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牵红线
夏博闻惊呆了!
这婢女是什么鬼,身手这么好的?!
他尖叫着想逃跑,却吓得双腿发软!
尝心凌空而来的身影,在他瞳孔中放大。
下一瞬,软剑毫不留情地刺瞎了他的眼睛!
随着鲜血四溅,他的脑袋骨碌碌滚落在地,至死都没想明白,他得罪的,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就连那位车夫也没跑掉,惨叫着被尝心一剑穿喉。
荷叶自幼在深宅大院长大,从没见过这种血腥场面。
她瑟瑟发抖,哆嗦着想捂住自家姑娘的眼睛,却见她不紧不慢地摇着团扇,仿佛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
南宝衣笑得十分和善:“总有些人家,喜欢把儿子培养成人间渣滓,再放出去祸害清白姑娘。这种渣滓没有存在的必要,不如杀了,也好省下些柴米水粮。”
荷叶震惊地看着自家小姐登上马车。
她觉得,从春天开始,小姐就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但是她很清楚,现在的小姐,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一定都是对的!
尝心把马车驾到了玉楼春。
南宝衣的衣裙溅了血渍,她嫌脏,在雅座中沐了个身。
从屏风后出来,寒烟凉坐在贵妃榻上,慵懒道:“夏博闻的事,我听荷叶说了。夏晴晴和南胭行事恶毒,你要不要报官?”
南宝衣拿帕子擦着细软秀发。
她温柔道:“报官的话,她们两个会名声扫地的,将来要怎么嫁人?我是个善良的姑娘,报官这种事,万万做不出来。”
她忽然话锋一转,笑盈盈道:“寒老板认识的人多,还请帮我物色一个容貌出挑,身患花柳的年轻人。我琢磨着夏晴晴如此热衷给人牵红线,我也该以德报德,帮她牵一根才是。”
寒烟凉懒散道:“夏晴晴好歹是夏府千金,寻常男人,怕是看不上眼。”
南宝衣在妆镜台前坐下,目光落在镜中墙壁上。
一把唱戏用的尚方宝剑道具,就悬挂在那里。
她十分善解人意:“夏晴晴心比天高,做梦都想当官夫人。既然如此,我便借寒老板的尚方宝剑一用,也叫她尝尝当钦差夫人的滋味儿。”
寒烟凉眸光微动,顷刻间明白了她要干什么。
她笑道:“那么,南胭呢?”
“暂时不能动她,将来我退婚,或许还有要用到她的地方。”
从玉楼春回到朝闻院,已是黄昏。
南宝衣倚在绣楼上,朝西边儿远眺。
晚霞横陈天际,圆圆的落日透着融融暖意,一点点朝地平线坠落,是世间少有的瑰丽景致。
她心里如落日般温暖灿烂。
二哥哥那么厉害,现在一定打了胜仗,想来已离归期不远。
不知道他回来的时候,会不会给她带礼物呢?
……
眼见着是入了秋。
长夜渐渐寒凉,清晨时,园子里的树木上凝满露珠,随着寒风拂过,簌簌跌落土壤,滋润着草木根系。
绣楼。
荷叶挽起帐幔,温温柔柔地唤南宝衣起床,“入秋了,姑娘一日比一日起得晚,连功课都落下许多。等二公子回来,恐怕会责罚您的。”
南宝衣暖呼呼窝在被窝。
她露出一双亮晶晶的丹凤眼,撒娇道:“荷叶,天这么冷,你让我再赖两刻钟吧?”
荷叶为难。
南宝衣掀开半截被子,把她也拉进被窝,“咱俩一块儿赖床好不好?你的手好凉,我替你呼呼。”
小主子亲自为自己暖手,荷叶的心暖得什么似的。
她陪着南宝衣说了会儿话,才道:“余味说,书房外面的柿子已经可以摘了,您再赖床,那些柿子就要被小丫鬟们摘光了。”
南宝衣惊喜。
她馋那些柿子很久了!
她在婢女的伺候下飞快梳洗打扮,连斗篷都来不及系,小跑着去了园子。
朝闻院这株柿子树熟的早,白露节气前后,圆滚滚的柿子缀在枝头,金黄温润,偶有胖乎乎的雀鸟偷啄,瞧着十分喜气。
南宝衣跑过来,才发现并没有丫鬟摘她的柿子。
荷叶笑着拿来竹竿,“奴婢要是不那么说,小姐这会儿还在床上赖着!”
南宝衣羞赧。
她如今还是十二岁的小姑娘,天生就十分贪睡呀。
她接过竹竿。
竹竿上有钩刀和网兜,很方便摘高处的柿子。
她兴冲冲摘了二十个大柿子。
她不要别人插手,因此余味只得跟在旁边指点:“先把柿子去皮留蒂,再用麻绳绑住柿子蒂。”
南宝衣认真照做。
绑好二十只柿子,她按照余味的话,把柿子挂在屋檐下。
要反复翻晒多日,等柿子瘪下去,才算晒好。
金秋的园林,温暖的阳光,枝头蹦跶的山雀,墙头晒太阳的懒猫,一切都叫人心生欢喜。
南宝衣满足地坐在秋千上,看屋檐下挂成一排的大柿子。
这种感觉就像是农家丰收,令人生出一种脚踏实地的快活。
她掰着手指头,一只只数过去:“祖母的、二伯母的、大姐姐的、珠珠的、四哥哥的……剩下的全给二哥哥……”
荷叶欣慰地看着她。
虽然柿子饼并不是珍贵的东西,但毕竟是小姐花心思做的。
值得珍惜的,从来都不是礼物本身,而是那份送礼物的情意啊!
她家小姐,真的懂事了!
正在这时,尝心从外面进来,呈上一封帖子:“夏家送来的。”
南宝衣好奇接过。
她翻开,原来是夏老爷四十大寿,请蜀郡的富商和权贵吃喜酒。
上次夏晴晴和南胭设局害她,却把夏博闻搭了进去。
尝心用化尸水溶解了夏博闻等人的尸体,夏晴晴和南胭左等右等,不仅没能等到大事告成的好消息,甚至连夏博闻的人影都找不到,想必这些天急坏了。
夏家和南家毫无交情,这次宴请南家,恐怕是夏晴晴迫不及待想见自己,弄清楚当日真相。
她莞尔:“祖母怎么说?”
尝心道:“老夫人说,咱们府里的几个姑娘,已经很久没出去参加宴会,所以让二夫人带你们去吃酒解闷儿。”
“那便准备着吧。”
南宝衣把帖子递给她。
她安排的那位“钦差大人”已经就位,她也正好去夏家看看热闹。
明天二哥哥就回来鸟
第79章 我是个大家闺秀
翌日清晨。
南宝衣梳妆打扮妥当,坐上了前往夏府的马车。
三姐妹都在,车厢里十分热闹。
南宝珠吃着糖糕,不知怎的又提起了南宝蓉的婚事:“张远望瞧着人模狗样,可实际上真是很不靠谱。要我说,大姐姐与他退婚,是一件十分正确的事呢。”
南宝衣满心好奇。
上次表哥帮了大姐姐之后,就忙着去江南做生意了。
如今半年时间过去,也不知道两人进展如何,真叫人忧心啊。
她试探道:“大姐姐今年及笄,按道理应当准备嫁人了,可有相好的人家?”
南宝蓉为难地揪着手帕,“你们两个都是小姑娘,怎么可以把嫁人这种事挂在嘴上?咱们谈论这些,有违妇道的……”
“我娘说,妇道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博一个好名声,又哪里比得上自己舒心来的重要?”南宝珠振振有词,“大姐姐,你也老大不小,该相看人家啦!”
南宝衣忍俊不禁。
二伯母出身镖局,性格豪放,自然不觉得妇道那一套是好东西。
或许这种想法离经叛道,但她悄悄觉得,二伯母是对的!
她笑道:“大姐姐,我表哥也算青年才俊,觊觎他的姑娘不在少数,你要抓紧才行啊!”
南宝蓉愣了愣。
起初她只是红了耳朵,渐渐的连脸蛋都红了。
她垂下头,像是一株不胜凉风的娇羞水莲。
南宝衣瞧着,暗暗欢喜。
如果一个姑娘,在听见某个少年的名字时羞红了脸,那她一定很喜欢那个少年。
大姐姐和表哥,有戏啊!
马车在夏府外停了。
二伯母从另一辆马车出来,招呼她们:“夏府办酒,到处都是人。你们要跟紧我,不许乱跑,更不许闯祸。”
三人应下。
南宝衣踏进门槛,悄悄朝四周观望。
夏府宽敞奢华,庭院游廊,亭台楼阁,园林流水,无一处不精致。
每走几步都会遇到生意上的伙伴,二伯母在前面打招呼,她们就乖乖跟对方身边的小姑娘互相见礼。
终于走到女眷所在的花厅,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说笑声:
“早就听说南胭姑娘风姿卓绝,是蜀郡难得的妙人儿,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就算和南家那三个嫡女站一块儿,恐怕也是南胭姑娘更胜一筹啊!不知姑娘可有说亲?我这人生平最爱做媒,手头有好几个富家公子等着牵红线呢!”
南宝衣挑了挑眉。
她望向二伯母,对方脸色阴沉,显然是生气了。
她知道,这些年她们南府的女儿不怎么外出应酬,倒是南胭,顶着个南府外室女的身份到处蹭酒席,也不嫌寒碜。
天下以瘦为美,最崇尚腹有诗书的瘦美人。
南胭生得貌美柔弱,加上斯文谈吐,倒也能引来不少好感。
因此蜀郡很多人,只知道南府的外室女风姿出众才貌双全,却以为南府的嫡女蠢笨木讷浑身铜臭。
南胭娇弱的声音传了出来:
“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胭儿不敢妄自议论,多谢婶婶好意!”
南宝衣好笑。
南胭的眼光高着呢!
如果牵红线的那位大婶,给她介绍的是程德语那种郡守家的公子,估计她就会捏着帕子,天真无邪地回答:“请婶婶跟家母商议,胭儿不敢置喙”。
可是厅中人却都夸赞南胭知书达理。
甚至还有人可惜她没个好身份,否则跟程家定亲的就该是她了。
二伯母跨进门槛,掷地有声:“我倒是不知,诸位对我南家的事如此上心?”
议论声立刻偃旗息鼓。
在场的都是与夏家沾亲带故的亲戚,还有一些富家商户,其中很多人都没见过南府的嫡女。
她们认真打量三姐妹。
老大端庄娴雅犹如娇花照水,老二珠圆玉润恰似大唐太真,老三最妙,金钗之年的小姑娘,娇而不媚、艳而不俗,像是曦色里带露的娇嫩芙蓉,一眼望去,眼如水洗。
再对比南胭,她美则美矣,却透出精心雕琢的匠气和妩媚,缺了少女的纯真娇贵。
嫡出庶出,高下立见。
南胭垂下眼帘。
她深谙人心,自然懂得这些人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眼底划过嫉恨,她小声对夏晴晴道:“咱们得找机会问问南宝衣,你表哥究竟去哪儿了。”
夏晴晴点头,起身道:“此间无趣,南宝衣,我带你们去后花园玩耍吧。如今正是芙蓉花开的季节,我爹花重金买了一株名贵芙蓉,咱们去赏玩一番。”
锦官城又有“芙蓉城”的美称。
相传后蜀时期,皇帝孟昶偏爱芙蓉花,命百姓在城墙上种植芙蓉树,花开时节,锦官城四十里锦绣,因此被誉为“芙蓉城”。
后来每到金秋时节,赏玩芙蓉也成了这里的习俗。
南宝衣等妙龄少女,随夏晴晴去了后花园。
花园中央立着檀木花架,花架上摆着一只纯银花盆,花盆里果然种着一株半人高的芙蓉。
芙蓉花如碗口大,花瓣重重叠叠,纯白动人。
“这叫银丝芙蓉,是我爹花了五千两银子买来的,外边儿可没有!”夏晴晴得意洋洋地瞥向南宝衣,“你们家有这么贵重的芙蓉吗?”
众所周知,南家不通文墨,连奇花异草都不会欣赏,粗俗得很呐!
众人等着看笑话时,南宝衣讥笑道:“这种碗状的芙蓉花,确实很少见……可是碗状的栀子花、牡丹花,却到处都是呀!夏姑娘,你怕是被花匠坑了!”
“你——”夏晴晴气怒,“你这种人,就不配欣赏名花!”
