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拒绝婚事
荷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奴婢听说,咱们府里的几万亩桑田全出了问题,桑叶枯萎,根本没办法拿去喂蚕!”
南宝衣一惊。
南府做了几百年的蜀锦生意,她自幼耳濡目染,太清楚桑树出问题意味着什么。
“奴婢还听说,库房的新鲜桑叶存货,只能坚持五六日,等新叶长出来已经来不及。如今正是春蚕结茧的关键时期,这也太糟了——诶,姑娘您去哪儿!”
南宝衣拎着裙角,朝松鹤院飞奔。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花厅,扶着门朝里张望。
厅中气氛阴沉。
祖母面色凝重地翻看账本,底下站着几个庄子上的大管事,都沉着脸,眼眶隐隐泛着泪意。
上百万条春蚕啊,蚕农们辛辛苦苦喂养了一个春季,如果都死了,不仅蚕农没有收成,就连织工也会失业。
会闹出人命的!
祖母合上账本,“如果从别处收购桑叶……”
管事十分为难,“出事的当天,小人就派人去市面上问。可是一夜之间锦官城的桑叶价格突飞猛涨,此时购入,得不偿失。如果从外地收购,时间上恐怕来不及……更何况,哪家有那么多桑叶?”
正商量着,季嬷嬷匆匆进来,在老夫人耳边一阵低语。
老夫人皱眉,“她来干什么?”
顿了顿,她道:“罢了,请进来。”
没多久,南宝衣瞧见夏家夫人姗姗而来。
夏夫人容光满面,含笑落座,“我听说老夫人遇到了麻烦,因此特意过来,看看是否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劳你费心。”老夫人笑笑,示意婢女上茶。
南宝衣躲在门外,细长娇媚的丹凤眼,透出星星点点的暗芒。
南家和夏家,同是蜀锦大商。
夏家名下也有着万亩桑田和数之不尽的织坊,如果说谁能操控市面桑叶价格,那么只能是夏家。
难道说,这次南家桑田出事,是夏家在背后捣鬼?
是了,祖母上次拒绝了夏家的婚事,夏夫人必定怀恨在心……
南宝衣咬了咬牙,听见夏夫人笑道:
“现在正是春蚕结茧的关键时期,若是饿死了多可惜。我们家倒是能匀出足够的桑叶补贴你们,看在相交多年的份上,价钱上好商量。”
老夫人不动声色:“说吧,什么条件。”
“老夫人真是爽快!”夏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我们晴晴呀,看上了贵府的萧公子,我们家也是真心实意想跟你们结亲。只要老夫人应下这门婚事,南府所缺桑叶,夏家愿一力承担!”
无耻!
南宝衣心中暗骂。
她抱住槅扇,紧张地望向祖母。
祖母放下茶盏,慈眉善目地抚了抚裙摆,“恐怕,要让夏夫人白跑一趟了。”
她是个生意人。
萧弈的价值,远比一年蜀锦收成更加贵重。
她不会做出捡了芝麻丢掉西瓜的蠢事。
夏夫人脸色难看,显然没料到自己竟然会被拒绝。
她狠狠拧眉:“老夫人,您年纪大了,可别犯傻!”
“如果夏夫人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我们家的事,不劳你操心。”
夏夫人椅子还没坐热呢,就被下了逐客令。
她愤然起身,“我倒要看看,没有我们夏家帮忙,你们要如何渡过这一关!”
她走后,老夫人才渐渐敛去笑容。
她抚了抚账本,苍老的面容仿佛又添了两道细纹。
南宝衣很心疼。
她知道,二伯和大哥在外做生意,二伯母去了都安县查账,她老爹又是个不中用的,所以府里真正能管事的只有祖母一人。
祖母年纪这么大了,不应该辛苦操劳。
她跨进门槛,“祖母……”
老夫人瞧见是她,立刻笑着招手:“娇娇儿何时过来的?快来,给祖母抱抱!”
南宝衣娇憨地倚进她怀里,“祖母今日熏的是什么香,格外好闻呢!”
“祖母都一把年纪了,又不是你们这些小姑娘,熏什么香呀。”
“定然是祖母在佛前侍奉久了,沾染了佛香的缘故!佛祖在保佑祖母呢!”
老人被她哄得笑逐颜开。
她刮了下南宝衣的鼻尖,“小嘴儿真甜!”
南宝衣趁机道:“祖母,您是不是在为桑田的事情烦恼?”
老人目光暗了暗,勉强笑道:“都是生意上的事,娇娇儿不必担心。只要你每天吃好喝好,祖母比什么都高兴!”
“祖母,我也是府里的一份子。如今府里出了事,我理应帮忙。您年纪大了,去庄子上很不方便。我愿意代您跑一趟庄子,去看看那些桑田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要去庄子上?”
老人惊讶。
她的娇娇儿自幼深闺娇养,怎么能去庄子那种地方?
南宝衣认真地点点头,“祖母,我不怕吃苦。”
“可是——”
“祖母,您就当放我出去散心好啦!”南宝衣使劲儿撒娇。
老人拗不过她,只得答应,让她明天一早和管事一道去庄子。
小姑娘走后,季嬷嬷给她捶了捶肩膀,笑道:“五小姐懂事了,都知道给府里帮忙了。”
老夫人笑笑。
她倒是不指望娇娇儿能帮上什么忙,只是小姑娘那份孝心难能可贵,她理应成全。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又开始烦恼桑叶之事。
……
南宝衣回到朝闻院,兴冲冲地叫荷叶收拾行李。
荷叶崩溃,“小姐,您又不是花匠,桑树出了问题,您跑过去有什么用?这是添乱呢!”
南宝衣傲娇,“荷叶,你怎么能看不起我呢?你家小姐我,好歹也夺得过花朝盛会的第一名,那叫一个冰雪聪明、大智若愚!”
她确实不会打理桑树。
但这不代表她没有办法。
荷叶看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乖乖帮她收拾行李。
第二日。
天色微亮,南宝衣乘坐马车,往青城山庄子而去。
路途遥远,须得行驶大半日。
她打瞌睡时,一辆马车悄然出现在官道后面。
萧弈在车厢里正襟危坐,正翻看账目。
他需要去青城山那边督粮查账。。
驾车的十苦,突然提醒:“公子,那不是咱们府里的马车吗?”
第62章 南娇娇的味道
萧弈翻页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知道南家出事了。
想必,那马车里坐着的,是南家派去查看桑田的人。
他没放心上。
因为要赶路,所以午膳只能在马车里草草解决。
午后落了雨,离开官道后道路泥泞难行,等行驶到青城山下,马蹄和车身全是泥浆。
好在临近傍晚时,大雨终于停了。
南宝衣挑开车帘举目四望,经历了一场雨,四周草木葱茏,叶尖儿还滴着剔透雨珠。
空气润湿,迎面的山风透着花香,格外清新怡人。
青城山矗立在不远处,隐约可见山腰和山顶上建着鎏金道观。
“真是个山灵水秀的好地方!”
她情不自禁地赞叹。
刚赞叹完,马车猛然一晃,狠狠栽进了前面的大水坑里!
整座车厢无情翻倒!
南宝衣狼狈地爬出来,被荷叶扶到路边儿。
她全身都是泥浆。
她抖了抖湿透的裙摆,欲哭无泪,“管家,你怎么把马车驾进了泥水凼里?”
管家无地自容,“小姐,我瞧那水坑横在道路中央,料想应该是个浅水坑,没想到它那么深!好在前面就是庄子,我背您过去换身衣裳?”
马车里的东西都打湿了。
钱财还好,只是换洗衣裳暂时穿不成了。
南宝衣重生归来,并没有没那么娇气。
她摆摆手,自个儿拎起裙裾朝庄子里走。
萧弈的马车稳稳停在不远处。
车帘卷起,他目送小姑娘走远。
原来代表南家前来查看桑田的,是南娇娇。
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红绳系带上的压胜钱,他挑着眉,那个娇气爱哭的小姑娘,何时变得这么能吃苦了?
正好他也要在那个庄子上住两晚,于是吩咐:“跟上去。”
庄子里得了口信,一早就收拾出了客房。
客房清幽干净,窗台上摆着白瓷瓶,瓶里插着一枝早开的青莲,更添生机盎然。
南宝衣换好衣服,从屏风后走出来。
荷叶心疼,“这样的棉麻布料,怕是要弄伤小姐的肌肤……小姐暂且忍耐,明儿换洗衣裳就能晾干。”
“棉麻穿着也挺好,透气。”
南宝衣一点儿也不嫌弃。
前世最落魄时,她衣衫褴褛,连保暖都难。
如今能穿这样干干净净的棉麻裙子,她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踏出门槛,她看见隔壁屋檐下立着一人。
玄衣墨袍,姿容俊美。
竟然是萧弈!
她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他仍旧高深莫测地站在那里。
想起他曾叫她滚,她心里很有些不高兴。
只是碍于他将来的权势和地位,她还是福了福身:“二哥哥万安。”
萧弈面无表情地打量她。
小姑娘穿深蓝色棉麻裙子,还学田庄里劳动的妇人,用褐色襻膊束起衣袖。
(襻膊:pàn..bo,又称臂绳,宋代的一种挂在颈项间,用来搂起衣袖方便操作的工具)
露在外面的手臂幼白纤细,嫩藕似的。
脑袋上包了一块碎花头巾,小脸圆圆,十分乖巧喜人。
他道:“过来。”
南宝衣好奇地走过去,“二哥哥,你不是在军营招妓嘛,怎么会在这里呀?”
萧弈瞬间脸色阴沉。
谁招妓了?!
他想扭头就走,可是终究看不惯她把胳膊露在外面。
他解下大氅,黑着脸给她披上。
“二哥哥,你的衣裳太大了,我穿着不方便。我如今代表南府视察桑田,得有干活的样子。”
南宝衣把大氅还给他。
她挥挥手,“还没日落,我去桑田那边看看。”
萧弈看着她跑得无影无踪,那撒蹄子的模样,活像第一回来村里的卷毛狗。
他垂眸。
玄色大氅上沾染了南娇娇的味道,依旧是甜甜的芙蓉花香。
好闻得很……
他自己又穿上了身。
南宝衣跑到桑田,庄子上的管事们正恭敬地等候在那里。
他们世世代代为南家做事,忠心耿耿,并不会因为南宝衣年纪小就轻视糊弄她。
“蜀郡最好的树医已经来看过,却也束手无策。”为首的老人抹着眼泪叹息,“他说这些桑树病得蹊跷,像是有人刻意投毒。”
南宝衣皱着白嫩嫩的包子脸。
她走到桑田里,伸手摸了摸桑树。
好好的树木,原本应该枝繁叶茂的,可是现在所有的桑叶都枯萎发黑,根本没办法拿去喂蚕。
丹凤眼中流露出一丝心疼。
幕后黑手太心狠了,他们害的岂止是南家,分明还要连累几万名蚕农和织工……
她冷静道:“你们先用库房里的桑叶,三天之内,我一定想出解决办法。”
回到厢房,荷叶端来热茶。
她很担忧,“小姐,那么多老人都束手无策,三天之内,您能想出什么办法?”
南宝衣抱着热茶坐在窗边。
茶香氤氲,她注视着笼罩在雨雾里的青城山,脑海一片清明。
树医不行,不是还有神医吗?
那位卖断玉膏的蜀中神医姜岁寒,可不就住在青城山上?
听说他唯利是图,只要出得起价,什么病都愿意治。
她打定了主意,明日一早,就登山见他。
可惜第二日天公不作美,清晨时就落起了细雨。
荷叶推开窗,看着雾蒙蒙的雨幕,很是担忧:“小姐,今日天气不好,您还是别上山了吧?山阶上生着青苔,下雨天容易滑倒,若是有个好歹……”
“不会的。”
南宝衣已经梳洗打扮妥当。
她穿利落的短褐衣裳,弯腰给自己绑上木屐。
“屐齿可以防滑,我再拿一根竹杖,小心点不会出事。”她绑好系带,笑眯眯直起身,“好荷叶,你就别跟着了,去厨房熬一盅老母鸡汤,等你熬好了,我就回来啦!”
