知如何是好,早春的清风悄然拂过,撩起了众人的袍袖。
她眼尖,注意到季蓁蓁袖管浮动,隐约露出青紫指尖。
那种颜色的手……
南宝衣咬牙,在赵庆忙着和众人谦虚时,突然斗胆撩开了季蓁蓁的兜帽和面纱。
一张满是新鲜疤痕的脸,骤然出现在众人眼中。
季蓁蓁惊呼一声,急忙抬袖遮掩面容。
随着她抬袖,袖管滑落,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从前的纤纤玉指遍布针孔扎痕,青紫交加触目惊心。
刚刚的热闹瞬间消失无踪。
清风过境,禅院里只剩下诡异的寂静。
“不要看我……”
季蓁蓁嗓子嘶哑难听,声线颤抖得厉害:“小道长,不要看我啊……”
泪珠大颗大颗地涌出,沾湿了她的衣袖。
那日她要和赵庆和离,对方却丧心病狂,不仅不允许她离开濛山书院,甚至还拿剪刀划伤她的面颊来泄愤。
她想逃跑,赵庆却拿她侍女的命相威胁。
他还嗜酒成瘾。
前日酒醉过后,他竟然逼迫她吞下焦炭,弄哑她的嗓子,不允许她在外人面前发出一点点声音,逼她扮演夫妻情深的戏码,逼她帮他稳固濛山书院山长的地位……
她嫁的哪里是人。
她季蓁蓁嫁的,分明就是个豺狼虎豹!
南宝衣脸色苍白。
大雍长安,最在意人的风神容貌。
如果容颜丑陋,哪怕才高八斗,也仍旧会被人瞧不起。
可是赵庆,竟然残忍地毁了季蓁蓁的脸……
少女暴怒。
她咬牙切齿,一拳砸向赵庆!
“赵庆,她是我来到长安结交的第一个朋友,你怎么敢?!”
季蓁蓁,是曾经在山里月下,温柔唤她“小道长”的姑娘呀,是曾经对她倾心相付的姑娘呀!
四周传来震惊的声音:
“万万没想到,赵庆竟然是个人面兽心之徒!”
“他怎么能打女人?!便是市井里杀猪的屠夫,也不会打女人吧?更何况咱们这些读书人!”
“他刚刚还说季小娘子是因为生了水痘才不能见人,虚伪!”
“……”
赵庆赵庆挨了一拳,狼狈地后退两步。
各种骂声落在他耳中,令他恐惧极了。
眼看开春就要举荐人才入朝为官,父亲已经答应他帮他铺平官路,这个时候他必须得有好名声,他绝不能出岔子!
他捂着脸,慌乱道:“不是的,不是我打的,是季蓁蓁自己弄的!她故意栽赃陷害我,好毁我名声与我和离!她,她喜欢南宝衣,她是个断袖,她不要脸,她给我戴绿帽子!”
他突然掩袖大哭,伤心欲绝:“诸位,我隐忍至今,都是因为恩师啊!我实在不忍伤害恩师的掌上明珠,你们谁能理解我的痛苦和委屈?!”
明天见
第242章 南娇娇,我今日帮了情敌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也分辨不出真假。
赵庆哭着哭着,突然上前拽开季蓁蓁的斗篷。
少女始终藏在怀里的画轴,立刻滚落在地,掀卷开来。
宣纸上绘着大幅的山涧积雪松影明月,青石台阶砌成的山路上,穿雪白道袍的少女提一盏青纱小灯,姿容如玉如鹤,风神极为秀丽。
灯火照亮了画中山河,更照亮了少女那双美到极致的丹凤眼。
众人的目光,从画中人转向南宝衣!
她们分明,就是一个人!
众人满脸不敢置信。
看来赵庆说的都是事实,季蓁蓁和南宝衣真的有一腿!
几乎顷刻之间,现场舆论就变了风向:
“没想到老师两袖清风一世清白,竟然养出了这种女儿!家门不幸啊!”
“她为了和离,故意毁容吞炭,却来栽赃陷害赵兄,赵兄真可怜!”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伤害自己就是不孝!可怜老师才过世多久……”
“一个巴掌拍不响,南大司徒怕也逃不了干系!”
各种谩骂鄙夷,弥漫在禅院里。
季蓁蓁惊恐害怕。
那副画是她没出嫁前画的,因为被赵庆伤害了,所以这些天始终带在身边,仿佛只要看见这幅画,她就不再那么害怕。
是她不好,她不该随时带着它。
是她连累了小道长的名声。
少女自幼在父亲的呵护下长大,长居深山书院,从不知人心险恶。
遇上这样的局面,她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能做的,或许只有担下一切罪行。
季蓁蓁噙着泪,声音嘶哑而坚定:“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和南大人半点关系也没有。居心不良是我,断袖之癖也是我。你们要骂,骂我一个人就够了。”
她透过朦胧泪眼,凝视着南宝衣。
她的小道长站在松影之中,比初遇时更加坚韧勇敢。
她好喜欢这样的小道长。
季蓁蓁一边哭一边笑:“小道长,如果有下辈子,如果有下辈子……”
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并没有说完后面的话,她突然转身,毅然撞向一株百年老松树!
她要以死明志!
“季蓁蓁!”
南宝衣惊呼。
想拉住对方已经来不及!
就在她绝望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慵懒哂笑。
人影掠过,穿着玄黑色锦袍的俊美郎君,及时出手救下了季蓁蓁。
季蓁蓁虽然撞到了额头,但好歹并不致命,只是暂时晕厥了过去。
南宝衣松了口气:“二哥哥……”
众人得知来人是雍王殿下,连忙作揖行礼。
萧弈面色冷淡地拉开季蓁蓁的衣领。
少女白皙的后背,遍布青紫淤伤。
萧弈讥讽:“赵庆,你跟本王说说,究竟要怎么样,才能自己把自己的后背打成这个样子?”
赵庆呆愣愣的,无言以对。
隔了很久,他涨红了脸道:“是她做错事在先——”
萧弈沉声打断他的话:“无论季蓁蓁做错了什么,都不能成为你殴打她的理由。作践妻室,忤逆恩师,像你这种背信弃义、不忠不孝、欺凌弱小之人,也配称之为读书人?也配入朝为官?”
他的气场太过强势。
赵庆原本看起来还像是个光风霁月的君子,此时和萧弈站在一处,显得格外怯懦和畏畏缩缩,像个小鸡子。
他嗫嚅:“不是这样的,都是她的错……”
与他交好的几个书生,附和道:“不错,此事确实是季蓁蓁做错事在先。且不说是否是赵兄动的手,纵便是,那也是季蓁蓁咎由自取。她一个女子,怎么能不全心全意去爱自己的夫君?真真是娼门荡妇,有辱家风!”
他们摇头晃脑,满脸迂腐,言语间充满鄙夷。
南宝衣紧紧捏着拳头。
她冷笑:“我原本以为,读书人都是明理之人。如今看来,竟是我错了!开春时节,朝廷要举荐贤才,我以大司徒的身份,明明白白告诉诸位,你们这辈子,休想入朝为官!不明事理,倚强凌弱,又怎么可能为百姓做主?便是条狗,戴上官帽都比你们强!”
少女牙尖嘴利。
把一众寒门书生,骂得气急败坏。
南宝衣不给他们反驳的机会,转身就走:“二哥哥,咱们不理他们!”
小姑娘的背影,又纤弱又倔强。
石榴红的刺绣罗裙在风中翻转鼓起,她骄傲的像是一只小孔雀。
萧弈抱起季蓁蓁,唇畔含着纵容的笑,淡定地跟上她。
一群寒门书生面面相觑。
有人吞了吞口水,紧张道:“她说‘这辈子休想入朝为官’,是,是什么意思?虽然她官拜大司徒,但是,但是应该没本事阻拦我们吧?她终究只是个女子不是?”
“赵兄,你倒是说两句话啊!今儿龙吟寺之行可是你攒的局!万一我们因为帮你而毁了仕途,找谁说理去?”
赵庆不耐烦。
这些人仕途被毁算什么事,他自己的仕途才要紧!
他自觉今日丢了颜面,不免将怒气迁到这些人头上。
他不悦道:“我又没求你们帮我,得罪雍王和南宝衣是你们自己的事,怎的怪起我来了?”
“赵庆,你把他们得罪得更狠,你就不怕被他们报复?”
“怕?”赵庆冷笑,“我跟你们可不一样,我才不是什么寒门子弟,我父亲乃是当朝赵太尉,我想当官,比你们容易多了!诸位,今后再给人出头,可长点儿脑子吧!”
他眉目阴沉地拂袖离去。
留下那群寒门子弟,在春风中呆若木鸡。
……
禅房。
南宝衣守在青竹床边,小心翼翼地给季蓁蓁擦拭面颊。
萧弈坐在屏风外,把玩着一截竹枝,懒洋洋地问道:“南娇娇,我今日帮了情敌,还一路把她抱回来,我是不是特别大度?”
南宝衣抿着嘴儿笑。
她在木盆里拧了一把手帕:“二哥哥怎么会来龙吟寺?”
“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想来就来了。”
南宝衣想想也是。
虽然沈皇后恢复了二哥哥的身份,却不肯给他安排任何官职。
一个闲散皇子,除了东游西荡,确实没事可做。
余味挑开毡帘,禀报宁繁花和南宝珠过来了。
“娇娇!”
南宝珠急匆匆转进屏风:“我们在观音殿碰见了姜大哥,听说季小娘子受伤,就把他请了过来。”
南宝衣大喜,起身望去,姜岁寒身后居然还跟着谢阿楼。
这俩货竟是一起来寺庙游玩的,孤男寡女,求神拜佛,他们的关系简直是一路高歌猛进!
第242章 她的**之夜
谢阿楼望向青竹床。
她面露不忍,泫然欲泣:“这位姑娘好可怜哦!我天生善良,真真是一点儿也见不得血……岁寒哥哥,你一定要把她治好呀!”
姜岁寒郑重点头:“小楼妹妹放心,我定然将她治愈如初!我们医者就该悬壶济世救死扶伤,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岁寒哥哥,你真是英明伟大,舍己救人!”
“不,小楼妹妹才是温柔善良,心怀苍生。我,自愧不如!”
南宝衣的牙都要酸掉了。
这俩货是什么鬼,是来互夸的吗?!
而且谢阿楼什么时候成了“小楼妹妹”?
也不嫌肉麻!
“打住打住。”她及时拽住还要继续叭叭叭的谢阿楼,“姜大哥你先替蓁蓁看伤,我们暂且出去,就不打搅你了哈。”
谢阿楼被迫离开禅房。
她站在庭院里的一丛翠竹前,笑眯眯地整了整衣袖:“我演技还不错吧?我觉得姜岁寒已经喜欢上了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让他离不开我,让他主动娶我。诶,南娇娇,你说我们的小孩儿,叫什么名字比较合适?”
南宝衣翻了个白眼。
八字还没一撇呢,倒是琢磨起小孩儿名字了。
她道:“你打算装柔弱装一辈子吗?”
