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让夏家……家破人亡!
南胭养尊处优,不可能接触肺痨病人,她是如何染上的?
她细细问道:“她近日见过什么人?有没有使用从府外带来的物件儿?”
红儿想了想,回答道:“倒也没见过外人,只是她更换了平日饮水的茶盏,用上了一只琥珀描金盏,听说是夏家姑娘送的。”
南宝衣有了猜想。
夏晴晴对南胭恨之入骨,恐怕南胭这场病并非意外,而是夏晴晴故意安排。
她自己得了花柳,就害南胭染上肺痨,这姐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简直比亲姐妹还亲!
她感慨着,既有些幸灾乐祸,又有些担忧。
肺痨不是闹着玩儿的,万一南胭传染给家里人,她找谁说理去?
她放下剪刀,吩咐道:“红儿,你先回前院,叫人把南胭的寝屋隔离开,不许任何人进去探视。荷叶,你随我去见姜大哥。”
游廊绵长。
荷叶好奇道:“姑娘不是厌恨南胭吗?如果她当真染上肺痨,您应该高兴才是,为何要请姜神医救她?”
“她的命不值钱,可是我家人的命却值钱。她死掉不足为惜,但不能把病传给别人。”南宝衣小脸镇静,“更何况,我希望她好好活着,活到代替我嫁进程家。”
“奴婢越发不明白了,您为什么要让南胭嫁给程公子?程公子可是您的未婚夫,这么好的亲事,您不能便宜了她啊!”
南宝衣笑了笑。
她就是要把这门亲事送给南胭。
前世,在蜀郡人眼里,南胭和程德语郎才女貌,相爱却不能相守,这份爱情简直感天动地可歌可泣!
而她南宝衣,明明是正室,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在天下人眼里,却是婚姻里的第三者,还被唾骂为心如蛇蝎的毒妇。
她很想知道,这一世没有她在中间插足,那对苦命鸳鸯是否真能恩爱两无疑?
没有南家撑腰,南胭是否还能在程家顺风顺水?
没有嫁妆傍身,南胭是否还能得到程夫人的疼爱,是否还能被程德语赞一句“贤妻”?
她恨南胭入骨。
但比起痛痛快快的死亡,生不如死岂不是更有趣?
……
因为南宝衣相请,所以姜岁寒勉强给面子,亲自替南胭问诊。
南胭得知自己染上肺痨时,脸都绿了!
她唇色苍白,颤抖地砸碎了那只琥珀描金盏。
泪珠子拼命滚落,她忽然跪在姜岁寒跟前,“姜神医,求您一定要救救我!无论花费怎样的代价,我都想活下去!”
姜岁寒侧过身,避开她的大礼。
他摇着折扇,温声道:“别人治不了肺痨,我却治得了。医者仁心,我自会救你。你且在房里养着,莫要随便外出走动。”
他离开寝屋,吩咐红儿把前院所有人召集起来,他要一个个问诊看脉,确保除了南胭之外,无人感染上肺痨。
前院的大动静,足足闹了两个时辰。
南宝衣坐在屋檐下喝茶,眼尖地瞧见她爹揣着一包书,正往这边来。
她放下茶盏,“爹?”
南广红着眼睛走过来,“娇娇,你姐姐出事了!可把你柳姨担心坏了!好在姜神医妙手回春,据说能救活你姐姐。我琢磨着你姐姐这段时间要被关在屋子里,怕是会无趣,因此叫丫鬟收拾两本她经常看的书,给她送过来。”
南宝衣微笑,“我与您一道去探望她吧。”
说是探望,但姜岁寒规矩大,只许他们隔着屏风说话。
“胭儿啊,你母亲担忧你啊,可她怀着宝宝,不方便前来照看。等你好了,你们母女再好好团圆。你是个爱读书的好孩子,这是为父吩咐丫鬟给你挑的书,你拿着打发时间。”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包袱。
南宝衣好奇望去。
居然是她写的《权臣》和《奸妃》!
她笑了,“姐姐不是自诩为大家闺秀嘛,怎么也喜欢看这种风月情浓的话本子?”
屏风后,南胭羞恼。
她爹真是,当着南宝衣的面,应该拿《史记》、《说文解字》、《昭明文选》这种书撑场子嘛!
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话本,应该偷偷送过来才是!
她冷静道:“这种话本子自然不能登大雅之堂,我也只是怀着批判的心情,稍微翻两页罢了。咱们身为女子,应当多读《女戒》、《女德》。”
南广怀疑:“可是胭儿,你丫鬟明明跟我说,这几天你对这两本书爱不释手,常常看着看着就哭得稀里哗啦。你还跟丫鬟感慨,书里的这位奸妃实在太不容易了,乃是你的榜样。”
南胭脸皮胀红。
她咬牙切齿:“爹,您听岔了。”
“怎么可能呢?你还跟丫鬟说,你也打算写书,还说肯定会比这两本卖得好。怎么样胭儿,你有没有想到好点子?不如为父帮你出个主意?青城山那边不是有白蛇传说嘛,你就写从前有条白蛇,被一个小牧童救了,然后修炼成人前去报恩……书名我都给你想好了,就叫《白蛇传》!人蛇情未了,很有搞头啊!”
南胭不悦。
这种故事有什么好看的,她爹真是无聊!
她温柔道:“爹,女儿身染恶疾,您呆在这里不好,还是快回去照看娘亲吧。”
南广走了,南宝衣却不着急离开。
夏晴晴胡言乱语,害她和权臣大人生分。
这笔账,她得算。
她欣赏着屏风后的那道剪影。
南胭姿色不俗,脑子聪明,手段狠辣。
如果让病中的南胭来对付夏晴晴,不知她会使用怎样的手段?
她慢悠悠道:“如果没有姜大哥,你这条命,怕是要就此交代了。这是夏晴晴的手笔吧?她可真够狠的……南胭,如果我是你,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屏风后,南胭深深闭上眼。
她知道南宝衣在挑拨离间。
她也知道,这贱人是想借刀杀人,借她的手来对付夏晴晴。
可她偏偏就得做那把刀!
因为她恨死夏晴晴了!
更何况夏夫人这次登门提亲无功而返,她出的主意又没成功,夏晴晴恐怕更加憎恨她。
夏晴晴,不仅没有利用价值,反而成了她的隐患。
她睁开眼,缓缓流露出一个微笑:“娇娇真想见识姐姐的手段?”
南宝衣很有兴致:“还望姐姐不吝赐教。”
南胭抿了一口茶,温声:“等着瞧吧,我足不出户,就能让夏晴晴……家、破、人、亡!”
她的声音甜美亲切,可是眼眸深处却杀意毕现,诡谲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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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请二哥哥为我解惑
南宝衣沿着回廊,往松鹤院走。
廊外秋雨淅沥,芭蕉声声。
荷叶蹙着眉:“小姐,南胭刚刚说,她足不出户,就能让夏晴晴家破人亡……夏家可是蜀郡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南胭只是个小姑娘,怕是吹牛吧?”
南宝衣笑容乖甜:“她很聪明,既然在我面前放出话,那么她一定能做到。只是做到了又如何,终究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最后得利的,还是我。”
荷叶郑重地点点头,“也是,南胭和夏晴晴斗得两败俱伤才好呢!”
南宝衣回到寝屋,又盯上了那盆龙墨。
“都说好盆景是修剪出来的,权臣大人这盆墨菊也不打理,瞧着乱糟糟的,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罢了,念在他大方借给我的份上,我便为他修剪一下,也算是报答他的恩德。”
她拿起剪刀,按照自己的心意,左边剪一下,右边剪一下。
却发现没剪齐整。
她想了想,再右边剪一下,左边剪一下。
却越发不齐整了!
“修剪盆栽真是一门技术活儿呀!”
她拿来尺子细细测量,心里有了把握,才重新操刀。
剪来剪去的,她把那株枝繁叶茂的墨菊,剪的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花枝。
“唔……”
她盯着仅剩的一朵花苞苞,陷入了沉思。
现在栽赃陷害到姜岁寒头上,还来得及吗?
荷叶领着红儿进来了。
红儿福了一礼,恭敬道:“五姑娘走了之后,奴婢随时盯着南胭的动静。她写了一封信,命奴婢差人送去夏府。奴婢悄悄看了眼,那信是写给夏姑娘的,语调很是得意,说府上有神医,能治好她的肺痨。还说如果夏姑娘需要,也可以请神医为她治疗花柳。只是神医的诊金相当高昂,得花费上百万两白银。”
荷叶不解:“小姐,这么看来南胭很友好呀,一点儿也没有要对付夏晴晴的意思。”
南宝衣凝着墨菊。
是啊,南胭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红儿与荷叶退了出去。
她对着龙墨发呆时,秋风吹开绮窗,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屋子里。
萧弈负手盯着小姑娘的背影,又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那盆墨菊。
全天下仅此一株的龙墨,竟然被修剪得光秃秃!
他在朝闻院就预感到不妙,特意过来瞧瞧,没想到他的花儿果然发生了不测!
他一张俊脸立刻沉了下来:“南宝衣!”
南宝衣惊了一跳,急忙转身,“二哥哥!”
萧弈上前,将那盆墨菊托在掌心。
他花重金拍下来的花儿,好不容易结了一层花苞,眼见着再有两三天就能绽放,结果被南宝衣剪得只剩一根光秃秃的花枝!
南宝衣见他神情肃杀,暗道自己恐怕办坏了事。
她连忙把剪刀藏在背后,细声道:“二哥哥怎么突然造访?也不派侍女提前递个帖子什么的,叫娇娇好生惶恐……”
萧弈面色阴沉。
惶恐?
就南娇娇这样的小姑娘,大胆到安排假钦差住别人家里去的小姑娘,会惶恐?!
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去看那株可怜的龙墨。
古时候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博褒姒一笑。
他不说效仿,最起码也该大度些。
这么劝说着自己,他冷淡地撩袍落座。
叩了叩花几,他又盯了眼那盆可怜的龙墨,终究还是咽不下那口气:“打算如何赔偿?”
如果弄坏这盆花的人是姜岁寒,他早就送他去地牢受刑了。
现在他只是让南娇娇赔偿,他觉得自己真是相当大度。
南宝衣恭敬上前,亲自给他沏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好好的提什么赔偿呀,多伤感情!这是二哥哥爱喝的大红袍,您尝尝我沏茶的手艺。”
萧弈面无表情,看在小姑娘记得他喜好的份上,还是接了那盏茶。
南宝衣看着他轻抚茶盖。
他的指尖修长白皙,低垂的眉眼格外俊美矜贵。
她欣赏了片刻美色,正色道:“二哥哥,我有个不明白的地方,希望你能指点我。”
她把南胭写的那封信说了一遍,“这封信明明很友善,为什么会害夏晴晴家破人亡呢?请二哥哥为我解惑。”
萧弈淡淡道:“南胭第一次为夏晴晴出主意,结果却害夏府损失了上百万两白银。”
“是,因为桑田之事。”
萧弈又道:“她第二次为夏晴晴出主意,却害夏晴晴身染花柳丢失清白,又连累夏家声名狼藉。”
不止如此,夏富贵甚至割舍一半家产,用来贿赂他保全夏家。
南宝衣讪讪:“这两个小姐妹,还真是一个敢想,一个敢做啊……”
萧弈慢悠悠道:“夏富贵膝下只有夏晴晴一个嫡女,但庶女却不在少数。夏晴晴屡次令夏家蒙羞,如今已是废棋。试想,一枚废棋希望家里拿出上百万两白银为自己治病,夏富贵会答应吗?”
南宝衣豁然开朗。
她接着分析:“夏老爷为人吝啬刻薄,定然舍不得拿银子为她治病。以夏晴晴那个脾气,肯定会在家里大吵大闹。夏夫人很溺爱她,无论如何都会为她筹集这笔巨款。一旦夏夫人和夏老爷出现分歧,争吵在所难免。两位当家人闹得厉害了,夏家生意肯定会受影响。他们家分崩离析,指日可待!”
她分析完,很有些惭愧。
她以为自己挑拨南胭和夏晴晴内斗,就已经是很聪明的计策。
可是如今看来,南胭十三岁就如此深谙人心,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前世她败在南胭手上,不是没有道理的。
“二哥哥,经此一事,我越发觉得自己见识短浅,智谋幼稚。从今往后我要发奋读书,无论是兵法还是谋略,我都要涉猎一二!”