荷叶压根儿不放心。
南宝衣再三保证不会出事,才叫她惴惴不安地答应放她进山。
南宝衣拿起挂在墙上的蓑衣斗笠,认真穿戴好,踏进了雨雾之中。
隔壁。
萧弈坐在西窗下,单手支颐,正听管事们对账。
似是若有所感,他瞥向窗外。
雨幕白茫茫的,一道熟悉的娇小身影,竹杖木屐蓑衣斗笠,正往山庄外面走。
指节叩了叩桌面。
下着雨,这丫头打算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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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他喜欢南宝衣
这丫头从来不叫人省心。
他叫来十言替他对账,独自撑开一把黄油纸伞,跟进了白茫茫的雨幕之中。
山野清明。
一条青砖铺就的台阶小路,蜿蜒通往山腰。
南宝衣起初走得挺快,慢慢就累得吃不消,时不时要休息会儿。
走到晌午,她有些饿了。
她坐到路边的石头上,从怀里取出包好的叶儿粑,认真吃起来。
叶儿粑是蜀地的小吃。
用艾草汁糯米粉做皮儿,包上鲜肉咸菜馅儿,最后裹进一小片芭蕉叶里蒸熟,味道清香鲜美。
远处,萧弈持伞立在树梢上,静静看着她。
小姑娘置身山野林间,竹杖蓑衣,容貌娇美,像一只娇憨可爱的小山妖。
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糕点,可她吃得那么香,像是人间至味。
他看着,干涸的心田像是被雨水润泽,竟也莫名满足。
小姑娘吃完了,擦干净指尖,瞧见路边儿开了一朵嫩黄野花,于是臭美地摘下来插在斗笠上,拄起竹杖继续往山上走。
山林里的石阶,雨后生出一层幽绿青苔,尽管她穿了高齿木屐,却仍旧容易打滑。
有好几次她险些跌倒,萧弈提着一口气,勉强才克制住上前扶她的冲动。
这条路是通往后山腰的。
萧弈知道,姜岁寒的茅草屋就搭在那里。
南家的桑田出了问题,树医治不好,南娇娇恐怕在打着请姜岁寒帮忙的主意。
只是姜岁寒脾气古怪,未必愿意见她。
萧弈想了想,蕴着轻功快一步去了后山。
山腰风景秀丽,可以俯瞰苍茫树林。
一座茅草屋临山而立,院落规整,还种着两畦豆苗和青菜。
窗边设有一张老木桌。
茶香氤氲,棋盘纵横。
绿袍金冠的少年,指尖捻着一颗棋子,迟疑不肯落子。
萧弈踏进屋子,“姜岁寒。”
“哟,什么风把我们萧大公子吹来了?”绿衣少年诧异地放下棋子,随即莞尔,“过两天就是端阳节,萧家哥哥莫非是来看望我的?”
萧弈冷淡落座。
他道:“帮南家一个忙。”
姜岁寒挑眉。
他收拢折扇,不紧不慢地敲打掌心,“我听说,南家的桑树出了问题,莫非你想让我帮他们调理桑田?可是你和南家关系寻常,怎么肯为他们出面?”
“与你无关。”
“嘁!”姜岁寒嫌弃,“人家只是好奇问问,瞧你那小气样!”
正说着话,屋外传来叩门声:
“姜神医,你在不在?小女南宝衣前来拜访!”
小女孩儿的声音稚嫩软和,融在簌簌细雨之中,轻如雨雾,扣人心弦。
姜岁寒眉头挑得更高。
他不可思议地望向萧弈,“莫非你不是为南家而来,而是为南家姑娘而来?你怕我拒绝她的请求,所以——”
萧弈冷漠地打断他:“别说我来过。”
他去了隔壁书房。
姜岁寒折扇遮面,笑得贼眉鼠眼。
萧家哥哥和南家姑娘之间,恐怕有猫腻呀!
能被萧家哥哥看重的姑娘,不知道究竟是何等风姿?
他迫不及待地叫南宝衣进来。
南宝衣踏进门,将竹杖靠在门边,又摘下斗笠和蓑衣。
她朝绿衣少年行了个万福,“姜神医——咦,姜神医不在吗?”
姜岁寒不悦:“那我是谁?”
南宝衣不可思议。
她以为姜神医是个白胡子老先生,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
她立刻笑道:“姜神医年轻有为,果然是少年楷模。您神医之名传唱蜀郡,我慕名而来,特意请您救治——”
“我救不了南家的桑树。”姜岁寒见她年岁尚幼,所以故意刁难,“我只会救人。”
南宝衣微微一笑:“我请您下山,正是为了救人。”
姜岁寒轻摇折扇:“此话何解?”
“我们家养着几万名蚕农和织工,一旦桑树出了问题,他们今年就会没有收成。没有收成,就会缺衣少粮黯然伤神,长此以往很容易染病。”南宝衣展袖作揖,“姜神医妙手仁心,我南家愿意出巨资,请您救助数万民蚕农和织工。”
她的回答十分巧妙。
明明是解决桑树问题,却被硬生生说成了救人。
姜岁寒欣赏着她机灵的小模样,忍不住抚掌大笑。
这般妙人儿,确实配得上他萧家哥哥!
“您笑什么?”南宝衣不解。
姜岁寒望一眼书房,温声:“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只可惜某人一花障目,再看不见其他万紫千红。”
南宝衣听不懂。
她觉得这位神医说话怪里怪气,有点莫名其妙。
姜岁寒起身道:“我收拾东西,估计得在庄子里住两晚。”
南宝衣跟着走到他的卧房门口,茅草屋看似俭朴,可是卧房陈设却十分低调奢贵。
她眼尖,瞧见那张床榻竟然是银砖砌成的!
这位姜神医,大约是个守财奴。
少女眼珠微微一转。
祖母求购断玉膏时花了千金,可是她刚刚都还没谈具体价钱,姜神医就兴冲冲要跟她下山……
不对劲啊!
她想了想,问道:“姜神医,你认不认识我家二哥哥?”
姜岁寒动作一顿。
他急忙否定:“不认识!”
“骗人!”南宝衣毫不留情地拆穿他,“第一,你是爱财之人,可是我连具体价钱都没说,你就急吼吼地要跟我下山,可见是有人替我出面,叫你答应我的请求。
“第二,我进屋之前,瞧见屋檐下靠着一把纸伞,伞尖儿还在淌水。所以我来之前,肯定有别人拜访过你。那个人,是我二哥哥对不对?他为我而来,他就在屋里!”
南宝衣说完,自己被自己的分析惊到了。
原来她也能这么聪明?!
她瞥向茅草屋,整座屋子不算大,既然二哥哥不在厅堂和卧房,那么肯定藏在书房。
她走到书房外叩门:“二哥哥!”
屋里静悄悄的。
她推开门,里面并没有萧弈的身影。
她困惑时,姜岁寒却满脸豁然。
他算是看出来了。
他的萧家哥哥喜欢南五姑娘,只是他生性内敛,明明做了好事,却不愿意被小情人撞见。
可怜萧家哥哥没个长辈做主,性子又别扭傲娇,他这当兄弟的,得替他搞定婚事才行!
他笑眯眯道:“我愿意帮南家,并不是因为你二哥哥,而是因为你长得美,我瞧着舒坦。南五姑娘,你可有婚配呀?”
南宝衣闷闷不乐。
她瞟一眼窗沿,那里残留着半个沾水的鞋印,可见权臣大人明明是来过这里的,只是不愿意见她罢了。。
她不悦地望向姜岁寒:“怎么,姜神医看上我了?”
第64章 萧家哥哥治内有方
姜岁寒噎了噎。
小丫头也太直接了吧,说好的女儿家容易害羞呢?
南宝衣没好气地嘟囔:“我这个人很娇贵很难哄的,你大约养不起我。快收拾东西,急着下山看桑树呢。”
姜岁寒又是一阵语噎。
刚进来时,明明挺温柔娇憨的一小姑娘,怎么转眼就变得这么刁蛮?
萧家哥哥知道她的真面目吗?
他一边想一边收拾东西,顺带往包袱里塞了些护肤品。
南宝衣瞧见了,好奇问道:“姜神医,这些都是你的丹药吗?”
“这是护肤品。”
“护肤品?”
姜岁寒扬了扬一只小瓷罐,“这玩意儿叫眼霜,每天早晚涂抹在眼圈周围,可以抚平鱼尾纹和黑眼圈,减龄呢。”
他又掏出一沓圆圆的蚕丝布,“这玩意儿叫面膜,在珍珠燕窝原液里充分浸泡,然后敷在脸上,可以活血美白,补充胶原蛋白。”
南宝衣听得一愣一愣。
她道:“蛋黄我倒是知道,胶原蛋白是什么?”
“哎呀,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在我老家,这些东西都是很流行的。”
南宝衣确实不懂。
姜岁寒的老家,大约是个很奇怪的地方吧!
她看着姜岁寒忙里忙外找换洗衣裳,表情微微化。
姜岁寒和权臣大人有交情。
一个攀附上了未来权贵的少年,再加上出神入化的医术和俊俏秀丽的容貌……
啧,姜岁寒前程可期啊!
如果嫁给他……
将来祖母万一有个头疼脑热,连请大夫都省了!
而且还能教她美容养颜呢!
最重要的是姜岁寒是个孤家寡人,她嫁过来不仅不会被婆家欺负,说不定还能怂恿他入赘南家。
姜岁寒拎起包袱,“收拾好了,咱们下山吧!”
转头,却瞧见小姑娘单手托腮,笑容乖巧。
看他的眼神那叫一个慈蔼,就像过年时农妇们看待出笼的老母鸡。
他惊恐,下意识把包袱横在胸前,“你,你想干什么?!”
南宝衣笑容温柔:“我上山时走了很久,腿肚子疼得厉害。姜公子救人于危难,不如背我下山?”
没有感情不要紧,可以慢慢培养。
当今世道女子以瘦为美,所以当务之急,是要让姜岁寒切身体会到她是怎样的身轻如燕、弱柳扶风,背个十几里地,聊聊人生谈谈理想,可不就培养出感情了?
姜岁寒一脸造孽的表情。
合着他不仅要免费帮南家治理桑田,还得背南家小五下山?!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南宝衣就是个坑!
栽进去爬不出来的那种!
他默默为萧弈鞠了一把同情泪。
看在萧弈的份上,他只能认怂地背起南宝衣。
终于回到庄子上,姜岁寒两腿颤颤,活活累的!
他把南宝衣放在屋檐下,少女欢呼雀跃地奔进书房,“二哥哥!”
萧弈已经回来了,正坐在窗边看账。
南宝衣脆声:“二哥哥,你刚刚是不是去了山腰草舍?”
萧弈高冷地翻了一页书,“未曾。”
南宝衣打量他。
权臣大人穿暗红色六品圆领官袍,胸前用彩线绣着彪兽补子,看似一丝不苟,可是袍裾边缘明明是湿的,明显才出过门。
她挑眉:“二哥哥真是不实诚……罢了,看在你好心帮我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
她望一眼窗外的姜岁寒,压低声音商量道:“二哥哥,我怕是遇上真命天子了。我不打算嫁给程德语,我打算嫁给姜公子,你觉得怎么样?”
萧弈眸色转冷。
南娇娇,居然看上了姜岁寒?!
他的眼神有点可怕,南宝衣情不自禁地后退两步。
萧弈合上账目,冷笑:“南府再如何没规矩,你几位姐姐也不会把嫁人这种话挂在嘴上。南宝衣,跪下。”
南宝衣迟疑:“二哥哥……”
萧弈的压迫感太强,她憋不出完整的话,只得扶着膝盖,讪讪跪下。
“喂,南五姑娘,你还去不去看桑树了?”
姜岁寒见南宝衣半天没出来,忍不住追了进来。
转进洞月门,就瞧见南宝衣跪在地上,一副委屈哒哒的小媳妇模样。
啧,萧家哥哥治内有方啊!
他用折扇遮住笑脸,随意作了个揖:“见过萧大人!”