谢阿楼不以为意:“喜欢他多久,我就能装多久。”
南宝衣:……
谢阿楼,真是一朵奇葩。
南宝珠开口道:“赵庆的事,我们都听说了。娇娇,他殴打妻室,辜负恩师,咱们就这样放过他吗?想想就叫人生气呢。”
“赵庆……”
南宝衣念诵着这个名字,丹凤眼中掠过暗芒。
她道:“放心,我不会叫他好过的。”
南宝衣不愿意再把季蓁蓁送回濛山书院,于是叫了一辆马车,把她带回了南府。
她从妆奁底层取出一沓厚厚的银票,在朝闻院书房里找到了无所事事翻看游记的萧弈。
她在萧弈对面正襟危坐,郑重地把银票摆上书案。
萧弈从书卷中抬起头,挑眉:“想买我**一度?”
“谁要买你**一度!”南宝衣面红耳赤,“你最近不是没事儿做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出钱买你帮我杀人,成不成?”
赵庆那档子破事儿,哪怕拿去官府,也不能判做死刑。
倒不如私底下解决……
萧弈合上书卷,嗤笑:“南娇娇,身为判官,最重要的是清正廉洁,一视同仁。你背地里买凶杀人,算怎么回事?”
南宝衣一手托腮,一手拎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热茶。
她饮了口热茶,闷闷不乐道:“因为知道律法判处不了那种人死刑,所以才想亲自动手。二哥哥,我知道自己是在以暴制暴,可有时候,律法太过保护畜生,不以暴制暴,我咽不下那口气!”
自打她当了司隶,就鲜少意气用事。
可季蓁蓁的事,着实气到她了。
萧弈睨着她。
茶香氤氲。
小姑娘托着碧绿玉盏,越发衬得指尖凝白娇嫩。
用这双手斟出来的酒,定然是任何琼浆玉酿都比不上的美味。
他漫不经心地把银票推回到南宝衣那边。
他叩了叩书案,道:“天枢虽然也接杀人的生意,但我的价钱很贵,这点银票,不够。”
南宝衣惊讶。
这厮还跟她讨价还价起来了……
他们是什么关系呀!
她问道:“那多少钱才够?”
萧弈并不说话,只是微笑地看着她,暗示般用指腹擦过下唇。
他呀,想饮一盏小姑娘亲手斟的酒。
春江花月夜,府邸园林,绿影婆娑。
亭中设宴,点上一炉山水香,再邀三五好友饮酒作乐,知己美人素手斟酒,该是何等极致的消遣享受!
他已许久不曾放松过。
南宝衣盯着他看了半晌,暗暗咬牙。
这厮不肯出手,竟然是为了向她索要亲亲!
她只得挪到他身边,仰起小脸,认真地亲了亲他的脸颊。
萧弈不解地看着她。
“亲脸颊不行吗?”
南宝衣纠结地瞟了眼他的唇,只得鼓起勇气,亲了亲他的唇。
郎君的唇薄而优雅,透着天然的淡红,笑起来时昳丽俊美,令人脑海中轻易跃出“唇红齿白”四个字。
她害羞地别过小脸:“亲都亲了,你该去办事儿啦!”
萧弈轻笑出声。
他摸了摸小姑娘的脸蛋,语调无奈而纵容:“南娇娇,你在想什么?我不是让你亲我,我只是想饮一盏你亲手斟的酒。”
南宝衣眨了眨眼。
一股子尴尬,从脊梁骨迅速蹿了起来。
她恨不能拿脚趾头去抠地板!
她讪讪道:“是,是这样啊……哦呵呵。”
小姑娘尴尬的模样也很可爱娇软。
萧弈爱极了,不忍再叫她红脸,便温柔地吻了吻她的眉心。
他叮嘱道:“去叫小厨房置办一桌美酒佳肴,我杀完赵庆,回来与你吃酒。”
南宝衣点头如捣蒜。
她目送萧弈起身离去,想起确实很久没和二哥哥独处过,于是命小厨房准备了美酒佳肴,期盼能和二哥哥度过一个**之夜。
为了更加**,她还在一壶酒里添了些东西。
结果萧弈还没回来呢,南宝珠就带着宁繁花、姜岁寒、谢阿楼一群人来赶场子了。
南宝珠望着满桌珍馐佳肴,激动地咽口水:“娇娇真是,竟然偷偷为我们准备了这么丰盛的晚膳!我不客气啦!”
南宝衣:“不,这不是给你们——”
谢阿楼:“岁寒哥哥,这枚鸡蛋好可怜哦,还没孵化成小鸡,就被人煮食了。它的阿耶阿娘若是瞧见,会心疼的吧?我非常于心不忍呢。”
姜岁寒:“小楼妹妹太善良了,我好感动。妹妹放心,这一锅鸡汤就是用它阿耶阿娘炖出来的,它们一家会在地底团圆的呢。”
谢阿楼:“听君一言,我可以放心地吃了。岁寒哥哥真是聪明绝顶。”
南宝衣:……
谁来把这俩货送走?
而且为啥谢阿楼也住到她家来了!
她憋着气,只得望向宁繁花。
宁家二姐姐是个识趣的聪明人,或许知道她是在等情郎。
她纠结:“宁二姐姐——”
话音未落,就惊悚地看见宁繁花喝光了她特意准备的助兴之酒!
宁繁花醉醺醺地握住南宝衣的手:“南家妹妹,我命苦呀!我生不出孩子,我被阿姑和夫君嫌弃辱骂,呜呜呜……”
南宝衣:……
对不起,打扰了。
宁繁花向南宝衣哭诉完自己的遭遇,已是大半个时辰之后。
她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南家妹妹,你且等等,我,我去小解……”
南宝衣暴躁挠桌。
她的酒席,她的**之夜,都被这群人给毁了!
……
宁繁花小解完,从西房出来,左右看了看,嘟囔:“是从这个方向走吧,好像是从这个方向走的……”
她摇摇晃晃地走了一刻钟,走到了一处隐蔽的竹林抱厦前。
南家妹妹的酒席,是设在这里的吧?
她懵懵懂懂,一头撞开门扉。
南承礼正端坐在榻上看账,瞧见她闯进来,不禁愣了愣。
抽二十个月票小红包(好像是从开书起投过月票就能参加,不是必须今天投,上次看见红包没有领满)
第242章 陪我放纵一场,我要报复他们
宁繁花探头探脑地看了看抱厦。
案上置着精美的酒席,只是南家妹妹他们却不见踪影。
“定是……定是去西房小解了……”
她磕磕巴巴地说着话,自顾掩上门,踉踉跄跄地跪坐到酒席旁。
她挽袖斟酒,手却颤抖得厉害,晶莹剔透的酒液洒落在矮案上,抱厦里顷刻之间蔓延上浓郁酒香。
南承礼眉头紧锁。
祖母和二伯母关心他的婚事,逼他赶紧成亲。
他不肯,她们就自作主张给他安排相亲。
他不愿意见对方姑娘,干脆躲到了妹妹的朝闻院。
没成想,对方姑娘竟然执着地追到了这里。
南承礼合上账本,迟疑地坐到矮案旁,劝道:“你一个没出阁的姑娘,怎么在别人府上喝成了这副模样?实在与礼不合呀。”
“你管我?!”
宁繁花不高兴地噘嘴。
她脾气还挺大,南承礼默默闭嘴。
宁繁花双手捧脸,念念叨叨:“我繁小花也算出身名门,在家从没受过委屈。可是自打我嫁了人,我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他给我脸色瞧,他母亲也给我脸色瞧……我再如何小心谨慎,他们总能想方设法挑我的刺儿……”
南承礼这才注意到,她梳着少妇发髻。
她竟然已经嫁过人。
他又转念一想,他自己年纪本就不小了,这个姑娘和他也算般配。
更何况衡量一个姑娘好不好,不该用嫁没嫁过人来当标准。
南承礼又偷偷看了两眼宁繁花。
她虽然喝醉了,可是周身自有一股高贵的书卷气,不像是祖母说的小门小户家的官宦千金,倒像是高门世家养出来的气度。
容貌虽然算不得顶尖,但清丽婉约自成风流,是个美人。
宁繁花说着说着就哭了:“当初我嫁给他才半年光景,他就趁我生病,与他表妹苟合。我病愈后,他迫不及待地抬了表妹做贵妾……”
南承礼叹息:“趁着妻子生病与人苟合,确实恶劣。”
“你也这样觉得是不是?”宁繁花激动不已,像是遇见了知己,“他怪我不能生育,可他表妹也没能生下一子半女呀,却不见他怪他表妹……”
宁繁花碎碎念,像是要诉尽这几年的委屈。
南承礼极有耐心地倾听,时不时附和几句。
“我已许久不曾如此畅快,你真是个好人。”宁繁花醉醺醺地斟酒,“来,咱俩走一杯!你若有烦恼,也可尽情向我倾诉。”
南承礼十分怜惜她。
他接过酒盏,很给面子的饮尽酒液,低声道:“人活在世上,岂能没有烦恼?我烦恼的是自己不够优秀,撑不起这个家族,害妹妹在外面抛头露面……”
他从家族之事讲到妹妹们的婚事,又从婚事讲到自己爹娘亡故。
宁繁花托腮聆听。
她透过朦胧醉眼凝视他,只觉郎君俊秀忠厚,温润如玉。
比她嫁的那个男人,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许是烈酒入喉的缘故,她整个人都有些闷热烦躁。
她情不自禁地靠近南承礼。
南承礼继续侃侃而谈:“……我是大房的嫡长子,在我两岁的时候,爹娘就已经亡故,这些年跟着二伯走南闯北,虽然精通生意,却总觉人生不够圆满,我——”
一点温软,吻上他的唇。
宁繁花细白的双手攀在他的肩上,垂着卷翘的眼睫,认真地辗转亲吻,忘情地品尝他的味道。
南承礼的脑子,轰然爆炸。
长安的女郎,都这么热情奔放吗?
二十多年未曾亲近过女色,南承礼浑身僵硬,竟不知如何是好。
少女的衣裙上熏着好闻的花香,和满室酒香一起蒸腾氤氲,他明明没喝多少酒,却醉得厉害。
南承礼喉结滚动,双手僵在空中,根本不敢触碰宁繁花。
他哑着嗓子:“繁,繁小花,你是叫这个名字吧?你这,你这行为,与礼不合……”
“礼?”
宁繁花醉眼朦胧,平日里的端庄婉约消失不见,只余下妖精般的嘲讽:“我在夫家恪守礼节,得到的是什么?得到的是人善被人欺,得到的是变本加厉的蹬鼻子上脸……礼,哈哈哈!”
她明明在笑,却无端泪水盈面。
她慢慢解开南承礼的腰带,仰起熏红娇媚的小脸,附耳呢喃:“你,你陪我放纵一场,好不好?我要,我要报复他们……”
少女挽住南承礼的脖颈,纵情地吻上他的耳珠。
一股酥麻欲念,从脊梁尾骨直窜上四肢百骸。
南承礼脑海中紧绷的弦,在这一瞬悄然崩断。
他眸色渐深,大掌扣住少女的后脑,渐渐开始反客为主。
酒水倾洒,衣裙委地。
抱厦里自是一夜荒唐。
……
花厅。
南宝珠等人酒足饭饱,心满意足地走了。
南宝衣独自面对满桌狼藉,暗暗在心里骂了两句娘。
正打算叫侍女收拾桌案,重新置办一桌酒席,萧弈推门而入。
园林里照进来的月光,格外皎洁无瑕。
萧弈玄袍金冠,面容昳丽,风姿高雅,像是从高门世家赴宴回来的贵族郎君,哪像是刚杀过人的样子。
南宝衣殷勤地迎上去,看了看他的两手。
两手空空。
她疑惑:“二哥哥,赵庆的头颅呢?”
