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萧弈也太难哄了吧
南宝衣挑着柳叶眉。
权臣大人,这是在关心她吗?
明明之前还凶巴巴的……
她心中颇有些欢喜,于是故作矜持地掀开食盒。
第一层摆满了精致的花糕,第二层是她爱吃的四喜丸子和虾饺,第三层是大闸蟹和辣油凉拌小蔬菜,第四层是山药枸杞老鸭汤,第五层是亮晶晶的米饭。
还算丰盛的晚膳……
她忍不住弯起眉眼,却又连忙压下笑意。
她瞅一眼萧弈,别扭道:“这么多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呀。二哥哥才从军营回来,不如咱们一同用膳吧。”
一顿晚饭吃下来,两人的矛盾算是化解了。
此时暮色更深,萧弈点燃灯盏,淡淡道:“今夜无事,我陪你一起读书。”
南宝衣自然应好。
大书房南边是她的地盘,书架上也全是她的藏书。
她取下一本装订精美的书籍,送到萧弈面前,“二哥哥,这是我自己写的书,刚印刷出来的时候,书铺都卖疯了。这一本,送给你!”
萧弈接过,随手翻了几页。
然后又看了看书名,嗯,《霸道权臣再爱我一次》。
他哂笑,评价道:“狗血得很。”
“姜大哥说了,越是狗血,别人越是喜欢看。生活多么无趣呀,狗血的东西才有意思呢!”南宝衣笑眯眯坐到书案后,“我打算再写一本《奸妃上位手册》,等写好了,让你第一个看呀!”
秋雨敲窗,灯花静落。
萧弈虽然嘴上嫌弃狗血,但仍旧从头到尾地翻看了她写的书。
他数了数,全书短短两万多字,女主被强吻二十次,男主说了八次“如果她死了,你们都给我陪葬”,还十六次威胁女主,“再敢逃,腿打断”。
总之看得他十分震撼。
他听说这本书不仅在锦官城销量很好,还在南越国引起了轰动。
难道现在的闺阁女子,都喜欢这种调调的男人?
他迟疑地望向南宝衣。
小姑娘坐在灯火下奋笔疾书,嘴角挂着痴笑,恐怕又在写什么强吻的戏码。
但现实中若有哪个男人敢如此行事,恐怕会挨揍。
萧弈觉得女孩子的想法,实在是太难捉摸了。
翌日天明。
秋雨落了半宿。
晨起时,草木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霜,园林晶莹剔透。
南宝衣昨夜和萧弈约好了,今天早上要一起在书房读书,因此起的很早。
踏进门槛,萧弈已经到了,正坐在书案后翻看史册。
她道:“二哥哥,我已经背完了《论语》和《三字经》,接下来背什么?”
“毛诗。”萧弈淡漠,“一位大家闺秀,理应懂毛诗。”
毛诗就是《诗经》。
南宝衣自己的书架上没有这本书,于是从萧弈那里借了一本。
翻开,书页角落写着密密麻麻的注解,字迹十分稚嫩,想必是权臣大人年幼时写下的。
她好奇:“二哥哥,这是你幼时使用的书吗?”
“嗯。注解是先生讲解时我记下来的,其中也有我自己的体会和见解,你可以读一读。”
南宝衣走到西窗下。
她轻抚着那些小字,不禁想象出权臣大人幼时读书的模样。
他像小团子似的坐在书院角落,不苟言笑地记下讲解,一定是抱着认真很认真的态度。
南宝衣莞尔。
她摇头晃脑读诗时,南胭到了。
少女拎着食盒,姿态柔弱地踏进书房,笑吟吟地朝萧弈福身行礼,“给二哥请安。”
她把食盒放在书案上,“胭儿知道二哥喜欢晨起读书,怕你还没用早膳,因此特意为你煲了鱼片瘦肉粥。”
萧弈翻了页书,没搭理她。
南胭颇有些尴尬。
她望向西窗,南宝衣正抱着书认真诵读: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大声打断她:“娇娇在背毛诗吗?”
南宝衣转身,眼眸里难掩挑剔:“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二哥送早膳,是我亲手煲的鱼片瘦肉粥,煲了一个时辰呢。”南胭微笑,“娇娇读的是毛诗里的《击鼓》篇吧?其实这一篇并不适合我们女儿家读,什么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文字实在露骨。你这样大声读出来,仿佛是在向男人表达爱意,很轻浮呢!”
南宝衣简直无语。
她读什么诗,用得着南胭来管?!
更何况,她看过权臣大人的注解,这句诗原本也不是这个意思。
她冷淡道:“你自诩是蜀郡才女,怎么连这句诗是什么意思都弄不明白?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原本是讲战场上,那些战友们同生共死的情意。至于所谓的爱情,都是市井间的笑谈罢了。你不根据典籍来,反而听从市井笑谈,真可笑!”
南胭暗暗咬牙。
她原本是想在萧弈面前抹黑南宝衣,让她落一个轻浮张扬的印象,没想到反而给自己营造出了蠢笨无知的形象!
她脸皮发烫,只得岔开话题:“娇娇,你要不要尝尝我煲的粥?”
南宝衣早膳没吃饱。
抱着不吃白不吃的心态,她答应了。
南胭殷勤地给她盛了一碗,又转向萧弈,“二哥也来一碗吧?鱼片粥对身体好。”
萧弈却只是冷漠翻书。
南胭不禁蹙眉,这萧弈也太难哄了吧?
果然是小人得志,眼高于顶!
她憋着气,默默侍立在书案边。
南宝衣吃完了半碗粥,夸赞道:“这粥做的真不错!”
“那是自然。”南胭终于找回了一点面子,“一手好的厨艺,是女子必备的本领。娇娇,你应该学我,多下厨练练手艺。”
南宝衣优雅净手。
她笑嘻嘻道:“川鲁淮粤,闽浙湘徽,八大菜系的厨子我家都有,干嘛要亲自去学?更何况《孟子》上说,‘君子远庖厨’,我们应该离厨房远一点呢!”
南胭又是一阵气闷。
她说不过南宝衣,只得佯装大度:“你说的也有道理。”
“我说的并没有道理啊!”南宝衣讥讽,“‘君子远庖厨’,不是远离厨房的意思,而是君子应当远离杀生,心怀仁善。姐姐,锦官城人人都说你是才女,可你怎么什么都不懂?你这才女之名,莫非是花银子买来的?”
南胭气得五内俱焚!
小贱人也太会下套了,她好想撕烂她的嘴!
可她必须在萧弈面前维持知书达理的形象,因此虽然脸色胀成了猪肝红,却连句重话都不敢说。
第94章 娇娇的灵魂绣工
她不愿意再和南宝衣纠缠,于是从怀里取出一枚荷包。
南宝衣望去,荷包绣工精致,缎料贵重,一看就是上等货。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从果盘里拿了个橘子,一边剥一边看热闹。
只见南胭捧着荷包,恭敬地呈到萧弈面前,“二哥,你如今贵为侯爷,不能再用次等货。这是我亲手为你缝制的荷包,市面上没有这么精致的,你佩戴出去,会很有脸面。”
“啧!”南宝衣毫不留情地开启嘲讽,“姐姐,你刚刚还说我轻浮露骨,可是我觉得你送男人荷包,也很轻浮露骨。你到底有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呀?”
南胭脸皮青白交加。
她是真的,真的好想撕烂南宝衣的嘴!
她笑容勉强,“娇娇,兄妹之间不必忌讳那么多。送荷包以示亲近,没什么关系的。”
“原来如此。”南宝衣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那你继续亲近吧。”
南胭捧着荷包,“二哥请看,我绣的是八骏图,寓意一马当先、马到成功。我认为男子佩戴这样的荷包,比佩戴花花草草的图案要更加合适。”
南宝衣好奇地伸着小脖子看。
即使她长在蜀锦人家,也不得不承认,南胭的绣活儿是极好的。
能够把八匹骏马刺绣到小小的荷包上,还绣得如此栩栩如生,没有几分真本领怎么可能。
可是一想到权臣大人佩戴南胭做的荷包,她心里就膈应得慌。
她剥着橘子皮,凉幽幽道:“也很容易叫人想起害群之马、溜须拍马。”
南胭:“……”
她深深凝了眼南宝衣。
好想叫她闭嘴呀!
她快要崩溃了,只得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不那么狰狞,“当然,如果二哥不喜欢八骏图的刺绣,我可以回屋再给你绣两个别的图案。”
“那敢情好,也给我绣两个吧?”南宝衣笑眯眯地掰开橘瓣。
南胭的表情快要绷不住了。
她又不是婢女,凭什么要给南宝衣绣荷包?!
可是为了维持温婉端庄的形象,她不好意思在萧弈面前拒绝,只能委婉道:“娇娇要是喜欢,我可以教你刺绣。”
“不必,我只是随口一提而已。”南宝衣摆摆小手,“你继续跟二哥哥说话,我不插嘴了。”
她终于肯闭嘴,南胭那个爽啊!
她含笑转向萧弈:“不知道二哥喜欢什么图案?但凡你说得出来,我都能绣。”
南宝衣吃了一丫橘子,唇齿间酸酸甜甜的。
她心情愉悦,因此小嘴叭叭:“对了姐姐,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刚刚说兄妹之间应当多亲近,可是之前二哥哥落魄的时候,你怎么不亲近他呀?我觉得你可能有点趋炎附势哦。”
南胭双手深深掐进了荷包里!
她好恨呐!
她真的好恨呐!
说好的不插嘴呢!
为什么这贱人一句比一句狠!
“姐姐,你的脸色怎么忽青忽白忽红忽黑的,瞧着怪瘆人的。你是不是恶鬼上身了呀,要不要泼一点黑狗血……诶,姐姐,你别走呀!”
南胭连食盒都顾不得,拽着荷包,扭头就跑出了书房。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南宝衣才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笑够了,她抿着小嘴望向萧弈。
权臣大人面色淡漠,正静静看着她。
她不好意思地蹭了蹭鼻尖,“我就是看她不顺眼,给她点儿教训,省得她缠着你……”
萧弈淡淡道:“我挺喜欢那个荷包的。”
“啊?!”
萧弈似笑非笑:“我挺喜欢那个荷包的。”
南宝衣挑眉:“不就是个荷包嘛,我也会绣!你等着,我这就拿针线来!”
可她的绣活儿真是挺糟糕的。
一上午的时间,她绣坏了七八块绸布,彩色丝线绞成了团,看得荷叶都心疼。
趁着萧弈出去办事的功夫,她小声道:“小姐,府里那么多绣娘,您干嘛亲自上场?绣坏布料也就罢了,针扎了手,那才叫得不偿失呢!”
“你懂什么?”
南宝衣懒洋洋丢下绣花针,“绣荷包根本就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我得让二哥哥亲眼看见,我为他付出了多少。你想想,我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小姐,亲自为他绣荷包,换你你不感动?!”
荷叶一想还真是。
她赞扬道:“小姐真是冰雪聪明,如此一来,侯爷就会更加心疼您!”
南宝衣想着今后的好日子,不禁痴笑:“嘿嘿,嘿嘿嘿嘿嘿!”
荷叶抖了抖鸡皮疙瘩。
她家小姐贼笑起来的样子,实在太吓人了!
午后,南宝衣的荷包终于绣好了。
她笑得像个年画娃娃,欢天喜地地捧出那枚荷包,“二哥哥,我亲手为你缝制的,你瞧瞧喜不喜欢?”
萧弈扫了一眼,表情有些微妙。
荷包乌漆嘛黑的,用银线绣的图案,远看像小鸡,近看像小鸭。
他迟疑半晌,看了眼南宝衣满脸期待的小表情,暗道这是小姑娘第一次绣东西,他得表扬为主,不能打击她的积极性。
于是他硬着头皮夸奖:“这些鸳鸯,绣得极好。”
“什么鸳鸯,这是我绣的八骏图!”南宝衣炸毛,“你看啊,这是马脖子,这是马腿,这是马尾巴。二哥哥,你怎么能把骏马看成鸳鸯呢,你到底有没有认真看呀?”
萧弈脸色复杂。
那是马脖子?!
他瞧着像鸭肠子!
还八骏图,这特么寻常人谁能看出来,这简直称得上是灵魂绣工!
还没嫌弃完,南宝衣已经把这乌漆嘛黑的玩意儿,殷勤地挂在了他的腰带上。
萧弈内心是拒绝的。
他委婉道:“娇娇,这是你亲手绣的东西,不如暂且保管起来,省的弄脏。”
南宝衣笑容温暖:“二哥哥放心,等弄脏了,我再给你绣一只。你千万别跟我客气呀,我这人很好说话的!你要是喜欢我的绣活儿,今后我还可以为你绣枕套、被套,我甚至还能给你做衣裳呢!”
萧弈:“……”
可千万别!