萧弈不搭理他。
姜岁寒习以为常,又笑吟吟转向南宝衣,“南五姑娘这是挨罚了?那桑树怎么办,咱们还去不去桑田?”
南宝衣咬了咬唇。
被外人看见自己这副怂怂的模样,她觉得很没有面子。
她闷闷不乐道:“你去找庄子里的老管事,让他带你去。看完之后,你再回来向我汇报那些桑树究竟是怎么了。如果是被人投毒,最好找出毒源在哪里。”
姜岁寒应着去办。
南宝衣突然想起来,他很有可能会成为自己的上门夫婿。
她连忙换上温柔的神情,娇声道:“外面还在落雨,姜公子,你注意撑伞哦,可千万别着凉了呀!”
姜岁寒抖了抖鸡皮疙瘩。
这丫头变脸就跟吃饭似的简单,那副矫揉造作的姿态,怪瘆人的!
他着急忙慌地跑了。
他走后,南宝衣仰头望向萧弈,“二哥哥,我还要跪多久?”
萧弈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
他翻开账目,却迟迟看不进半个字。
“二哥哥,地上凉,我跪着膝盖疼。”南宝衣轻轻拽住他的袍裾,可怜兮兮的,“我以后一定注意谈吐举止,不给家里抹黑。”
这么求着饶,心里却很不服气。
她不过是随口说了两句嫁人的话,他这么激动干什么?
哪个闺阁少女,不曾憧憬过将来的夫婿?
更何况又不止她一个人逾越规矩,从前他还亲过她的嘴呢!
权臣大人的双标玩得真好!
她等着萧弈的回答,可对方只是冷漠翻书。
南宝衣心头火起。
前两天她去军营探望他,他却叫她滚。
今天他也去了山腰,却宁愿跳窗逃走也不愿意见她。
权臣大人喜怒无常,他的金大腿,果然不是那么好抱的……
南宝衣受不住这委屈。
她噌地一下站起身,寒着小脸道:“我百般示好,二哥哥却对我爱搭不理。我也是要面子的人,再好脾气,也受不住你这么糟践。萧弈,你要是厌恶我,今后咱俩一刀两断,你走你的独木小桥,我过我的阳关大道!”。
她生气地跑回了厢房。
第65章 我与她,只会是兄妹
西窗对雨,芭蕉簌簌。
萧弈坐在窗下,捧一盏盖碗茶,默然不语地看着天街水色。
十苦一边整理账簿,一边小声道:“五小姐是真心想和主子好,您何必总是怪罪她?五小姐年纪小,或许有些地方做的不够好,您是兄长,该担待些。”
萧弈抿了口茶。
川蜀的苦丁茶,清苦生津,却解不了他心里的渴。
他对南娇娇,怀着很复杂的感情。
最初自然是百般厌恶的,那么小的一个姑娘,却一肚子坏水,各种毫无底线的恶作剧令人头疼。
可是后来,她像是一夜之间就改邪归正。
懂得体谅别人,也会保护亲人,甚至还愿意主动学习琴棋书画。
她努力又乖巧,十分招人疼。
她每天跑到他面前卖萌讨好,若是放在寻常男人身上,自然很高兴有这么一个妹妹。
可是……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她当过妹妹。
看着她跌倒受伤,他会心疼。
看着她和别的男人打闹玩耍,他会吃醋。
看着她一天天长大,他甚至会生出某种隐秘的期待……
期待什么呢?
萧弈说不出口,更不敢去想。
他饮下半盏苦丁茶。
浓郁的苦涩充斥着唇腔,却仍旧浇灭不了心底深处那股悸动。
他大概,真的喜欢上了南娇娇。
他捏了捏眉心,淡淡道:“等姜岁寒回来,叫他过来见我。”
……
姜岁寒察看完桑田,对这些桑树的病因有了个大概的猜测。
他刚从田里回来,就被十苦请到了书房。
他落座,瞟一眼棋盘上凌乱的对局,“萧家哥哥真是无聊,竟然自己和自己对弈。”
十苦端来热茶,“可不?主子独自下了半个时辰的棋呢,瞧这棋盘乱的。”
“非是棋盘乱,”姜岁寒含笑拈起一颗棋子,随意落在阵眼处,“是某人——心乱。”
简简单单的一颗棋,却令凌乱不堪的棋局瞬间清明。
姜岁寒示意十苦退下,朝萧弈那边倾过半个身子,低声揶揄:“萧家哥哥,你看上了南家小五?”
萧弈不置可否。
姜岁寒坐回原位,随手掸了掸锦袍,“你请我来,不就是为了这件烦心事吗?依我说,人生得意须尽欢,喜欢就抢,有什么大不了?”
“我与她,是兄妹。”萧弈沉声。
姜岁寒翻了个白眼。
萧家哥哥只是暂居南府,血缘关系都没有,算哪门子兄妹?
这世道,真是观念迂腐啊!
他没好气:“既然你已经有了想法,还请我来做什么?若是在乎彼此名声,那就藏好心思,今后与她一刀两断就是。啧,知道是兄妹还喜欢人家,简直心理变态!”
萧弈眼神肃杀。
姜岁寒连忙缩了缩脖子。
萧弈坚定道:“我与她,只会是兄妹。”
他一字一顿。
不仅是说给姜岁寒听,更像是把他当成一个见证人,让他知道自己的决心。
这份不该存在的感情,他会好好埋藏。
从今往后,真正以兄长的身份面对南娇娇。
姜岁寒掏掏耳朵。
他实在听不惯这人口是心非,于是起身道:“我还有些事要和南五姑娘说,告辞。”
萧弈目送他走远,想着他又要和南娇娇独处,顿时浑身上下都不得劲儿。
他唤来十苦,正经吩咐:“男女有别,去盯着些,不准叫他进五姑娘的屋子,只准站在外面说话。”
十苦感动。
他家主子真是宠妹心切,竟然如此在乎五小姐的清誉和名声!
主子是个好人呀!
十苦追到客房,瞧见姜岁寒一只脚正要跨进门槛。
他急忙拦住:“主子吩咐,男女有别,姜公子有什么话就站在窗外说吧,省得叫人误会。”
姜岁寒哂笑。
萧家哥哥真有意思,自个儿信誓旦旦要把人家小姑娘当妹妹,却不许外男接近他妹妹。
难不成他打算把南宝衣留在家里一辈子,当一辈子老姑娘?
这不是占着鸡窝不下蛋嘛!
厢房里,南宝衣也听见了十苦的话。
她抱着枕头,小脸皱成一团。
权臣大人太过分了,自己为老不尊也就罢了,还不许她物色夫君!
她丢掉枕头,端起做大事的架子来,高声道:“姜公子,我们家桑树究竟是怎么回事?”
姜岁寒立在檐下,好整以暇地摇着折扇,“有人在灌溉桑树的水源里投毒,导致桑树枯萎凋敝。治倒是好治,只是这一批桑叶终究是不能用了。恐怕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才能等新叶长出来。”
半个月的时间……
南宝衣为难。
库房里的桑叶只够支撑三五天,剩下的十天怎么办?
管事刚刚回禀,现在市面上的桑叶,被夏家疯狂哄抬到了十两纹银一斤,而她们家需要几十万斤桑叶,那得花多少银子!
更何况夏家那么恶心,白送银子给他们家的事,她不愿意做。
可是从外地购买桑叶,定然是来不及的。
该怎么办才好呢?
荷叶从厨房端来熬好的老母鸡汤。
她见南宝衣愁容满面,不禁劝道:“您一个娇娇小姐,大老远从锦官城过来巡察桑田,已经很了不起了,何必再为这些事烦恼?这都该是大人们操心的呢。”
“祖母年纪大了,我自然要为她分忧……”
南宝衣愁绪满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庄子里的灯火,在雨幕中一盏盏亮起,像是黑夜里的灯塔,温柔指引着农人们的归途。
南宝衣托腮听了会儿雨声,忽然起了去蚕室看一看的兴致。
蚕室洁净宽敞,弥漫着桑叶的清香。
一只只竹篾编织的圆匾陈设其中,雪白圆胖的蚕宝宝趴在桑叶上,费劲儿地昂着头咬食,整座蚕室都是沙沙声。
南宝衣捉住一只,捧在掌心轻抚。
荷叶惊呆:“小姐,这可是虫子!多脏啊,您快放下去!”
“不脏啊……”南宝衣怜惜,“咱们南家富贵了两百多年,衣食住行全都靠它,怎么能嫌它脏?更何况咱们锦官城从古至今,财政赋税的大头,就是来自桑蚕蜀锦呢!”
她小心翼翼把蚕宝宝放进桑叶里。
桑叶已经所剩不多,必须马上想出解决办法才行啊……
恰在这时,老管事突然激动地匆匆来报:
“小姐,有人求见您!”
有人来送桑叶啦,第一位猜到正确答案的仙女,可以获得qq阅读app书币500个!!
保证没人能猜到哈哈哈
第66章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南宝衣在正厅会见来客。
是几名穿戴不错的商贾,大约来得匆忙,落了两肩风尘,袍子边缘甚至溅满了泥点。
南宝衣示意婢女端茶,温声道:“各位叔叔伯伯不知从何处而来,又为何事前来见我?”
商贾们对视一眼。
为首的老人两鬓苍苍,恭声道:“南五姑娘,我们都是锦官城里的蜀锦商户,听说南家遇到了麻烦,特意前来帮忙。”
蜀郡织锦业发达。
蜀锦商户以南家和夏家为首,瓜分织锦业半壁江山,但中小型商户也不在少数。
南宝衣不解地眨了眨眼。
据她所知,家里和这些人没什么交情,好好的,他们怎么会突然来帮忙呢?
她眉眼弯弯:“你们莫非是要卖桑叶给我家?可惜市面价格太高,我家——”
“我们是来送桑叶的!”
一群人异口同声。
白发老人郑重拱手:
“当初花朝盛会,五姑娘曾当众绘制花楼机的图样,还无偿赠送给所有蜀锦商户。我们按照图样造出花楼机并投入使用,不知节省了多少人力物力。
“南家对我们有恩,如今你们遇到麻烦,我们岂能袖手旁观?
“愿意报恩的不只是我们这几家,锦官城甚至蜀郡大大小小的蜀锦商户,每一户都从自家匀出了几千斤桑叶,正往这边赶,不日就能抵达!”
南宝衣呆住。
捧着茶盏的手忍不住地轻颤。
她凝视着这些满脸虔诚的商贾,悄然红了眼眶。
都说商人重利,可人心都是肉长的。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才是身而为人最正常的反应。
泪水悄然滚落。
她放下茶盏,抚了抚裙裾,郑重地朝他们展袖拜倒。
“使不得!”
老人急忙扶住她。
他慈蔼笑道:“《周易》有言,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五姑娘也知道咱们蜀郡的织锦业,以南家和夏家为首。这些年若非南家撑着,夏家肯定要并购商户哄抬市场。我们帮南家,也是在帮自己啊!”
南宝衣揩拭泪珠,望了一眼窗外的黢黑雨幕。
家里遭逢劫难,幕后黑手呼之欲出。
他们喜欢玩阴的,她不介意陪他们玩一把。
她低声:“各位叔叔伯伯,宝衣还有个不情之请……”
……
萧弈统筹军粮账目,进行得十分顺利。
别人需要两三日时间,可他只花了半天就全部办好。
剩下的天数,权当休假。
今日雨歇,青城山笼在茫茫雾气里,景致犹如仙境。
萧弈在屋檐下设了案几,手边一盏香茶缭绕着白雾,清苦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令人神思清明。
南宝衣从客房出来,瞧见少年正闭眼假寐。
她背着小手走过去,很有些骄傲:“二哥哥,我已经解决了这次桑田危机。”
少年无动于衷。
南宝衣站在台阶下,得意地歪了歪头,“不止如此,我还给夏家设了一个套。
“他们不是喜欢哄抬价格吗?于是我以十两纹银的价格,放了两万斤桑叶流入市场。不出所料,他们昨日当晚就急吼吼地全部收购,又以二十两纹银的价格出售。
“我打算接下来的五天,每天放两万斤桑叶流入市场。等到第六天,夏家见咱们家迟迟没有收购桑叶的动静,估计就得急了。
“等到那个时候,市场价格急转而下,咱们再低价购回一部分,不仅能撑到新叶长出,还能净赚他们家几十万两雪花纹银呢。”
小姑娘眉梢眼角都是坏笑。
萧弈始终垂着眼帘。
南娇娇聪明起来是真聪明,就是挑男人的眼光差了些,怎么偏偏看上了姜岁寒……
他沉默半晌,淡淡道:“明天是端阳节。”
南宝衣微怔。
她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光顾着琢磨桑叶的事,竟然忘了端阳节!想来,今年的端阳不能陪在祖母身边了……”
说着说着,她忽然眼前一亮。
姜神医也在庄子上,她可以趁机跟他一起过端阳呀!