萧弈在案边坐了:“嫌脏,懒得带回来,直接丢在了赵府门口。”
南宝衣眨了眨眼。
谋杀当朝太尉的儿子,还把带血的头颅丢在人家府门口,也太嚣张了吧?
不过她还挺高兴的。
萧弈叩了叩案几,扫视过满桌狼藉,不悦蹙眉:“南娇娇,你一个人竟吃光了所有菜肴?说好的等我回来呢?你几时这么能吃了?”
“才不是我吃的!”南宝衣反驳,“你没见桌上还有几副碗筷嘛,这些都是珠珠他们吃的,我特意留着肚子,就想与你一起庆祝呢。不信你摸摸,我肚子还是瘪瘪的。”
她为了自证清白,把萧弈的手按在了她的小腹上。
萧弈挑眉。
小姑娘的肚子又小又软,与他遍布肌肉的坚硬腹部全然不一样。
一把匕首就能把肠子戳出来,当真是娇弱得很。
他盯着她的小肚子,脑海中掠过一些不怎么美好的画面。
他眼神暗了暗,大掌带着几分怜惜,隔着繁复的罗裙,轻轻摩挲起她的小肚子。
第242章 愿荐枕席
南宝衣浑身战栗。
这厮一向不正经,肯定是想到了那些酱酱酿酿的事!
她拍开萧弈的手,正儿八经地嘟囔:“二哥哥总对我动手动脚,要摸摸你自己的肚子去,不许摸我。”
萧弈轻笑。
他屈指敲了敲南宝衣的脑门儿,笑话道:“我只是想起你在矿洞里,被骨头戳伤肚子的事,你想到哪儿去了?”
南宝衣默了默。
原来二哥哥想的是这个……
她不自然地蹭了蹭鼻尖,略有些尴尬的别过小脸。
萧弈拿起桌上的白瓷描金酒壶。
他打开盖子,酒壶已经空了,却还残留着浓郁的酒香。
他嗅了嗅酒香,挑眉睨向南宝衣:“这壶酒,是你为我准备的?”
南宝衣点点头,很是遗憾:“可惜被宁二姐姐给喝了……”
“南娇娇,这酒水里,还放了好些助情之物。”萧弈故意捏住她的下巴,恶劣地直视她的双眼,“你告诉我,你打算对我干什么?”
南宝衣怔了怔。
她竟然忘了,萧弈的嗅觉有多么灵敏!
她脸蛋滚烫,正害羞地想要逃跑,却被萧弈牵住袖角。
她猝不及防,脚下罗袜一滑,狼狈地跌进萧弈的怀里。
萧弈箍住她的腰肢,抵着她的耳朵低语:“你我之间,何须那种东西?南娇娇若是想要,与哥哥说一声就是,哥哥满足你呀。”
“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南宝衣羞耻得不敢抬头,小脸深深埋进萧弈的胸口,双手死死拽住他的衣襟,像是钻进窝里的鹌鹑般不肯与他对视。
她……
她也只是一时抽风,才干出那种事呀!
更何况,她和二哥哥确实很久没有那什么了……
萧弈忍着笑。
他拍拍小姑娘的脑袋:“好了,知道不是你弄的,定然是南宝珠弄的,她想撮合咱俩,对不对?”
南宝衣连忙抬起脑袋,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对对对,就是珠珠弄的,她可顽皮了!”
月色盈盈,小姑娘瞳珠清润,脸蛋红扑扑的,像是最美的胭脂。
萧弈想着前世今生,想着她受过的苦,如今当真是一点儿委屈一点儿难过都不想让她经受。
他慢条斯理地为她理了理上襦,温柔地抱起她。
此时槅扇敞开,月光盈室,廊下两盏青灯摇曳如水,园林里的太湖石泛着莹莹光泽,早春的奇花异草悄然萌生出新芽。
萧弈道:“今夜良辰美景,不可辜负。若是襄王有意,神女可否入梦?”
南宝衣把玩着他的衣襟盘扣。
她低垂眼睫,娇美的脸蛋更加绯红。
这厮真是,欢好就欢好,却说得如此斯文,叫她更加脸红心跳。
她害羞地款款道:“……愿荐枕席。”
……
第二天。
抱厦里的烛火早已湮灭。
正是黎明时分,花窗外悄然透出朦胧颜色,隐约能听见远处厨房传来的鸡鸣声。
宁繁花睁开眼。
她抬手揉了揉额角,偏头瞧见躺在床榻外侧的陌生郎君,又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险些惊叫出声。
昨夜的荒唐,全部浮现在眼前。
宁繁花脸色惨白。
她竟然做出了如此有辱妇德的事!
给陆家知道,她就完蛋了!
她必须在这个郎君醒来之前离开,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轻手轻脚地套上衣裙,连梳洗也顾不得,狼狈地逃出抱厦。
没过多久,天色大亮。
南承礼迷迷糊糊的,伸手去床榻里侧捞人。
却捞了个空。
他迟疑地睁开眼。
帐中只有他一人,昨夜的少女不知去向,仿佛彻夜的荒唐,只是一场他独自幻想出来的梦境。
南承礼立刻坐起身。
他匆匆套上中衣,挑开帐幔:“繁小花?”
屏风内外,都无人回应。
他坐在榻边,呆愣了很久,缓缓望向窗边的矮案。
矮案上的食物和酒水被动过,一只白瓷酒盏边缘,还残留着一点嫣红的口脂印记,清楚地代表着昨夜的旖旎,并不是他的春梦。
贴身小厮推门而来。
他恭敬地行了一礼:“爷,小的伺候您梳洗?为了躲避相亲,您在五姑娘院子里藏了一宿,老夫人不知道有多生气,您也该去松鹤院请罪了。”
南承礼暗暗抓紧被褥。
说好了相看,可她却不辞而别。
她是对他不满意吗?
如果不满意,为何不当面说清楚?
倒是叫他牵肠挂肚。
南承礼揉了揉额头,淡淡道:“我已经见过那个姑娘。”
“这怎么可能呢?”小厮笑着打来一盆水,“您昨儿不肯去松鹤院相看,对方姑娘生气得很,扭头就要走,老夫人好一阵赔礼道歉,又送了好些贵重礼物,才把人家好好哄回去。”
南承礼接过他递来的毛巾,很是惊讶。
难道昨夜的姑娘,不是与他相看的那个?
他追问道:“她长什么样?可有嫁娶过?”
小厮挠挠头:“小的身份低贱,只远远看了眼,那姑娘大饼脸小眼睛,虽然长得一般般,可到底读过几本书,算是很有风神的官家小姐。嫁娶当然是未曾嫁娶过,老夫人再如何着急您的婚事,也不至于给您介绍一位二婚的姑娘呀!”
南承礼手里的毛巾,悄然掉落在地。
容貌对不上,嫁娶对不上。
昨夜与他欢好的女郎,竟然不是来与他相看的那位!
小厮连忙捡起毛巾:“爷,这大清早的,您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
南承礼沉默着,起身走到窗前。
他推开花窗。
园林风雅,轻风扑面而来,透着几分早春的清寒。
枝头的露珠儿扑扑簌簌地落进泥土里,滋润着枝桠间萌动的嫣红花苞,那一抹艳丽的色泽,像极了她唇间的胭脂。
他低声道:“去查,查府里哪些妙龄女子和离过,须得看起来美貌高洁的那种,然后把她们全部带到我面前。”
终究是不甘心的。
他第一个女人,竟然与他不告而别。
想要找到她,当面问问她,他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好,如果他改了,她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
小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这主子,难道不爱云英未嫁的少女,反而更爱嫁过人的少妇?
这口味儿,也是绝。
他挠挠头,只得被迫赞叹:“爷真有眼光,少女多么呆板无趣,还是少妇更有滋味儿,怪不得您不肯去相看——”
南承礼暴怒,转身就来踹他。
小厮笑嘻嘻的,连忙一溜烟跑掉。
明天见
第242章 南宝衣嘀咕:斯文败类……
寝屋。
南宝衣撑着被褥坐起身,揉了揉后腰,暗暗骂了萧弈几句。
“醒了?”
罪魁祸首挑开帐幔。
他金冠玄袍,看起来全然是个风神秀彻温和高雅的贵族郎君,哪还有昨夜在床帐里掐着她的腰肢、抵着她的耳朵,哑声逼问她舒不舒服的狠劲儿。
南宝衣小脸浮红,不动声色地拢了拢锦被,嘀咕:“斯文败类……”
“什么?”
“没,没什么……”
萧弈挑眉。
小姑娘看似倔强嘴硬,实际上胆小如鼠。
他倒也并不介意她骂他,轻嗤一声,拿起上襦和罗裙,在她戒备的眼神中,亲自为她更衣梳洗。
用过早膳,荷叶进来禀报:“小姐,季小娘子想见您。”
“她醒了?”南宝衣净完手,笑道,“我这就去探望她。”
踏进厢房,季蓁蓁已经梳洗妥当,脸颊上敷着药膏,正坐在床榻边读书。
见她进来,季蓁蓁放下书卷起身行礼,声音嘶哑,还透着几分虚弱:“多谢小道长相救……”
“举手之劳而已,赵庆已经被杀,这世上再没有人敢打你。”南宝衣关切地扶着她坐下,“身上的伤,还疼吗?”
“我的伤并无大碍,姜神医开了药膏,容貌和嗓子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那就好。”南宝衣松了口气,“可用过早膳了?若是有什么短缺,只管与荷叶说,她会置办妥当的。”
季蓁蓁抬起眼帘,目光温柔:“小道长,我不会在南府久住的,我想见你,只是为了与你辞别。濛山书院是父亲的半生心血,如今书院无人打理,庭院荒芜,我得尽快回去。”
“这就要走了?”南宝衣迟疑,“可是你一个弱女子,将来……”
照她的意思,是希望季蓁蓁能够留在南府的。
祖母喜欢季蓁蓁,当半个孙女来养,完全没有问题。
季蓁蓁莞尔一笑:“父亲读了一辈子书,平日里除了教授学生,还常常著书立说,留下很多手稿。所以我不打算再嫁人,我想在山中专心整理父亲的手稿,编撰成书,流传后世。”
南宝衣知道她是个才女。
不仅能整理季山长的手稿,她自己也能著书立说,甚至给经史子集做注解。
季蓁蓁志向如此,她再挽留反而显得小家子气。
她认真道:“季小娘子出书的时候,我一定买个上千本!”
季蓁蓁被她逗笑。
她执起南宝衣的手,柔声道:“小道长,你我还是朋友,对不对?”
她的眼眸那么纯真,令南宝衣的心底柔软如春水。
怎么能不是朋友呢?
季蓁蓁,是她来到长安以后,结交的第一个朋友呀!
她郑重点头:“一辈子都是朋友!”
季蓁蓁的笑容里全是满足。
她抱了抱南宝衣,想起什么又仔细问道:“对了,赵庆乃是赵太尉的私生子,为人刻薄小气,恐怕赵太尉本人也是如此。小道长是怎么杀害赵庆的?若是被赵家人发现,会不会迁怒于你?”