南宝衣离开书房后,他毫不犹豫地把荷包扔出了窗。
太丑了,他嫌弃。
放一下菜菜的读者群:
【金陵萧府】:602268480
【楚京国师府】:154510363
第95章 三叔以为,本侯该怎样关爱妹妹?
可是翻了两页书,不知为何,他心里仍旧惦记那枚荷包。
要是小姑娘知道,他丢掉了她亲手缝制的礼物,该有多难过。
他放下书,沉默地翻窗而出。
他悄然四顾,见周围无人,才佯装无事地把荷包捡回来,仍旧好好佩戴在腰间。
另一边。
南宝衣从书房出来,打算去看望祖母。
却在松鹤院门口,撞见了夏夫人和夏晴晴。
母女俩笑逐颜开,像是有大喜事。
南宝衣礼貌地行了一礼。
夏夫人知道自己女儿免不了要在同龄小姑娘面前显摆炫耀,于是宠溺地笑道:“晴晴,我去前面等你。”
她走后,夏晴晴得意地扬了扬眉毛,“南宝衣,我是来你家送大婚请帖的。你猜,是谁要成亲?”
南宝衣猜都不用猜。
用脚趾头想,就知道是夏晴晴和王陵生米煮成了熟饭,夏家为了遮掩丑事,免不了尽快把夏晴晴嫁给他。
好好的闺阁小姐,爬男人床也就罢了,还抛头露面到处送大婚请帖,也不嫌丢人。
但她还是很配合地微笑:“不知道呀。”
“我要嫁给王钦差了!”夏晴晴激动,“王陵哥哥是正二品京官,这次在锦官城微服私访,却对我一见钟情!他还说,等回到长安,就奏请圣上,封我当二品诰命夫人!”
她说着,挑剔地望一眼南宝衣。
从前听说南宝衣和程家公子定亲时,她还十分艳羡。
可是比起王钦差,程德语算得了什么?
连功名都没有的玩意儿!
锦官城未出阁的姑娘里面,还是要数她夏晴晴嫁的最好!
她不乏得意:“南宝衣,咱们虽然都是富贵人家的姑娘,可人跟人终究是不同的。你也只能嫁个区区太守的嫡次子,以后见到我,还得行跪拜礼呢!”
南宝衣满脸夸张艳羡:“哇,那我得恭喜晴晴姐了!王钦差年纪轻轻就官居二品,将来前程不可限量啊。而且他的容貌十分丰神俊朗,真是天底下难得的好夫婿呀!”
“哼!”夏晴晴沾沾自喜,“算你有眼光!”
“晴晴姐放心,你大婚时,我一定会去夏府喝喜酒。”南宝衣笑容意味深长,“我要亲眼看着,你是怎样得到‘幸福’的。”
夏晴晴曾让患上花柳病的夏博闻接近她,辱她清白。
幸好她有权臣大人的福泽庇佑,才没有被他们得逞。
她不是以德报怨的人,夏晴晴动了害她的心思,就该做好被报复的准备。
而夏晴晴沉浸在即将成为官夫人的喜悦之中,压根儿没察觉到她眼底的讥讽。
……
半个月后,夏晴晴和王陵的婚礼如期而至。
南宝衣起了个大早,吩咐侍女给她打扮得美美的。
荷叶为她戴上发钗,笑道:“小姐今天似乎格外高兴。”
“栽种的树木开花结果了,我自然高兴。”南宝衣眉眼弯弯,“走,去见二哥哥。”
南家和夏家交情泛泛,因此代表南府参加婚宴的,只有南宝衣和萧弈两个晚辈。
兄妹俩结伴出府时,正巧撞上南广和南胭。
南广双手笼在袖管里,好奇道:“你俩去哪儿呀?”
“爹,我和二哥哥要去参加夏府的婚宴。”
“哦,婚宴啊……”南广转了转眼珠子,“也带上我和胭儿吧!”
南宝衣挺不情愿的。
不是她嫌弃自家老爹,而是因为跟他出去吃酒席,太没有面子了。
从前她爹代表南府出去吃酒席,祖母明明给了他两千两银子的礼金,他却中饱私囊,只抠门儿地给了东道主二两银子的礼金,叫别人笑话了南府大半年!
这也就罢了,他坐到酒席上,还尽拣贵的菜吃,这桌吃没了,就端着碗去另一桌。
吃完不算,还要再打包几盘菜回去,给他的外室和外室女儿。
若是寻常人家也就罢了,关键是南家不缺银子,他这样弄得好像家里苛待他似的!
所以府里面,就没人乐意跟他一块儿参加酒席!
不等南宝衣拒绝,南广已经乐呵呵地直奔马厩。
马车缓缓朝夏府驶去。
南宝衣坐在车厢角落,默默看着自家老爹和权臣大人。
许是气氛太过诡异,她老爹咳嗽了声,拍了拍权臣大人的肩膀,正式拉开谈话的序幕:
“萧弈啊,你能当上侯爷,这全都是因为我们南家风水好,是家里祖坟冒青烟哩!”
南宝衣无语。
权臣大人的爵位,是战场上拿命换来的,跟风水和祖坟有什么关系?
萧弈喝着茶,不置可否。
南广又语重心长道:“萧弈啊,我可是听说了,昨天胭儿给你送早膳,你居然一口都不吃。她辛辛苦苦给你做的荷包,你也不肯要。我这当叔叔的可要告诫你一句,年轻人,不能心高气傲。胭儿是你妹妹,你要关爱她呀!”
萧弈哂笑。
连南帽帽都敢当着他的面训斥他,想来他这侯爷,是很不被人放在眼中了。
他放下茶盏,“三叔以为,本侯该怎样关爱妹妹?”
南广挺直了腰杆子,振振有词:“自然是对她千依百顺!你平时是怎么宠娇娇的,就应该怎么宠胭儿。咱们做长辈的,要一碗水端平呀!”
“一碗水端平……”萧弈似笑非笑,“据我所知,三叔这两年从没陪娇娇过过节。至于每年的压岁钱,你给南景五百两,给南胭两百两,到了娇娇这里,就只有区区五两。三叔以身作则,萧弈岂有不效仿之理?”
“你放屁!”南广恼羞成怒,“我一碗水端的平得很!娇娇常年在府里,手里不缺钱,干什么要给那么多压岁钱?景儿和胭儿就不一样了,他们在府外长大,日子苦着哩!”
萧弈挑眉,“按照三叔的逻辑,娇娇长年累月没有父亲疼爱,我这当兄长的,自然要多给她一些宠爱。至于南胭,她有三叔宠着,又何必找我?”
“你——”
南广被他反驳的哑口无言。
南宝衣抱着团花软枕,瞅瞅这个人又瞅瞅那个人。
她看着父亲气得七窍生烟,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权臣大人跟她爹这样的老无赖也能掰扯赢,真是厉害呀!
一号选手宣告落败!
她望向南胭,估摸这位二号选手该出场了。
果然,南胭柔声道:“二哥、爹爹,你们不要为我吵架,我心里有愧。二哥,我是个老实人,平时只知道掏心掏肺对别人好,玩不来太多花样,也不会像娇娇那样会奉承人。我哥哥南景更是老实人,他前两日还写信回来,说很崇敬你呢。”
南宝衣竖着耳朵。
她怎么听着,南胭绕来绕去,是为了把南景介绍给权臣大人??
也是,有二品侯爷举荐,哪怕南景不参加科考,想在锦官城做官也是很容易的。
第96章 怎么会有萧弈这么刻薄的兄长
面对南胭的奉承,权臣大人勾唇:“本侯军功赫赫,确实值得别人崇敬。”
南胭默了默。
萧弈也太不谦虚了,这话叫她怎么接?
南宝衣看着她语噎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她知道,按照南胭的想法,二哥哥首先会谦虚一番,然后再回赞南景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如此一来,她就可以自然而然地提出要求,等年底南景回府时,请他提携一二。
可是二哥哥并没有按照她的套路走。
她也不想想,二哥哥的侯爷爵位是拿血和命换来的,凭什么免费帮她提携南景?
人家又不欠南景的!
她抱起茶盏,惬意地喝了一口。
南胭厚着脸皮,再接再厉地拍马屁:
“二哥的书房有很多藏书,可谓博学多才。据我所知,二哥常常教导娇娇读书习字。我哥哥功课上总有些弄不明白的地方,等他年底回来,不知可有荣幸,也请二哥辅导功课?有二哥帮忙,哥哥的才学一定能日进千里。”
南宝衣咂咂小嘴。
恐怕辅导功课是假,借着读书之名,联络兄弟感情才是真吧?
萧弈面色淡漠:“南景功课不好,是他蠢。本侯可没有那个空闲,为蠢人辅导功课。”
车厢瞬间寂静。
南宝衣险些把茶水喷出去。
她憋笑憋得十分辛苦,权臣大人说话也太毒了吧!
南景好歹也是书院里功课拔尖儿的读书人,居然被他贬的一文不值!
不过她有点暗爽是怎么回事!
南胭扯着帕子,脸皮实在绷不住了,红得像是煮熟的虾子。
她实在想不通,天底下怎么会有萧弈这么刻薄的兄长!
他都当侯爷了,不就是提携一下她哥哥嘛,举手之劳而已,他凭什么不答应?
他这些年吃南家的、住南家的,凭什么不肯提携她哥哥?!
她眼圈一红,委屈地落了泪。
南宝衣点点头,在心里想道:二号选手宣告失败,一号选手补位上场。
南广果然上场了。
他搂着南胭,厉声训斥:“好好的,干什么要欺负你妹妹?!萧弈,别以为你当个侯爷就了不起了,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三叔放在眼里?!”
萧弈哂笑:“不放在眼里,又如何?”
“你——”南广打不过他也吵不过他,只能拍着大腿哭天抢地,“不孝啊不孝,我们南家怎么养出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啊!可怜这么多年我们南家含辛茹苦地把你拉扯大……”
南宝衣实在听不下去了。
这么多年,南家也只不过是没叫萧弈饿死。
人家凭自己本事挣了个侯爷爵位,她爹爹就迫不及待挟恩以报,要他扶持南景和南胭,吃相未免太难看。
没等她爹哭完,马车缓缓停下。
南宝衣温声提醒:“爹,咱们到夏府了。”
“我不去参加宴席了!”南广瞪眼,“我生气了,不想吃喜酒了!除非萧弈给我道歉,否则我就是渴死饿死,也绝不离开马车半步!”
南宝衣挑了挑眉。
她从荷包里取出一张银票,故意在南广眼前晃了晃,笑道:“临走前祖母吩咐,到了夏府,务必要把这一千两银子的礼金交给夏家人。一千两银子的礼金啊,真是大手笔。”
南广直勾勾盯着那张银票。
一千两!
他们家跟夏家也只是泛泛之交,吃个酒席而已,居然要随一千两礼金!
他娘真是,有钱吃喜酒,怎么也不知道给他这个儿子贴补点!
他心疼得很,开始谆谆教导南胭:“等会儿到了宴席上,胭儿要努力多吃一点。花糕水果这些便宜货千万不要碰,只拣贵的吃,像是鲍鱼啦海参啦之类的,争取把银子吃回来!”
一边说,一边牵着南胭下了马车。
他没看见南胭尴尬的表情,继续滔滔不绝:“开宴之后,你在女眷席那边吃,吃完过来跟爹汇合,爹带你去蹭别桌的好菜。爹来时特意准备了几个牛皮纸袋,咱们吃完可以多带点好菜回家,也叫你娘尝个鲜!”
南胭黑着脸。
她好想离南广远一点!
她为什么会有个这样丢人的爹!
南宝衣走在后面,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呢,南广忽然回头瞪她:“你也是,等会儿要多拣贵的菜吃,不要辜负了一千两银子的礼金!那可是整整一千两呐!”
南宝衣蹭了蹭鼻尖,没接话。
……
因为王陵在锦官城没有府邸,所以婚宴是在夏府举办的。
拜过天地后,照规矩,未出阁的小姑娘要去新房陪伴新娘。
南宝衣和南胭进来,瞧见新房布置喜庆,夏晴晴端坐在大红绣床上,已经揭过盖头,正和其他姑娘说话。
余光瞧见这对姐妹,她笑容更盛。
她得意招呼:“你俩来晚了,连我夫君的红包都没抢到!那可不是一般人的红包,是二品京官亲自发的红包哦!”
南宝衣懒懒落座,随手从盘子里拣了块花糕吃。
南胭温声道:“夏府楼阁众多,我和妹妹一时迷了路,因此未曾赶上揭盖头的热闹。胭儿在此,给晴晴姐赔个不是。”
夏晴晴今日成亲,心里舒爽,假模假样道:“过些时候,我要和夫君一同进京面圣。从此以后,我便是盛京城的二品诰命夫人了。咱们都是一同长大的,自幼情同姐妹。即将分别,我真是舍不得啊!”
那些小姑娘极有眼色,立刻飚起眼泪,诉说起姐妹情谊。
夏晴晴望向人群外的南宝衣,又笑道:“从前,我还以为咱们之中,宝衣嫁的最好,没想到啊,我夏晴晴反而出人意料,嫁了一位二品大官!宝衣,你可有什么想法没有?”