南宝衣朝她扮了个鬼脸。
欣赏完那株银丝芙蓉,少女们三三两两跟交好的手帕交玩耍去了,南宝蓉身子娇弱,南宝珠扶她去了远处抱厦休息。
南宝衣知道夏晴晴和南胭有话要问她。
因此她不紧不慢地走到一条偏僻的紫藤萝花巷里。
没走多远,背后果然传来夏晴晴的声音:
“南宝衣,你给我站住!”
南宝衣转身,“找我有事?”
夏晴晴咬牙:“你有没有见过我表哥?!”
“表哥?”
“夏博闻,满脸脓包的那个!”
南宝衣茫然,“我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知书达理恪守规矩的大家闺秀,怎么会去见外男呢?”
第80章 我二哥哥成瘸子啦
夏晴晴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就南宝衣这样的,还敢称大家闺秀?!
南胭暗示般扯了扯她的袖管。
她会意,趁南宝衣猝不及防时,猛然冲上前掀起她的袖口!
少女的手臂纤细白嫩,一粒鲜红的守宫砂格外醒目。
夏晴晴不可思议。
她明明安排了车夫和夏博闻去掳掠南宝衣,为什么那两个人音信全无,可是南宝衣却好好地站在这里,甚至连清白都还在?!
南宝衣慢条斯理地放下宽袖,“夏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呀,不仅问我有没有看见你表哥,还要看我的守宫砂……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让你表哥对我做了什么呢。”
“你胡说什么,我当然没有!”夏晴晴急忙否定。
正说着话,花径尽头传来脚步声。
南宝衣望去,夏家的男人们正簇拥着一位年轻官员经过。
那官员身穿二品官袍,面如傅粉唇红齿白,十分斯文俊朗。
最惹人注意的是他腰间佩戴的宝剑,剑鞘上雕刻“尚方”二字,竟是御赐的尚方宝剑!
南宝衣唇角翘起,又不着痕迹地压了下去。
她面露疑惑,“夏姑娘,这位大官是谁呀?”
夏晴晴得意,“他是三天前抵达锦官城的钦差大臣,姓王,年纪轻轻就官居二品,代替圣上微服私访巡察蜀郡,很厉害吧?而且他住在我家,锦官城只有我家才有接待钦差的殊荣!”
南宝衣梨涡浅浅,“那可真是天大的福分!钦差大人好年轻啊,容貌也十分出众,简直是女子良配!”
秋风穿过藤萝花架。
不远处花影婆娑,正负手立着一人。
他穿本黑色绣暗金纹常服,容姿俊美高大,凤眼深邃晦暗。
历经战争洗礼,他的气度冷峻凉薄,有种不怒自威的杀伐果断。
他捻着缠在腕间的压胜钱,默默看着花影后的那个小姑娘。
他今日回城,原打算回南府,半路听说小姑娘来夏府吃酒,因此才折了过来。
数月未见,她似乎长高了点。
只是,她现在是在谈论男人吗?
南宝衣并没有察觉到暗处的窥视,仍旧呱呱的:“不知钦差大人可有婚配?又中意什么类型的女子?”
夏晴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即瞪圆了眼:“你想干嘛?!”
“只是好奇而已。钦差大人年轻有为、前程可期,比我二哥哥厉害多了。”
夏晴晴愣了愣。
脑海中浮现出萧弈的容姿,她终于有了些女儿家的娇羞样子,“萧公子容貌出众,听说这次在夜郎国打了胜仗,不日就会班师锦官城。他和王大人各有好处,你也不能把他说的那么差劲呀。”
“比起王大人,我二哥哥当然差劲极了!”
南宝衣认真地掰起手指头,“第一,我二哥哥在战场上被人戳瞎了一只眼睛,如今成了个独眼龙啦!第二,我二哥哥瘸了一条腿,今后走路都要用拐杖才行。这样的二哥哥,当然比不过王大人啦!”
夏晴晴惊骇。
萧弈居然瘸了腿、瞎了眼,成了个废物?!
花影婆娑处。
萧弈唇线绷得很紧。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瘸了腿,瞎了眼,成了个废物?!
他死死盯着南宝衣,似要把她盯出个窟窿。
南宝衣浑然不觉。
她温柔上前,亲切地握住夏晴晴的手,“晴晴姐,之前你不是想和我家联姻吗?等二哥哥回来,我让他亲自登门提亲好不好?”
“不好!”
夏晴晴猛然甩开她的手。
她见鬼般迅速后退,“那么一个废物,怎么配得上我?!我可是要当官夫人的!”
南宝衣黯然,“这样啊……也是,像晴晴姐这种才华横溢、貌美如花的姑娘,也只有钦差大人才能配得上。哪像我二哥哥,这辈子恐怕都娶不到媳妇了。”
她的呢喃自语,犹如当头一棒,令夏晴晴霍然清醒。
是啊,萧弈现在不中用了,她必须另挑高枝儿。
钦差大人就住在她家里,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应该抓紧机会啊!
想起钦差大人跟她说话时温柔可亲的样子,她双颊羞红,转身就要去献殷勤。
南胭比她聪明,急忙追上去劝:“晴晴姐,那位钦差大人出现的蹊跷,你得慎重——”
“你闭嘴!”
夏晴晴嫌弃地瞪她一眼,“你懂不懂什么叫微服私访?没看见人家带着尚方宝剑吗?!我看,你就是嫉妒我能当二品官夫人!南胭,不是我说你,你也只是个外室女的身份,顶了天嫁个小财主,怎么有能耐管我的姻缘?”
说完,寒着脸跑开。
南胭被呛了一顿,不禁羞愤交加。
她咬着嘴唇转身,恶毒地盯向南宝衣。
南宝衣无辜,“你看我做什么?我可没有骂你。”
南胭跺了跺脚,厉声道:“你给我等着!”
撂下这句狠话,她匆匆走了。
南宝衣歪了歪头。
她并不畏惧南胭。
骨子里压抑了太久的仇恨,像是沸水般喧嚣沸腾。
她忍不住舔了舔嘴角,眼里的娇憨纯稚尽数化作兴奋,就像是山猫遇到了可以玩弄折磨的猎物。
正开心时,一道清寒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何时成了眼瞎腿瘸的废物?”
南宝衣如遭雷劈。
她猛然转身。
身姿笔挺的青年,刚从战场归来。
穿军靴,系一件暗红色描金云纹斗篷,站在烈烈秋风之中,仿佛就连风都染上了他的冷漠与血性,叫人畏惧。
他居高临下地质问,眼眸深处却藏着浅淡的笑。
捕捉到那丝笑意,南宝衣就不害怕他了。
她绽出甜甜的笑容,欢呼着扑上去,“二哥哥!”
她紧紧抱住少年的腰身,小脸深深埋在他怀里,“你走后,我好想你好想你!整日茶饭不思,都瘦了一圈儿啦!”
萧弈挑了挑眉。
他倒是没看出来小姑娘哪里瘦了。
扑过来的时候,他甚至能感受到她襦裙系带前起伏的圆润。
那种娇软的触感,让他有些不自在。
他捉住她的后颈,把她拎到旁边,冷淡质问:“我何时瞎了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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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世上还有读书习字这种事吗
“唔……”
南宝衣羞赧地蹭了蹭鼻尖,“我也是为了二哥哥着想,省得夏晴晴老是缠着你……”
她心虚地瞄一眼萧弈,忽然关切地握住他的小手指,“二哥哥,打仗是不是很可怕呀?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从马背上摔下来?我听人说,打仗时很容易摔断腿的!”
小姑娘娇憨天真,眼神清澈明亮,充满了关切。
萧弈心情不错,反握住她的小手,“我当然不会受伤。”
南宝衣弯起眼睛,“二哥哥是很厉害的大英雄!”
被这样称赞,萧弈的心情就更好了。
兄妹俩往藤萝花架外面走。
萧弈听着南宝衣呱呱地说南府这几个月的事。
一会儿说她写的书在市井间很受欢迎,一会儿又说祖母的身体越来越硬朗,一会儿又说朝闻院里的那棵柿子树结果了……
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可是经由小姑娘说出来,却都成了了不得的大事。
“二哥哥,夏家有一株很名贵的芙蓉花,我带你去观赏吧?这个时节,应当观赏芙蓉花的!”
她高兴的像一只小山雀。
萧弈自然没有异议。
走到后花园,夏晴晴正和王钦差散步而来。
萧弈看了眼王钦差腰间挂着的尚方宝剑,淡淡道:“他是你的人?”
南宝衣微讶。
权臣大人眼力也太好了吧,这就判断出王陵是个假钦差了?
她笑道:“确实是我的人。”
她前世在宫里待过,知道玉玺印章长什么样,因此照葫芦画瓢,托寒老板替她伪造了王陵微服私访的圣旨和官文。
她又把夏博闻的事说了一遍,认真道:“我不是以德报怨的人,夏晴晴和南胭害我,我当然要以牙还牙。王陵是寒老板帮我物色的人,身染恶疾病入膏肓,并且还染了一身花柳,所以他不怕冒充官员被斩首。我付他三千两白银,保他妻儿老小衣食无忧,因此他愿意舍命为我做这件事。”
她顽劣地眨了眨眼,“那把尚方宝剑,是从玉楼春的戏台子上拿来的,夏家竟然也信!”
她欣赏着夏晴晴献殷勤的模样,“夏晴晴一心想当官夫人,我当然要满足她的心愿。二哥哥,从前的我只敢在府里撒泼任性,可是现在的我,有能力保护家人,也不再受别人欺负……我今后,还会变得更好,是不是?”
萧弈负着手,捻着那枚压胜钱。
小姑娘胆子越来越大,居然敢找人冒充钦差。
还正大光明地住进了夏府!
他垂下凤眼看她,秋阳下,小姑娘的笑容格外娇憨纯稚。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
罢了,她大胆妄为也没有关系,从今往后,他多护着些就是了。
心里面这么想,他面上却很冷淡,“我离开的这几个月,功课可有落下?每日可有按时读书习字?”
南宝衣心虚地别过小脸。
萧弈沉声:“南宝衣。”
少女顿了顿,夸张地面露惊讶:“二哥哥,世上还有读书习字这种事吗?”
果然没有好好读书……
萧弈似笑非笑,“回府之后,四书五经各抄十遍。”
南宝衣:“……!”
她禁不住撒娇:“二哥哥,我错啦。你看在我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就不要罚我啦!”
萧弈挑眉:“世上还有不挨罚这种事吗?”
南宝衣憋屈。
她想,她这辈子大约都争不过权臣大人。
但是如果她将来能嫁一位位高权重的好夫君,有夫君撑腰,权臣大人或许就不敢再随便罚她了。
这么想着,她忍不住笑了。
落在萧弈眼中,便又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顽劣模样。
花园里聚集了不少宾客,都是来观赏名花的。
南宝衣捏住萧弈的袖角,“二哥哥看,那就是银丝芙蓉,听夏晴晴说,得五千两银子一株呢!”
萧弈没放在眼里。
他淡淡道:“你喜欢?”
“她喜欢又如何,整座锦官城只有我们夏家才有!”夏晴晴蹿了出来,语调刻薄,“这可是无数能工巧匠花心思培育出来的,光有银子是买不到的!你们南府,也只有眼馋的份儿!不过你们家的人都没读过书,估计也不懂得赏花问月这种风雅事。”
南宝衣很嫌弃她。
也就一株花儿罢了,她那股得瑟劲儿,好像整座锦官城都是她夏家的产业似的!
更何况炫耀归炫耀,谁还没个骄傲高兴的时候,但是为什么非要把别人踩在脚底下呢?
正郁闷时,周围忽然响起惊呼。
她望去,权臣大人把玩着一朵碗口大的银丝芙蓉,竟是摘了枝桠上开的最好的一朵!
夏晴晴气得七窍生烟!
她见摘花的人是萧弈,又是一愣。
南宝衣不是说萧弈瞎了眼、瘸了腿嘛,为什么他现在好端端站在这里?!
她一边懊恼萧弈摘了她的花,一边气愤南宝衣欺骗她。
情急之下,她脱口而出:“萧弈,谁让你摘了我的南宝衣?!”
众人一愣。
她急忙改口:“我是说,南宝衣,谁让你欺骗我的芙蓉花?!”
宾客忍不住了,纷纷窃笑。
夏晴晴脸红如滴血,使劲儿跺了跺脚。
南宝衣递了个眼神给王陵。
王陵会意,立刻将夏晴晴护在身后,温声道:“这位公子可懂为客之道?你随意毁坏花木,恐怕不合规矩。”
夏晴晴见他竟然为自己出头,顿时娇羞难耐。
果然她还是很有魅力的,就连二品钦差都为她倾倒呢!
南越国重文轻武,王大人年纪轻轻就官居二品文官,确实比萧弈更有前程。
她打定主意,一定要拿下这位钦差大人!