“放心。”南宝衣不以为意,“我本就和赵家势不两立,不怕他们迁怒。”
此时,被她们提到的赵太尉赵炳,正在翊坤宫外等候。
大宫女从殿中出来,恭声道:“皇后娘娘请太尉进去说话。”
赵太尉连声道谢。
在廊下褪去鞋袜,他暗暗掐了把大腿,才眼圈红红地进了内殿。
殿中珠帘华美,折射出早春的细碎阳光,案上燃着一炉龙涎香,蟠龙宝瓶里插着几捧秾艳娇美的牡丹。
沈姜穿浅紫色男式常服,金冠束发,正倚在书案边翻看奏章。
赵炳跪倒在地,恸哭不止:“娘娘,微臣这太尉,是没法儿当了!”
沈姜低垂睫羽,漫不经心地翻了一页奏章:“又怎么了?”
“微臣年轻时,曾与寒门女子有过一夜露水姻缘,不料她竟怀上了微臣的子嗣。微臣为孩子取名赵庆,这些年常常拿银钱接济。虽然是个外室子,可到底是微臣的亲骨肉,微臣是非常心疼他的。
“谁料,谁料昨夜竟然有人谋杀庆儿,还把他的头颅,丢在了微臣的门前!娘娘,微臣白发人送黑发人,微臣悲怆万分,痛不欲生啊!”
赵炳伏地大哭,泪流满面。
沈姜眉尖轻蹙。
她不耐烦地翻了一页奏章,沉声道:“这种事,拿去叫司隶定夺。吵到本宫面前,成何体统?”
“娘娘有所不知……”赵炳抹了抹眼泪,“对庆儿动手的人,正是南司隶!庆儿娶的是南司隶的好姐妹季蓁蓁,可是南司隶嫌弃庆儿配不上季蓁蓁,所以才买凶杀人!叫她定夺,她能定夺出什么?!”
“可有证据?”
“证据……”赵炳心虚,“凶手做事干脆利落,并没有留下证据。但是除了南宝衣,庆儿从未得罪过其他人,所以幕后凶手一定就是南宝衣!娘娘英明神武,求娘娘为我庆儿做主呀!”
年过四旬的太尉,又开始嚎哭起来。
沈姜被他哭得脑壳疼。
她冷眼睨向赵炳:“赵庆虐待季蓁蓁的事,早已从龙吟寺传遍长安城。本宫若是季蓁蓁的好姐妹,本宫也要杀他。赵炳,你想借本宫的刀杀人,也该掂量掂量你儿子的分量。”
赵炳愣在当场。
他对赵庆这个私生子本就没什么感情,沈姜不肯为他做主,他倒也没觉得有多么难过,只是面子上挂不住。
他眼眸微转,很快哽咽道:“庆儿之死,微臣认栽。可梧儿的事,微臣却放不下。梧儿被宁晚舟打成重伤,右手骨碎,连毛笔都握不住,已然是个残废,镇国公府却始终没有对我赵家赔礼道歉。娘娘,求您降罪镇国公府,给微臣做主呀!”
沈姜简直要笑出声。
她合上奏章,含笑望向赵炳,阴阳怪气道:“赵炳,赵太尉,你儿子调戏镇国公府的小妾,没被打死就不错了,你还好意思来告状?本宫若是你,教出那样的逆子都要羞愧死了,哪来的脸告状?”
她美貌绝伦,宛如开到荼蘼的牡丹。
可是那双丹凤眼却勾勒出锋利的气势,她是那么的高高在上、一言九鼎、不可侵犯,无愧皇后之威。
面对这样的沈皇后,赵炳汗流浃背,无言以对。
良久,他忽然梗着脖子道:“微臣确实想借娘娘的手铲除异己,可是对娘娘而言,镇国公府本就是个挡路的。铲除镇国公府,收回宁肃手里的兵权,对娘娘大有裨益!”
第242章 珠珠的嫁衣
沈姜眼眸微眯。
赵炳见她沉默,连忙膝行上前。
他谄媚道:“娘娘,镇国公宁肃手握北方二十万兵权,常常在朝中与您作对。如果杀了镇国公夫妇,夺得北方兵权,这大雍朝堂,今后还不是您说了算?”
沈姜屈指,轻抚过刺绣龙纹的奏章。
她沉声:“镇国公府守卫森严,想杀他们,谈何容易?”
“镇国公府马上就要办喜事了,府里闲杂人等进进出出,哪儿算得上守卫森严?”赵炳笑眯眯地站起来,弓着身子为她斟茶,“只要娘娘信微臣,微臣定然把事情给您办得漂漂亮亮……”
从翊坤宫出来,随从急忙迎上来:“大人,娘娘可愿意为咱们公子做主?”
“哼,那狐狸精怎么可能为咱们做主!”
“那该如何是好?且不说赵庆这位外室公子,府上的大公子,可是在镇国公府受了好大委屈呢。”
“镇国公府……呸!”
赵炳冷笑,眼里尽是阴毒。
……
南府。
季蓁蓁已经回了濛山书院。
南宝衣从府衙办事回来,向祖母请过安后回了朝闻院,却见院中十分热闹。
侍女们围着桌案,笑语盈门,叽叽喳喳。
南宝衣好奇地踮脚去看:“你们在看什么?”
侍女们纷纷让开,余味笑道:“镇国公府送了嫁衣和凤冠过来,奴婢们正欣赏呢。您瞧瞧这做工,当真是天下罕见。”
端端正正摆在红漆托盘里的凤冠,点翠工艺登峰造极,镶嵌几百颗圆润贵重的珍珠,金丝凤凰栩栩如生,不知价值几何。
嫁衣按照大雍传统,乃是墨绿绸缎制成,抖开来,金线刺绣的图案高贵艳丽,几乎照亮了整座寝屋,精美华贵,不可用银钱来衡量。
“真漂亮……”
南宝衣情不自禁地赞叹。
她环顾左右,忽然好奇道:“新娘子呢?”
荷叶掩袖窃笑:“奴婢们怂恿四姑娘穿上嫁衣试试大小,四姑娘害臊,躲进屋里紧锁房门,不肯出来呢。”
南宝衣忍不住笑了。
她的珠珠平日里也算厚脸皮,没想到成个亲,竟然害羞成这样。
她道:“婚期将近,不试试嫁衣,怎么知道合不合身?”
她快步走到隔壁屋子,叩门道:“珠珠,是我!”
屋子里传出闷闷的声音:“娇娇,你也想逼我穿嫁衣,是不是?那么多人盯着,我才不要穿呢,怪害臊的……”
南宝衣回头望向那群侍女。
以余味为首,她们捧着嫁衣和凤冠,只低低窃笑不敢出声,挤眉弄眼地让她把南宝珠骗出来。
南宝衣轻咳一声,笑着哄道:“我刚给祖母请过安,拿了一盘你爱吃的酱肘子,你真的不出来吗?你若是不出来,我就把酱肘子分给余味她们啦!”
屋子里很安静。
过了片刻,槅扇“吱呀”一声被打开。
南宝珠只肯打开一点儿小缝,做贼似的探头探脑,巴巴儿道:“我的酱肘子呢?”
“快把四姑娘逮住!”
藏在檐下的侍女们,发出热闹活泼的声音,一窝蜂地涌向南宝珠。
南宝珠惊慌不已,眼疾手快地锁上门。
她在门后喘着气儿,嗔怪道:“好你个南宝衣,你竟然拿酱肘子欺骗我!我,我今后再也不信你了!”
南宝衣笑眯眯地倚在门上。
她还没见过这么失态的小堂姐哩。
她好声好气地哄道:“你再不情愿,也总是要试嫁衣的嘛!万一大婚那日不合身,难道不和小公爷成亲了吗?”
“那就不与他成亲呗。”
南宝珠嘟囔。
那个弟弟一点儿也不好,自打尝过滋味儿,就整夜整夜地缠着她,非要把她弄哭才罢休,还喜欢逼着她说一些荤话,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花样。
所以,她并不想这么快嫁过去。
她,她还想在家里多呆一段时间,保住小命要紧……
南宝衣耐着性子,在槅扇外面千哄万哄。
可是南宝珠已经不信她,任她吹出花来也不愿意出去。
南宝衣没办法,只得和侍女们暂且离开。
已是开春,园林里万物萌生,桃花树上绿叶莹莹,枝桠间缀满了云霞似的淡粉花苞。
粉砖黛瓦的墙头,唇红齿白的少年坐姿散漫。
修长白皙的指尖把玩着一枝将开未开的桃花,他凝视那两扇紧闭的屋门,狐狸眼中透着几分深沉欲念。
等到黄昏时分,那槅扇仍旧没有打开。
宁晚舟扔掉桃花枝,轻巧地跃下墙头。
寝屋里。
南宝珠面朝墙壁躺在床榻上,纠结地咬着一缕漆发。
屋中的光影逐渐暗淡,她揉了揉肚子,有些饿得慌。
正寻思着如何避开那群取笑她的侍女,偷偷从厨房拿到食物,她突然听见一声咔哒的开锁声。
她连忙坐起身望去,穿绛纱袍的美少年,端着凤冠嫁衣,从容不迫地踏进门槛。
她茫然:“宁晚舟?你怎么会在这里?”
宁晚舟锁上门。
他把凤冠和嫁衣放在榻上,又从怀里取出一只油纸包好的酱肘子:“来给姐姐送吃的。”
南宝珠早已饥肠辘辘:“还是你心疼我……娇娇可坏了,她和侍女们联手骗我……她再也不是我的娇娇了!”
宁晚舟安静地注视她。
他深知南宝珠的性情,平时只许她自己骂南宝衣,但凡别人说南宝衣半句不好,她就会立刻跟人急。
他学乖了,因此并不附和她。
耐心地等南宝珠吃完酱肘子,他细致温柔地照顾她洗漱,似是随口问道:“姐姐吃饱了吗?”
南宝珠摸了摸肚子,很有些满足:“不算饱,但终归不饿了。”
“那就好。”
宁晚舟温声细语。
南宝珠越发奇怪。
这厮私底下从不温柔,今天倒像是变了个性情。
她望向宁晚舟。
此时天色如墨,黑暗的长夜悄然席卷而来,笼罩了整座寝屋。
她看不清楚宁晚舟的眉目,却意外嗅到了几分危险。
她咽了咽口水:“那个……你,你是不是要回镇国公府啦?这么晚了,小孩子不可以在外面晃荡哦,你娘亲着急喊你回家吃饭……”
她紧张至极,语无伦次。
宁晚舟低笑:“姐姐紧张什么?”
温凉的手掌,慢条斯理地覆在南宝珠的手背上。
他眯着狐狸眼,嗓音悠闲:“今日过来,原本是想看看姐姐的嫁衣合不合身。可是姐姐不仅不肯试穿,还说不想与我成亲……”
明天见
抽三十个小红包
第242章 姐姐是他的猎物
他手掌温凉。
可南宝珠却像是触及到滚烫的茶壶,连忙缩回手。
她小心翼翼地挪到床角,不安地揪着裙裾,细声道:“那,那不是一时气话嘛……她们起哄,非逼着我穿嫁衣,可是被那么多人盯着,我挺害羞的……”
宁晚舟挪到她身边。
五指不经意地穿过她的秀发,他笑起来时唇红齿白充满少年感,却又暗生危险欲念:“如今只有你我两人,姐姐穿嫁衣给我看,好不好?”