吃吃粽子看看龙舟什么的,不正是培养感情的好机会?
“嘿嘿,嘿嘿嘿嘿嘿!”
她捧住小脸,笑得贱兮兮的,两排小白牙嫩米似的可爱。
萧弈忍不住训道:“笑成这样,还有没有规矩了?”
南宝衣掩袖遮住小白牙。
她弯着眉眼:“二哥哥,你和姜神医是故交,应当了解他的喜好。他喜欢吃咸粽子还是甜粽子呀?我打算亲自下厨包几颗粽子,以彰显我的温柔贤惠,心灵手巧!”
萧弈掀起眼皮,看她一眼。
就她,还温柔贤惠,心灵手巧?
不炸了厨房就是好的。
他冷漠:“不知道。”
“小气!”
南宝衣嘀咕,甩了甩宽袖,欢欢喜喜地走了。
不知道喜好也没关系,大不了她每个口味的粽子都包两个,总会有姜岁寒喜欢的!
第二天端阳。
南宝衣清晨起来,瞧见屋檐下挂着一把艾草,药草香味儿很好闻。
家家户户在门前排列开香案,摆着百索、粽子、茶酒、五色水团、柳枝、葵花、佛道艾等物,用以供奉神明,瞧着十分热闹。
她扬起笑容,蹦跶进了厨房。
庄子里的妇人们一早就准备好了包粽子的材料。
院子里,南宝衣坐在小杌子上,认认真真学包粽子。
萧弈坐在西窗下,可以远远看见这边的场景。
小姑娘平易近人,笑起来时眉眼弯弯,特别甜。
大约是眼睛学会了手还没学会,她握着两片粽叶,半天不得章法。
糯米总是会从粽叶缝隙里洒落,更别提往里面塞蜜枣、蛋黄等馅儿料。
许是觉得丢人,她把那位教她包粽子的妇人打发走了。
她捧着小脸,盯着粽叶发了会儿呆,像是想通了般一拍脑袋。
她取来针线,小心翼翼把粽叶缝成口袋形状。
倒进去一点点糯米,又加了颗蜜枣,才又拿针线把粽叶缝起来。
可是这样缝起来的粽子还是很容易漏米,于是她多添了几片粽叶,认认真真缝到外面。
最后,她把粽子缝成了一个球。
她缝了两个时辰的粽子球。
萧弈看着她忙活两个时辰,也清清楚楚地看见,她落了好几根绣花针在粽子里。
小姑娘终于忙活完,满脸欣慰地看着案板。
案板上排列着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粽子,小绿球似的,看着怪喜人的。
她端起案板,欢呼雀跃地煮粽子去了。
想起那些绣花针,萧弈突然有点同情姜岁寒。
第67章 权臣大人,是个好哥哥呀
“过节喽!”
中午开饭,姜岁寒比小孩子还高兴,一早就坐到了饭桌旁。
桌上置办着美酒佳肴,当然最瞩目的是那盘奇形怪状的粽子。
姜岁寒看得稀奇,忍不住拿筷子捣了捣,“这啥玩意儿?”
南宝衣从竹帘后款款走出。
她重新梳妆打扮过,淡粉菱花襦裙轻如云朵,银流苏发钗恰似流光映雪,脸颊浮红娇艳如桃花。
她优雅落座,“小女不才,这是我亲手包的粽子,还请姜公子品尝。”
“粽子?!啊哈哈哈,这玩意儿竟然是粽子?!”姜岁寒毫不留情地笑出了猪叫声,“南姑娘,你确实很不才啊!”
南宝衣:“……”
按照话本子上演的,姜神医应该夸赞她心灵手巧。
接下来他们会谈古论今,最后互生情愫!
她皮笑肉不笑,凉幽幽地盯了眼大笑不止的少年。
姜岁寒脊梁骨发毛。
他连忙收敛笑容,绞尽脑汁地夸赞:“南姑娘不走寻常路,能把粽子包的如此,如此,咳,清丽脱俗,实在是难得啊!瞧瞧,这还用彩色丝线缝了一遍呢,这些粽子真是,真是美貌与内涵并重……”
南宝衣团扇遮面,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女儿家的娇羞。
她软声:“姜公子过誉了。”
旁边,萧弈端起小酒杯,浅浅抿了一口。
农家酿的雄黄酒,端午饮用,驱邪。
他悠悠道:“姜神医既然觉得舍妹的粽子包得不错,不如尝一个?”
“啊,尝,尝一个啊……”
姜岁寒犹犹豫豫地看着小绿球们。
这玩意儿能吃吗?
可是被萧弈和南宝衣两尊大佛盯着,他不敢不吃。
他只能硬着头皮挑了个中等的。
费劲儿地拿剪刀弄开丝线和粽叶,看起来那么大一只球球,里面居然只有一小坨糯米!
而且糯米是糯米,小蜜枣是小蜜枣,馅儿料压根儿没黏到一起,包得十分松散,估计味道不咋地。
他满脸嫌弃,勉强一口吞进嘴里。
“味道如何?”南宝衣期待。
接下来的剧情,应该是姜岁寒夸赞这粽子味道极好,顺嘴提一句将来也不知道谁有福气娶她。
她再自然而然地接话,表明对他的好感。
一只神医夫婿,可不就这么骗到手了?
然而剧情就是用来反转的。
姜岁寒双拳紧握,一声不吭,泪流满面。
南宝衣羞赧:“姜神医,我包的粽子,也没有好吃到叫人泣不成声的地步吧?”
姜岁寒满嘴血沫子,缓缓吐出两根绣花针。
南宝衣惊讶地眨了眨眼。
她设计的剧情,貌似出现意外了……
姜岁寒哭着站起身,一边拱手一边痛苦道:“我我我,我去外面跟庄子里的人一块儿过端阳。萧家哥哥,南家小五,你们随意,随意!”
他含泪跑远。
萧弈又抿了口雄黄酒,薄唇轻勾:“煮熟的鸭子飞了。”
南宝衣没好气:“我会再接再厉的!”
萧弈觉得她再接再厉的话,姜岁寒可能活不到明年的端阳。
不过没有姜岁寒这个碍眼的家伙在场,他心情还算不错。
他给南宝衣倒了一盅酒,“雄黄酒,端阳饮用可以驱邪,喝一点。”
南宝衣很稀罕。
她只喝过果酒,还没喝过雄黄酒哩!
她端起来,浅浅啜饮小口。
呛人得很!
她忍不住剧烈咳嗽,眼泪都要辣出来了!
萧弈没想到她居然不会喝酒。
早知道,就不给她喝这个了。
他轻轻给她拍了拍后背,又拿了一盏温水递给她。
南宝衣就着他的手喝完水,终于恢复正常,后怕地看一眼酒盏,“二哥哥,我还是不喝这个了……”
她咬了咬唇瓣,忽然小声:“二哥哥,我若是不喝雄黄酒,会不会不吉利呀?”
她重生而来,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道气运存在,所以比寻常人更在意吉凶祸福。
萧弈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然后自然而然地端起她用过的酒盏。
青花色小酒盏,边缘还印着小小的口脂红痕。
他不动声色地就着那口脂红痕,淡漠地一饮而尽。
南宝衣惊讶:“二哥哥?”
“我替你喝了,就不会不吉利。南娇娇天性纯善,一定会有福报的。”
少年清清冷冷,说出的话却令南宝衣心里泛暖。
前两日对他积攒的一点怨愤,更是烟消云散。
权臣大人,是个好哥哥呀!
用过午膳,南宝衣漱过口净过手,笑眯眯道:“我听庄子上的婶婶们说,午后镇口会有龙舟赛。二哥哥,咱们一道去看吧?”
她以为萧弈日理万机,大约是不会同意的,没想到他居然点了头。
马车往镇口那边去时,她好奇道:“对了二哥哥,你这趟来青城山,是为了查账吗?”
“嗯。”
“这种小事,叫十苦他们跑一趟不就得了,干嘛亲自过来,多累呀!”南宝衣乖巧卖萌,“我呀,最舍不得二哥哥辛苦操劳呢!”
萧弈正闭目养神,闻言掀起眼皮看她一眼。
小姑娘嘴巴越来越甜了,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他淡淡道:“除了查账,还要监督运粮,自然不是十苦干得来的。”
“运粮?”
萧弈默了片刻,道:“再过几日,我要出征夜郎。”
南宝衣惊讶。
夜郎国紧挨着蜀郡,这些年偶尔起冲突,但并没有爆发过大规模战争。
上辈子,夜郎国也是灭在萧弈手上,可那是三年之后的事了。
这辈子权臣大人提前出征夜郎,不知道是否会改变历史进程。
若是改变个别人的命运也就罢了,可如果因为她的重生,而改变一个国家的命运,那么老天爷是否会怪罪她呢?
她纠结地皱起小脸。
萧弈摸了摸她的脸蛋,“小小年纪,总皱着眉毛干什么?笑。”
“我不想你出征……”南宝衣突然钻进他怀里,像是幼兽撒娇。
萧弈身子微僵。
藏在心底的那份隐秘心思,悄然浮出水面。
他轻声:“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啊,”南宝衣好奇地仰起头,“我为什么要舍不得你?”
萧弈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在心底深处蹦跶的那个粉色泡泡,像是被谁无情戳破,“啪”的一下就碎了。
第68章 权臣大人太不讨喜啦
他拂袖,全程没搭理南宝衣。
到了镇口,四面八方全是挤挤挨挨的百姓。
无数小摊小贩沿河叫卖吃食,粽子、葵花盘、面人儿、香糖果子等比比皆是。
这是萧弈第一次陪南宝衣逛街。
但他发誓,今后再也不要和她一起逛街。
小姑娘见着什么都想买,没一会儿十苦和十言就拎了大包小包。
而她捧着只葵花盘,一边嗑瓜子一边兴奋地在人群中乱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都说深闺小姐体质娇弱,走两步就得喘,可是萧弈觉得,只要给南娇娇足够的银钱去购物,她跑得比谁都快。
“啊啊啊,那里有捏面人儿的!”南宝衣突然欢喜惊叫,拉住萧弈挤进人堆,“老师傅,你能不能给我捏一只凤凰呀?要尾巴很大很漂亮的那种!”
她重生归来,也算浴火涅槃。
捏一只凤凰,恰如其分呢。
过了片刻,凤凰捏好了。
是用油面糖蜜捏的,又漂亮又栩栩如生。
南宝衣握着凤凰面人儿,纠结地瞅一眼萧弈。
权臣大人待她极好,她买了这么多好东西,应该分他一点的。
于是她踮起脚尖,把面人儿凑到少年嘴边,“给你尝一口……只是一小口哦!”
萧弈垂眸看她,小姑娘眼巴巴地盯紧了那只凤凰,满脸都是舍不得。
他眼底浮现出恶意,歪头咬住凤凰——
他硬生生咬掉了凤凰的脑袋和脖子。
他欣赏着南宝衣震惊的表情,咯嘣嚼烂嘴里的面糖,似笑非笑,“有点甜。”
南宝衣仍旧举着小木棍。
她看着没了脑袋的凤凰,眼里隐隐含着泪花。
权臣大人真是……
太不讨喜了!
龙舟赛即将开始,河边人声鼎沸。
沿河有租赁龙舟的,南宝衣觉得稀罕,吵着要租一只。
萧弈有点烦,“我不会帮你划船。”
“可以叫十苦他们——”
南宝衣望向两人,他们拎着大包小包,正拧巴着脸,求饶地看着自己。
她改口:“我自己划总成吧?”