萧弈勾唇一笑。
他漫不经心地转了转那朵银丝芙蓉,“辱骂客人,便是夏府的待客之道?这花儿,我便是连根拔了又如何?左不过一株寻常芙蓉,也值得如此宝贝?”
王陵微笑,“听公子的语气,似乎能拿出更名贵的芙蓉?”
夏晴晴得意:“那是不可能的!放眼天下,银丝芙蓉不超过十株!我家独占一株,再没有比它更名贵的了!萧公子今日摘了我的花,得好好赔偿才行!”
南宝衣有点儿心虚。
权臣大人手里,真的有更名贵的花吗?
第82章 她理应被娇养在掌心
园中设有桌椅,萧弈慵懒地撩袍落座。
他道:“十苦。”
十苦立即会意。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他迅速抱来一盆芙蓉树。
树有半人高,开满了纯金色芙蓉,花瓣犹如燕尾,十分明丽雍容。
萧弈单手支颐,“此花名唤金丝芙蓉,乃是夜郎国皇族独有的花木,夏姑娘以为如何?”
众人纷纷惊叹。
他们听说过这个品种!
它是夜郎国皇廷独有的名贵国花,没想到竟然落在了萧弈手里!
想起什么,他们忽然脸色巨变。
谁都知道司徒凛奉旨带兵,攻打夜郎。
如果萧弈能拿到夜郎皇廷的金丝芙蓉,那么他在这次征战中,肯定立下了赫赫军功。
可他才十八岁!
有心人已经清楚地察觉到,这意味着什么。
南家,恐怕要出一位大人物了!
夏晴晴脸色难看。
她是个闺阁姑娘,没什么见识,不明白萧弈的可怕之处。
她只知道,萧弈在为南宝衣打她的脸。
然而更过分的还在后面。
萧弈慵懒地掐下一朵金丝芙蓉,随意丢到她脚边,“赏你。”
打发叫花子般的轻佻举止,令夏晴晴无地自容。
她脸皮发烫泪水涟涟,求救般望向王陵。
王陵亲自为她擦了擦眼泪,温声道:“快要开席了,本官陪你去花厅用膳。斗花这种事,一点意思都没有。”
“不错!”夏晴晴宛如找到了主场,“斗花这种事无趣至极,王大人,咱们走!”
南宝衣赢了斗花又如何,终究只是个商户女罢了!
她夏晴晴就不同了,她可是要嫁给二品大员当诰命夫人的!
她挑衅地瞪了眼南宝衣,娇滴滴地跟着王陵走了。
宾客们欣赏了一会儿那株金丝芙蓉,也跟着去花厅吃酒席。
人群散尽。
萧弈折下一朵开得正艳的金丝芙蓉,瞥向南宝衣,“过来。”
南宝衣好奇地凑过来,“做什么呀?”
萧弈将那朵芙蓉花戴在了她的鬓角。
他率兵攻入夜郎皇廷时,看见宫殿里种满了金丝芙蓉。
彼时还不是芙蓉花季,但他想着南娇娇,想着这个容貌艳似芙蓉的小姑娘,就起了把这些花都移植回朝闻院的心思。
小姑娘爱攀比,南府又没有拿得出手的名贵芙蓉,有了这些,她就不怕被别的姑娘比下去了。
她理应被娇养在掌心。
南宝衣怔怔的。
权臣大人居然亲自为她簪花!
心底生出欢喜,她羞羞怯怯:“二哥哥,好看吗?”
她生得娇美明艳,即使鬓角簪着碗口大的芙蓉,也压不住她半分艳色,反而沦为了她的陪衬。
萧弈犹豫起来。
小姑娘实在很好看,可是待会儿去宴席上,若是叫别的男人看见,难保会起不该起的心思。
于是他摘下金丝芙蓉,“不好看,俗得很。南娇娇,你越长越丑了。”
南宝衣急忙摸出掌镜,左右照了照,觉得自己还是美美哒。
她恼羞成怒地瞪了眼萧弈的背影,很想捶他。
……
花厅里,男眷和女眷是分开坐的,用一道五福如意雕花围屏隔开。
南宝珠招呼南宝衣过来坐。
南宝衣落座之后,发现席间气氛不对劲儿。
仔细一瞧,才看见张远望那个通房丫头竟然也在!
自打西岭雪山一事过后,张家颜面尽失,没有好人家愿意把娇养的闺女嫁给张远望。
毕竟,谁愿意自己女儿一过门就给别人当娘?
这不膈应人嘛!
再加上张远望右手废了,眼见着考功名毫无指望,就更没有人家愿意跟他结亲。
张家没办法,干脆叫他娶了孙纤纤。
孙纤纤从区区丫鬟一跃而成少夫人,可谓春风得意。
虽然已经怀胎八月,但无论哪家办酒席,她都要挺着肚子去凑热闹,好叫别人看看她如今的威风。
此刻,孙纤纤挺着大肚子,翘着一根兰花指,嫌弃地指向面前的汤盏,“这酸梅汤味道不正宗呢,压不住本夫人的孕吐。万一怠慢了本夫人肚里的孩儿,你们夏家担待得起嘛?!”
夏家侍女面面相觑。
她们家的酸梅汤也算用料厚实,怎么就不正宗了?
一名婢子恭敬道:“那奴婢叫厨娘重做一碗?”
“罢了,勉强喝着吧。”孙纤纤傲慢地拿起筷子,又嫌弃地戳向桌上菜肴,“鲤鱼有刺,万一卡着本夫人,你们担待得起吗?还有这小排骨,全是骨头,叫人家怎么吃?!”
侍女无话可说。
鲤鱼没刺,那还是鱼吗?
既然知道这道菜是糖醋小排骨,怎么可能没有骨头?!
孙纤纤把满桌菜肴都点评了一遍。
她一边点评,一边用沾了口水的筷子戳,把满桌菜肴戳得稀烂,令其他人毫无食欲。
最后实在没办法,夏府只能重新上了一桌菜,又撤掉围屏,为她单开一桌。
孙纤纤独占一桌,光秃秃地杵在男眷和女眷中央。
她觉得这才是张家少夫人该有的待遇,心里面十分骄傲,洋洋自得地命丫鬟给自己布菜。
众人望向张远望的目光,格外意味深长。
娶一个丫鬟当夫人也就罢了,还如此招摇地把她带出来,现在好了,这丫鬟行事举止毫无规矩,这不是丢自己脸吗?
张远望一张脸青紫交加。
他是不愿意带孙纤纤出来的。
可她成天拿肚里的孩子说事,整日在府里撒泼打滚,甚至还不许他亲近别的丫鬟,他能怎么办?
他厌恶地瞪了眼孙纤纤,又望向南宝蓉。
他从前的未婚妻,正规规矩矩地用膳。
她的动作是那么的赏心悦目,别人看一眼,就知道她是家教很好的姑娘。
这样的姑娘娶进家门,不仅能为他料理后院、相夫教子、孝顺爹娘,肯定也十分乐意替他纳妾,好生为他抚养妾侍的孩子们。
他应该娶南宝蓉的!
反正她现在也嫁不出去,如果他舍下面子去求情,她肯定会迫不及待地答应!
用罢午膳,夏家请来的戏班子进了花园。
南家三姐妹嫌吵闹,去了角落凉亭说话。
还没坐热乎呢,远处冷不防传来吟诗的声音: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南宝衣望去。
张远望白衣小冠,人模狗样地从花丛里走来。
他手执折扇踏进凉亭,假惺惺地朝南宝蓉作揖行礼:“数月未见,南大姑娘的身子可好些了?”
二哥哥:娇娇甚美,当金屋藏之
第83章 我心悦你
南宝珠放下核桃糕,冷笑:“如果我姐姐身子好些了,你是不是打算再把她气病?!”
“小姨子这话就不对了,我只是怜惜蓉儿罢了,怎么会把她气病呢?”张远望叹息,“自打娶了孙纤纤,我日夜思念蓉儿,以致日渐消瘦。孙纤纤粗鄙浅陋,根本不是宜其室家的姑娘。我想,能配得上《桃夭》这首诗的,世间唯有蓉儿!”
南家三姐妹默然不语。
槽点太多,她们已经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比较好。
南宝珠第一个发作:“呸,谁是你小姨子?!咱们两家如今毫无瓜葛,你可别乱攀亲戚!”
南宝衣摇着团扇,讥讽道:“就张公子这样的,还叫消瘦呢?您体貌魁梧、满面红光,不知道消瘦在哪里?”
两姐妹伶牙俐齿不留情面,叫张远望十分恼恨。
他只得讨好地望向南宝蓉,“蓉儿——”
“张公子,男女有别,请您不要再骚扰我和我的两位妹妹。若是传了出去,你我名声都不好听。”
南宝蓉态度冷淡,打算带两位妹妹离开。
“等等!”张远望拦住她,从怀里取出一枚簪花,“蓉儿长这么大,还没有男人送过你首饰吧?这根簪花你拿着,聊表我的心意。”
南宝衣望去。
那枚簪花是纯银的,簪头雕琢成芙蓉花,虽然精巧,却算不上贵重,恐怕只是张远望买来讨青楼女子欢心的物件儿。
她姐姐蕙质兰心,值得世间最好的珍宝。
一枚纯银簪花,打发谁呢?!
她冷笑:“张公子听不懂人话吗?我姐姐早已和你一刀两断,你如今也是有家室的人了,总缠着她算怎么回事?我姐姐确实是宜其室家的贤惠女子,宜的却不是你家!”
张远望恼羞成怒,“她是退过亲的女人,难道锦官城还有豪门大户愿意娶她吗?!我纡尊降贵亲近她,是给她改过自新的机会!你们可不要给脸不要脸!”
这里偏僻无人,他红着脸嘶吼,像是要动手打人的大猩猩,模样十分吓人。
南宝蓉心中害怕,正要护着妹妹们逃走,一道坚定的声音突然传来:
“谁说没人愿意娶她?”
宋世宁阴沉着脸,大步走来。
张远望挑眉,“哟,这不是宋兄吗?”
宋世宁没搭理他。
他从怀里取出一只精致的锦盒,腼腆地塞给南宝蓉,“这几个月跑了一趟江南,瞧见这根簪子不错,特意买来送你……却总觉得,这般俗物配不上你。”
南宝蓉红了脸。
她慢慢打开锦盒。
盒子里垫着鹅绒,卧着一根红宝石雕琢而成的簪花,晶莹剔透,价值连城。
张远望伸长了脖子去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红宝石可比银子贵重多了,宋世宁这不是打他脸吗?!
他不禁冷嘲热讽:“哟,宋兄就这么看重南宝蓉?也不过是被我退过亲的女人,宋兄就这么喜欢捡别人不要的破鞋?”
他说话尖酸刻薄,毫无男儿的担当和气概。
宋世宁转向他,沉声:“第一,非是你不要蓉儿,而是蓉儿退你的亲。第二,退一万步说,哪怕蓉儿嫁过人,哪怕她曾被休弃,哪怕她曾为别人孕育过孩子,可是在我宋世宁心里,她仍旧干干净净,品行高洁。这样的好姑娘,张兄不珍惜,我自会娶进门好生娇宠。”
他赶在张远望发作之前,忽然笑着拱手,“不过说来说去,还是要感谢张兄的不珍惜,才成全了我和蓉儿这段姻缘。”
伸手不打笑脸人。
张远望气得心肝疼,却被宋世宁噎得语塞。
这话他要怎么接,继续嘲讽显得小气,跟他客套又显得他蠢。
他的脸皮白中发红,红中涨绿,最后终于变的十分黑沉。
他愤怒得拂袖而去。
南宝珠高兴地“哇”了声,还要叭叭几句,却被南宝衣拽住衣袖,匆匆忙忙地拖出凉亭。
两个小姑娘躲到芙蓉花树后。
南宝珠小小声:“娇娇,咱们为什么要躲起来呀?我还有好些话想跟你表哥说呢!他刚刚可真是太解气啦!”
“嘘,咱们得给表哥和大姐姐独处的机会。若是他们情投意合,说不定咱们府里很快就有大喜事了!”
两人抱着芙蓉花树,偷偷张望亭子。
只见南宝蓉窘迫不已,脸色红如滴血。
她低头盯着绣花鞋尖,朝宋世宁福了福身,“男女七岁不同席,你我二人独处,实在于理不合……宝蓉告退。”
她退出凉亭。
宋世宁急忙追上去,“蓉儿!”