南宝珠怕他乱来,因此垂着头不敢应答。
少年轻哂:“姐姐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他起身掌灯。
顷刻之间,屋舍明亮灿烂。
南宝珠没办法拒绝,只得抱着嫁衣,细声细气道:“你先转过身去。”
“不要,我要看着姐姐。”
宁晚舟利落拒绝。
南宝珠羞耻地咬住下唇。
这小屁孩儿看似年少无知平易近人,实际上不知道有多么难对付,一身倔强的臭脾气,不知道是谁跟学的。
她只得垂着睫毛,害羞地解开系带。
发钗倾斜,衣裙委地。
乌黑漆发披散在腰下,堆云似的漂亮。
明明是个喜欢胡吃海喝的姑娘,看似圆润,可是褪去衣裙之后,她的身段不比任何女子逊色,脖颈纤细凝白,那深陷的锁骨绝美诱人,仿佛能盛下一盏葡萄美酒。
宁晚舟安静地看着。
刺绣桃花的主腰,勾勒出少女美好的身段,比那些刻意追求窈窕清瘦的姑娘更有韵味。
他知道与她在床笫之间欢好时,是怎样**的滋味儿。
南宝珠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她捧起贵重的嫁衣,认真地一件件穿上。
嫁衣繁琐隆重,她穿了一刻多钟,才算勉强穿戴妥当。
宁晚舟盯着盛妆的少女,喉结轻微滚动。
南宝珠把堆云似的长发捋到耳后,又低头整理嫁衣裙裾,小声道:“还挺合身的,似乎没有需要改动的地方……你是如何知道我的尺码的?”
宁晚舟一步步走近她。
他揽住她的腰肢,迫使她贴近自己的胸膛。
他摩挲着她的后腰,居高临下,嗓音沙哑:“曾夜夜用手丈量,怎么会不知道呢?”
南宝珠瞬间红了脸。
这话……
这话叫她怎么接?
宁晚舟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捏住她的下巴,俯首凑到她耳畔:“姐姐无需说话,只要好好享受,就足够了。”
南宝珠的瞳孔微微收缩。
意识到这小屁孩儿想干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
华贵精致的嫁衣,被随手撕开,当做包装纸般丢弃在地。
少年桀骜而任性。
本就是镇国公府的独苗,出身名门,高贵跋扈,不在乎礼法,也不知隐忍为何物。
他想要,采撷就是。
姐姐是他的猎物。
他厌恶别人染指,也厌恶姐姐心上藏着其他人,哪怕是南宝衣这个妹妹也不成。
想独占她,想对她好。
可宁晚舟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对她好。
他能想到的,是把自己的全部交付于她,是纵着她得偿所愿。
她不喜欢当妾室,那就给她一袭贵重的嫁衣,给她一场明媒正娶的婚礼,给她正正经经的世子妃名分。
床帐低垂。
宁晚舟从背后掐着南宝珠的腰肢,俯身凑到她耳畔,哑声道:“姐姐,我对你好不好?”
南宝珠:“……好个——啊!”
她腰肢深陷,话还没说完,就被带入欲念的深渊。
只能可怜地发出破碎的声音。
宁晚舟低笑:“姐姐喜欢就好。”
南宝珠咬着一团手帕,被迫承受少年的独占,绯红的小脸已是清泪盈盈。
她刚刚的话根本就没有说完!
宁晚舟对她好不好?
好个头呀!
次日黄昏。
南宝衣从府衙回来,仍旧不见南宝珠的踪影。
少女好奇地问荷叶:“珠珠人呢?”
“在寝屋不肯出来,早膳和午膳都是奴婢送进去的。”荷叶也很疑惑,“四姑娘像是生了病,奴婢问要不要请大夫,她又不肯。”
南宝衣略感诧异。
她敲门进了寝屋,竹帘卷起,寝屋雅净。
小堂姐靠坐在床榻上,正低头把玩一朵山茶花。
山茶洁白,她揪下一片片圆润花瓣,不开心地丢在锦被上。
南宝衣关切地坐到榻边:“珠珠,你怎么啦?”
南宝珠悄悄往屋外瞟了眼,确定宁晚舟没有偷听,才惆怅地吁出一口气,握住妹妹的手:“娇娇,我可不可以过个一年半载再成亲呀?小公爷他……他……”
她脸颊浮红,实在没脸说出那些话。
宁晚舟要得太凶,她根本承受不住。
白日里“姐姐、姐姐”地叫,看似听话乖巧,可是一到夜里,任她百般哭求,他只要上了兴头,就怎么也不肯放过她。
她实在害怕。
南宝衣不解地歪头。
珠珠和小公爷明明很恩爱,她怎么会不想嫁给他呢?
莫非是夜里不和谐?
是了,小公爷还没到弱冠之年,恐怕那方面有所欠缺,惹的珠珠失落空虚而且不满。
她安慰道:“你别担心,将来他再长大些,会知道疼你的。实在不成,不是还有姜大哥吗?我问他拿些不伤身子的药,你给小公爷喝下,想来会很有效果。”
南宝珠眨眨眼。
给宁晚舟喝药……
她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思及此,她终于破涕为笑:“那就仰仗娇娇了。”
春日融融,时光经不住消磨。
随着园林里一树树春花次第盛开,终于到了阳春三月。
南府一天天忙起来,紧张地筹备明日大婚。
寝屋里,南宝衣把装满丹药的药瓶塞给南宝珠,叮嘱道:“这是姜大哥给的,一次只能吃两颗,可千万别多吃。”
她怕珠珠受不住。
南宝珠握着药瓶,如获至宝。
她欣喜地点点头:“放心,不会给他多吃的。”
不多吃才怪……
最好叫他十天半月都干不成那事儿!
姐妹俩说着话,南承礼从外面进来了。
互相见过礼,他把黑檀木盒递给南宝珠,笑道:“四妹大婚,这是哥哥送你的礼物,你保管好,将来也算一份倚仗和底气,不至于叫镇国公府的人看轻了你。”
南宝珠好奇打开。
第242章 有孕
黑檀木盒里是一沓厚厚的商铺地契。
大哥,竟然把长安城一整条街的商铺都送给了她!
南宝珠狂喜!
南承礼摸了摸她的头:“知道四妹喜好美食,这条街专门卖四方小吃,云集天下美味,四妹应当喜欢。”
“喜欢的!”
南宝珠双眼亮晶晶,点头如捣蒜。
南宝衣打趣道:“哥哥就不怕小堂姐将来吃成了一个胖子?若是被小公爷嫌弃,看她怎么办!”
“好你个南娇娇,你又笑话我吃得多!”
南宝珠羞怒,放下黑檀木盒去挠南宝衣的痒痒。
南宝衣和她嬉闹着滚进床帐,互相拿枕头打着玩儿,整整齐齐的被褥被两人弄得一团糟。
南宝衣心思敏锐,闹着闹着,注意到南承礼盯着窗外发呆。
她抱住枕头,好奇道:“哥哥,你在看什么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莫非是有人欠咱们家钱?”
南承礼收回视线,俊脸黯然。
他陪着两个妹妹坐在榻边,轻声道:“哥哥有了心上人。”
南宝衣和南宝珠吃惊不已。
南宝衣连忙追问:“是哪家的姑娘,叫什么名字?哥哥为何不找人去提亲呢?难道她看不上你?”
小姑娘倒豆子似的叭叭叭。
南承礼想着那个姑娘,温柔地笑了笑:“只知道她叫繁小花,是个嫁过人的姑娘,其余的一概不知。这一个月以来,我也曾派人寻找,只可惜了无回应。”
姐妹俩对视一眼。
她们的兄长二十多岁了,却不近女色。
能被他惦记的女子,定然是他真心喜欢的。
“不知道对方府邸,这可就难办了……”南宝珠沉吟着,又安慰道,“但是哥哥不要难过,戏折子上说有缘千里来相会,若是有缘,哥哥和她肯定还能相见。”
南承礼笑容淡了些。
他宠溺地摸了摸两个妹妹的小脑袋,又怀着满腹愁绪起身离去。
穿过游廊,却在拐角处看见有女子倚在雕花扶栏前。
她梳少妇发髻,穿一袭刺绣桃花的罗裙,凝白如玉的小手端着一盏盛满鱼食的玉碗,喂鱼的姿态优雅而闲适。
水边生着几丛潇潇翠竹,水面碧波荡漾锦鲤云集,她凌波照水,广袖招展,温婉高雅。
南承礼愣在当场。
这是……
繁小花?
一股狂喜涌上心头,他快步走向宁繁花:“繁——”
“少夫人!”
侍女捧着食盒匆匆走来。
“少夫人您看,”侍女笑容满面,迫不及待地打开食盒,“是陆家派人送来的食盒,里面是夫人爱吃的雪酪!您和陆郎君吵了一架,才随南四姑娘来南府散心,如今冷战一个多月,陆郎君终于舍得哄您。可见您在陆郎君心里,还是很有分量的!”
南承礼愣在当场。
他终于知道与他**一度的女人,是谁。
竟然是镇国公府的二姑娘、宝珠的二姑子,嫁到名门陆家的宁繁花。
宁繁花也注意到了南承礼。
她脸色化作雪白,清润干净的杏子眼中,盛满了欲说还休的复杂。
侍女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很是不解:“少夫人,这位郎君是谁呀?当着您的面发呆,还毫无顾忌地盯着您看,真是无礼!”
南承礼被迫收回视线。
明明只是隔着半丈远,他却觉得眼前的女子,与他隔着天堑。
她不是那一夜酩酊大醉、放纵多情的繁小花,她是端庄矜持、温婉高雅的陆家少夫人,是名门陆家未来的掌家主母。
这一刻,南承礼心头滋味儿复杂。
像是有谁拿尖刀剜着他的心脏,痛意难忍。
他深深垂下头,后退两步,恭敬地作揖行礼:“南家大郎,南承礼,见过陆少夫人。”
宁繁花脸色更加苍白。
她凝视着眼前玉树临风的郎君,下意识抬起宽袖,轻柔地笼在小腹的位置,像是在保护什么。
她抿了抿唇,迟疑地回了一礼:“都是一家人,郎君不必多礼。”
被侍女当成毛贼似的盯着,南承礼满肚子的话,都不敢言说。
沉默了很久,他望向食盒,认真道:“如今才是三月,天气并没有彻底暖和。女子不比男子身体健硕,雪酪这种东西,还是少食为好。”
宁繁花怔怔的。
面前的郎君站在游廊的竹影中,蓝衣木屐,气度温柔如春水,就连那夜**时也顾忌着她的喜好和感受,像是古曲里最妙最柔的一段弦音。
她心弦震颤,很想附和他的曲调。
可她,已为人妇。
那一夜的缠绵悱恻,是她不该品尝的禁果,她不该再违背礼法。
宁繁花只得垂下眼帘:“多谢郎君关怀。”
她姿态疏离客套。
南承礼目光黯然。
他与她行了一礼,才锁着眉头离去。
侍女噘嘴,小声道:“哪有人像他这样盯着娘子看的,两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未免失了礼数!”
宁繁花凝视着南承礼的背影,并不接话。
侍女又欣喜地呈上樱桃雪酪:“少夫人您看,这就是陆郎君亲自叫人送来的呢。如今时节,樱桃稀罕,雪酪更加稀罕,可见他有多么疼爱您!以往拌嘴冷战,没有两三个月是好不了的,这一次才一个月,陆郎君就派人哄您来了,可见他比从前更加爱您!”