萧弈睨着她。
小姑娘细胳膊细腿的,划船?
他嗤笑,念在即将奔赴夜郎战场的份上,掏银子帮她租了一只很小的龙舟。
龙舟描红抹绿,船头雕琢成龙头造型,十分威武精致。
南宝衣观察了一会儿别人是怎么划的,也卷起袖管抱住船桨,试着在河里划动。
她聪明,很快就划得有模有样。
萧弈懒懒坐在船头。
初夏的阳光在水面折射,溅起的水珠落在小姑娘的脸蛋上,她笑得眉眼弯弯,娇憨讨喜。
光影斑驳,她骨子里,仍是娇蛮活泼的性子。
活泼才好……
萧弈这么想。
“诶,岸边儿那个,不是姜神医吗?”南宝衣忽然出声。
萧弈望去,绿袍金冠的少年,拿着一只粽子,边吃边兴致勃勃地看喷火吞剑的杂耍。
他还没说话,南宝衣突然把船桨往他手里一塞,“二哥哥,你帮我划船,以后我会报答你的!”
说完,扶了扶银流苏发钗,温柔唤道:“姜公子!”
她热情地邀请姜岁寒上船一叙。
波光粼粼。
萧弈面无表情地坐在船头划船。
他盯向船尾,南宝衣坐姿端庄,半垂着眼帘,一副含羞带怯的小女儿模样。
她没话找话:“没想到姜公子也会来看龙舟赛,咱们真是志趣相投呀。”
姜岁寒:“……”
如果看龙舟赛也叫志趣相投,那志趣相投的人未免太多。
初夏的阳光有些热。
南宝衣觉得自己得有个姑娘家的样子。
她娇气地撑开一把纸伞,“阳光太烈,好担忧被晒黑呀。姜公子有所不知,从小到大,经常有人夸我肤白。可我总觉得他们是在恭维我,就我这样的,哪里白了?”
按照正常发展,姜岁寒应该马上称赞她肤白貌美,还要夸她谦虚。
可是并没有。
姜岁寒兴奋地掏出一只小瓷瓶:“你要是想美白,我这里有自己调配的美白精华,全效美白,一滴见效,三十天,让你的肌肤焕然新生!一瓶五百两纹银,亲,包邮哦!”
南宝衣瞬间黑脸。
她磨了磨后槽牙,缓了缓,才勉强维持住温柔乖巧的语调:“姜公子似乎对美容用品颇有心得,你平日除了研究这些,可还有什么喜好吗?”
“睡在银子堆砌的床上。”姜岁寒直言。
“是吗?我对银子倒是没什么兴趣,金银珠宝,那都是多么庸俗的东西呀!”南宝衣轻言细语,“我呀,就喜欢待在深闺绣绣花鸟、读读诗书,没事儿烹茶弹琴、莳花弄月……”
她一边说,一边往姜岁寒身边挨。
姜岁寒感受到萧弈冷酷的目光,浑身都窜起寒意。
他惊恐后退:“你你你,你有话好好说,你别靠近我呀!莫挨我,莫挨我!”
“姜公子,我觉得咱俩实在太投缘了……”
“我头不圆,我头方!”
萧弈面色晦暗。
他不肯好好划船,船桨乱摇,龙船突兀地剧烈摇晃。
正在兴头上的南宝衣没坐稳,险些一脑袋磕在船舷上!
她急忙紧挨住姜岁寒,“姜公子,我怕!”
姜岁寒快要哭了:“你怕个毛线球啊!我才怕好嘛?!”
南家小五碰瓷太厉害,他好害怕!
萧家哥哥那副眼神简直要杀人,他真的好害怕!
南宝衣却瞅准机会,要往姜岁寒身上挨!
众目睽睽的,只要她和姜岁寒稍作接触,就可以死皮赖脸地缠上他!
不仅能跟程家退亲,还能把姜岁寒骗进南府!
哦不对,是让他入赘南府!
姜岁寒浑身汗毛倒竖!
萧弈那副眼神简直要吃人,他实在太害怕了,最后心一横,毫不留情地把南宝衣推进了河里!
南宝衣:“……”
这狗男人有毒!
但是转念一想,要是姜岁寒把她救上来,她岂不是可以正大光明地来上一句: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
于是她娇弱可怜地趴在船舷上,费劲儿地伸手去拽姜岁寒的衣袖:“姜公子救我——”
萧弈面无表情,挥起船桨朝她拍去!
他把南宝衣拍进了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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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南娇娇贼得很
“对不起,手滑了一下。”
萧弈很诚心地道歉。
他亲自把南宝衣抱上岸,乘马车回到庄子,要给她洗澡驱寒。
绘山水屏风隔开厢房。
少女蜷缩在浴桶深处,无助又可怜地打了两个喷嚏。
荷叶舀起一瓢热水,小心翼翼淋在她身上,“好好的去看龙舟赛,怎么掉进了河里?幸好二公子会凫水,这才救了您。万一有个好歹,您叫奴婢怎么办?给老夫人知道,肯定要伤心欲绝的……说来说去,还是要感激二公子呀!”
她絮絮叨叨,南宝衣红着眼睛,又委屈地打了两个喷嚏。
她明明自己就能爬上船,眼见着要扯住姜岁寒的衣裳,眼见着金龟婿就要到手,结果萧弈一船桨就把她拍进了水里!
都怪萧弈!
“奴婢常常说,不能靠近水边、不能靠近水边,您偏不听……这次掉进河里,要是没事儿也就罢了,万一染上风寒……”
荷叶还在喋喋不休。
南宝衣听得头疼,把她打发了出去。
荷叶走到屋外,正撞上负手而立的萧弈。
“二公子,”她恭敬地行了一礼,“今日多亏您救了小姐!”
“她怎么样?”
“您救人救得早,小姐只是打了几个喷嚏,应该没有大碍。”
萧弈颔首。
荷叶退下之后,他瞥了眼紧闭的门扉。
四周无人。
鬼使神差的,他推门而入。
南宝衣仍旧泡在浴桶里。
热水里有艾叶的清香,用来泡澡大有裨益。
她扶了扶搭在额头上的白毛巾,听见屏风外传来脚步声。
她嘟囔:“荷叶啊,我不是叫你去厨房煮燕窝嘛,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
一双本黑色缎面官靴映入眼帘。
她一愣,仰头望去,顿时惊骇!
“二二二,二哥哥……”
她结巴,本能地用帕子挡住自己,“你你你,你怎么……我,我在泡澡,你这样,不合规矩的……”
萧弈不仅没走,反而好整以暇地落座。
过不了几日,他就要出征夜郎。
临走之前,必须搞定南娇娇和姜岁寒。
他淡漠地抚了抚袍裾,“想嫁姜岁寒?”
南宝衣脸颊绯红,坦诚地点点头。
萧弈断言:“你跟他,不可能。”
南宝衣不解:“为什么?”
“姜岁寒……”萧弈沉吟片刻,随口道,“他患有恶疾,无法行夫妻之事,因此不打算娶妻。”
南宝衣表情诡异,陷入沉默。
也就是说,姜岁寒,不举?
瞧着前途一片光明的公子哥儿,没想到,竟然不举。
姜岁寒真可怜啊!
她抿了抿嘴,因为并没有对姜岁寒动真心,所以倒也说不上多么难过,只是有种淡淡的遗憾,像是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萧弈以为她在难过。
他安慰道:“你还小,成亲之事还很遥远。将来,我亲自为你挑一门好亲事。”
南宝衣的眼睛立刻亮了。
她是记吃不记打的人。
她忘记了萧弈是怎样把她拍进水里的,弯着眼睛道:“有二哥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您是天底下最好的兄长,定然会帮我挑个好夫君,帮我保全南家!”
未来的萧弈权倾天下。
有他做主,就算她想嫁太子,也未必嫁不得!
她目送萧弈离开,忍不住捂住羞颜,“南娇娇啊南娇娇,你可真是前途光明未来锦绣啊!你是有大福气的姑娘呀!”
天色已暮。
南宝衣提一盏灯,连晚膳都顾不得吃,急急地要进山。
荷叶快要崩溃:“小姐,您闹腾了一整天,现在又想干什么?”
“青城山里有座老君阁,我去求求太上老君,求他保佑二哥哥战场顺利,平安归来。”
“天黑了,山里面会有危险的!”
“所以就要麻烦荷叶你啦!你估摸着我快到老君阁时,带一件斗篷,假装偶遇二哥哥。他问你去干什么,你就说,‘我家小姐去老君阁为公子祈福,更深露重,我担忧她着凉,特意给她送衣裳’,如此一来,二哥哥担忧我出事,就会去山中找我的!”
南宝衣笑眯眯的。
祈福是真的祈福,可是老君阁那么远,她得走上两个时辰哩。
她不能白走那么远的山路啊,当然要叫权臣大人知道她的付出!
荷叶一言难尽。
心机!
她家小姐,真是越来越心机了!
她只得乖乖照办。
估摸着南宝衣快走到老君阁时,她抱着一件斗篷走出厢房。
可是二公子在屋里看书,她根本就没有偶遇的机会。
荷叶瞅了眼门神般站在书房门口的十苦,学着自家小姐坑蒙拐骗的样子,“哎哟”一声娇弱跌倒。
十苦无动于衷。
荷叶只得悻悻地爬起来,硬着头皮去搭讪:“十苦大哥,公子在屋里读书呢?”
十苦目不斜视,“嗯”了声。
荷叶温声:“我家小姐听说公子要出征夜郎,特意去老君阁为他祈福。可是夜黑山高,我很担忧她着凉,所以打算进山为她送斗篷。只是我怕黑,十苦大哥是否能帮个忙,请公子走一趟老君阁?”
十苦知道,自家主子很疼爱幼妹。
于是他毫不迟疑地进屋向萧弈禀报。
萧弈踏出门槛,问道:“你家小姐进山了?”
荷叶有点怵他,垂着眼帘不敢直视,“是……小姐,小姐让奴婢过来偶遇您,让您给她送斗篷,好叫您亲眼看见她在为您祈福……”
哆哆嗦嗦地说完,惊觉不妥。
她完了,她竟然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她斗胆抬头,萧弈似笑非笑,怪瘆人的。
她后退两步,快要吓哭了!
萧弈倒是不介意走这一遭。
他从荷叶手里拿过斗篷,身形隐进了夜色之中。
他轻功卓绝,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出现在了老君阁外。
尽管已经入夜,可是老君阁仍旧灯火通明,宝殿后面还隐隐传出庄严的木鱼声。
他立在暗处的树梢上。
老君阁屋檐下挂满宫灯,南娇娇躲在红漆槅扇后面,正悄悄朝山下台阶探头探脑,许是在掐算他过来的时间。
这小姑娘贼得很,既想为他祈福,还想被他看见她的好。
他假装刚从山下过来,悄然出现在青石台阶上。
余光注意着宝殿。
南娇娇终于瞧见自己,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回殿中。
他踏进门槛,老君金身宝相庄严。
小姑娘跪在蒲团上,声音十分虔诚:
“信女宝衣,求老君保佑我二哥哥平平安安,凯旋而归。我愿在他归来期间,食斋吃素,绝不杀生!”
第70章 她的姻缘签
她似模似样地磕了几个头。
磕完头,她回眸,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惊讶:“二哥哥?!”
她提着裙裾奔过去,小脸关切,“更深露重,二哥哥怎么上山来了?万一摔着了,多叫人心疼呀!”
萧弈懒得拆穿她。
他把斗篷递给她,“穿上。”
“原来二哥哥是来为我送衣裳的……”南宝衣娇气地系好斗篷,“二哥哥关爱幼妹,是世间难得的大好人呀!”
“聒噪。”萧弈提起她放在蒲团边的羊角灯笼,“下山。”
“等等!”南宝衣取出一枚三角形的护身符,“我特意捐了香钱,为二哥哥求来一道护身符。你戴在身上,上战场的时候,老君会保佑你的!”