南宝蓉羞窘难耐,情急之下,急忙躲到一株老枫树后。
宋世宁唯恐惊吓到她,隔着枫树站定,小声道:“上次西岭雪山一别,我就去江南查账了,未曾亲自登门探望你,是我的错。”
南宝蓉轻轻咬住唇瓣。
宋世宁十分腼腆:
“我,我走在江南的街道上,觉得路过的女子像你,酒楼的灯火像你,天上的星辰像你,就连蜀锦上的金织芙蓉,也像极了你……
“七夕时,我偷偷在府邸门口摆上葡萄和甜饼,还去月老庙求了姻缘。那夜长街热闹,许多人都在吟诵‘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我独自穿过热闹,想着明年的七夕,定然要与你一起寻找牵牛星和织女星,定然要与你一起品尝夏天的瓜果。
“蓉儿,我十分想念你。眼见着今秋将至,我思忖着这该是团圆的季节。于是我马不停蹄地穿过山川城镇,只想尽快回锦官城见你,只想尽快与你订下亲事。
“蓉儿,我,我心悦你!”
秋风和煦。
金色枫叶簌簌吹落,温柔地落在两人四周。
一腔诚挚的青年,在这个暖洋洋的秋日午后,羞赧地对着那株枫树,表达自己最朴实的欢喜。
南宝蓉接住一片飘落的枫叶。
她突然产生一种,被人捧在掌心的温暖。
她以为女子嫁人之后,要侍奉公婆,要相夫教子,要打理后院,再不能像当姑娘时那么轻松娇贵。
可是一个好男人,却会让女子觉得,原来嫁人,是那么值得期盼的一件事。
少女悄悄湿了眼眶。
第84章 权臣大人简直不要太无耻
宋世宁久久等不到心上人的回应,着急地上前两步,“蓉儿——”
他生怕唐突佳人,又急忙止住步子。
他的眼睛里盛满小心翼翼的期盼,大着胆子问道:“蓉儿,你,你这几个月,可有想我?”
他知道女儿家最容易害羞。
他不敢催促,极尽耐心地等待她的回答。
过了很久很久,南宝蓉终于低着头从枫树后面走出来。
她轻柔地拉起宋世宁的手,将一片枫叶放到他的掌心。
她连眼睛都不敢抬,害羞地跑走了。
宋世宁怔怔看着掌心的红枫。
半晌,他忽然如获至宝般紧紧握住,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
芙蓉花树后。
南宝珠云里雾里,稚声问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呀,我怎么一点儿也看不明白?大姐姐到底有没有想他呀?”
南宝衣眉眼弯弯,“‘一重山,两重山。山高天远烟水寒,相思枫叶丹’,你说大姐姐有没有想他?”
南宝珠噘嘴。
她不高兴地弹了下南宝衣的额头,“你和大姐姐仗着我没读过书,故意欺负我!哼,不搭理你们了!”
她提起裙角,别别扭扭地跑掉。
南宝衣心情很好。
她摸了摸额头,转身却撞上了萧弈。
他不声不响地站在那里,跟一尊煞神似的。
她埋怨道:“二哥哥真是,来了也不说句话,是不是要把我吓坏了才罢休?我本来就胆子小……”
萧弈挑眉。
敢找人冒充钦差,还诱骗豪族千金,这叫胆子小?
南宝衣又瞅他一眼,“二哥哥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萧弈淡淡道:“该回府了。”
南宝衣诧异:“不是还有晚宴吗?”
“夏家出了事。”
萧弈轻描淡写,抬步朝前院方向走。
南宝衣好奇跟上,“夏家能出什么事?莫非是夏晴晴和王陵发生了什么?她性情急迫,想趁着人多生米煮成熟饭也是有的……”
萧弈“嗯”了声。
南宝衣更加惊奇。
她只是随便想想,没想到夏晴晴居然真的没忍住!
她惊叹:“那可是爬床啊!她胆子好大,连人家底细都没摸清楚,就心急火燎地做出这种事!虽然如我所愿,但为了官夫人的荣华,就牺牲自己的清白,未免有失品格。”
萧弈沉默不语。
南娇娇胆子也很大。
而且,还一心要觅个好夫婿,难保将来不会做出爬别人床的事。
他眸色晦暗凌厉了几分,沉声道:“回府之后,除了四书五经各抄十遍,再把《女德》和《女戒》各抄十遍。”
南宝衣震惊:“二哥哥,犯错的人是夏晴晴又不是我,你干什么要罚我?这不公平!”
萧弈瞥她一眼:“先预防着,省得将来你做出同样的事。”
南宝衣无言以对。
这种事,还能通过抄书预防的?!
权臣大人简直不要太无耻!
然而她不敢讨价还价,只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可怜巴巴地跟着萧弈往外走。
走到府门口,来喝喜酒的宾客各自乘坐马车离去,言谈间都是笑话夏晴晴不知廉耻。
南宝衣走到自家马车前,瞧见表哥宋世宁正向二伯母作揖告辞。
他戴着一顶乌色幞头,幞头里藏了一枚火红枫叶,枫叶露出一半,他自己却没察觉,瞧着十分可笑,引得路人频频注目。
虽然狼狈,可南宝衣看着,心里面却暖暖的。
连大姐姐随手赠送的东西,他都如此珍惜,更何况大姐姐本人?
她登上马车,欢喜地凑到南宝蓉身边,“大姐姐,表哥何时上门提亲呀?我都要等不及啦!”
南宝蓉脸皮薄,只垂着眼帘不做声。
南宝珠吃着花糕,笑眯眯道:“他跟我娘提过之后,娘亲高兴的什么似的,说是要回去跟祖母商议。如果没有差池的话,我猜他很快就会过府下聘。”
“真好!”南宝衣由衷赞叹。
南宝珠歪了歪头,“可是娇娇,如果他真的娶了大姐姐,那你是继续唤他表哥,还是唤他大姐夫呢?”
“唔……”
南宝衣眨了眨眼。
这个问题,有点难度呀!
马车朝南府驶去。
南宝珠爱热闹,干脆卷起窗帘,大大方方地欣赏长街景色。
临近中秋,沿街热闹,摊贩们叫卖各种菊花、膏蟹、石榴等时令之物,看得她泛馋。
她舔了舔嘴巴,小声道:“我可喜欢吃福味斋的大闸蟹了,用蟹八件细细剥了,蟹肉雪白,蟹黄鲜美……李记的薄皮大石榴也好吃,剥开石榴皮,鲜红的石榴籽能盛满白玉小碗,舀一勺送进嘴里,那叫一个酸甜多汁……”
南宝衣和南宝蓉相视而笑。
珠珠最爱吃东西,日渐圆润,看得二伯母忧心不已,生怕她将来嫁不出去,因此不准丫鬟给她买零嘴,可把她馋坏了。
而南宝珠念叨完,做贼似的,从袖袋里摸出一个手帕包好的小布包。
她得意地朝姐妹俩眨眨眼,“是用花椒和桂皮卤的花生米!宴席桌上没人吃,我觉得很浪费,就拿回来了。”
“不告而拿,是为偷。”南宝衣揶揄。
“不是偷,是拿,拿!”
“就是偷!”
“南娇娇,我要揍你啦!”
姐妹俩闹成一团。
车窗外,萧弈骑在一匹纯黑骏马上。
余光悄然落在车厢里。
小姑娘笑弯了眉眼,是最幸福的模样。
他很喜欢她笑起来的样子。
想起刚刚南宝珠提起的零嘴,他猜测南娇娇也是喜欢的。
他吩咐十苦:“去买些福味斋的大闸蟹,再买些李记的石榴。”
十苦感慨着自家主子真是宠妹,兴冲冲买东西去了。
……
回到南府,小辈们纷纷来松鹤院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笑着问了几句夏府的事,挥挥手示意都回屋休息,只单独留下萧弈。
南宝衣知道,祖母定然要问问他战场上的事。
她回到朝闻院,稍作梳洗之后,想看看她的柿子饼晒得怎么样了。
来到大书房外,屋檐下那一排金黄饱满的柿子饼,竟然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一只!
满地都是吃剩的柿子皮儿。
姜岁寒坐在台阶上,摸着肚子,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儿。
“你——”
南宝衣指着他,气得半晌说不出话。
她这些天忙里忙外,生怕夜里的寒露弄湿了柿子饼,于是黄昏时把它们收回去,又赶在第二天出太阳时把它们晒到屋檐下。
好不容易盼到权臣大人归来,她还打算在中秋节上端出柿子饼,邀请全家人一同赏月品尝。
没想到,居然白白便宜了姜岁寒!
姜岁寒挑着眉毛,“我在军营担任军医,每天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不知道救了多少人的性命。怎么,吃你几个柿子饼,你还不乐意啦?”
“就是不乐意!”南宝衣凶巴巴地瞪他,“而且柿子寒凉,你吃那么多,不拉肚子才怪!”
萧弈回来,刚好听见最后一句话。
南娇娇是在关心姜岁寒?
难道她发现了姜岁寒没有身染恶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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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萧家哥哥重色轻友
萧弈俊美的面容多了些阴鸷。
他沉声:“我让你抄写四书五经,你杵在这里干什么?”
南宝衣委屈,“姜岁寒吃了我亲手晒的柿子饼,我自己都舍不得吃呢。二哥哥,你要为我做主呀!”
原来是因为吃食……
萧弈放了心。
他看了眼小姑娘抱在手里的柿子,“怎么想起做这个?”
南宝衣指向那棵柿子树,“咱们院里的柿子树,结了好多柿子。我琢磨着,如果你在府里,大约也会馋的。可是我担忧你回来得太晚,吃不到新鲜柿子,于是特意为你做了很多柿饼。
“二哥哥,我每天忙里忙外,就想着你回来时能吃上咱家树上的柿子。可是姜岁寒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吃光了那些柿子,现在只剩下一个了……”
许是觉得心血被浪费,小姑娘十分委屈,说着说着就哽咽了。
她娇气又真诚。
萧弈拿过她手里的柿饼。
他掰开,递了一半给她,“一起吃。”
他并不喜欢瓜果甜糕。
但柿子饼毕竟是她亲手做的,他定然要尝一尝,才不算辜负她的心意。
南宝衣捧着柿子饼,小心翼翼咬了一口。
这只柿子饼是被姜岁寒挑剩的,个头小又不甜,甚至还有点涩。
她仰起头,担忧地望向萧弈。
权臣大人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叫他吃这种食物,是对他的羞辱呀!
可是他认真地细嚼慢咽着,仿佛那半枚柿子饼,真的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
她有些难以启齿:“二哥哥,你不觉得,味道有点涩吗?”
萧弈淡淡道:“因为是你亲手为我做的食物,所以并不是其他山珍海味能够比拟的。我品尝的是这份善意,而非食物本身的滋味。”
南宝衣怔了怔。
前世,她曾学南胭,亲自为程德语下厨,做他爱吃的小排骨。
她花了整个下午才做出一盘,灰头土脸地端上桌,程德语却连尝都没尝,就叫婢女拿出去倒了。
他说,那般品相的菜肴,是对他的侮辱。
他还训斥她东施效颦、心比天高,竟然妄图与他的胭儿比肩。
那些话字字诛心,至今想来,依旧令人心酸。
而她今日做的柿子饼,明明涩口,权臣大人却一点儿也不嫌弃……
南宝衣看着萧弈,泪珠子一颗接一颗地滴落在襦裙上。
前世人人都骂他心狠手辣,可他不辜负别人的心意,他才是真正重情重义的人啊!
萧弈皱眉,“哭什么,傻了?”
这么骂着,却还是缓了脸色,把她抱到怀里,抬手替她揩拭泪珠。
南宝衣闭上眼,依恋地靠在他的手臂上,“二哥哥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姜岁寒坐在台阶上,满脸不屑。
他容易嘛他,被萧家哥哥拖上战场,好不容易吃够苦头回来了,还要看他隐晦地借着兄妹之名,搂搂抱抱撒狗粮……
他愤恨地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圈圈。
他要诅咒他们有情人终成兄妹!
还没画完圈圈,忽然感受到头顶发凉。
抬起头,萧家哥哥目光凉薄:“不告而拿,是为偷。姜岁寒,你该赔娇娇二十只柿子。”
姜岁寒:“……”
他不就吃了几个破柿子嘛,居然还要赔?!
萧家哥哥重色轻友,他可真是太难了!
他悻悻地出府买柿子。
南宝衣随萧弈踏进书房,虽然被罚抄写四书五经和《女德》、《女戒》,但不知为何,她心里一点儿怨恨都没有。
她铺纸研墨,乖乖地坐在书案后。
她悄悄抬起眼帘。
权臣大人端坐在书案另一头,尽管是星夜兼程赶回锦官城的,但并没有因为归途辛苦就放松自己。
他细细阅读史书,神态冷峻自若,眉宇间都是从容不迫的认真。
他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时,定然也是这般姿态。
他是那么厉害的英雄!