萧弈掀起眼皮看她。
小姑娘举着稚嫩的拳头,一副要发愤图强的模样。
可是他知道,这小姑娘骨子里继承了南家人不爱文墨的毛病,恐怕压根儿啃不下那些兵法谋略。
他挪开视线。
罢了,看在兄妹一场的份上,他今后稍微指点些吧。
只是这一移开视线,他又看见了那株光秃秃的龙墨。
心里面那个郁闷呀!
他的花儿呀!
他摩挲了一下茶盏,突然似笑非笑:“解决了你的困惑,不如娇娇也为本侯一解困惑?”
南宝衣无辜歪头:“二哥哥有什么困惑吗?”
第110章 她渐渐被欺负得红了眼圈
“你过来。”
南宝衣懵懂地靠近他。
萧弈忽然把她抱入怀中。
他将她抱在膝头,一手揽着她的细腰,一手捏住她白嫩的小下巴。
南宝衣被禁锢住,活像受惊的幼兽,“二二二,二哥哥?!”
萧弈凑近她,深深嗅了一口她面颊上的芙蓉花香。
好甜……
他弯起薄唇,“你弄坏了我的龙墨,咱们该商量商量赔偿金的问题。”
他好像一只危险的凶兽。
南宝衣乖乖坐在他的膝头,压根儿不敢动弹。
她小脸粉扑扑的,小声讨好:“兄妹之间,谈赔偿金多伤感情呀……更何况二哥哥那株龙墨,也没有死掉不是?”
“没有死掉,就不用赔了吗?”
南宝衣虽然很心虚,但还是点头如捣蒜。
她的肌肤白如凝脂吹弹可破,点头时,挂在耳珠上的一颗碧玺珠子轻轻晃动,衬得耳朵白莹莹的,脖颈更是纤细诱人。
鬼使神差的,萧弈凑近她的脖颈,嗅了嗅她耳后的甜香。
他眯着眼,哑声:“若我偏要你赔呢?”
他的呼吸近在耳畔。
天可怜见,南宝衣前世今生加起来都没有如此亲近过某个男人!
虽然觉得这般行为十分不妥,但考虑到萧弈是个变态傲娇的性子,于是又隐隐觉得他这般行为非常合理。
她不安地绞着双手,咬着小嘴巴,半晌说不出话。
她手头是有点银钱的,但实在舍不得就这么赔出去呀……
她颤抖得厉害,连带着那颗碧玺珠子也跟着颤。
萧弈垂眸看了片刻,觉得她的耳珠很可爱精致。
他咬住耳珠,连那颗碧玺珠子也一并叼在嘴里。
濡湿的触觉,令南宝衣霍然睁大眼!
权臣大人身形高大挺拔,她坐在他的膝头,娇小的可怜。
她不敢公然反抗,渐渐被欺负得红了眼,颤抖地讨好:“二哥哥,我错了,我不应该剪坏你的花……我赔你就是了!你不要再欺负我啦!”
萧弈的声音几近沙哑:“如何赔偿?”
这么说着,他眸光晦暗,静静看向她粉扑扑的小脸。
因为害怕,她轻蹙着远山眉,眼睫毛上挂满了细碎的泪珠,贝齿更是轻轻咬着唇瓣,像是一朵笼着烟雨的娇嫩芙蓉。
他忽然明白,周幽王那个二傻子为何愿意为了博褒姒一笑,干出烽火戏诸侯的蠢事。
美人在怀,如果能博她展颜一笑,便是叫他赔了满园的奇花异草,他也心甘情愿。
南宝衣对男人的心理毫不理解。
她战战兢兢捂着荷包,心想,完了,权臣大人恐怕真的盯上了她的私房钱,否则为什么要用那么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她呢?
这些私房钱是她卖书赚的,还有一部分是玉楼春的分红,都是她辛苦攒下来的血汗钱啊!
她纠结了半晌,献祭般摘下荷包,恭敬地捧给萧弈:“赔给你。”
萧弈挑眉。
小姑娘的荷包是用上好的缎料精制而成,绣满了芙蓉花,还缀着珍珠流苏,非常精致贵重。
他玩味地把玩片刻,又放到鼻尖下轻嗅。
南宝衣脸蛋微红,总觉得他这个动作很不合规矩。
萧弈嗅够了,才慢条斯理地打开荷包。
里面藏着两张折叠整齐的千两银票,还有些散碎银锭。
他忽然起了试探小姑娘有多少私房钱的心思。
他哂笑:“你知道,一株龙墨有多贵吗?”
南宝衣窘迫地绞着双手。
她平日里不爱侍弄花草,那株龙墨值多少银钱,她一点儿也不了解呀!
然而细观权臣大人的表情,两千两银子是赔不起的。
她咬了咬牙,弯腰脱掉绣花鞋。
萧弈挑着眉。
小姑娘的绣花鞋只有他巴掌大,蜀锦织金,鞋头还缀着精致圆润的东珠,鞋底干干净净。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脚丫子上。
可惜她穿了罗袜,他什么也看不见。
南宝衣掀开鞋垫,从绣花鞋里取出一张钱契,“这是汇丰钱庄的钱契,你拿去钱庄,能兑换两万两雪花纹银……”
她声如蚊蚋,心头滴血得厉害,简直一万个舍不得!
两万两雪花纹银啊!
是她这几个月辛辛苦苦攒下来的!
现在倒好,就因为她手贱弄坏了权臣大人的墨菊,全都得赔出去!
萧弈薄唇轻勾。
不愧是南娇娇,竟然能想到把钱契藏在绣花鞋里。
听说寻常百姓家,那些娶了悍妻的男人,也会将私房钱藏在鞋垫子里。
如今看来,幸好他没有一房厉害的妻子,钱银之物可以随便支配,尽情购买心悦的奇花异草、字画古董。
他心情愉悦,伸手捏住钱契,却怎么也拽不动。
南宝衣死死捏住钱契一端,漂亮的丹凤眼泪盈盈的,“二哥哥,这可是我全部的积蓄……”
“勉强赔偿龙墨。”
“二哥哥,这可是我的血汗钱……”
“娇娇真有本事。”
“二哥哥,你拿了我的血汗钱,可莫要胡乱挥霍……若是也学我爹爹去喝花酒,去养外室,我会伤心死的!”
“娇娇放心,我是正经人。”
南宝衣再无话可说。
她眼睁睁看着钱契被萧弈夺走,真是两眼泪汪汪。
萧弈走后,她再也忍不住,扑进软榻,抱着被子嚎啕大哭。
她原本都想好了,将来万一南家哪天倒霉破产,那些银子完全可以用来救急!
每月的利息也十分可观,是要用来给荷叶添嫁妆的!
可是现在没了,全没了!
都被萧弈那个狗男人抢走了!
“呜呜呜!”
……
第二天清晨,荷叶侍奉南宝衣起床梳妆。
小姑娘坐在妆镜台前,穿中衣,赤小脚,看起来很没有精神。
漂亮的丹凤眼微微红肿,十分可怜。
荷叶拿了玫瑰头油,仔细替她抿齐鬓发:“小姐瞧着好伤心,可是昨夜发生了什么?”
南宝衣揉了揉眼睛,不好意思说银子被萧弈抢走了,只得撒了个小谎:“昨夜梦见娘亲,因此忍不住哭了一场。夏家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正问着,前院的红儿过来了。
她福了一礼,低声道:“五小姐,奴婢刚刚听府外行走的小厮说,夏家出了大事!”
南宝衣立刻来了精神。
南娇娇:权臣大人喜欢闻我
第111章 赐二十鞭
南宝衣顿时来了精神:“什么大事?”
“夏姑娘收到南胭的信后,以为治疗恶疾有望,于是央求夏夫人和夏老爷出银子为她请神医。夏夫人自然高兴,可是夏老爷生性凉薄吝啬,膝下那么多女儿,并不在意她这个失了贞洁和名声的,怎么肯花上百万两白银为她治病?
“夏夫人和夏老爷争执不下,竟然动起手来!夏晴晴憎恨夏老爷不够宠爱她,一时气愤,失手推了夏老爷。夏老爷后脑勺撞到桌角,竟活生生撞死了!
“如今夏晴晴和夏夫人都被扭送官府,夏家成了一盘散沙,偏房的亲戚已经找上门,闹着分家产!说来也怪,夏家好歹是蜀郡的大富商,但家底却并不十分丰厚,比那些亲戚料想的少了大半,好像被谁暗中挪走了似的!”
南宝衣听得发愣。
这叫个什么事儿?
夏家就这么散了?!
一封信居然能引出这么大的祸患,真不知道该评价南胭聪明,还是该评价夏晴晴蠢笨。
但不得不承认,南胭在人心拿捏方面,已然炉火纯青。
这是她要学习的地方。
她温柔一笑,褪下腕间的翠玉镯子,亲昵地塞到红儿手里,“劳烦你这些天为我打探消息,我父亲那边,今后还望你仔细照看。”
红儿连忙恭敬跪下:“为五姑娘效力,是奴婢的福分!柳氏仗着身孕整日耀武扬威,前院的姐妹们都很厌恶她呢!”
南宝衣屏退侍女。
她推开西窗,屋内光线一下子敞亮起来。
她赤脚坐在窗台上,把玩起一颗玉棋子。
继张家出局之后,夏家跟着完蛋。
蜀郡这盘棋,她的赢面似乎越来越大了……
只是最棘手的两家还没有出现。
一是程太守家,二是薛都督家。
两者皆是蜀郡顶级权贵官宦,觊觎南府富贵多年,宛如潜伏在暗处的猛兽,随时会朝南府伸出利爪和獠牙。
想跟他们做对,权臣大人的力量不可或缺。
看来,这金大腿还是要继续抱下去啊!
想起权臣大人昨日对她的所作所为,南宝衣情不自禁地咬了咬唇瓣,心里很是别扭。
……
因为夏家分崩离析的缘故,南宝衣也懒得前往积福山,参加什么斗菊大会。
重阳节这日,她抱上墨菊去了朝闻院,打算要把龙墨还给萧弈。
刚踏进院门,就瞧见院子里多出许多脸生的丫鬟小厮。
他们个个站姿笔挺,丫鬟一律穿桃红比甲,小厮一律穿深色短褂,很有规矩的样子。
穿过回廊,只见十苦和十言亲自守在屋檐下,朱漆槅扇更是紧闭,好像在搞什么秘密活动似的。
她好奇地压低声音:“十苦,我二哥哥在里面招妓呐?”
十苦满头黑线:“姑娘误会了!我家主子最是正经,怎么可能招妓?是有贵客远道而来,拜访主子。”
“那我来的不是时候……”南宝衣沉吟着,把那盆龙墨放到窗台边,“麻烦你转告二哥哥,他的花儿我已经还给他了。”
她要走的,可是瞧见窗畔竹帘低垂,不禁十分好奇。
究竟是怎样的客人,竟然如此见不得光?
不仅槅扇紧闭,就连窗边竹帘都低低垂落,简直比没出阁的大姑娘还要娇羞!
南宝衣沉吟半晌,鼓起勇气,轻轻挑开竹帘。
偷眼望去,只见圈椅上坐着一位白衣胜雪的青年。
他唇如点朱,墨发松松垮垮地系着一根缎带,容色十分秀美。
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在胸前,手指修长如玉,左手戴两枚戒指,戒指上铸刻着日月星辰的图案。
南宝衣认识他。
前世她侍奉西厂总督前往帝师府做客,这位青年也出现在了那场宴会上。
当时听人说,好像是权臣大人的心腹幕僚,姓沈。
正偷看得起劲儿时,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
南宝衣抬眸,权臣大人沉着脸出现在窗后,“还有没有规矩了?”
她讪讪,只得进书房赔礼道歉。
她朝两人各自福了福身,细声道:“不知二哥哥在招待贵客,小女若有失礼之处,还望二哥哥和公子海涵。”
那青年闭着桃花眼,眉梢眼角隐隐可见倨傲之色,压根儿不看她。
傲得很呐!
南宝衣在心里琢磨着,面上仍旧乖巧温顺,“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打算在南府待几日?我也好请示祖母,准备厢房和日用之物。”
青年仍旧闭眼假寐,不搭理人。
南宝衣正尴尬时,一位美人端着茶水过来,发出“咯咯”娇笑,“沈郎君身份高贵,不和卑贱的商户女说话。至于日用等物,我们自己带齐全了,不用你们的糙物。”
南宝衣讪讪。
就算是皇帝,也没有自持身份不和商人说话的道理吧?