她踮起脚尖,要把护身符挂在萧弈的脖子上。
山中宝观,木鱼声声。
满殿绮华,宫灯烂漫。
近在咫尺的小姑娘,站在莲花灯下,丹凤眼清澈见底。
她干净如斯,像是尘世间稍纵即逝的一株夜昙,跨越光阴而来。
萧弈鬼使神差地低下头,让她更容易将符箓挂上来。
南宝衣把护身符藏进他的衣襟,满意地弯起眉眼:“二哥哥定能平平安安,凯旋而归!”
要下山时,南宝衣瞧见宝观一侧有算姻缘的签筒,忍不住拽住萧弈的衣袖,闹着要算姻缘。
老道士笑眯眯收了萧弈二钱银子,给他们两只签筒。
萧弈随手一摇。
一支竹签掉落在桌案上,上书:“花好,月圆,人寿,年丰”。
是上上签。
他瞥向小姑娘。
她闭着眼睛抱着签筒,紧张兮兮地摇了许久,才终于摇下一支签:
“两世一身,形单影只”。
下下签……
萧弈眸色深沉,在小姑娘睁眼的刹那,调换了两支签文。
南宝衣拣起竹签,顿时两靥甜甜:“花好月圆,人寿年丰!二哥哥,我抽到了上上签!我一定能嫁到好人家!”
萧弈弹了下她白嫩的额头,“整日把嫁人挂在嘴上,给外人听见,要笑话你的。”
南宝衣羞赧地摸了摸额头。
她蹦跶到殿外去了。
桌案后面,老道士双手拢在袖管里,笑得慈眉善目:“宿命这东西,可不能随意替换。纵便您得紫微星庇佑,也未必护得住两世流离之人。”
萧弈捻了捻那支下下签。
“啪”地一声,他冷淡地折断签文。
“我不信命。
“如果老天不肯给她一场花好月圆,那我就亲自来给。”
他拂袖而去。
老道士望向被他丢在地上的那支断签。
签文已化作齑粉。
夜风拂进宝观,吹熄了几盏莲花灯,也将齑粉吹得尘埃四散。
老道士玄之又玄地笑了两声:“命啊!”
萧弈踏出门槛。
宫灯葳蕤,小姑娘抱着小竹篮,正欢喜地拨弄里面的东西。
她笑眯眯地仰起头:“小道士说我捐的香钱太多,因此赠我一篮子吃食,有两串红豆粽子、六枚咸鸭蛋,还有一壶雄黄酒。”
萧弈摸摸她的脑袋,“下山再吃。”
他替她拎过竹篮。
深山幽黑,星辰黯淡。
小姑娘提一盏灯,蹦蹦跳跳地走在青石台阶上,手里那盏光团便也蹦蹦跳跳,像是山野间的小妖怪。
他心里没来由地漫上一层暖意,竟期望这青石台阶再蜿蜒一点,路的尽头,再遥远一点。
到了庄子之后,南宝衣觉得老君阁赠送的粽子和咸鸭蛋比较吉利,说不定能驱邪,于是喊来荷叶和姜岁寒,请他们一起吃。
她是欢脱的性子,姜岁寒也是。
不再因为姻缘问题闹别扭,两人很快玩耍到了一起。
萧弈拿着一只红豆粽子,越吃,心里越不是滋味儿。
总觉得把姜岁寒留在这里很不妥。
万一小姑娘发现他没有恶疾怎么办?
万一姜岁寒对南娇娇动心怎么办?
于是他决定,带姜岁寒一起上战场。
……
解决了桑叶危机,南宝衣在端阳节第二天返回锦官城。
马车宽敞舒服,穿过庄子行驶到官道上,车轱辘声声,在清晨时听来别有一番安宁意趣。
南宝衣坐在角落,从宝匣夹层里取出一叠稿纸。
这是她给前世的萧弈,撰写的人物小传。
她翻了翻夜郎国的部分,本想给权臣大人透露一些军机秘密,可是里面并没有提到战争的细节,她也确实不知道前世的萧弈是怎么征服夜郎的。
姜岁寒好奇地伸长脖子:“《帝师列传》……南小五,你这是著书立说呢?这位帝师是谁呀,观其生平,倒是很了不得。”
“不告诉你。”南宝衣宝贝似的藏好稿纸。
姜岁寒摇开折扇:“南小五,你不觉得这种人物列传写出来很呆板嘛?”
“呆板?”
“就是无趣呀!我建议你,不如以帝师为原型,稍作艺术加工,把他的生平写成一个有趣的故事。”
南宝衣不明白:“艺术加工是什么?”
“就是改编啊!比如他虽然有夫人,但却更喜欢自己的青梅竹马。他将青梅纳为宠妾,于是他的夫人和宠妾之间,爆发了激烈的斗争,各种下毒陷害扎小人儿!”
南宝衣惊讶:“这叫什么故事?”
“这叫言情宅斗啊!”姜岁寒得意洋洋,“青梅怀上身孕之后,他更加宠妾灭妻。因为青梅撒娇要吃鱼,所以他命令正室下水抓鱼,结果正室不幸溺亡。”
“溺亡之后,他才发现,原来他真正爱的居然是正室。他正后悔时,大夫突然发现,原来他的正室也怀上了孩子,还是双胞胎!最后帝师一夜白发,自刎谢罪!”
槽点太多,南宝衣咂咂小嘴:“这……也太狗血了吧?”
市井里的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你别怕狗血呀,就是要一盆一盆地洒狗血才好看呢!你可以根据这个故事再进行一下艺术加工,写出来刊印成册,能卖书赚钱呢!”
南宝衣托腮凝思。
写书售卖,不仅能赚银子,还能让她声名远播,说不定还会有很多人赞扬她是才女。
毕竟,南胭就写不出这样狗血的东西。
“书名我都给你想好了,”姜岁寒神秘兮兮的,“就叫《我和帝师不得不说的故事》,或者《霸道权臣再爱我一次》,准能大火!火了以后,你再改编成剧,挑人在戏楼里演出,定然座无虚席!”
南宝衣更加不解:“可这算什么剧呢?京剧,还是越剧?”
“这叫话剧!”
南宝衣打小就看戏。
天南海北,京越豫昆,姑苏评弹,凡是有人敢唱,她就敢听。
听了这么多年,却从没听说过这么新奇的剧目。
她正好和玉楼春的老板有些交情,那位寒老板也是不走寻常路的,说不定她们能一拍即合,火到盛京城!
她蠢蠢欲动,觉得姜岁寒的建议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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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能晋级第三关
第71章 吻别
萧弈正襟危坐,掀起眼皮看他们一眼。
就这种狗血的故事,能卖得出去?
搞笑呢。
回到锦官城,已是日暮。
老夫人喜上眉梢,搂着南宝衣夸奖,还赏赐了许多金珠宝贝。
季嬷嬷笑道:“五小姐有所不知,为了桑叶的事,老夫人这几日愁容满面寝食难安,真正是大病一场。幸好小姐厉害,您救了老夫人的命呀!”
“祖母病了?”南宝衣惊讶又担忧,“姜神医,你快帮我祖母瞧瞧!”
姜岁寒帮老夫人问过脉。
他收了脉枕,笑道:“倒也无妨。只是老夫人过了几十年富贵日子,身体缺乏运动,因此导致营养过剩,容易患上三高。”
“三高?”
“高血脂,高血压,高血糖。”
众人面面相觑。
老夫人惊叹:“怪不得您被称为蜀中神医,这些词儿,老身真是一个也听不懂。”
“这样吧,我教您几套强身健体的动作,您没事儿多练练,多出出汗,能活血养筋延年益寿呢!”
季嬷嬷来劲儿了:“老奴知道了,是五禽戏对不对?就东汉华佗发明的那套!”
姜岁寒笑眯眯的:“我这个呀,比五禽戏有意思得多,它叫广场舞,最适合你们这些老人家!”
姜岁寒弄了一支乐队进府,亲自教老夫人跳广场舞,哄得老人家整日眉开眼笑,精神气和身子都强健许多。
府里热热闹闹地过了两天,终于到了萧弈出征的那日。
二更天,天色黢黑,夜穹上还挂着几粒寒星。
余味恭敬地为萧弈穿上细铠。
铜镜里的少年,铠甲森森,姿容凛冽。
余味退后几步,“主子生平第一次出征,胜负事小,生死事大。请您务必注意安危,哪怕只是小小的伤口,都会叫娘娘心疼。”
萧弈漠然。
他随意用了些早膳,想了想,临行前又去了南宝衣的绣楼。
小姑娘怕黑,即便睡觉,屋子里也仍旧挂着两盏灯。
他挑开帐帘,在榻边坐了。
小姑娘睡得酣熟,锦被歪斜,袖管卷起,白嫩藕似的手臂露在外面,也不嫌冷。
他给她掖好被子,指尖轻抚过她的眉眼。
他不在身边,她定然又会像皮猴似的,到处放肆闹腾使小性子。
万一闯了祸,没人收拾残局可怎么办……
而且她那么爱偷懒,他不在,没人盯着她读书,她肯定会使劲疯玩,一点儿也没个姑娘样。
少年眼眸复杂。
罢了,实在不行,他干脆早些结束战争,尽量在入冬前赶回来。
打定主意,他的目光落在南宝衣的脸蛋上。
小姑娘生得娇艳动人,像是含苞待放的芙蓉。
他默了良久,忽然僵硬俯身,欲要亲吻她的脸蛋。
三更天的夏夜,绮窗外星光点点,一只幽绿的萤火虫悄悄飞进寝屋,轻盈地落在琉璃灯罩上。
绣楼静谧。
萧弈俯身的刹那,几乎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更加清楚地知道,他是喜欢南娇娇的。
那种喜欢与兄妹无关,它从心底深处油然而生,是生而为人最原始的悸动。
他的吻落在少女的脸蛋上。
如做贼般小心翼翼,甚至还透着情窦初开的青涩。
偷吻完,他正要离开,没提防碰到了挂在帐上的金铃铛。
南宝衣惊醒,揉着惺忪睡眼坐起来,“二哥哥?”
权臣大人穿着盔甲,想来是要上战场了。
她看着他沉默冷峻的面容,不知为何,眼圈突然就红了。
明明是个不苟言笑又很难哄的少年,明明只是抱着利用他的心思,可是经过这两个月的相处,她竟然在他离开时,生出一丝舍不得。
也是,养只狗时间长了都会舍不得,更何况人呢?
她依恋地抱住少年的腰身,“二哥哥,你是来跟我告别的吗?”
小姑娘娇娇软软。
萧弈冷硬的心悄然化作绕指柔。
更深露重,他盔甲寒凉,而她只穿着单薄的寝衣,这么抱着,怕是会着凉。
于是他掰开她,绷着脸道:“不许哭。”
南宝衣抹了抹泪珠子。
萧弈摸摸她的脑袋,语气软了两分:“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
南宝衣乖乖点头。
她看着少年走出闺房,忍不住赤脚追出去。
她趴在扶栏上,少年的背影沉稳挺拔,脚踩星光,两肩露水,是顶天立地的模样。
“二哥哥!”
她忽然高声。
萧弈回眸。
绣楼上的小姑娘,眉眼弯弯甜如蜜糖,使劲儿地挥手:“二哥哥,神明一定会保佑你平安归来的!”
权臣大人面冷心热,是世间难得的好人。
神明一定舍不得让他出事!
萧弈抿出一丝笑。
哪怕是为了多看一眼她的笑靥,他也不会叫自己出事。
他擅自更换了她的姻缘签,所以,他还欠她一场花好月圆。
……
萧弈走后,诚如他所料,南宝衣压根儿就不进书房了。
她和南宝珠疯玩了三天,终于玩够了,才琢磨起姜岁寒给她出的主意。
她把自己关在绣楼,花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又修修改改的,终于写出了一部两万字的话本子。
她得意地拍了拍厚厚的稿纸。
“市面上再没有这般感天动地可歌可泣的旷世巨作,等刊印成册,肯定能引起轰动!我可真是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才女呀!”