她咬着笔杆子,忍不住露出甜甜的笑容。
萧弈皱了皱眉。
他沉声:“罚你抄写经书,傻笑什么?嫌十遍不够多?”
南宝衣急忙鼓起腮帮子,不让自己露出笑脸。
终于不笑了,她小声道:“十遍当然是够多的……”
她低头写了两个字,估摸着权臣大人应该在看书,于是又忍不住偷看他。
容色俊美的青年,才学渊博、军功赫赫,还终将权倾天下。
她究竟是有多幸运,才能逆天改命,遇上这么好的二哥哥呀!
萧弈翻了一页书。
他皱着眉毛抬起头,小姑娘来不及收敛傻笑的表情,被抓个正着。
他冷淡:“对待功课不认真,所有作业再翻一倍。”
南宝衣愕然。
十遍都不知道要抄到什么时候,再翻一倍,她的手腕子还要不要了?!
她小脸愁苦,委屈提笔,被迫认真地抄写经书。
书房里点着一炉山水香。
如意菱花纹窗外,金乌渐渐西沉,归鸟盘桓,菊如霜染。
萧弈合上史书。
他望向南宝衣,小姑娘乖乖地抄写经书,楷书清丽而有风骨,比几个月以前进步很多,可见并没有荒废书法。
他低声吩咐余味摆膳。
南宝衣奋笔疾书,正抄得带劲儿时,荷叶恭敬地过来请,“二公子吩咐,请您去花厅用晚膳。光线暗了,小姐仔细伤了眼睛。”
南宝衣应着好。
她搁下毛笔,充实地伸了个懒腰。
来到小花厅,圆桌上摆满了佳肴,最惹眼的是一盘红艳艳的大闸蟹,和一碗堆成小山高的红石榴籽。
她惊讶。
这两样食物,都是珠珠提过的美味呢。
萧弈斟了一盏桂花酿,“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过来。”
南宝衣坐到他对面,双眼亮晶晶的,“二哥哥,今天怎么有大闸蟹和红石榴呀?你是不是偷听了珠珠的话,买这些好吃的来哄我高兴呀?”
萧弈淡漠,“是我突然想吃。”
权臣大人真是别扭啊!
南宝衣心里明镜儿似的,笑眯眯舀了一勺石榴籽。
新摘的大石榴,汁液甜的很。
她又嗅到空气中醇厚绵甜的桂花酿,忍不住道:“二哥哥,这是府里新酿的桂花酒吗?我也想喝。”
“小姑娘家家的,喝什么酒?”
南宝衣振振有词:“可是桂花酒酒劲不大,姑娘家也是可以喝的呀。而且临近中秋,总觉得要喝一盏桂花酒,吃两只大闸蟹,赏玩菊花和芙蓉,今年的秋天才算圆满呢。”
萧弈想了想,吩咐侍女拿来一只白玉小盏,只给她倒了杯底浅的一点点。
第86章 登门提亲
南宝衣喝完了,唇齿间都是桂花的甜香。
她捧着小盏,“二哥哥,我还想喝。”
荷叶提醒:“小姐,您酒量浅的很,不能再喝了。”
“可我就是想喝呀……”
小姑娘的丹凤眼清润剔透,撒娇乞求的小表情,令萧弈无法拒绝。
荷叶还要说什么,他道:“我在这里,无妨。你们都退下吧。”
屋中伺候的侍女,只得退了下去。
萧弈给南宝衣斟了一小盏酒。
可南宝衣沾酒必醉,一小盏酒下肚,小脸已呈现出酡红之色。
她要吃蟹,伸手拿起一只,却因为醉酒,怎么都剥不好。
萧弈拿过她手里的蟹。
他细细剥好,正要将蟹肉和蟹黄挑到她的碗里,却见小姑娘端着小碗,乖乖地坐到了他身边,一副心安理得等着投喂的小表情。
萧弈抿着笑,把蟹肉放到她的小碗里。
小姑娘垂着眼帘,安静优雅地吃掉。
她大约十分喜欢吃蟹。
吃完这一只,她抬起亮晶晶的丹凤眼,仍旧望着他,似乎是期盼他能再给她剥一只。
萧弈开始剥第二只。
把蟹黄放在她碗里时,小姑娘突然掉起泪珠子。
她轻声:“你从来没有给我剥过蟹……”
萧弈挑眉。
从前的南娇娇刁蛮跋扈,他当然没有给她剥过蟹。
“你总是给南胭剥蟹……那时候我常常想,一个男人,大约要很宠爱很宠爱一个女人,才会愿意为她剥蟹吧?”
她忽然哽咽,“可是,你明明是我的夫君呀!要与你共度一生的女人是我,你怎么能给我姐姐剥蟹呢?
“我好羡慕好羡慕你宠爱她的样子,于是我向神明许愿,我不要富贵不要荣华,我只愿换一个真心待我的夫君……
“可我大约是个很坏的姑娘,我至死,都没能遇上一个把我捧在掌心娇宠的人……
“如今重头来过,我再也不做坏事,再也不欺负人了……”
她泪流满面地忏悔着,可怜地靠在萧弈的肩头。
萧弈身体绷得很紧,眼眸中透着道不尽的复杂晦暗。
他知道,南娇娇大约又想起了那个可怕的梦境。
在那个梦境里,她嫁给了程德语,可是程德语却待她很不好。
她梦醒后依旧这么伤心,可见程家伤她有多深。
听闻今年冬天,程德语会从盛京城游学归来。
他应该帮南娇娇退亲。
他想着,把小姑娘抱到怀里,为她揩拭去泪花。
他轻哄:“如今的南娇娇聪明可爱,还充满了勇气,是天底下难得的好姑娘。这天下,愿意为你剥蟹的,大有人在。”
南宝衣抬起醉醺醺的水眸。
倒映在瞳孔里的青年,俊美温柔,金相玉质。
她娇哝:“我是个好姑娘,老天爷不会为难好姑娘的,是不是?”
“是。”
南宝衣满足地露出笑容,“你愿意为我剥蟹,你是个善良的好人,老天爷肯定也不会为难你,你会有大福报的!”
她说着吉祥话,娇憨又讨喜。
萧弈神情柔和,轻抚过她娇美的面庞,低声:“我等着我的福报。”
……
秋日清晨,帐中寒凉。
因为萧弈回来的缘故,南宝衣不敢赖床了,认真地洗漱打扮妥当,又用了一碗麦芽粥。
她正要去书房晨读,荷叶突然笑容满面地进来:“小姐,大喜事!”
“何喜之有?”
“松鹤院来人了,是您的表哥宋家公子!跟着一块儿来的,还有锦官城最有头脸的全福夫人!奴婢听人说,宋公子带了好多礼物,银财、玉帛、蜀锦、珠饰,还有一只活雁呢!”
全福夫人,活雁……
南宝衣前世是成过亲的,知道婚仪有六礼,分别是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婚礼下达,纳彩用雁。
表哥这是登门提亲来了!
南宝衣喜上眉梢,哪里还顾得上去大书房读书,拎起裙裾匆匆忙忙去了松鹤院。
松鹤院里,堆满了表哥带来的礼物。
那只大雁最漂亮,脖子上系着喜庆的红绸,瞧着就让人高兴。
南宝珠也在,正好奇地伸手去摸它。
“珠珠!当心它啄你!”南宝衣忍不住提醒。
南宝珠有点害怕地缩回手,馋道:“娇娇,这只鸭子好大呀,我琢磨着,煲成老鸭汤肯定非常鲜美……”
南宝衣讪讪。
她的小堂姐锦衣玉食,从没去过庄子和厨房,因此连大雁和鸭子都分不清楚。
还煲汤,要是祖母知道,珠珠把人家提亲用的大雁煲了汤,估计要揍她的!
她只得解释:“表哥带着大雁登门,是向大姐姐提亲的意思。”
南宝珠很不理解,“提亲,为什么要用大雁呢?”
“因为大雁是很忠诚的动物,象征对婚姻忠贞不二。而且大雁守信,冬天时集体南迁,春暖花开时又飞回北方,群飞时长幼有序前鸣后和,是一种非常守礼的动物,象征家庭和睦,守礼守节。”
“哇!娇娇,你懂好多呀!你可真厉害!”
南宝衣脸红。
她挽住南宝珠的手,“走,咱们去正厅瞧瞧。”
正厅十分热闹。
花几上摆满瓜果点心,侍女们个个面带喜色。
南宝蓉倚在老夫人身边,脸颊红透,羞得抬不起头。
二夫人正和全福夫人说笑,偶尔提起南宝蓉幼时的糗事,更是叫她羞得恨不能躲起来。
宋世宁端坐着,听着心上人幼时的事,只觉十分可爱,因此笑容里满是真情实意的爱慕。
南宝衣和南宝珠踏进门槛,高高兴兴地请了安。
小姑娘多了,正厅里顿时更加热闹。
老夫人喜道:“今天是个好日子,世宁啊,你就留下来用午膳吧。”
宋世宁笑着应下。
正在这时,季嬷嬷从外面进来,脸色不大好看:“老夫人,张家来人了。”
张家来的是常氏和张远望。
昨日从夏府回去以后,张远望左思右想不是滋味儿。
他看着孙纤纤挺着肚子颐指气使,越发想念南宝蓉的温柔似水。
他不甘心就这么把南宝蓉拱手让人,又听说今天宋家来南府提亲,于是也撺掇母亲登门提亲。
官家和商户,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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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萧弈封侯 1
落座之后,常氏笑道:“哟,这唱的是哪儿出呀?宝蓉才跟我们远望退亲不到一年,转头就勾搭上宋公子啦?”
这话阴阳怪气的,实在不好听。
南宝衣哂笑:“我姐姐还没退亲的时候,您儿子就搞大了通房的肚子。论本事,我姐姐哪里及得上您儿子呀?”
常氏瞬间变脸。
老夫人赶在她发怒之前,装模作样地呵斥:“娇娇,大人说话,晚辈不得无礼。”
南宝衣笑吟吟称是。
她仍旧坐在那里,和南宝珠凑一块儿嗑瓜子看戏。
老夫人转向常氏。
她掌管南府多年,老太君的架势不怒自威:“常夫人登门,不知所为何事?”
常氏的笑容客气了几分,“西岭雪山之事,你我两家都有过错。但是经过这几个月的思量,我仍旧想结这门亲,因此特意带远望登门拜访。纳彩的礼物我们都带来了。”
小厮恭敬地呈上礼物。
南宝衣望去,张家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活雁,毛都秃了一半,病病歪歪的,也不嫌寒碜。
其余的礼物,仅是红缎两匹,檀木梳一把。
和她表哥送来的几十箱金玉珠宝相比,实在太寒酸了!
二伯母轻蔑地笑了。
她搂着南宝蓉,直言道:“大哥大嫂早亡,蓉儿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说她是我亲女儿也不为过。
“当初我们以为张家是有头有脸的官家,应当讲规矩,讲体统。却没想到,你们比寻常百姓还不如!
“寻常百姓还知道要脸,你儿子还没娶妻就搞大了婢女的肚子,你这当娘的竟然说咱们两家都有过错,谁给你们的脸?!”
连那位全福夫人都看不下去了,暗暗对常氏翻了个白眼。
这种丢脸的事放在别人家,夹着尾巴不出门也就是了。
偏张都尉家不一样!
他们不仅捏着鼻子娶了那个婢女,还在听说前未婚妻要嫁人时,又巴巴儿地赶过来重修旧好!
常氏把她儿子当个香饽饽,以为天底下的女人都爱她儿子。
殊不知,谁家的女儿都是娇养长大,谁乐意让自己闺女去伺候他们一家,谁乐意自己闺女嫁过去就要给别人孩子当娘?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常氏被骂的脸皮臊红,端着茶盏半晌没吭声。
老夫人不愿意她搅合了大喜的日子,沉声道:“来人,送客。”
“且慢。”张远望笑着摇开折扇,“祖母,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夫人真想把茶盏扣他脑袋上!
祖母?
谁是他祖母?!
既然不知道当讲不当讲,那就别讲呀!
可是张远望已经得意洋洋地讲了起来:“祖母、二伯母、蓉儿,我出身四品官家,自幼熟读四书五经。虽然如今右手废了,但假以时日,等我把左手字练出来,必定也能高中进士。蓉儿嫁给我,将来说不定能当诰命夫人,这可是很多女人求都求不来的!宋兄区区商人,又能给蓉儿什么好处呢?”