那位美人把茶盏放在花几上。
南宝衣仔细打量,那茶盏并非府里的东西,是用一整块白玉雕琢而成,杯盏上雕刻着山水风光,非常富贵清雅。
而那美人云鬟细腰,深秋的天了,还穿着轻纱襦裙,襦裙前沟壑纵深,沉甸甸的样子,十分惹人注目。
能用得起贵重的白玉茶盏,还有如此美貌的侍女在身边伺候,想来这位沈公子应当出身锦绣,却不知是怎么和二哥哥相识的。
她不怎么感兴趣,正要告退,沈公子却旁若无人地开了金口:“姑母交代,这十八年她不曾陪伴在你身边,深感愧疚,因此派芸娘前来服侍你。等你归位,芸娘当为贵妾。”
南宝衣听得一愣一愣。
姑母是谁?
看那位美人娇羞的表情,想来她便是芸娘了。
原来沈公子,是来给权臣大人送美妾的。
沈公子又道:“姑母还交代,你在锦官城待了十八年,却一无所获,乃是平庸无能的表现,因此赐你二十鞭,以儆效尤。”
说话间,一位小童呈上带有倒刺的皮鞭。
南宝衣更加弄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但她是个仗义护短的人。
她挡在萧弈面前,不悦道:“我二哥哥是侯爷,你有什么资格鞭笞他?这里是南府,是他的家,容不得你欺负他!”
沈议潮缓缓睁开眼。
他明明生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看起来却格外凉薄。
他冷漠地吩咐小童:“此民女以下犯上,赐二十鞭。”
第112章 被轻贱的滋味儿
南宝衣睁圆了丹凤眼。
得,她是民女她认,可这位沈公子也没有官爵在身,凭什么赐她二十鞭?
这里可是她家!
眼见着小童拿着鞭子过来,她正要蛮横一把,谁知刚跳起来就被萧弈捏住后颈。
他面色冷峻,眼睛里却藏着淡淡的笑,像是因为她主动维护他而高兴。
他语调平和:“”我招待客人,你嚷嚷什么?”
南宝衣撒娇般告状:“二哥哥,他一个外人跑到我们家住,不道谢也就罢了,还想打我们,我不服气!”
“有我在,谁也不敢打你。”萧弈摸了摸她的脑袋,“来人,送五姑娘回松鹤院。”
沈议潮眸光冰冷:“你要偏袒她?”
“偏袒又如何?”
眼见着气氛剑拔弩张,躲在围屏后面的姜岁寒,摇着折扇走出来,打哈哈解围:“沈小郎君远道而来,发什么脾气呀!南小五没学过规矩,你别跟乡下丫头置气嘛!嘿嘿,芸娘,大美人,劳烦你送南小五出去?”
芸娘掩唇娇笑,果然朝南宝衣略一颔首,“请。”
南宝衣委委屈屈地跟着她往外走,不时回头看看萧弈。
他俊美的面庞上透着寒意,随着她离开,眼里的笑容尽数消失。
走到园子里,她试探道:“芸娘,你要当我二哥哥的贵妾了呀?”
芸娘笑了两声,没接话。
南宝衣从她的表情里,清楚地瞧见了轻视。
她大约也和那位沈公子一样,眼高于顶,不屑和她这个“乡下丫头”说话。
她也不恼,从袖管里摸出一枝茱萸,“今天是重阳节,这枝茱萸是我特意为二哥哥摘的。劳烦芸娘为我送给二哥哥,让他佩戴在发髻上,能驱邪呢!”
芸娘接过。
她打量面前的小姑娘,虽然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可是容貌秾艳娇美,将来长开了,定然艳惊天下。
没想到南越国这下九等的国家,竟然还有这种美人胚子。
而且她和公子朝夕相处,难保不会生出勾引之心。
芸娘心里生出厌恶,冷傲道:“诚如姑娘所言,我即将成为侯爷的贵妾,替他执掌后院。侯爷身份贵重,南姑娘该认清楚身份,别再来打搅他,侯爷最讨厌攀龙附凤的女子!”
说完,拂袖回屋。
南宝衣孤零零站在青石砖路上,轻轻咬住唇瓣,娇艳的小脸笼上了一层寒霜。
按照前世的记忆,沈议潮应该是帝师府的幕僚,唯萧弈马首是瞻。
怎么现在这么蛮横的?
还有芸娘,前世她可没听说过帝师府有这号美妾。
这两个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明明住在她家,却一口一个乡下丫头,一口一个鞭笞,还傲得拿鼻孔看人,真是叫人厌恶啊!
她踢了踢小石头,闷闷不乐地回了松鹤院。
大书房。
沈议潮发了话,奉姑母之命,要鞭笞萧弈。
可是萧弈坐在那里,宽大的玄色暗金纹袍裾在圈椅上铺陈开,姿态矜贵冷傲,小童抱着鞭子,压根儿不敢动手。
沈议潮冷冷道:“表哥身份贵重,可以免了鞭笞,只是那个下贱的商户女——”
萧弈慵懒地把玩着茶盏,打断他的话:“沈议潮,再让我听见你评论她‘下贱’,当心你的舌头。”
“你在乎她?你堂堂皇亲贵胄,怎么能在乎一个下九等的贱民?”
“来人,”萧弈吩咐,“把他的舌头——”
“你俩别吵啦!”姜岁寒硬着头皮打圆场,“沈小郎君远道而来,我领你四处走走,然后咱哥俩喝几杯。至于南小五,人家也只是想保护哥哥,小郎君何必计较?”
说完,拽起沈议潮往书房外面走。
芸娘在门槛处对两人福了福身。
她踏进大书房,穿过两道洞月门,望向踞坐在圈椅上的青年。
十八岁的青年,没有凭借家世背景,只单单依靠自己的力量,年纪轻轻就封侯拜将,就算放眼天下也十分难得。
她抬手扶了扶珠钗,跪坐到萧弈跟前。
她仰头望去。
绮窗斑驳,光影寥落。
高大威严的贵公子,正单手支颐闭眼假寐。
他生得俊美,骨相流畅,高鼻薄唇,犹如金相玉质。
偏偏眼尾挑起,透出几分凉薄矜贵和高不可攀,叫人一眼倾倒。
芸娘今后便要委身伺候这般惊才绝艳的男子,难免心神荡漾,连眉梢眼角都多了些桃色。
只盼着,他能早些宠幸她呢。
她伸手,仔细为萧弈揉捏腿腹,小意温柔道:“奴婢常在娘娘跟前侍奉,十分擅长为人捏腿捶肩。不知这力道,公子可还满意?”
萧弈不置可否。
芸娘为他捏了会儿腿,从怀里取出一枝茱萸。
她双手奉上,娇声道:“今日重阳,奴婢特意折了一枝茱萸,希望公子佩戴在发髻上,以作驱邪之用。”
萧弈睁开眼。
今日重阳,按照风俗,应当佩戴茱萸,登高远望,悼念先祖。
他拿起那枝茱萸。
茱萸枝叶碧绿,还点缀着一小串红红的茱萸果,若是给南娇娇戴在云髻上,定然十分娇俏可爱。
在掌心把玩片刻,他瞥向芸娘:“滚。”
芸娘一怔。
她什么都没做错,为何要叫她滚?
难道她的美色,竟不足以叫他心动吗?
她蹙着眉尖,嗓音娇媚:“公子……”
“要我踹你吗?”
芸娘一噎。
这种战场上厮杀出来的男人,恐怕根本不会怜香惜玉吧?
她不敢忤逆,只得悻悻退下。
萧弈唤来余味,把那枝茱萸交给她,“去送给南娇娇。”
沈议潮来了,他没法没陪她过重阳,至少应该赠她一枝茱萸,聊表关切。
也叫她知道,他心里是有她的。
余味捧着茱萸来到松鹤院,却见南宝衣闷闷不乐地坐在妆镜台前,正拿着侍女们新送来的珠钗比划。
她笑着行礼:“给五姑娘请安。”
“余味,你怎么来了?”南宝衣惊喜。
“奉主子之命,给您送点东西。”余味将茱萸放在南宝衣的掌心,“奴婢寻思着,这串茱萸,大约是主子送您的重阳礼物,希望您平安顺遂呢。”
南宝衣望着茱萸,陷入沉思。
这明明就是她送给权臣大人的,上面的九颗茱萸果一颗不少!
可是他怎么又给她送回来了?!
难道他嫌弃茱萸寒碜,因此不肯收?
余味说得好听,什么重阳礼物,什么平安顺遂,大约只是为了保全她的颜面才那么说。
南宝衣紧紧握住茱萸,又想起沈议潮和芸娘那副轻贱她的姿态。
权臣大人在背后,是不是也这般轻贱她?
她心中气恼,感觉自尊遭到了无情的践踏。
余味走后,她发狠般把茱萸扔到窗外,“萧弈,我若再给你送礼物,我就不姓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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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夏晴晴之死
南宝衣纠结那枝茱萸时,南胭的病倒是一天天好转,终于赶在入冬前康复了。
侍女匆匆进来,看着自家小姐伏案写诗的消瘦背影,轻声道:“大牢里又递了口信来,夏晴晴闹着非要见您。小姐,您见是不见?”
南胭搁下毛笔。
她吹干宣纸上的墨字,“为我梳洗更衣……这么多天过去,想必她在牢里吃足了苦头。身为好姐妹,我应当去探望她的。”
南胭乘坐马车,抵达了锦官城大牢。
她扶着侍女的手踏进牢房,只见牢房狭小阴暗、肮脏潮湿,压根儿就不是人住的地方。
夏夫人躺在角落昏迷不醒,夏晴晴蓬头垢面地坐在栅栏后面,随着她踏进来,一双眼像是野兽般盯紧了她。
“贱人!”
她抓住栅栏,小脸扭曲,“我落到如此境地,都是因为你害我的缘故!”
南胭面无表情地立在牢门外。
她看着夏晴晴,嗓音淡漠:“是你咎由自取。”
“南胭,你别以为我倒霉了,你就可以置身事外!奉劝你一句,你最好想办法把我救出去,否则等衙门三审时,我就把你做过的事情全部告诉官府!”
南胭静静看着她。
原来,夏晴晴找她来,是为了让她救她出去。
夏晴晴嗓子嘶哑,仍旧滔滔不绝:“你设局谋害南家桑田,还撺掇我利用夏博闻玷污南宝衣清白,光是这两项罪,就够你入狱了!南胭,但凡你还有点脑子,就马上救我离开!”
南胭一步步靠近牢门。
她微笑:“你威胁我?”
“威胁又如何?!南胭啊南胭,一旦那两项罪名暴露,你猜南家还容不容得下你?!南老太君最宠爱南宝衣,你谋害她孙女,她会要你的命!你这外室女,终究只是个贱种罢了,怎么比得上南宝衣那个金疙瘩?!”
一字一句,宛如尖刀般插进南胭的心脏。
她聆听着,嘴角却渐渐勾起讥讽的弧度。
是啊,南宝衣多娇贵啊,全府上下都拿她当个宝贝,一天十二时辰供着燕窝,就算她不吃,厨房也不肯拿给别人吃。
她生病期间,侍女去厨房想拿些滋补膳食,不过一碗燕窝罢了,厨娘却防贼似的不肯给,说五姑娘随时可能会用,得预备着。
都是南家的女儿,凭什么她就不能享受荣华富贵?
“南胭,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这鬼地方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你把我害到这个地步,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你马上救我出去,你这贱人听见没有?!”
夏晴晴还在歇斯底里地咒骂。
她太靠近栅栏了。
不等她有所反应,南胭突然狠狠掐住她的脖子!
“唔……南……胭……”
夏晴晴睚眦欲裂,却说不出完整的话。
南胭面色狰狞。
她死死掐着夏晴晴,压低声音咒骂:“南宝衣挡了我的路,我自会对付她,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有的我都会有,她没有的我也会有!至于你,一个死囚罢了,早死早超生,记得去阎王殿告南宝衣一状,莫要把我牵扯进去!”
不远处的狱卒惊呆了,“这这这……”
这个小姑娘瞧着柔柔弱弱,发起狠来也太吓人了吧?!
他正要上前阻拦,南胭的侍女款款上前。
她捧着银票,温声道:“这是我家小姐的一点心意,你拿着打点仵作,剩下的你自己收着。夏家树倒猢狲散,没有人会在意夏晴晴的死活。所以她是怎么死的,不需要我教你吧?”