她托着腮,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面:
她的书刚被印刷坊的小厮送进书铺,就被无数姑娘抢购一空。
她们一边看一边哭,还排起长队,热情地请她签名纪念。
等话剧搬进戏楼,整座戏楼座无虚席,甚至还火出了锦官城,火到了盛京皇宫!
老皇帝一高兴,说不定封她个郡主当当!
“哈哈哈哈哈哈哈!”
南宝衣捶桌大笑。
荷叶端着燕窝粥进来,瞧见自家小姐白嫩的脸蛋上沾染着墨汁,发髻松散歪斜,活像庄子里撒丫子疯跑之后的小花母鸡。
“小姐!”
她急忙放下燕窝粥,拧了帕子给南宝衣擦脸,“再过两三年就要出嫁的人了,怎么越发不收拾自己?”
南宝衣美滋滋地喝起燕窝粥,“荷叶啊,你家小姐我很快就要出名赚银子了,你有什么想要的宝贝,跟我吱一声,我买给你呀!”
第72章 霸道权臣再爱我一次
“奴婢没什么想要的宝贝,奴婢就想小姐规规矩矩,有大家闺秀的样子。您可是要嫁去太守家的姑娘呢!”
可去他的太守家吧!
南宝衣不屑。
她拾掇干净,带上稿纸,“走,咱们去玉楼春。”
到了玉楼春,推开槅扇,浓郁酒香扑面而来。
南宝衣掸了掸那叠稿纸,微笑:“来跟寒老板谈一笔生意。”
她细细叙述了一番具体事宜。
寒烟凉一边听,一边看完了文稿,忍不住评价:“这真是一个十分变态又十分狗血的故事。这出戏,叫什么名字?”
南宝衣理直气壮:“《霸道权臣再爱我一次》。”
寒烟凉挑了挑眉:“倒也新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试试吧。如果赚了银子,你我五五分成。”
……
十天之后,玉楼春新戏登场。
锦官城的百姓从没看过这么新奇狗血的剧目,一传十十传百,短短几天时间,几乎全城的人都知道玉楼春的新戏十分精彩。
与此同时,《霸道权臣再爱我一次》的书籍刊印上市。
当今民风开放,这种讲述爱情的话本子并不会被官府封禁。
感天动地又十分狗血的故事,深深打动了少女少妇的心。
售卖当天,翰林街各大书铺被抢购一空,印刷坊需要连夜刊印才能满足市场需求。
几乎人人都以收藏这本奇书为荣。
南宝衣来松鹤院请安时,甚至看见祖母和季嬷嬷捧着《霸道权臣再爱我一次》,正抹着老泪,娇羞地讨论书中帝师和他夫人那份舍我其谁的凄美爱情。
南宝衣哭笑不得。
她回到朝闻院,却见妆镜台上搁着一只木匣。
荷叶笑道:“是书铺老板亲自送来的,说是卖书的利润分红。”
南宝衣打开,里面是厚厚一沓银票。
她数了数,竟然有一万两之多!
能买一个柳氏了!
“荷叶!”她激动到手抖,“我发达了!”
荷叶同样惊喜,又好奇问道:“小姐,奴婢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嗯?”
“您写书出名,这是天大的喜事,如果老夫人知道了,指不定要高兴成什么样。可您为什么不署上真名,反而要用‘陈词唱穿’这个雅号来代替呢?”
南宝衣抚了抚那本书。
之所以不使用真名,是想藏下这笔钱。
前世南府败落,家人走投无路,那种绝望和悲痛她至死难忘。
尽管这一世打定主意逆天改命,可是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悄悄藏下大笔银子,哪怕将来落魄,她也能让家人有东山再起的资本。
狡兔尚有三窟,更何况人?
她没告诉荷叶具体原因,只把木匣塞她怀里,“荷叶,以你的名义,把这笔钱存进钱庄。”
“以奴婢的名义?”荷叶惊讶,“您就不怕奴婢昧了您的银子?!”
“不怕!”
南宝衣亲亲热热地抱住她,“我的荷叶是世上最好的荷叶,才不会昧我的银子呢!今后咱们还要存更多更多的银子,每月的利息也会十分可观,把利息攒起来,给你添嫁妆!”
小姑娘娇憨温柔。
荷叶鼻尖一酸,既心疼自家小姐的懂事,也感动于她的善良。
她家小姐是世上最好的小姐,程公子能娶她,真是有福气啊!
……
夏季渐渐热了。
寒烟凉一向追求精致,吩咐人在雅座摆上清凉的冰鉴,还有切好的冰镇果盘和乳酪,布置的比寻常闺房还要宜人。
锦官城的贵妇千金们闲来无事,便会结伴前来玉楼春。
这里既能看到新奇的话剧表演,还能聊天谈八卦,一时间玉楼春竟成了绝好的避暑去处。
南宝衣偶尔会过来看账。
寒烟凉倚在贵妃榻上,眯着眼看她。
这姑娘小小年纪却一派正经,跟个小大人似的。
她调笑:“看得这么仔细,还怕我贪了你的分红不成?”
“寒老板并不是在意富贵的人,自然不会贪我的银子。”南宝衣拨弄着算盘,“只是从前某个人不愿教我算账,所以我要自学成才,叫他知道我的厉害。”
寒烟凉不以为然。
她摇着一把貂蝉拜月的团扇,似是随口提起:“玉楼春鱼龙混杂,常常能探听到小道消息。最近有个消息,倒是格外有趣。”
她话里有话。
南宝衣合上账本,挑眉:“寒老板有秘密要告诉我?”
寒烟凉笑了,“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上个月你家桑田出事,可有查出幕后黑手?”
“应当是夏家人干的。不过他们最后也没讨到好处,白白损失了上百万两银子,想必如今正懊悔着呢。”
寒烟凉意味深长:“你觉得仅凭夏晴晴那个脑子,能想出这种主意?”
南宝衣面色微变。
祝福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权臣大人挣军功去啦,回来之后身份会蹭蹭蹭
第73章 怀上身孕
寒烟凉语调慵懒:“前两日,南胭和柳小梦来听曲儿。我听她们议论,谋害南府桑田的主意,是南胭想出来的。只是这事儿涉及到张家和夏家,咱们手上又没有证据,想报官,恐怕并不容易。”
南宝衣紧紧握住账本。
打死她都想不到,这主意居然是南胭想的!
她和柳氏的吃穿用度,她哥哥的束脩花销,用的全是府里的银子,她怎么有脸出这种恶毒主意?!
前世今生,她都令人厌恨!
她起身,寒着小脸朝外走。
寒烟凉挑眉:“你去哪儿?”
“找南胭算账吗!”
“啧,有热闹看了……”寒烟凉笑着跟上。
因为南宝衣之前的两次算计,所以南胭和柳氏如今过得十分贫寒。
她们在菜市场旁边的巷子里租了一座小宅院。
四周从早到晚都闹哄哄的,各种家禽和烂菜叶子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并不是适合大家闺秀居住的地方。
南宝衣的马车停在巷子口。
她气势汹汹地直奔那座小宅院,叫荷叶敲门。
荷叶把门敲得山响,引来左邻右舍看热闹。
“别敲了!把门敲坏了,你再给我装上去吗?!”
南胭不耐烦的声音传出来,很快冷着脸打开门:“说好了三天之后交租,你催什么催——”
话未说完,却发现登门拜访的不是房屋东家,而是南宝衣。
她惊讶:“怎么是你——”
“啪!”
南宝衣利落地给她一巴掌!
南胭惊呆了!
她捂住通红的脸颊:“南宝衣,你,你打我?!”
南宝衣冷笑,“谋害我家桑田的主意,是你想出来的吧?南胭,你这些年的吃穿用度,全是从我家拿的银子,你可真有脸!”
南胭表情骤变。
南宝衣居然知道了这件事!
但这种事当然不能承认。
她双眼含泪,娇娇怯怯:“宝衣,我整日待在家里绣花读书、孝顺母亲,虽然听说前阵子家里的桑田出了问题,但是没想到真相居然这么可怕……投毒啊,那可不是普通人能干出来的事,你一定要报官才行!”
南宝衣怒极反笑。
南胭脸皮之厚,是她生平仅见!
她懒得跟她扯皮,还要再打她两耳光解气,宅院里突然传出男人的声音:
“胭儿,是房屋东家来了吗?打发他走,告诉他咱们有银子,三天后再交租!”
南宝衣浑身的血都冲上了头!
这是她老爹的声音!
她闯进宅院。
小院子里种着一株石榴树,如今榴花刚谢枝叶繁茂,她老爹陪柳氏坐在摇椅上,俨然岁月静好伉俪情深。
“爹!”她怒声,“您不是答应祖母,和柳氏断绝往来吗?!”
南广呆呆的。
显然没想到,来人竟然是自己的小女儿!
好半晌,他才心虚地陪着笑脸:“娇娇,这人活在世上啊,最要紧的是亲情。小梦是我夫人,胭儿又是我亲女儿,你说这份血浓于水的亲情,如何割舍得了?你大了,更要懂事啊,你要理解爹爹啊!”
理解个鬼!
南宝衣恨不能给他一棒槌!
她压住怒意,冷笑:“就算您要照顾她们,您凭什么拿府里的银子照顾?有本事,您自个儿赚银子去呀!”
“娇娇误会啦,我没有拿府里的银子。”南广笑眯眯地解释,“前阵子我回府,你祖母不是罚我跪祠堂吗?我瞧见祠堂里有几个闲置的金烛台,顺手就拿去当了。反正那金烛台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当了,给你母亲和姐姐添两件首饰哩!”
南宝衣无语至极。
摊上这么个吃里扒外的父亲,她真是上辈子造了孽!
她沉声:“既然您人也见了,生活费也给了,现在随我回家。”
“这……”南广不舍地瞄向柳氏。
柳氏抚着肚子,笑靥如花:“宝衣第一次来我们家,应该吃了饭再走,否则别人要说我们没有待客之道。老爷仁慈,知道我怀了一个月的身孕,特意给我买了很多贵重的滋补之物,已经吩咐婢女在厨房做了。你和胭儿去屋里看看书,很快就能吃上饭。”
夏日黄昏,暖风穿堂。
闹市的喧嚣渐渐远去,南宝衣怔怔立在原地,耳边反复回响着柳氏的话。
她竟然……
怀了身孕?
光影交错,她看着春风满面的父亲,有种如梦似幻之感。
她父亲像大狗般蹲在柳氏的脚边,耳朵贴着她尚还扁平的肚子,笑得嘴巴咧到了耳朵根,“小梦啊,我好像听见了宝宝在说话。”
柳氏跟着笑:“才一个月大,怎么会说话呢?”
“我听得清清楚楚,他喊我爹爹哩!”
南胭抱着绣绷坐到旁边,抿嘴笑道:“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您可以提前想几个好名字。”
榴花谢尽。
南宝衣仍旧站在原地,听他们讨论哪个名字吉利。
明明与父亲只隔着一丈远,她却觉得好像隔着长长的山水。
他们一家其乐融融,而她只是个外人。
她讥笑南胭住的地方破旧肮脏,可是她在这破旧肮脏的小宅院里,却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她的父亲,终将成为别人的父亲。
她幼时曾被父亲架在肩膀上骑大马,可是,父亲也终将把别的孩子抱在肩上,由着他拽他的发髻,由着他撒娇打闹。
他还会去什锦记买糖盒,却再也不是为她而去。
南宝衣脊背挺直。
她如同锦官城最端庄得体的贵女,朝南广屈膝行了一礼,落落大方地走出小宅院。
却在踏出门槛的刹那,悄然红了眼。
车厢里,寒烟凉含笑举杯,“一醉解千愁,南娇娇,你我走一杯?”
南宝衣冷淡:“你今日引我来,掌掴南胭是假,真正想告诉我的,是柳小梦的身孕吧?”
寒烟凉不置可否。
半晌,南宝衣腼腆道:“多谢。”
寒烟凉傲娇地别过脸:“谢我干什么,我不过是喜欢看热闹罢了。”
南宝衣认真道:“经此一事,我倒是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想要强大,就得知己知彼。寒老板,仅凭话剧,赚不到咱们想要的泼天富贵,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75章 这小贱人,留不得了
“哦?”寒烟凉来了兴致,“南姑娘有何高见?”