宋世宁的神情十分温柔,“我给不了蓉儿诰命夫人的头衔,但我愿意一辈子不纳妾,不收通房。等她过门,宋家所有产业,都由她说了算!”
张远望嗤笑,“不纳妾不收通房?可能嘛?!”
南宝蓉凝视着宋世宁,认真道:“我信他。”
她不要什么诰命夫人。
对她而言,能嫁给世间最赤诚的男儿,就已经是她的幸事。
张远望脸色难看。
他合拢折扇,嗓音粗了几分:“南宝蓉,你不要给脸不要脸!我们张家在蜀郡那也是排得上号的豪族,你要是不识好歹,别怪我们家翻脸不认人!”
常氏跟着笑道:“不瞒老太君,我家老爷的部下,就守在府外。如果您今日不同意把南宝蓉嫁给我儿做平妻,就别怪我们无礼!”
老夫人沉声:“光天化日,你张家还敢强闯民宅不成?”
“不敢。”常氏意味深长,“只是南家富可敌国,只要稍微查一查你家的税账,总能查出问题的。”
一旁,南宝衣嗑完瓜子,用手帕轻轻擦拭指尖。
锦官城很多人都认为,她家之所以能攒出泼天富贵,不是因为善于经商,而是因为匿税。
前世,那些权贵拿南府赋税做文章,肆无忌惮地查账。
结果,却没能查出半分猫腻。
最后还是南胭动手,在府里的账册上做了手脚,才给家里安上了匿税的罪名。
少女眨了眨眼。
既然常氏大张旗鼓地送来这个机会,何不当着所有人的面查清楚府里账目,叫天下人都知道,他们家没有匿税呢?
如此一来,就算今后那些权贵还想给家里安上匿税的罪名,也没有机会了。
她倾身,在老夫人耳边低语了几句。
老夫人慈蔼点头,温声道:“常夫人认定我家匿税?”
“有没有匿税,您心里明镜儿似的。”常氏甩着帕子冷笑,“正所谓无奸不商,南家之所以富贵,还不是因为奸猾狡诈的缘故?老太君,我这当晚辈的奉劝您一句,尽早把南宝蓉嫁到我们张家,再赔上一大笔嫁妆。否则撕破脸皮,你我面子上都不好看。”
老夫人笑着起身。
她被南宝衣和南宝珠一左一右地扶着,朗声道:
“我南家几百年来积德行善,蜀郡几次饥荒,都是我们家开仓放粮,救济百姓。南家不敢称一句积善之家,但也不愿被人污蔑成小偷。既然常夫人坚持认为我南家账目有问题,烦请移步府外,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把账目查个明白!”
她大步走出花厅。
常夫人愣住了。
这老婆子怎么是这种态度?!
提起赋税,她应该害怕畏缩才对!
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查账,她就不怕查出问题,被官府治罪?!
她咬了咬牙:“死到临头还逞强,我倒要看看,你们能逞强到什么时候!”
所有人都聚集到南府门外。
南家这三年来的账目被抬了出来,足足二十几箩筐!
常氏叫了锦官城里十几位德高望重的账房先生过来,摆了桌椅板凳,当场对账。
百姓们听说居然有这等奇事,纷纷拖家带口地来看热闹。
一时间,南府外万人空巷,不仅有小摊贩推着瓜果点心前来售卖,甚至还有庄家开盘,赌南府究竟有没有匿税。
第88章 萧弈封侯 2
南宝衣坐在绣墩上。
她悠然自若地望向张远望,“干等着很没有意思,张公子,不如咱们来打个赌?”
前世今生,张远望都对不起大姐姐。
他欠她两世的道歉。
张远望挑眉,“赌什么?”
“如果我们家当真匿税,那么我姐姐嫁给你就是。如果没有,那么你向我姐姐道歉。”
张远望沉吟。
他不明白南宝衣哪里来的勇气跟他打赌。
南家匿税是事实。
他张家的商铺尚且想方设法地匿税,更何况南府这种大商?
否则的话,怎么多赚银子呢?
既然这小丫头片子不知天高地厚要跟他打赌,那他赌就是了!
他摇着折扇,笑容恣意:“我跟你赌!”
账房先生们足足查了三个时辰。
终于查完,为首的老账房站起身,先是朝百姓们作揖行礼,又恭敬地转向常氏和南老夫人。
他高声道:“我们翻看了南家历年账目,发现其中确实存在问题。”
常氏大喜过望。
当今皇族重视赋税,如果谁家匿税,查实之后举报者将获得一半奖赏。
南府这些年不知道贪了多少银子,哪怕只是得到其中一半,对张家而言也是很大的一笔钱了!
她激动地站起来:“南家是不是匿了几百万两银子的税呀?!”
几百万两雪花纹银啊!
她发达了,他们家要走向辉煌了!
珠钗首饰,蜀锦绫罗,以后她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
张远望得意洋洋地转向南宝蓉,“宝蓉啊,看来咱俩这桩婚事,你是逃不掉了!”
就连全城百姓都议论纷纷,不明白平日里极为和善的南府,怎么会干出匿税这种荒唐事。
满场指责中,老账房突然泪流满面。
他哭道:“常夫人错了,南家并没有匿税……这三年以来,南家不仅如实缴纳赋税,每年甚至还拨出五十万两雪花纹银,用于修路造桥、资助书院、救济灾荒,南家是大善之家啊!”
满场寂静。
老夫人放下茶盏,微笑:“老先生错了。我们南家并不是在这三年里积德行善,而是从两百多年前就开始了。我们家每年都会拿出五十万两雪花纹银,救济穷苦,修筑工程。南家虽然无人考取功名,祖训却是:既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当年杜甫落魄,寄居锦官城草堂,曾在《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中写道: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如今南府富贵,既然已有广厦千万间,自然要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在场百姓,忍不住潸然泪下。
每年捐出去五十万两白银,两百多年下来,得捐出多少银子?!
一位私塾先生忍不住拈须感慨:“《周易》有言,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南府积德行善,合该锦绣富贵!蜀郡首富这份尊荣,除了南府,再无人家消受得起!”
其他百姓纷纷赞成点头。
常氏面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
怎么可能,南家这么有钱,怎么可能没有匿税?!
蜀郡税收,十之税一。
南家每年赚那么多银子,得交多大一笔税,难道他们不心疼吗?!
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儒,轻蔑地瞥向常氏,“《周易》还有言,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多行不义必自毙,张家,呵!”
众人蔑笑起来,轻视尽在不言中。
常氏臊得满面通红。
她无颜再留在这里,怒声道:“远望,咱们走!”
“慢着。”
南宝衣拦住张远望,丹凤眼弯如月牙:“张公子还欠我姐姐一声道歉。”
张远望瞟了眼南宝蓉,心头火起,粗声道:“从前多有得罪,对不起!”
毫无诚意地道完歉,跟着常氏就要走。
恰在此时,军靴声忽然从四面八方传来。
无数士兵出现在这里,堵住了这对母子的去路。
马蹄声哒哒而来。
南宝衣望去,马背上的青年,容色俊美,金相玉质,踩军靴,一袭暗红绣彪兽补子官袍,衬得他高大挺拔威风凛凛。
他行至南府门前,潇洒地翻身下马。
把缰绳丢给十苦,他在侍从搬来的圈椅上落座。
长腿自然交叠,他一边挽起箭袖,一边勾唇而笑:“听闻此地有人闹事,萧某特意前来查看。”
常氏丢了脸,恨不能赶紧回家,哪有空跟他磨叽。
她怒声:“区区六品守备,怎么敢拦我?!我可是都尉家的夫人!”
张远望同样不忿,“萧弈,谁给你的胆子调集军队?!赶紧带着他们滚!如果不识相,回头我禀报父亲,叫他把你撤职查办!”
萧弈哂笑:“你们诬陷南府匿税,莫非以为,此事就这么算了?”
“我已经跟南宝蓉道过歉,还想怎样?”张远望不耐烦,“区区守备,帐中小卒,谁给你的胆子审讯我们?!腌臜玩意儿,你见了我爹,还要给他下跪磕头呢!”
他还要辱骂,长街外马蹄声声,一道尖细的高声唱喏远远传来:
“圣旨到——”
在场众人,除了萧弈,俱都一惊。
锦官城距离盛京城三百里之遥,怎么会有圣旨下达?
是给谁的圣旨,是惩罚还是奖赏?
不等他们想明白,在看见明黄旌旗招展的马队时,身体已经下意识跪了下去。
就连老夫人都由南宝蓉搀扶着,恭敬跪下。
隔着乌泱泱的人群,南宝衣望向萧弈。
权臣大人面色淡漠,显然早就知道,今天会有圣旨下达。
她心中浮现出一个猜测。
权臣大人在夜郎国的战争中,立下了赫赫军功,这道圣旨,莫非是给他加官进爵的?
只是不知,会赐什么官爵呢?
偏将?
小将军?
她猜不到。
传旨的太监翻身下马,展开圣旨,掐着嗓子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蜀郡守备萧弈,在夜郎之战中,杀敌数千,献计二十余条,共策划赢得十六场大战,出奇计破夜郎国都,当居此战第一功!萧弈年少有为,朕心甚慰,特封二品靖西侯爵位,赐黄金千两,食邑万户,钦此!”
他念完,笑眯眯望向萧弈。
青年俊美昳丽,犹如金相玉质。
很难想象,他在战场上是怎样的鲜衣怒马所向披靡。
萧弈沉稳地谢过恩。
太监又暗暗点头。
十八岁的青年,封侯拜将而不骄不躁,这份心境实在难得,将来恐怕还要身居更高位。
他的笑容讨喜了几分,亲切道:“那日皇上晨起,听闻侯爷攻破夜郎国都,喜得连袜子都顾不得穿,在殿中连翻了两个跟斗,夸赞侯爷后生可畏,将来能成为南越栋梁哩!”
萧弈不置可否。
老夫人笑着上前招呼:“公公远道而来,旅途疲惫。还请入府休息,让我们好好招待您。”
“老夫人客气了!”
乌压压的人马,一同进了府邸。
常氏和张远望的脸色,忽青忽白忽红忽黑,可谓精彩纷呈。
二品靖西侯啊,官阶可比区区都尉高得多!
食邑万户,他将得到数万人口的封地,将有权向百姓收取赋税!
这意味着他的爵位,是有实权的!
常氏拽了拽张远望的衣袖,示意快跑。
可惜两人还没跑出几步,就被士兵团团包围。
常氏硬着头皮,勉强赔起笑脸:“恭喜萧公子啊,竟然被圣上封为靖西侯……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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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侯爷万福
萧弈慵懒地坐在圈椅上。
面对常氏的恭维,他掀起眼皮,眼神凉薄,如同看待两个微不足道的死人。
常氏害怕,只得更加和颜悦色:“侯爷,今日之事,也不能怪我们,我们主要是想为锦官城的吏治清明出点力,不放过任何一个贪赃枉法之徒。如今证实了南府确实是清白的,我们也就彻底放心啦!”
萧弈似笑非笑:“身为良民,自然可以检举别人。可南府是本侯的家,你诬陷南府,就是诬陷本侯。诬陷本侯,就是诬陷朝廷命官。诬陷朝廷命官,罪当问斩呐。”
罪当问斩……
常氏和张远望吓得哆哆嗦嗦,脸色惨白。
萧弈单手支颐:“传本侯令,常氏和张远望诬陷朝廷命官,本该罪无可恕。念在初犯,革张大昌都尉一职,回府管束妻儿子嗣。若有再犯,定不轻饶!”
张大昌正是张远望的父亲,锦官城的四品都尉。
常氏打死都想不到,自己这一闹,竟然害夫君丢了官职!
等回到府里,夫君肯定要打断她的腿!
她发髻蓬乱地跌坐在地,心中懊悔到了极致。
张远望同样惊恐。
早知道萧弈会被册封为靖西侯,打死他也不敢来南府闹事啊!
如今好了,他爹的官职也丢了,他们张家彻彻底底沦为了蜀郡笑柄!