“唔,贵府的花糕味道极好。”南宝衣笑眯眯的。
夏晴晴不悦,正色道:“南宝衣,你嫁的不如我,就不感到羞怒和妒忌吗?你千万别压抑感情啊,你要是委屈、怨恨,就说出来,也叫我们这些姐妹安慰安慰你啊!”
南宝衣嗤笑。
什么安慰,夏晴晴这是迫不及待想看她笑话呢!
正在这时,一名侍女忽然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哭道:“小姐,不好了!一队官兵突然闯进咱们府里,说新姑爷是假钦差!正在大堂闹着呢!”
南宝衣拿帕子擦了擦指尖,打脸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啊……
,。
么么哒
第97章 掌掴南胭
南宝衣随众女来到宴席厅,官兵刚好从喜堂闯过来,将这里团团围住。
为首的官吏厉声道:“衙门接到举报,有人冒充二品京官坑蒙拐骗,意欲不轨!”
众人面面相觑。
夏家炫耀自家新姑爷是个二品京官,已经炫耀了多日,怎么这会儿突然跑来衙门的人,说他是个假的?
那官吏注意到萧弈也在席上,急忙恭敬作揖:“下官给侯爷请安了!既然侯爷在场,今日这件大案,还请侯爷定夺!”
容色俊美的青年,漫不经心地把玩杯盏,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瞥了眼人群外的南宝衣。
这丫头指使王陵冒充京官,想必也是她派人匿名举报的。
为的,是报复夏晴晴害她。
睚眦必报的小姑娘啊……
他淡淡道:“王陵,你怎么说?”
王陵微笑:“我确实是假的。”
满场哗然。
夏夫人不敢置信:“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好女婿,我们见过你的官印和尚方宝剑,还有巡察蜀郡的圣旨,你怎么会是假的呢?!”
王陵面无表情。
他自幼不学无术,娶妻生子后,不曾给妻儿老母半分银钱,反而因为好赌成性,输光了田产地契。
甚至,还在青楼染了一身病。
他身患不治之症,眼见着活不过半年,突然被玉楼春的人找上了门,付他三千两银子,请他演一场戏。
能在死前替妻儿老母挣下这么一大笔银子,他也算赎罪了。
他很感激南五姑娘,给他这个机会。
他朝南宝衣的方向,恭敬地作揖行礼。
南宝衣微不可察地颔首。
她身侧,南胭眯了眯眼。
虽然这边人群众多,但她怎么觉得王陵是在向南宝衣行礼?
难道,他是她的人?
是了,夏晴晴利用夏博闻害南宝衣,她这是以牙还牙!
南宝衣好狠的手段,买通王陵假扮京官,又在他和夏家结亲的当天拆穿,陷夏家于不义,叫夏晴晴白白丢失尊严,成为罪人的家眷!
她眼珠转动。
是不是只要抓住王陵,就可以逼他招认南宝衣?
指使别人假扮二品京官,可是杀头的重罪!
就算是萧弈,也救不了她!
她正要喊人抓王陵,却看见他毅然决然地抽刀自尽了!
满场惊骇!
“啊啊啊啊啊——!!”
夏晴晴疯狂尖叫,许是一时间接受不过来,竟然两眼一翻白,当场晕了过去!
“晴晴!”
夏夫人急忙抱住她,哭得撕心裂肺。
萧弈托腮,懒懒道:“找个大夫,把她弄醒。”
宾客里面有锦官城的名医。
他上前诊断后,道了句“得罪”,轻轻掀开夏晴晴的宽袖,仔细查探她的肌肤。
他满脸凝重:“夏姑娘只是暂时晕厥,没什么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夏夫人厉声。
“夏姑娘,恐怕染上了花柳病……”
夏夫人柳眉倒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你说什么?!花柳?!”
这种病很脏。
大多都是烟花之地的女子,和好色成瘾的男人才会患上。
她的晴晴,她当成掌上明珠的晴晴,怎么会染上这种病?!
想起什么,她惊骇地盯向王陵,“肯定是他,是他传染的晴晴!”
她哭着扑向夏老爷,“老爷,可怜晴晴被人诱骗,如今还患上了恶疾,求老爷为晴晴做主啊!您要为晴晴讨回公道啊!”
夏富贵不耐烦。
他膝下几个女儿,就数夏晴晴这个嫡女最糟心!
本以为她要飞上枝头变凤凰,谁知道这王陵竟然是个假钦差!
他厌恶地推开夏夫人,“侯爷还在这里,吵什么吵?!人都死了,去哪里讨公道?!”
夏夫人哭哭啼啼不肯罢休,“可怜我的晴晴,如今患上花柳,今后还要怎么嫁人?!她才十五岁呀!”
夏晴晴被她的哭声吵醒,一张小脸惨白惨白。
她母亲在说什么,她患上了……
花柳?
这怎么可能呢?
她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娘,你在说什么?什么花柳?”
夏夫人把她搂进怀里,哭成了泪人儿:“晴晴你不要怕,娘一定会找神医治好你的,你不要怕呀……”
夏晴晴宛如晴天霹雳。
她真的,染上了花柳?!
被王陵那个假钦差传染的?
她猛然推开夏夫人,不管不顾地扑向南宝衣,凄厉尖叫:“贱人,该染上花柳的人是你,是你!”
她明明让夏博闻去侮辱南宝衣,凭什么最后染上花柳的人却是她自己?!
她明明应该当二品诰命夫人的,凭什么现在成了一场笑话?!
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南宝衣利落避开。
她温声:“晴晴姐,又不是我让你染病的,你找我做什么?都说善恶有报,许是你从前害过人,所以老天爷借机惩罚你呢?”
夏晴晴惶恐。
是啊,或许是她从前害过南宝衣,所以老天爷故意罚她!
如果她当初没有听南胭的话就好了……
南胭这贱人,撺掇她毁坏南家的桑田,结果倒霉的却是自己家。
夏博闻的事也是她出的主意,结果报应又落到自己头上。
一切都是因为南胭,都是因为她!
可是老天爷凭什么只罚自己一个人,却不罚南胭?
夏晴晴怒火中烧,猛然扑向南胭,朝她的脸左右开弓抡巴掌!
“贱人,贱人!都是你的错,一切都是你的错!”
她狰狞嘶吼,爆发出来的力量令人心惊担颤。
南胭不停挣扎惨叫,俏美的面庞很快肿的老高,连眼睛都眯成了缝!
南宝衣伸着小脖子观战,情不自禁地抚了抚胸口。
乖乖,幸好她刚刚躲得快。
否则被打肿脸的倒霉蛋,就是她了!
想起什么,她望向男眷席。
她老爹还没注意到被打的人是南胭,正拎着个牛皮纸袋,把一盘大闸蟹倒进去。
倒完这桌倒那桌,老脸都笑成了一朵花儿。
旁边人实在看不下去,推了推他:“南帽帽,你闺女儿被打啦!”
南广一愣,急忙把纸袋别在腰上,“胭儿!”
他冲过去将南胭护在身后,指着夏晴晴怒骂:“你这丫头,怎么打人啊你?!”
夏晴晴哭得不能自已,“我就是要打死这个害人精!”
她推开南广,还要继续动手。
南胭鼻青脸肿,拼命往萧弈跟前跑:“二哥救我!”
她跑得太快了,没提防脚下一滑,狼狈地栽倒在地!
“二哥!”
她哭着揪住萧弈的袍裾,却被萧弈嫌弃挣开。
她眼尖。
萧弈甩袖的刹那,她看见他的手腕上缠着金丝红绳发带,发带上还串着一枚压胜钱。
她认出这枚压胜钱,乃是花朝盛会的奖赏之一。
所以这枚钱币,是南宝衣送给他的。
那截头绳,恐怕也是南宝衣的。
而萧弈的衣袍里侧,还佩戴着一枚乌黑麻漆的荷包,绣工极差,不用想就知道是南宝衣绣的。
一个男人,或许会把妹妹绣的荷包戴在身上。
但是哪个男人,会把妹妹的头绳戴在手上?
藏在袖管深处,显然是不想被人察觉。
萧弈……。
他对南宝衣……
第98章 我家娇娇,是爱吃糖的
那个念头电光火石般从脑海中闪过,她还没细想,夏晴晴已经大呼小叫地追了过来。
夏晴晴把她从地上拽起来,狠狠扇了她两耳光!
她强忍羞耻,一边求饶,一边低声在夏晴晴耳边说了两句话。
夏晴晴狐疑地盯向她。
她郑重地点点头。
夏晴晴怒声:“那我就暂且放过你!如果你敢说谎,我一定亲手掐死你!”
一出武戏落下帷幕。
众人纷纷转向萧弈,想知道他会如何裁夺这桩冒充京官的案子。
萧弈却只是不紧不慢地喝茶,始终保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夏老爷心中很不安。
夏家和南家是生意上的竞争对手,春天时,他还听从夏晴晴这个蠢货的教唆,高价回购桑叶,恶整南家……
如今处置这件案子的官员是萧弈,他可是南家人啊!
一个弄不好,就得赔上他夏府满门!
毕竟,他那个蠢货女儿已经和王陵拜过堂了,怕也算罪人家眷?
不知道能不能贿赂萧弈,叫他行个方便……
他左思右想,赔着笑脸恭敬道:“这里人多眼杂,裁决案件很不方便。侯爷,不如请您移步前院书房?”
萧弈放下茶盏,淡漠地抚了抚宽袖,在他的引领下离开。
他们走后,宾客看不到热闹,也都纷纷告辞。
南宝衣往花厅外面走,越过夏晴晴时,温声道:“晴晴姐,有人擅长借刀杀人,你可要小心点,别再中了人家的计谋。”
夏晴晴沉默地捏紧拳头。
她目送南家姐妹远去,眼睛里满是刻骨恨意。
刚刚南胭在她耳边说,她虽然身染花柳,但她仍旧有办法让她嫁给萧弈,还说入夜后再来夏府与她细说。
她不敢再信南胭。
可如今的她走投无路,又不得不信。
只是这一次,她定要擦亮双眼,再也不要被南胭当枪使!
不仅如此,她还要南胭自食其果,叫她也体会体会,患上不治之症的绝望!
她愤恨地擦了擦眼泪,唤来丫鬟低语。
此时,前院书房。
萧弈倨坐在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夏富贵亲自端来热茶。
上好的君山银针,茶香扑鼻。
夏富贵恭敬道:“这是府里最好的茶,统共只有二两,侯爷尝尝?您若喜欢,我叫人打包送去府上。”
萧弈吹了吹茶雾,浅浅抿了一口。
夏富贵紧张地看着他。
青年姿容俊美唇红齿白,气度更是矜贵清雅,可丹凤眼里却藏着阴寒冷漠,显然并不是容易收买的人。
他搓着手,笑道:“犬女蠢笨,被王陵欺骗,实在是我教养无方。还请侯爷念在不知者无罪的份上,莫要怪罪我们家。毕竟,我们也是无辜的受害者……”
萧弈哂笑,并不接话。
这案子就算拿到衙门审,夏家也能全身而退。
本就错在王陵,他们平白搭上一个女儿,也足够遭罪了。
可是夏富贵不懂律法呀!
萧弈越是不说话,他越是紧张,总觉得萧弈要故意报复他家。
他咽了咽口水,试探道:“侯爷,假冒二品大员,是不是要株连九族啊?可我们家真的冤枉啊!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萧弈沉默。
夏富贵见他不语,以为他不肯。
是了,好处没给到位,他怎么肯呢?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抹着眼泪道:“只要侯爷愿意保全夏家,我夏富贵愿意拿出全部身家的一成来交换!”
萧弈挑眉。
夏家是蜀郡赫赫有名的富商,府中积蓄,与南家旗鼓相当。
他们家的一成财富,足以抵得上南越国半年赋税。
夏富贵见他挑眉,顿时慌了神。
看来,靖西侯是嫌弃他给的少。
他连忙伸出两根胖手指,“两成!哦不,三成!侯爷,只要你肯放过我们家,我愿意拿出三成财富交换!”
萧弈背靠圈椅,掀起眼皮,慵懒地看他一眼。
明明做着大生意,胆子却这么小,一点脑子都没有。
怪不得生意场上,寻常蜀商更乐意和南家合作。
虽然南家人也没脑子。
夏富贵跪在那里,被萧弈这么凉幽幽地看一眼,魂都要吓掉了!
萧弈是南家人,他一定是在想怎么借机报复夏家,一定是的!
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滚落,他仿佛看见了全家八十一口人,跪在菜市场集体斩首的画面!
他上个月才娶了两房美妾呀!
还没享受够呢!
他心口滴血,一狠心一咬牙:“五成!侯爷,我愿意赠给你五成家产!”