南宝衣绽出一个蔫儿坏的笑容,“玉楼春鱼龙混杂,是探听消息的绝妙去处。你觉得贩卖消息这个买卖,值不值得做?”
将探听来的消息和秘密,以高价出售给需要的人,比如将柳氏怀孕的消息,售卖给她。
以前从事这个行当的人叫,只是这个行当需要很复杂的人脉和耳目,所以已经很久没有人做。
可玉楼春情况特殊,未必做不起来。
寒烟凉笑眯眯答应下来。
似乎又想到什么,她忽然意味深长地一笑。
……
暮色将晚。
南广不敢歇在外室这里,偷偷摸摸回了府。
柳氏倚在小宅院门前,含笑目送他远去。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她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不见。
从前宋氏还活着的时候,老爷也不敢在她这里过夜。
后来她终于熬死了宋氏,本以为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和他在一起,没想到还没过上两年快活日子,就又被南宝衣那个小贱人搅和。
明明她才是老爷真心喜欢的女人,只因为没有三媒六聘,只因为得不到老太婆承认,所以她就只能沦为外室,甚至就连菜市场的小瘪三都敢轻贱她。
而她的女儿,明明花容月貌,却要被迫住在这种肮脏的地方,甚至连议亲都找不到好人家。
凭什么呢?
“娘。”
南胭轻唤。
柳氏转身,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蛋,“南宝衣下手也太狠了,这半边脸儿竟还是红的……可怜见的,真叫娘心疼!”
南胭不以为意,“只要您平安生下弟弟,咱们就能有进府的机会。娘,你肚子里揣着的,是咱们翻身的希望呢。”
“娘明白,娘一定会好好保护他。”柳氏抚了抚肚子,眼中满是勃勃野心,“南宝衣终究是咱们进府的障碍,我琢磨着,这小贱人怕是留不得了。”
南胭深以为然。
柳氏诡异一笑:“听说青楼有种病,称作花柳,经由房事传播,乃是不治之症。一旦患上,轻则肌肤糜烂溃疡,重则致死。如果让南宝衣患上,不仅能叫她死,还能叫她名声扫地,沦为笑柄!”
“您说得容易,可是南宝衣才几岁?怎么可能与男人……”
“这有什么?她不主动,咱们可以找人主动啊!”柳氏轻蔑地甩了甩帕子,“关键在于,她身边总有丫鬟保护,咱们没法儿让患有那种病的男人接近她!”
南胭转了转眼珠,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选。
她笑道:“娘,这件事不劳您费心,我会漂漂亮亮地办妥。咱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她说完,连夜雇马车出了巷弄。
她来到夏府,被侍女引进偏厅。
蜀郡十成富贵,五成在南家、夏家和宋家。
夏府一个偏厅而已,却修建得金碧辉煌,就连烛台都是纯银打造。
南胭一边打量这里的布置,一边等夏晴晴。
可是等了半个时辰,却还不见夏晴晴的踪影。
丫鬟们甚至连茶水点心都不给她上。
她把玩着手帕,猜测恐怕是桑田之事,叫夏晴晴对她生出恼意了。
听说夏家亏了上百万两雪花纹银呢!
她沉吟间,走廊外终于传来动静。
夏晴晴被侍女们簇拥而来。
她抬手,朝南胭就是一耳光:“贱人!就因为你的馊主意,害我家损失了一百万两雪花纹银!你这害人精还敢登门?!”
南胭挨了一巴掌,脸色苍白。
她勉强笑道:“晴晴姐,桑田之事,我十分愧疚。我在家左思右想,终于想到了补偿你的办法。”
“什么办法?”
“我二哥萧弈,如今在前线冲锋陷阵,他的阵法和武艺都是极好的,定能攒下赫赫军功,升官发财就在眼前。可惜因为南宝衣的破坏,晴晴姐没办法和他说亲。”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道:“但是,只要除掉南宝衣,晴晴姐还是有机会和我二哥结为连理的。”
夏晴晴不忿:“怎么除掉她?难道我还能杀了她不成?!那是犯法的!”
“不杀她,但可以给她点教训啊。”南胭笑容诡异,“我记得晴晴姐从前提起过,你有位远房大表哥,因为流连青楼所以染上了花柳病,至今都说不到亲事。”
夏晴晴惊讶:“你的意思是……”
南胭笑而不语。
夏晴晴若有所思,“只要南宝衣和我大表哥结亲,那么夏家和南家就有了姻亲关系,我也有机会去南府走动,多和萧公子接触,叫他知道我的好……”
南胭见她动了心思,又道:“但南宝衣长居深闺后院,咱们想打她的主意很不容易。”
“你有何高见?”
“只要咱们买通南府的马夫,就可以趁她出府时把她带到荒僻的巷弄,让你大表哥成其好事。”
夏晴晴大喜过望。
她亲热地握住南胭的手,“胭儿,你可真聪明呀!能交到你这样的好姐妹,是我夏晴晴三生有幸!”
南胭羞赧微笑,杏眼深处却充满诡谲凉薄。
她生来就是外室女,没有依靠也没有权财。
可那又如何,只要擅长借刀杀人,这些权贵千金还不是任由她驱使玩弄?
把南宝衣嫁给身染花柳的浪荡子,既能解决母亲进府的难题,又能让程家亲事落到她南胭头上。
南宝衣,终究要跪在她的脚底下,恭敬地喊一句“夫人”。
……
七月流火,八月授衣。
随着金秋的到来,朝闻院里的菊花次第盛开,景致怡人。
尝心帮南宝衣搭了个秋千架子。
少女几个月没出府,整日坐在秋千上,对着角落的柿子树发呆。
枝头的柿子,起初像是淡青色的小蚕豆,随着秋风过境,它们一天比一天饱满金黄,渐渐的有拳头那么大,小灯笼似的把枝桠都给压弯了。
她很馋自家的柿子。
余味笑道:“现在的柿子还是涩的,要等鸟儿开始啄食,才可以摘下来品尝呢。奴婢会做柿子饼,姑娘爱吃甜食,定然会喜欢的。”
南宝衣想了想。
她温柔道:“到时候你教我做柿子饼,我多做一些,等二哥哥回来的时候,给他吃。”
柿子树正对着大书房的菱花窗。
南宝衣觉得,如果萧弈在府里,大约也会像她这般馋那些红柿子。
余味笑了,“小姐,二公子不喜欢甜食。”
南宝衣疑惑:“可是我每次与他用膳,桌上都会摆好几碟甜糕呢。”
娇娇:想二哥哥……
第76章 骂你,又如何?
余味答道:“那是因为主子心疼小姐,让奴婢多做小姐爱吃的东西。”
南宝衣眨了眨眼。
原来权臣大人,这么把她放在心上吗?
她忍不住笑了,心情像是吃了蜜糖般甜丝丝的。
正高兴时,荷叶捧着账本过来,“小姐,您上回和寒老板约好了,今天去玉楼春收账,马车已经准备妥当,您现在出府吗?”
南宝衣和寒烟凉有约定,玉楼春的收入,留出四成用来经营买卖消息的生意,还有六成两人对半分。
每次去玉楼春收账,都是南宝衣最高兴的时候。
毕竟是自己挣的银子,拿在手上感觉都不一样。
主仆三人来到前院,原本是由尝心亲自驾车的,可是马车上却已经坐了个车夫。
张师傅堆起一脸笑容:“给五小姐请安了!最近天气转凉,马儿脾气不大好,容易尥蹶子,怕姑娘家的驾驭不来,所以小人亲自为姑娘驾车,安全着哩!”
南宝衣望向骏马。
她家银子多,就连拉车的马儿,都是花重金从西域买来的汗血宝马。
整日精贵草料伺候着,养得膘肥体壮,鬃毛更是油光水滑。
长时间的驯养,脾气比猫还要温顺,怎么可能尥蹶子?
她不动声色地笑笑:“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张师傅了。”
不管这老车夫是不是在打坏主意,反正尝心会功夫,有她跟着肯定不会出事。
马车平稳地驶出南府。
行了两刻钟,荷叶疑惑地卷起窗帘,“张师傅,这不是去玉楼春的路啊,你是不是走错道了?”
张师傅笑道:“今天上午,那条大路有马车撞死了人,街面上血糊糊的,可不敢冲撞了姑娘!咱们绕道走,虽然远了些,可毕竟干净不是?”
荷叶听说死了人,顿时吓得小脸发白,“确实如此!”
南宝衣把玩着一串菩提璎珞。
这车夫,怕是被人收买了,要把她拐去什么地方。
她微微一笑,眼眸仍是一派娇憨纯稚。
又走了两刻钟。
马车拐进小巷,在一座巷弄深处停了下来。
张师傅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小姐,咱们好像走错路了,要不您出来看看?”
南宝衣扶着荷叶的手踏出马车。
巷弄蜿蜒绵长,前方堵着一座高大的死墙,张师傅驾着马车横在身后,四周宅院门扉紧闭,灯笼破旧发白。
这种偏僻的地方,就算出了事想逃跑,也很困难。
荷叶大怒:“张师傅,你既然不知道路,瞎赶什么车?!万一小姐出了事,回了府要你好看!”
张师傅只是笑,“有人花了五百两纹银,要小人把小姐带到这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小人也是没办法啊!”
南宝衣挑眉:“我记得,张师傅当年是逃荒来的锦官城。你们全家举目无亲,眼见着要饿死街头,是我南府收留你们,让你们在府里当差。你的回报,就是串通外人,害我性命?”
张师傅眉开眼笑:“虽然南府对小人全家有恩,但赏饭吃的那点子恩情,又怎么抵得过五百两纹银来的贵重?小姐,您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
他说完,宅院里传出动静。
一位穿锦袍的男人,被小厮们簇拥着走了出来。
男人三十岁左右,脚步虚浮形销骨立,脸上长满脓包。
大概是为了遮掩脓包,还扑了很多香粉,越发显得恶心瘆人。
他打量南宝衣,不禁面露贪婪:“不愧是南府锦衣玉食娇养出来的姑娘,果然是个上等货,并非窑子里的女人可以比肩。”
南宝衣歪了歪头。
她认识他。
从前在锦官城的宴会上见到过,乃是夏晴晴的远房大表哥,听说因为经常逛窑子,染了一身花柳病,都到了三十而立的年纪,也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她已经明白,今天这个局是怎么回事了。
但是夏晴晴脑子笨,想不出这种花招,肯定是南胭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缘故。
她上个月掌掴了南胭,对方这是怀恨在心呢!
她莞尔一笑:“你们出此下策,就不怕我祖母生气报复?”
“哈哈哈!”夏博闻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你一个小姑娘,被人污了清白,不嫁给那个人又能怎么办?就算南老太君动怒,她也不敢对我怎么着!不仅如此,她还要好吃好喝的供着我,将来她死了,还要分我这个孙女婿一大笔遗产!”
南宝衣点点头。
她摇着白玉团扇,微笑:“也就是说,你强了人家姑娘,不仅不会受到惩罚,那姑娘一家还要感恩戴德地倒贴你人和钱……”
夏博闻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得意洋洋道:“这就是爷的本事!”
南宝衣心平气和,“我在家时,常听祖母和嬷嬷们教导,女孩儿出门在外,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却从没有听长辈教导过男儿,让他们不要恃强凌弱,让他们对姑娘家保持起码的尊重。我想,正是因为这种教育的缺失,所以世间才会有那么多夏公子这样的斯文败类。”
夏博闻大怒:“你敢骂我?!”
南宝衣讥讽:“骂你,又如何?”
夏博闻忍无可忍,厉声:“来人啊,把这小娘们儿给我抓过来!老子即刻就把她就地正法,叫她知道我夏某人的厉害!”
小厮们一拥而上!
南宝衣的瞳孔如猫般缩起,“尝心!”
锋利的剑芒一闪而过!
六个小厮,脖子上同时出现一道深深的血线。
他们愕然地睁大眼,还来不及呜咽,就轰然倒地身亡!
浓郁的血腥味儿在风中弥漫。