母子俩在百姓们的奚落声中,哭着滚回了张家。
南宝衣俏生生立在府檐下,目送他们狼狈逃走,忍不住抿起浅笑。
蜀郡这一盘棋,率先出局的是张家。
接下来,该是夏晴晴一家了……
萧弈走上台阶,冷淡地睨她一眼:“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南宝衣仰头凝视他。
她重生归来,做的第一件大事是阻止柳氏进门。
第二件大事,是通过花朝盛会洗去草包名声。
第三件大事,是帮助大姐姐退婚,为她和表哥牵线搭桥。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如今权臣大人更是提早步入官场,还被册封为二品靖西侯。
只要他愿意庇佑南家,放眼整座蜀郡,除了程太守家和薛都督家,再没有豪族可以威胁到南家存亡。
明明很欢喜,可是不知为何,她在这一刻竟然有些泪目。
萧弈不喜欢她哭。
他沉声:“不准哭。”
小姑娘睫毛上挂着晶莹细碎的泪珠,努力朝他绽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看起来又乖又萌。
她仪态万方地福身行礼:“侯爷万福!娇娇恭祝侯爷官途锦绣,权倾天下!”
娇软稚嫩的祝福,对萧弈而言,比所有贺礼都来的贵重。
他默了默,不动声色地牵住她的手,“回屋。”
他的大掌握惯了刀剑,还带着一层细茧。
南宝衣被他牵着,心里面却无比踏实。
……
招待完传旨太监,南府终于闲了下来。
南宝衣每日待在大书房,做萧弈布置的功课。
罚抄的四书五经还没有抄完,也不知要抄到什么时候……
她咬着笔杆子望向窗外,想喊珠珠踢毽子玩。
她估摸着这个时辰萧弈还在军营,于是兴冲冲丢下古籍,去找南宝珠踢毽子。
姐妹俩来到花园,正踢得高兴时,忽然听见围墙外传来窸窣动静。
她们望去,只见南广很努力地爬上墙头,撅着个屁股,朝下面伸出手,“小梦,加油,顺着梯子爬上来!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南宝珠惊奇:“娇娇,那好像是三叔……他这是闹哪出呢?”
南宝衣也不明白。
因为柳氏怀了身孕的缘故,她爹三天两头不在府里,甚至连她都见不着人。
好不容易见到一面,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
围墙外传来娇滴滴的女音:
“老爷,这梯子好难爬呀!”
“小梦别怕,我会拉着你的!”
“老爷,您真是大智若愚的男子汉呀!多亏您灵机一动,想起带我和胭儿翻围墙进府,我们娘儿俩才能有住进来的机会!”
“嘿嘿,这叫先斩后奏!你有孕在身,只要能住进来,谁还敢再轰你出去不成?万一伤了肚里的孩子,他们担待得起嘛?!”
南宝衣脸色难看。
原来,她老爹竟然是要带柳小梦进府!
居然能想到翻墙进府这种法子,她爹简直是个奇才!
南宝珠捧起她的手,“娇娇,你不要伤心……为三叔这样的人伤心,实在太不值得啦!”
“我没事。”南宝衣笑笑。
她盯着围墙。
没多久,她爹就领着柳小梦和南胭一同蹿上了墙头。
南广费了老大劲儿,终于把梯子从墙外拖到墙内。
刚放稳,抬头就看见他的小女儿站在不远处,正静静看着这边。
他紧张不已,急忙朝她招招手,低声道:“娇娇,过来,过来!”
南宝衣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干什么?”
“你柳姨啊,在外面养胎很不方便,于是我就想带她进府安胎。我特意使银子支走了巡逻的婆子和管事,所以府里没人知道她们来。娇娇,你可不能声张呀!要是给你祖母知道,我可是要生气的!”
他又认真地转向南宝珠,“珠丫头,你也是,要是敢告诉你娘,我这当叔叔的可就不给你压岁钱了哦!”
南宝珠鄙夷。
每年三叔给她的压岁钱最少,只有区区二两银子,也不嫌寒碜!
还好意思拿这个威胁她,好像她多在乎那二两银子似的!
南宝衣瞥向柳小梦和南胭。
两人被她这么看着,自觉丢了颜面,十分不自在。
南宝衣微微一笑,突然抬脚踢翻了那架梯子。
南广不高兴了,“娇娇,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柳姨都四十岁了,好不容易怀上一胎,给你生个弟弟不好吗?外面条件那么差,怎么能安胎呢?她必须回府里安胎呀。你是大姑娘了,你要懂事呀!”
“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这个时候回……”南宝衣挑眉,“我看她们不是想进府安胎,而是看二哥哥被封为靖西侯,想进府沾光。南胭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有一位侯爷兄长撑腰,自然能顺顺利利地说给官家嫡子。南胭,我说的对不对?”
第90章 敲竹杠的南娇娇
南胭咬住唇瓣。
俏丽的小脸毫无血色,她站在秋风中,像是不堪风霜的小白花。
南宝衣说的,自然都是对的。
她爹之所以能“灵机一动”,只是因为她在旁边提醒的缘故。
过了年她就十四岁了,亲事还没有敲定,她怎么能不着急?
如今萧弈被封了二品靖西侯,南府地位水涨船高。
只要住进府里,她就是侯爷的妹妹,想嫁哪家权贵不行?
为此,哪怕要不顾脸面地翻墙进府,她也情愿!
杏眼中掠过暗芒,她温声道:“娇娇,我娘怀胎三月,十分不容易。作为爹爹的女儿,你应该好好照顾她,让爹爹能再得一个孩子,这是咱们当女儿该有的孝顺呢!”
她又拿孝顺来压人。
南宝衣听着就烦。
她把玩着鸡毛毽子,弯眸笑道:“姐姐,我是府里年纪最小的姑娘,天真无邪不谙世事,你说话我听不懂呢。至于这梯子,不好意思呀,我正是顽劣的年纪,一时淘气也是有的。你们就在墙头好好吹吹风,顺便赏玩一番园林景致,恕不奉陪!”
说完,挽住南宝珠的手,迫不及待地跑远。
南胭气急。
天底下,哪个姑娘会夸自己天真无邪不谙世事?!
哪个姑娘会用一时淘气为自己开脱?
不要脸!
南宝衣太不要脸了!
她委屈地转向南广,“爹,娇娇实在太不懂事了!”
谁知,南广竟然一脸欣慰。
他笑道:“我瞧着,这才是娇娇原本的样子,她就是这么一个顽劣的丫头哩!胭儿啊,不是爹说你,你平常也不要太过成熟老气,多跟娇娇学学,小姑娘家家的,就该这样调皮可爱哩!”
南胭捂住心口。
她,成熟老气?!
她明明是端庄贤惠啊,她爹那双眼睛到底怎么长的!
柳小梦红了眼圈,“老爷,咱们现在该怎么办?难道要一直杵在这里吗?要是给人瞧见,多丢脸呀!”
话音刚落,围墙外面有人路过:
“那不是南帽帽和他外室吗?哟,那个外室姑娘也在!”
“哈哈哈,他们蹲在墙头干什么?看风景?”
“我去叫人来围观!”
墙外百姓越来越多,对着三人指指点点。
三人被当猴戏看,尴尬得要命,压根儿不敢回头!
他们蹲在墙头被围观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被府里的管事发现,及时救下他们。
柳氏羞恨不已,忍不住对南广吹了几句枕旁风,定要他训斥南宝衣才罢休。
南广心疼她,立刻派了个丫鬟去请人。
南宝衣正要回朝闻院抄写四书五经。
丫鬟红儿过来,请道:“五小姐,三老爷请您过去说话。”
她顿了顿,低声道:“奴婢瞧着,恐怕和那位外室有关。前院来了大夫,说她吹了风,胎像不稳。五小姐,您最好先和老夫人通个气,省得被外人欺负。”
南宝衣想了想,吩咐荷叶道:“先别惊动祖母,省得叫她生气。你悄悄去请季嬷嬷来,为我撑一撑场子。”
前院。
屋子里药香弥漫。
南宝衣带着季嬷嬷踏进门槛,瞧见她老爹坐在床边,正安排柳氏服用安胎汤药。
她开门见山:“爹,你找我?”
南广没好气:“娇娇,你玩闹过头了!你柳姨在墙头吹了大半个时辰的风,险些胎儿不保!”
南胭跟着道:“娇娇,我娘胎像不稳,大夫说不宜挪动,所以今后恐怕要留在府里养胎了。咱们家每年捐出去五十万两雪花纹银,对待外人尚且如此慈悲,更何况对待自家人?”
南宝衣落座,慢悠悠端起茶盏。
她温声:“我倒是没意见,只是祖母那里恐怕不好交代。爹爹也知道,祖母很不喜欢柳姨。”
“哎呀,什么喜不喜欢的,人都住进来了,处久了不也就喜欢了?”南广不耐烦,“娇娇啊,不是爹数落你,要不是你从中作梗,你柳姨和胭儿早就住进来了。身为大家闺秀,自私刻薄可不是好事,这一点你要学你姐姐!”
柳小梦梨花带雨地扶着肚子,“娇娇,不知道为什么,你一来我这肚子就不舒服,胎像仿佛很不稳呢。”
南广担忧不已,连忙朝南宝衣摆摆手:“你快走,你柳姨还要养胎呢,你在这里会妨碍她的!万一你弟弟有个好歹,为父可怎么承受得了?”
“走可以,只是话要先说明白。”南宝衣悠然自若地轻抚茶盏,“柳姨非亲非故,既不是客人也不是奴仆,既不是主母也不是妾侍,凭什么赖在府里白吃白喝?”
南广皱眉:“娇娇,你这话就见外了!”
“亲兄弟尚且明算账,更何况她们?想住进来也可以,只是须得另掏银子支付衣食住行各项开支。”南宝衣瞟了眼季嬷嬷,不忘狐假虎威,“当然了,这也是祖母的意思。”
柳氏和南胭面皮臊红。
掏银子住进来,这跟住客栈有什么区别?!
南家,是真心拿她们当外人啊!
南广怒火中烧:“娇娇,都是一家人,提银子多伤感情?!”
“爹,这是祖母的意思,难道您想忤逆祖母?”
南广瞟了眼季嬷嬷。
他母亲身边的红人儿,此时拉长了一张黑脸,面无表情地瞪着自己,瞧着怪吓人的……
他连忙咳嗽一声,“哪里哪里,付银子嘛,应该的,应该的!只是如今为父手上也不宽裕,不如宽限几日——”
“爹,您要是不肯付银子,祖母那里可不好交代。”
南广憋着气,只得从怀里掏出两枚银锭,不舍地递出去。
南宝衣把玩着银锭,忽然起了试探老爹究竟还有多少私房钱的心思。
她道:“这点儿银钱,住客栈都不够。”
南广咬牙走到角落,搬开一块松动的地砖,从底下掏出一张百两面额的银票,“娇娇,这可是你爹我全部的身家了!”
“爹,区区一百两,怎么给柳姨买滋补药膳?现在物价多贵呀,一碗燕窝怎么也得十两银子呢。莫非您舍不得掏钱?”
南广那个气呀!
谁家一碗燕窝十两银子,打劫呢?!
明知道南宝衣是在敲竹杠,可是看在柳氏肚子的份上,他还是忍气吞声地脱掉鞋履,从鞋垫子底下抠出一沓薄薄的银票。
他哽咽:“娇娇啊,我的全部身家都在这里了。再过一两个月就该入冬,你哥哥景儿读书辛苦,这笔银子本是用来给他置办裘皮大衣和日常开销的,年前再给先生送送礼……现在都给你!”
南景在万春书院求学,是南胭的亲兄长,可南宝衣从没把他看做自己的哥哥。
能从南广手里抠出这笔银子,她心里倍儿高兴。
只是她嫌南广脚臭,因此不肯接那些银票。
荷叶接过数了数,笑道:“小姐,一共是两千两。”
“真是阔绰……”南宝衣笑逐颜开,连语气都亲切几分,“柳姨、姐姐,你们就好好在府里养着,若是有什么短缺,只管告诉管家,虽然告诉了也未必能帮你们办妥。爹,女儿告退。”
“快走快走!”南广嫌弃极了。
南宝衣踏出门槛,忽然回眸笑道:“对了爹,等银钱花完了,女儿还来拿银子哈!”
南广捂住心脏,险些气晕过去!
第91章 这两人……难道发生了什么?
他就是想攒点钱给儿子买两件貂皮大氅,他容易嘛他?!
南宝衣回到朝闻院绣楼,起了挥毫泼墨一展文采的心思。
她铺开笔墨纸砚,打算给前世的南胭写一个人物小传。
两个时辰洋洋洒洒,窗外天光渐渐黯淡。
两千字人物小传,记录了南胭是怎样从身份低微的外室女,一步步嫁入权贵家的。
写完之后,她又添上点评:
南宝衣曰:南胭其人,貌美柔弱,擅长棋艺。攻于算计,刻薄善妒,手段了得。虽然聪慧,可惜心术不正,并非女子楷模。
她搁下笔,满足地伸了个懒腰。
正寻思着去花厅用晚膳,姜岁寒忽然推门而入。
他嘟囔:“军营好生无趣,还不如在府里待着。南小五,陪我说话!”