萧弈慢悠悠放下茶盏。
他是个为官清明、爱民如子的人。
夏富贵主动分给他五成家产,他若是不收,人家心里面恐怕会过意不去,说不定还会茶不思饭不想,坐立难安难以成眠。
为了夏富贵的身体着想,萧弈认为自己很有必要收下这笔钱。
他起身朝书房外走,嗓音凉薄:“汇丰钱庄。”
夏富贵瞬间明悟。
靖西侯,这是让他把五成银钱存进汇丰钱庄呢!
他知道夏家不会有事了,顿时感激涕零,朝萧弈的背影重重磕了三个头,“侯爷,您是好人呀!呜呜呜!”
夏府外。
南胭因为挨巴掌的缘故,生怕破相,所以独自去看大夫了。
南宝衣和南广坐在马车里,等萧弈出来一起回家。
南广抱着四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因为收获颇丰,竟然丝毫不担忧南胭的伤。
他笑得合不拢嘴,如数家珍道:“这一袋是大闸蟹,这一袋是烤鸡,这一袋是桂花烧鹅,这一袋是炸虾和卤猪蹄……你们都看热闹去了,十几桌菜都没人动,看得我那叫一个心疼!幸好我动作快,装了这许多哩!”
南宝衣小声:“这些菜肴,家里又不是没有,干嘛要从人家酒席上拿?给人瞧见,要嘲笑您的。”
“随他们笑去,难道我还能少块肉不成?”南广轻蔑。
父女俩说着话,萧弈登上马车。
马车徐徐驶向南府。
因为南胭不在的缘故,气氛反而比来时要好。
南广拿了许多菜,心里高兴,掏出一个猪蹄啃。
啃了一半儿想起什么,他又神秘兮兮地掏出一把花生糖。
他把花生糖塞给南宝衣,得意地眨眼睛:“开宴前侍女端上来的,刚上桌就被那些小孩子抢了大半。幸好我手快,才抓了这么一把。我寻思着,我家娇娇是爱吃糖的,带回来,给娇娇吃。”
他一副立了大功的表情。
南宝衣捧着那把花生糖,不知为何,鼻尖突然有些发酸。
她别过脸,不想叫父亲看见自己湿润泛红的眼。
南广又睨向萧弈。
他很不喜欢这个侄子。
不过看在他这些天宠爱娇娇的份上,他这当长辈的决定大度一点,不要跟他计较。
于是他掏出一只烤猪蹄,大方地塞萧弈手里,“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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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嫁给萧弈的办法
萧弈看着满手油腥,很有一种把猪蹄塞南广嘴里的冲动。
可是看在南娇娇的面子上,他决定暂且忍耐。
车厢对面,南宝衣卷起竹帘,看着长街上的风景,脑海中浮现出南胭的身影。
她究竟和夏晴晴说了什么,竟然让夏晴晴不再发疯?
总觉得,她似乎还有后招……
此时,南胭在医馆敷了药,脸颊终于消肿。
她雇了一辆马车直奔夏府,刚踏进夏晴晴的闺房,迎面就飞来一个玉碗。
她接住玉碗,望了眼满地狼藉,又望了眼还在愤怒砸东西的夏晴晴,莞尔一笑。
她把玉碗放在博古架上,柔声道:“晴晴姐,我曾告诉你,我有办法让你以染病之身,嫁给萧弈做侯爷夫人。你且坐下,听我细说。”
夏晴晴面目扭曲地落座:“要是你这次再敢出馊主意,我要你好看!”
“晴晴姐放心。”南胭亲自为她添茶,“之前在西岭雪山,你和萧弈议亲时,他之所以不肯,乃是因为他早已有心仪的女子。”
“是谁?!”
“我妹妹,南宝衣。”
夏晴晴惊愕:“他们是兄妹!”
“兄妹又如何,并没有血缘关系啊。”
“可是传出去,也足够败坏声誉、为人不齿!此事非同小可,南胭,你可有证据?”
“没有证据,我岂敢胡说?萧弈佩戴的荷包,正出自南宝衣之手。他系在腕间的红绳发带,发带上串着的那枚压胜钱,也都是南宝衣的。晴晴姐,你仔细想想,如果他不喜欢她,怎么会贴身佩戴这些东西?另外,我与南宝衣都是他妹妹,为何他只对南宝衣另眼相待?”
夏晴晴脸色复杂。
南胭怂恿:“晴晴姐,只要你拿这个秘密威胁南家,祖母为了家族声誉着想,肯定会答应你和萧弈的婚事。”
夏晴晴喝了半盏茶,忽然笑了。
她讥讽道:“我原本还以为,这辈子算是完了,没想到竟然还能有峰回路转的机会!果然我和萧公子是命定的姻缘,眼见着我都嫁给别人了,这一转头,竟然还是要成为他的女人!大概,这就叫姻缘天注定吧!”
南胭微笑:“晴晴姐美艳动人,萧弈又是位高权重的侯爷,你们俩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那个假钦差死了就死了,谁在乎呢?”
夏晴晴盯向她。
自打南胭给她出主意以来,出一次她就倒霉一次。
这次甚至还被南宝衣报复,染上了恶疾。
南宝衣可恨,南胭同样可恨!
她笑着使唤婢女:“去,把我珍藏的那只琥珀描金盏拿来。”
婢女从内室捧出一只锦盒。
夏晴晴把锦盒推给南胭,“这只琥珀描金盏,是我爹花高价从西域购置的,价值千金。念在你如此为我着想的份上,赏你了。”
南胭打开锦盒。
锦盒里的茶盏精致剔透,一看就是上等货。
她谦虚推辞:“晴晴姐,帮你是我分内之事,我怎么敢收你的礼物?”
“我家有的是银子,一只茶盏罢了,你拿回去用吧!”
南胭收了礼物,笑逐颜开地告辞离去。
夏晴晴注视着她的背影,冷笑一声,漫不经心地剔起指甲。
婢女恭敬道:“小姐的远方二表哥染上了痨病,那只琥珀描金盏是他常用之物,如果南胭用了,她也会被传染上呢,小姐真是高明!”
“南胭爱慕虚荣,从没用过那么好的茶盏。等她回府,肯定会迫不及待地用起来。她害我染上花柳,我就害她染上痨病,也算扯平了!”
夏晴晴得意着,又道:“去请我娘过来,得让她抽空替我走一趟南府。嫁不了二品京官,难道我还不能嫁二品侯爷吗?我夏晴晴,终究是当官夫人的命!”
……
南府。
宽敞奢贵的马车徐徐停下。
秋天太阳落得早,此时日渐西斜,天光已暮。
南宝衣下了马车,荷叶小声提醒:
“小姐,明天是中秋节,照规矩,中午得在老夫人院子里吃团圆饭,晚上三房各自赏月团圆。您两年没和老爷团圆了,不如趁今天高兴,请他明晚去朝闻院?”
南宝衣一想还真是。
自打娘亲走后,她就没有和父亲一起过过节。
虽然老爹讨嫌,但她还是很愿意和他赏月团圆的。
她捏住南广的袖角,撒娇:“爹,明天是中秋节,晚上你来朝闻院与我一起吃团圆饭、一起赏玩月亮好不好?你给我讲嫦娥和玉兔的故事!”
小女儿软软糯糯,丹凤眼里都是娇气。
南广一颗心柔软如水,摸摸她的小脑袋,满口应下:“娇娇放心,爹明天晚上一定陪你吃团圆饭!顺便把你娘的牌位搬出来,也叫她与咱们一道赏月!”
南宝衣无语。
前面的话听着还算欣慰,后面那叫什么话?
什么是“把她娘的牌位搬出来”?!
好在她早已习惯老家伙的不着调,随口敷衍两句,转身回了朝闻院。
穿过游廊时,她吩咐道:
“荷叶,你让小厨房从明天早上就开始筹备晚膳,务必多做几道我老爹喜欢的菜。他最爱吃黄豆炖猪蹄,你叫小厨房多炖两个时辰,要炖得酥烂入味才好。另外再去库房搬一坛桂花酿,要挑精贵的搬。”
荷叶笑容满面:“小姐纯孝。”
南宝衣想了想,又叮嘱道:“还有月饼,我爹喜欢吃咸蛋黄馅儿的月饼,叫小厨房多做几个。”
荷叶一一应下。
萧弈负着手,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只不过是陪父亲吃顿饭而已,小姑娘高兴得什么似的,连走路都带上了风。
他漠然地望向游廊外。
暮色渐深,园林蛙声连绵,池塘里倒映着一轮并不圆满的月。
不知今宵的长安,月亮是否圆满?
他讥讽南娇娇与父亲吃一顿团圆饭就高兴成那样,可是他却连与亲人吃团圆饭的机会都没有。
原来真正的可怜人,是他自己。
他勾唇哂笑,凉薄阴冷。
“二哥哥!”
南宝衣忽然转身。
她郑重地牵住萧弈的袖角,“二哥哥,明天晚上小团圆,你与我们一起吃饭赏月好不好?”
权臣大人自幼痛失双亲,孤零零活在世上,比她还要可怜。。
她应该关爱他!
第100章 像是新嫁娘回门
萧弈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小姑娘仰着小脸,娇嫩绵软,像是很好欺负的样子。
她拽着他的袖角,仍旧如往常那般翘着尾指,娇气的不得了。
对上她满含期待的丹凤眼,他漫不经心道:“赏月这种事,很无聊。”
“和家人一起赏月,怎么会无聊呢?我知道了,二哥哥定然是觉得我爹不喜欢你,所以不想与他一起。可我爹只是嘴巴坏,心地还是挺好的。刚刚在马车上时,他还请你吃猪蹄呢!那可是他最喜欢的食物!”
小姑娘很殷勤,双眼亮晶晶的。
许是不想看见她眼睛里的光彩消失,萧弈冷淡地别过脸:“我喜欢鲜肉月饼……”
南宝衣微愣。
旋即,她绽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使劲儿点头:“二哥哥放心,我会吩咐小厨房为你准备鲜肉月饼的!”
她笑起来很幸福。
萧弈的心脏像是被蜜糖填满,丝丝缕缕的甜悄然溢出,就连水面那轮残缺的明月,在他眼中都成了绝美。
中秋啊……
就该这么过的。
第二天,南宝衣起了大早。
她梳妆打扮好,直奔萧弈的寝屋,要和他一起去给祖母请安。
因为过节,所以她心中高兴,吆喝着推开屋门:“二哥哥!二哥哥?!”
萧弈正在屏风后更衣,冷不丁被她一唤,手中外裳跌落在地。
他弯腰去捡,抬起头时却看见小姑娘趴在屏风边缘,正探头探脑。
她穿石榴红的襦裙,轻纱袖口和系带刺绣石榴花,梳堕马髻,面颊白嫩干净,如芙蓉般娇艳。
而南宝衣没料到,居然会撞见权臣大人更衣这么劲爆的画面。
她连忙捂住眼睛,“二哥哥,你还没有穿衣服哦?”
羞赧地说着话,却悄悄张开指缝,偷偷地瞄他。
权臣大人穿着单薄的霜白衬袍,衬的他唇红齿白,犹如金相玉质。
衣襟微敞,隐约可以窥见健硕的胸肌。
她脸颊发烫,急忙捂紧眼睛。
萧弈穿好锦袍,又认真地系上腰带,“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南宝衣脆声:“因为今天过节呀!我可喜欢过节了!”
萧弈讥笑:“小孩子才喜欢过节。”
“我们全家人都喜欢过节,难道祖母和爹爹也是小孩子吗?”南宝衣不服气。
萧弈无话可说。
准确来说,一切能够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的日子,南家人都喜欢。
整个家族就没几个过分精明的人,也不知道这两百年是怎么把生意做大的。
两人来到松鹤院,正厅热热闹闹的。
姜岁寒这些天住在松鹤院,又是抗老面膜又是广场舞的,把老夫人哄得高高兴兴,几乎把他当成了半个孙子,就连座位都紧挨着,两人正愉快地讨论哪种颜色的口脂更适合老人家用。
下座,南宝蓉抱着绣绷,笑眯眯地刺绣枕巾。
南宝珠凑在旁边,一边吃糕一边看,显然非常崇拜她这手双面绣。
二夫人江氏,忧心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南承书。
好好的中秋佳节,南承书仍旧抱着《孟子》,呆鹅似的摇头晃脑小声诵读。
江氏看了会儿,转头对南宝珠道:“你哥哥读书读疯了。”
“谁说不是呢?”南宝珠吐吐舌头,顺手拿起花糕往嘴里塞。
江氏不悦,“这么胖了,还吃!将来嫁不到好人家!”
“娘亲,我都两刻钟没吃东西啦,嘴里寂寞得很!对了,娇娇怎么还没来,我还想请她尝尝这些花糕呢!”
南宝衣和萧弈适时踏进门槛。
穿石榴红襦裙的少女,娇俏明艳,讨喜地行万福礼:“娇娇给祖母请安!祖母今天瞧着,似乎又年轻了几岁!”