宁繁花拈起一颗樱桃,眼底掠过鄙夷。
明天是阿舟大婚的日子,陆家作为亲家,定然也要参加婚礼。
陆砚不过是害怕被她娘家人发现他们闹别扭,被训斥告诫,所以才派人哄她,以便在明日赴宴时装出夫妻和睦的假象。
多么虚伪的男人。
她道:“我不吃,你拿去和其他侍女分了吧。”
侍女愣了愣,突然一拍脑袋:“奴婢险些忘了,这两日是少夫人来月信的日子,确实不宜吃生冷的东西。这盘樱桃雪酪,少夫人恐怕吃不成了……倒是可惜了陆郎君的一片真心。”
宁繁花听而不闻。
她的手掌始终覆在肚子上。
这么多年了,她的月信一向准时。
可是……
这个月,还没有来过。
她想起那个旖旎的夜晚,脑海中的弦悄然绷紧。
她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
大婚这日。
黎明之前,南府已是千灯万盏。
明天见
第242章 舍不得姐姐出嫁
南宝珠被妆娘、侍女等人簇拥,在清晨时描好了新娘妆。
妆镜台前的少女,生得圆润白嫩,像是没有蒙尘的明珠,面若银盘,眼似水杏,笑起来时不谙世事,宛如一朵养在深闺的人间富贵花。
大雍贵族,正室的嫁衣颜色崇尚绿色,镇国公府送来的绿绸嫁衣古雅精致,金线刺绣极尽奢华,然而更贵重的却是那顶纯金凤冠。
就连妆娘都情不自禁地赞叹:“我在长安城,专给出嫁的女郎梳妆,却从没见过这么漂亮贵重的凤冠,可见镇国公府有多么在意世子妃!”
南宝珠脆声笑道:“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我小堂妹出嫁的排场!娇娇出嫁时十里红妆,不知道有多么隆重!”
侍女们跟着起哄说笑,一时间满室热闹。
南宝衣安静地注视着小堂姐娇美甜蜜的侧脸。
前世小堂姐被迫嫁给糟老头当续弦,倔强地半路逃跑,最后落了个沦落天涯不知所踪的凄凉下场。
这辈子,小公爷十里红妆八抬大轿来迎娶她,当镇国公府明媒正娶的世子妃,不敢说今后能够位居千万人之上,至少也是锦衣玉食高枕无忧。
前世今生,终究是不一样了。
南宝衣心中柔软。
她轻轻靠在南宝珠的肩头,不知怎的竟然弥漫上泪意。
妆娘笑话道:“大喜的日子,五姑娘怎么哭了?可是舍不得姐姐出嫁?”
南宝衣揉了揉眼睛:“姐姐出嫁,当妹妹的哪有不想哭的呢?我确实舍不得啊……”
一句“舍不得”,令南宝珠红了眼眶。
她难过地抱住南宝衣,抽噎道:“娇娇你一哭,我也想哭了呜呜呜……要是能一辈子长不大,该有多好呀!”
屋子里的侍女,也情不自禁地涌上泪意。
都说出嫁是大喜事。
可是对于女子的娘家人来说,把自己娇养十几年的闺女送到别人家,该是多么叫人难过。
妆娘连忙笑道:“吉时快到了,新娘子可千万别哭,弄花了妆容,要被人取笑的!”
说着话,云袖匆匆进来,禀报迎亲的队伍快到府门口了。
长辈们进了寝屋。
江氏拉着南宝珠的手,叮嘱道:“镇国公府是大户人家,以正室身份嫁去他们家,可不能再像从前当妾的时候那般无所事事好吃懒做。”
南宝珠吐了吐舌头。
她当妾的时候,也不算好吃懒做啊。
她学了好多烹饪的手艺呢!
“镇国公府就小公爷一个儿子,今后你是要管家的,得跟着长公主学习如何掌家,万万不能懒惰。”江氏滔滔不绝,恨不能跟着南宝珠一起嫁去镇国公府,“你要结交长安城的贵妇人,要时时跟在长公主身后,要举止得体,不能叫人看笑话——”
“好了!”南慕打断她的话,捋了捋胡须,“珠丫头是个伶俐的,你说的这些她都知道。”
江氏柳眉倒竖:“她知道个屁——”
她自觉这话不妥,连忙收声儿。
瞟向自己女儿,她一手抱着团扇,一手偷偷从果盘里抓起几颗枣夹核桃,紧张地往宽袖里塞,俨然是打算带在路上吃。
她就知道吃!
江氏气得心肝疼。
很想像从前那般给南宝珠一个爆栗子,可是念起她近日出嫁,她眼眶红了红,终究还是忍住了。
江氏亲自抓了一把枣夹核桃,慢慢放进南宝珠的掌心。
她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哑声道:“多余的话,娘亲就不说了。如果将来被宁晚舟欺负,只管回来告诉娘亲,知道了吗?”
南宝珠握紧那一捧枣夹核桃。
她郑重地点点头。
南宝衣陪着南宝珠,去松鹤院拜别了祖母。
又依次拜别府里的其他长辈,才乘坐花轿,往镇国公府而去。
此时国公府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南宝衣挤在观礼的人群里,看着姐姐和小公爷拜天地,握紧了小手帕,大约是因为过于喜悦,不知不觉就哭得小脸红红。
萧弈站在她身侧。
他莞尔:“南娇娇,你是多大的姑娘了,还哭成这副模样。你瞧,对面的小孩子都在笑话你。”
南宝衣难为情地擦了擦泪花:“我这是情之所至,你懂什么……”
司仪的高唱声中,结束了拜堂大礼。
宁晚舟和南宝珠步出青庐,往新房而去。
南宝衣随萧弈入席,举目四望,宾客们非富即贵,长安城有头有脸的世家贵族,几乎全部到场祝贺。
女方这边送亲的代表是南承礼。
他鲜少与长安贵族打交道,因此举止之间颇有些拘谨。
连饮了几盏酒,他鼓起勇气来敬镇国公府的人。
他对镇国公宁肃道:“国公府世代忠良,我远在西南时也有所耳闻。妹妹能嫁进国公府,是我们南家有幸。这杯酒,小子敬您!”
宁肃打量南承礼,眼中流露出几分欣赏。
他端起酒盏,笑道:“世人贱商,我却觉得商人能言善辩,聪慧果敢。我家阿舟桀骜任性,他娶宝珠,是宝珠受委屈了。”
说完,饮尽了杯中酒。
长公主被人请出去说话,不在宴席上。
南承礼又先后敬了宁渝和她的夫君裴子期。
行至宁繁花和陆家这一桌,南承礼端着酒盏的手微微一紧。
陆家的人并没有注意到他。
陆夫人黑着一张脸,低声数落:“繁花,夫妻吵架再正常不过,可你吵完架就跑回娘家,算什么事儿?你是妇人,要遵妇德,你该哄着阿砚,而不是等阿砚主动低头。你还好意思板着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陆家欠了你!”
“阿娘说得对。”陆砚冷笑,“她自己生不出孩子,连带着坏了我陆家风水,叫我其他妾室也怀不上,她还有脸跟我吵架!宁繁花,趁着长公主还没回来,你赶紧给我笑起来,万一叫长公主发现端倪,又要骂我不疼惜你!可你扪心自问,你一个坏我家族风水的女人,值得夫君疼惜吗?我娶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南承礼看着宁繁花。
少女身姿纤弱,像是不堪风霜的娇花。
纤细的眉头始终锁起,杏眼中藏满了黯然。
在娘家时,陆家人就敢如此张狂。
若是在陆家,她又是怎样艰难的处境?
第242章 这样的沈姜,令她陌生
“不许吃冷酒。”
萧弈低声,拿走了南宝衣手里的酒盏。
南宝衣回过神。
她从南承礼那边收回视线,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哥哥给镇国公府的人敬酒时,她始终悄悄关注着,就怕哥哥被人瞧不起,可是哥哥给宁繁花那一桌敬酒时,姿态神情很不一样。
他甚至不敢直视宁繁花。
她记得哥哥说过,他有了心仪的姑娘,名叫繁小花。
难道繁小花的真实身份,就是宁繁花?
是了,宁繁花也算嫁过人,还曾在家中住过一段时间,所有信息都对得上……
萧弈给她捋了捋鬓角的碎发:“在想什么?”
南宝衣摇摇头,不敢声张。
虽然大雍民风开放,女子再嫁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宁二姐姐毕竟还没有和离,如果哥哥爱慕她的事被传出去,恐怕会被世人耻笑,陆家人说不定还会针对哥哥暗中使绊子。
她又望向宁繁花那桌。
宁二姐姐吃了一筷子鱼脍,突然捂住嘴,快步离开了酒席。
陆家母子低声埋怨着什么,谁也没有追出去看。
大哥倒是殷勤,转头就追了出去。
南宝衣生怕孤男寡女闹出事端,连忙挽起罗裙,悄悄地跟了上去。
游廊偏僻。
南宝衣从拐角处探出脑袋,瞧见宁二姐姐进了西房,她大哥站在扶栏边,对着廊外池塘里的莲叶发呆。
没过多久,宁二姐姐从西房走了出来。
骤然瞧见南承礼等候在这里,她吓了一跳,小脸苍白。
她朝四周张望,确定无人窥视,才紧张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见你不舒服,跟过来瞧瞧。”南承礼担忧,“你没事吧?”
宁繁花抬袖掩住半张脸,介意地侧过身子:“那夜之事,是我一时糊涂,还请你别放在心上。从今往后,你我只当并不熟识。”
这两句话,很有些诛心。
南承礼满脸黯淡,垂在袖中的双手悄然握紧。
他面上却一派光风霁月,笑着点点头:“我明白的,我不会叫你为难。既然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只是我瞧着,陆家人对你很不好。宁二姑娘,人善被人欺,仅凭娘家强大是没有用的,你自己要强大起来。那夜的事,我会忘记。”
隔着转角,南宝衣安静地靠在朱廊上,神思远游。
那夜的事?
哪夜的事?
她敏锐地想起赵庆死的那个夜晚。
难道说……
哥哥和宁二姐姐,在那一夜已经有了私情?