南宝衣诧异:“你怎么跑我闺房来了?给外人瞧见,会传闲话的。”
“身正不怕影子歪!”姜岁寒坐到圈椅上,瞄了眼她的稿子,“又写人物小传呢?这东西文绉绉的,读着就费劲儿。你听我的,还是稍作艺术加工为好,出书时肯定能火!”
南宝衣想了想。
上本书已经被玉楼春演了半年,也是时候推出新戏了。
她来了兴致,把点心盘子朝姜岁寒推去,“姜大哥,你倒是说说,什么样的艺术加工比较好?”
姜岁寒拈起一块点心,“咱们写的这个,叫通俗小说。通俗小说里面有很多种类,其中一种,叫宫斗。”
“宫斗?”
“就是皇宫里面,一群妃子为了争男人的故事!”
“可是我这篇小传里的女主角,并不是妃子呀。”
“所以要加工一下嘛!你想呀,一个身份卑贱的外室女,突然被选秀进宫。她野心勃勃,运用奸诈诡计,拳打皇后脚踢贵妃,杀皇嗣废太子,最后成功上位,独得帝王恩宠,成就一代妖妃!”
南宝衣迟疑,“可是戏台子上的青衣花旦,不都是又善良又温柔的吗?用一代妖妃做女主角……这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咱们都是年轻人,要与时俱进开拓创新呀!书名我都给你想好了,就叫《奸妃上位手册》!”
南宝衣咬唇。
以南胭为原型,借鉴她的思考方式和设局手段,写一代妖妃……
书火不火倒是无所谓,但写的过程中,把自己代入到南胭的性格里,肯定能让她更加了解南胭这个人。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她觉得这本书很有搞头。
她笑眯眯的,“姜大哥,你可真有才呀!改日我请你吃饭。”
姜岁寒还没应下呢,荷叶见鬼般从外面跑进来:“小姐,侯爷从军营回来了!他没看见你在书房写字,好像有点生气,正朝这边来!”
南宝衣吃惊。
二哥哥罚她抄写四书五经,她抄了这么多天,连一遍都没抄完!
要是被发现偷懒,她肯定又要挨罚!
她急忙爬进床帐,一边拉被子一边道:“姜大哥,待会儿二哥哥问起来,你就说我病了,没法儿抄书!”
姜岁寒“啊”了声,“可我说你得什么病比较合适呢?”
“管他什么病,越严重越好!”
“好嘞!”
萧弈适时踏进门槛。
扫视寝屋,姜岁寒低头盯着脚尖,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床帐低垂,小姑娘若隐若现地躺在里面。
这两人……难道发生了什么?
脑海中浮现出一些画面,他瞬间脸色阴沉:“你们在干什么?”
姜岁寒急忙道:“南小五病了,我刚刚在为她诊脉。”
萧弈眯眼:“病了?”
“是啊,很严重的病,连下床都不行,更别提抄书啦!”
萧弈掀开帐幔。
躺在被窝里的小姑娘,衣钗齐整,睫毛轻颤,连绣鞋都顾不上脱,显然是赶在他进门前爬上床的。
他想了想,姜岁寒只比他早回来一刻钟,料想也干不成什么事。
小姑娘必然是因为不想抄书,才装病的。
他似笑非笑:“什么病?”
“唔……”
姜岁寒为难。
他支支吾吾了半晌,忽然一拍大腿,“瘫痪!对,南小五瘫痪了!这后半辈子,怕是抄不了书喽!”
南宝衣抽了抽嘴角。
她叫姜岁寒往严重了说,也不必这么严重吧?!
一听就很像是在撒谎啊!
窸窣的衣料声响起,萧弈似乎在床边坐了下来。
他道:“我幼时曾学过一套针法,治疗瘫痪十分有效。姜岁寒,你去拿银针,我要为她针灸。”
针灸?!
南宝衣瞬间小脸惨白!
姜岁寒犹豫:“这,这不好吧?万一你扎错穴道,那得多疼呀!”
萧弈欣赏着南宝衣惊恐的睡颜:“无妨。反正娇娇瘫痪了,纵便再疼,也是喊不出声的。”
南宝衣柳眉紧锁。
太狠了!
权臣大人真是太狠了!
她霍然坐起身,“二哥哥,我,我的瘫痪突然好了!”
萧弈睨她一眼,“怕是根本没病吧?不好好抄书,还企图装病蒙混过关……四书五经,再抄十遍。”
南宝衣本就因为父亲的事烦恼,现在又被他罚,不禁更加糟心。
她寒着小脸,气鼓鼓地冲出闺房。
萧弈挑眉:“她怎么了?”
姜岁寒把南广和柳氏的事情讲了一遍,难得郑重:“南小五本就委屈着,连晚膳都没吃,偏你还要罚她……萧家哥哥,今日确实是你过分了。”
萧弈扯了扯芙蓉帐。
南帽帽好大胆子,竟然把外室弄进了府里……
帐中挂着一只纯金熏香小球,随着他扯动帐幔,小香球微微摇晃,散发出暖甜的芙蓉花香。
他嗅了嗅花香,淡淡道:“余味。”
余味从门外进来,“主子有何吩咐?”
“赐柳氏保胎药,早晚各一大碗。”
余味愣了愣:“主子,柳氏和南胭可都是五小姐厌恶的人,您怎么还要赐保胎药?如果给五小姐知道……”
“余味啊,笨死你算了!”姜岁寒迫不及待地撸起袖管,“早晚各一大碗保胎药,还是侯爷赏的,就算味道再苦,你猜柳氏敢不敢拒绝?!走,我亲自煎药去!保准苦死她!”
前院。
柳小梦舒心地靠坐在床榻上。
寝屋摆设华贵,她是怎么看怎么满意。
她笑道:“还是我们胭儿聪明,竟然能想出翻墙进府的法子。虽然老爷没了银子,但咱们终究住进来了不是?胭儿,以后你有事没事,都要去朝闻院走动,和你二哥搞好关系。”
第92章 务必跟侯爷搞好关系
南胭坐在床沿上,正拿着绣绷刺绣。
她笑道:“娘,我不是正在做荷包吗?兄妹之间,送金银之物未免俗气,所以我特意为二哥做了一枚荷包,聊表敬意。”
“你二哥这些年无人照拂,听说过了十几年苦日子。你要多从感情方面关爱他,让他知道你的好。只要你在他心中的地位超过南宝衣,想嫁进程家可就简单多了!”
南胭笑意更盛:“我会努力的。”
柳小梦有些口渴,唤道:“上茶!”
红儿端来热茶,她接过,只看了一眼就立刻狠狠摔碎。
她怒声:“没眼力见儿的东西!给我泡茶,就放五六片茶叶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是不是?!”
红儿惊吓跪地,“大夫说,孕妇不宜饮用浓茶,所以,所以……”
“贱婢!”
柳小梦才不听她解释,龙精虎猛地翻身下床,甩她两耳光,又使劲儿拧她的手臂。
她一边拧一边骂:“听说你是老爷屋里的大丫鬟,想来平常没少干勾引老爷的事!今夜给你个教训,也叫你知道我这当家主母的厉害!”
“奴婢没有、奴婢没有!”
红儿是个老实的,边哭边躲,硬生生被柳小梦逼到了墙角。
柳小梦还要扇她耳光,南胭淡淡道:“娘,你把她的脸扇肿了,父亲看见了会不高兴。”
“也是……”柳小梦骄傲地扶着肚子,“还得一步步来,我倒要看看,府里有哪个狐狸精敢勾引老爷!”
南胭微微一笑,咬断线头,放下绣绷。
她拿着银针走到红儿跟前,温声道:“娘,扇耳光、拧肉这种刑罚,很容易留下伤口,会叫别人误会咱们心狠手辣。不如用针扎,既能教训奴婢,又不会留下伤痕。”
说完,摁住红儿的肩膀,寸长的银针,毫不客气地扎进她的肉里。
“啊啊啊啊啊——”
红儿猛然尖叫!
她疼得浑身哆嗦,哭得撕心裂肺,不停求饶。
南胭冷漠地扎了她十几针,把白日里在墙头被人围观的羞恼,全部泄愤在她这里。
她终于满足,随手扔掉绣花针,“敢说出去半个字,小心你的舌头。滚!”
红儿满脸是泪,连滚带爬地逃出寝屋。
她跑到院子里,一个人躲在树底下哭。
正巧余味端着保胎药过来,诧异道:“红儿姐姐,好好的,你怎么哭了?”
红儿不敢说实话,只抱着被扎疼的手臂,一个劲儿地哭。
余味借着笼火,瞧见她脸上赫然两个巴掌印。
她心里明镜儿似的,温声道:“柳氏心地歹毒,府里终究是容不下她的。红儿姐姐稍作忍耐,但凡她有什么风吹草动,还请你去朝闻院告诉五小姐。总有一天,五小姐会狠狠惩治她们母女。”
说着,取出一枚银锭给红儿看伤。
红儿感激涕零,连忙道谢。
余味踏进寝屋。
南胭认出她是萧弈身边的丫鬟,连忙亲亲热热地迎上来,温柔道:“更深露重,余味姐姐怎么来了?”
余味微笑,“给柳姑娘送药。”
柳氏听见这个称呼,脸上立刻没有笑容了。
这侍女好不会说话,不方便称呼她夫人,称呼姨娘也可以啊,她都四十岁的人了,叫姑娘是怎么回事?!
她冷声:“送药?送什么药?”
“奉侯爷之命,给柳姑娘送保胎药,你趁热喝了吧。”
柳氏和南胭皆都一愣。
萧弈居然会派人送保胎药?!
那是不是证明,她们母女俩在萧弈心中,还是很有地位的?
他肯定是把她们当成了亲人,才会这么郑重!
柳氏喜上眉梢,连忙抱起那碗保胎药,“真是难为侯爷,百忙之中还惦记着我腹中胎儿。还请你回禀侯爷,我们母女俩感激他的恩典哩!”
说完,激动地喝了一口药。
“噗!”
她立刻吐了出来。
她捂住嘴,秀美的面庞狰狞扭曲。
她活了四十年,从没有喝过这么难喝的药!
简直苦的令人作呕!
偏偏这保胎药有一海碗那么多,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余味似笑非笑,“怎么,你嫌弃侯爷的赏赐?”
柳氏笑得比哭还难看,“不敢,不敢……”
“那就快喝吧。”余味俏生生立在灯火下,白玉似的面颊呈现出不加掩饰的淡漠和轻贱,“侯爷发了话,以后早晚都会派人送保胎药来。侯爷菩萨心肠,你是不是很欢喜?”
“自然是十分欢喜的……”
柳氏快要委屈哭了。
她欢喜个锤子!
一口药就让她想吐,这一海碗喝下去,她还要不要活啦?!
早晚都要喝,让她死了得了!
偏偏余味不肯走,亲眼盯着她喝完,才带着空碗含笑离开。
南胭扶住呕吐不止的柳氏,担忧道:“娘,我怎么觉得,二哥对咱们有意见?”
“你懂什么?!”柳氏艰难地抬起头,“这可是侯爷的赏赐,锦官城谁有这份恩典?!我便是苦死,也是要拼命喝完的!你明天就去一趟朝闻院,务必跟侯爷搞好关系。我琢磨着,你要是也能住进朝闻院就好了……”
南胭沉默不语。
她叫来丫鬟服侍柳氏,独自回了偏房。
她坐在灯下,继续缝制那枚荷包,杏眼中却流露出狠戾。
不管萧弈对她有没有意见,她都要想办法搞定他。
绝不能让他成为南宝衣的靠山!
上苍不肯给予她和南宝衣同等出身,那么她就自己去抢。
南宝衣的父亲、兄长、未婚夫,她统统都要!
侍女推门而进,笑道:“小姐,奴婢打听到了,侯爷明天休沐在府,不去军营。”
南胭欣赏着刚刚做好的荷包,“去铺床吧,今晚早点休息,明日一早,我就去探望二哥。”
……
朝闻院。
大书房依旧灯火通明。
南宝衣端坐在圈椅上,面无表情地抄书。
萧弈不声不响地出现在她背后,俯首望了眼纸上字迹。
小姑娘的楷书又有进步,不似闺阁少女般绵软无力,反而有种清峻流丽的味道在里面,看起来别有一番风骨。
他把拎在手里的食盒放在书案上,沉默地朝屋外走。
南宝衣看着食盒,愣了愣。
她转向他的背影,“二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萧弈语气淡淡:“把晚膳吃了,再做功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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