狱卒连忙接住。
乖乖,五百两银票!
他咽了咽口水,笑道:“夏晴晴因为弑父,所以心怀愧疚,一根白绫吊死在了狱中,与这位探视的姑娘毫无关系!”
“这才像话。”
夏晴晴在监牢待了多日,早已形销骨立身体虚浮。
她不敌南胭,渐渐翻了白眼,艰难道:“南胭……我……我好歹……帮过你……”
南胭厉声:“帮过我又如何,哪怕是我的救命恩人,只要她挡了我的路,我同样照杀不误!”
她确定夏晴晴彻底没了气儿,才慢慢松开手。
夏晴晴倒在地上,脖颈间一片淤青。
南胭拿帕子擦了擦手,转身离开监牢。
登上马车后,侍女放下窗帘,为她端来沏好的热茶。
她恭声道:“恭喜小姐,解决了夏晴晴这个心腹大患。”
南胭面无表情地铺纸提笔。
侍女极有眼色地为她研墨,“小姐好兴致,这是写诗呢?”
“我看过市井间流传的那两本话本子,虽然情节有趣,但终究难登大雅之堂。我打算写诗,攒够五十首之后,拿去印刷坊刊印成诗集,在坊市间售卖。”
侍女眉开眼笑:“小姐博学多才,您的诗集肯定能在天下引起轰动!”
南胭弯起嘴角。
诗集一出,人人都会称颂她是锦官城第一才女。
若是传到盛京城王宫,皇帝陛下一高兴,说不定还会封她当郡主!
最关键的是,她听说程家公子即将游学归来,若是他看到她的诗集,必定会仰慕敬重她的才学。
再来个花前月下的偶遇,谈诗论赋、红袖添香,何愁姻缘不成?
她笑意更甜,手下运笔如飞,一行行相思诗文跃然纸上。
南胭忙着写诗时,南宝衣收到了一封信。
荷叶牵着裙角奔进游廊,高兴坏了:“小姐!小姐!盛京城寄来的信!盛京城寄来的!”
南宝衣踩在秋千架上,正百无聊赖地晃荡。
“小姐!”
荷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兴奋地举起信笺,“是程公子从盛京城寄来的!奴婢猜测,他应该快要回来了,因此特意写信跟小姐打声招呼。程公子游学艰辛,却还愿意给您写信,可见确实把您放在了心上!”
南宝衣仍旧荡自己的秋千。
她知道那封信。
前世也是这个时候,程德语写信给她,说年底前会回来,还约她下雪时共赏锦官城雪景。
现在想来,这所谓的邀请,不过是他随口一提的客套罢了。
荷叶见她只顾着发呆,于是自作主张地拆了信:“小姐脸皮薄,不好意思看信也是有的,奴婢念给您听。”
她清了清嗓子:“宝衣姑娘,见信如晤……”
第114章 美妾很多,妹妹却只有一个
南宝衣安静听着。
信中措辞疏离客套,与前世并无二致。
荷叶念完了,欢喜道:“程公子居然邀请您赏雪,他果然很在乎您!小姐,您想好怎么回信了吗?”
“回信?”
“当然啦!您收了人家的信,无论高兴还是不高兴,总要给人家回一封,才显得有教养。”
南宝衣晃着秋千。
她是不乐意给程德语回信的。
纠结了半晌,她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眼前一亮。
她欢快地跳下秋千架,“走,回屋写信!”
在书案上铺陈开宣纸,她提笔。
她正儿八经地揪下一根毛笔须,暗道,“见信如晤”这种废话没有必要写,“吃饱没、穿暖没、盛京城下雪没”这种寒暄客套更是浪费感情。
最好是给程德语留下她蠢笨粗鄙、满身铜臭的形象,他嫌弃她,才会愿意退婚。
她想了想,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地写道:
“承蒙公子厚爱,小女不胜感激。观雪好啊,飘飘大雪恰似千万张银票,城中积雪更是像极了堆砌成山的银两,真叫小女心动!
“公子远在盛京游学,不知每日花销几何?听闻名流雅士常常结伴吃茶论道,不知吃茶又要几何?盛京物贵,公子可要省些银钱呀!能吃馍就别吃肉,能点一盏灯就别点两盏,小女心疼银子哩!”
写完,她得意地吹了吹墨迹。
她就不信,程德语看见这么一封信,还会愿意娶她!
荷叶见只有薄薄的一页纸,不禁道:“小姐,您好像都没写几句话呢!”
南宝衣封好信,正经道:“我用的墨汁好歹也要二两银子一壶,金贵着呢,不能随便浪费。荷叶呀,咱们虽然生在富贵人家,但也要厉行节俭才是。”
荷叶接过她递来的信,笑道:“小姐放心,奴婢这就去前院,托相熟的小厮把信寄去盛京城!”
她走后,南宝衣坐在书案后,盯着笔筒发呆。
青瓷笔筒里插着那枝茱萸,是她那日扔出去之后,又捡回来的。
这些天过去,枝叶凋敝,红果果都枯萎了几分。
她真失败啊,抱了几个月的大腿,可权臣大人说不搭理她就不搭理她,如今身边有了美妾,大约更不在意她了。
想起芸娘颐指气使的嚣张态度,南宝衣忽然很不甘心。
既然决定和权臣大人搞好关系,就不能因为别人的插足半途而废。
美妾算什么啊,余味和尝心也挺美,结果权臣大人还不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美妾会有很多,可是好妹妹却只有一个。
她应该再接再厉,继续和他搞好关系!
但是怎么搞好关系,这是一门学问。
她望向窗外。
如今正是入冬的季节,权臣大人深夜读书,很容易又冷又饿。
如果她深夜时突然带着一盅鲜香浓郁的热鸡汤出现,权臣大人肯定会感激涕零,念起她的诸多好处。
她贼笑两声,立刻跑出去,吩咐小厨房烹制一盅浓浓的鸡汤。
……
夜幕渐深,子时将近。
秋夜澄明,能细数天穹星辰几粒。
南宝衣拎着食盒,悄悄潜入朝闻院。
她怕被芸娘发现,要把自己赶出去,因此潜伏在花丛里,十足小心才抵达大书房。
却不知十苦等暗卫藏身暗处,满脸无语地目送她做贼似的一路向前。
裙裾沾染上露水。
她从花丛里探出头,透过卷起的竹帘,看见大书房里灯火明光,权臣大人坐在书案后,正闭眼小憩。
许是睡着了……
她寻思着,见屋檐下没人守着,于是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
“明明是自己家的院子,我怎么跟做贼似的?”
她呢喃着,把食盒放在书案上。
权臣大人睡着了,单手撑着额头,侧颜冷峻昳丽,高挺的鼻尖折射出灯火,薄唇微微下压,即使在睡梦中也依旧高深阴沉。
眉宇间还透着倦意,想来平时处理军务很是辛苦。
南宝衣想起第一次去枇杷院时,打搅了他的睡梦,险些被他掐死。
她摸了摸小脖子,到底不敢唤醒他。
夜风微凉,她想了想,拿起罗汉榻上的绒毯,轻手轻脚披在萧弈的肩头。
刚做完这些,忽然被人握住手腕。
她抬眸望去,芸娘不知几时出现的,脸色沉黑阴冷。
她被芸娘拖到园林里,对方才松开手。
她揉着捏疼的腕子,忍不住嘟囔:“你这人干什么呀?力气那么大,弄疼我了……”
芸娘叉腰怒骂:“我家公子身份尊贵,你这种贱民不配亲近他!别怪我说话直,你只是区区商户女,和我家公子根本不是一路人,今后还是莫要打搅他才好!”
南宝衣试探:“二哥哥也是这般想的?”
芸娘眼眸微动,高傲道:“当然!否则我一个区区侍妾,又怎会与你说这些?南姑娘,奉劝你一句,不该肖想的东西不要想,人活在世上,总该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南宝衣挑眉。
芸娘刚刚说话时眼眸微动,迟疑了一瞬才回答她的问题。
想来,权臣大人其实并不嫌弃她。
她心中欢喜,莞尔一笑:“我虽是商户女,却终将为人正室。不像芸娘你,给人当小妾罢了,却傲的不知道天高地厚。明明连卖身契都捏在别人手里,却还要摆出一副正室娘子的派头,也不嫌丢人!”
说完,凶巴巴扮了个鬼脸,赶在芸娘发怒前飞快逃走。
芸娘气得肝疼!
正要追上去吵吵,一名侍女匆匆赶来:“芸娘,公子醒了,问刚刚谁进过书房,你赶紧去瞧瞧吧!”
芸娘连忙回了书房。
萧弈端坐在书案后,面无表情地看着食盒里的鸡汤。
他淡淡道:“谁送来的?”
芸娘上前盛了一碗鸡汤,柔声道:“是奴婢见公子夜读辛苦,因此亲自下厨煲了汤。不知公子口味咸淡,您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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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玉软花柔的小娇娘
萧弈嗅到了一丝特别的芙蓉花香。
他哂笑:“你煲的汤?”
“对呀,奴婢煲了整整一个时辰呢!”
萧弈搅着鸡汤,似笑非笑:“锦官城是个很美的地方……趁你还活着,多看两眼吧。”
明明是关切,芸娘却觉得他话里有话。
她胆战心惊地咽了咽口水,迟疑地退了出去。
她走后不久,姜岁寒灰头土脸地冲进书房。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他怒声:“沈议潮那个杂碎,自以为高人一等,一来就想掌控整座朝闻院!大半夜他自己不睡觉也就罢了,还耍威风,把我们都叫起来操练,叫我们每人顶一盆水站在寒风里练身板!我不肯,他就威胁说要写信告诉娘娘,要给我穿小鞋!”
见萧弈正喝汤,他不禁愣了愣,“沈议潮不是立了规矩,夜里厨房不准生火吗?你哪来的汤,好香啊,分我点儿呗?”
萧弈拍开他伸来的爪子。
姜岁寒委屈:“萧二哥,你倒是想想怎么解决沈议潮啊!无论咱们干什么他都要插手,再这么下去,咱们的暗中势力迟早被他察觉!要不,咱派人杀了他?反正他是娘娘的人,又不效忠咱们……”
萧弈淡漠:“沈议潮擅长占卜问卦、观测星象,更擅长筹谋布局,有军师之才。我帐下正缺这么一个幕僚,所以这个人,我要了。”
“你要,你看见人才就想要!也不想想人家愿不愿意效忠你……”
“要么效忠我,要么死。”
萧弈太霸道。
姜岁寒浑身发毛,“那,可有收服他的计划?”
“你附耳过来。”
姜岁寒倾身听了半晌,惊讶:“明晚就动手?会不会太突然了?而且以南小五为诱饵,你就不怕她出事?”
“有我在,无妨。”
萧弈漫不经心地搅了搅羹汤,完全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姿态。
他喝了一勺汤。
眼前浮现出小姑娘跑来送鸡汤的模样,偷偷摸摸的,十分可爱。
他勾了勾唇,莫名心痒。
……
翌日。
南宝衣又吩咐厨房熬鸡汤。
子夜降临时,她穿黑色窄袖夜行衣,檀发梳成高高的马尾,还爱美地系着一根红发带。
她拎着煲好的鸡汤,斗智斗勇地绕开芸娘安排的巡院丫鬟,成功抵达大书房西窗下。
西窗下种着大片金丝芙蓉,在深秋的夜色里开得洋洋洒洒。
少女从花丛里钻出来,做贼般摸到屋檐下,挑开竹帘,利落地翻窗而入。
书房灯火朦胧。
权臣大人坐在圈椅上,正托腮小寐。
宽大的本黑色暗金纹袍裾铺满整张圈椅,四指宽的金腰带勾勒出颀长挺拔的身形,侧颜俊美无双,微挑的丹凤眼尾带出冷漠矜贵的弧度,真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南宝衣把食盒放在书案上。
她凑到萧弈耳畔:“二哥哥,我担忧你读书辛苦,因此特意给你送热鸡汤……”
萧弈似是睡着了,并没有回答她。
南宝衣沉吟片刻,瞧见书案凌乱,于是主动替他收拾。
她合拢那些文书,却见文书底下压着一本账目。
随意瞥了两眼,却发现账目上的银钱流动非常庞大,几乎每个月都要花重金购买粮草和铁器。
只有军队,才会广屯粮草和铁器吧?