她身侧的青年姿容俊美,穿章丹黄锦袍,腰佩宫绦,外罩玄色大氅,氅袍边缘用丝线刺绣暗红石榴花,风度冷峻清贵,只淡漠地点头致意。
两人并排而站,竟生出登对之感,像是新嫁娘回门儿似的。
老夫人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她仔细地瞅,瞅到两人衣服上都绣着石榴花,暗道刚刚的错觉,肯定是因为刺绣相同的缘故。
她和蔼地招招手:“娇娇儿过来,给祖母抱抱!”
南宝衣刚倚过去,还没说上话呢,侍女匆匆进来,满脸震惊地禀报:“老夫人,三三三,三老爷来了!”
季嬷嬷训斥:“来了就来了,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侍女脸色发白:“三老爷是带着柳氏和南胭姑娘一起来的,奴婢叫人拦着,但想必是拦不住的——”
“哈哈哈哈哈!”
屋外传来爽朗的大笑声。
南广左手牵着柳氏,右手牵着南胭,春风满面地踏进来:“娘,今天中秋,我们一家来给您请安啦!”
他得意地瞟一眼柳氏的肚子,“您的幺孙儿,也来给您请安啦,您是不是觉得很幸福呀?”
老夫人一点儿也不觉得幸福。
她只想拿锤子敲死这个小儿子!
什么叫“我们一家来给您请安”,在这逆子眼里,娇娇算什么?!
南广显然没能捕捉到老夫人的怒意。
他请过安,笑着搂住柳小梦的腰,摸了摸她尚未隆起的肚子,拿捏着小宝宝的腔调,嗲声道:“孙儿给奶奶请安啦,奶奶万福金安!”
“噗!”
南宝珠没忍住,一口茶喷了出去。
南宝衣挪开视线,臊得恨不能钻进地底!
老夫人一张老脸更是通红通红。
她一生积德行善,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个蠢儿子?!
四十多岁的老男人了,还学小宝宝说话,真是丢人现眼!
她沉着脸,冷冷道:“今天家里吃团圆饭,你把她们带来干什么?!”
“当然是过节啦!”南广老脸天真,“娘,胭儿是您亲孙女呀,您可不能不管她。更何况小梦眼见着要给您生个幺孙儿,难道您不高兴吗?”
不等老夫人再说什么,他已经带着柳小梦和南胭落座了。
柳小梦挑了个好座位,正巧在江氏身边。
她望了眼江氏的穿戴打扮。
这镖局出身的女子,不怎么在意珠钗首饰,发髻上只简单戴着一柄玉钗,一点儿也不上档次。
她温柔一笑,扶了扶云髻上的富贵牡丹大金钗,柔声道:“虽然二伯不在府里,但二嫂也该注重打扮。咱们女人活着,就是为了打扮得光鲜亮丽,叫男人喜欢哩。”
江氏正喝着茶,闻言,险些恶心的把茶盏砸她脑袋上!
什么叫“女人活着,就是为了打扮得光鲜亮丽,叫男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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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权臣大人手撕渣渣
第101章 南娇娇,不是没人疼的小姑娘
江氏生怕这种恶心话教坏了几个小姑娘,因此面色清寒地吩咐:“蓉儿,带你几个妹妹去偏厅。”
南宝衣一步三回头。
她知道二伯母要和柳小梦开撕了,她还挺想留下来观战的……
毕竟,她的二伯母是那么彪悍的一个人。
在偏厅坐了片刻,也不知道二伯母骂了些什么,没多久,她就听见那边传来柳小梦的嚎啕哭腔。
南宝珠吃着花糕,幸灾乐祸:“南胭,你娘好像哭了!”
南胭咬着嘴唇不说话,眼睛里满含泪水和怨气。
她十三岁了,知道什么是丢人。
摊上这么一个小家子气的娘,真是倒霉!
终于捱到用午膳的时辰,可是众人的心情都很不美妙。
因为南广实在太没规矩了。
凡是丫鬟端上来的菜,他也不等老夫人先尝,率先拿起公筷,给柳小梦夹上两筷子。
他一边夹一边道:“娘、二嫂,小梦和胭儿这些年流落在外,很不容易啊!好在她们终于进府,咱们也算一家团圆了!胭儿,快尝尝你祖母院子里的四喜丸子和炸虾,味道比外面的好多了!连娇娇都爱吃哩!”
他把小半盘的炸虾都夹到了南胭碗里,生怕别人抢似的。
南胭抱着堆成小山的饭碗,悄悄望向南宝衣。
被府里的长辈宠爱又如何,生身父亲终究是不肯偏爱她的。
她柔声道:“娇娇,爹爹疼我,给我夹了好多菜,要不我分你一点?”
南宝衣正和大闸蟹斗智斗勇。
她嫌弃道:“你的碗筷上沾了唾沫,很脏的。我不爱吃别人碗里的东西,你自己留着吧。”
南胭语噎。
杀人诛心,南宝衣没有娘亲,看见父亲偏爱别的孩子,理应会黯然神伤。
可她怎么满脸无关痛痒?!
她实在太想看南宝衣伤心欲绝的样子了,于是继续道:“自己夹的菜,跟父亲夹的菜,味道又怎么会一样呢?娇娇,我是真心实意想对你好,所以才要分你一些菜肴,让你也体会一番父爱——”
萧弈忽然哂笑:“祖母,可是咱们家生意上出了问题?”
“自然是没有的。”
“既然生意没有问题,想来咱们家富贵依旧。既然富贵依旧,怎么一点儿菜都要分来分去,就不嫌寒碜?”萧弈漫不经心地夹了一颗四喜丸子,放在南宝衣碗里,“不愧是三叔的外室女,跟您的外室一样小家子气。”
南广怒了。
“孽障!”他叱骂,“我是你三叔,小梦是你三婶,胭儿是你妹妹,什么叫外室和外室女?!”
萧弈慵懒地睨向他,“未曾正经拜过天地,可见并非是妻。未曾向主母敬茶,可见并非是妾。既不是妻也不是妾,不是外室又是什么?”
轻描淡写的话,如同两个耳光,狠狠扇在柳小梦和南胭脸上,令她们无地自容。
“哦,我知道了……”萧弈意味深长,“想来这位柳老姑娘,乃是三叔的通房。府里没有通房丫鬟上桌吃饭的规矩,来人,撤了她的碗筷。”
季嬷嬷早就看不顺眼了,亲自上前撤了柳氏的碗筷,甚至连她的椅子都叫丫鬟搬走!
柳小梦满脸胀红,强忍着才没有当场发作。
南广气得嘴角直抽抽。
他红着眼圈望向老夫人,“娘,萧弈这孽障目无尊长,您也不管管!”
老夫人恨不能给萧弈鼓掌,才不会管他。
她慈蔼道:“弈儿说的很有道理啊。老三,咱们府里没有叫通房丫头上桌吃饭的规矩,要不你还是带这位柳老姑娘回前院吧,也省得我们这一家子妨碍你们团圆。”
南广呆住。
他娘居然偏心萧弈!
他娘放着他这亲儿子不疼,居然偏心一个养孙!
他还没说话,柳小梦哭道:“妾身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三老爷,可是妾身和三老爷是真心相爱的,你们何必如此欺负人?!罢了,这团圆饭,妾身不吃也罢!”
说完,哭着冲出了松鹤院。
那眼泪可把南广心疼的,嘴里叫着“小梦儿”,跟着飞奔出去。
南胭没有脸继续留在这里,行了个退礼,红着眼睛走了。
屋子里的一家人,不约而同地感到轻松愉悦。
老夫人笑着吩咐:“把这桌宴席撤了,重上一桌。”
丫鬟们过来端菜端碗,南宝衣抱着自己的小碗,没撒手。
她看着藏在米饭里面的那颗四喜丸子,心里甜甜的。
这是权臣大人给她夹的菜呀!
他知道自己没有爹爹疼,所以特意关照她。
权臣大人,是把她当成亲妹妹宠爱的!
用过午膳,一家人其乐融融。
南宝衣和南宝珠玩闹了一会儿,就在老夫人屋子里的碧纱橱后面睡着了。
姜岁寒在花厅里攒了个牌局,教老夫人、江氏和季嬷嬷打麻将,把老夫人哄得那叫一个高兴。
南承书捧着《孟子》向萧弈请教学问,可萧弈讲了两遍他还是听不懂。
萧弈颇有些不耐烦,唤来十言代替他教导,两书呆子凑一块儿,你之乎我者也的,竟是相见恨晚,恨不能结为拜把兄弟!
萧弈径直去了碧纱橱后。
撩开帷帐,两姐妹睡在榻上。
南宝珠睡相不好,在梦里嚷了声“烤羊腿”,一只脚毫不客气地踢到南宝衣脸上。
萧弈眯了眯眼,嫌弃地把南宝珠拎到地板上。
他在榻边坐了,替南宝衣撩开额前碎发。
指尖流连过小姑娘的眉眼,还没来得及更进一步,碧纱橱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他收回手。
余味匆匆踏进来,低声道:“前院的红儿禀报,南胭昨日新得了一只贵重的琥珀描金盏。奴婢心中疑惑,于是派人去查,发现乃是夏晴晴所赠。那金盏是她患了肺痨的远方二表哥使用过的,恐怕她是想让南胭也染上恶疾。主子,这件事要告诉小姐吗?”
萧弈抬手拒绝。
他凝视着南宝衣娇憨的睡颜,淡淡道:“仅凭金盏,未必能让南胭身染恶疾。”
余味立刻会意,笑道:“主子放心,奴婢这就去办!”
她走后,萧弈握住南宝衣的小手。
他俯首轻嗅,手背上的芙蓉花香扑面而来,甜腻娇软。
他温柔地亲吻过她的指尖,眉眼间都是认真,宛如野兽在标记自己的领地。
亲够了,他把她的手藏进被子里,又仔细为她掖好被角。。
他俯身抵在小姑娘耳畔,嗓音慵懒暧昧:“南帽帽偏宠南胭,可我的南娇娇,也不是没人疼的小姑娘……”
第102章 三叔,你冷啊?
南宝衣睡梦香甜,未曾听见。
……
暮色将晚。
朝闻院里,南宝衣指挥侍女,把灯笼挂上树梢。
今夜中秋团圆,她把园林布置得锦绣辉煌,赏月的红漆凉亭更是流光溢彩灯盏烂漫。
菜肴被端上石桌。
南宝衣认真地摆上碗筷:“爹爹喜欢吃黄豆炖猪蹄,所以应该让他坐靠近猪蹄的座位。二哥哥喜欢烤羊排,就让他坐在这里……酒水应当放置在他们中间,拿取方便……”
想起什么,她一拍脑袋,吩咐荷叶去拿花瓶。
细颈白瓷瓶,光洁如玉。
她将亲手剪下的一枝桂花插进去,郑重地摆在石桌中央。
低首嗅了嗅花香,她忍不住露出甜甜的笑容。
中秋之夜,就该嗅闻桂花香的呀!
她迫不及待地落座,盼望着天际的晚霞早些消失,盼望着今宵的明月早些升起。
萧弈过来时,瞧见小姑娘眼睛里藏满期待,像是蕴着一片星光。
他讥讽:“过个中秋而已,值得这般高兴吗?”
南宝衣双手捧脸:“今年的中秋节,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二哥哥,这是娘亲离世以后,我和我爹过的第一个中秋!
“往年,他总要陪柳氏和南胭用晚膳。我打发下人去请,他总是递话说晚一点就回来,晚一点就回来。
“于是我独自坐在府门外,想着我坐在这里,他回来时第一眼就能看到我。可是我盼啊盼啊,盼到中秋的月亮消失在黎明,也没能把他盼回来。
“二哥哥,那种感觉,你大约是不会明白的。”
萧弈看着她。
小姑娘眉眼纯真,笑靥甜甜。
他收回视线,淡然地饮了一口酒。
以美人下酒,单纯的桂花酿也变得醉人……
皎洁的明月终于自天外升起,被漆黑的枝桠切割成凄美的光影。
余味踏进凉亭,附在萧弈耳畔一阵低语。
萧弈瞥了眼小脸憧憬的南宝衣,“我有点事,去去就来。”
他穿过游廊,声音冷淡:“他在前院?”
“是!柳氏刚刚派了个小丫鬟过来传话,说三老爷今夜要留在前院陪她们吃团圆饭,就不来朝闻院了。奴婢怕小姐伤心,只敢告诉主子。主子,您这是要去前院吗?”
“嗯,去砸场子。”
余味眼前一亮,满脸都是八卦和崇拜。
她仿佛脑补了一场霸道权臣偏要爱的戏码!
她家主子超级护短,太霸气啦!