她又想起宁繁花刚刚吃了鱼脍之后,掩袖离席的样子。
那样子,像是被鱼肉腥到作呕,像极了程姨刚怀上弟弟时的反应。
一个猜想,如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响。
她满脸不敢置信。
……
另一边。
镇国公府,临水宝阁。
沈姜倚在窗边。
深紫色男式锦袍风雅华美,金腰带勾勒出她窈窕高挑的身段,束发金冠巍峨显贵,衬出女子举世无双的风姿。
她眺望国公府的园林景致,轻摇折扇,朱唇边噙着一抹笑:“磐玉,你我多久没有说过话了?我记得年幼时,你我曾是长安城贵族圈里最好的手帕交。没想到多年以后,你我都嫁做人妇,却仿佛老死不相往来。”
长公主萧磐玉,跪坐在矮案后,正轻抚长筝。
琴音瑟瑟。
多年前,她和沈姜确实是最要好的闺中密友。
她是皇族公主,而沈姜是权臣之女。
她们同样的出身高贵,同样的才貌双全,同样地欣赏彼此。
她们曾睡在一张榻上数星星,曾偷偷溜进军队观看演武,曾品评哪位郎君值得她们托付终身,曾一起学武读书……
可是那样好的关系,止于沈姜从江南回来以后。
不知道在江南经历了什么,回到长安城的她,不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沈家阿姜。
她嫁给了她的皇弟,摇身一变,成了心如蛇蝎争权夺势的沈皇后。
在朝中排除异己,大刀阔斧地安插心腹,她曾为了大雍的江山社稷屡次劝谏,可沈姜两耳不闻,根本就不搭理她的善意。
这样的沈姜,令她陌生。
更可气的是,她那个自幼就被誉为天之骄子的皇弟,那个自幼就立志荡平诸国重塑大雍正统地位的少年天子,也不知道抽哪门子风,突然之间就变得碌碌无为,昏庸无能。
像是锋利的宝剑,一夜之间蔓上斑驳锈迹。
他不理朝政,任由沈姜在朝堂上胡作非为,甚至伤害他们的孩子。
所以这对夫妻,同样的叫她愤怒。
屡次劝谏无果,她转身嫁给了宁肃。
她渐渐不再与宫中往来。
萧磐玉想着多年前的一切,眼中掠过几分黯然。
她垂着眼帘,嗓音淡漠而疏离:“今日镇国公府迎娶新妇,臣妇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皇后娘娘有话请直说。”
“皇后娘娘……”沈姜咀嚼着这个词,笑容讥讽,“萧磐玉,这不是你该唤的称呼。我拿你当朋友,幼时是朋友,将来依旧是。我和萧煜之间的仇恨,绝不会牵扯到你的身上。”
萧磐玉止住琴弦,毫无感情地抬眸:“沈姜,你自诩公正,自诩不会把恩怨牵扯到他人身上,那你告诉我,青阳和子重,他们是怎么死的?阿衍又是如何沦落到斗兽场的?我与你们夫妻不相往来,可他们却是我血脉相连的晚辈!你们夫妻不心疼,我心疼!”
“我给过他们生路。”
“不,正是你逼死了他们。”
宝阁陷入诡异的寂静。
沈姜别开脸,丹凤眼锋利更甚。
她重重摇了几下折扇,忽然冷眼睨向萧磐玉:“磐玉,我不想对你用阴招。开门见山地说,我这趟过来,是为了镇国公府的兵权。你肯主动交出来最好,若是不肯,我也自有办法,只是难免你和镇国公要吃些苦头。今天是阿舟大喜的日子,想来你也不愿意沾血。”
“兵权……原来,你是为了兵权。”萧磐玉呢喃着,忽然轻笑,“沈姜,你想谋朝篡位,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头颅只此一颗,任君夺取。至于兵权,休想!”
“啪”地一声,沈姜重重合拢折扇。
她凤眼泛红,一字一顿:“你以为,我不敢?”
啊啊啊来晚了,抽三十个小红包
第242章 我会拿性命,去守护小公爷
宝阁陷入对峙。
没过多久,沈姜当着萧磐玉的面,缓缓撕开手中的折扇:“我好言相劝,你却不肯回头。萧磐玉,我对你,已经失去耐心。”
上好的描金山水白绢扇,被撕得残破不堪,她甚至还折断了紫檀木雕花的扇柄。
她毫不在乎的把折扇丢弃在地。
萧磐玉盯着残破的扇子,眼睛发红。
那是她年少时亲手描绘的折扇,折扇上的山水,是她和沈姜一起游学时走过的山水,这是她送给沈姜的十五岁生辰礼。
她竟然毁了它!
萧磐玉蓦然站起身。
她抱起那把古琴,沉声道:“你以为,我稀罕跟你当朋友吗?从今往后,你我的情意,誓如此琴!”
胡桃木精刻的古琴,被她狠狠摔在地上。
厚重风雅的古琴发出一声闷响。
琴身破碎,琴弦俱颤。
沈姜面无表情。
这把古琴,是萧磐玉及笄时,她花重金搜罗来送给她的。
乃是前朝开国贵妃最喜爱的琴,天底下仅此一把。
她慢慢握紧双手,冷笑:“如此最好不过,省得将来你我相斗时,彼此都狠不下心。”
她又从宽袖里取出一柄凤头钗。
纯金打造的钗身,镶嵌着九颗天下难寻的明珠,难以估量价值。
沈姜把凤头钗簪进萧磐玉的发髻。
她退后两步,低声:“这是我和萧煜大婚时,你送我的礼物,你说九颗明珠,象征我和萧煜能够天长地久。虽然这些年我时常佩戴它,但仅仅只因为它是你送的,我其实一点儿也不希望和萧煜天长地久。萧磐玉,今日我把凤头钗还给你,我与你们姐弟,再无情意。”
萧磐玉死死盯着她。
哪怕这么多年没有来往,可是在她心中,沈姜仍旧是她唯一的闺中密友,仍旧是皇弟唯一的女人。
她喜欢沈姜,也敬佩沈姜。
她没想到,她们竟然真的走到了这一步。
萧磐玉抬手摸了摸凤头钗。
金钗冰凉。
她弯了弯嘴角,毫无感情地转身离开。
沈姜独自面对满屋狼藉,僵硬的身体终于慢慢放松疲惫。
她踉跄地后退几步,跌坐到胡床上。
她抬手遮住双眼,朱唇下压,没有丝毫愉悦。
而萧磐玉走出宝阁时,泪水悄然盈眶。
等候良久的侍女急忙迎了上来:“殿下?”
萧磐玉强忍泪意,淡淡道:“去新房看看宝珠,新妇过门,我这个当阿姑的,总得与她说说话。”
新房。
南宝珠百无聊赖地吃着枣夹核桃,顺便好奇地打量四周布置。
妾室和正室到底是不一样的,光是屋舍家私,就不在一个档次,更别提博古架上的古董和墙上挂着的字画。
吃完枣夹核桃,她轻轻吁出一口气。
正琢磨要不要先补个觉,萧磐玉过来了。
萧磐玉屏退房中侍女,又拉起恭敬行礼的南宝珠,在榻边落座。
南宝珠有点儿紧张。
她还没跟长公主独处过呢。
她小心翼翼道:“殿下,您怎么来啦?您喝不喝茶?桌上还有些花糕点心,我端给您吃?”
萧磐玉仔仔细细地打量她。
良久,她轻嗤:“虽然不如你妹妹聪明,却也有一颗七窍玲珑心。阿舟栽在你身上,不冤。”
南宝珠默默低头。
她觉得长公主仿佛在拐着弯儿地骂她蠢笨。
她盯着绣花鞋尖儿,小声道:“殿下,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小公爷,但我——”
还没说完,就被萧磐玉拉起手。
手掌心被塞进了一块圆润冰凉的东西。
南宝珠诧异地抬眸望去。
那是一块青铜令牌。
边缘磨损得厉害,看起来又老又旧,大约经历了很多岁月。
“镇国公府世代显贵,在北部有自己的封地和军队。”萧磐玉面色郑重,“这块令牌,就是调动封地二十万军队的宁家虎符。”
南宝珠吃惊地睁圆了杏子眼。
她连忙把令牌呈给萧磐玉:“殿下这是何意?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拿……”
“不是给你的。”萧磐玉反握住她的手,慢慢合拢她的五指,迫使她紧紧抓住令牌,“这是你和阿舟的退路,更是保全你们性命的东西。记住,将来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保管令牌,绝不可以交给任何人。拿着它,你们才算是北部封地的真正主人。”
南宝珠怔怔的。
她虽然长居深闺,却也知道虎符的重要性。
想来是有人想夺取宁家兵权,殿下才会把兵符交给她保管。
毕竟谁也不会想到,宁家的兵符,会在一个外姓妇人手中。
她感受着虎符的冰冷,看着萧磐玉坚定的面庞,隐隐猜到长安城很快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她不愿意拖宁家的后腿。
她凝重地点点头,沉声道:“殿下放心,只要我活着,就一定好好保管虎符。我会拿性命,去守护小公爷!”
就像当年剑门关内,小公爷拿性命守护她那样。
萧磐玉泪凝于睫。
她摸了摸南宝珠圆润嫩滑的脸蛋,笑道:“都说商人重利,可我瞧着,我们宝珠虽然出身商户,却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博古通今又如何,终究抵不过真心一颗。”
……
游廊拐角。
南承礼没注意到南宝衣,径直回了宴席上。
宁繁花经过时,被她拉住袖角。
宁繁花瞧见是她,好不容易才恢复的红润脸色,瞬间化作惨白。
她定了定神,笑着试探:“南家妹妹不在酒席上玩,站在这里作甚?可是来看风景的?”
“风景哪有人好看?”南宝衣意味深长,“宁二姐姐不必试探,你和哥哥的话,我都听见了,你怀了哥哥子嗣的事,我也猜到了。”
宁繁花彻底无话可说。
她垂下眼帘,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思:“那夜喝醉了,一心想着报复陆砚,所以才……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拿掉这个孩子,不会给你哥哥惹麻烦。”
“舍得吗?”
南宝衣挑眉。
宁繁花摸了摸尚还平坦的小腹,眼眶不自觉地泛了红。
怎么舍得呢?
嫁给陆砚之后,她以为忍气吞声、孝敬婆母、贤惠持家,就是一个女人婚姻的全部。
可是遇见了南承礼,她才知道,何为心动,何为爱慕,何为向往。
她喜欢那个温柔忠厚的南家郎君。
她怎么舍得拿掉他们的孩子……
第242章 萧弈的心脏抽疼得厉害
南宝衣看出她舍不得。
她笑眯眯地挽住宁繁花的手臂:“既然舍不得,就不要逼自己。你只是嫁给陆砚而已,并不意味着你这辈子都必须和他绑在一起。他薄情寡义,你又何必忠诚?不如和离了嫁到我家,你在我家住过,你知道我家人都是怎样的脾气,他们会喜欢你的!”
宁繁花怔怔的。
眼前的少女,活泼灵动充满善意。
南家也是有名的积善之家。
南大郎君,对她更是有情有义。
她当然很想嫁过去。
可是……
宁繁花小脸黯然,轻声道:“可我终究是陆砚的夫人,这么多年没能为他生出一子半女,我其实是有些愧疚的。那一夜的放纵已经是我的极限,让我跟他和离,我不能也不敢。”
南宝衣沉默。
她记得当初醉花阴里出现鬼火时,宁繁花是第一个吓得跪倒在地的姑娘。
如此胆小,确实不敢提出和离。
她不知怎么劝才好,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关切道:“那你也要为宝宝着想。继续呆在陆家,意味着你得拿掉他。可是宁二姐姐,怀上一个宝宝是多么美好的事,你忍心吗?”
不知哪句话触动了宁繁花,她的眼泪瞬间滚落。
她抬袖擦泪,哭声悲切。
许是觉得丢脸,她转身又奔进了西房,躲起来嚎啕大哭。
南宝衣倚在朱廊里,手足无措。
正在这时,一双温凉的手掌突然从背后捂住她的眼睛。
南宝衣不高兴:“二哥哥,都火烧眉毛啦,你还跟我玩闹。”
萧弈哂笑:“烧什么眉毛?南承礼这么多年没说亲,如今不仅有了心仪的姑娘,连孩子也一块儿有了,商铺里买一送一都没这划算。明明是大喜事,怎么就成了火烧眉毛?”