但这本账,明显是二哥哥的私账。
她狐疑地往后翻了一页。
本就庞大的银钱流动,在二哥哥从夜郎国回来的那个月,忽然多出一笔巨额资金,旁边还标注着一个“夏”字。
南宝衣挑眉。
她记得夏家树倒猢狲散之后,夏家亲戚曾发现资产少了一半。
难道那些银钱,是被二哥哥收入囊中了?
再往后翻,拨出的款项里,还有用来购买骏马和盔甲的。
她心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权臣大人……
在豢养私兵。
数量还不少!
豢养私兵,可是掉脑袋、诛九族的重罪!
他好大的胆子!
少女脊背窜上一股寒意,心惊胆战地将账目扔回原处,仿佛害怕沾染重罪般在衣襟上蹭了蹭双手。
正要赶紧溜走,背后忽然传来哂笑。
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令她犹如芒针在背。
她战战兢兢立在原处,竟不敢动弹了。
萧弈缓缓起身。
他负手走到南宝衣背后,俯首嗅了嗅她发间的芙蓉花香。
他就知道,来送鸡汤的人是她。
今夜守株待兔,果然叫他等到了。
夜行衣利落紧身,完美勾勒出小姑娘的身段,就连那双腿也衬得又细又长。
不知道把玩起来,该是何等**滋味儿……
最令他忍俊不禁的是,这小姑娘还蒙了面。
他假装不知道她的身份,大掌轻轻搭在她的细腰上,慵懒道:“哪里来的小贼,发现了本侯的秘密,还妄想逃跑?”
深秋的寒夜,南宝衣汗流浃背。
她僵在原地,清楚地感受到萧弈正轻捏着她的腰肢。
权臣大人对待女贼,竟然这么暧昧吗?
平日里瞧着挺正经的,没想到……
啧,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可她深知自己看到的是多么重要的机密,很可能会被灭口。
值得庆幸的是她戴了面纱,萧弈应该没认出她。
她捏着嗓子,假装自己是个贼:“今夜误入朝闻院,只是为了偷盗钱财。请侯爷明鉴,小女子刚刚什么也没看见!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侯爷,咱们有缘再会!”
说完,拔腿就跑!
还没跑出去几步,就被萧弈拎住后颈,将她扔在暖榻上。
他欺身而来。
俯首嗅了嗅她的颈窝,小姑娘浑身都是甜甜的芙蓉花香……
南宝衣既不敢表明身份,又逃不掉,被他细细地闻着,就像是野兽嗅闻刚刚捕捉到的猎物。
她哆嗦得厉害。
她伸出细白小手,努力推拒他,嗲着嗓子道:“侯爷,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小崽子,出来偷盗实在是生活所迫!至于那本私账,指天为誓,我绝不会往外说半个字!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这一回吧,我来世当牛做马结草衔环报答您呀!”
萧弈挑起她的一缕漆发,往指尖缠绕。
他薄唇轻勾,意味深长:“原以为是个胆大包天的贼子,没想到,却是个玉软花柔的小娇娘……你既要报答,又何必等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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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让本侯亲亲,嗯?
小娇娘南宝衣很是惶恐。
萧弈慵懒地坐在榻上,把她抱进怀里,指尖勾勒出她的眉眼,笑容里透着暧昧,“让本侯亲亲,嗯?”
南宝衣更加惶恐。
原来她的二哥哥,在私底下竟然这么轻佻放纵嘛!
她咽了咽口水,脑子急剧转动。
目光掠过书案上的食盒和窗外的芙蓉花,她忽然灵机一动。
她稚声:“侯爷可曾听说过芙蓉花精的故事?”
萧弈挑眉,“愿闻其详。”
“传说有一位诗人名唤王昌龄,他来到古镇上,寄居在一座老宅院里。宅院的窗外生长着一株木芙蓉。他每夜写诗,晨起时却发现诗歌所缺的下半阙被别人填写好。
“他心中好奇,于是某个夜里,他趴在井水边假寐,却在倒映着月光的水里,看见了芙蓉花精。原来,每夜前来为他填写诗歌的人,竟然是芙蓉花精!”
萧弈哂笑:“所以?”
南宝衣娇羞,“不瞒侯爷,小女正是寄居在您窗外的芙蓉花精,见您每夜读书辛苦,因此特意为您送来热乎乎的鸡汤。”
萧弈莞尔,“别人家的芙蓉花精,舞文弄墨风雅入骨,怎生本侯家的芙蓉花精,却只知道煲鸡汤?”
南宝衣讪讪。
萧弈捏住她的小耳朵,“不知本侯家的芙蓉花精,可也生了一副倾国倾城貌?”
说着,就要挑开她蒙面的纱巾。
南宝衣急忙捂住纱巾,心虚地挣开他,迅速倒退到窗边。
她咳嗽两声,“那啥,我要赶紧回到泥土里,吸天地之灵气,集日月之精华!侯爷,告辞!”
萧弈看着她翻窗而出。
薄唇抿着轻笑,他走到书案后坐了,随手盛了一碗鸡汤。
鸡汤鲜香浓郁,大约煲了很久。
他细细尝了一口。
滋味儿妙极……
另一边,南宝衣磕磕绊绊地翻过窗户,冷不防扭到脚踝,闷哼着在花丛里打了个滚。
“嘶……”
她坐在花堆里,抱着扭伤的脚踝欲哭无泪。
大半夜的来送温暖,结果没讨到好处不说,还扭到了脚!
她这般殷勤究竟是为哪般啊!
正伤心时,一道颀长的黑影突然出现。
她仰头望去。
月色如霜,那位沈公子白衣胜雪,双手拢在宽大的袖管里,正面无表情地垂眸看她。
她讪讪地堆起笑容,伸手打招呼:“晚上好,你也是出来散心的吗?”
沈议潮眸色冷淡。
南宝衣还没来得及再说点什么,突然察觉颈侧一痛。
这位沈公子,来者不善啊……
她翻了个白眼,晕厥了过去。
暗卫把她扛起来,低声:“沈郎君,如何处理她?”
“送去地牢。”
“是!”
暗卫扛着南宝衣消失后,芸娘迈着莲步款款而来。
她歪头娇笑;“早就看这小贱人不顺眼了。她仗着兄妹名义,屡次三番勾搭公子,真是可恶至极。今夜有沈郎君出手,算是彻底解决了芸娘的眼中钉肉中刺。”
沈议潮面容冷漠。
今天中午他被姜岁寒拉去别苑灌酒,结果姜岁寒自己喝上了头,拽着他嚷嚷,萧弈有多宠爱南小五。
萧弈身份特殊,怎么能私自宠爱女人?
还是一个出身下九等的女人!
他的姻缘大事应该由姑母全权决定,哪怕只是纳妾,也应该先过了姑母的明路。
他的命是姑母给的,他应该为姑母奉献生命乃至一切,他怎么能不顾规矩我行我素?
他想着,吩咐道:“从今往后,戒严朝闻院。一切规矩,按照行宫里来。”
芸娘望了眼竹帘后倒映出的剪影。
她小声道:“沈公子,南宝衣虽然被关进地牢,但留着性命终究是个祸患。您打算如何处置她?”
“你来安排。”沈议潮抬步消失在黑暗的园林里。
芸娘喜不自禁,立刻扭着蜂腰朝地牢方向去了。
他们离开后,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慢悠悠挑开竹帘。
萧弈淡漠地出现在西窗后。
姜岁寒摇着折扇进来,笑眯眯道:“我就说沈议潮不是一盏省油灯,瞧瞧,我不过随口提了两句,他就对你心爱的姑娘下手了!此人性格执拗一意孤行,讨人厌得很。”
萧弈负手而立,静静注视园林深处。
他目力极佳,能看见潜伏的暗卫。
那个女人操控着整个国家不算,还野心勃勃地派遣沈议潮,妄图操控千里之外的他……
只可惜,他并非任由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
狭眸里暗流涌动,他勾唇一笑,“沈议潮自以为解决了一个麻烦,此时的他最容易疏忽大意。你带着十苦他们,将沈议潮带来的侍卫悉数活捉。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麻痹沈议潮,这就是他今夜拿南娇娇当诱饵的目的。
姜岁寒拱了拱手正要去办,忽然又道:“萧二哥,咱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萧弈捻着腕间的压胜钱,也觉得好似忘了什么。
捻了又捻,他忽然眸色狠戾。
他把南娇娇忘了!
……
南宝衣是被冷水泼醒的。
她睁开眼,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儿,触目所及皆是阴暗潮湿。
泥土墙壁上挂着几盏油灯,芸娘倨坐在圈椅上,身后侍立着几名护卫,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她揉着脑袋想要站起身,却发现手脚都被铁链桎梏。
她皱起小包子脸,出奇的冷静:“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想干什么?”
芸娘把玩着指甲,“明明出身下九等贱民,却还敢对我们这些上等人呼来喝去……南宝衣,我总得叫你知道,何为贵贱之分!”
她瞥向那群护卫,笑容玩味:“这个姑娘容色极好,今夜,就赏给你们了。”
护卫们喜不自禁,急忙恭敬道谢。
南宝衣看着围拢过来的护卫,禁不住怒喝:“你们私自掳掠良家少女,有违国家律法!等我出去,我定要告官!”
第117章 我舍不得让别的男人欺负你
“告官?”芸娘吹了吹指甲,嫣红的唇瓣流露出一抹讥笑,“你们的官,没资格管束我们。”
“嗤啦”一声响,南宝衣的黑色夜行衣被撕破。
少女猛然睁大丹凤眼。
不等她尖叫,一只肮脏的大掌紧紧捂住她的嘴。
那些护卫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笑容犹如野兽,张牙舞爪地扑向她。
他们不顾她年幼,不顾她疯狂的踢踹和威胁,只想在她这里,一逞自己的凶悍。
不过是下九等的贱民而已,能够伺候他们,也是她的福气不是?
芸娘欣赏着地牢场景,嗤笑:“南姑娘应该知道,我和沈公子都是侯爷的人。今夜行事,也是奉了侯爷之命。他嫌弃你、厌恶你,恨不能将你抹杀在这个世上。只是念在你身为女子,从未尝过男人滋味儿,因此赐你享这场福。南姑娘,你应该叩谢侯爷恩德。”
南宝衣双手被铁链禁锢,被迫高高仰起头。
这些野蛮的人丝毫不理会她的威胁,仿佛她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人,而只是卑贱的玩物。
泪水顺着雪腮滚落。
她伤心极了。
权臣大人明明是个顶天立地、重情重义的大英雄,他不可能为难她一个小姑娘……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自始至终,她不过都是想讨他喜欢呀!
夜行衣和衬裙,碎落在地。
那些恶心的男人眼睛里闪烁着暗光,调笑声令人作呕。
南宝衣哀伤急了,心里更是十分害怕,几乎是无意识地呢喃:“二哥哥……”
泪水落得更凶,她宛如一只被抛弃的瓷偶娃娃,绝望地闭上双眼。
芸娘笑容得意:“你曾骂我为人妾侍,可如今的你,又是什么呢?南宝衣,你大约不知道,侯爷厌极了你——啊——!!”
话未说完,她猛然爆发出凄厉惨叫!
刀光闪过,她的嘴被生生划出一个大口子!
她捂住鲜血淋漓的嘴巴,惊恐地望向突然出现的青年。
他一身玄色暗金纹大氅,宽大的袍裾无风自舞,手中狭刀出鞘,眼神锋利得令人心惊。
她想说什么,可嘴巴却疼得钻心。
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她崩溃地跌坐在地,只呆呆望着萧弈。
萧弈面无表情。
他提着刀,一步步走向地牢深处。
那群护卫匆匆忙忙地整理衣裳、提起兵器,明明都是个顶个的高手,却在面对这个十八岁的青年时,战战兢兢,恐惧非常。
“我,我们可是娘娘的人!”
为首的暗卫举着刀,一边威胁,一边后退。
萧弈邪肆地舔了舔唇角:“所以?”
“你,你若敢对我们动手,娘娘会找你麻烦的!”
萧弈笑了。
他陡然出手!
巨大磅礴的刀芒照亮了地牢,那些护卫的眼睛上同时出现一条深深的血线,竟然不约而同地被割瞎了双眼!
他们纷纷丢弃手中兵器,捂着眼睛哀嚎打滚。
一时间,地牢里血液四溅,如同人间炼狱!