萧弈顺着游廊,径直来到前院。
轻车熟路地找到南广的院子,只见石桌上摆满美酒佳肴,他和柳氏、南胭坐一块儿,妙语连珠地讲嫦娥和玉兔的故事,逗得母女俩咯咯直笑。
这一家人,真是团圆极了。
萧弈似笑非笑:“三叔。”
南广一个激灵,急忙回头望来。
他也不知怎的,全府上下最忌惮萧弈这个侄子。
他慌慌张张地站起身,“你你你,你怎么来了?!”
南胭放下筷箸,微微一笑:“二哥真是稀客。既然来了,不如与我们一起吃团圆饭?胭儿一直好崇拜您,想听您说说战场上的趣事儿。”
男人嘛,都喜欢被女子崇拜。
她不知道南宝衣是用什么手段博得萧弈喜欢的,但她自信,她一定不会输给南宝衣。
可是萧弈并没有给她面子。
他懒散道:“战场上,没有趣事。”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美酒,拔开壶塞嗅了嗅,“来自西域的葡萄酒,价值百金……三叔,你挺阔绰的啊。”
南广心虚地绞着双手。
萧弈嗤笑,将那壶葡萄酒,尽数倾倒在满桌菜肴上。
柳氏和南胭愕然地睁大美眸。
南广终于怒了:“萧弈,你干什么呢?!这是我们的团圆饭——”
萧弈拿起一只猪蹄,漫不经心地塞他嘴里:“你的团圆饭,在朝闻院。”
南广吐出猪蹄,气得七窍生烟:“萧弈,你目无尊长——”
萧弈伸出手,缓缓覆在石桌之上。
几道裂缝在他手底下悄然出现,逐渐朝四周蔓延。
下一瞬,“轰隆”巨响,整张石桌无情坍塌!
萧弈拿帕子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指尖,“三叔,你刚刚说什么?”
南广看着破碎的石桌,惊呆了!
他浑身哆嗦,惊恐道:“我我我,我的意思是,你虽然叛逆,但是叛逆的很好啊!咱们家,咱们家就需要你这样的叛逆精神哩!”
萧弈很是满意:“三叔,你该去朝闻院吃团圆饭了。再不去,娇娇要等急了。”
“是是是!我这就去,这就去!”南广战战兢兢地往外走。
萧弈负手跟上:“走那么慢干什么?跑起来。”
南广吓得一路狂奔。
院子里,只留下柳氏和南胭,呆呆面对满地狼藉。
柳氏眼圈红透,“胭儿,萧弈太过分了!喊人就喊人嘛,把饭菜弄成这样,咱们还怎么吃?!我可是怀着身孕的,只能**贵饭菜!”
南胭冷笑:“萧弈官居二品靖西侯,咱们动不了他,只能智取。娘,你放心吧,过不了多久,夏夫人就会带着萧弈的把柄登门拜访。到那个时候,就算是萧弈,也得乖乖听话!”
……
南广狂奔到朝闻院,瞧见园林景致清雅,笼光烂漫。
他的小女儿孤零零坐在凉亭外的台阶上,哭成了泪人儿。
心头蔓延出愧疚,他在南宝衣面前蹲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娇娇,爹爹来陪你过节了。”
南宝衣抬起朦胧泪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月亮升了起来,可是权臣大人不见了,她爹也没有来。
她以为自己被他们抛下了,心中委屈,因此坐在这里哭。
如今看见爹爹,却不知为何,心里面更加委屈。
她哽咽着扑进南广怀里,“爹爹!我以为你们都不陪我过节了!我期待了那么久那么久……”
南广更加愧疚。
他抱着小女儿好一阵安抚,“娇娇,我刚刚是照顾你柳姨来着。我是个大男人,得有担当啊!她胎像不稳,我怎么好意思撇下她来看你?你要体谅爹爹啊!”
他能来,南宝衣就很欢喜了。
她吩咐侍女重新热过饭菜和桂花酿,萧弈才踏着月光而来。
“二哥哥,来吃月饼呀!”她热情招呼。
萧弈淡漠落座。
南娇娇性子活泼,很容易忘记忧愁。
刚刚还哭得梨花带雨,瞧瞧,这会儿就笑得像个年画娃娃。
“倒酒。”他冷淡吩咐。
南宝衣殷勤地给两人倒酒时,突然注意到自己老爹哆嗦得厉害。
她好奇:“爹,你怎么抖成了这样?你冷呀?”
南广欲哭无泪:“娇娇,我,我……”
他是怕啊!
萧弈一掌就拍碎了大石桌,他的脑壳儿可没有石桌硬,万一他一个不顺心动起手来,他能不怕吗?!
萧弈斜睨过来,“三叔冷啊?”
不等南广说话,他微笑着脱下大氅,温柔地裹在南广的肩头,“三叔还冷吗?”
权臣大人:给老丈人披件衣裳( ̄▽ ̄)~**
南帽帽:怕怕qaq
第103章 她是人间富贵花
还冷吗?
南广委屈:“不冷了……”
南宝衣笑靥甜甜。
看见权臣大人和自家爹爹相处得这么融洽,她心里很是欣慰呀!
她温声道:“爹爹,你吃菜!”
南广吸了吸鼻子,纠结地看着满桌菜肴。
倒也不是菜色不好,只是他刚在前院吃过,现在吃不下……
萧弈温柔地将黄豆炖猪蹄往他面前推了推,“知道三叔喜欢这道菜,娇娇特意吩咐小厨房炖了两个时辰,酥烂鲜香,三叔务必吃完才好。”
说着,十分贴心地为他夹了几个猪蹄。
南广摸了摸饱饱的肚子,好想喊“救命”。
可他不敢。
他努力地啃猪蹄,啃着啃着就哭了。
南宝衣好奇:“爹爹,你怎么了?莫非是菜肴不合胃口?我看你啃猪蹄啃得挺高兴呀,都啃五六只了!”
“我实在太感动了……”南广泪流满面,“你的二哥哥,真是孝顺长辈的好孩子呀!”
用完晚膳,已是月上中天。
南广撑得走不动,被小厮抬着回了前院。
南宝衣喝了两盏桂花酿,醉醺醺靠在萧弈的肩头,看凉亭外的圆月。
她笑容满足:“二哥哥,今年的中秋,我真快乐。”
萧弈垂首,见她唇瓣上还沾着晶莹酒液,于是伸手为她拂拭去。
小姑娘每日用芙蓉口脂护唇,唇瓣格外温软。
小小年纪就爱美得很,从头到脚都养得娇嫩精贵,真是一朵人间富贵花。
萧弈甚至觉得,他带有薄茧的指腹,恐怕会擦破她的唇。
他慢慢收回手,望了眼指尖上的酒液,歪头轻舔。
夜风清香,月色撩人。
他忽然觉得,刚刚饮尽的那壶寒潭桂花酿,丝毫不及南娇娇唇瓣上的酒液,来的更加醇厚甘甜。
……
中秋节后,白露为霜,气候更冷。
清晨,大书房。
南宝衣郑重道:“二哥哥,虽然天气寒凉,但我依旧愿意坚持晨读。我决定今后就睡在大书房,昼夜用功发奋。想来,二哥哥是要表扬我的。”
萧弈面无表情地睨着她。
小姑娘在书房设了个暖榻,榻上摆着小佛桌,桌上甚至还有几盘花糕和金橘子。
半个时辰了,没见她翻两页书,橘子皮儿倒是多了半碟子。
哪里是来读书的,分明是来享福的。
他批评:“裹着被子读书,像什么样?”
“是被子主动缠上了我……”南宝衣笑眯眯拥紧了绣花被,“二哥哥,你说人要是像熊那样会冬眠该多好,挖个洞,暖呼呼地睡一整个冬季,想想就很美妙!”
说着话,荷叶捧着一只珐琅彩描金小手炉进来了。
她笑道:“今年也不知怎的,才过中秋不久,气温却降得厉害。小姐读书辛苦,老夫人吩咐,要奴婢给您送个手炉,注意您的保暖。”
她把手炉塞给南宝衣,“听说南胭昨日病了,所以小姐更要当心才是。”
“南胭病了?”南宝衣好奇。
“是啊!听红儿说,她咳嗽得很厉害,从昨天早上起就没下过床。”荷叶叮嘱,“小姐,您这两日千万别去见她,万一被她传染了风寒,那可就麻烦了!”
南宝衣乖乖点头。
她抱着小手炉,瞧见碟子里刚剥好的金丝蜜橘,于是拿起来交给荷叶,“你亲自去一趟松鹤院,把这只蜜橘交给祖母,就说是我亲手剥的。祖母关爱我,给我送手炉,我也应当孝顺她才是。”
荷叶笑着应好。
松鹤院。
老夫人拿到南宝衣剥的蜜橘,笑得合不拢嘴。
她赞叹道:“我的娇娇儿就是孝顺,吃蜜橘也不忘给我送些来,还亲手剥得干干净净,天底下几个孙女有这般孝心?”
季嬷嬷笑着称是。
正热闹时,侍女进来禀报,说是夏夫人求见。
“她怎么来了?”老夫人不悦。
念在相识多年的份上,她还是叫侍女把她请进来。
因为王陵的缘故,夏家损失了一半家底。
夏夫人容色憔悴,就连眉梢眼角都尖刻了几分。
她落座,皮笑肉不笑:“这趟过来,是有件事想让您知道。”
老夫人正细细品尝蜜橘,闻言抬眸,“何事?”
“请贵府立刻准备聘礼和八抬大轿,让萧弈迎娶我家晴晴!”
老夫人莞尔:“夏夫人莫非烧糊涂了?我们家弈儿堂堂二品侯爷,为何要娶你的女儿?我们南府是清白人家,万万不可能迎娶一个品行不端的姑娘。”
“品行不端?哈哈哈哈哈!”夏夫人笑声尖细,“恐怕品行不端的,是你们南家人吧?!萧弈身为兄长,却对幼妹生出心思,若是给外人知道,你猜别人会怎么议论?!”
满屋皆惊!
老夫人手里的橘子瓣掉落在地,指尖颤抖得十分厉害。
她皱着眉头,沉声:“这不可能!”
夏夫人冷笑:“可不可能的,把萧弈叫过来不就知道了?”
老夫人稳了稳心神,暗道两个孩子都是在她膝下长大的,品行纯善,万万不可能对彼此生出什么心思。
她递了个眼神给季嬷嬷。
季嬷嬷会意,立刻去请萧弈。
萧弈过来时,夏夫人仔仔细细打量过他,很是满意。
虽然对幼妹有心思,但男人嘛,都是见一个爱一个。
等他娶了晴晴,小夫妻新婚燕尔的,那点儿心思又算得了什么呢?
能凭借一己之力坐上侯爷高位,萧弈前程可期。
配她的晴晴,再合适不过。
她微笑,志得意满地喝了口茶。
老夫人眉眼端严:“萧弈,你是个好孩子。但祖母今日要问你一句,你对娇娇,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思?”
萧弈撩袍落座:“我与娇娇乃是兄妹,对她,自然是宠爱关照。”
“仅仅是宠爱关照吗?”夏夫人揶揄,“恐怕,还有男女之情吧?”
萧弈冷冷盯向她。
夏夫人捏着他的把柄,因此一点儿也不怕,笑盈盈道:“侯爷敢不敢卷起袖子,叫我们看看,你手腕上戴着什么东西?”
萧弈漫不经心:“夏夫人是以什么身份质询本侯?”
“自然是长辈的身份!”
夏夫人见不得女婿在自己面前端侯爷架子,“萧弈,你对幼妹抱有龌龊之心,天理难容!如果传出去,锦官城所有人都会笑话南府没有家教!想让我保守秘密也可以,只要你娶我家晴晴,我保证不会叫别人知道你的龌龊心思!”。
萧弈轻抚茶盖,似笑非笑:“如果夏夫人所谓的证据,并不存在,又当如何?”
第104章 不许你再见娇娇
夏夫人掷地有声:“我要是冤枉了你,就把女儿白赔给你当使唤丫头!”
“如夫人所愿。”
萧弈似笑非笑,漫不经心地卷起袖管。
可是无论是左手还是右手,腕上都空空如也。
“这不可能!”夏夫人失态,“晴晴明明说过……对了,荷包!让我看看你的荷包!”
萧弈摘下腰间荷包,冷淡地丢给她。
夏夫人急忙捧住。
定睛细看,荷包是在芙蓉街铺子里买的,还有店家的标识,再寻常不过。
怎么会这样呢?
晴晴信誓旦旦地保证,萧弈绝对喜欢南宝衣……
难道她弄错了?
萧弈眯着狭眸:“你污蔑本侯对幼妹抱有异心,可知污蔑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夏夫人脸皮胀红。
她不安地揉着荷包,好半晌才赔着笑脸道:“误会,都是误会!我呀,也是怕侯爷落下不好的名声,所以才特意登门提醒……如今见侯爷并没有那种心思,我这当长辈的,也就放心啦!告辞,告辞!”
她作势要走,萧弈勾唇:“夫人刚刚说,如果冤枉了本侯,愿意把夏晴晴送过来当使唤丫头。不知这话,可还算数?”