南宝衣翻了个小白眼。
这厮看事情总跟她不一样!
萧弈揪了揪她鼓鼓的脸蛋,温声道:“他们闹着宁晚舟去了新房,嚷着要看新娘子美不美,你不跟过去瞧瞧?”
“已经开始闹洞房了?”
南宝衣惊讶。
她生怕小堂姐被那些纨绔欺负调戏,连忙拽着萧弈直奔新房。
长安城的年轻一辈都簇拥在新房里,争相观看新娘子的容貌。
南宝衣很努力地踮脚尖儿,却还是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萧弈看她一蹦一蹦的像只白兔子,不觉噙起一抹纵容的笑,忽然从背后握住她的腰肢,轻而易举就把她托了起来。
这番操作,叫周围的少年少女看呆了。
南宝衣:……
有点羞耻。
然而总算是能看见寝屋的情形了。
红帐高卷,卧榻上铺着精致的大红锦被。
小公爷和珠珠并肩坐在榻边,小公爷红衣黑发唇红齿白,不仅美貌过人,就连风神气度也如玉如鹤,是个罕见的贵族美少年。
珠珠凤冠峨峨,穿绿绸绣金线的嫁衣,手捧金纱团扇,含羞带怯地遮住半张脸,露在外面的柳叶眉杏子眼如墨如画,端庄娇艳。
宾客们嬉笑,起着哄要看新娘的容貌。
南宝珠更加害羞,下意识用团扇遮住整张小脸。
宁晚舟原本还能看见她花朵似的侧颜,见她躲着不给人瞧,知道她害臊了。
他难得温柔地笑了笑。
他转向众人,挑眉道:“本世子还没看,你们看个什么劲儿?都出去,改日府中设宴,再请你们来看。”
少年桀骜嚣张,一副护妻的派头。
于是众人起哄得更加厉害。
南宝衣笑着回头,软软道:“二哥哥,我已经看好了,你把我放下来吧?”
萧弈把她放到地上。
她开始跟别人一块儿起哄,把新房里的气氛炒得热闹而又喜庆。
萧弈不在意那些热闹和喧嚣。
他始终凝视着南宝衣。
小姑娘弯着亮晶晶的丹凤眼,小脸像是喝过酒般红扑扑的,兴致非常高。
他想起了梦境里看见的前世。
在宫里的那两年,她曾夜夜思念南宝珠,曾夜夜为南宝珠祈福,曾夜夜忏悔自己做过的那些错事。
这辈子,亲眼目睹南宝珠嫁得良人,她是该高兴。
可不知怎的,萧弈的心脏却抽疼得厉害。
他心疼他的小姑娘。
……
就在新房热闹时,前院。
院子里悬着一盏盏灯火,将整座府邸照耀的亮如白昼。
露天的酒席热闹非凡,不时有世家贵族上前,恭敬地给镇国公夫妇敬酒,祝福他们家娶了新妇。
远处临水宝阁。
沈姜坐在胡床上,慢条斯理地把玩那柄残破的折扇。
太尉赵炳站在窗前,握着一只玳瑁远镜,聚精会神地观察前院的酒席,笑道:“时辰快到了,也不知沈小郎君筹备得如何。若能一击必杀,娘娘何愁收不回镇国公府的兵权?”
角落滴漏声声。
沈姜垂着眼帘,试图修复那把折扇,却发现折扇破损得厉害,她的所作所为都只是徒劳。
她动作顿了顿,寒着脸把折扇丢到角落。
原来破镜重圆只是个笑话。
人与人的关系,一旦断绝,那么再也不可能修复如初……
宝阁之下,园林水边。
黑暗的隐蔽处香案横陈,用铜钱和龟甲排布着奇异阵法。
白衣胜雪的小郎君,手持桃木剑,亲自登台作法。
亥时将至。
沈议潮的指尖擦拭过桃木剑刃,带起一串火光,点燃了香案上的黄纸,黄纸迅速燃烧窜起,化作黑色蝴蝶般的灰烬,犹如通灵般朝夜空掠去。
沈议潮脸色清寒苍白,低声道:“祭月。”
乌云掠过天际,遮蔽了一轮明月。
沈议潮薄唇轻启:“祭星。”
滚滚乌云遮天而来,遮住了满天星辰。
沈议潮闭了闭眼。
他缓声:“祭风。”
宽袖无风自舞。
下一瞬,大风骤起!
镇国公府前院,无数灯盏次第吹灭。
无月无星无灯。
满院陷入黑暗,宾客不解低语,袍带宽袖剧烈翻飞。
满目黑暗之中,长公主萧磐玉戴在发髻上的那柄凤头钗,忽然散发出柔和光芒,九颗贵重的明珠熠熠生辉。
黑暗的墙头,潜伏着无数弓箭刺客。
那柄凤头钗,像是黑暗里的指路明灯。
他们毫不迟疑地拈弓搭箭。
刹那间,无数箭矢袭向萧磐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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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你在怀疑本宫?
新房。
宾客们的笑闹声中,南宝珠和宁晚舟共饮合卺酒。
“不好了!”
尖锐焦急的高呼声突然从屋外传来。
小厮不顾礼节,匆匆拨开宾客,哭着跪倒在地:“小公爷,前院出事了!长公主和国公爷,他们,他们……”
宁晚舟率先丢下金葫芦酒盏,起身往前院奔去。
宾客们面面相觑,回过神,纷纷跟上。
前院。
灯火重新被点燃。
上百具黑衣人的尸体,被镇国公府的护卫搬到一起排列整齐。
宁家两姐妹跪在担架前,对着长公主和镇国公嚎啕大哭。
匆匆赶来的宁晚舟双目赤红,死死盯着爹娘的尸首,双手狠狠攥紧成拳,白皙的手背上,清晰可见青筋暴起。
四周传来贵族们的私语:
“今夜之祸,太突然了!”
“也不知是谁指使的,挑人家办喜事的时候下手,缺德!”
“说起来,镇国公和长公主英年早逝,小公爷撑得起国公府吗?”
“才十八岁呢,刚娶亲,他撑得起什么?”
“不是还有姐夫吗?让姐夫替他掌管府邸啊。”
质疑声中,镇国公府的家仆们哭得厉害,天塌了似的。
南宝珠反而是最平静的那个。
她想起长公主殿下在新房里跟她说的那些话,暗道今夜之祸,长公主恐怕已经提前预料到,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她眼中流露出难得的坚韧。
无论如何,她都会守护在晚晚身边!
周聆书匆匆走到南宝衣身侧,小声道:“我在这里吃酒呢,突然就起了大风,灯火尽灭,星月无光。这些黑衣人手持弓箭和长刀,不要命地袭击镇国公夫妇。虽然夫妇俩都是高手,可黑暗中哪里看得清楚,等护卫带着火把赶来,已是来不及……”
南宝衣脸色凝重。
满院挂着红绸布和红灯笼,入目却分外萧瑟。
风中弥漫的鲜血味道是那么浓郁,谁也没料到,今夜大喜的日子,竟然会有这一场浩劫。
“二哥哥……”
她不知如何是好。
却见萧弈单膝蹲下,正掐开一名黑衣人的双颊。
他面无表情:“舌头在多年前被人割去,身上也没有任何标识,应当是贵族豢养的死士。”
指尖停顿在黑衣人的鬓角,他忽然朝南宝衣伸出手。
南宝衣心领神会,立刻递上一盏羊角灯。
萧弈提着羊角灯凑近对方鬓角,那里隐约沾着些许金粉。
迎亲队伍穿过长安城时,侍女们会向街道两侧抛洒喜糖和花瓣,其中加以点缀的,就是这种艳丽的金粉。
他站起身,沉沉道:“这些黑衣人,混在迎亲队伍里潜入了镇国公府,所以镇国公府的护卫才会防不胜防。”
“肯定是镇国公和长公主作恶多端,得罪别人,才惹来杀身之祸。不然在场这么多人,人家死士干嘛只杀他们两个?可见自作孽,不可活呀!”
轻佻的声音突然响起。
南宝衣回眸看去。
沈皇后正朝这边走来。
她身后跟着沈议潮和赵家人,刚刚说话的是赵家公子赵梧。
昔日他因为调戏珠珠而被小公爷废了右手,没想到不仅不吸取教训,反而变得更加放荡嚣张,语出不逊。
沈皇后从容落座。
众人一起朝她行过大礼。
南宝衣尽职尽业,仍旧扮演起沈姜身边第一号佞臣,殷勤地走到她身后,为她挽袖斟茶。
赵梧挑了一张坐席,坐下后继续幸灾乐祸:“正所谓善恶有报,镇国公府夫妇坏事做多了,所以才遭了报应,死后说不定还会——”
“砰!”
谁也没看清楚,宁晚舟是怎么出手的。
红衣掠过,赵梧直接倒飞了出去!
他狠狠撞翻两张食案,汤汤水水洒了满身,“哎哟哎哟”地捂着嘴,血液从指缝中渗出,他低头一看,掌心竟然是两颗断了的门牙!
他哭着嚷嚷:“你打我?宁晚舟你凭什么打我?!”
赵太尉心疼地抱住儿子:“宁晚舟,杀你父母的又不是梧儿,他不过是说两句玩笑话,你怎么能下此狠手?你好狠的心呐!”
宁晚舟根本就不搭理这对父子。
他红着眼睛盯向沈姜:“听护卫说,是那支凤头钗给爹娘招来了祸端。可是据我所知,那支凤头钗,曾是阿娘送给你的大婚礼物。还请皇后娘娘告诉微臣,它是如何出现在我娘亲头上的?”
沈姜端起茶盏。
她吹了吹碧绿茶汤,朱唇边噙这一抹冷意:“你在怀疑本宫?”
“不敢,只想请娘娘据实以告。”
“本宫知道,长公主和镇国公惨死,你心里难过。可是再如何难过,你也不该怀疑本宫。本宫会叫人调查真相,还你爹娘一个公道。”
宁晚舟那双狐狸眼,更加血腥深红。
他死死盯着沈姜,一步一步缓缓走近:“微臣只想知道,那支凤头钗,为何会出现在我阿娘头上。沈皇后,你是听不清楚微臣的问话吗?还是说,所谓的幕后真凶,就是你沈皇后?!”
少年的尾音陡然拔高。
他如同贯日长虹,携着无边恨意,骤然拔剑袭向沈姜!
满院惊悚。
谁也没料到,他会突然对沈姜出手。
南宝衣就站在沈姜身边。
这一刹那,脑海中百转千回。
虽然不知道那支凤头钗是何物,但她相信宁晚舟的判断,她相信是沈皇后和赵家联手谋害了镇国公和长公主。
谋害的目的,是夺取兵权。
镇国公死后,兵权和爵位理应由小公爷承袭。
如果小公爷刺杀沈皇后,等于把自己的把柄拱手交给沈皇后,别说承袭爵位,甚至很有可能获罪入狱。
沈皇后身边还藏着神出鬼没的血卫,他们联手起来何其强大,连二哥哥对付起来都困难重重,更别提小公爷。
所以小公爷的刺杀不仅不会成功,甚至还会牵连到他自己。
这些想法,从南宝衣脑海中一掠而过。
下一瞬,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下意识挡在了沈皇后面前!
锋利的长剑笔直没入她的胸口。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谁也没料到,她会为沈皇后挡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