萧弈收刀入鞘。
他抬眸,盯向角落里的南宝衣。
小姑娘跪坐在地,衣衫凌乱。
双手被铁索吊起,细白的娇躯轻颤着,一张小包子脸惨白的毫无血色,丹凤眼中满是泪水和惊恐。
真是可怜极了。
他沉默上前,随手扯断铁索。
他摘下大氅,把小姑娘牢牢裹紧。
要抱她时,却清晰察觉到小姑娘颤抖得厉害。
他挑眉:“怕我?”
南宝衣泪珠滚落,“她说,你厌极了我……”
“并无此事。”
南宝衣抿了抿小嘴,又道:“她还说,你想杀我……”
“无中生有。”
南宝衣眼睛通红,声音低了几分:“她还说,那些男人,都是你安排的……”
萧弈抚了抚她嫩生生的小脸,哑声:“南娇娇,我舍不得让别的男人欺负你。”
一句“舍不得”,令南宝衣潸然泪下。
她终于不再如刚刚那么害怕萧弈,抬起手臂,信赖地抱住他的脖颈,哽咽道:“二哥哥,我刚刚怕极了!”
“我来了,你什么都不必害怕。”
萧弈抱起她,大步朝地牢外面走。
踏出地牢,空气骤然清新。
十言率领几名暗卫肃然而立,看见两人出来时,立刻恭敬低头。
萧弈瞥了他一眼。
十言立刻会意,等他们走远后,提刀踏进地牢。
萧弈把南宝衣抱到寝屋,吩咐余味和尝心侍奉她沐浴,务必要洗干净才好。
一道花鸟围屏隔开了浴桶。
萧弈坐在窗畔,烛火跳跃,却照不亮他的眉眼。
他听着哗哗水声,脑海中莫名涌现出地牢里的画面。
小姑娘衣衫凌乱被锁链囚禁,娇美可怜的模样,令他心烦气躁,坐立难安。
他翻开一本佛经,却连半个字儿都看不进。
正是热血轻狂的年纪,看什么佛经呢?
他想着,不耐烦地把佛经丢到书案上。
度日如年中,屏风后的水声终于停歇。
他急忙重新拿起佛经,假装翻阅,余光却情不自禁地望向屏风。
小姑娘梳洗一新,换了他的干净寝衣,正低头走出来。
寝衣宽大,她穿着,像是小孩儿偷穿了大人的衣裳,衣袖拖长,袍裾曳地,虽然不伦不类,却有种别致的风雅。
乌漆漆的秀发堆叠在腰间,黛青的眉,淡粉的唇,挺翘的鼻尖,哪怕不施粉黛珠钗,她的容貌也依旧精致娇美。
举手投足间都是娇贵,令人情不自禁地赞叹,好一朵人间富贵花。
走近了,她红着脸蛋福身行礼:“今夜多谢二哥哥相救。”
良久,却不见萧弈有所反应。
她悄悄抬眸,他正翻看佛经,侧颜冷峻凉薄,是不在意的高深姿态。
她抿了抿唇,“若是没有二哥哥,今夜我恐怕凶多吉少。二哥哥的大恩,娇娇没齿难忘。”
萧弈翻了一页经书。
他压下胸腔里那股燥意,冷淡道:“今夜之事,原是沈议潮的过错,你不必谢我。”
顿了顿,他慢吞吞道:“救你之时,曾不小心窥见你的肌肤……本侯并不是没有担当的男人,你若愿意,本侯会负责到底。”
南宝衣愣住。
负责到底……
是什么意思?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第118章 本侯会为娇娇挑一门好亲事
她不禁热泪盈眶。
权臣大人真是顶天立地、重情重义的好男人啊,不仅救了她,还愿意对她负责!
可她出身寻常,怎么好意思拖累他的姻缘呢?
她连忙道:“不必!二哥哥如今是二品侯爷,而我只是商户之女,不能为您带来任何仕途上的帮助。您娶我太亏了,您应该娶公主才对!”
萧弈眉眼阴沉了两分。
南娇娇竟然敢拒绝他!
余光瞥向少女,她站在灯火中,寝衣的领口松松垮垮,因此可以窥见雪白的细颈,还有如白玉雕琢般的锁骨。
亲吻起来,不知是何滋味儿……
他相中的姑娘,无论用何种手段,必然是要弄进窝里的。
他又翻了一页经书,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语调更加冷淡:“你想到哪里去了?你自然是不能当正妻的。我打算以贵妾之礼,纳你进门。”
南宝衣更加感动。
瞧瞧,权臣大人多么为她考虑啊!
正妻不行就换贵妾,他这是生怕她嫁不出去,铁了心要对她负责呀!
她擦擦泪花,十分虔诚地跪坐到萧弈脚边。
她抱住他的腿,温柔地仰起小脸:“二哥哥,您身为兄长,如此为我着想,这份好意娇娇十分感动。将来您发达了,进了盛京城,再为我挑一门好姻缘也不迟。您是天底下最好的兄长,肯定会爱护我的,是不是?”
小姑娘凤眼微红,满脸孺慕虔诚。
对上这么一张泪盈盈的小脸,萧弈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他憋着一腔火,黑着脸,咬牙切齿:“本侯……当然会为娇娇挑一门好姻缘。”
好姻缘?
他倒要看看,他萧弈的妹妹,谁敢娶!
闹了大半宿,此时已近黎明。
南宝衣牵了牵萧弈的衣襟,小声道:“二哥哥,每日黎明,会有嬷嬷检查寝屋。我若不在,她回报给祖母,祖母要担忧的。”
因为府里女孩儿多,所以南府治家颇严,是不允许女孩儿夜里私自外出的。
萧弈看她一眼,伸手抱起她。
他抱着她无声无息地潜入松鹤院闺房,将她好好安置在绣床上。
南宝衣今夜受了惊吓,因此拉开被子就躲了进去。
过了好半晌,却还没听见萧弈离开的声音。
她从被窝里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瞧见他不仅没走,反而堂而皇之地坐在床边。
她迟疑:“二哥哥?”
萧弈从怀里掏出一只小药罐,“脚。”
南宝衣怔了怔,蓦然想起跳窗时扭到了脚。
之前因为太紧张所以没注意,现在放松下来,才发觉脚踝处疼得钻心。
她小心翼翼,从被窝里伸出右脚。
萧弈单掌握住。
小姑娘的脚丫子尚不及他巴掌大,颜色白皙淡粉,脚趾头圆乎乎的,脚背单薄纤弱,弧度精致可爱。
原来女儿家的脚脚,竟生得如此秀美……
萧弈寻思着,忍不住借着敷药的名义,在掌心多捏了两下。
他卷起她的丝绸裤管,瞧见纤细的脚踝微微肿起。
虽然在他眼中是轻伤,但南娇娇那么娇气,又没见过大世面,定然要疼得掉眼泪的。
他挖了些药膏,轻柔地涂在伤口上。
清凉的药膏缓解了疼痛。
明明也不算很疼,可南宝衣从来都是给点颜色就要开染坊的姑娘,因为萧弈关心自己,所以她在他面前就表现得格外娇弱。
她啜泣两声,倚靠在他的怀里,变着法儿地试探:“二哥哥会一直这样关爱我的,是不是?”
萧弈挑眉。
总觉得南娇娇问这个问题,似乎别有用心。
果然,她又小声道:“看了二哥哥的私账,确实是我的错。但二哥哥大肚能容,必定不会和我这弱女子计较,也必定不会杀我灭口,是不是?”
萧弈勾唇。
他就说南娇娇怎么格外乖巧,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他维持着高深冷峻的表情,淡淡道:“身为大丈夫,我自然不会与你这小小女子计较。豢养私兵乃是诛九族之罪,告发我,对你也没有任何好处。”
南宝衣笑了:“二哥哥信我就好!在书房被你捉住的时候,我都要吓破胆了!不过我没想到,原来二哥哥私底下竟然如此轻佻,对一个女贼也会起……呃,色心。二哥哥,好男儿应当专情才是,你不能仗着少年热血,就格外放纵自己呀!”
萧弈面无表情。
他什么时候轻佻放纵了?
然而总不能说他看穿了她的身份,才会抱她闻她。
比起轻佻放纵,恐怕觊觎她这种私心,会更令她无法接受吧?
南宝衣丝毫不知他的心理变化。
她端出妹妹的架子,谆谆教导:“二哥哥年少有为,可不能耽于美色,误了前程!二哥哥应当再接再厉——”
“闭嘴。”
萧弈呵斥。
南宝衣乖巧地闭上小嘴。
萧弈沉默地给她上完药,轻轻放下裤管。
他把药罐子放在床头,正欲离开,廊外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南宝衣惊讶:“查寝的嬷嬷来了!二哥哥,你快躲起来!”
萧弈四顾,他身姿高大修长,屋里适合他躲藏的地方,只有衣柜和房梁。
然而躲进姑娘家的衣柜,终究不是大丈夫所为。
他正欲攀上房梁,忽然被南宝衣拽住袖角。
小姑娘慌的什么似的,使劲儿把他放床底下塞,“要是给嬷嬷瞧见,你黎明时在我闺房里,咱俩怕是有理也说不清了!二哥哥,你将就着在床底下躲躲,委屈你了哈!”
“我——”
萧弈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塞进了床底下。
查寝的嬷嬷推门而入。
萧弈趴在床底下,俊脸阴沉。
他活了十八年,还从没做过钻女人床底下的事!
简直有辱斯文!
南宝衣假模假样地装睡,却精明地竖着小耳朵。
她听见嬷嬷撩开帐幔,似乎看了她两眼,确定她无恙,才转身离开。
直到槅扇被轻轻掩上,南宝衣才松了口气。
她叩了叩床沿,“二哥哥,你可以出来啦!”
萧弈黑着脸钻出来。
他理了理锦袍,沉声:“好好休息,今夜我在朝闻院芙蓉亭设宴,记得到场。”
南宝衣好奇问道:“你要设宴?宴请哪些人呀?”
“沈议潮。”
南宝衣沉默。
萧弈瞥向她:“怕他?”
南宝衣认真地摇摇头:“因为二哥哥在,所以并不害怕。正好我也想问问,我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对我下手。”
第119章 芸娘的下场
因为老夫人忙着筹办南宝蓉的婚事,所以无暇管束南宝衣,没提防她又开始亲近萧弈。
是夜,南宝衣偷偷来到朝闻院。
芙蓉亭临水,周围遍植晚芙蓉,倒映在水光里,格外烂漫热闹。
余味挑开凉亭竹帘,笑道:“姑娘请。”
她踏进去,亭中陈设着食案和蒲团,檀木灯架上挂着高低错落的琉璃灯,十分风雅别致。
权臣大人已经到了,正跪坐在蒲团上,慢条斯理地烹茶。
沈议潮跪坐在另一张食案后,仍是白衣胜雪,发尾系着素白缎带,姿态倨傲而高贵。
她低眉敛目,默默在萧弈背后落座。
明明是来参加宴席的,可亭中的气氛却犹如剑拔弩张,令人生出一种火拼的感觉,仿佛一不小心就会丢掉小命。
看来跟随权臣大人,也是有风险的投资啊!
她琢磨着,又往萧弈身边蹭了蹭。
沈议潮不悦开口:“表哥莫非当真成了乡野村夫?否则,又怎会让我与这种粗鄙的女人共进晚膳?”
他一向瞧不起人,南宝衣很想把他脑袋打开瓢。
可他唤萧弈“表哥”,这也就是说,权臣大人是知道自己身世的。
但前世,也并未见他认祖归宗。
她望向萧弈,他淡漠烹茶,并没有回答沈议潮的问题。
沈议潮又道:“这晚膳不用也罢,我宁愿饿死,也不会与贱民同席而食。萧弈,我只问你一句,芸娘去了哪里?”
茶水已经烹好。
萧弈舀起茶汤,悠然自若地轻嗅茶香。
沈议潮眉尖轻蹙:“你再这般不搭理我,我写信告诉姑母。”
“尝尝?”