夏夫人难堪地咬住嘴唇。
这种话,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随口一说,萧弈怎么能当真!
她的女儿娇养长大,怎么能给人当丫鬟呢?!
她勉强笑道:“侯爷身份贵重,想要什么丫鬟没有,何必在意我们晴晴?若是给外人知道,还以为侯爷对我们晴晴抱有什么想法呢!”
萧弈把玩着瓷盏。
掀起眼皮看一眼夏夫人,他嗤笑:“夫人慎言。夏晴晴一无姿色二无才学,甚至还身染恶疾。本侯对她,除了嫌弃,自然没有任何想法。她若来当丫鬟,本侯嫌浪费饭菜。”
夏夫人噎住。
虽然明知自己女儿行事不堪,但被外人这么贬低,她还是很不高兴的。
她沉声:“侯爷看不上晴晴,不代表别人也看不上。我们晴晴好得很,将来总能嫁到好人家!”
说完,气冲冲地走了。
厅堂里陷入安静。
良久,老夫人缓缓起身,面色平静无澜:“萧弈,你随老身来。”
萧弈随她进了南家祠堂。
祠堂坐落在东南角,堂中明净整洁,供奉着无数先祖牌位。
老夫人对着祖宗牌位,恭敬地上过香磕过头,才领着萧弈走到旁边两座牌位前,“跪下。”
萧弈抬眸。
牌位上刻着南家大老爷和他夫人的名字,正是他名义上的养父母。
他面无表情地跪在蒲团上。
老夫人掷地有声:“当年你被老大抱回来时,在襁褓中尚未断奶。是老大媳妇亲自请来乳娘,把你喂养长大。南家这份养育之恩,你不能忘。”
萧弈沉默。
“你是侯爷,我这老妇人训不得你。可你也是我南家的孩子,我这当祖母的,是能训你的!
“娇娇是你妹妹,是你名义上的妹妹!你不该对她起那种心思!若是传出去,别人要怎么看我们家,要怎么看娇娇?!萧弈,你有没有把世俗规矩放在眼里?!”
萧弈依旧沉默。
他能瞒过夏夫人,是因为家丑不可外扬,所以季嬷嬷刻意通风报信,叫他提前取下红绳发带、压胜钱和那枚荷包。
可是在老夫人这里,终究是瞒不过去的。
他喜欢南娇娇,别人或许会笑称一句少年风流。
可是南娇娇身为姑娘家,却会被世人看做轻浮的女子。
世间人,本就对女子恶意更甚。
“从今往后,我不许娇娇再跟你住朝闻院,也不许你再见她!萧弈,你就跪在祠堂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断了那个心思,什么时候出去!”
老夫人寒着脸拂袖而去。
萧弈仍旧跪在蒲团上。
牌位前供奉着线香,空气清净而庄重。
他闭上眼。
小姑娘娇俏甜软的姿态浮现在眼前,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
他喜欢听她叫二哥哥,也喜欢与她共度团圆佳节。
世间再没有哪个姑娘,令他如此牵肠挂肚。
他,想娶她!
黑影蹿过。
姜岁寒偷偷溜进祠堂,懒散地倚靠在供桌边。
他望了眼萧弈冷峻的侧颜,随手剥开一颗花生扔嘴里,“我刚刚偷听到了你们的谈话,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萧弈没有搭理他。
姜岁寒吃得起劲儿,忍不住絮絮叨叨:
“我琢磨着,要不你还是尽快换个身份,赶紧离开南家。没有身份羁绊,想娶南小五还不简单?不过话说回来,南小五年岁尚幼,兴许连什么是喜欢都不知道,更何况谈婚论嫁?你在这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人家兴许只是拿你当哥哥,根本就没有那个心思呢?”
萧弈霍然睁眼:“你说什么?”
他瞳孔中寒芒毕露,十分摄人。
姜岁寒惊恐。
他顾不得接抛到半空中的花生米,连忙道:“那啥,萧家哥哥,你可千万别激动!你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南小五自然是十分倾慕你的!我要是她,肯定非你不嫁!”
说完,摸了摸汗涔涔的额头,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不敢再惹萧弈生气,匆匆忙忙地溜走了。
祠堂寂静。
萧弈静静盯着虚空。
他对南娇娇,藏满喜欢。
可是南娇娇对他,又怀着怎样的心思呢?
正所谓心有灵犀,他觉得,南娇娇必定也是喜欢他的……
此时,朝闻院。
季嬷嬷指挥着侍女,把南宝衣的东西搬去松鹤院。
南宝衣站在屋檐下,十分好奇:“季嬷嬷,好好的,我为什么要搬去祖母院子里呀?”
季嬷嬷慈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眼见着要入冬,老夫人膝下寂寞,盼望姑娘去陪她。姑娘纯孝,定然是愿意的,是不是?”
南宝衣弯起眉眼:“那是当然的啦!我很愿意跟祖母住一块儿!季嬷嬷,你且等着,我去跟二哥哥辞别!”
“二公子这些天忙于军务,恐怕没时间见您。等他从军营回来,去松鹤院给老夫人请安时,姑娘再跟他说也不迟。”
南宝衣想了想,乖巧地点点头。
她被季嬷嬷领去了松鹤院,闺房已经布置妥当。
檀木家私,菱花窗格,摆设精致。
她一边把玩博古架上的器物,一边看荷叶铺床,“荷叶啊,你说祖母突然让我住过来,真的是为了陪伴她吗?我总觉得事情有点突然。”
夏夫人过来时,荷叶正好给老夫人送金丝蜜橘,因此目睹了事情的经过。
她把夏夫人到访之事说了一遍,很有些气愤:
“二公子对小姐,明明就是出于兄长的疼爱,偏她们乱嚼舌根,说公子对您抱有龌龊之心!奴婢猜测,老夫人是为了杜绝那些风言风语,维护您和二公子的名声,才让您搬到松鹤院!”
,。
唔,二哥哥的小心思暴露啦
第105章 来自娇娇的信
荷叶说完,气呼呼地继续铺床。
南宝衣靠在博古架上,低头把玩一只小金算盘。
原来是因为风言风语,祖母才让她搬来松鹤院。
可是权臣大人那么挑剔,前世连公主都看不上,这一世又怎么会对自己动心呢?
可见都是些不着调的谣言。
不过……
她望向铜镜。
她已经十二岁,确实不适合再跟权臣大人住在一个院子里。
罢了,今后多去探望他老人家,也是一样的。
一场秋雨一场寒。
南宝衣清晨起来,瞧见窗外落叶满地,还洇着雨水。
她坐在妆镜台前,由侍女们为她梳头,随口道:“我有七天没见到二哥哥了,荷叶,他这次怎么在军营待了那么久呀?”
“奴婢也不清楚,恐怕军营事务格外繁忙吧。”荷叶为她戴上珍珠发钗,“重阳节将至,小姐要不要去登高赏菊?”
南宝衣多日未曾出府,因此满口答应:“自然是要去的,把大姐姐和珠珠也请上,咱们姐妹该聚一聚。”
“小姐忘了吗?大小姐和宋公子婚期将近,是不能出门的。至于四小姐,听说重阳节那几日,她要和二夫人回外祖家探亲祭祖。”
南宝衣有点儿失望。
她想了想,道:“替我铺纸研墨,我写封信送去军营,请二哥哥重阳节时与我一同登高赏菊。”
她写完信,荷叶揣着去了朝闻院。
她找到余味,笑道:“这是我家小姐写给二公子的信,还请姐姐找机会转交给前院小厮,请他们送去军营。”
余味应了好。
荷叶走后,她带着信和食盒,径直去了东南祠堂。
祠堂幽深明净。
她家主子被老夫人扣在这里已有七天,整日待在偏房闲抄经书,完全没个二品侯爷该有的尊贵。
她把午膳摆上桌,蹙眉道:“主子何必跟老夫人对着干?如今气候渐渐冷下来,祠堂阴冷得很,没的苦了自己。”
萧弈淡漠搁笔。
秋风透窗而入,渐渐吹干纸上墨迹。
他道:“也叫她知道,我是真心喜欢南娇娇的。”
余味给他盛了一碗汤,暗道喜欢又有什么用呢,除非换一个身份,否则终究是不成体统的。
她从怀里取出那封信:“主子,这是五小姐给您的。”
萧弈拆开。
小姑娘近日明显偷懒了,楷书水平原地踏步,措辞更是很不像话:
“二哥哥,见信如晤。
“《诗经》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与二哥哥已有七日不见,细细算来,当如隔二十一秋,呜呼哀哉!
“临近重阳,我特意效仿古人,作诗一首,请二哥哥品鉴:
“我在南府享安乐,你在军营受苦难。九九重阳登高望,遍插茱萸少哥哥。
“我对二哥哥的思念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望哥哥重阳那日与我一同登高赏菊,共度佳节。
“另外,之所以邀请二哥哥,并非是因为大姐姐待嫁、珠珠回外祖家探亲的缘故,纯粹是因为你我二人兄妹情深,二哥哥勿要怀疑。
“娇娇顿首!”
萧弈薄唇轻勾,笑容凉薄。
南娇娇摆明了是因为邀请不到好姐妹,才转过来邀请他的。
他心中不悦,冷淡道:“去告诉她,本侯军务繁忙,没空陪她过重阳。”
松鹤院。
南宝衣得知萧弈不能陪她过重阳,十分的伤心。
她想了想,吩咐荷叶拿出一只精美的食盒。
她把食盒交给余味,“重阳将至,按照风俗,该给亲近的人送粉面蒸糕。这些蒸糕是厨娘精心烹制的,比军营里的食物可口,劳烦你替我转交给二哥哥。”
余味打开望了眼。
蒸糕上面插着剪彩小旗,糕里掺着些石榴籽、栗子黄、松子肉等果仁,瞧着十分精致。
她温柔地安慰道:“您对主子的挂念,他会明白的。”
余味把食盒送去祠堂,萧弈还坐在偏房抄写经书。
她取出蒸糕摆在桌上,“这是五姑娘命奴婢送来的,说主子军务繁忙着实辛苦,请您务必注意休息。”
萧弈毫无兴致地瞥了眼蒸糕。
这种甜食,他素来不爱的。
余味劝道:“您吃不吃都不打紧,只是您得给五小姐回礼才是。她送了信过来,您没回复。现在她又送了礼,您得回一样东西,才显得礼数周全。”
“回礼?”萧弈低垂眼睫运笔如飞,“世上还有回礼这种事吗?”
余味无言以对。
“哈哈哈哈哈!”姜岁寒摇着折扇踏进来,“萧家哥哥,对待小姑娘,可不能用这种态度啊!小姑娘喜欢什么我最有经验,胭脂水粉,绫罗绸缎,珠钗宝玉,你随便送一样,都能叫南小五高兴好多天了!再不济,送花儿也行啊!”
萧弈嗤之以鼻:“不送。”
小姑娘压根儿没把他放在心上,邀请了一圈人,被拒绝了才想到他,他为什么还要给她回礼?
“不与你说笑了。”姜岁寒撩袍落座,脸色郑重了几分,“那边传来口信,沈议潮将于重阳节那日抵达锦官城。我估摸着,应当是你母亲听说你征伐夜郎,怕你受了伤不肯让她知道,因此特意派他前来探视。”
萧弈面色微寒:“恐怕不是探视,而是监视吧?”
“谁说不是呢?虽然沈议潮是你表弟,但他真不是省油灯!他一来,咱俩就没好日子过了!”姜岁寒不忿,“他最爱打小报告,今后咱俩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他报告给你母亲。萧二哥,你别怪我多嘴,要是沈议潮发现你对南小五的心思,南小五就完了!
“以你母亲那个雷厉风行的手段,不活吞了南小五我跟你姓!你母亲身居高位把持朝政陷害忠良,咱们找不到天枢的令牌,就算有你爹帮忙,也还是是斗不过她。所以你这段时间还是收敛点,莫要亲近南小五,别害了她。我认为,咱们暂时韬光养晦才是上策。”
余味显然也知道那位娘娘的厉害。
她面色苍白地打了个哆嗦,几乎从未如此失态过。
她轻声道:“主子,奴婢,奴婢这就去告诉老夫人,您已经收敛了对五姑娘的心思,请她放您出祠堂!如此,在沈小郎君面前也能遮掩一二!”
说完,战战兢兢地走了。
萧弈仍旧漠然地抄写经书。
十八岁的青年,侧颜冷峻肃杀,狭眸宛如浸润了漆黑墨意。
一手行楷清峻高深,只是笔尖风骨,却悄然带出几分遒劲和阴狠,宛如凶兽被迫收敛利爪和獠牙。
第106章 苍天可鉴,我对二哥哥绝没有男女之情
祠堂幽静。
姜岁寒看了会儿经书,实在坐不住,踱步到供奉牌位的供桌前,“你说你这些年都把南府翻了个底朝天,怎么还是找不到天枢的令牌?一块令牌好歹能有巴掌大,总不能凭空消失吧?”