萧弈拿起白玉小盏,凑到南宝衣唇畔。
南宝衣垂下眼帘,轻轻呷了口茶。
她不善品茶,只知道这大红袍由萧弈亲手烹制出来,似乎比府里的侍女们泡的味道要好。
萧弈抚了抚她的脑袋,随手摘下大氅,将她从头到脚地遮住,“没有我的允准,不许摘掉。”
南宝衣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心中打鼓似的,轻轻点了点头。
萧弈瞥向亭外。
十言立刻捧着托盘进来,在沈议潮面前单膝跪下,恭敬笑道:“沈郎君,芸娘在这里!主子说,美人皮骨不可辜负,特意制成酒器,请您使用。”
南宝衣下意识紧了紧双手。
只凭“酒器”二字,她就猜到了芸娘的下场。
权臣大人的手段,真狠呐!
亭内寂静良久,沈议潮才冷冷开口:“芸娘是姑母的人。”
萧弈慢悠悠地吃着茶,“那又如何?”
“你如此胆大妄为,我写信告诉姑母去!”
“忘了告之表弟,你带来的所有侍卫,皆被我的人擒获,悉数关进地牢。你身边,已无可用之人。”
“你放肆!”沈议潮霍然起身。
萧弈又道:“对了,你的盘缠和值钱物件儿,都已被我没收。你若要回长安告小状,不妨先考虑考虑盘缠问题?”
芙蓉亭再度陷入沉默。
沈议潮沉着脸,拂袖朝亭外走。
还没走出几步,萧弈吹了吹茶汤,“今夜朝闻院没有宵夜。你若不吃这宴席,半夜饿了肚子,可别哭爹喊娘,又要告谁的小状。”
“萧弈,你不要欺人太甚!”
萧弈微笑:“欺你,又如何?”
沈议潮面色复杂。
他在长安时,是风流高贵的公子,所有人都护着他、捧着他,因为姑母的地位,就连宫中皇子见了他,也都要恭敬地称一声“沈小郎君”。
从没有哪个人,敢如萧弈这般不给他脸面。
到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冷声道:“让我用膳也可以,只是我绝不与下九品贱民同席而食,这个女人必须离开。”
芸娘的人头已经被端走。
萧弈揭开大氅,不仅不赶南宝衣,反而示意侍女上膳食。
他亲自替南宝衣摆了碗筷,淡淡道:“要吃吃,不吃滚。”
沈议潮那个气呀!
他双手笼在袖管里,纠结地盘膝坐下,“萧弈,你身份贵重,岂可为贱民摆碗?”
萧弈懒得搭理他。
南宝衣忍不住了:“不知小女何处得罪沈公子,要被你屡次三番地羞辱?”
沈议潮微微侧过脸:“本公子不与贱民说话。”
“小女自问出身清白,怎么就成了贱民?”
沈议潮不屑:“人生来贵贱不同,细细划分,可分为九品。你是南越小国的子民,又出身蓬门商户,虽然容貌不错,但出身摆在那里。若要我来品定,你只能被评为第八品。”
南宝衣很是欣慰,“第八品也不错啊。”
沈议潮讥笑:“一到九,九品最次,一品最好。”
南宝衣讪讪:“要不你再仔细看看,我觉得我还能再上几品。”
沈议潮从袖管里伸出手,指向萧弈:“出身极好,容貌极好,武功才学极好,只可惜在乡野之地长大,勉强可评为第三品。”
他又指向余味:“出身低微,容貌尚可,第七品。”
南宝衣很不服气:“为什么我比余味还要低一品?”
“因为你是南越国人,而她是大雍国人。”
两百多年前,大雍曾一统天下。
后来诸侯割据,其中以大雍、西魏、北周最为强大。
大雍国人最是讲究,认为自己是宗主国,理应比其他国家更高贵,因此喜欢把人和物细分为三六九等,而他们自然是上九等。
南宝衣疑惑地望向萧弈。
原以为二哥哥是大伯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弃婴,原来,他竟是大雍人……
沈议潮又指向食案:“紫檀木料虽然贵重,可惜花纹古旧,第五品。白玉茶盏虽然剔透温润,但纹路缺少意境,第四品。切鲙新鲜,但豆豉葱丝酱料寻常,白白辜负美食,第五品。茶水……”
他还在滔滔不绝,南宝衣早已和萧弈离席。
少女提一盏灯,沿着水畔漫步,“二哥哥身世离奇,可方便透露一二?”
第120章 大婚
“我若说不方便呢?”
南宝衣坦然:“那我也不会强求。我敬慕的是二哥哥这个人,与你的身世背景毫无关系。”
前世,萧弈独居帝师府,并没有亲戚往来。
南宝衣猜测,他定然与家乡那些亲人关系不好,因此才不愿相认。
他是个弃婴,对爹娘有怨恨,也是人之常情。
权臣大人其实也挺可怜的啊!
南宝衣想着,认真地抓住萧弈的小手指。
她仰起头,白嫩小脸满是关切:“二哥哥,我今后会加倍对你好,我一定会让你感受到家的温暖!”
萧弈哂笑:“你要如何对我好?”
“天冷了我给你加衣,你饿了我给你送热鸡汤,逢年过节都要陪在你身边!”南宝衣弯起眉眼,“二哥哥不要嫌弃我才好!”
萧弈淡漠地别过脸。
却在南宝衣看不见的角度,悄悄抿起笑容。
他家这只小芙蓉花精,似乎还蛮体贴人的……
倒也不枉费他一腔欢喜。
沈议潮在南府住了下来。
他自诩身份高贵,从不与南家人往来,只可怜手头没有银两,吃穿用度全仰仗南家。
渐渐的,倒也勉强对南宝衣这位小金主和颜悦色了两分。
今冬落第一场雪时,恰是南宝蓉出嫁的日子。
南府披红挂彩热热闹闹,连园林里的红梅都透出喜色。
清晨时分,南家的小姑娘们梳妆打扮好,欢欢喜喜地跑到闺房,要为南宝蓉添妆。
南宝珠率先捧出自己的礼物:“大姐姐,我送你一套红宝石头面!是从一整块红宝石上切割下来,鸽血红的颜色,一点儿瑕疵也无。据说曾被前朝皇后佩戴过,我娘从前拿它当压箱底的宝贝呢!”
南宝衣也捧出礼物,“我送大姐姐黄金长命锁项圈。虽然黄金普通,但长命锦鲤却是用羊脂和田玉雕琢而成,有价无市,是我娘嫁妆里面最贵重的宝贝!”
府里的两位庶女,也纷纷捧出添妆的礼物。
虽然不及她们的贵重,但也是外面难得一见的宝物。
坐在绣墩上的南胭,脸色不大好看。
她自诩为南府的女儿,因此也要来给南宝蓉添妆,可是她的手头上并无那般好的首饰。
纵便有,也是舍不得送给南宝蓉的。
被其他姑娘看着,她只得垂下眼帘,慢慢拿出添妆礼物。
“这枚荷包是我亲手绣制,上面的并蒂莲花,寓意大姐姐和宋公子成双成对……还望大姐姐能够喜欢。”
她声如蚊蚋,羞耻得不敢抬头。
别人都送那么好的东西,只有她手头紧,什么宝贝也拿不出。
真是丢脸!
南宝蓉接过,并不嫌弃,反而温柔安慰:“都是自家姐妹,你送我亲手绣制的东西,我心里很欢喜。你性子柔弱内敛,平常要多和其他姐妹走动,不要叫她们冷落了你。”
南胭低声称是,笼在袖管里的双手却忍不住捏紧。
她心里清楚,这些姐妹都看不起她,更不屑与她交往。
可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总有一天她会让这些人知道,南家的姑娘里面,还是数她南胭嫁的最好!
吉时已到。
南宝蓉盖上喜帕,外面传来热热闹闹的动静,大约是迎亲的人进了院子。
南宝衣趴到槅扇间,偷偷往外张望。
表哥被一帮年轻公子哥儿簇拥而来,就连权臣大人和姜岁寒也在迎亲队伍里,算是凑人数。
她甜甜笑道:“珠珠,咱们定要拦着些,不让他们轻而易举就接走大姐姐!”
如今成亲时颇流行“拦门”,女方这边会出一些难题考验男方,不让他们轻易娶走新娘,算是添热闹的小活动。
“拦门我最拿手!”
南宝珠卷了卷袖管,霸道地跑出寝屋。
她站在屋檐下,霸道叉腰:“宋表哥,你想娶我姐姐,得答对我的问题才行!”
宋世宁身穿喜服,春风满面地拱手:“宝珠妹妹但说无妨。”
南宝珠笑道:“我姐姐最喜欢吃什么?”
宋世宁温柔地望了眼紧闭的槅扇,“蓉儿喜欢吃芙蓉卷和如意糕,喜欢穿浅蓝色衣裳,喜欢听《牡丹亭》的折子戏,喜欢冬日时看雪。蓉儿最不能吃辣,最重视礼仪规矩,最不爱喝药,最爱护幼妹。”
他一句句说着。
寝屋里,南宝蓉细细聆听,眼眶一阵阵发热,竟是有些泪目。
原来男子真心爱慕女子时,会把她的喜好厌恶都记挂在心。
她嫁了一个值得的人……
南宝珠讪讪。
她拉了拉南宝衣的袖角,趴在她耳朵边小声道:“娇娇,你表哥太厉害了,我还没问呢,他就全回答上来了!我没有别的问题可以考他,接下来就靠你啦!”
南宝衣没料到,小堂姐这么快就缴械投降。
幸好她早有准备。
她站了出来,温声道:“表哥,我提前把大姐姐的绣花鞋藏在了这座院子里,你得找出来,才能娶走大姐姐!”
宋世宁还没说话,他带来的一群公子哥儿,“呼啦”一声四散开来,一副定要找出绣花鞋的汹涌架势。
可惜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也仍旧没找到。
宋世宁急得挠头,忍不住凑到南宝衣跟前,偷偷塞给她一个大红包,“好娇娇,你跟我透个底,到底把绣鞋藏在了哪里?”
南宝衣不肯要他的红包,歪头笑道:“表哥,你要自己努力才行,怎么可以贿赂我呢?”
宋世宁抓耳挠腮的,只得到处翻找。
姜岁寒摇着折扇走到他身边,“嘿嘿”一笑,“宋表哥,你把红包给我,我给你支个招。”
宋世宁连忙双手奉上。
姜岁寒捏了捏红包,这个厚度令他十分满意。
他用眼神指了指萧弈,低声道:“你让他去找南小五,保管比圣旨还有用!记得夸他和南小五亲近,他喜欢听!”
宋世宁迟疑地望向萧弈。
满院的热闹里,这位侯爷清峻冷漠地立在那里,像是一尊煞神。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他硬着头皮上前,“侯爷。”
萧弈睨向他。
“那个,侯爷,我实在找不到那只绣花鞋……要不,要不你替我问问娇娇,走个后门什么的?娇娇平日和你最亲近,她会听你的话。”
萧弈捻了捻系在腕间发带上的压胜钱。
这句“和你最亲近”,令他颇为受用。
他信步走向屋檐,拾阶而上。
他在小姑娘面前微微俯身,低垂的丹凤眼潋滟着温柔,声音低哑温和:“绣鞋藏在了哪里?”
南宝衣脸红。
她后退半步,小声道:“要自己找出来才行……二哥哥,你这样算是走后门,不合规矩的。”
萧弈逼近她,语调里透着轻哄和诱惑:“好娇娇,告诉本侯,嗯?”
第121章 萧弈把她护在身后
南宝衣呼吸一滞。
面前的权臣大人身姿高大,穿章丹黄锦袍,勒着四指宽的金腰带,缀流苏宫绦,外罩一件暗红色绣烟云纹大氅,整个人俊美高贵,金相玉质。
被他这么温柔地凝视,南宝衣小心脏怦怦乱跳,一时间竟不敢直视他。
她脸蛋红透,细白小手不安地搅动裙裾,睫毛轻颤得厉害。
正呼吸不过来时,“啪嗒”声响,一只崭新精致的红绣鞋,从她袖袋里滚落。
她连忙捡起来。
可惜已有眼尖的公子哥儿瞧见。
他振臂高呼:“兄弟们,绣花鞋在她的袖袋里!快抢啊!”
话音落地,一群男人“呼啦”全涌了过来!
都是些糙汉子,闹喜时不知轻重,竟不顾南宝衣还是未出阁的小姑娘,争着抢着要拽她的衣裳!
南宝衣惊吓不已:“二哥哥!”
萧弈把她护在身后,面色冷漠地一挥宽袖。
那群冲过来的大老爷们儿,还没来得及摸到少女的袖角,就狼狈地跌倒在地!
萧弈沉声:“冲撞了本侯的妹妹,谁担待得起?!”
宋世宁紧张地跟着道:“闹喜归闹喜,可不能胡来!我表妹年岁尚幼,诸位不得无礼!”
不过绣花鞋总算是找到了,算是过了拦门这一关。
南承书亲自背着南宝蓉,把她交到宋世宁手中。
府外围着一大群看热闹的百姓,笑闹着抢宋府管家派发的喜糖。
爆竹声声,南宝衣踮着脚尖看看姐姐上花轿。
南宝珠趴在她耳朵边,小声道:“娇娇,祖母和我娘都哭了呢!”
南宝衣望去,祖母穿端庄的枣红五蝠袄裙,由二伯母搀扶,两人目送花轿远去,一边笑一边抹眼泪,瞧着十分令人心酸。
她轻声:“嫁女儿时,长辈们大约都很舍不得吧。”
前世她嫁给程德语时,她老爹那么没心没肺的一个人,也在宴席上嚎啕大哭呢。
南宝珠若有所思,“我哪怕嫁了人,也是要三天两头回家看我爹娘的!我夫家若是不许,我就揍他们!”
南宝衣被她逗乐了。
她见萧弈就在旁边,小声道:“二哥哥,我若嫁了人,你会伤心难过吗?会不会也偷偷抹眼泪呀?”
萧弈看白痴般看她一眼,沉默着跨上骏马。
身为女方的兄长,他是要去送亲的。
南宝衣自讨没趣,朝他的背影扮了个鬼脸。
她又牵住南宝珠:“珠珠,咱们也去送亲吧!去瞧瞧新房,也陪大姐姐说会儿话。”
南宝珠天生爱热闹,欢喜应下。
送亲的队伍,敲锣打鼓朝宋府而去。
宋世宁娶到了暗恋十多年的姑娘,自然要好好显摆,因此在府里大摆流水宴,全城的百姓都可以来吃。
南宝衣酒足饭饱、闹完洞房时,已经入夜。
她喝了半盅酒,热得很,不耐烦乘坐马车,非要徒步回府。
南宝珠拗不过她,只得把她交给萧弈,自个儿坐马车回去了。
此时夜雪伶仃,长街夜市人声鼎沸。
萧弈牵着马走在后面,默默看着前面一蹦一跳的小姑娘。
她穿嫩黄玉扣上袄、胭脂红织金马面裙,娇气地搭配了一个彩锦流苏云肩,随着脚步跳跃,灵蛇髻上的珍珠发钗叮铃作响。
走了小半条街,她忽然在街心转身,捧着脸歪头:“二哥哥,我好热呀!”
萧弈面无表情。
喝酒本就生热,再加上一路蹦蹦跳跳,不热才怪。
南宝衣作势要解开云肩和袄裙,“热得很……”
萧弈皱眉,上前按住她的手,“不要胡闹!”
“可是我有点热。”
“在雪地里滚一滚,就不热了。”
南宝衣嫌弃:“我只是微醉而已,还是能分辨好话和歹话的。你怂恿我在雪地里打滚,是把我当傻子戏弄吗?我才不愿意在雪地里滚,要滚,也该去护城河里滚!那里水冷,凉快!”
萧弈默了默。
凉快是凉快,只怕她滚进去以后,就游不出来了。
说着话,忽然起了冷风。
簌簌细雪漫天飘零,轻柔地落在小姑娘的眉梢眼角。
萧弈伸手,耐心地替她拂拭去雪花,“冷不冷?”
南宝衣的热气被吹散,也酒醒不少。
她把手笼进袖管,“是有些冷的……”
谁知那双手还没笼进去,就被萧弈捉住。
小姑娘的双手细白绵软,是用无数芙蓉面脂娇养呵护出来的。
萧弈捧在掌心,轻轻替她搓了搓,又俯首呵了几团热气。
这动作着实亲昵。
南宝衣怔愣片刻,想缩回手,却被他紧紧握住。
她仰起头,小脸无措:“二哥哥?”
“若是冻伤了手,手指会红肿如萝卜,十分丑陋。”萧弈吓唬她。
南宝衣爱美得很,平日里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头都精心呵护,并不愿意手指头变成胡萝卜。
她乖乖由着萧弈替她暖手,朝四周打量,“二哥哥,咱们怎么走到翰林街来了?”
萧弈没吭声。
小姑娘喝醉了酒,吵着闹着要来翰林街拿卖书的分红,他想抱她上马,她就哭闹不休地撒泼,实在很难哄。
没办法,只得纵着她来翰林街。
南宝衣笑道:“来了也好,我去书铺拿分红。二哥哥,待会儿拿到银子,我请你吃滴酥水晶脍啊!”
长街灯火一望无际。
她站在花灯下,眉眼弯如月牙,脸蛋红扑扑的,细雪落在云髻和眼睫眉梢,当真娇艳如芙蓉花。
四周路过之人频频顾盼,竟有男子看痴了眼,走着走着就撞翻了摊贩,引来一片混乱。
嬉笑声里,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缓缓驶过。
车前挂着的灯笼上,题写着一个“程”字。
竹帘卷起,坐在车厢里的青年,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模样清秀隽永,是邻家少年的温润模样。
他穿着裘皮大氅,借着两盏琉璃灯,正翻看儒家典籍。
小厮添了些灯油,“马车晃荡,看书对眼睛不好,公子还是休息片刻吧?”
青年合上书。
他瞥向窗外。
细雪簌簌,金钗之年的少女,双手捧脸,歪头娇笑时两靥甜甜,正对着面前的青年撒娇。
夜市的灯火下,当真极美。
他看得入神,直到少女消失在视野中,才慢慢收回视线。
小厮调笑:“刚刚那位姑娘真好看!如果公子的未婚妻也有这般容色,才算与您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呢!”
第122章 她一步步走向程德语
青年面色沉了沉。
他的未婚妻是南府五姑娘,南宝衣。
听说她粗鄙浅陋、不通诗书,原以为只是误传,可她的信却证实了这一点。
从前南宝衣给他寄信,全是情意绵绵的闺房话,也不嫌恶心。
最近这一封,张口闭口都是银子,不愧是出身商贾的姑娘,文章里充满了铜臭味儿,简直有辱斯文!
小厮见他脸色不好看,立刻赔起笑脸:“夫人不是在信里说,还为您物色了另一位南府姑娘吗?听说叫南胭,美貌出众,姿态娴雅,颇通诗书。虽是外室所出,但南三老爷十分宠爱那位外室夫人,料想嫁妆什么的,不会比南宝衣差。”
青年揉了揉眉心。
他不想为这些俗事烦恼,见前面有一座还在营业的书局铺子,吩咐道:“停车,我去买几本书。”
马车徐徐停在路边。
程德语刚踏出马车,就见书局门口起了争执。
掌柜的把一沓宣纸丢到雪地上,满脸嫌弃:“什么酸溜溜的诗文,还想请我为你刊印诗集?做梦吧你!就这种诗,酸不拉叽的,就算刊印成册,也没人买!”
说完,气势汹汹地回了书铺。
一位美貌年少的姑娘,不过十三四岁年纪,身姿犹如弱柳扶风,小脸苍白可怜,无助地弯腰拾起那些稿纸。
寒风卷起她的袄裙,有种出尘之美。
一张稿纸被吹到程德语脚边。
他拾起,只见上面的簪花小楷极为清丽婉约,写的乃是闺阁小诗,引经据典的,倒也齐整。
他把稿纸递给少女,“你写的诗?”
南胭垂着头,小声道:“小女不才,让公子见笑了……”
“我以为,写的倒是极好。”程德语笑了笑,“毕竟是闺中女子,能写诗作词,实属了不得。敢问姑娘芳名?”
南胭俏脸微红,心中泛着暖意。
她参加完南宝蓉的婚礼,就独自来到翰林街,寻了一家最大的书局,本想效仿那位“陈词唱穿”,也写书大卖,谁知道掌柜的翻了几首诗,就讥讽她东施效颦,还说她的诗都是无病呻吟,矫情的很。
如今遇见知音,还是如此俊俏年轻的公子,她自然高兴。
她柔声道:“小女乃是南府的姑娘,名唤南胭。不知公子贵姓?”
程德语愣了愣,随即笑出了声。
“公子笑什么?”
程德语温声:“巧得很,我们两家竟是相识的。我乃是程太守家的二公子,程德语。”
说着,温柔地朝她作揖行礼。
南胭急忙回了一礼,心脏怦怦乱跳。
没想到眼前这位公子哥儿,竟然是程德语!
想来,他才从盛京城游学归来。
初遇便是惺惺相惜英雄救美,真是天助她也!
她红着一张俏脸:“刚刚被掌柜的羞辱,令程公子见笑了。”
程德语望了眼她抱在怀里的稿纸,“你的诗秀丽工整,自然曲高和寡,寻常粗人欣赏不来。”
南胭俏脸更红。
这两人说话的功夫,萧弈和南宝衣终于走了过来。
南宝衣盯着长街对面那对男女,满脸不敢置信。
程德语,回来了?!
那少年穿着华贵的貂皮大氅,侧颜温润如玉,瞧着斯文儒雅,却只有她知道,他的心有多么恶毒!
他辜负发妻,在新婚之夜与南胭勾搭成奸。
他不忠不义,与人合谋窃取南府滔天富贵,害南家满门被抄!
他休弃她还不够,在老皇帝巡游蜀郡中风晕厥时,因为钦天监说要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女子前往御前侍奉冲喜,于是他干脆利落地把她献给老皇帝,卖做冲喜的宫女!
隔着满街灯火,南宝衣死死盯着程德语。
她娇弱的身躯不停发抖,紧紧握着细白的双手,指甲几乎掐破掌心血肉,却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她一步步走向程德语,胭脂红的裙摆在寒风中烈烈翻涌,像是翻涌着无数血海深仇。
一辆马车疾驰而过。
萧弈冷着脸把她拉进怀里,“找死?!”
南宝衣闭上眼,哭着抱住萧弈的劲腰。
泪水濡湿了他的衣襟,晕染开圈圈深色。
萧弈心尖微颤,宛如钝刀割肉般疼痛。
他蹙着剑眉,冷眼睨向远处的程德语和南胭。
他认得那个男人是程德语。
难道小姑娘是因为发现未婚夫和姐姐言笑晏晏,所以吃醋痛哭?
可是,她明明说过想要退婚……
或者她只是嘴上说要退婚,但心里面依旧爱慕程德语?
是了,她写的话本子,都秉承着“打是情骂是爱”的精神,无论女主角被怎样折磨,依旧对男主角情意不改。
南娇娇,恐怕就喜欢那种调调吧?
萧弈觉得自己仿佛抓住了重点。
但小姑娘哭成了泪人儿,到底叫他心疼。
他寒着脸给她擦去眼泪,“再哭,就把你扔进护城河。”
南宝衣的泪水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哭过一场,心情舒畅许多,仿佛前世郁积的所有不平和怨恨,都随着泪水烟消云散。
而余下的,是有仇报仇的果断。
但报仇之前,她得先退婚!
她对萧弈道:“二哥哥且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她走到书局门口,“哟,这不是姐姐吗?这位公子是谁呀,瞧着一表人才衣冠楚楚的,莫非是你姘头?”
她故意如此说话,既能羞辱程德语,还能给他留下自己粗鄙浅陋的印象,好叫程德语主动跟她退婚。
程德语眉间微蹙。
刚刚看见这小姑娘容貌极好,他还曾有顷刻动心。
可是如今听来,她的言谈十分粗俗,真是有辱斯文。
既然她唤南胭“姐姐”,想必她就是他的未婚妻南宝衣了。
想起那些信,他不觉更更加嫌弃她。
南胭暗暗得意。
南宝衣定然没认出这位公子就是程德语,所以才胡言乱语。
如此也好,叫程公子瞧瞧南宝衣有多粗俗,才能叫他退婚另娶。
她端起大家闺秀的架子,温声道:“娇娇,不得胡言。这位公子乃是程家二公子,是你的未婚夫呢。”
“原来是程家哥哥!”南宝衣露出心花怒放的表情,“程家哥哥,你什么时候回锦官城的?怎么也不去南家跟我打声招呼?多年未见你变化好大,娇娇好想你呀!哟,你这貂皮大氅真好看,多少银子买的呀?”
她伸手就去摸程德语的大氅。
程德语十分嫌弃,重重拍开她的手,“当心碰脏了!”
南宝衣捂住被拍红的手背,沉默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