萧弈没搭理他。
姜岁寒突然“咦”了声。
他拿起摆在供桌中央的一枚铜钱,“生意人也是讲究,居然在祠堂里供奉铜钱!我觉得他们应该供奉金元宝才对,金元宝不比铜钱招财?”
他叽里呱啦了一通,才将那枚铜钱扔回原处。
铜钱细腻古朴,正面铸刻着“盛世大雍”,反面铸刻着“金玉满堂”,是一枚代表祥瑞的压胜钱,乃是两百多年前大雍一统天下时发行纪念的。
它静静躺在供桌上,无论是姜岁寒还是萧弈,都没把它放在心上。
……
一夜雨疏风骤。
南宝衣清晨起来时,瞧见窗外的树木又凋零些许。
荷叶捧来袄裙,笑道:“天气渐渐冷了,那些轻纱襦裙再穿不得,小姐该换上厚点的袄裙。”
南宝衣梳妆打扮好,与荷叶沿着朱漆游廊往花厅走,要去给老夫人请安。
走到半路,却见天光黯淡,园林里竟又落下淅淅沥沥的秋雨。
荷叶道:“前两日红儿过来,说南胭的咳疾又加重了,奴婢寻思着大约是换季的缘故。小姐您在这里等着,奴婢回屋给您拿件斗篷。后日就是重阳节,万一像南胭那样染上风寒就不美了。”
南宝衣看着她匆匆回去,小脸郁郁寡欢。
她搬到松鹤院已有七八日,可是二哥哥连一面都没露。
她托人捎信和蒸糕去军营,也不见他有什么表示。
二哥哥是在嫌弃她吗?
她琢磨着,眼尖地瞧见远处青石砖道上,玄衣墨袍的青年,撑一把白纸伞,正往松鹤院外面走,大约是刚给祖母请完安。
“二哥哥?”她诧异,“他从军营回来了?”
他从军营回来了,却不肯见她一面。
难道是因为夏夫人那些风言风语,给他造成了困扰?
是了,他肯定以为她对他生出了不该有的男女之情,所以才暗示祖母让她搬出朝闻院,所以才会这么多天都对她避而不见!
她得解释清楚才行!
她不顾大家闺秀的礼仪,翻出游廊扶栏,拎着裙角奔向萧弈:“二哥哥!”
萧弈身形微僵。
南宝衣喘着气跑到他身后,仰头望向他挺拔高大的背影,掷地有声:“二哥哥,苍天可鉴,我对你,绝对没有男女之情!你可千万别误会!”
萧弈握着伞柄的大掌,微微收紧。
天外落雨,园林淅沥。
雨水顺着青石砖缝隙蔓延,染湿了南宝衣的绣鞋。
她抹了把脸上的细密雨珠,继续道:“二哥哥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我对你,孺慕有之,敬爱有之,崇拜有之,但绝不会生出儿女之情。如果给二哥哥造成了困扰,娇娇给你赔礼!”
她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
萧弈缓缓转身。
映入眼帘的小姑娘,娇艳俏丽,像是一株养在深闺的芙蓉。
她眉目诚实,说的显然都是真心话。
他曾好奇,南娇娇对他怀着怎样的心思……
可如今看来,他宁愿不知道。
沉默良久,他绷着冷峻高深的表情,仍旧不死心地质问:“一点点爱慕,都没有吗?”
南宝衣觉得是时候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她直起身,激动地朝天举起三指:“上对天,下对地,我南宝衣发誓,我对二哥哥,绝没有半分不该有的心思!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
“闭嘴!”萧弈厉声。
南宝衣讪讪闭嘴。
怎么好像二哥哥不希望她发毒誓的样子?
萧弈顿了顿,冷淡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不必用誓言来证明清白。”
南宝衣感动地抹了把雨水,“二哥哥,您如此为我着想,真是天底下难得的好哥哥啊!”
秋雨渐盛。
她站在雨水里,雨珠溅湿了香妃色的裙摆,晕染开荼蘼深色。
萧弈怕她又体弱晕倒,因此沉默地把纸伞递到她面前。
南宝衣没接。
她试探道:“二哥哥,雨太大,我比较娇弱,恐怕拿不住纸伞。你撑伞送我去花厅,好不好?”
如果萧弈还在意她这个妹妹,肯定会答应!
萧弈看她一眼。
娇弱?
他记得在青城山的镇子里,小姑娘划龙船那叫一个龙精虎猛,一转眼连纸伞都撑不动了?
他懒得搭理她,把纸伞塞她手里,转身离开了松鹤院。
南宝衣抱住纸伞,目送那道玄色背影远去,忍不住呢喃:“二哥哥果然与我生了嫌隙……”
荷叶撑着纸伞匆匆赶来,“小姐,您怎么一个人站在外面发呆?袄裙都打湿了,还是赶紧回屋换身衣裳吧。若是染了风寒,老夫人要心疼的!”
南宝衣闷闷不乐:“荷叶,我好讨厌夏家呀!”
本来她和权臣大人的关系多好啊,就因为夏家传出来的风言风语,叫权臣大人与她就此生分,简直是一夜回到重生前啊!
“奴婢也不喜欢夏家。过两日重阳节,积福山要举办斗菊大赏,年年大赏的魁首都是夏家,不如小姐今年也去参加,抢了夏家的魁首才好呢!”
这个提议深得南宝衣欢心。
她认真道:“可是咱们家没有奇花异草,怎么斗得过夏家呢?”
“小姐您忘啦,二公子那里有许多珍稀花木呀!要不您问他借一株菊花?”
“这个主意好,等明日雨歇,我就去找他!”
萧弈还不知道,南宝衣又惦记上了他的菊花。
此时秋雨初歇。
他穿一袭玄色绣暗金纹大氅,手持一卷书,立在大书房西窗畔。
窗外正对着几丛翠玉细竹,凉风过境,竹叶簌簌滴落雨珠,很是风雅清幽。
萧弈久久没有翻页。
浮现在眼前的,始终是南娇娇的一颦一笑。
她指天为誓,对他绝没有那种心思。
那些言语回响在耳畔,宛如用钝刀缓缓割着他的心脏。
他合上书卷,眉间微蹙。
小姑娘年岁尚幼,并不明白什么是喜欢。
或许,她是喜欢他而不自知?
这个想法令萧弈深以为然。
都说人在半梦半醒时,最容易说出真心话,也许他今夜可以走一趟松鹤院,探探小姑娘的虚实。
听说明天要下雪!
第107章 这一腔情意,只当喂了狗
天色渐晚。
绮窗外夜雨连绵,衬得寝屋静谧安宁。
一点烛火微微跳跃,帐中,南宝衣抱着暖炉睡得酣熟。
萧弈穿着夜行衣,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寝屋里。
他挑开帐帘,就着微弱烛火,瞧见小姑娘睡颜娇憨,许是因为被窝暖和的缘故,脸颊上还晕着酡红,像是精致的红苹果。
鬼使神差的,他戳了戳她的脸蛋。
肉唧唧的,手感还不错。
他替她掖了掖被角,轻声唤道:“南娇娇?”
南宝衣不喜欢睡觉时被人打搅。
她朝里侧翻了个身,噘着嘴不搭理他。
萧弈沉吟片刻,试探道:“南娇娇,你想退程家的亲事,是不是因为心中另有良人?比如……你喜欢上了你的二哥哥?”
南宝衣皱着小眉毛。
她怕是着了魔,深更半夜的,居然梦到权臣大人问她是不是喜欢他!
她烦恼地钻进被窝深处,梦呓般嘀咕:“不喜欢,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二哥哥……苍天可鉴,日月为证,我对他绝没有任何想法……我就想抱个金大腿……但是大腿好像生我的气了……”
萧弈面色渐渐阴冷。
什么叫“大腿好像生我的气了”?!
他在她眼里,只是个大腿?!
他盯着拱起的被子,终是忍无可忍地拂袖而去。
罢了,这一腔情意,只当喂了狗!
……
翌日。
姜岁寒来大书房闲逛,肉眼可见萧弈情绪不佳。
他摇着折扇笑道:“哟,谁又惹我们萧公子不高兴啦?”
见萧弈翻书不语,他调侃道:“能坏了萧公子心情的姑娘,世上只有南小五吧?你也是,就只是在沈议潮过来的这段时间与她保持距离而已,等沈议潮走了,该亲亲,该抱抱,何必心情低落?”
萧弈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地翻书。
姜岁寒“嘿嘿”两声:“我都替你想好了,你要是实在舍不得她,将来恢复身份以后,好好把她娶进门就是!她身份不够高当不了正室,但可以当妾侍呀!”
他一旦哔叨起来就没完没了,还相当不着调。
萧弈冷淡道:“十苦。”
十苦出现,毫不客气地把姜岁寒架了出去。
“诶,萧儿哥,你别赶我走呀!当妾都不够格的话,当外室总没问题吧?正所谓家花不如野花香——”
他的“野花论”还没发表完,就被十苦拖得远远。
萧弈冷漠地闭了闭眼。
胸腔里的野兽叫嚣着不甘,他不明白,南娇娇怎么会不喜欢他!
他不够俊美吗?
他不够位高权重吗?
他不够才华横溢吗?!
萧弈苦恼时,南宝衣悄悄摸到了他的窗外。
窗外种着大片金丝芙蓉,她从花丛里冒出小脑袋,好奇地朝书房张望,权臣大人好像很生气……
她是来借花的,但时机赶得不好,也不知道贸然开口会不会被迁怒……
“南小五!”
被拖走的姜岁寒去而复返,蹲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得罪你二哥哥了,他今天心情很差,怪吓人的!”
南宝衣郑重其事:“二哥哥误以为我对他心思龌龊,因此生气。”
姜岁寒愣了愣。
心思龌龊?
这是形容南小五的嘛,这明明是形容萧二哥的啊!
南宝衣推推他,“快看,二哥哥好像在对着镜子说话!他是不是在骂我?”
姜岁寒来劲儿了:“我会唇语,我来解读!”
大书房。
萧弈站在菱花镜前,眸色漆黑阴沉。
镜中青年看似狠戾,但眼底却藏满阴郁,并不是掌权者该有的眼神。
南娇娇,扰乱了他的心境……
为了清除杂念,他开始默念《心经》。
窗外,姜岁寒同步翻译:“他在说:魔镜啊魔镜,谁是天底下最美的男人?是我,一定是我!”
南宝衣嫌弃:“你解读的什么东西,连口型都对不上,我才不信你!”
“咳!”姜岁寒心虚地转移话题,“南小五,你不是搬出朝闻院了嘛,怎么今儿又回来了?”
“我来借二哥哥的菊花。”
姜岁寒震惊:“看不出来,你口味挺重啊!”
南宝衣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她见窗台上摆着一盆将开未开的墨菊,于是道:“姜大哥,这盆墨菊我暂且借走,劳烦你替我跟二哥哥打声招呼。”
说完,抱着墨菊溜了。
姜岁寒愣住。
那盆墨菊,是萧二哥花重金买来的龙墨!
天底下只此一株!
平日里当个宝贝似的侍弄,眼见着要开花,居然就这么被南小五抱走了?!
还让他替她打声招呼,他要怎么打招呼?!
书房里,萧弈已经默完《心经》。
他早听见窗外窸窸窣窣,等走到窗边,却发现他的花不见了。
他沉声:“龙墨呢?”
姜岁寒瑟瑟发抖:“被被被被南小五借走啦……”
萧弈蹙眉。
小姑娘只会糟蹋东西,龙墨落入她手里,恐怕不妙。
他想把花要回来,又怕南娇娇觉得他小气。
他想了想,吩咐姜岁寒:“你去要回来。”
“我不去!”姜岁寒嫌弃,“一盆花儿而已,在你心里再贵重,能贵重得过南小五?不是我说你,身为男人,应当大度才是。古时候有个二傻子叫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情愿烽火戏诸侯断送天下。比起天下,南小五只是喜欢一盆墨菊,算得了什么?”
萧弈思索片刻,觉得还挺有道理。
比起史上的美人,南娇娇确实算得上很好养了。
但是……
他还是想把他的花儿要回来。
他的龙墨啊!
好害怕又被做成手串!
……
南宝衣抱着龙墨回到寝屋,左看右看,觉得这盆花实在没有特别之处。
或许应该修剪修剪,弄个造型出来。
她拿着剪刀比划时,荷叶领着红儿进来,“小姐,红儿说南胭那边出了点状况。”
红儿福了福身,急迫道:“五小姐,南胭近日染了咳疾,按理说吃了大夫开的药,应当很快就好了。可是奴婢瞧着,她仿佛越来越严重!早两年,奴婢的一位远房亲戚,症状与她一模一样,等咳出血,才发现是得了肺痨!奴婢不敢跟三老爷明说,只好过来请示您!”
南宝衣一惊。
肺痨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凡是染上此病的人,几乎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